本书由【你的用户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重生之娇宠记 作者:岩生 =============   ☆、第1章 一重生(捉虫)   时年五月,长安的天已经热起来了,城内四处可见身着纱裙的女子。安国公府内,水榭旁的梧桐树影婆娑,树上艳红的桐花开得正好。   水榭内一位身穿白玉兰散花纱衣的小姑娘正靠坐在靠窗的一小榻上,身旁有两位身穿水绿色罗裙丫鬟,手中正拿着一柄美人团扇在为这小姑娘扇风。   这小姑娘看上去年岁不大,脸色却有些苍白,眼睛是很漂亮的杏核眼,但是由于脸庞没有多少血肉,便显得眼睛大得有些过分了。   水榭内静得出奇,小姑娘直愣愣地望着窗外,也不发一语。   左边那个丫鬟见主子一直望着窗外,以为娘子是想出去玩,心中担忧。   “五娘子,夫人吩咐过你不能出去的,这眼见天就热起来。”这小丫鬟的话一出,右边的丫鬟便立马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这说话的丫鬟越矩了。   小姑娘这才将头转过来,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这小丫鬟,一言不发。小丫鬟心中害怕,连忙跪了下去。她忘记了,小娘子一个月前一场大病醒来,就越发的反常了,那气势看着都不像一个孩童了。   难道是因为大病一场,在地下转了又回来了的缘故?   “起来吧,平安。”小姑娘将头又转回去,仍旧看着窗外,小丫鬟连忙一轱辘的站起来,又开始打扇。   平安这丫鬟想的可没错,这小姑娘可不是去阴间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又回到了这个曾经生活了十六年的安国公府。   她是安国公千盼万盼盼了整整十年才盼来的嫡女,生来就与她的两位庶姐不同,受尽万般宠爱,奈何身子骨实在不好,冷不得热不得的。最后好不容易熬到十六岁,却在大婚前一夜死了。   这种不吉利的事,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她那位未来夫君的名声。   死后再睁开眼,她就发现她回到九岁这年。她这一年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就没有救得过来,她那位平日端庄贤淑的娘亲日夜守在她床边,哭得死去活来,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她又一日一日缓过气来了。   她重生回来就又经历了一遍死去活来,高热昏阙都是日日上演的。   是故,长安的五月虽热,她却是受不得那冰盆的。这水榭还是她千求万求,再加上她实在耐不得这热,安国公夫人这才同意了的。   她搬到这水榭来,当然不全是为了这热气,而是因为一些她看得到别人却看不到的“人”。   重生后,她就慢慢发现她可以看见鬼魂。她曾隐晦的试探过平安和喜乐,发现果真是只有她一个人看得见的。   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安国公里的鬼魂还不少呢。也许是死过一次的人,她并不害怕这些鬼魂,甚至通过她仅有的几次逛园子发现,这些鬼魂根本近不得她的身。   这就更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人都不会害怕伤害不了自己的东西。   尽管有些鬼长得实在是不那么尽人意。   她也慢慢摸索出这些鬼魂的特质了。仿佛就像人分好坏一样,这些鬼也分好鬼恶鬼,那好鬼大多都容貌不错,衣着也整洁,有一些甚至头上还带着发簪珠花的;那恶鬼就不一样了,有五官分散的,有舌头一尺来长的,还有用手拎着脑袋四处乱晃悠的。   十五那日去老太太那里请安时,她就看见一个吊死鬼在二姨娘周围转来转去,多次试图去掐她的脖子却被弹出去。   她也不敢多看,深怕周遭的人看出什么异样来。但她在心中暗想,这必定是她这位娇弱得仿佛是一朵白莲花的的二姨娘害死的,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竟然下得了此等狠手。   平安自知说错了话,看着自家主子看着窗外,也就一遍打扇一边也看着窗外。这哪里有什么好看的啊,池子里的荷花也没有尽开,就池边有棵梧桐树罢了。   殊不知她家主子正是看的那棵梧桐,准确来说应该是梧桐下的“人”。   那梧桐下的老头子都跟了她好几日了,现在还在树下坐着张牙舞爪的比划着呢。这摆明了就是知道她能看见他们,这是在和她玩姜太公钓鱼呢,不过很遗憾的是她一点兴趣也没有。   “去将昨日三哥送来的话本拿来。”与其再看那个老头子在哪里挤眉弄眼的,还不如看看话本打发一下时间。她三哥虽是平日活泼了些,也是不会拿些才子佳人的话本来的。   不然他就得仔细他的皮了。   “是,奴婢马上就去。”喜乐很快就在柜子里找到了昨日三郎送过来的话本,三郎惯来宠小娘子,这话本足足送了十来本,虽小娘子看书速度着实快了些,但是这些话本也够小娘子闲闲散散的看上好几日了。   这日子的确热得有些狠了,一点不像往年的五月。她也不耐烦一本一本去翻找感兴趣的话本,也就随手拿了一本翻看起来。   喜乐见小娘子已经选好了,就默默将剩余的话本放在小几上,拿起团扇,默默打着扇子。   委实是委屈了小娘子了,其余这个年纪的小娘子都能跑能跳的,就像西边那两位,早就不知道出府多少次,哪里还会稀罕这些话本呢。   梧桐树下的老头见那小娘子不再看自己了,着急忙慌的,但他怎能进女子的闺房呢,这不妥,实在是大大的不妥。   他说这小娘子怎么古古怪怪的,这换个人看见他这样早就凑上来了。别说没看见,他分明就看见她笑了,小小年纪的,活得像个小老太太似得,真是没意思极了。   水榭里除了小姑娘翻书的声音,就再没有其他声响了,寂寥得仿佛有些可怕。那老头在外面又是跳又是蹦的,屋里也再没有人转过头来看一眼了。   “妩儿,三哥给你带了好东西。”这是人未到,声先至。她这三哥打小就是这个模样,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但是也唯有他,待她最好。   她放下话本,从小榻上坐起来,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她自幼身子骨弱,国公夫人便听从御医所言,让她修身养性,最后养成了她凡事淡漠的样子。   “哥哥给妩儿带了什么好东西。”妩,形容女子可爱也,这乃是她的小名,这也是有来历的。她本姓谢,名嘉鱼。这是老国公在世时亲自为她取的名字,为着就是贱名好养活,故将“佳玉”改为“嘉鱼”。她在家中排行为五,后来她娘亲不忍她再有一个不如意的小名,便取名叫妩儿了。希望这个千盼万盼的闺女可以生得可爱漂亮。   她也的确如她娘所想那样生得可爱漂亮,就是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现下看上去还不如小时候了,为此,国公夫人也很是在背后哭了几场的。   只见她三哥偷偷摸摸从怀里拿出一根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剥开油纸后,通体为红色,谢嘉鱼看着眼熟,觉得自己似乎认识这个东西。   “嘿嘿,这是糖葫芦,没见过吧,三哥专门带给你的。”他得意洋洋的看着她,以为会看见她惊叹、崇拜的表情,然而什么都没有,她就像往常得知了什么消息似得点点头。   谢三郎不禁有些泄气,但转眼看见自己妹妹身旁那两个丫鬟露出了惊奇的表情又觉得高兴起来。   “妹妹你一定没有吃过,我可是吃了好几根了,我跟你讲,这个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边说谢三郎仿佛还边在回忆,逗得两个小丫鬟直流口水。   “说不得我吃过呢。”谢嘉鱼也难得有心情逗逗他了。   “不可能,你都没有出过府。”她的表情一下子有些没落了,尽管神色变化不大,但是他看得真真的,他心知他又说错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妩儿你知道哥哥嘴巴很笨的。”   “我不会介意的。”她介意什么呢,三哥说的都是实话。她十岁前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安国公府,十岁过后她娘才偶尔会带她去上香或者去赴宴。   大昭民风开放,从不禁止小娘子出门,很多小娘子还和郎君们一起赛马打猎的。但是她不可以,因为身子弱,她甚至没有单独出过门,没有去看过这长安城,整整十六年,至死也没有见过。   谢三郎对妹妹的心思猜得很准,若说整个谢府谁最了解她,他认第二就没有人敢人第一。   他的妹妹此时很伤心。   “待过几日你生辰了后,三哥就带你出府玩。”   可是终究还是没有等到她三哥带她出府,因为她又病了。   上吐下泻,吓得安国公夫人急忙遣人去请御医,后来诊断出来是吃错了吃食。安国公夫人自认将内宅管得很好,还有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成。   在审问之下,平安和喜乐两个小丫鬟终于道出那日三郎君带了串糖葫芦给五娘子。   “要你们俩有什么用,万嬷嬷,带下去好好教教规矩,重新再拨两个丫鬟给妩儿。”要不是御医说人太多不利于妩儿身子,她是恨不得塞个十个八个丫鬟去伺候妩儿的。   两个小丫鬟始终不靠谱,这不就出事了。   “拨两个老实稳重的大丫鬟去。”   谢嘉鱼此时躺在床上身子不舒坦极了,谢三郎此刻也不好受。先是安国公夫人责骂了他,后来安国公得知他宝贝女儿出事了,更是动用了家法。而更不好受的是谢三郎的内心,他第一次恨自己的莽撞,害得妩儿出了事。   ☆、第2章 二见鬼〔改BUG〕 其实谢嘉鱼喝了药之后已经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了,她寻思着该是自己的肠胃实在不好,外面的吃食或许也不是那么干净,这才又病了。 自她病了,她就没有看见平安、喜乐了。反倒是新来了两个大丫鬟,一个叫吉祥,一个叫如意。她逼问吉祥如意,平安和喜乐这是去了哪里。 这两个丫鬟也的确老实,半点不敢隐瞒主子,便告诉谢嘉鱼,这两个小丫鬟被叫下去重新教规矩去了。 “去告诉娘,我习惯了这两个小丫鬟了,将她们带回来。” 安国公夫人实在不忍心驳了闺女的意思,只得将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丫鬟放回去,但是吉祥如意也得留下来。 对此,谢嘉鱼没有什么异议,平安和喜乐到底年纪还是有点小,特别是平安,为人素来跳脱,是需要压压性子。 这日,府上的姊妹结伴来水榭看她。安国公府上算上谢嘉鱼,共有五位娘子。 分别是二房的嫡女谢婉情,这位是府中的大娘子,素来温婉和善,与那户部侍郎的嫡长子订了亲,今年九月就要出阁了。 二娘子也是二房的女儿,不过是位庶女,虽比大姐姐小上一岁,却尚未订婚,单名一个淑字。谢嘉鱼记得这位二姐姐,她后来闹得那是阖府不得安宁,让自己娘亲头痛不已。 三娘子就是她的亲姐姐了,大房的庶长女,且比她大上五岁,马上要及笄相看人家了,单名一个琪字。 四娘子也是大房的庶女,只不是和三姐姐从一个姨娘肚子里出来的,这位是二姨娘的女儿,而三姐姐的姨娘却早就因病去世了。她这位四姐只比她大两岁,单名一个盈字。 从她这四位姐姐身上,完全看得出来安国公府的良好基因,这个个都生得貌美如花的。 谢嘉鱼拿不准四人今日怎生想起要来探病,便只躺在拔步床上冲她们微笑。谢嘉鱼脸色苍白,下巴微尖,又因散着头发,看上去真是虚弱极了。 “妩儿怎生这般严重。”谢婉情第一个开口道,眼里满满都是关怀。 谢嘉鱼知道她这位大姐姐是真的关心她,“大姐姐,妩儿自来便身子弱,这只是看着严重罢了。” “妩儿妹妹你可得好好养养,听说三哥因为你被罚了呢,现下还在宗祠里跪着呢吧。”谢盈捂住嘴呵呵笑了两声。谢嘉鱼心中一咯噔,难怪没有看见三哥,原来如此。心中虽然担忧,面上却不表,只是淡淡的,不去接谢盈的话头。 谢盈她姨娘是安国公的远房表妹,向来得老太太偏宠,谢盈自来也与她不对付,却不敢真对她做什么,只是总找话头来刺激她。 “四妹妹--”谢琪转过头狠狠看了她一眼。“五妹妹你且安心,夫人不会让三哥伤到的。” 她当然知道,她娘自然只是想让三哥吃个教训罢了,哪里会真的伤到他。 许是看着谢嘉鱼面色不怎么好,四人待了一会儿就告辞了。临走出水榭之时,她偏头偶然看见谢盈转头冲她一笑。 顿时她觉得毛骨悚然,浑身冰冷。 她对她怀着强烈的恶意,非常强烈。换句话说,谢盈恨不得她去死,这不对,上辈子,谢盈固然讨厌她,却没有透露出这么强烈的情绪过。 或者是有的,她却没有注意。 入夜,谢嘉鱼想起白日里谢盈那冷冷的一笑,有些睡不着。水榭里悄无声息,唯有床榻下传来了吉祥的呼吸声。 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她觉得奇怪,因着她身子不好,入睡之时向来是将门窗统统关好的,就是为怕她夜里着凉了。 谢嘉鱼翻了个身,发现前面有一团亮亮的人形状物体。那物体一见她看过来了,赶紧往前面飘了两下。 “小娘子,老夫是白日梧桐树下的那位。”他这是听闻这小娘子又病了,这才没办法,只得在深夜闯一闯这小娘子的闺房了。 这是白日梧桐树下那个老头这模糊泛光的五官看上去也还有那么几分像,没想到这老头居然还敢深夜闯进她的闺房。 谢嘉鱼不想理会他,翻了个身,眼不见心不烦。 “诶诶,小娘子,你不好奇老夫找你干嘛吗”她管他干嘛的。 “小娘子,你今日倘若不理会老夫,休要怪老夫了。”这老头在原地打了几个转,见床榻上一丁点动静都没有了,心下着急。 “啊,啊,小-娘-子-哟喂,那边的小-娘-子-哟喂--” 谢嘉鱼翻过身,瞪着那团光影,小声开口说,“你究竟要干嘛,你会把我的丫鬟吵醒的。” “嘿嘿,别慌别慌,没有人听得见我们说话的。老夫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嘛。”那老头见她终于理会他了,心里高兴,飘起来又转了好几个圈。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她也很想尊敬他,可奈何谁遇见这种半夜唱山歌的心情也是好不起来的。 “老夫也是没办法了,这变成鬼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老夫见过的第一个可以看见我们并交流的人呢。” “你有什么事情找我吧,你说吧,能办得到我就帮你办了。”当然她办不到的可能性更大,毕竟她身子不好,日常活动局限极大。 “老夫的确有事情找小娘子帮忙,放心,不会让小娘子白帮忙的。”沉吟一阵儿后,这光影开口了。 听到确实是有事,谢嘉鱼裹着被子坐起来。 “你说吧,什么忙,能帮我就帮了。”言下之意就是不能帮就算了,谢嘉鱼也只是不想再走哪儿都看得见他了。 “老夫生前有一执念,我因帮小师妹的忙而莫名其妙死在了安国公府里,死得不明不白,我不甘心。但是我在这世间逗留了几十年了,实在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就想拜托你查出我怎么死的,破了这个执念,我好去投胎转世。” 这个老头实在太看得起她了,她一个身体不好的内宅女子,她让她去查一件几十年前的往事。 谢嘉鱼盯着光影,默不作声。老头急了,以为她是不愿意帮忙了。 “小娘子,你帮老夫这个忙,老夫可以给你一张药方,可以将你体内的毒全部除去,易经伐髓,你的身体可以完全好起来。你也不用担心活不过十五了。” 什么药方,这么神奇。等一等,他说毒,她不是生病了,是中毒了。他还说她活不过十五,她上辈子明明活到了十六。 “你凭什么断言我是中毒了。”谢嘉鱼直愣愣的看着他,看得着老头寒气从脚底升起,怪哉怪哉,这小娘子奇怪得紧。 “你眼窝深陷,嘴唇泛乌,脸色似雪,根根经脉呈乌紫色,这是典型的中了美人垂泪的症状。当然在那些医术不佳的人眼里,你这就是先天不足的表现。”他这样说,那岂不是这么多年给她看病的医生个个都是庸医了。 “好吧,这个,您怎么称呼” “人称老夫‘鬼医’,小娘子,怎么样,一听就很厉害吧。你帮老夫这个忙,老夫保证你药到病除,不不不,是药到毒除。” 谢嘉鱼有些动心,任谁知道自己有活下去的希望,都不能不动心。 “你找我帮忙,可是你也见着了,我这个样子连门都出不去。我一个闺阁娘子,怎么可能帮你找到死因呢。”谢嘉鱼心动,可她同时也很冷静,并没有被鬼医的条件所引诱而答应下来。 鬼医在心中暗暗点头。 “我知晓你的情况,这样吧,我可以将药方先给你,但是怎么样让人相信这个药方就是你的问题了。我希望你信守承诺,帮我找到死因,小娘子,莫要让老夫失望。” 谢嘉鱼没有想到这个自称鬼医的光影这么好说话,她也素来干脆,想着他跟了她好几日,她身上也没有什么奇珍异宝的,他又何必何必害她呢,也就干脆的同意了。 “鬼医,您希望我帮你查询死因,我并不敢保证时间,但我会尽全力的。现在,您总得告诉我一些讯息吧,不然从何查起。” 鬼医没有说话,他在思考如何告诉这个小娘子,其实他并没有什么讯息。 “老夫实话和你说吧。”想了一会儿,他决定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决定实话相告,“像我们这种游走在人世间的鬼魂,大多是心有执念,故而不能投胎转世。你道老夫为何叫‘鬼医’,那是因为老夫根本不不记得生前的名字了。” 这下谢嘉鱼愣住了,没名没姓的,这叫她从何查起。 “事实上,所有的鬼魂都不知道生前的姓名,有的鬼一直游荡不肯投胎,就是对自己的名字一直抱有执念。” “那您这让我如何查起?”谢嘉鱼眉头微皱,觉得自己仿佛接了一个不得了的大麻烦。 “哈哈,要是那么容易,老夫在这安国公府上待了这么多年,岂能还未查出来。”鬼医笑着抚须,他几十年才见着一个可以见着他们并和他们交流的人,故而颇有耐心。 “小娘子,老夫当年收到了小师妹的一封信,说是情况危急,叫老夫赶紧前来。老夫当时发现小师妹在安国公府上的,可是见着小师妹没有多久,就发现自己莫名死了,死了之后也未有见到小师妹。” “能问一问您还记得您那位小师妹的姓名吗?”谢嘉鱼觉得这事还得从这位小师妹身上着手。 “小师妹有个很美的名字,叫如云。” 如云,九嶷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谢嘉鱼不是很明白这个名字美在哪里,但是她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未说出来。 这个老头感觉就和他那小师妹有点不对劲,说出来那不是得罪人嘛。 “好了,老夫给你说药方,小娘子,你记牢了。党参、熟地、黄芪、川续断、茯苓、虎骨、山茱萸、枸杞子、酸枣仁、杜仲各5钱,五味子、肉桂、牛膝各45克,生地、木瓜、川断、补骨脂、独活、陈皮、茴香各7钱,最主要的是,这幅药你要找到肉灵芝做药引,否则便没有什么大作用。” 谢嘉鱼在心中默念了几遍,发现自己完全记住之后,心里松了口气。这得亏她打小记忆力不错,否则这么长的药单,估计记不下来。 “好了,老夫这就走了。”那光影说着说着就往外飘,眼见着飘到墙里一半了,却突然转过身来。 “哦,小娘子,你最好不要让其他鬼发现你开了天眼哦,否则,你会有大麻烦的。”说完,这老头晃晃悠悠的飘走了。 谢嘉鱼后来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这世间,固然有很多鬼魂不想去投胎,但是却有更多的鬼魂渴望着得到新生。   ☆、第3章 三苏瑾之 此时的豫亲王府,灯火通明,四处批红挂彩,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原来豫亲王最疼爱的长子今日大婚了。这位虽是庶出,却是豫亲王最宠爱的侧妃所出,又为长子,连个长安的贩夫走卒都知道,大昭的豫亲王最疼爱这位长子。 为此,专门为他结了一门上好的亲事,那位新娘子可是吏部尚书的千金呀。 啧啧,真是好运道啊,他们投胎到了这贫苦人家,有的人锦衣玉食、美娇娘的。 这时候就有人说了,什么长子不长子的,这位豫亲王正经的嫡子可还在呢。 这日后啊,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 外面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可在听竹院内,却一片寂静,细听只有蜡烛偶尔爆灯花的声音。 “世子爷,前边又来人催您了。”门外传来一个声音,一会儿,一个身着蓝布衣的小厮就进去了。 那小厮离那坐在椅子上的少年一丈多远,仿佛那少年身上有毒似得,神情也很是畏惧瑟缩。 少年的手指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传出的声响在这厅内盘旋。 那小厮暗自吞了口口水。 少年的眉头轻轻皱起,小厮心中一紧,吓得一哆嗦。 “他们,真的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见着我,呵呵。”少年的声音很好听,清冽得就像城外护国寺的那汪清泉。但听在那小厮耳朵里,就像是地狱传上来的催命曲。 “世子爷,是,是王妃娘娘叫小的来请您的,不,不是,不是--”这小厮吓得话都说不全了。 “哦?”少年一挑眉,转过头看着这个小厮,这少年长得极为俊美,唇红齿白,穿着象牙白团花束腰裰衣,头发未束,任由满头黑发就披散着。 年纪不大,衣着简单,却格外的气势迫人。 少年看着小厮,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那小厮,小厮吓得想后退,却发现腿好像不听使唤似得,动不了了。 小厮只能看着少年越走越近,他心中砰砰乱跳,想起关于少年的传闻,深怕自己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 他傻,他真傻,人家正经的贴身小厮都不敢进来伺候着,他却跑进来通传消息。 谁料这少年看了他一眼,就径直从他身旁过去了。 不一会儿,少年的其中一个贴身小厮走了进来,嫌弃的看了一眼半跪在地上的人,“还不快起来,等会儿迟了,仔细你家王妃娘娘剥了你的皮。” 说罢,也不理会这人,自顾自的就走了。 这个来通传的小厮叫吴山根,本来只是个粗使跑腿的外院小厮,这次大公子的婚礼实在盛大,王府人人忙得团团转,他就被王妃的大丫鬟指使去找世子传话。 这活计,但凡是豫亲王府的下人,就没个儿想接的。 但是胳膊拗不过大腿,他一个小小的小厮,还敢和王妃的大丫鬟叫板不成。 他只得走这一趟,来了才发现,他的个亲娘诶,这位世子爷气势也太盛了吧。那感觉,那感觉就像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似得,吴山根幼年有幸瞻仰过陈将军班师回朝。 好家伙,世子爷和那陈将军气势那是一样一样的。 吴山根一边想着,一边一骨碌爬起来,他得赶在世子爷之前到达,不然他就真得仔细他的皮了。 少年不紧不慢的走着,两个贴身小厮默默跟在身后,全程除了偶尔发出的脚步声和草丛中里的虫鸣声,竟就没有其它声响了。 看着前方的少年,一个小厮嘴唇微动,似乎有什么想说的,但是不知为何,最终也未有开口。 “下官敬王爷一杯,大公子果然好风姿啊。”王府大厅里你来我往,杯盏交错,一副热闹景象。 “哪里哪里,日后还希望你们多多关照犬子啊。”豫亲王举杯一饮而尽,干脆而又痛快。 “好。”众人纷纷叫好。 “素馨姑娘,世子爷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吴山根紧赶慢赶,终于还是在世子之前到了,他也不敢停歇,连忙将消息禀告给王妃的大丫鬟,素馨姑娘。 吴山根想着这素馨姑娘,心中一动,也不知道他以后的娘子能不能有这个素馨姑娘一半的美貌。 素馨也不敢耽搁,连忙回禀了王妃。 王妃原本正在待客,面上虽然笑意盈盈的,内心却是一肚子火,但是她自诩是个贤德人,做不出这种在庶长子婚礼上给人没脸的事情。 她不能这么做,可是有人可以啊。看着那衣着奢华的秦侧妃,她恨得那叫一个牙痒痒。 论理她比这秦侧妃还要小,可是这个贱人却一口一个“姐姐”,不要脸不要皮的狐媚子,见天的勾搭王爷。 她是治不住这个狐媚子了,那她就请一个治得住的来。这个贱人不是得意得很嘛,儿子得宠,娶了户部尚书的女儿,眼看着就差把世子废了给那位大公子腾位置了。 那她就把世子爷请来,让他们睁眼看看,好好看看,豫亲王是怎么被这个狐媚子勾搭得嫡庶不分的。 哼,王妃在心中冷笑,看着正在招呼着这些官夫人的侧妃娘娘,露出一个微笑,在烛光的照射下,让人说不出来的毛骨悚然。 待有人看过来,她就又变回那位端庄贤惠的王妃娘娘了。 此时的少年已经走到大厅外了,他看了一眼,发现里面热闹得很啊。抬腿就准备走进去,门外的侍卫一见是世子,也纷纷不敢拦,倒是有那机灵的小厮,飞快的跑进去通报。 他倒是懒得管那么多,上辈子几近处于大昭权利的顶峰,去哪里有人敢拦?何况他的“威名”几乎人人得知,个个皆惧怕于他,哪个不怕死敢拦住他? 是的,上辈子,他死后再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回到了多年以前,这个时候,他那位好大哥正准备着迎娶美娇娘呢。 这位美娇娘,也是有意思极了。 说来可笑,上辈子这些人为着个豫亲王的位子大打出手,个个皆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最后却谁也没有抢到。 他憎恨豫亲王,怎么可能接过这王位,他想要的,从头到尾都不是这些。 他想要的,从上辈子到这辈子,从小到大,都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叫谢嘉鱼。 他的妩儿,他的小鱼。 原本,原本,他就要娶到妩儿了。 一想到这里,他几欲发狂,眼神也越发冰冷狂暴,大厅里有些靠外的官员小厮就望了那么一眼,就觉着心里发颤。 有那不认识的,想问这人是谁,怎么一袭白衣来参加大公子的婚礼。却连忙被身旁的人扯袖子制止住了。 随后小声在他耳旁道,“这位就是豫亲王的嫡子,苏瑾之,苏世子爷。” “啊,就是那位爷啊。”听见的人心中也很诧异。 这位苏瑾之,苏世子爷在大昭贵族中可谓是名声显赫,只不过这名声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那些布衣百姓中,有那消息灵通的,也只知豫亲王似乎有些嫡庶不分,猜测今后的豫亲王府必定是好戏连连。 但是这些官家子弟知道得更为详细,毕竟当年的豫亲王妃可是一个大美人啊,长安之中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说句倾城倾国绝对不为过。 自古美人的裙下之臣便多,这位豫亲王妃当年有两位最有名的爱慕者,一位是当年的太子,如今的圣上;一位是当年的七皇子,如今的豫亲王爷。 真是好一出狗血的皇家争美记呀,别说男子不八卦,这些官员也就是面上看着颇有贵族风度罢了,心里指不定怎么样呢。 听说当年的太子爷为了得到这位美人,甚至许诺了太子妃之位,可惜美人还是嫁给了七皇子。 可叹好景不长,这位豫亲王妃独宠没几年,豫亲王就开始花天酒地,侧妃侍妾一个接一个的接进王府。 后来豫亲王妃生下了苏世子,豫亲王没甚反应,反倒是圣上龙颜大悦,立即封其为世子。 大昭但凡知晓那些往事的人,都对这位苏世子的身份颇为好奇啊。 于是这满长安的人,没有一个人敢去惹怒这位,毕竟有些事情呐,不太好说。更何况,这位苏世子爷可是位狠人啊。 年仅七岁,就敢拿着鞭子将朝着豫亲王妃说酸话的一位侧妃直接打到毁容,蒋家上告,圣上还笑着为这位世子爷推脱,甚至夸他孝顺。 这谁还敢惹他,就是可惜了那位豫亲王妃,美人薄命,终究还是早早的去世了。 是以,这位苏世子爷穿着一袭白衣来参加大公子的婚礼,在场没有一个人敢道一句不是。 在场有老臣看着这个如光月般皎洁的少年,心中直叹气,这要是性子好一点,未尝不是一个好的联姻对象啊。 “三弟来了,来来来,这边来,大哥今日敬你一杯,你可不许推脱。”苏瑾之身份固然高贵,毕竟是小辈,没道理让豫亲王来迎接,只有让大公子来,说出去也就是亲兄弟,亲香亲香嘛。 苏瑾之看了他一眼,一袭红衣喜袍的,看上去一本真经的,可是谁能想到呢,自己这位大哥,背后是怎么样的肮脏污糟。 “不了,我向来不饮来历不明的酒。”他懒得和这位好大哥在这里装什么兄弟和睦的,毕竟说不得这酒里就下了什么恶心人的药。 上辈子,他这位好大哥可没有少这样做。 听了这样的话,这位大公子将酒杯捏紧,脸上却还挂着笑容,笑呵呵地说,“三弟真爱开玩笑,呵呵。” 苏瑾之看了他一眼,不带一丝情感,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苏景云,我从不开玩笑。”苏景云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不好了,死死看着苏瑾之。 谁料苏瑾之越过他,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转过头说,“若不是王妃娘娘再三邀请,其实我是不打算来的。” 说罢,也不理会这人了。 苏景云心里恨得咬牙,他就说苏瑾之怎么会来,他惯来不参加这种热闹的宴会。原来如此,好啊,好个王妃娘娘,平日就装得一副贤德模样,终于露了尾巴。 苏瑾之吃了两口菜,撇了一眼苏景云,见他神色不定,心里这才舒坦一点。 让这几人狗咬狗去吧,且当是回报上辈子王妃娘娘的厚爱了。   ☆、第4章 四再造 苏瑾之一袭白衣坐在席上,那真是显眼极了。 众人这才恍然发现,这个少年长得真是极好。在座有人偶然见过那位前豫亲王妃,发现苏瑾之真是像极了那位长安第一美人。 难怪圣上那么宠爱他,而那豫亲王又据说很不喜欢他。 这么一张脸,称得上祸国二字了,特别是在灯下这么一看,属于少年的坚毅轮廓被柔化了,整张脸像被蒙上了一层细纱,惹得人想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然后伸手摸摸这人,可是位玉人儿乎? 大昭并不禁止男风,在鼓乐声中,有那偏爱男风的喉结悄悄上下动了动,但却并不敢上前去。 别说什么借着敬酒做点什么,这酒也是不敢去敬的。没看见这位世子爷的大哥都被挡回来了嘛,他们又算哪个牌位上的人,哪里敢去招惹这位爷。 可偏偏,就有那为了美人不要性命的。 苏瑾之抬手执著,夹了一筷鸭舌。手却被人拂过,他慢条斯理的吃完了那一筷子鸭舌,放下象牙筷,转头去看旁边这人。 长得,连个清秀都够不上,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有碍观赏。 这人进苏瑾之望过来了,也不知心里是怎么想的,竟然乐呵呵的来了一句,“瑾之,我看你很不错,不如我们结为契兄弟,如何。跟了为兄,也不算辱没了你啊。” 这句话惊得周遭的人纷纷看过来,就想见见是哪一位,这么有胆色。一看,呵,好家伙,承恩公府上的小公子。 这要是硬要算起来,苏瑾之还得叫这位一声表兄。 “你要和我结契?呵,你是哪家的。”苏瑾之看了一眼,觉得他上辈子也不认识这么个人。 “我,我是承恩公家的,我,我叫林子书。”这人听苏瑾之的语气,还误以为他会同意。 豫亲王的世子,承恩公的小公子,他们这个身份多般配啊,简直就是天作之和。 哪知道他的美梦还没有开始,就感觉自己的手腕遭受了一阵剧痛。 一瞧,苏瑾之直接将他的左手搬折了,然后就看见苏瑾之勾唇一笑,林子书一下就顾不得疼了,直接看呆了。 俊眉修眼,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 “真是不怕死的东西,没得脏了我的手。”苏瑾之将林子书的手随意一放,他的手立马就软趴趴的垂下去了。 林子书那张微胖的脸疼得都有些泛红了,苏瑾之却头也不回的走了。立在门口的侍书,言书二人一见着世子爷出来,也不问什么,跟在他身后就离开了。 这可谓是,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苏瑾之走了,留下的烂摊子只有苏景云去解决,苏景云真是一肚子火。 苏瑾之搅合了他的大婚,居然就这么一走了之了,他以为他是谁?!还有这个林子书,长成这个模样还敢肖想苏瑾之,这是癞□□想吃天鹅肉,美得他。 最可恶的就是王妃了,明知道苏瑾之是个什么德行,还敢叫他来。 尽管心里这么想着,他却还得给承恩公赔罪、赔笑脸。 “这都是舍弟实在不懂事,希望承恩公能大人大量,原谅这回,明儿我们一定会亲自上门赔罪。”承恩公看了苏景云一眼,心中想着什么没有人知道。 “这次便罢了,若有下次,老夫必定不会饶了他,竖子无礼。” 嘁,周遭的人都在心中撇嘴。心道你还饶不了他呢,要是这番话明日传到圣上耳朵里去,到时候才要看看究竟是谁饶不了谁。 所有人都知道当今圣上最偏心苏瑾之。 更有那与承恩公不太对付的,想着明日便将这位承恩公小公子的话传到圣上耳朵里去。 承恩公带着小公子和夫人提前走了,苏景云觉得脸上颇为挂不住,这个不知好歹的老匹夫。 可是他也不想想,他光说着漂亮话,也不派遣人寻大夫,人家如何能不走?不走等着自己小儿子的手废掉吗? 承恩公走之前看了一眼豫亲王,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这位却在角落里连面都不露了,还真的是不愿意看见那位世子爷啊。 承恩公在心中冷笑,哼,不过是个懦夫罢了。 第二日,承恩公果然被圣上骂了个狗血淋头,不说他,据说连后宫里的皇后都被斥责了。 苏瑾之却并没有理会这些,他拿着一块沉香木醉心雕刻,言书偷偷摸摸趁着苏瑾之不注意,多瞧了两眼,发现他这位生来淡漠暴戾的世子爷,竟然在雕刻玩偶。 天呐,他不会是看错了吧。 世子爷不会是其他的都玩够了,想玩巫蛊了吧。 言书拼命想瞧个仔细,却看见世子爷居然笑着,那笑容还不是平日里偶尔会露出的那种冷冰冰的略带讽刺的笑,而是一种,言书觉得他读书不多,描述不怎么出来。 非要描述的话,大概就是温暖了吧。 原来,世子爷也会发自内心的笑。言书有些出神,他是前一位言书死后才来到世子爷这里的,不像侍书,是一开始就跟在世子爷身边的。 他还未有到这听竹院,就有人在他耳边讲着这位世子爷有多可怕,脾气有多不好,还说上一位言书就是死在他手里的。 他后来才知道,其实这位冷漠的世子爷,从某一方面来说,也很好说话,比后院有些主子,实在是好多了。至少,他从不苛待虐待下人。 只要听他的吩咐,这位难得、也不屑为难下人。 至于前一位言书,要是他听话,不给世子爷下毒,他现在说不得活得多滋润呢。 言书从未看见世子爷笑得这么开心,这样想来,就算是巫蛊,也没关系,大不了到时候他将事情全部担下来,只要,只要世子爷能一直这样。 要是一直可以这么开心的笑,就好了。 安国公府中,正是阳光明媚,谢嘉鱼觉着自己好了很多,也就不怎么愿意继续躺在床上了。 昨夜的事情,就好像梦一样。 她现在不想追究自己体内的毒究竟是谁下的,她只想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可以像她的姐姐们一样,想骑马就骑马,想射箭就射箭。 幸亏她曾经学了一手做旧的手艺,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如意见小娘子醒了,连忙指使平安和喜乐这两个小丫头拿了帕子铜盆来,服侍小娘子梳洗。 “早膳就摆在那张楠木嵌螺钿云腿的细牙桌上吧。” 如意一愣,随后应声答是。 谢嘉鱼从拔步床上起来后,吉祥拿了几套衣物进来了。谢嘉鱼伸出芊芊细指,随意指了两件。吉祥立马将小娘子指的衣物留下,将剩余的都交给了平安。 事实证明,毕竟是安国公千娇百宠、金尊玉贵养大的娇娇女,这点审美还是有的。尽管是随手一直,搭配出来却意外的好看。 上身是白色对襟双织暗花轻纱裳,下面配着一条鹅黄绣白玉兰长裙。看上去整个人都淡雅了几分,喜乐却觉着这样的小娘子看上去更没有人气儿了。 看上去冷冰冰的,却又飘飘欲仙,不似凡人。 谢嘉鱼看着铜镜里的人,朦朦胧胧能看见自己多年后的样子。 喜乐为谢嘉鱼梳了个双环髻,谢嘉鱼打开螺钿首饰盒,想着自个儿这身实在有些素净,便挑了个大西洋珠翠叶嵌的宝花递给了喜乐。 “就这个了吧,戴多了我头疼。”喜乐接过后,仔仔细细戴在了她家小娘子的头上,如意想着谢家其余的小姐,倒是觉着这样有些显不出自己小娘子嫡出的气势来。 但是转念一想到自家娘子的身子,便也不多言了。 待看到小娘子装扮好了,平安便从一个雕红漆九攒的食盒中取出了早膳。 因着小娘子身子不好,惯来胃口也不怎么大,便早早就吩咐着大厨房少做一点膳食。 大厨房对待这位的态度素来十分谄媚,听着谢嘉鱼吩咐少做点膳食后,就将膳食做得格外精致美味,简直是下了大力气去讨好小娘子了。 毕竟这阖府上下谁不知晓,这位病怏怏的小娘子是安国公与安国公夫人的心尖尖,讨好了这位,可不就讨好了府上最重要的两位主子了嘛。 只见那冰水银耳用着一个五彩小盖盅盛着;翠玉豆糕只有小小的五个,皆被装在那掐丝珐琅黄底红花的碟子里,还摆放出了好看的花型;粟米百合红枣羹用一个呈荷花型的青瓷冰纹碗装着。 可见其用心程度了。 许是前日上吐下泻的,也许是得知自己身子骨有救了,谢嘉鱼今日胃口明显好了一点。 用了一大碗粟米百合红枣羹不说,又用了三个翠玉豆糕,却没有喝一口冰水银耳。 她寻思着自己身子到底是不太好,便不去动那冰凉凉的东西。毕竟她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了,倘若正真九岁的她,见着这一碗冰水银耳一定会高兴坏的把。 为着身子考虑,她娘打小就不怎么允许她吃这些冰镇的事物。 许是被管教得实在太狠了,上辈子她却偏生爱吃那冰碗一类的食物。 早膳过后,一行人就将东西都搬回了怡然居。 她独自去了自个儿的小书房内,这小书房还是她的大哥为她布置的呢,里面布置得极为雅致,她记得以前大哥还会时不时给她带回很多游记。 说来那些年里,她大哥也没有少疼她。 谢嘉鱼独自在小书房内,她命平安、喜乐在门口守着,吉祥和如意虽心中觉着不妥,但是看着小娘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便不敢去反驳。 谢嘉鱼拿出一叠蚕茧纸,这种纸呈乳白色,质细而薄,富有光泽,韧性很强,是前朝最常用的书写纸张。 那位自称“鬼医”的老头念完药方,没有多久,她就想好了主意。 俗话说久病成良医,她倒是算不上什么良医,可是该有的医学知识和素养都是不缺的,以往也很是看了几本医书。 故而她能分辨得出,那位“鬼医”的药方是真的用得妙。 她记忆中,前朝有一位章太医,传说中用药如神,却因为炼不出长生不老药而被那前朝的末代皇帝杀害。 并将其所著医术药方统统销毁,传闻其有一药方,可肉死人、活白骨、解百毒。 名曰“再造”。   ☆、第5章 五木偶 谢嘉鱼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再造“再造”。 前朝惯用楷书,而大昭却因为开国皇帝擅长隶书,便上行下效,很快,大多的书籍话本都是用隶书来刊印了。 前世谢嘉鱼总是独自呆在安国公府上,颇为无趣,十岁生辰过后,安国公就请了好几个师傅,专教她一个人。 其中教导她书法的就是一个落魄的秀才,这秀才挺有意思,从他的言语举止中,她都感觉得出来他和这大昭大多的读书人不一样。 他擅诗书,擅书法,也擅长各种奇淫技巧。 相处三年,他算是将她当做一个弟子了吧,他常说,我把本事都教给你,只看你能学多少了。 做旧就是从他那里学来的。 三年,她不知他叫何名字,只叫他燕先生。 往事浮上心头,那些年倘若没有这位燕先生的开解,她也许会成为一个愤世嫉俗的人、也许会顾影自怜、也许会悲悲切切,但绝对不会这样对凡事镇定自若。 谢嘉鱼眸光中盈满了笑意。 她是真的很想念这位先生啊,良师益友不过如是。 现在的她,还是一个臂力虚浮的少女,尽管懂得怎么写楷书,却不想后来写得那么好。 她今日进这书房来,无非是想着练习练习,多找点感觉。 研墨,铺纸,提笔。 连写了几张,感觉都不对,谢嘉鱼的眉头微皱。 “小娘子,夫人来了,马上就要到了。”门口的喜乐轻声说道,那小心翼翼的态度,仿佛唯恐惊扰了房内的小娘子。 谢嘉鱼放下笔,轻叹一声,便走至门口。 “吱呀。”她推开了门,门前的喜乐见着小娘子平安站着,神色颇好,心中也松了口气。 喜乐平日见着虽稳重,但毕竟年纪还不大,上次小娘子上吐下泻的,她和平安被万嬷嬷好好教训了一遍,至今都记忆犹新的。 后来回来又见着了小娘子病怏怏的样子,心中不仅不安,也极为内疚。 她固执的认为小娘子有此一劫,皆是因为自己没有看顾好。 要不是吉祥说轮流为小娘子守夜更好,她真是恨不得夜夜都守在小娘子床榻边。 谢嘉鱼看着喜乐那张绷着的小脸一下子松塌下来,心里发笑,刚刚的郁气竟是都去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行了,喜乐,别丧着个脸了。”谢嘉鱼假装嗔怒,复而又莞尔一笑,笑意流转在她那如玉的脸庞上,竟然显现出几分艳色,喜乐一下子就看呆了。 她竟不知,竟不知,小娘子笑起来,是那样的美。 就像是,就像是那三月的桃花,灼灼其华;又像是那六月的荷花,清雅淡然。 看着素日稳重的喜乐又一副呆呆的样子,谢嘉鱼也有些忍不住了,笑得更欢了。 现在的她就像是放下了什么压在心上的东西,终于活出了一点少女的样子。 “走吧。”谢嘉鱼笑着走在前方,喜乐和平安连忙跟上来。 平安之前受了教训,也不敢和以往一样跳脱了,倒是有几分大姑娘的样子了。 谢嘉鱼现下已经搬回自个儿的院子了,盖因为她自个儿觉着水榭凉快则凉快,却着实有些阴冷,不太适合长住。 “妩儿来啦,心肝诶,你这不好好的躺着,下地走动什么呢。”安国公夫人一脸紧张的拉着谢嘉鱼的手,又伸手摸摸她的脸蛋,见着不怎么冰凉,心中才算大安。 天知道,她在来这怡然居的路上有多担忧。之前那一场大病仿佛将妩儿的魂都带走了,熬到最后,她实在没了办法,只好日日夜夜在妩儿身旁叫魂儿。 好不容易熬过来了,没安生几日,又病了。 难道真如那护国寺的高僧所言,妩儿这哪儿都好,福禄俱全,就是寿数上有碍。 怎么个有碍法,那位也没有说,只说这安国公府的小娘子八字纯阴,若是姻缘上不好生挑选,只恐对寿数有碍啊。 待着安国公夫人千恳百求,才缓缓道出,这小娘子需要找一个八字极阳的人来配。 这八字极阴已是极为难得了,这又去哪里找个刚好八字极阳的啊,这可是愁坏了安国公夫人了。 秉承着有难事一家子皆上的原则,安国公夫人吩咐安国公、大郎、二郎,就连那跳脱的三郎都得到了吩咐,找个八字极阳的好好相看相看。 安国公夫人这是操碎了心啊,有心想带着妩儿去护国寺让高僧好生看看吧,又唯恐她出门有了什么意外。 这不,才得知消息说小娘子身子大安,还没有高兴一会儿,就又有人来报,说是小娘子搬回怡然居去了。 这天儿日头虽然不大,但是水榭离这怡然居仍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啊。 便扔下手中的事情,急急忙忙赶到怡然居。 直到见着了人,摸着了人,这心中大石才下去了一半。 “你们几人,也不知道劝着娘子,没得任着娘子的性子来。”这见着人大安了,安国公夫人就开始训斥起那四个丫鬟了。 四个丫鬟皆不敢抬头直视安国公夫人,只得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的。 “娘,是我执意要回来的,那水榭虽然凉快,可是不利于我养身子。与其在水榭里养着,倒不如在房内远远放上一个冰盆。”谢嘉鱼甚为了解她娘,这位平日端庄贵气的公爵夫人,一遇着与她相关的事情,就容易失了冷静。 她也不忍心那几个丫头被训斥,只得找个由头将话转过来。 安国公夫人果真不在训丫鬟了,这些丫头哪里及得上自个儿亲闺女,连连点头道,“你说得很是,娘看这样子着实要比在水榭好得多。” 况且妩儿搬回怡然居也好,这怡然居可是离正院最近的一个院子了,那水榭在花园旁,反倒是远了很多。 这怡然居说来还整改过的呢,当初将两个院子合并了,然后在院内修缮了一个小花园,谢嘉鱼没事时可以散散心。 这使得安国公府中,就数这怡然居最大了。 安国公夫人见着小厅内的摆设都很到位,在心中暗暗点头,又拉着谢嘉鱼的手,端详了一会儿。 “妩儿,你往后该多穿些艳丽点的衣服,这衣裳太过素净了,反称得脸色不那么好呢。”安国公夫人顿了顿,“娘那里正巧得了一匹石榴红的妆花缎,正巧给你拿来裁衣。” “娘,女儿哪里适合那妆花缎了啊,这妆花缎适合的可是您这样的贵妇人。”谢嘉鱼笑意盈盈的婉拒了。 这妆花缎可是大昭一等一的料子,素来是上进的贡品。有那华贵的妆花缎,甚至还掺着那金银丝线和孔雀羽毛线的。 这种缎子对织娘要求极高,必须得是得心应手、运梭如神的才能织成。 在大昭,对妆花缎有这样一个说法--“寸金换妆花”,可想这妆花缎的价值了。 她娘手里的这匹,大约就是宫中赏下来的了。 谢嘉鱼生活在这安国公府里,虽是比较淡雅不争,但是她也不是好糊弄的傻子。 这宫里赏下的妆花缎,一等一的荣耀,要是安国公夫人自个儿做了衣裳穿,那这阖府的人不敢多说一句不是。 但是给了她,那可真是万万承受不起,不但她娘会被传小话,她也会被斥责不孝。 要不这祖母、亲娘具在的,怎的这赏下来的好料子都到了你身上去了? 特别是她的祖母远远没有面上那么和蔼,也没有面上那么喜欢她娘,那就更不能递个把柄去给人抓了。 安国公夫人显然也是想到了,便又笑着说,“也是,妩儿说的在理,那妆花缎配你的确是老气了些。娘那里还有一匹上好的天水碧,那鲜嫩的绿色最是衬肤色。” “好啊,娘,到时候妩儿就裁上一身衣服,专门穿给娘看。” 安国公夫人看着眼前的闺女儿,越发想快些找到个八字纯阳的要配自个儿的女儿了。 安国公夫人也没呆多久,也就一炷香的时间。并不是她不想多呆,着实是管着这安国公府的中馈,忙碌着呢。 夫人走后,谢嘉鱼很是无聊,也不大想再回书房,索性歪在一紫檀荷花纹的美人榻上看起了话本子。 吉祥和如意正在吩咐粗使丫鬟和婆子们仔细打扫这怡然居,而平安和喜乐则在替谢嘉鱼打扇。 谁料,竟被她找着一本前世读过的话本。 这本话本极为有趣,讲的是一个书生变成鬼后游览这世间风光的故事。 著书之人笔力极好,将那些情景写得相当真实,叫人不住想问这一切可否皆是存在的。 其中有这么一个场景,讲的是一个老人,因着战乱,独子死在战场上,儿媳又改嫁,连个孙子也没有,剩着两个孤零零的老人在乡间为伴。 又过了二十今年,老妻也去世了,这老人送走了儿子,又送走了妻子,心中越发寂寞,就用那山间的木头雕了个和人一般大小的木头玩偶。 老人雕得细致极了,那玩偶手脚关节皆可以自由活动,五官极为真实,最后老人还用玉米须给做了一顶头发,又拿了儿子的衣物为他穿上。 老人和这玩偶一起吃饭,一起入睡,渐渐的,这玩偶开始有了意识,开始慢慢动了起来。 老人却没有害怕,反而觉着这是自个儿子回来了,日日教导他说话,还教导他读书写字。 坊间开始有传闻说老人疯了,可是老人从来不管这些流言蜚语,这书生游历余此地,被这两人的情谊所感动。 后老人死后,这木偶也没有魂魄,书生化为实体,扮做老人的远方侄子,将老人的葬礼办了。 最后,他将老人和那木偶装殓在了一起,入了土,一切回归寂静。 原来那木偶不是什么山间妖怪,而是那老人思念亡子和亡妻的情感太过强烈,化作一魂一魄,进了那木偶的身子。 故而,这老人走了,木偶的魂魄也就没有了。 谢嘉鱼对这话本印象深刻正是在此,她记得当年看过这话本后,她极为想要一个可以活动的木偶。 可是在大昭,哪里找得到这般的傀儡人。最后连着大哥都出面劝她,又带了个泥人回来,这事才不了了之了。 可是她始终记得那个木偶傀儡,因为她一直也想要这么一个玩偶陪着自己。 现下再看着这话本,也是很有意思,却也充满着唏嘘。 这本书,后来她可是遍寻不见,想找都找不着了,她一直猜想是被大哥给藏起来了。   ☆、第6章 六西市(改BUG) 看了一会儿话本,谢嘉鱼想着出门走走,也不走远了,就在这院子中逛逛。 要不怎么说谢嘉鱼是安国公的掌中宝呢,单单从这个庭院就看得出来。 这园子的确不大,但是却极为精致,只见着四处佳木葱茏,有一座假山池水,山上是潺潺流水,池中是五色锦鲤。院中古柏藤萝,皆数百年物,这一花一草,一山一水,无一处不用心。 这院子,当年安国公也算得上耗了巨资打造的,莫怪这府中有人眼红。 而正在听竹院中雕木偶的苏瑾之现在正面临了一个大问题,给这个玩偶雕张什么样的脸才最合适了。 他想了又想,仿照着记忆里的妩儿雕了起来。 幼年的妩儿是什么样的呢?她皮肤很白,嫩得仿佛可以掐出水来,有一双大大的眼睛,一笑那眼睛就弯得像天上的月牙。嘴巴也小小的,吃东西总是一鼓一鼓的,爱笑爱闹的,煞是可爱。 他再没见过比妩儿更可爱的姑娘了。 他倒是记得妩儿,可惜他的妩儿早就不记得他了。 苏瑾之叹了口气,挑了把最细的刻刀,细细刻画玩偶的五官。 侍书端着膳食进来,也不敢打扰世子爷,只得将菜肴一道一道摆放在那鎏金乌木桌上。 言书倒是想开口叫世子爷用膳,但是侍书一个眼神看过来,也就歇了那个心。 苏瑾之将木偶的大致五官轮廓雕好后,珍而重之的将这木偶放进怀里,起身用了几口膳食。 言书看着世子爷胸前鼓起的一坨,心里觉着怪怪的,更奇怪的是,自从世子将这个木偶放进怀里,他仿佛觉着世子爷整个人都温和了许多。 真是太奇怪了。 莫非这个木偶身上被人下了蛊不成。 饭后,苏瑾之将木偶拿出来后继续打磨五官神情。 他想将这个木偶做得尽善尽美,也许妩儿看着看着能想起什么来也不一定呢。 但是不一会儿,就有声音从庭院中传来了。 “三弟,为兄特来拜访你。”原来是那位新婚的大哥。 按理说,今日该是新媳妇见家中人的日子,苏瑾之该一大早就去前庭等着,结果直到午膳都过了许久了,这人愣是没出现。 再加之今日要去承恩公府上赔罪,苏景云只得找上门来。否则去找人赔罪,连罪魁祸首都不带去,这诚心吗? “苏景云,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见着人已经进来了,苏瑾之收起刻刀,抚了抚木偶,将其收进了怀里。 苏景云见着这位将一个丑不拉几的木块放进怀里,心中嗤笑。 “三弟,昨晚你实在太过冲动,那林子书怎么也是承恩公府上的小公子。谁不知承恩公府上最疼这位小公子了。”苏景云说了一会儿,发现连个给他上茶的人都没有,心中恼怒。 纵然他平日惯来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现下也将这恼怒带出来了一点。 苏瑾之是多聪明的人,纵然这位的情绪转瞬即逝,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 你不开心,那就太好了。秉承着你不开心,那我就开心的原则,苏瑾之还是勉强赏了个眼神给他。 “苏景云,你哪里来的自信,觉着我会去上门赔罪。”他心中觉着可笑,他这位大哥啊,披着一张人皮久了就觉着自个儿是人了;狐假虎威久了,竟就觉着自个儿是只老虎了。 苏瑾之走了几步,站在苏景云的面前,这两人看上去,竟然是更小的苏瑾之更高一些。 “呵,”苏瑾之嗤笑一声,“你也太看得起自个儿。” 言书听着自家世子爷这样回答,心中生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家世子爷就是这么任性妄为,仿佛一点也不害怕什么不好的名声传出去。 只见苏景云一张脸气得涨红,眼神里满是阴狠,好啊,他看不起他,他凭的什么看不起他。 究竟是不是豫亲王的种都还得两说,以为占着一个世子的位子,就可以蔑视一切了? 他早晚要让他尝尝这滋味。 苏瑾之倒是看着了他这位大哥眼里的阴狠,不过全不在意就是了,这就好比一头狮子,会在意一只兔子的挑衅吗? 是的,在苏瑾之眼里,他这位大哥就是一只虚张声势的兔子。 只会在这豫亲王府里逞威风。 “你觉着凭什么我要去上门赔罪,我昨日可有做错什么?再者,你竟不知,今日朝会上,圣上将那承恩公骂得狗血淋头吗?”苏瑾之看着苏景云,嘴角勾起一抹有些嘲讽的笑容,“如此,你还执意要去吗?” 苏景云见他这个样子,有些惊恐,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随后似乎觉着自个儿丢了气势,又极力稳住了心神。 他当然不知道,再加上豫亲王常年不上朝,他哪里来的消息。 倒是这苏瑾之,看来往日还是小看了他,没料到他的消息竟然灵通至此。 这会儿,苏景云也不说什么要去登门赔罪了。 “你尽可等着,那承恩公府上赔罪的人或许就要到了。”至于他,他实在不想再见着承恩公府上的人,干脆去长安城里逛逛吧。 看看有什么稀奇东西没有,或许可以淘点好东西给妩儿送去。 “走了。”苏瑾之难得管眼前这人,径直走出了听竹院,言书和侍书连忙赶上去。至于被留下来的苏景云,嘁,谁有空管他啊。 苏景云也没想到,他这位三弟就这样将他大喇喇的留下来了,自己倒是扬长而去。 他左手捏紧,心中郁气极盛。接连着吸了好几口气,又待平复了心绪后,他才在脸上挂着笑容,踏出了听竹院。 好个不在乎名声的世子爷,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他在这名声上添上几笔了。 苏瑾之走进了长安城的西市,这长安城内啊,坊和市是分开的。这放就是居住的地方,这市呢,顾名思义就是集市。 长安城中有两个集市,分别是东市和西市。 按理说豫亲王府在朱雀街上,距离东市更近,可是苏瑾之却舍近求远,转道去西市,这一切都是有缘由的。 盖因这东市周遭皆是达官显贵,故而这东市素来有“四方珍奇,皆所积集”一说法,卖的向来是那上上等的奢侈之物。 而西市不同,这里由于周遭居住的多为小官平民,又因为距离开远门较近,素来多胡商。这里有许多外国商人开设的店铺,如波斯邸、珠宝店、货栈、酒肆等等。 故而这西市的稀罕东西可比东市多多了。 说来他那玩偶雕刻的技术还是后来和一位大食商人学的,那手技术盖得是巧妙无双,真正的将那话本中的玩偶再现了出来。 可惜了那时候再给妩儿已经晚了。 他记着这西市的南大街上,有一家老店,名曰珍宝阁,专卖各国的特产,那真真是独一份。 言书和侍书也不是第一次来西市了,但是仍旧被这里的繁华所震惊,这是东市完全没有的。 兴许是怕扰着了贵人,也兴许是逛东市的人多为达官贵族们,这东市就安静多了,虽称不上寂静,但也相差不远了。 相比之下,西市这份平民百姓的热闹就尤为难得,是怎么瞧也瞧不够的,就连苏瑾之走在这西市里,都仿佛沾染上了几分烟火气。 苏瑾之倒是没有四处晃悠,他直接就去了珍宝阁。 “哟,这位公子,里边请。”这不愧是个老店,小二们的眼光都是毒辣得很的,一眼就能见出这人是有身份的,还是纯有钱的,亦或者是光进来涨见识的。 虽然不管是哪一类人,都需要热情接待,但是这推荐的宝贝嘛,就需要斟酌斟酌了。 而这位公子,一看就是那顶有身份的人,穿着的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头上唯有一支羊脂玉的簪子,腰上系着一块羊脂玉的云纹玉佩。 当然你说这些都是外物,怎能说明一个人就是绝对的有身份呢?珍宝阁的小二哥可以告诉你,外貌做得假,那通身的气派可是做不得假。 这小二哥在珍宝阁迎来送往了五六年了,一双眼睛堪是毒辣,这少年通身秉冽的气派,非一般人家教养得出来的。 小二哥可是隔老远就见着这位了,这位公子爷站在那人群之中可是显眼极了。没见着周遭多少小娘子暗送秋波的嘛,要他说,这位公子着实生得太好了些。 “这位公子需要选点什么呢?”小二落在苏瑾之身后,言语中有着殷勤,但是度实在把握得极好,一点不至于让人反感。 这也是苏瑾之选择这家珍宝阁的又一个原因。 “把你们店里最近的稀罕物都拿出来看看,不拘着价格,贵在稀罕。” “诶,好的,马上就来,公子爷您先坐会儿。”小二哥麻溜的给上了盏信阳毛尖,就去拿那物件去了。 苏瑾之从不喝外面的茶水、酒水,也就无从得知珍宝阁的茶水是否如同传闻一般好喝了。 不一会儿,那小二哥就红漆描金的托盘走了进来,身后还更着两个人,皆端着托盘。 小二哥自个儿将托盘放下后,又指挥身后二人将托盘放下。苏瑾之看了看,每个托盘内放着两样玩意儿,有的看上去华贵非凡,有的却平平无奇。 小二哥打了个千儿,清清嗓后,指着第一个托盘道,“公子爷,这是一把波斯来的琉璃靶镜,这可比那铜镜清晰多了,公子爷您可以上手瞧瞧。”苏瑾之拿起这靶镜把玩了一会儿,觉着的确不错,虽然后世他见着不少,可是在现在,这还当真是个稀罕玩意儿,也就点点头。 这小二见公子满意了,又介绍其其余的来了,“这是一个雕金镶红宝石的怀表,公子爷你可以看看,这个做工很是细致的。” 苏瑾之摆摆手,示意继续讲,这就是没看上这怀表的意思了。 “这个银制雕花的舶来的香水,果真是香香的,味道可比我们的香饼浓多了,就是闻着闻着有些许发闷。”小二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又接着讲,“这是一个极其精致的核雕,您仔细看,里面的小人五官都清晰可见呢。” 苏瑾之见着这个核雕有些欣喜,觉着这个手艺的确不错,便点点头。 小二哥见着又谈妥了一样物件,心中也是高兴,便更加卖力了,可惜后来的几样苏瑾之全没看上。 也不能说全没看上,他倒是瞧着那块石榴红的天鹅绒料子不错呢,只可惜这买回去也送不到妩儿手里,便只好作罢。 他示意小二将那靶镜和核雕包起来,心里正想着如何将东西给送进去,谁知身后便传来一个声音。 “瑾之,你也在这里?”   ☆、第7章 七谢清和 苏瑾之转过身一看,原来是那谢家大郎,谢清和。 他满长安里没有几个真正的好友,其中固然有他不喜热闹的宴会,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在背后,其实很多人害怕他。 害怕什么,无非是害怕他一言不合就出手,到时候人没了,还要被圣上训斥。 索性干脆离他远远的。 但这谢家大郎和他算是自小交好,这情分又和旁人不同了。 “清和。”苏瑾之笑着叫了一声,那笑意虽浅,却是实打实发自内心的。 “你在这儿是要买点什么吗?”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碰着枕头,苏瑾之心中一笑。 “来逛逛,不过刚才见着两个新鲜玩意儿,哦,我记着你妹子要过生辰了吧。”苏瑾之状若无事的问道。 谢清和倒是没想那么多,苏瑾之那些年和他妹子关系着实不错,再加上他妹子的确是要过生辰了,他这次出来就是准备挑一样礼物给带回去的。 “我就是准备来给妩儿挑点礼物,你有什么好建议的没有?”苏瑾之想到了刚才那块料子,实在是来得太巧了。 “正巧,我刚才见着一块法兰西来的天鹅绒,石榴红的挺喜庆,只是时节有些不合宜。” 谢清和顿时来了兴致,瑾之从来不是一个乱下妄言的人,他都说好,那必定是极稀罕的东西。 “小二哥,你把那料子拿出来瞧瞧。”小二哥原本觉着没有希望了,现下见着新来的这位公子爷要看料子,喜得立马又将托盘端了出来。 谢清和看了看料子,觉着实在不错,毛色鲜亮,摸上去暖和舒适,的确很适合给小妹拿去做衣物,虽然现下正热着,不过可以先放着嘛。 “行了,包起来吧。” “清和这是选定了?”苏瑾之见着小二包起来了,明白自己的机会来了。 “嘉鱼是过十岁生辰吧,刚好我淘着两样还不错的东西,权当贺礼,也算全了当年的情谊吧。” 说着就示意言书将东西给谢清和,谢清和这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这要是不接,苏瑾之不会和他翻脸吧。他看了一眼苏瑾之那面无表情的脸,深深觉得还是接过来比较好。 可是接了回府上要怎么说,难道给妩儿说,这是你瑾之哥哥送给你的吗? 妩儿压根儿就不知道什么瑾之哥哥吧,唉。 苏瑾之见目的达到也不多言了,他了解谢清和这个人,说到就一定会做到,他最后一定会告诉妩儿这贺礼是谁送的。 他再也不会像上辈子一样傻了,送了那么多东西,结果最后妩儿压根儿就不认识他。 他这一辈子,要她早早的就认识他。 礼物买好了,难得遇见,谢清和压根儿就不想这么就各自打道回府,便提议去酒楼坐坐。 说来西市有一家酒楼,甚为著名,名曰醉仙楼,这醉仙楼的女儿红那是整个大昭都出了名的。 每日只有三坛,绝不多售。有人就要问了,三坛子也不少了啊,匀一匀也是每人都可以品尝那么一两口的。 要是有人这么问的话,整个长安的百姓都知道你不是长安本地人了,盖因这个醉仙楼的坛子啊,真是一言难尽,整个黑釉酒坛子还不足十寸,你说人家那就是个瓶子,掌柜还振振有词的说这明明就是个坛子样。 这可真是。 坛子咱们尚且不说什么,这醉仙楼还有个规矩,就是这酒啊,绝不外带,换句话说,你要是不去醉仙楼点上一桌子,那那女儿红是绝对没有你的份的。 至于这女儿红怎么卖嘛,这女儿红醉仙楼从不卖钱,赠予谁皆看眼缘,达官显贵喝得,贩夫走卒也喝得,进了这醉仙楼,便一切皆看缘分了。 再加上醉仙楼的饭菜也着实不错,故而导致了这楼里经常人满为患。 谢清和可是早就想着要去见识见识了,可是这醉仙楼不接受预订,等着他和好友们来,往往是没了位置。 可是这次不一样了,他旁边这位,可不就是这醉仙楼背后的老板嘛,少了谁的,也不能少了他的位置不是。 谢清和的心思就摆在明面上,苏瑾之心中含笑。妩儿这位大哥哥向来如此,从不对自己人拐弯抹角、暗下用手段。 恰好苏瑾之也不想回豫亲王府上,两人一拍即合。 这两人并四个小厮,都是从醉仙楼的后门上去的,这醉仙楼大门口等着的人实在是多了些,也不知午膳已过,这些人都是来干嘛的。 想着从大门进去,且不说是否挤得进去,就这样□□裸的将特权摆放在众人面前,对醉仙楼的声誉也不好。 总不能让苏瑾之嚷嚷自己是这醉仙楼的老板吧,到时候还得了。 掌柜的也不知从哪儿得来的信,早早在那后门处等着了,见着了苏瑾之,先是毕恭毕敬的请了个安,随后开口道。 “世子爷,大公子,请随小人来。”语罢,就带着两人走着暗道上了二楼,走到了一个包间门口,谢清和抬头一看,这包间连个名儿都没有,乍看及其不显眼。 掌柜推开包房的门,谢清和才见着内里的布置,那是及其的雅致,明显是有人天天打扫的,窗边花几上的一个青花瓷瓶里斜斜插着几支樱花,看上去倒是很是秀美。 墙上挂着一幅《田园山居图》,谢清和仔细一看,竟然是前朝薛其的真迹。 要说这薛其啊,那也是个人才,出身世家,却成了探花爷,传闻他打马游街那一日,长安的大大小小的娘子纷纷摘花以掷之,长安城中再无花可摘。 连史书都记载其有姿容,好神情。 可是这样一个人,有才华,有美貌,却终生未娶,最终归隐田园。 这幅《田园山居图》,就是他归隐后最著名的一幅画了,谢清和没想到这幅画竟然在苏瑾之的手里。 而他这位好友竟然就这样将画堂而皇之的挂在一个小小的包厢里,他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谢清和转念一想,心中一讪,他所认识的苏瑾之不是一直这样嘛,仿佛一切都是身外之物,活得潇洒自在。 “掌柜的,上一坛女儿红,并几样小菜点心的。”苏瑾之没有管那站在画前端详的人,自顾坐下后吩咐掌柜,随后他有看了一眼那四个小厮,道,“给他们在隔壁整治点菜食,你们也去吃点吧。” 掌柜应声下去了,这四个小厮还犹如活在云端。这醉仙楼的饭菜素来有名,那些上好的菜肴不是他们一个小厮吃得起的,况且成日跟着主子,也没时间来不是。 “去吧。”苏瑾之懒得见这几人一副感激的模样,挥挥手示意他们过去。 谢嘉鱼这才从画中回过神来,也不管那么多,跟着挥挥手道,“去吧。” 谢清和的小厮在心里嘀咕了,他家公子爷这究竟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 心里嘀咕归嘀咕,这小厮还是很顺从的去隔壁去了。 很快,掌柜的就将菜都端上来了。掌柜的也很实诚,见着只世子爷和大公子两人,还当真就只整治了五个小菜并一瓶女儿红。 一盘拌莴笋,一盘红油素肚丝,一盘酒醉鸭肝,再并上一盘梅花豆腐和素烩三鲜丸,齐全咯。 “世子爷,大公子,这菜就齐全咯~您二位慢用着啊,小人就先退下了。” 苏瑾之挥挥手,示意他退下,掌柜的小心翼翼的退下去,出去后,又躬身将包厢的门给关上了。 直到彻底看不见世子爷了,站在门外的掌柜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是深怕哪里让这位爷不满。 如今看来一切都好,这就好了。 “清和,来尝尝吧。”苏瑾之将那女儿红开了封,就给谢清和满上了。 谢清和倒也干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笑了笑,说道,“入口芳香、绵甜、甘爽,且香气浓郁,尾净余长,瑾之,果然是好酒啊,哈哈哈。” 见着好友对这酒赞誉颇高,苏瑾之虽面上不表,心中亦有些欣喜。 “你若觉着不错,就多喝点吧。”谢清和知他不喜在外饮酒,也不劝他,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苏瑾之则悠闲的拿起筷子夹起菜肴细细吃起来。 说来这些小菜个个看上去都平凡无奇的,滋味却着实不错,看得出来掌柜的的确是用了心的。 这酒一喝,面前又是至交好友,谢清和的话匣子立马打开了。 他倒是没怎么醉,毕竟这女儿红一坛实在不多,倒不至于让人烂醉如泥,不过是让谢清和有些许亢奋罢了。 “瑾之啊,你我相交多年,你该是知晓的,我家小妹,我家小妹--”谢清和说着说着,眼眶都有些红了。 “清和,你有何事便直说了吧,你也说你我相交多年,也没什么开不了口的。”苏瑾之放下筷子,看着谢清和,眼神格外认真,谢清和仿佛被蛊惑一般,神情渐渐松缓。 “瑾之,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也不瞒你了。你也知妩儿她身子自从幼年掉进池子后,就越来越不好了,前些日子又大病了一场。”谢清和的脸上满是愁绪,看得出来这些日子他心里也不好过。 “妩儿身子的确不怎么好。”苏瑾之点点头附和道,谢清和正想着其他事,一时间也没有注意对面的人换了称呼。 “瑾之啊,我知你消息灵通,我在这儿求你一件事。” 苏瑾之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有些没好气的开口,“你我之间还用求字?谢清和,莫不是我太久没登你安国公府的门,你我之间就要如此了?” “不是的,唉,瑾之,你知晓我不是这个意思,算我说错了成吧。”谢清和有些手足无措的,急忙解释。 “好了好了,我还不知道你嘛,有什么事就说吧,我一定给你办妥了。”此话一出,顿时谢清和就被感动得不能自已。 “我想请你帮我查一查这长安中,年龄在十一到十四岁的男子中,有多少八字纯阳的。”此话一出,苏瑾之就先愣住了,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安国公府还对年龄有要求。 这真是,难不成还要给他人做嫁衣不成,他苏瑾之就不是这样的人。 苏瑾之一副有些犹豫的样子,看得谢清和心中紧张。 “清和,你知道的,生辰八字这东西太*也太敏感了,不是说查就查的,何况,你总得给我说句老实话,你查这生辰八字纯阳的人干什么,毕竟,这和我也有关。” 这一番话一出,谢清和就只余和我有关四个字在脑海里徘徊。 这事怎么才能和苏瑾之有关,无非就是苏瑾之也是八字纯阳啊。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如果是他的话,想必所有人都可以放心了。 谢清和一扫刚刚的愁容,心下豁然开朗。 饮了一口酒,嘴唇微动,准备缓缓道来。   ☆、第8章 八醉仙楼 “掌柜的,你莫不是唬大爷我吧。什么没有位置了,刚刚我的小厮还见着你带着人进了二楼的一个包厢。怎么的,他去的大爷我去不得?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谢清和一下子就被外边的动静吸引住了,没有继续讲了。 苏瑾之的右手捏紧,但是由于放在桌子下,故而谢清和也没有发现。 他费尽心力布了那么大一个局,又刚好巧遇了谢清和,他还以为连老天爷都在帮他,结果就被一个不知所谓的人破坏了。 “大爷今个儿就要进去瞧瞧,谁敢拦。” “哎呦,韩大爷,小人喊您一声爷,您这样,咱们醉仙楼还怎么做生意呀。” “你敢拦我家大爷,老头儿,快点滚开。” 很快,纷杂的脚步声就在他们包厢外停下了。 “赶紧让开。”谢清和听着外面的声音,看了一眼苏瑾之。 苏瑾之一张脸冷若冰霜,浑身都弥漫着一股不知名的戾气。谢清和这才恍然发现为何这长安城中人人皆怕苏瑾之。 这样子的苏瑾之,说实话,他也害怕。 “砰!”包厢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流里流气的公子哥儿站在他们眼前。 谢清和看着眼前这个涂脂抹粉的人,心中一阵一阵不舒服,他生平最见不得这种人,男不男女不女,却还自认为潇洒俊美。 苏瑾之更是看眼前这人一眼都仿佛脏了眼睛。 这公子哥一见包厢里就两个人,连个小厮都没有,越发的抖了起来。他身旁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厮点头哈腰的站在一旁。 “爷,就是这两人,奴才见着那掌柜将人带上来的,却没见着这两人在大门排着队。” 这公子哥自认抓着了把柄,潇洒的将折扇一手,故作姿态的点点头,“这醉仙楼说着是一视同仁,谁来都得排队,瞧瞧这,这两人不就是醉仙楼不守规矩的证据嘛。”说罢,将折扇指着两人。 苏瑾之的嘴唇已经抿紧了。 谢清和脸色也不好,若不是他今日非要来这醉仙楼,瑾之也不会破了这规矩,也就不会有这无妄之灾了。 “不关你的事,今日不是你我,也有他人。”苏瑾之心中不爽,却还是耐着性子小声劝慰了谢清和一句。他说的也是实话,他越看这人,越像是故意来闹事的。 谢清和面色稍霁。 “醉仙楼守不守规矩,不是你说了算。”很明显,眼前之人已经让苏瑾之的耐性耗了个一干二净。 电光火石见,苏瑾之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鞭子,那鞭子极细也极长,苏瑾之轻轻一甩,眼前之位的脖子就被缠住了。 周围一片哗然。 苏瑾之手腕一用力,那鞭子缠得更紧了。 “公子!!!你们是何人,怎么敢伤我家公子爷。”只见那畏畏缩缩的小厮站在一旁凄厉的喊道,虽然脸上表情很是不忿,可是他却站得离他家主子远远的。 苏瑾之一见,心中嗤笑,又是一贪生怕死之辈。 这种事情,他上辈子见着太多了,在生死和富贵面前,人人皆可反目。 “说吧,你打哪儿来,今儿这是唱的哪出。”这公子哥支支吾吾的,脖子被缠得紧了,说不出话来,连忙使眼色给那小厮。 那小厮见着自家主子这样,也连忙站出来,他也不敢不啊,这公子被教训了,他回去也少不得一顿板子,这会儿站出来了,说好听点就是救主了。 他嘿嘿嘿的心中想得正美,就听见主子说。 “快,快,快说啊。”就这几个字,像要了命了。 他发誓,他在眼前这挥鞭子的人眼里看见了杀意,他想杀了他,他怎么敢。 “我,我家公子,是张将军的侄子。”侄子,嘁,又不是儿子。 那掌柜的终于从人群外挤进来了,还附带着那四个小厮。言书和侍书一见着这架势,都呐呐不敢言,默默站到苏瑾之身后去。 掌柜的一见这情景,心中了然,但是还不得硬着头皮去劝苏瑾之。 “世子爷,这位可不能打杀了事啊。这位是张将军夫人娘家唯一的儿子,是他们的命根子啊。”苏瑾之看了掌柜一眼,掌柜的舔舔唇,继续说道,“这位韩公子最近在对面开了个酒楼,生意着实不太好,一直没抓着把柄,今日--” 这就是告诉苏瑾之,这位韩公子就是找麻烦来了。 苏瑾之都快气笑了,他以为这醉仙楼敢在这长安城中独树一帜,达官显贵一概不理会,凭的是什么? 那是因为大家都知道这醉仙楼背后的主子颇有权势,虽都不知道是谁,但这当官的哪个不是人精,自然也不敢放肆。 再一见那些曾经闹事的人的下场,一个个的便都老实了。 苏瑾之手腕一用力,将那鞭子收了回来,这韩公子陡然一下松了口气,一下子咳嗽不断。 咳了好一会儿,那口气才终于缓了回来。 “你敢这样对你韩大爷,你不要命了。”这韩公子退到小厮身后,居然还敢叫嚣。 周围的人都深觉这位韩公子怕是脑筋不太好,那位拿鞭子的公子爷一看就不好惹,有人知晓这醉仙楼背景极深,又见着那掌柜的毕恭毕敬,心下了然,越发后悔来看这一场热闹了。 而这位韩公子心里想的是,这人一听他的身份背景就将他放了,怕是也不敢惹他的,那他自然就抖起来了。 “闭嘴,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可知我家公子是安国公府上的大郎君。”谢清和心知再这般闹下去,这位韩公子的性命或许就保不住了,而瑾之的“威名”又会更进一步,便索性指使自己的小厮墨砚将他的身份亮出去。 安国公,这个名头着实可以镇住很多人。周遭看热闹的人群一片哗然,随后齐齐看着苏瑾之。 这身旁低调温润的公子都是这等非凡的出身,这位嚣张俊美的手执长鞭的公子,不知身份多高呢。 哎呀,说不得,是宫中的贵人呢。 安国公的名头确实是吓住了这位韩公子。 他姑父虽然是大将军,可是一无军权,二无爵位的,自个儿家更是,他父亲不过就是个五品小官罢了,这的确是惹不得这安国公。 他萌发了退意。 苏瑾之尽管心中不爽,还是如了谢清和的意,没有将身份道出来。今日谢清和在,他也不好下狠手,万一要是吓着了妩儿的大哥,估计安国公全家上下都不会考虑他了。 最后掌柜出面将人群驱散开来,苏瑾之看了一眼那离去的韩公子,在他心里,这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事一闹,谢清和也没有心情在吃酒谈天的,准备请辞回府了。 苏瑾之很无奈,这千算万算的,终究还是不如人意,难道天意如此?他和妩儿当真就没有缘分? 上辈子也是如此,他耗尽无数奇珍养着她的身子,眼瞧着她就要嫁给他了,临门一脚,他就接到消息说妩儿去世了。 明明前一天都还活得好好的,明明马上她就要成为他的妻子了。 就差那么一步。 今日,也是就差那么一步,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谢清和并不傻,相反他极其聪慧。他若过多的引诱他,现下也许他不会发现什么,但是回了安国公府上,他一串联,再查点蛛丝马迹的,很难保证他不会联想到他身上来。 没错,那护国寺的高僧就是苏瑾之的托。那高僧和他算得上是忘年交了,再者他委托明法大师说的话也没有错。 妩儿的确是八字纯阴,而他也的确是八字纯阳,曾经他们的八字合出来乃是天作之合。 他想快点将婚事定下来,不想再拖着,况且妩儿的身子也拖不得了,可就差那么一步了。 韩公子,好个韩公子,他眼里冒出了暴戾的光,勾唇一笑,再也没有韩公子了。 走得远远的韩公子突的背上一冷,仿佛被什么恶意笼罩了似得,只得暗骂一声晦气。 苏瑾之冷脸和谢清和别过,谢清和以为他是还在为先前的事情不悦,也不在意,只想着回府上将苏瑾之八字纯阳的事告知爹娘。 知道了苏瑾之乃是八字纯阳后,他都懒得叫他帮忙再查了。 盖因苏瑾之除了年纪大了一点,其余都是极好的。虽说长安都说豫亲王世子自小性情暴戾,但是他从未见着他于妩儿发过脾气。 无论怎么样,他都想试上一试。 苏瑾之不知道谢清和心中打着什么算盘,他憋了一肚子火回到了豫亲王府。 正好和从豫亲王府里出来的承恩公和承恩公小公子碰了个正着。 林子书一见着苏瑾之,就是吃了药似得,简直疯魔了。 尽管他被承恩公教训了一顿,但是这并没有打消他对苏瑾之的任何想法,一见着他,心中就在疯狂叫嚣,得到他,得到他。 苏瑾之的一举一动,对他而言都像□□,他已经毒入骨髓,无药可救了。 苏瑾之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痴相的人,心中冷哼,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林子书仍旧在肖想他,看来昨天的伤他一点记性也没有长,那就不要怪他了。 他一点也不介意在自己恶迹斑斑的历史上,再添上一笔。   ☆、第9章 番外苏瑾之 我叫苏瑾之,是,名义上的豫亲王世子。 小时候我不懂,为何我娘亲生得漂亮又性子温和,而我父王却从不来看她一眼。 为何也不来见我一眼。 直到有一日,我花园的假山之中找东西,却听见两个丫鬟在一旁嚼舌根。 她们说我娘是个贱/货,是个荡/妇,说我不知道是谁的儿子,这个王妃和世子之位坐着也不怕天打雷劈。 我冲出去和她们理论,她们却说我指着我哈哈大笑,还骂我是野/种,让我回去可劲的告状。 最终,我杀了她们。 用鞭子缠住脖子,然后一刀致命。 我从没见过那么多的血,可是很奇怪的是我发现我竟然一点也不害怕。 对我不敬之人,杀;对我娘不敬之人,杀。 就算后来我跪了一天一夜的祠堂,我也甘愿。自此之后,所有人见着我都绕道走,没有人再敢在我面前嚼舌根了。 虽然,我心里知道,他们在背后看不起我和我娘。 但终有一天,所有人,都会付出代价的。 我没有同龄的好友,我甚至没有出过豫亲王府的门,在这个大院子里,我整整生活了七年。 娘教我读书写字,盼我学好,我就收起所有的戾气;钟姨教我使鞭子,我就拼命的学,我别无所求,惟愿我和手中的鞭子能护住娘。 可是还是有人不停来欺负娘,娘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 直到有一日,娘一早起来穿衣打扮,穿着极喜庆的衣服,带着我和钟姨出了这豫亲王府。 这是我,第一次出门,坐着一个破破旧旧的马车,去了安国公府上。 后来我才知道,安国公府上的大夫人是娘的闺中密友,娘说那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娘说叫我叫她“冯姨”。 那一日,是我第一次见妩儿,哦,她那个时候还不叫妩儿,叫谢嘉鱼,那一日是她的百日宴。 她小小一个人儿,眼睛却大大的,身子也软软的,被包裹在一个大红被子里,看上去有几分可爱。 我点想抱一抱她,可是却又怕伤到她。 后来我便时不时来这安国公府上,谢家大郎会和我一起读书习字,谢家二郎会和我一同练武,连小小的谢三郎也会跟在我身后叫着“瑾之哥哥。” 我还可以看着小鱼长大,哦,后来她就多了个小名叫妩儿了。 后来那个小团子一样的婴孩也长到会叫“瑾之哥哥”了,我娘却永远离开了。 钟姨也自缢了,这天大地大,仿佛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这偌大的漪澜院,就剩下了我一个人。在娘的葬礼上,我第一次见着了父王,和我一点都不像。 他直愣愣的看着我,然后像个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后来,我就没再见过他了。 我也见着了我的皇伯父,当今的圣上,他为我娘上了一炷香,然后抱起了我,他的怀抱很宽厚也很温暖,他没有哭,我却仿佛在他眼里看见了最深的悲哀。 后来我也懂得那悲哀是什么了,那是失去挚爱之后,仿佛失去整个世界的悲凉。 没有了你,往后的人世间,便只剩我一个人踽踽独行。 后来时不时,这位皇伯父便会遣人叫我入宫,他会教我写字,教我读书,赏赐给我数不清的金银珠宝。 可是我不喜欢他,他看着我的样子,不像是看着我的样子。 我更喜欢安国公府上,冯姨就像我的另一个娘一样,对我总是很好。她会亲自下厨给我做东西吃,经常做玫瑰莲蓉糕,那味道和我娘做的一模一样。 谢家大郎他们对我也一如往日,并不因为我得了帝宠便变得谄媚。还有妩儿,三岁的妩儿,可爱得不得了,我经常会给她带一些好吃的好玩的。 她也总给我留一些好东西,也总嚷嚷着“瑾之哥哥抱。” 我在园子里给她扎了个秋千,她可开心了,我一下午什么也没做,就陪着她荡秋千,那时正值五月,满园的樱花都开了,偶尔一阵风吹过来,就带着漫天的樱花。 我掏出帕子给她擦汗,也将她头上的花瓣拿掉,还会弹一弹她头上的小包包。 “瑾之哥哥,抱。”我将她抱起来,准备回到冯姨那里去,她却说,“瑾之哥哥,长大以后,妩儿嫁给你好不好。” 我不知如何回答,看着她大大的眼睛,那黑亮的瞳孔里只有我一个人,神使鬼差的,我道了声好。 我没有对人说过这番话,好像妩儿也没有,或许对她来说,当我的媳妇就和吃好吃的点心差不多吧。 但是不知为何,我是真的很想她做我媳妇。 圣上渐渐开始交给我一些事情做,我渐渐的开始忙碌起来,不再时常去安国公府上了。 有一次我再去安国公府上,妩儿哭着闹着不让我走,那可怜见的,哭得想只小花猫似得。 可我还是走了,我做的事情太危险了,不能再将冯姨一家牵扯进来了,更不能再将妩儿牵扯进来了。 待我有一日功成名就,就风风光光将妩儿娶进门来。 可是我没有想到,有一日谢清和匆匆忙忙跑来找我,说妩儿落水了,现下正发着高烧。 我去的时候,妩儿烧的脸蛋儿通红,御医皆摇头说没办法了。 我骑马进宫去求圣上,终于带着院使回了安国公府,可是已经迟了。 妩儿再醒过来,变得迷迷糊糊的,身子也不大好了。 她不记得我了,不记得她的瑾之哥哥,也不得说过要嫁给我了。   ☆、第10章 九安国公 “原来是世子爷啊,老夫真是失敬失敬了,今日老夫特带犬子上门拜访,奈何世子爷却不在府中,真是不巧。” 苏瑾之还没有来得及对林子书做什么,承恩公就敏锐的发现了不对,不愧是混迹朝堂多年的老狐狸,飞快的用话头拦住了苏瑾之。 苏瑾之看着承恩公笑了笑,可那眼里满满都是冰凉。 既然这位承恩公这么在乎他的小儿子,那不如,就免费送他们一个好消息吧。 苏瑾之也没有回答承恩公的话,带着小厮径直走进去,路过承恩公时,轻飘飘的来了一句。 “听闻你打算给你的小儿子尚位公主?就他这种货色,呵呵。” 承恩公一听这不屑的话,心中暴怒,却不敢说什么。 他还有家族还有妹子,他做事得多为宫中的皇后想一想,原本皇后无子就已经很是艰难了,这要是他再火上浇油,皇后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皇后要是被废了,他们这承恩公府上又讨得了什么好。 他死死盯住苏瑾之的身影,却突然一下僵住了身子。 他想要小儿子尚公主一事,他只与承恩公夫人说过,便再未与他人提起了,连皇后那里,都是不知晓他心头打算的。 他的夫人他心中知晓,不是那乱嚼舌根的人,且不说这事尚且还没有个影子,就算是木已成舟了,她也素来不爱多言的。 这事,没有传给第三人,为何豫亲王世子会知晓? 细思恐极,承恩公惊起了一身冷汗,他嘴唇颤抖着,几次三番想开口说话,却都发不出声来。 “爹,你这是怎么了,人都走远了还看呢?”林子书见着自个爹还站在那里,心中纳闷了,他爹不会爷看上苏瑾之了吧。 林子书看他爹的眼神顿时就不对劲了。 承恩公这才回过神来,转身就看见自个小儿子那怪异的眼神,也顾不着细想。 立马就带着林子书回了承恩公府,这个小兔崽子,他回去必须要好好教训一下。 这次任谁来护着都没有用,他需得请出家法好好治一治他,让他晓得晓得厉害。 必须得让满长安的达官显贵们都知道,承恩公的小郎君被教训得起不来床了,再也不敢招惹那豫亲王世子爷才行。 且不说这承恩公心中是何打算,这都是后续了。 就说那谢清和,得知了那天大的消息之后,心中欢喜。回到府上后,连口茶水都未喝,便急急忙忙的往安国公的书房去了。 安国公倒也悠哉,正在书房里画着画呢。说来早些年里,这安国公的画也曾风靡整个长安城,兼之安国公长得着实又是一副风流模样,导致这满长安的女子谁都想嫁给他。 连先皇都对他青睐有加,还想着要让其尚公主呢。 哪晓得这人最后不声不响的就遣人去了端定侯家提亲,最后还真将端定侯千娇百宠的嫡小姐给娶回来了。 这也是算是一桩佳话了。 “国公爷,大郎君求见。”安国公正在描画翠鸟,身旁的小厮就来报了。 他并未回话,反而继续细细勾勒翠鸟的羽毛,那小厮看了一眼,在心中感慨国公爷的画技真是一日胜过一日了。 这画,真是了不得了,仿佛那鸟儿活过来了一般。 待到安国公放下笔后,才对着小厮说,“贺成,去将大郎君请进来吧。” “是。” 谢清和进来时,安国公已经坐在一紫檀云纹的胡椅上了,正端着一茶盏晃晃悠悠的品着茶呢。 “清和来了,来,坐下尝尝,这可是上好的大红袍呢。” 谢清和深知他爹的性子,依言请安后坐下品起了茶。 “清和今日来,所为何事啊?” “清和今日休假,故而去那西市中欲为妩儿准备生辰贺礼,不想竟遇见了瑾之。后又随瑾之于醉仙楼小聚,不料得知了一件大事。”谢清和言语中都略有兴奋之意,于他平日的淡定悠闲有所不同。 安国公闻言斜觑了谢清和一眼。 谢清和顿了顿,接着说道,“娘原本嘱咐清和暗中查找那八字纯阳之人,清和原本打算从那国子监中查寻,不料今日竟然得知了瑾之乃是八字纯阳之人,这岂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谢清和说完看向安国公,原本以为安国公会面露喜色,那想却一脸凝重。 “为父问你,你如何得知瑾之的生辰八字?”不怪他多想,这事本来就有些巧合。 那苏瑾之是何等的人才,他比夫人和清和他们看得清楚。夫人心疼这是她挚友留下的唯一血脉,对着苏瑾之总是恨不得更好一点,再好一点。 清和三人于苏瑾之几乎算得上一同长大,自有一份情谊在,故而尽管许久不见苏瑾之,在清和心中,这人依旧是他的幼年挚友。 可安国公心里清楚着,那个苏瑾之的眼里,常年燃烧着烈火,他就像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尽管披着一张俊美的皮相,也掩盖不了他内心深处发自灵魂的狠厉。 再加上圣上的干预和这些年的培养,他都不敢开口道出,现在的苏瑾之变成了什么样。 他怎么可能将自个儿的宝贝闺女嫁给他。 谢清和倒是不知道他爹现在的万千思绪,正斟酌着这话要怎么说。 “事情是这样的,儿子想着瑾之素来人脉便广一些,就想着拜托瑾之帮忙查找看看。儿子并未告知缘由,瑾之却追问缘由,一再问下,瑾之便道出此时与他有关。” “那最后他可知晓缘由?”安国公听了这一番话,觉着没什么问题,却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最后那张将军的侄子大闹醉仙楼,儿子也未能道出缘由,故而瑾之应该是不知晓缘由的。” 安国公一听苏瑾之不知晓缘由,这才放下心中那点不适,面上又恢复了一片淡然。 “行了,你爹我知道了,你下去温书吧。”过河就拆桥,这讲的就是安国公,谢清和仿佛还有什么想说的,看着安国公眼里摆明了的赶人的神色,也只好退下去。 谢清和也不傻,他敏锐的发现了似乎他爹,不是那么看好苏瑾之啊。 这可有点不该啊。 谢清和想不明白,也只好回房温书。 再看那安国公,老神在在的坐在椅上,压根没打算将此事告之安国公夫人。 他太了解她的夫人了,她和那豫亲王的前王妃那是真正的闺中密友,两人几乎就是一同长大的,那份深厚的情谊有时候他都深深的嫉妒。 这豫亲王妃去了,她那满腔的情感可不就只剩了一个人可宣泄了。她有时候对苏瑾之那小子好得连他这个夫君都看不过眼了。 这要是让她知道苏瑾之八字纯阳那还了得,估计这门婚事马上就得定下来了。 要他说苏瑾之这个小子实在会装相,在他夫人面前那叫一个乖巧听话,对着妩儿也着实是不错。 说来也算救过妩儿一命。 停停停,他在想什么,怎么会觉得苏瑾之还不错。 安国公面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极为难看憋屈,这幸得没有外人在,不然他这往日英明神武的形象估计就十不存一了。 安国公心中烦闷,便只得收起画作,改练书法。而这时,谢嘉鱼也正在她的小书房内练习正楷呢。 好歹也练习了几日了,这字啊,看上去比之开始,也着实是好了许多。 谢嘉鱼心中欣喜,这再练习几日,也就像模像样了,爷不会有人察觉到这字竟然出自一个身子虚弱的九岁小姑娘手中。 若是能赶着她的生辰将那方子拿出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啧啧,小娘子你这手字着实不错啊,就是笔力实在有些虚浮,不过看在你这身子和年纪的份上,也的确是极好的了。” 谢嘉鱼本在埋头写字,却突闻声响,觉着这声音颇为熟悉,抬头一看,可不就是那“鬼医”嘛。 “您今日来是有何要事吗?”尽管知晓外面的人听不见,可谢嘉鱼还是压低声音问。 “哈哈,老夫那日可是忘着告知小娘子,这药方啊,需得一日一服,连着用一年方才算好呢。” 谢嘉鱼闻之,点点头,表示知晓了。随后她见这“鬼医”还未离去,略斟酌后说,“您的事,我会尽快帮忙查询的。” “鬼医”点点头,接着又慢慢飘了出去。 谢嘉鱼在心中暗自讽刺自己,那日自个看上去淡定,其实心中还是失了自我了,不然怎会连这样的事情都未问清楚。 没想到重活一世,她却还沉不下心来。 幸而发现得不算太晚,这也算一件幸事了。   ☆、第11章 十做旧(修错字) 翌日,谢清和一早就收拾东西带着小厮回了国子监,临走时也忘了告之安国公夫人苏瑾之的事。 由于这国子监素来是一旬(十天)才休一日假,他这一去再见又是十日后了,也就赶不上谢嘉鱼的生辰了,故而他早早的就将贺礼送至了谢嘉鱼的怡然居内。 附带着苏瑾之的贺礼一起。 安国公夫人知晓了之后,心中连连点头,瑾之这孩子果然是惦记着她家妩儿的。 安国公心中倒是不舒服极了,活像自家养的小白兔被狼叼了去似得。 唯有谢嘉鱼很茫然,有没有人可以站出来告诉她,这位瑾之哥哥是谁啊?为何一出手就是这般贵重的贺礼? 谢嘉鱼好歹是多活了几年的人,她当然是知晓这透明的琉璃有多贵重,她及笄那一年,大哥还送来一座等人高的琉璃镜,惊动了整个安国公府呢。 人人皆说,这琉璃镜恐不下万金呢。 这还是几年后那琉璃传入长安的价格,现下,这个小小靶镜,恐也不便宜呢。 这贺礼,她拿着只觉着手心发烫。 她只得将这靶镜和核雕皆放进一个红漆牡丹花开的匣子,权当,眼不见心不烦了。 苏瑾之此时还在豫亲王府上雕木偶呢,这个木偶才是他真正的生辰贺礼,是故他不知日夜的打磨着。 他将那贺礼给予谢清和不但是为了告之妩儿他的存在,也是为了让安国公夫人给他下帖子。 妩儿的十岁生辰他是一定要去的。 只是不知那生辰八字的事,谢清和回府上可有告之。说到府上,坏了,他怎的忘了个安国公。 这安国公前生就不怎么待见他,此生亦是不待见他的。倘若清和将他八字纯阳的事告诉了安国公,安国公想的肯定不是将妩儿嫁他,而是将此事阴谋论。 苏瑾之深吸一口气,如此一来,妩儿的生辰宴那是非去不可了。 谢嘉鱼准备先试着将一张誊抄着诗歌的蚕茧纸做旧。 这做旧实则真是门学问,有那最简单的,便是用少许水涂抹,然后晾干,这样做出来的书画字迹会稍有重影,纸张会有轻微褶皱,再放一段时间,便会有一种陈旧感。但这样的,也就唬一唬那实在捡漏迫切的人罢了。 有那稍微复杂一点的,也是大昭大部分把玩古玩的行家都知晓的一种办法,便是用那普洱茶水稍微喷上一点,再用那热铜器在纸上来回摩擦,这里,铜器的热度很多人都把握不了,遂失败。 而谢嘉鱼要用的,则是那上上之法。 先将那笔墨做旧,待写完后,再整体做旧。 这里的笔墨做旧,实则是古墨是最难得的,故而才有很多人将新墨造成所谓的古墨。但是谢嘉鱼不缺这些,这一步也就直接省去了。 整体做旧说来困难,实则也简单。将那色水调淡后再加胶矾白芨水,先一扫而过,干后再刷,由淡渐浓,层层刷染,这样反复若干次,直至如旧。 这胶矾好拿,安国公府上应有尽有,盖因这是画工笔画不可缺少的材料,国公爷好画这人人皆知。 只是这白芨便麻烦了些许,毕竟是一味药材,去府中但凡拿药材可都是要有所缘由的。 索性,这个谢嘉鱼也有办法。平安是家生子,她的哥哥正是安国公府上守着小门的门丁。 这小门不若大门那般出入皆为权贵,这小门多出入的为府上的采买下人和一些主子身边的丫鬟小厮的。 是故,只要吩咐平安去那街上,便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有一点,这平安和她一般,从未出过府门,怕是搞不清这市集的情况。 成与不成,这总是要试一试的。 谢嘉鱼招了平安进来,喜乐依旧守在书房门口。 “平安,你可愿出府为我办一件事。”谢嘉鱼站在桌后问道。 “奴婢自是愿意的。”平安虽稳重多了,但她对谢嘉鱼仍旧忠心耿耿,这是她从小伺候的主子,那份主仆情谊与后来的吉祥如意完全不同。 事情完全想不到的顺利,今日正好是平安的哥哥当值,见着平安要出府,干脆指点着她如何去那西市,又要如何回来。 连平安回来时,因着当值的是自个儿亲哥哥,又因着她是五娘子的贴身丫鬟,故而也就象征的搜了搜小包袱,也就放她回去了。 谢嘉鱼想不到这么顺利,便一个人在书房里鼓捣了起来。 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做旧,以往那些不过都是听着燕夫子讲述的罢了。 等着谢嘉鱼亲自上手了才知晓,这个做旧啊,是个需要耐心和细致的活计,等闲人做不得啊。 这忙活了一下午,勉强也算成功了,谢嘉鱼看着这泛黄的纸张,面上欢喜,心中也觉得把握更大了。 待将痕迹都销毁后,谢嘉鱼便施施然的回到了正厅,吉祥如意去传膳食,平安喜乐就伺候着谢嘉鱼。 此时的鸿禧院,也等着传膳食。 鸿禧院住着的,那可是安国公府上的老太君,圣上亲封的一品国公夫人,但是由于现在的安国公夫人也是一品的国公夫人,府上的下人素来称这位为老国公夫人,也称老太君。 这位老太君,不晓得是何缘由,自从老安国公过世后,这日子啊,过得越发的奢侈。 这样一顿晚膳,这老太君一人就得传三四十道菜肴,还得道道皆是奢靡的菜肴,万万不可敷衍。 就说这老太君素日爱吃的一道菜吧,名叫“酿豆芽”。这道菜乍听名字平平无奇,可实则不然。 这道菜做起来非常费功夫,必须挑选挺直肥大的豆芽,先用手将头尾掐去,只留中段,再用细铜丝将豆芽挖空,然后再将事先用鸡肉或其它佐料调好的馅塞进去,上锅蒸熟。 就这一个菜,十个人做一天也够忙累的。 故而,这安国公府上的大厨房里,专门为这老太君养着二十余个厨子。 这可是真是了不得啊,这一顿便得吃去二三十两银子,厨子每月的月银也得八十来两银子。 这月余下来,就得两千来两银子,在加上那老太君每月的绸缎首饰的,那真是多少也打不住。 亏得是安国公府几代积累,财产颇丰,否则这老太君这般折腾,长安早就没得什么安国公府了。 按理说,这般供养着老太君,安国公夫人那简直是再孝顺不过了,可这老太君不知足。 她一个劲鼓动着那二姨娘,那二姨娘仗着背后有老太君撑腰,可劲的和那安国公夫人打擂台。 只是幸好那二姨娘小门小户出身,素来不懂得什么,平日无论有没有委屈都只知晓哭诉,听得人烦躁。 安国公便素日不爱去,再者,见这位生下了个女儿,安国公自问上对得住他那亲娘,下对得住二姨娘,便再也不理会这些人。 只守着安国公夫人过日子罢了。 这位老太君此时正把玩着一个镂空雕花的翡翠把件,斜歪在小榻上,身旁足足六个丫鬟给她摇着扇呢。 “张嬷嬷,你亲眼见着那五娘子身体大安了--”这老太君慵懒的问道,那拖长的声调听得人莫名心中发麻。 “老奴亲眼见着的,都可以下地四处走动了呢。”张嬷嬷谄媚的一边蹲着为老太君捶腿一边回答道。 “好啊,果然是那个女人教出来的好闺女儿,身子好了,竟敢不来向我这个祖母请安。”这老太君越说越气氛,一脚将那捶腿的张嬷嬷踢开,又将手上的翡翠把件一把摔在了地上。 那张嬷嬷一见老太太的踢过来了,虚晃一下,就往后滚了好几圈。 老太君胸口起起伏伏,嫌恶的看了一眼那摔在地上的把件,冷哼一声,“这个把件就赏你了。” “谢老太君赏。”张嬷嬷一听见这把件成了自个儿的,心道这一脚挨得值,面露垂涎的看着那把件。 这样一个镂空雕花的翡翠把件,市面上价值千两。 张嬷嬷迅速的连爬带滚的将那把件揣进怀里,压根来不及细看。 这番模样成功的取悦了老太君,老太君乐呵呵一笑,转眼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一冷。 “将那五娘子带来,我倒要看看这个身子是真的不好还是假的不好。没得让她给我这祖母抄点佛经,好好代她娘尽一尽孝道。” 那老太君语落,却见张嬷嬷一点动静没有,心中恼恨。 “我叫你去,你没听见吗?”张嬷嬷一见这老太君动了气,连忙出了大堂。 这出了鸿禧院,张嬷嬷探头探脑的望了望,将怀里的把件拿出来一瞧。 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这把件上有好几条裂纹。张嬷嬷啐了一口,真是晦气。 但是她还是将把件收了起来,这能换点银子就换点银子吧。   ☆、第12章 十一老太君 张嬷嬷偷偷摸摸在游廊花园里游走了一圈后,想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便打算回鸿禧院去。 要她说啊,这老太君简直是老糊涂了,这阖府里谁人不知安国公夫人是个多孝顺的人物。瞧瞧那老太君的奢靡模样吧,执掌中馈的国公夫人可是一个不字都没有说的。 孙嬷嬷撇撇嘴,她反正是得罪不起安国公夫人的,这府里谁人不知那五娘子就是那两位主子的心尖尖啊。 她要是敢挖主子们的心肝,那岂不是小命难保吗。 反正那老太君也老糊涂了,回去随便敷衍敷衍也就是了。 这张嬷嬷心里主意打得挺好,却依旧低估了老太君的脾气。自从这老安国公故去后啊,这老太君被养得那叫一个嚣张跋扈。 张嬷嬷回到鸿禧院后,这老太君正在用膳,一张长长的紫檀描金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美味珍馐。 这老太君端坐在最上位,身旁有着两个丫鬟在布菜,身后有两个丫鬟在打扇,端得享受得紧啊。 “回来啦,人呢?”老太君见这张嬷嬷回来了,抬了抬眼皮,又在身旁丫鬟的服侍下进了一口冰糖燕窝。 孙嬷嬷立马眼圈便红了,跪在地上声音有些哽咽,“老太君,你是不知道啊,那怡然居的丫鬟可厉害着呢,拦着不让老奴见五娘子,非说五娘子身子不好,见不得风。” 老太君一听,这还了得,翻了天了,她将象牙筷一放,示意身旁的丫鬟将菜肴都撤下去。 “这是要翻了天去了,孙嬷嬷,你将那丫鬟的名字报上了,我倒要瞧瞧这些个不怕死的,统统堵了嘴发卖了事。” 孙嬷嬷一听,心里一堵,她哪里知道那怡然居里的丫鬟的名字,这可真是,她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了几圈,想了个好主意。 孙嬷嬷跪爬到那老太君的脚边上,面露委屈,“老太君容许老奴说上一句。” 老太君看了脚边的孙嬷嬷一眼,念在这孙嬷嬷也跟了自个儿许久了,骄矜的点点头。 “您这要是越过这安国公夫人处理了五娘子院子里的丫鬟,外面的那些人可念不着您的好,反倒会传您的小话呢。” “我看她哪个敢。”老太君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然后脸便僵住了。 她记起了老安国公还在的日子里,那时候她唯唯诺诺的,府中中馈也是那个女人在管,那可不就是她有点什么就阖府传小话嘛。 可恨至极。 “老太君,你完全不必要为难一个小小的丫鬟,这事儿啊,您找那安国公夫人就行了啊。”孙嬷嬷为了自个儿,也算是急中生智了。 “哦?你细细道来。”这老太君一听着可以找大儿媳的麻烦,立刻就来了精神了。 “老太君,您可是国公爷的亲娘,你要是身子不舒坦了,那位难道不该来尽一尽孝道吗?”这孙嬷嬷不愧是跟着她好些年的狗腿子,这正正好挠到了她的痒处。 “这主意出得好,该赏该赏。” 孙嬷嬷一听有赏,立马眉开眼笑,连自个儿祖宗都差点忘了。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这老太君就开始躺在床上嚷嚷起来了。 “赶紧的,孙嬷嬷去请安国公夫人过来。”这安国公夫人几字,她说得那叫个咬牙切齿的,边上几个伺候的小丫鬟身子都抖三抖的。 孙嬷嬷不敢违背这话了,否则先前五娘子的事情就会将自个儿牵扯进来了。 只得紧赶慢赶的去正院请那安国公夫人。 正院里,安国公夫人正领着谢嘉鱼看料子呢,这两日眼见着她身子好起来了,安国公夫人也有心,便使人请了安国公、谢二郎、谢三郎一同用膳。 晚膳用过后,二郎三郎都回了自个儿院子,唯独安国公老神在在的在品茶。 而谢嘉鱼正看着那满桌子的料子呢。 “妩儿的身子,太医如何说,可还是那老生常谈的几句?”安国公看着那正在比划料子的闺女,眼里闪过一抹痛楚,低声问道。 “还不就是那几句,身子弱,也受不得补,只得慢慢将养着。”安国公夫人也没在意,她满心满眼里都是谢嘉鱼。 “玉儿,你那日说的明法大师一事,可当真?”看着瘦削的妩儿,安国公有些坐不住了。 安国公夫人撇了他一眼,“这种事我岂会作假。” 安国公一听顿时有些坐不住了,这个往日在朝堂上运筹帷幄的国公爷,这时却变得犹犹豫豫了起来。 他不知应不应当将那苏瑾之一事告之夫人,心中着实不愿意,可见着妩儿,他心中也实在痛惜。 安国公进退两难,安国公夫人正在比划料子。 “这方格朵花的蜀锦可是上好的料子,我看啊,最适合做上裳了,看上去就喜庆大方,也不显老,鲜亮极了。”安国公夫人拿起料子在谢嘉鱼面前比划,满意的点点头。 谢嘉鱼看了一眼那蜀锦,觉着长安近来的天气,空是穿不住这般料子的。 看着这满桌的料子,谢嘉鱼唯独对那匹雨过天青色的蝉翼纱情有独钟,这样一批料子做成纱衣搭配那匹天水碧最是合用。 “娘,这蜀锦料子好是好,可是太过沉闷了,您瞧瞧这日头,哪里穿得住呀。妩儿看啊,还是那匹蝉翼纱更好,轻薄极了,又显得女儿白净。” 安国公夫人被她这一撒娇卖痴弄得没了法子,正准备开口,那万嬷嬷就进来禀告说老太君身边的张嬷嬷求见。 “唤进来吧。”有那外人要来,自然不能再这般随意了。安国公夫人使人将料子都送去怡然居里,又拾缀拾缀,和安国公一同端坐在上方。 谢嘉鱼就顺着母亲坐在右手下方的胡椅上。 那张嬷嬷进了大厅,还是颇有礼节的,先低头行了个礼,安国公夫人叫了起,方才起来了。 一起来就看着这厅内的三位主子傻眼了。这可真是,她要是现下将老太君病了的事道出,那这三位可不都得去鸿禧院啊。 这五娘子倒还好,可这安国公是万万去不得鸿禧院啊。 张嬷嬷心里着急,兼之这厅内也没个冰盆,这才一会儿就沁出了一脑门的汗。 “张嬷嬷,你来所为何事啊。”安国公夫人端着国公夫人的架子,不紧不慢的问道。她也算是够了解这张嬷嬷了,素来看人下菜碟,你让着她说不得她还觉着你怕了她。 对于这种奴才,那架子需得摆足了。 “老奴,老奴来是想请国公夫人去看一看老太君,老太君这正病着呢。”这孙嬷嬷果然如此,一见安国公夫人气势迫人,立马便软了骨头,说这话时连点底气都没有。 安国公夫人是何等的聪慧,立马就猜到那老太君又开始作妖了。 她颇为淡然的饮了一口茶,慢悠悠的道,“这老太君病了,我等是该去瞧瞧的,这是孝道。国公爷没要事在身的话,不若一同前去。” 语罢,她转头望向安国公,安国公看着眼前这人的盈盈美目,思绪顿时就飘远了。 安国公夫人又瞪了眼前这人一眼,安国公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两声,道,“该的,是该去看望看望。” “妩儿也一同前去吧,权当给你祖母尽一尽孝道了。”安国公夫人看了一眼端坐着的谢嘉鱼说道。 安国公夫人睫毛微微下垂,她虽不愿让妩儿去那鸿禧院,但她也不能让自个儿闺女被人拿来说嘴。那老太君不是想着要人去尽孝吗?那她就权当成全她吧。 踏出正院时,安国公夫人侧头小声吩咐抚画道,“你去使人将那二房的女眷和三娘子、四娘子都给请去那鸿禧院。” 抚画行了个礼,依言退下了。 安国公很少来这鸿禧院,他是由老国公爷一手教养长大的,和这老太君一年也见不着几面,故而感情真的很一般。 而这老太君似乎也更在意亲自教养长大的二子,素来也不怎么关心安国公。 在安国公夫人看来啊,这位老太君简直是偏心眼得紧。 安国公一踏进这鸿禧院眉头就紧皱着,瞧瞧这一处处的,看着比上次来时更显得奢靡了,和老国公爷还在时更是天壤之别,这简直荒唐。 他一边甩袖一边走进正堂,身后跟着的小厮丫鬟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安国公夫人倒是老神在在的悠闲的走着,谢嘉鱼倒是端庄娴静极了,盖因她知晓这老太君的秉性。 这位老太君啊,素来不怎么喜欢她,前世便挑刺说她不够端庄,没有贵女的气势,和她四姐一比反倒落了下成。 这阖府里啊,要说这老太君最是偏宠哪一位,那除了二房的大姐姐,便是二姨娘所出的四姐姐,也就是谢盈了。 而要说最看不过眼的,还真不是她和她娘,反倒是二婶婶,盖因这位二婶婶啊,没有给二叔生下嫡子。 现下还未嚷嚷起来,且瞧着吧,等着大姐姐出了嫁,二婶婶和老太君的博弈才算是正式开始了。 到时候那位老太君做的荒唐事,那可真是满长安找不出第二个来。   ☆、第13章 十二院中黑影(修) 那老太君正躺在床上嚷嚷着呢,一点也不知晓安国公夫人正在外面发落她的丫鬟呢。 盖因这安国公夫人询问张嬷嬷,可有拿帖子请太医入府,张嬷嬷支支吾吾的,发现兜不住后道出老太君尚未请大夫入府。 安国公夫人一听,随手就将那群丫鬟并孙嬷嬷一同处置了。 现下全都跪在门外自省呢。 谢嘉鱼上辈子身子不好,很少见着安国公夫人这般雷厉风行的处置下人的,面上虽不表,心中也是受到了不小的震撼的。 安国公压根儿就不管安国公夫人处置这些鸿禧院中的下人的,对他来说,内宅的事情一向是交给国公夫人的,他绝不会多过问。 他此时正看着这正堂的摆设皱眉呢。他踏进院子之时,便觉着这儿奢华得紧,没料到这正堂更甚。 瞧瞧那边三尺多高的红珊瑚摆件,再瞧瞧那琦寿长春白石盆景,貔貅搭脑黑漆衣架,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还有这张紫檀描金桌,真是好啊,比他这堂堂的国公爷过得还要奢侈。 他要是没有记错的话,那个红珊瑚摆件分明就是玉儿的陪嫁。 真是岂有此理。 此时的老太君正躺在里屋的拔步床上,表情浮夸的嚷嚷着这儿疼那儿痛的,演技之拙劣,种种做派完全不像是堂堂国公府的老太君。 直接就惊呆了随着安国公夫人走进来的谢嘉鱼,谢嘉鱼一直知晓她这位祖母脾气古怪,但全然不晓得这位还能奇葩如此。 不单单是谢嘉鱼很是吃惊,那安国公夫人的丫鬟和嬷嬷们个个也是目瞪口呆的。 大家都很想咆哮啊,你这么能,你咋不演得像一点,你这样哎哎呦呦的,但凡脑子正常一点都知晓您是装病吧。 安国公夫人反倒是一行人中最为淡然的,脸上那是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 “来了啊,果然啊,有的人就是不把我这老太婆放在眼里啊。”那老太君一见着安国公夫人来了,立马不嚷嚷了,嘴里的话却阴阳怪气的。 “母亲,儿媳不来看您,都不知道您院子里的丫鬟嬷嬷这般胆大妄为。明知你身子不舒坦,竟然胆敢不请大夫,还在外间嬉笑打闹的,成何体统。” 说完,安国公夫人上前,亲手为老太君掖了掖被角,脸上也挂着和煦的笑容。 “是故儿媳便罚她们统统跪在院子里,好好长长记性,记住在这安国公府里,谁才是主子!” “你……你……”老太君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伸出手颤巍巍的指着安国公夫人。 “儿媳见着母亲这样子着实病得不轻啊,望琴啊,你去拿了本夫人的帖子,去请位太医来吧。”安国公夫人完全不理会老太君,转身对着自个儿的丫鬟道。 望琴答了声是,那万嬷嬷却站出来说,“夫人,容老奴说上一句,这天眼见着就晚了,这太医嘛,恐是不愿意来的。老奴想着去东市请回春堂的王大夫也是可以的。” 安国公夫人沉吟片刻,点点头,示意望琴去请那回春堂的王大夫。 “母亲不用担忧,这回春堂的王大夫啊,医术也是一流的,不比宫中的太医差。” 谢嘉鱼站在一旁,看着娘一番唱念做打将那老太君堵得连句不是都说不出来,心中莫名有些爽快。 她心中虽然暗自好笑,可面上还是端庄有礼极了,保证让那老太君一根刺也挑不出来,那老太君眼神滑腻腻的在她身上打转。 但似乎当真是一点刺也没有挑出来。 “咳咳,这就是五娘子了吧,我听说,身子大安啦,来,过来让祖母好生看看。”安国公夫人一听,眼神凌厉非常的扫视了一眼那老太君,随后又恢复了平静。 这老太君纵然如何不是,那也是谢嘉鱼的亲祖母,她这一发话,谢嘉鱼也是不得不从的。 谢嘉鱼轻移莲步,走至床榻旁,全程安国公夫人都盯着她,一丝一毫也不敢放松。 “祖母,孙女儿的身子劳烦您担忧了,您也别惦记着孙女儿了,好好将养着身子吧。”谢嘉鱼坐在床榻边的小杌子上,伸手握住老太君的右手,看上去真是满满的祖孙情谊。 二夫人并着四位娘子进来之时正好就看见这样一幅场面。 “嫂嫂,母亲的身子可安好?”这位二夫人身着烟紫色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端得富贵喜庆,只是恰逢此时老太君病了,这就有些微妙了。 安国公夫人原本想着这会儿将二房和那几个庶女一同叫来,老太君能转移些许注意力。 哪曾想,她还未有来得及回答二夫人的话,那老太君就嚷嚷起来了。 “祖母这身子啊,好起来也是容易,只待妩儿啊,去祖母那小佛堂里跪着诚心为祖母祈福便是。”老太君笑盈盈的说出这番话来,话里话外的内容却让人心寒。 鸿禧院的小佛堂安国公夫人那可是了解极了,那是老安国公尚在时专门惩罚老太君的地方。 那里逼仄极了,地面也是阴冷的,倘若下人有心,可以将人惩治得死去活来的。 谢嘉鱼虽不晓得这小佛堂的厉害,但也不敢随便接这话头。 安国公夫人神色莫测得紧,看得身旁的二夫人心中都是一颤。说来怕人笑话,她有时候当真是有些害怕这位嫂子的。 “母亲身子许是不大好,那望琴怎的还未将那王大夫请来。这些个人啊,一日不敲打敲打,还以为自个儿真是府上了不得的人物了。” 老太君瞥了安国公夫人一眼,未有说话,只拿一双眼盯着谢嘉鱼。 谢嘉鱼不自在极了,却又不好起身来。 场面一下子有些凝固。 “母亲,女儿方才在正堂见着了父亲,父亲如何不进来看望祖母。”谢盈一句话打破了凝固,安国公夫人转头看向谢盈,谢盈面上一脸天真,可眼里却透着恶意。 她还当她掩饰得很好,这些心思,只是安国公夫人不屑说破罢了。 一听那安国公也到了,老太君有些恼怒,还是她的盈儿贴心,将这事告诉了她。 这老太君阖府里就怕两个人,一个是去世的老安国公,一个便是尚在的安国公了。 因着安国公几乎不踏足她这鸿禧院,是故她才这般胆大,现下一听这安国公来了,老太君心中便再也没有装病的心思了。 “盈儿,这……你这父亲不太方便出入里间。”安国公夫人还未来得及回复,这老太君就先开口了,这安国公来的也太悄无声息了,她还未来得及使人将那些摆设撤下去。 这下子,可算遭了。 “母亲这是哪里话,您病了,我身为人子,怎会不来看望。” 安国公信步走进来,看着拔步床上看上去面色红润的老太君,心中更多的反而是一中厌恶。 他方才在正堂好生审问了这鸿禧院的下人,老太君那种种做派,他简直听着都觉着心寒。 这人要不是他的亲娘,他都得将她丢出府去。 这过得比皇宫内的娘娘还要奢靡,这要是有人上了折子,一句藐视皇恩就足够安国公府吃上一壶了。 安国公本还欲多说什么,望琴就带着王大夫就进来了,王大夫上前来,谢嘉鱼便趁机起身。 这王大夫似模像样的把了一会儿脉,说道,“老太君这是不耐夏啊,只要日常饮食上清淡着点,待老夫再开几副药,吃上几日便好了。” 安国公夫人听闻,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打赏了这王大夫后,温和道,“既然如此,我便吩咐厨上的人弄些清淡点的膳食。” 自家人知晓自家事,这老太君现下如何不明白,她这是反被将了一军啊。 这老太君生平最喜肉食和那重口之物,这饮食清淡,可不是要了老命了吗?偏偏这话,她还说不出口,于是心中便恼怒了那出主意的张嬷嬷。 一行人行了礼,预备着退下了,安国公开口道,“我瞧着母亲这里的布置与父亲尚在时,大大的不同了,方才,我似乎还瞧见了夫人的嫁妆了。”说罢也未有看老太君一眼,便转身拂袖离去了。 这老太君还未缓过神来,安国公夫人笑意盈盈的接着说道,“儿媳瞧着母亲的确需要人好生祈福才是,母亲素日疼爱盈儿,便让盈儿去为祖母祈祈福吧。” “盈儿觉着可好。”安国公夫人直直看着谢盈,谢盈有些被吓着了,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很是勉强的笑容。 “盈儿,自是愿意的。” “那便从今日开始吧。”安国公夫人露出一个微笑,随后施施然的走了,反倒是谢琪担忧的看了谢盈一眼。 安国公夫人带着谢嘉鱼出了正堂,将满院子跪着的下人皆叫了起。这时,天色有些暗了,可能是要出了这鸿禧院了,谢嘉鱼心上松快多了。 这一松快,便不由的四顾了一下,却发现这院子意外的干净。 不但干净,且草木葱茏的紧。而其中又以假山流水附近的草木最为葱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嘉鱼觉着她似乎看见那草丛中有个以发掩面的人,她又回过头看,似乎又没有了。 谢嘉鱼有些毛骨悚然,再一看这满院子的奇花异草,似乎都不那么对劲了。   ☆、第14章 十三黑影后续(改错字) 自从那日在鸿禧院见了那似乎莫须有的影子,谢嘉鱼就仿佛觉着自个儿脑子里时不时有女人在哭诉。 特别是夜里夜深之时,那哭诉声响仿佛越发的凄厉明显。 谢嘉鱼虽能见鬼,又经历了重生这等奇异之事,却尚未经历过这等异事。 她有心想着再去那鸿禧院看看,吉祥却拦着不让。 “五娘子,这夫人说了,老太君啊,需要静养,故而不让人随便进那鸿禧院打扰她,只有那四娘子得以在小佛堂为老太君祈福。” 谢嘉鱼进不去那鸿禧院,探查一事便是想也别想了,几日来的确是被那声音折磨得不算轻。 不止她,还有人亦是被折磨得日日不舒坦。 那老太君这几年过惯了山珍海味,凤髓龙肝的生活,这乍一回到从前的日子,她是怎么也不习惯,再看着这雪洞似的屋子,心里那是怎么也舒坦不了了。 这熬着几日,那可真是没病也得熬出病了来。 这要说怎么老太君最是怕那安国公呢,盖因他与老安国公的脾性那真真是像极了。面上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宛如那翩翩公子,可心里那是极其果断的,尾大不掉,那就一刀砍了。 他亲自带着人来抄了老太君的鸿禧院,而这老太君除了嚷嚷不孝之外,那是什么也做不得的。 这老太君出身小门小户的,听说当年极得那老国公的喜爱,这才得以进了门。 可是这些年来,国公府上奴才更迭,往日见证那段时光的下人们老的老、死的死、散的散,最后留给大家的印象便是老国公爷实则不喜这位老太君。 这位老太君也不像传言中那般有本事,整个后院被管得乱做一团,得亏了老安国公没有小妾姨娘,不然就这老太君只晓得喊打喊杀的本事,否则那可真是悬。 关于这老安国公和老太君的关系,安国公则知晓得更详细一点,在他成亲之前,这位老公国爷便遣人送来了一大堆奇珍异宝。 其中古董字画亦有,奇花异草亦有,小儿衣衫亦有,舶来珍品亦有。 这里有些东西,很明显是老太君的。 安国公幼年也是与着老太君同住同吃,那些东西他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但是他却沉默了,他幼年记忆虽然模糊,却也是记得住事儿的年纪了。记忆里他的娘亲温柔可亲,善良贤淑,可是他一场大病醒来,娘就像换了一个人似得。 同样的脸庞,同样的身子,同样的气息,可是他却觉着不对。 而在娘亲怀了二弟过后,他就被老安国公接到前院来教导了,从此便很少再见这位娘亲了。 他有一个隐埋最深的秘密,关于他这位娘亲。 这次,他与其说是气愤她生活奢靡,抢夺玉儿嫁妆,不如说他对幼年的事耿耿于怀,又对这位老太君背后使的手段感到恶心罢了。 她是他娘亲,却也只是他娘亲罢了。 连老安国公死前尚且说,不必顾忌着她。 那这长安流言又有何惧呢。 安国公心里爽快了,老太君可是倒了大霉了。这午膳晚膳,统统变为五菜一汤,兼之府中众人皆知,这位老太君”病”了,且需要饮食清淡,好好静养着才成呢。 这每日的菜单皆变成了一品豆腐,杏仁豆腐,清炒芦蒿这类的素菜,偶尔有道荤菜,还是赤枣乌鸡汤这一类原汤化原食的东西。 老太君简直苦不堪言,比起那雪洞似的屋子,她更在意这膳食用度。 可老太君不知晓,这鸿禧院还有一人,比之老太君更为痛苦。 那就是谢盈,自从被安国公夫人强制留在这鸿禧院中,她就没吃过一顿好菜。 这小佛堂阴冷逼仄不说,看上去还破破旧旧的,和这雕梁画栋的鸿禧院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这白日暂且还好,这一到夜晚,谢盈总觉着有阵阵阴风。 她还以为夜里能去好生休息,再不济也会有个丫鬟来陪着她,可是,什么都没有。 这鸿禧院一封,好似院中所有人都忘了自己一般,除着一日三餐还有丫鬟来送,其余时间连个鬼影也没有。 谢盈还以为这老太君多少会来看看,可她完全低估了这小佛堂留给老太君的阴影,这老太君根本是提也不想提这小佛堂。 倘若是谢嘉鱼跪在里面,她或许还会来瞧瞧热闹,这谢盈跪在里面,她就理所应当的将谢盈忘记了。 要不是那老太君一个丫鬟还记得,每日会拿些老太君的剩菜剩饭送去,这谢四娘子说不得会饿死在小佛堂里。 这样跪着念经的日子,不过三日,谢盈便觉得仿佛过了一辈子,她头重脚轻,膝盖也是乌青。 她直至今日才明白那嫡母的手段,在这嫡庶礼法面前,只要她这位嫡母想着惩治她,那真是太容易不过了。 昔日尚且还觉着那老太君能压一压她这位出身侯府的嫡母,可惜这小门小户出来的,和那豪门宅院里出来的那真是完全不能比。那老太君活了这么多年仍旧比不得她这位嫡母啊。 看来指望老太君插手她的婚事,那是甭指望了,还是得自个儿谋算啊。 一时间又想到了二房的二姐姐谢淑,难免便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可现下安国公夫人可是没空再去理会那鸿禧院的事儿,盖因她觉着妩儿又瘦了,那前几日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肉,这会儿全没了。 宣来那四个丫鬟询问,个个都说小娘子进食等都于往常无异,这下子安国公夫人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明法大师的话。 这莫不是妩儿的命数又出了漏子了吧,这谢大郎未有回府,安国公夫人只得催着安国公和二郎、三郎可劲寻这那八字纯阳之人。 安国公这下子简直没办法犹豫了,待亲眼见着妩儿瘦了一圈后,也是忍不住了。 管他那苏瑾之心好是不好,这订了婚还能悔婚,这就算是结了亲不还能和离了嘛。 什么事情也没有这闺女儿的命重要啊。 安国公的和盘道出直接就卖了苏瑾之,这安国公夫人突然得知了这样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简直乐得快要睡不着了。 而怡然居的谢嘉鱼是当真睡不着了,那凄厉的叫喊声是一日比一日强烈清晰。 强烈到了她的心都仿佛开始隐隐作痛,她已经接连好几日睡不安稳了,梦里仿佛也会见着那披头散发的影子,那凄厉的声音更是绕梁不绝。 谢嘉鱼白日出去还想着找一找那“鬼医”,可那鬼医也仿佛消失不见了一般,可是这府里的鬼,除了“鬼医”又仿佛一个没少。 这“鬼医”去了哪里?为了找他,谢嘉鱼还特意去水榭看了一眼,然而并没有。 谢嘉鱼隐隐有些不安了。 夜里休息不好的疲态白日也会显露出来,谢嘉鱼的字迹笔力也越发虚浮。 可眼见着这生辰也没有几日了,她一咬牙就命喜乐泡了一大杯浓茶,统统喝了下去。 最后好歹还是将那“再造”造了出来。 谢嘉鱼从书架之中翻找到一本医术,名曰《御药院方》,这本书在大昭流传甚广,盖因著此书的人号称此乃那前朝章太医所著遗本。 后经过翻印,传遍了大昭的每一个角落。这要谢嘉鱼来说,这书上记载的皆乃一些养生与小病之方,实在不像章太医的遗作,反而像是有人打着章太医的名义赚这份死人钱。 谢嘉鱼手上的这本《御药院方》看起来颇旧,书的内容也是用那正楷所作,乍一看上去还真像那前朝之物,故而才被谢三郎买了下来。 这买的时候可是足足花了十两银子呢,这可是谢三郎整整一月的月银。 是故,谢嘉鱼只能表示欣喜,未有将这本书的实情说出来。 而现在,便算是物尽其用了吧,也算是为着她那好三哥挣一挣面子吧。 这书做得其实挺粗糙的,谢嘉鱼也难得费工夫,她知晓安国公颇为能鉴赏那字画,这书但凡有点功底的人皆能观出真假,便只有她那三哥,傻愣愣的被人给骗了。 这本书不过是个名头罢了,不会有人真的去在意的。 这本书就相当于是给个出处罢了,真正在意她的人会更关注那张药方。 到时候自有人去拿给太医看,而只要但凡有些医术的人,都该看得出这张药方有多么精贵。 洗精伐髓,真的不单单是话本里说说而已。 这事儿解决之后,谢嘉鱼心中也算是放下了一件心事,她自个儿的身子她自个儿清楚,再也没有人比死过一次的人更惜命了。 只有真正身子骨不好的人才懂得那份痛楚。 倘若有一日,她的身子大安了,她必定要亲眼见见这大昭的锦绣河山,是不是如同《山河志》中一般秀丽无双。   ☆、第15章 十四初见(改BUG) 几日后,傍晚,夕阳西下,整个安国公府仿佛被笼罩着一层霞红色的轻纱,看上去美极了。 谢嘉鱼刚用过晚膳,在院中散步。算算这时日也差不多了,便吩咐喜乐去找件复杂一些衣裳。 喜乐素来不问为何,她算是一心为着谢嘉鱼的那种衷仆了。一听谢嘉鱼的命令,又见着陪在一旁稳重多了的平安,心中放心,便转身进了屋子。 谢嘉鱼又散了一会儿步,待觉着有些累了,便带着平安进了里屋。 喜乐速度很快,谢嘉鱼进去闺房时,见着喜乐正站在一旁,几个小丫鬟手中拿着衣裙。 “娘子,这都是喜乐找出来的尚能入眼的又略为复杂的衣物了。”喜乐见谢嘉鱼进来了,连忙迎上来,行了礼后自发的站在谢嘉鱼身后去了。 谢嘉鱼略选了选,觉着那件银线绣梅花桃红宽袖长衣并一条浅洋红绫凤仙裙很是搭配。 谢嘉鱼很少穿这般鲜艳的颜色,但是唯独这件长衣的袖子最为合适。 这袖子略长又很是宽大,穿上去大约也极能显得人纤瘦飘逸,真真是极好的,就像是专门为着她准备的一般。 喜乐见着小娘子挑了这样一身,也很是纳闷,但也不声不响的跟在身后。 待着谢嘉鱼又梳洗打扮了一番,看上去精神头好一些了,便带着四个丫鬟缓缓的走去正院。 因着害怕谢嘉鱼会觉着闷热,吉祥和如意又特意带着两把美人团扇,一路走一路为小娘子打风。 正院里,安国公夫人端坐在一张檀香木雕花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翻动着账本儿。 “万嬷嬷,请帖和座次你再帮我确定一遍,一定要万无一失才行。” 万嬷嬷就站在一旁,面上带笑,看上去倒很是祥和,“夫人放心,这事交给老奴,绝对不会出问题。” 安国公夫人笑着点头,“我是最知你的,交给你我便也能缓口气来。” “语棋啊,明日你得千万叫人看住了老太君,也去提醒提醒那位张嬷嬷,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她该是晓得的。” 要不是明日是妩儿的第一个整十的生辰,她是不愿宣布老太君“病”好了的。要她说啊,这位最好是病上个一两年的,好生尝尝那滋味才是。 但是孰轻孰重她还是知晓的,虽明日来的都是亲近之人,男宾也多为亲戚长辈,可若是这位老太君不出来,说出去多多少少也是不好听的。 她算是看出来了,国公爷是彻底厌了这老太君,既然如此,日后的日子,且还长着呢。 都看看吧,人在做,上天可是睁着眼睛看着呢。 “夫人,五娘子来了。”一个小丫鬟急急忙忙的走进来禀报,安国公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妩儿怎会在此时来这正院呢。 她不是嘱咐她这几日好生修养吗?瞧瞧这几日哟,整整瘦了一圈,真真儿是给人心疼坏了。 安国公夫人正准备起身呢,就见着谢嘉鱼已经踏了进来。她微微一笑,行了个礼,口道,“给娘亲请安。” “哎哟,娘的心肝,你怎的过来娘这里请安了,不是说了你身子不好,且将养着嘛。” 安国公夫人立马扶着谢嘉鱼坐下,又见她穿着不比平常,喜庆了许多,衬着这脸色也好了几分,心下欢喜。 “娘,今日女儿来是有一件要事禀告的。”谢嘉鱼坐下片刻,便做出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来,安国公听了谢嘉鱼这番话,也是忍不住笑了。 挥了挥手,便示意丫鬟们都出去,万嬷嬷也识趣儿的去对帖子座次去了。 “娘的好妩儿,就别兜弯子了,说给娘听听,你要回禀什么重大消息呀。”安国公面上一副洗耳恭听的好笑样子。 谢嘉鱼哪里看不出来安国公夫人这是在逗她玩儿,她便也嘟了嘟嘴,轻哼了一声,做足了一副小儿女态。 安国公夫人心中越发的欢喜了。 “娘,可真是大事。”谢嘉鱼压低声音,一副要说个大消息的样子。“之前三哥送了我一本《御药院方》,这几日我拿出来仔细观摩,却觉着这本书似乎有些不对劲,后来果然发现了一个夹层,里面竟然有一张药方,那药方名写着……写着‘再造’。” 安国公夫人本是当逗逗闺女儿了,没晓得却得知了这么一个消息,顿时脑子像被轰过一样,嗡嗡作响。 这消息显然是惊着了安国公夫人。 因着幼女的病,在医药方面,这安国公夫人多多少少也是有些见识的。这“再造”的价值,她当然明白。 那是传说中的当世奇方啊,而真正让安国公夫人惊喜的不是它的价值,而是她的妩儿,总算是有救了。 老天爷开眼啊。 这么看来,那明法大师说得果然有道理,她前脚才与国公爷商议想着让妩儿与瑾之订婚,这后脚妩儿就得了这么个宝贝儿。 谢嘉鱼此时此刻还不知晓,她这是帮了某人多大的一个忙。 很快,安国公夫人就回过神来,笑盈盈的看着谢嘉鱼,“妩儿,你那药方可有带在身上?且给娘看上一看。” 她方才乍一听见“再造”之名,光顾着高兴去了,忘记了这是真是假都还不一定呢。 《御药院方》这本书她知晓,不但知晓她也看过,心里也是明白这本书是个什么货色。 至于三郎,她自个儿的儿子自个儿知晓,要他舞刀弄枪,调皮捣蛋还成,让他去淘古书,那怕是万万不能够的。 嘿,莫不是……那什么傻人有傻福吧。 谢嘉鱼见着安国公夫人的神色仿佛是思绪又飘远了,连忙拿出那药方子,又凑上前去,“娘,您瞧瞧。” 安国公夫人虽因着夫君的缘故会鉴赏些许古画,可也是半吊子的内行人,自是分不出真假的,她一见这药方子纸面泛黄,字迹古朴,心下已经觉着有那么几分真了。 她仔细的赏看,看着最后,瞳孔竟然有些许放大,谢嘉鱼微微观察着安国公夫人的神情,心下了然她娘已经看着了那“美人垂泪”的一段。 这关于美人垂泪的症状,谢嘉鱼在书房千思百虑,还是添加了上去。 安国公夫人在心里暗自将这些症状与妩儿做比较,心中立马便回过味来。 什么身子骨不好,什么皆因着落了水,这分明……分明就是中了毒了。 太像了,这些症状,昔日府中众人皆以为这是先天不足的表现,没想到,居然是如此。 安国公夫人细思极恐,嘴唇微颤,手也不自觉开始发抖。 谢嘉鱼心中不安,上前扶住安国公夫人,她见着自个儿娘这般,心中愧疚极盛。安国公夫人手一个不稳,那手中的药方就飘到了谢嘉鱼脚下。 如此好的时机,可看着有些失神的安国公夫人,谢嘉鱼有些左右为难,最后一咬牙,便装作不小心,用袖子将茶盏带落了下来。 药方彻底毁了。 安国公夫人一下子就惊醒过来,面上的神色更是难看了。 谢嘉鱼在心中说了声抱歉,她也是第一次这样去算计一位真心疼爱自个儿的人,心中郁郁,“娘,女儿都是不小心的。” “不怪妩儿,这,娘会想办法……”看着妩儿那郁郁的神情,她也不忍责怪。 哪知这般,谢嘉鱼心中更是难过,娘是待她那般好的人,可她却撒娇卖痴的欺骗了她、利用了她。 “娘,我……我都记下来了。”谢嘉鱼艰难的开口说出这句话,这本是早就在心头过了几遍的话,现下她才知晓,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好开口。 谢嘉鱼留下了药方,郁郁寡欢的回了怡然居。 碍于明日谢嘉鱼生辰,安国公夫人压住心中的欣喜与怒火,没有立即请大夫过府。 谢嘉鱼回房梳洗后,躺在拔步床上,心里堵得难受。而前几日反复出现的凄厉的叫喊声大得恍若近在耳畔,她越发的焦躁起来。 待到明日一过,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去一趟鸿禧院。 等二日一大早,安国公府上便张灯结彩的,来来往往的下人好不热闹,谢盈也终于从鸿禧院出来了,但经过这些时日,她明显失去了过往那副娇俏模样。 看上去憔悴极了,把二姨娘心疼得直赌天咒地的。 谢嘉鱼一早醒来,觉着浑身酸疼,她也不知昨日是何时睡去的,昏昏沉沉中,就模模糊糊睡着了。 用帕子净了脸后,这才算清醒了。 正院中,安国公夫人早便起来了,交给了谢三郎一件极重要的任务呢,还千叮呤万嘱咐的,生怕他给搞砸了,到时候谁面上也不好看。 苏瑾之也起了个大早,特意挑了一件石青色湖绸素面的直裰,又挑了只碧玉簪,搭了块碧玉雕花玉佩,收拾了好半天,居然还破天荒的问侍书,这身看上去如何。 这样子的苏瑾之,当得起盈盈君子,风度翩翩这两个词。 这样子的世子爷,也着实是惊呆了言书。 眼瞧着日头升高了,苏瑾之将木偶放进袖子里,挺直了脊背,大步跨出了听竹院。 一路乘着朱轮华盖马车,很快就到了安国公府上。 苏瑾之勾起一个微笑,看上去便越发的温和了。 这一下马车啊,便引起了周遭人的目光,也有人为着苏瑾之让行,可见这相貌好的人啊,终究是比普通人要吃香一点。 待苏瑾之带着言书、侍书进了安国公府,还隐隐听着有人在小声说道。 “那是谁家的郎君啊……” “哎呀,怎生得这般俊美……” “这般样貌和我家小娘子是最般配了……” 谢三郎早在府门里等着了,一见着苏瑾之,便欣喜万分,“瑾之哥哥,你许久未来了,清荣都想你了。你看我都这般高了,你该教我骑马了吧。” 苏瑾之也是多年未见了,没想到当年的小豆丁都变这般高大了,已经俨然是位少年郎了。 “好,改日瑾之哥哥便送你一匹大马。”苏瑾之语含笑意,这相处的模样又惊吓着了言书。 原来世子爷也能这般温和的和旁人说话啊,这可真是怪事。 一听着有大马,谢清荣高兴坏了,可他还没有忘记安国公夫人所说,只见这小子眼珠子骨碌骨碌直转,看得苏瑾之心里好笑。 不知道这小子心里又冒了什么坏主意。 “瑾之哥哥,这前院没什么好玩了,你陪我去花园玩呗,你放心,那些个小姐夫人的都还没去见我娘呢,不会去的。我带你去见我养得大鲤鱼呗,又大又肥,看上去就很好吃。” 花园……苏瑾之想看看这小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自然是欣然同意了,这么多年没来这儿了,看看,也好。 安国公府的花园几乎还是他当年离开的模样,一切都那么让人怀念。 日光洒在花花草草上,看上去像镀了层金光似得。 转角就是鲤鱼池,谢清荣在前边跑得正欢,一个不注意就没影儿了,苏瑾之摇摇头,想着有机会必得好生整治这小子。 苏瑾之边看边走,一拐角,却发现那鲤鱼池面的桥上,竟然站着一位身着碧衣的小娘子,边上还有两个小丫鬟。 这小娘子许是听着了动静,倚在栏上,就那么缓缓的转过身来,阳光打在她的身上,看上去有几分飘飘欲仙。 微风拂过,那身上的轻纱就那么摇啊摇啊…… 周遭的樱花瓣打着旋,仿佛也觉着这小娘子煞是美丽,争着往那小娘子身边飘去。 有一瓣樱花调皮极了,正好就落在了那小娘子的发间。 那是他的妩儿…… 神使鬼差的般的,苏瑾之缓缓向前,站在那小娘子的面前,伸手将那头上的花瓣拿掉。 就像幼时一般,他就那么自然的将她头上的花瓣拿掉了。 苏瑾之脸上浮现出一个微笑。 这虽一别经年,可他待她的心却从未变过。   ☆、第16章 十五心声(改错字) “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敢这般,你可知我家小娘子是何身份。”平安回过神来,站在谢嘉鱼身后言辞疾厉的说道。 苏瑾之这才回过神来,也觉着自个儿这般有些唐突了,便退后了一步。 “是在下唐突了,惊扰了小娘子。”苏瑾之弯腰作揖。 见着这人这般有礼的道歉,平安剩下的话在嘴里一噎,顿时说不出口来了。 “无碍的,只望郎君日后不要这般了。”谢嘉鱼冷淡的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出。 “日后便不会了,今日只是见着此情此景,有些微醺了。”苏瑾之站在一旁,脊背挺直,如松如竹,端得是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 喜乐扯了一下平安,平安这才回过神来。 “平安,喜乐,走吧。”谢嘉鱼不欲与他多说,便想着转身走人。 苏瑾之见着这样,睫毛微垂,心中思绪万千,“这位小娘子,且慢,在下乃是同那谢三郎一同前来的,这三郎不知去向,在下也不好独自离去,望小娘子可以与在下一同找寻找寻。” 谢嘉鱼果真停下了,她想走,一是为着这人的行为极为唐突;二是因为她觉着看不透这人,不想与他牵扯过多。 可这句话一出,谢嘉鱼哪里还走得了,她亲哥哥将人带了来,偏偏又在此时不见踪影,谢嘉鱼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三哥,究竟有没有将她的闺誉名声放在心中。她心中虽知晓这事不能是三哥胆干的,可心中难免有些恼怒。 其实这真不怪谢嘉鱼恼怒,这谢三郎啊,素来跳脱。这安国公夫人的意思是呢,让他领着苏瑾之偶遇一下妩儿,观察观察。 结果倒好,谢三郎一个眨眼就跑不在了,这会子还得连累谢嘉鱼去找他。 “行,你带着你的小厮在这边寻着吧,我带着丫鬟去另一边,我会通知安国公夫人派人来找的,你也不必过于忧心。”谢嘉鱼摸不清这人的底细,自然不想与他共处一地。 苏瑾之只是笑笑,谢嘉鱼觉着这人的动作神态看上去有点眼熟,但是一时半会儿便想不起来了。 “这位,谢五娘子,莫不会想叫在下在府上花园中乱逛,这说出去,在下恐就讨不了妻子了。”这一脸笑盈盈的样子,再加上那俊美的脸庞,真真儿的让人讨厌不起来。 谢嘉鱼皱眉,心神全被怎么处理这件事耗去了,也没来得及细想这人怎么得知她便是谢五娘子的。 看着妩儿皱眉,苏瑾之有些不虞,他宁愿自个儿受苦,也不愿她皱一下眉头。 “五娘子也不便在思索应当如何,在下记得来时的路,且会自个儿带着小厮回去的,五娘子便也自个儿回去吧,再请那安国公夫人派人来找寻三郎君吧。” 谢嘉鱼抬头看这人儿,不知为何他又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但这个建议是再好不过了,就算有人发现了他,也只会觉着是他自个儿乱逛,不会连累谢嘉鱼。 可正因如此,她不懂得刚才还在乎名声的人,此刻为何突的又不在乎了。 她当然不会知道,那只是因为她自己皱了一下眉头。 “你这样,不要名声了……吗?”谢嘉鱼有些犹疑,心里觉着这样不太好,毕竟事情皆因她三哥而起。 “没什么大不了的,名声都乃身外物,无须在意的。谢五娘子,望你记住,在下叫苏瑾之。”苏瑾之将袖子之物拿出来放进谢嘉鱼手中,转身便带着言书、侍书离开了。 谢嘉鱼看着手中的木偶,还未缓过神来。这……这,这人怎么那么奇怪啊。 苏瑾之,这名字有点熟悉。 “啊,小娘子,刚刚那人就是苏瑾之啊。”平安突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就是那个豫亲王世子呀,难怪看上去怪怪的。” 平安这丫头素来活泼,仗着又是谢五娘子的贴身大丫鬟,日子过得那是颇为滋润,故而平日里晓得不少事情。 谢嘉鱼站在原处,默默不言,苏瑾之,可不就是之前托大哥带给她贺礼那位。 倘若那份贺礼只算得上贵重的话,这个木偶有算什么呢。 这个木偶不足一寸,端得小巧可爱,穿着一件粉红的绣花襦裙,头上梳着个不知是何毛发做成的双髻,脚上还套着一双浅粉色的绣鞋,这一身做得逼真极了。 谢嘉鱼忍不住用手拨弄了一下,竟然意外的发现这个木偶的四肢都是可以动的。 这不是她前世心心念念渴望着的玩偶吗,为何苏瑾之又会知晓。 这辈子,她可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这是巧合还是……如她所想呢。 “走吧。”谢嘉鱼将玩偶收进袖子里,默默离去。 苏瑾之晃晃悠悠的去了前院,想着今日来的多少也是与安国公府关系不错的,便也未有板着一张冷脸,反而是笑盈盈。 可莫名的,言书觉着这样的世子爷,看上去更加恐怖了好不好。 安国公一眼就在人群中见着了苏瑾之,他上次见他还是在那位豫亲王长子的宴席上,那冷冰冰的神色他真是终生难忘。 可这才过去多久,这人就像变了个人似得,竟然看上去恍若那翩翩君子一般,安国公看着装模作样的苏瑾之就来气。 这样子玉儿见着了,岂不是心中更中意了,安国公心里酸溜溜的,别提有多不对味了。 等会儿非得好好灌他两杯。 灌醉了,也好问问这小子心中是怎么个想法,有没有那么个意思。 安国公果真是言出必行的人物,宴席开始了,时不时就找着借口来劝苏瑾之饮上两杯。 在座的诸位都惊呆了,觉着安国公乃是真的猛士啊,这谁不知这位苏世子爷是什么样的人物。 等会儿不会有什么血光之灾吧。 当然不会,苏瑾之巴结这位都来不及,怎么会不给面子,不论安国公劝多少,他皆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份气度这份风姿,简直让人叫绝。 在座的家中有那适龄的小娘子的,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动心了。 这位苏世子爷,也没有那般冷酷无情啊。 这些多少喝了点酒的达官显贵们摇头晃脑的,觉得自个儿以往看见的听说的啊,那都是假象,那都是虚妄。 看着苏瑾之的眼神啊,前所未有的热切。 谢二郎扶着半醉不醉的安国公,身后跟着苏瑾之,踏进了安国公的书房。 扶着安国公倒在榻上后,谢二郎这才松了口气,面带尴尬的说,“爹有些醉了。瑾之哥,你还好吗?我去叫厨上做几碗醒酒汤来。” 谢二郎正预备出去,却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来,转身又说,“那三郎的事,是我们对不住你。你知道的,三郎跳脱极了。”这事明显的连素日只晓得练武的谢二郎都惊动了,可想这次谢三郎的下场一定不会好到哪里去了。 “你知晓的,我并不会在意。”苏瑾之笑着说道。 谢二郎定定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了。 嘁,这小孩儿长大了就是不如幼时可爱,苏瑾之摇摇头。 “瑾之啊……来来来,干了这杯。”榻上的安国公突的来了这么一句,还怪吓人的。 这安国公想套他的话,不若干脆来个反其道而行吧。 在套话这上面,苏瑾之还是颇有经验的,喝醉了的安国公没有了平日那份运筹帷幄的样子,苏瑾之就忍不住起了坏心思。 安国公兴许还有些神智在,未有将话说完,但说出口的,已经够苏瑾之用了。 谢二郎端着醒酒汤进来,苏瑾之就用怪怪的眼神看着他,看得谢二郎是浑身发麻,觉着这也不对那也不对的。 直到谢二郎喂着安国公喝下了醒酒汤,苏瑾之这才悠悠开口道,“你们家准备将妩儿嫁给我,就为着我的生辰八字?” 谢二郎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苏瑾之笑而不语,心想,二郎到底是还小啊,不若以后的他,若是他再虚长几年,这事儿也没那么容易。 “也就是说,国公爷说的都是真的咯,你们真是这样想的,难怪今日三郎奇奇怪怪的呢。” 这一下子,谢二郎也不知晓应当怎么回了。谢二郎本就有些寡言,不是个擅言辞的人,这要是没出之前那一出事儿,他还能反驳上两句,这事实就在眼前,他也不能将苏瑾之当傻子看啊。 “这么看来,是真的了。”苏瑾之有些漫不经心的说。 这幅神态有些惹怒了谢二郎,他误以为苏瑾之这是看不上他妹子。倘若真是这样,管他什么幼年情谊,他铁定要和苏瑾之来上一场。 “你这是看不上我妹子?” “不,恰恰相反,我心悦你妹子。”苏瑾之背对着谢二郎,后转过身来看着他说,“今日,一见钟情矣。”   ☆、第17章 十六花园琐事(改BUG) 此话一出,谢二郎顿时哑口无言。 安国公却突然噌的一下坐起来,说了一句,“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 “好!”此话一说完,这安国公又倒下去了,谢二郎在一旁无奈极了。 正院里,则是另一番模样,谢嘉鱼这算是正式出现在长安贵妇的面前,看着她落落大方的样子,不少妇人都在心中暗暗点头。 这个身子看上去也没有传说中那般虚弱,即使如此,这位谢五娘子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今日,谢家大娘子几乎是全程跟着安国公夫人的,她即将出嫁,是得好好学习学习这是主持中馈之道了,这是谢二夫人特意拜托的。 谢四娘子想必前些日子在佛堂也是跪得够呛,今日穿着打扮都低调了不少,人也低眉顺目多了。 安国公夫人倒是没怎么管她,她也耐烦不得与这位扮什么母女情深,真真儿是想要表达嫡母的宽和大度,何不向着谢三娘子呢。 “这就是妩儿了吧,哎哟,又长了一岁了,快到舅母这里来。”一名上身着艳赤色簇团蔷薇霓裳短衣,下身穿着茄紫撒花马面裙的妇人笑眯眯的说道。 这妇人看上去稳重富贵的,又长得稍显富态,是故给人的观感极好。谢嘉鱼认得她,端定侯夫人,大舅舅的妻子,她该喊一身舅母的。 谢嘉鱼见了个礼,浅笑道,“舅母安。” “哎哟,怎得好端端的行礼呢,可怜见的,都是一家人,不拘着这些的。”这位端定侯夫人立马就从手上撸下个碧绿碧绿的翡翠镯子,给套进了谢嘉鱼的手腕里。 可这端定侯夫人的体态大约抵得上三个谢嘉鱼了,这手镯嘛,自是不合适的。 众人面面相觑,连安国公夫人都不知要如何给这大嫂解围。 端定侯夫人也有些尴尬,“这,这是舅母预备着你日后戴的,这颜色,最是衬你了,你皮子生得白嫩,就适合这色。” 谢嘉鱼看了看那根本戴不住的镯子,倒觉着她舅母这就话说得有理。 “妩儿晓得的,舅母对妩儿的好妩儿都知道了。”谢嘉鱼三言两语的又将端定侯夫人哄过来了,这正院里又是一片欢声笑语。 唯独谢盈,站在角落里,面色僵硬,嘴唇都快被咬破了。 看着那个病秧子像众星捧月一般活着,她心里就畅快不了。 凭什么,凭什么。 就因为她投身在嫡母肚子里,就该天生高人一等?就凭她这幅样子?福气大了也不怕早死。 谢盈疯狂的在心里诅咒谢嘉鱼,面上却连一点神色也不敢露出来。 “好了,今日天光如此的好,咱们啊,也没必要拘着这些小娘子了,让她们去花园里玩儿吧。婉情啊,伯娘知晓你素日稳重,你今日便多照顾照顾这些妹妹儿们。”安国公夫人拉着谢婉情的手徐徐说道。 谢婉情有些羞涩,但还是落落大方的回道,“伯娘放心吧。” 在座的小娘子们听闻可以去花园玩,神情明显就欢愉多了,也有人偷偷瞧谢嘉鱼。 她们这个圈子的人基本都是相熟的,唯独有谢嘉鱼,她今日才算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往日大家伙儿也不过听闻过这位谢府五娘子的名声。 传闻这位啊,身子可不太好呢,不过今日一见,也不过就是瘦弱了一点儿罢了。 谢婉情带着诸位小娘子一会儿就到了花园,到底是年纪都不大,一会儿就叽叽喳喳的了,看上去谢嘉鱼也算和在座的有点子交情了。 在座的一共,算上谢家姊妹,也就十来个人。都是和安国公府沾亲带故的公侯府的小娘子们,都是各家最宝贵的嫡女们。 也是大昭,其中一个顶级豪门贵女的圈子了吧。 这样的一个圈子,若有人下帖子,谢家往日都是只有谢婉情和谢嘉鱼会收到的,其中,又只有谢婉情会去。 谢嘉鱼是因为身子不好,出不得府门。 而谢淑、谢琪、谢盈就是纯粹的身份不够格,用一些刻薄之人的话来说,就是上不得台面。 其实严格说来,单从身份看来,谢婉情也是不够资格与她们一道的。可谁叫安国公府尚未分家,算起来,得称她一句国公府的大娘子呢。 要是没了安国公府,谢婉情也就一个四品的官家娘子罢了。 是故,纵使谢婉情再会做人,再是玲珑心肝,也是有那骄纵跋扈的小娘子瞧不上她。 对此,谢婉情不是心里没有想法的,可渐渐的,她发现国公府只有自己一个小娘子出门赴宴的时候,心里就又起了想法。 今日,大伯娘明明说着让她招呼这些小娘子们,可这些小娘子却只围着谢嘉鱼转绕,她脸上的笑也是快要挂不住了。 众人在池边一亭间歇息起来,谢婉情连忙吩咐身后的丫鬟们上些茶水点心来。 这亭子颇大,但是很明显的,也是坐不下这么多人的,可这些娘子们都是娇贵人,走了这么小会儿了,不让谁坐都说不过去。 最后,得亏只有三人坐不上,谢婉情简直没有考虑什么,便半商议半胁迫的让谢淑三人站在一旁了。 三人站在角落,不像是府中娘子,倒显得更像是丫鬟一般。 谢嘉鱼瞧见了,眉头微皱,心中颇有微词,可又不好下大姐姐的面子。 其余人倒是毫无反应,对她们来说,这三人站在一旁去反而更自在一些。 本身,大家身份就不同不是吗? 谢嘉鱼吩咐喜乐去拿几个绣墩来,好歹让人坐下不是,这样子,也丢安国公府的脸面不是。 “嘉鱼,你们府上的花园景致真妙啊。不过就是湖还太小了,过些时日,你来端定侯府上,表姐带你划船。”说话的是位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小娘子,看上去也不过就十一二岁的年纪。 这位娘子名冯静姝,是谢嘉鱼舅母的嫡幼女,端定侯府的嫡小姐。 虽然叫静姝,可明显的活泼得不像样子。 可是意外的,素来安静的谢嘉鱼恍若与她一见如故一般,“好啊,你给我下帖子我就来。” 周围的娘子们一听,纷纷嚷嚷着自个儿家中这里景致不错,那里荷花开得正好的。 “嘉鱼,你都答应了静姝妹妹,你也得去我府上玩玩。”这位一开口,周遭的小娘子便不再争了。 盖因这位的娘亲乃是荣华长公主,这位生下来便被圣上封为明安郡主,惯来霸道骄纵。 也……最是看不惯那些庶子庶女。 “好好,到时候我和静姝都去好不好啊。”谢嘉鱼偏着头微笑着看明安郡主,明安郡主被她的笑容所蛊惑,连连点头叫好。 谢嘉鱼脸上的笑容更甚了。她前世尚且在闺中,都听闻过这明安郡主的名声,那叫一个飞扬跋扈,简直称得上是长安城一霸。 可是这样一个人,却对真心喜爱的人非常好,典型的爱欲其生恨欲其死吧。 她上辈子喜欢的人,唉…… 谢婉情在一旁笑着看着她们,可越到后面,脸上的笑容越挂不住,仿佛有了谢嘉鱼,所有的人便再也见不得她了。 谢盈一眼便见着了谢婉情的模样,脸上勾起一抹笑。 看看吧,都看看吧,这个府上,只要有谢嘉鱼在,其余人便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夜深了,安国公歇息在正院里,安国公夫人刚洗浴完,在闺房中,便只着了一件银白绸缎中衣,一头秀发散在身后,脸也素着。 安国公见着夫人出来了,立马放下手中的书,走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安国公夫人,俯身在安国公夫人颈边嗅了嗅,口道,“玉儿……” 安国公夫人推不开他,索性也甚至这人的脾性。 “我有正事和你说。” “刚好,夫君也有正事和玉儿你说,不若,咱们……” 说着说着,安国公就将安国公夫人打横抱起来走向床榻,不一会儿,深紫色的幔帘就被放下,一件件衣物被丢出来。 直至一个绣着牡丹的月牙蓝的肚兜被丢出床外,这张紫檀木雕花拔步床便开始吱吱呀呀的响起来了。 其中又伴随着一些不可描述的声响。 *过后,安国公夫人躺在床榻上,只觉着身上使不上来劲,她捏起拳头使劲捶了安国公一下。 哪知安国公不晓得疼不说,反而坏笑着看着她说,“怎么……” 安国公夫人无法,无奈极了,“说给你讲正事呢。妩儿昨日找我,说是从一本《御药院方》里发现了……” 安国公夫人将事情和盘托出,安国公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他万万没想到,他最疼爱的幼女,会在他眼皮子地下被下毒了。 “这事儿,玉儿,你明日拿帖子将陈太医请来,府上与他有恩,此人也是忠厚老实之人,可信。那下毒之事,你尽管查,这一次,我定不会再对任何人心慈手软了。” 安国公的表情满是阴狠。 安国公夫人却很开心,她等的就是这句话,这事,必得有个结果。 “对了,我已和那苏瑾之说好了,他自会寻人来说媒合八字然后下聘的。” “哎,你尽是瞎胡闹,这事儿他一个孩子懂什么啊,怎么都交给瑾之一人……” 正院里渐渐没了声响,只剩些许烛光和院外虫鸣声。 明日起来,尚不可知,又会是怎样一个光景……   ☆、第18章 十七疑云 入夜,听竹院内,苏瑾之第一次这般苦恼。 苏瑾之是很想快点将订婚的事情敲定下来的,可这事,他不想交给豫亲王王妃来做,这个女人心眼不小,说不得就要动一动手脚。 苏瑾之不放心。 况且,他要订婚,还有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去的,那就是圣上。 苏瑾之左右思索,都觉着订婚还没有圣上下旨赐婚来得快速。 毕竟他也是得考虑考虑豫亲王府不是,这可不是什么助力,反而是个阻力才对。 且不说苏瑾之如何绞尽脑汁,第二日,安国公夫人便使人递了帖子,请陈太医过府。 陈太医今日正好不当值,接到帖子就回话说一会儿便到。 果真没一会儿,陈太医就到了。 安国公夫人也不兜弯子,她相信安国公的话,既然安国公说此人可用,她也就不耗费时间了。 陈太医接过来的方子,上面只有“再造”,未有提及“美人垂泪”。这是安国公夫人让谢嘉鱼默写的时候特意留的心眼。 “好,好啊,这个药方当真用的巧妙。只是……这肉灵芝恐是不好找啊。”陈太医摇头晃脑,眼中满是赞叹,却无一丝窥觑之意。 安国公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陈太医也是知晓谢五娘子病情的,幼时也是为她把脉治病。只是他只是医术尚可,因而拿这谢五娘子的病情毫无办法。 可现在不一样了,“老夫觉着,这个药方连着服用,大约一年,五娘子的病情就会好转许多。” 安国公夫人点点头。 “陈太医,我今日请您上门,便是还有一件事想询问于您。”安国公夫人在心中想了几遍,最终还是决定询问一下这位陈太医。 “夫人您请说。”见着安国公夫人面上表情凝重,这陈太医也不由的挺直了身子。 “陈太医,您博闻多识,可曾听过名曰‘美人垂泪’的毒。” 陈太医手一抖,抿嘴不语。安国公夫人是何等人也,自然一眼看出了这位陈太医,许是有些说道的。 “原来如此……”陈太医突的跪在地上了,连安国公夫人都被一惊。“我愧对国公爷,我……我学艺不精。” “陈太医这是作甚,快起来说话。” 在安国公夫人的再三劝解下,这陈太医才终于起身。 “国公夫人,老夫实话和您说吧。老夫父亲便是因着这‘美人垂泪’差点使得我们全家家破人亡,幸得老国公爷相救,否则今日,便没有陈家了。”这涉及灭门之祸,陈太医面上也是老泪纵横。 安国公夫人颇为尴尬,这又不是内宅女子,她着实不好安慰,也只能等这陈太医自个儿回过神来。 幸得陈太医很快便缓了过来,这才缓缓道出。 “这中了‘美人垂泪’之毒的人会有两种不同的表现。倘若是幼时便一点一点摄入此毒,慢慢的,便会眼窝深陷,嘴唇泛乌,脸色似雪,根根经脉也会呈乌紫色。” 陈太医缓口气接着说,“可这要是十五过后再中此毒,便会慢慢消瘦,渐渐容颜不复,形销骨立,故而‘美人垂泪’。” “那这若是幼时中毒……”安国公夫人是知晓前面半句的,心中一对,就明白着陈太医是句句皆真。 “幼时中毒之人,绝活不过十五。” 安国公夫人只觉着眼前一黑,她此时什么命数,什么下毒之人皆是顾不得了,只想着如何救活自个儿闺女。 “可……可是,可是有破解之法。” “恕老夫无能,这‘美人垂泪’本就是出自苗疆的剧毒,这西南苗人向来与毒虫毒花为伴,且很多用药的药材都不是外人所得知的。老夫实在是……” 安国公夫人也心知,这实在为难是陈太医了,其实她也知晓这陈太医医术不过平平。 “不过,夫人,依老夫所看,夫人给予老夫这张药方或能解除五娘子身上的剧毒。” 安国公夫人眼里一下子就迸出了光,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般了。 “当真?” “千真万确。” 安国公夫人心中激动万分,那叫一个起起伏伏。 谢嘉鱼不晓得她娘为着她算是操碎了心,正思索着用个什么借口去那鸿禧院一趟。 说来也奇怪,那哭诉声平日是夜夜都来,唯独昨夜,一点声响也没有。 谢嘉鱼算是难得睡了个好觉,今日起来,面色都明显好得多呢。 昨日那苏瑾之所赠的木偶,她原本是打算装进匣子里的,可奈何那木偶实在精致讨喜,她也不忍心让它这么一直不见天日的。 最终便将它放在那梳妆台上了,除了平安对着这般精致的木偶很是惊奇了一阵,其余三位丫鬟那是眼皮都没抬一下。 谢嘉鱼思来想去都没有想着如何不惊动府中众人去那鸿禧院,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她这去了鸿禧院还能避得过老太君不成。 她也算是看透了这位老太君了,私下里也是懒得叫她一声祖母的了。 她素日宠爱四姐姐,那是府中众人皆知的事情,可这四姐姐进佛堂之时,还是一副天真娇俏的女儿家模样。可这不过几日,出了佛堂,就是这般颓败消瘦了。 她虽后来也听闻那鸿禧院的小佛堂不是个吉利地方,可这老太君将人磋磨至此,也太让人心寒了吧。 那可是她往日便宠爱的谢四娘子。 但凡她愿意伸手照料一下,她这四姐姐便不会是这般模样。 谢嘉鱼不怕那心机阴沉之人,唯独怕老太君这般的人。 心机深沉的人心中说不得还有一片净土,可是老太君这样的人呢? 不管往日两人之间有再多情分,面上看上去又有多么慈爱,到了可以舍弃的时候便毫不犹豫的舍弃了。 这样的人,心是冷的。 谢嘉鱼觉着就算那日去小佛堂祈福的人是大姐姐,说不得,这位老太君也是不会动摇一分的吧。 谢嘉鱼这般想着,抬头一看,却突然发现半空中飘着一个人,顿时被吓一跳。 再一看,原来是多日不见的“鬼医”,她平复了自个儿的心情,又恢复了淡然的面色。 “我去书房练会儿字。”说完谢嘉鱼便带着平安和喜乐往书房走去。 一如以往,谢嘉鱼独自进了书房,平安和喜乐守在门外。 谢嘉鱼坐在椅上,在纸上写到,我前几日怎么都没有找到您? “呵呵,小娘子你又忘了,老夫可以让其他人都听不见我们的谈话的。”鬼医虚浮在地面上,面上的表情有些好笑。 “我忘记了……”谢嘉鱼总是有些担忧鬼医这功能失效,心中不安,但她也未有说出来。 “鬼医,我先前在鸿禧院见着一个黑影,后来回来后脑中总是浮现出凄厉的喊声,这究竟是为何?” 听闻如此,鬼医方才还带笑的面庞便有些严峻了。 “事实上,老夫这几日也是略微察觉了小师妹的气息,才四处找寻。很是奇怪的是,这安国公府上,似乎有好几处都有小师妹的气息,其中又以那鸿禧院最甚。” 鬼医其实心中很奇怪,他在这府中这么多年,也未有察觉到一丁点小师妹的气息,怎会突然一下就出现了呢。 “您是什么时候察觉您小师妹气息的。”谢嘉鱼面色也不大好,她总觉得这鬼医的小师妹和那鸿禧院中的黑影关联莫大。 “便是在七日前的下午了。”七日前,便是没错了,她正是那日去的鸿禧院。 “正是那日,我去了鸿禧院。” 这下子鬼医便有些激动了,可他进不得那鸿禧院,没有办法去确认那黑影的底细,只得拜托谢嘉鱼。 “小娘子,不知为何,老夫进不得那鸿禧院,那鸿禧院似是有些古怪,还得麻烦小娘子了。娘子你所见的黑影很是有可能是老夫的小师妹,她在你脑中哭诉很有可能是受了什么冤屈。”说到这儿,鬼医顿了顿,后又艰难开口道,“还有可能是被困在那鸿禧院中,出不来了。” 谢嘉鱼一直以为鬼便是自由自在,哪里也去的的,如今才晓得并不是如此。 这鬼医到底是几十年的鬼了,也摸清了一些条条道道的。这世间的鬼啊,若是魂力没有了,还未有机会转世投胎,便会消散在这人世间,再没有转世投胎的机会了。 而这魂力的多少,又与生前的功德和人的品质有关。 很多大奸大恶之人,死亡就是真正的终结了。 谢嘉鱼曾经看见的那些面目狰狞的鬼,其实都不是恶鬼,只是生前死得太惨了罢了。 什么好鬼恶鬼,其实真要说起来,都是普通鬼罢了。 那小师妹的气息弱得几近于无,鬼医有理由想着她并不是轻易就这般死去的。什么地方会带着一个鬼的气息,唯有身前的尸骨。 这些话,鬼医是不敢与那谢小娘子说的,万一把人吓坏了,那这事岂不是更糟糕了。 这一次,谢嘉鱼不但了解了魂力,也有了鬼医的联系办法,可是,她也陷进了一件惊天的大秘密之中。   ☆、第19章 十八深夜入宫 鬼医走后,谢嘉鱼隐隐觉着这事儿不太对。 她仍旧倾向于去鸿禧院,很快,那老太君就如了她的意。 这老太君许是之前吃的亏还不够大,嚷嚷着既然她病已经好了,这府中众人也该是恢复晨昏定省了。 上辈子,谢嘉鱼由于身子骨不好,几乎是很少出院子的,更别提什么晨昏定省了。 这辈子,老太君一意孤行,觉着谢嘉鱼的身子好了,硬是特地指出要见天儿都见着谢嘉鱼,谢嘉鱼就是她这老太太的命根子啊。 这话,谁也不敢反驳,谁反驳谁就是不孝,故而,从明日起,人人都要去鸿禧院请安。 这真是天赐的机会, 谢嘉鱼虽是不怎么愿意见老太君,可她也并不惧怕她。 安国公夫人现在忙着派人寻那肉灵芝,又忙着查那下毒之人,暂时没空闲去管那老夫人。 请安便请安吧,只要她不磋磨谢嘉鱼,安国公夫人也难得分出精力来管她。 随她去吧。 对谢嘉鱼来说,这就是早起半个时辰的事儿。 “世子爷,圣上召见。”听竹院书房内,苏瑾之端坐在上方,一个穿着夜行衣的男子跪在地上。 苏瑾之没有看着人,反倒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 来得正正好,他真好也有事情要求见皇伯父呢。 苏瑾之换了一身黑色的衣袍,将头发全部束起,鞭子自然还在腰间,而整个人的气势都变得不一样了。 身着黑衣的苏瑾之,看上去冷酷,、不近人情、连眼里都仿佛含着暴戾与疯狂。那黑衣人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 他害怕眼前这个还未加冠的少年,他从小被培养成暗卫,可他从未见过如同这位世子爷一般的人物。 这位世子爷仿佛毫无顾忌,做事从不为自己留后路,仿若行走在这人世间的活生生的阎王爷。 他要杀的人,从来活不过三日。 他执行的任务,也从未有失败。 “走吧。”苏瑾之淡淡的瞥了一眼跪着的人,拉开窗户就跳了出去。 豫亲王府实际上离皇宫是很近的,苏瑾之和这暗卫的武功都不俗,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那紫宸殿。 暗卫自是不敢进那紫宸殿的,紫宸殿乃是圣上批阅奏章、处理政务、接见大臣之处。无圣上召见或特许,不得入内,违令者,视同犯上之罪。 暗卫在紫宸殿前一个跃身,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苏瑾之看了一眼院中花草,未说什么,推开紫宸殿的大门便进去了。 紫宸殿内,烛火明亮,却似乎连个伺候的太监宫女都未有,静得出奇。苏瑾之似是早已习惯一般,抬头平视前方,一路走过去。 直直走到殿中,苏瑾之面无表情的跪下,口称,“给圣上请安。”随后头微低,眼帘下垂,不发一语。 御座上方隐约看得见一位身着赤黄色衣袍之人在挥笔作画。 紫宸殿内丝毫声响也无。 大约一盏茶时间,那赤黄衣袍之人放下了画笔,缓缓走了下来。 只见这人大约年到不惑,却保养得甚好,眉目清明,那一双桃花眼尤其漂亮,便是这般年纪了,看上去也惑人得紧。 “踏、踏、踏……”脚步轻敲在地板上,有一种奇怪的韵律和和谐感。 走至苏瑾之面前时,这人停下了,“瑾之,你怎的还是如此生分呢。”这冷淡的腔调,不像是询问,反倒像是将苏瑾之的生分坐实了一般。 “瑾之只是表达对圣上应有的尊敬。”苏瑾之低着头,不平不淡的回答道。 “尊敬?瑾之,朕要你叫朕一声……罢了!”赤黄衣袍之人一甩袖子,面上也隐隐有了一丝怒气。 苏瑾之听了这话,脸上没有一丝害怕不说,反倒勾起了一抹笑容。 “哼,起来说话吧。”他仿佛这才发现苏瑾之还跪在地上一般,冷哼一声叫了起。 “谢圣上。” 苏瑾之冷淡的回了一句后便站了起来。 “听闻你想要娶那安国公家的五娘子?”他背对着苏瑾之,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是的。”苏瑾之眼帘下垂,面上看上去恭敬极了。 “荒唐!”这圣上突然怒道,随后转过身来直直盯着苏瑾之,奇异般的,圣上脸上的怒气慢慢就下去了,他轻叹一声道,“她配不上你。” “我从不认为她配不上我。”苏瑾之眼皮都不抬一下,用着更冷清的话回道,脸上一点表情也无。 “朕说配不上,就是配不上。”圣上一甩衣袖,复又温和的说,“皇伯父会给你找更好的。” 苏瑾之没有回话。 “你要是真喜欢那年纪小一点的,皇伯父看那明安也不错啊,身份高贵又活泼可爱的。”圣上边说脸上边浮现出一个笑容,他是当真觉着这明安郡主不错。 身份高贵不说,这郡马和驸马可不同,驸马不能拥有实权,可这郡马便没有这些规矩了。 而那明安长得也是颇为娇俏,荣华长公主进宫的时候也总会带着明安,这丫头一张嘴可以将宫里所有人都讨好个遍,他也是觉得着丫头逗趣儿。 再则,当年她的好友可不止那位安国公夫人,还有他的妹妹荣华长公主呢。 最重要的是,谢五娘子千好万好也挡不住她那要死的命。 “我此生,唯独要一人,那便是谢五娘子。” 苏瑾之慢慢直视抬起头,直视着圣上,眼里却没有一丝应有的对于帝王的敬畏。 看着眼前这人面上的惊讶,苏瑾之缓缓笑了。 他笑起来,就更像她了,眉眼、发梢,没有一处不像。 圣上的神色开始带着迷茫和追忆。这句话,这一句话,当年她也是这么说的。 就在太液池旁,她说她此生,唯独要一人,那便是慕齐光。 慕齐光,他的七弟,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他此生最爱的人,和最亲的人,在一起了。 剩下他一个,唯独他一人,最终成了那孤家寡人,站在最高处,再没有一人,会偶尔念着他、想着他了。 “你当真,这般想?”苏瑾之看着眼前这个恍若失去了精气神的人,眼里闪过的不是同情,反而是一种掩埋更深的厌恶。 “当真!” “行罢,瑾之,既然如此,那卖官一案便交给你了。只有你亲自查寻,朕才能放得下心来。”圣上突然说道,随后又笑道,“带你查清回来,朕便为你赐婚。” “谢陛下。”苏瑾之面无表情的跪下谢恩。 卖官一案,牵扯甚大,上辈子这案子不是他查的,这辈子,大概他那句话勾起了有些人的回忆,同时也戳中了他心中的痛。 这个案子,上辈子死的,是个替死鬼,这一次,就不一定了。 苏瑾之谢恩后便打算退下了,待要走出紫宸殿之时,圣上悠悠来了一句,“瑾之,这次见你,似乎和往常……不同了。” 苏瑾之没有回话,连脚步的韵律也丝毫未乱。 “唉。” 卯正二刻,天色蒙蒙亮,谢嘉鱼便端坐在铜镜前。 她身着霞影色半臂蜜色襦裙,这颜色看上去格外的衬肤色,只是这清晨的天气,似乎有些冷了。 喜乐站在谢嘉鱼的身后,拿着一把紫玉雕云纹的梳子一点一点慢慢梳着五娘子的头发。 谢嘉鱼的头发生得很好,乌油油的一大捧,上辈子谢盈没少羡慕,话里话外都是嫡母果真只想着自个儿的亲生闺女儿。 这可真真是冤枉,谢嘉鱼这头发也只是平日里用些桂花油抹着罢了,它生得这般好,大概都是天生的吧。 “娘子,您今日想梳个什么样的发式。”喜乐声音轻柔,神色看上去也温柔极了。 “就梳个垂鬟分肖髻吧,淡雅着点便好。”谢嘉鱼没有兴趣过分艳丽的,有些风头出得越多反而越是不好。 “是。”喜乐低声应是,双手开始翻飞。喜乐的手很巧,总能将一些平平无奇的发式梳得美极了。 发式还是那个发式,可她就是有本事让人觉着美。 “娘子,您今日要戴什么?”喜乐将头发绾好后,问道。 “你看着选吧。”谢嘉鱼懒懒的说,她今日许是起早了半个时辰,精神有些不怎么好。 喜乐选了个蓝宝石蜻蜓头花,又搭着一对儿蓝宝石镶银耳坠儿,并一对儿蓝宝石祥云纹饰手镯。 这一身看上去端的淡雅素净,却又一丝一毫不坠她的身份,谢嘉鱼点点头,表示认可。 看见五娘子的夸奖,喜乐情不自禁露出一个笑容来,但很快又压了下去,恢复了镇定。 谢嘉鱼梳洗好了之后便去了外间,平安和吉祥正在摆放膳食,如意昨夜守夜,谢嘉鱼见事儿不多,便吩咐她回去休息片刻再来。 今日的早膳是一碗枣儿粳米粥,一碟儿水晶虾仁,配上一道姜汁白菜,一道山药糕便齐全了。 这些菜肴,莫不是精致至极,亦美味至极。 辰时一刻,谢嘉鱼便先去了正院,这请安啊,合该是先想母亲请安后,再一同向祖母请安的。 这是规矩。   ☆、第20章 十九求救 见谢嘉鱼出了怡然居,喜乐连忙为她披上雪絮绛纱披风,这披风不薄不厚,料子透气又可挡风,实在很是合适。 谢嘉鱼也不矫情,干脆的披上了,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知晓,没得为了什么所谓的面子和好看为难自个儿。 谢嘉鱼到正院时,三娘子谢琪与四娘子谢盈,以及二姨娘都坐好了。 “给娘亲请安,倒是女儿来晚了,给娘亲和各位姐姐陪个不是了。”谢嘉鱼虽是冷淡,但是她不是个傻的,这最后一个到的,总归是要说些好听话的。 就当做陪个不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妩儿来了,到娘这儿来,坐下暖暖身子。”谢嘉鱼顺从的走过去,喜乐接过她解下的披风,退到一旁站在去了。 安国公夫人这话一出,在座的肚子里便是有多少酸话,也不好说了。谢盈到底是学乖了,有这安国公夫人在场,她便不再贸然开口了。 几人在正院里说了一会儿子话,安国公夫人见着时辰差不多了,又状似无意的摸了摸谢嘉鱼的手,觉着不再冰凉了,心道是该走了。 这便就带着几人往那鸿禧院去了。 鸿禧院位置较偏,据说是这老太君进府是选的院子,谁也不知那老太君为何选这儿。 一路无话,待着进到那鸿禧院后,谢嘉鱼状似无意的抚了抚头发,偏头向那假山处看了一眼。 什么都没有。 谢嘉鱼心中陡然升起一种荒谬感。 待进了正堂,谢嘉鱼这才发现这里的摆设和上次见得大大不同了,虽是摆件少了许多,但是看上去反而清新雅致多了,上次那满屋子的摆件反而暴发气息很浓重。 那老太君的丫鬟见国公夫人来了,立马上了茶随后又殷勤的上了点心。 “老太君马上就到,劳烦诸位等着一会儿了。”待众人都坐下后,张嬷嬷走出去恭敬的行礼后回答。 安国公夫人点点头,权作知晓了,这张嬷嬷也便退下了。 不一会儿,那二夫人也带着谢大娘子和谢二娘子来了。一进门发现安国公夫人早已坐好了,面上划过一丝尴尬,复又露出一个笑容。 “哎哟,嫂子来这般早啊,真真儿是孝顺啊。” 安国公夫人放下茶盏,拿出帕子轻按了一下嘴角,笑道,“弟妹说笑了,这已经不早了。” 一句话噎得谢二夫人说不出话来,只得讪讪坐下。 “你嫂子可没说错,这都什么时辰了。”孙嬷嬷扶着老太君从里屋走出,老太君一双眼睛死死盯住谢二夫人说道。 谢二夫人到底是和安国公夫人比不得,在老太君这阴鸷的眼神下,她简直浑身都不安稳。 只好站起来赔罪,“母亲这就饶过媳妇一次吧,再也不敢了。”说完还保持着半蹲的姿势。 “哼。”老太君端坐在主位上,“只怕你是面上服气,心里指不得怎么想的。” 这话一出,谢二夫人面色都白了,在这紧要关口,大娘子马上就要出嫁了,这嫁的人还是高攀了,那名声是万万破坏不得的啊。 这口气只能往肚子里咽,谢二夫人面上勉强笑了笑,看了老太君一眼,二话不说就跪下了。 “是儿媳的错,儿媳万万是不敢了的。” 一旁的谢婉情面色也不是很好看,倒是谢淑,虽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可那眼里满满都是笑意。 老太君没有说话,反倒饮起茶来。 谢婉情面带恳求的看向了安国公夫人,谁知安国公夫人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根本不接她的茬。 谢嘉鱼见情势不太对,也低头把玩手上的蓝宝石祥云纹饰手镯,不去看二婶娘,也不去看大姐姐。 谢婉情实在没有办法,只得看向老太君了,谁知老太君老神在在的坐着饮茶不说,还笑盈盈的看着看下方跪着的谢二夫人。 谢婉情心一横,便开口道,“祖母,母亲她已经知道错了,您就原谅她这回吧。” 老太君看向她,面上依旧带笑,可眼里一丝笑意也无。 谢婉情有些害怕了。 安国公夫人在心中摇头,大娘子不该求情的,这老太君虽明着罚了二夫人,实则是表达她对安国公夫人那日行为的不满,今日的举动也纯粹是想要立个威罢了。 根本不需要管她,现下嘛,这二夫人就不单单是罚跪了。 果真如同安国公夫人所料,老太君突的将手中的茶盏往地下一摔,这声响惊得谢嘉鱼都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来。 一抬头就看了老太君那满脸的狰狞,“你这不知晓规矩的东西,我看这府里就是规矩太松了,你才这般不知晓尊卑。” 谢二夫人跪在下方,衣裙上全是茶水,她却也不敢动,她心里可算是回过味来了,这老太君惹不起大嫂,便拿她来立威。 莫名的,谢二夫人心中涌起了一阵对安国公夫人的恼恨。 “我看你今日就留在这鸿禧院中,我好好教教你规矩。”谢二夫人心中不甘愿,面上却不敢表露,只好答了句好。 老太君这才叫了起。 这老太君自觉自个儿立了威,身心舒畅,面容也舒展了不少。但是正堂里的气氛却非常的凝固,几乎是没有人敢说话的。 许是真的太过无聊,不一会儿就散了。谢嘉鱼觉得有些累,想着这晚间还得来一趟,心里就有点憋屈,何况还得和那老太君一同用膳。 出了正堂时,谢嘉鱼又状似无意的向那假山出看去,依然悄无声息,仿若那日所见皆是虚妄一般。 谢嘉鱼今日也粗略的看了看这院子,这里植物的的确确的多,那日便觉着那假山出的树木花草很是苍郁,今日一见,觉得更是苍郁葱茏了。 这里有古怪,她心里突的升起这般想法。 回到怡然居的谢嘉鱼画了一会儿画,用过午膳后,在榻上小憩了一会儿。 等起来看了会话本子,梳洗打扮了一番后,时辰也便差不多了。 谢嘉鱼还是先去了正院,意外的是却在正院见着了大姐姐和二姐姐,谢嘉鱼开始还有些许惊奇,后想着早晨的事儿心中也就明了了。 这二婶娘不在,她们肯定得来找娘。 安国公夫人也未有多说什么,使人去告诉了安国公和二郎三郎一声,也就带着人去了。 进鸿禧院时,鸿禧院还和清晨时一般,只是谢嘉鱼觉得着院子中有些冷,可抬头一看,这日头还未有完全下去呢。 这老太君现在的膳食可是远远及不上过往时候了,菜肴多是清淡的,这日见着用膳人众多,才给上了几道重口味的菜肴。 膳食摆好了,众人也未有落座,这是在等着那位老太君呢。 老太君晃晃悠悠的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人,定眼一看,那低眉顺眼的可不就是谢二夫人嘛。 谢嘉鱼看着面色苍白,发髻些许凌乱的人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是那个素日重仪态的二婶娘,瞧瞧那衣裙上,可还留着茶渍呢。 老太君落座后,说“怡华啊,你今日便和瑞蓉服侍服侍我这老婆子吧。” 安国公夫人的眼神暗了暗,倒也没说什么,抬手拿了一双象牙筷,便站在了老太君身后。 见大嫂都这般了,谢二夫人也是没有什么话好说了。可她站在一旁后竟然抬头看见那大房的那位二姨娘竟然堂而皇之的坐在席上。 “这位二姨娘真是稳重知事啊。”哼,谢二夫人最是见不得这些蹬鼻子上脸的狐狸精了,更别说这狐狸精还是这老虞婆的侄女。 谢二夫人这就是将在老太君这儿受的气全给撒到二姨娘身上去了。 话一出,顿时所有人都看着二姨娘。 二姨娘这会坐着也不是,站着也不是,还是老太君看不下去发话了。 “行了,惠儿又不是我正经媳妇,有什么好说的呢。” 等的就是这句话,安国公夫人笑意盈盈的站在身后句话未说,谢二夫人被老太君这句话中的牵强给镇住了,也不晓得说什么了。 谢嘉鱼则是震惊于老太君的想法。这不是正经儿媳妇就伺候不得了?这是什么样的脑子让她使唤正经儿媳妇时,这姨娘反倒坐得安稳的?这妾通买卖,服侍人的,怕该是那二姨娘吧。 谢嘉鱼不由自主的看向娘亲,却发现她态度极为平和,嘴角带笑,眼里却含着锐利,心知这事儿她自有打算,也便不再多想。 一顿饭吃的不尽人意,谢嘉鱼这是第一次见着这老太君有多么挑剔,什么这块肉形状不行,那盘菜颜色不好的。 最后算得上不欢而散吧,待出正堂时,虽已是黄昏近黑,院子里却都点上了灯,倒是不显得黯淡了。 谢嘉鱼习惯性的偏头往假山以往,果真又一黑影蹲在那里。仿佛是感觉到了谢嘉鱼正在看她,她伸手努力将遮脸的头发往两边拂去,可这样一个很是简单的动作,她却做得很是艰难。 快要出院子之时,谢嘉鱼回头望了一眼,顿时被吓住了,这个黑影五官皆无,整张脸仿佛是拼接起来的。 这是这么久来,她见过最吓人的鬼魂,那黑洞洞的疑似嘴的部位开开合合,谢嘉鱼脸上是再也笑不起来。 回去的路上,谢嘉鱼一直在回想,那黑影倘若真是那位叫如云的小师妹,她这是遭遇了什么?这样子看来,她生前死得真的很惨。 她想告诉她什么?谢嘉鱼努力回想她的嘴型,对,对,她在说“救我,救我。” 她在向她求救……   ☆、第21章 二十深夜来客(改BUG) 那凄厉的声响再未在谢嘉鱼的脑海中响起,谢嘉鱼心中反而更加肯定鸿禧院中的鬼魂就是如云。 谢嘉鱼这也算是胆子大了,这要是换位闺阁娘子的,恐怕早就被吓得卧床不起了。 谢嘉鱼躺在床榻上,微微叹了口气,心中发堵。那“鬼医”生前便不像是什么普通人,那么他的小师妹也不该是常人,而今时今日所见,的的确确是让谢嘉鱼心中不忍。 是谁会用这般残忍的方法杀害一个小娘子呢?鸿禧院,但愿与她那位祖母没有关系才好。 想着想着间,谢嘉鱼又想起了燕先生,想来不久以后就能见着这位先生了吧。 她实在有些怀念他,燕先生算得上她上辈子的良师益友了。若不是上辈子这位燕先生偶然教导了她几句唇语,她此番也不会看得懂那如云的话。 那位燕先生的教导真真儿让她受益无穷。 至于如云的求救,她只得明日转告“鬼医”了。 昏昏沉沉间,谢嘉鱼便睡了过去。不一会儿,窗户处却传来异响。 那响动异常轻微,依常人的耳力几乎是听不见的。很快,那窗户处就跳进了一个人。 依凭月光,依稀能见着这人俊朗的面容,再仔细一看,可不就是那豫亲王世子—苏瑾之嘛。 他身着一身黑袍,头发皆束于发顶,未有蒙面,表情很是温柔,看上去有种奇异的惑人心神的魅力。 苏瑾之粗略扫视了一番了闺房,待看见了那梳妆台上的好生安放着的木偶,面上也浮现出了一个笑。 笑过后,他直直看着那紫檀雕花大床,随后,便缓缓朝着床榻走去。他走得很慢,仿佛每一步都带着奇怪的韵律,悄无声息的,很是奇异。 待走至床榻前,苏瑾之看了一眼正在床榻下睡得正香的平安,见人没有醒过来的意思,也不再做什么。 淡紫色的蝉翼纱做成的纱幔层层围绕着这拔步床,苏瑾之只能隐隐约约见着床榻之内那睡熟的美人身影。 他就站在这床榻前,却也不伸手去拨弄那纱幔。他的呼吸异常的绵长,一主一仆都未有发现这房内多了一人。 苏瑾之就这样默默站在床榻前,足足看了两刻钟。 “我会让你名正言顺成为我的人的。”半晌后,苏瑾之轻轻开口道。 他伸手摸了一下纱幔,面上神色极为柔和,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情谊,“等我。” 说完,他便毫不犹豫的转身跳窗离去了。 而谢嘉鱼,却从始至终都不知晓他来过。 第二日用过午膳后,谢嘉鱼小憩片刻,便去了书房。途经过院走廊时,谢嘉鱼状似无意的用手抚了一下那朱红的柱子。 这时候倘若有其余人能见着鬼魂,便会发现,在那走廊旁的一个花丛中,有一个身着粉色衣衫、梳着双环髻的鬼正急急忙忙的飘走了。 这鬼便是“鬼医”留在这怡然居中的“联络人”。他与谢嘉鱼约定,倘若她用手抚摸这第二根柱子,那便是约定见面的意思。 而见面地点便是书房。 谢嘉鱼在书房之中一边练字,一边等着。不一会儿,“鬼医”果真如约而至。 “小娘子寻老夫可是有要事?”鬼医面上虽不表,可心中着实有些激动,这才一进来便开询问。 “是有事想告知您。”谢嘉鱼放下笔,抬头看着鬼医,开口道,“那日我所说的黑影,我现在怀疑她便是您的小师妹如云。” 鬼医面色不变,谢嘉鱼的猜测也正是他之前的猜测,他比谢嘉鱼更确定那是他的小师妹如云。 如云的气息他不会搞错的,他们在一同生活了足足十六年。 “不瞒你说,老夫也正是这般认为的。” 谢嘉鱼听闻“鬼医”都这般说了,也不愿再隐瞒什么,便说道,“昨日傍晚,我见着了她的真容,也算不上真容,她看上去……嗯,不是很好。”谢嘉鱼想斟酌一下言语,却不知晓如何斟酌,便有些语无伦次了。 “怎么个不是很好?”鬼医有些疑惑,他进不得那鸿禧院,便也见不着小师妹。 “怎么说呢,唉,我观她面容很是狰狞,那面容仿佛被人重新拼凑的一般。且她似乎并不能言语,只能张口比划。”谢嘉鱼想起昨日的场景,心中仍旧有些惶恐,又有些心疼。 那如云,也该是一个姑娘家,这好好一个姑娘,却如此惨死,不禁叫人唏嘘。 “不能言语”鬼医很是惊奇,这鬼怎会不能言语,这成了鬼后,所用所耗皆是魂力,连那头被砍下之人仍能言语,小师妹怎会不能言语。 “是的,不能言语,我略懂些许唇语,后来我会想她的话,方解读出来她在说‘救我,求你救我’。”谢嘉鱼未有丝毫隐瞒,所有细节皆一一道出。 “鬼医”面上神色不太好看。他已经死了好几十年了,那倘若那当真是小师妹,岂不是说,他的小师妹已经这样整整几十年了。 “您觉着,现下该如何?您该是知晓我现在的处境的,这鸿禧院便是我那祖母的院子,由不得我放肆的。”谢嘉鱼见着“鬼医”一直发愣,不由得开口询问。 “鬼医”这才回过神来,思虑片刻说道,“这事儿老夫也不是很明确,可还有什么细节,小娘子你待好生想想,告之于我。” “的确还有一事,这我清晨去时,并没有见着她;可到了傍晚,我就见着了。我怀疑她与你们不同,她只能傍晚出来。”谢嘉鱼说完,眉头微皱。 “对了,还有一事,我那祖母院子中的花草格外茂盛,尤其是她待的那处假山。”谢嘉鱼抿紧了嘴,又说道,“那些花草给我的感觉……不是太好。” “鬼医”未有说话,他觉着自个儿仿佛马上就要勘破什么,可偏偏隔着一层,怎么也想不透。 书房中的气氛格外沉闷。 片刻过后,“鬼医”突然开口道,“莫不是,莫不会是……小师妹,成了地缚灵吧。” “老夫在这里便托大了,麻烦小娘子千万回复一下小师妹,望她万万等着我们。老夫这几日便去想法子询问一番此事,这几日小娘子便不要联系老夫了,事了老夫自会回来。” 说完,也不等谢嘉鱼回应,便自顾自的飘出去了。谢嘉鱼根本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见不着“鬼医”的影儿了。 谢嘉鱼只得摇摇头,拿起笔来继续练字。 在鸿禧院中用完晚膳,出来之时,时辰尚早,谢嘉鱼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害怕时辰早了她便不在。 可往那假山方向望去时,却发现那黑影仿佛早早的等在了那里。 谢嘉鱼今日才算真真儿的看清她的面容。她身着黑色的衣物,那衣物及其古怪,仿佛是从脖子缠绕至脚踝的,裹得异常的紧,不像是衣物,反倒更像是一件束缚她的东西。 这黑影今日将脸庞露出来了,依旧很是狰狞,却感觉干净了许多。 谢嘉鱼看见了她的眼睛,黑乎乎的两个洞,这证明她生前便被人将双眼剜掉了。 她不敢开口说话,只得轻微的点点头,却没想着那黑影也跟着点点头。 谢嘉鱼有些激动,这该算是回应了吧。这样便好,这样好歹还能有些许沟通联络的方式。 谢嘉鱼走的时候,看见她嘴角上扬,整张脸虽说更显狰狞,却莫名的一点也不吓人,反而有些……可爱? 谢嘉鱼觉着自个儿或许是疯了。 而此时,苏瑾之正在赶往江南的路上。 大昭这场卖官案,始于江南,也由江南爆发。江南自来便富庶,多得是富商。这人有了钱,便拼命的想有权;而有的人,有了权,便想着有钱。 于是一拍即合,这案子可不就犯下了。 上辈子,这事儿最后由江南道苏州都督并节度使担下了,可这辈子,苏瑾之绝不会这般容易便放过那背后之人了。 他明白那位皇伯父想要什么,这事牵扯过大,谁也不敢亲自上场来唱这场戏,于是他便来做这把最好的刀。 这大昭的官场黑暗和背地交易,便由他统统斩断吧。 待那位皇伯父满意了,他也就能实现愿望了。 妩儿,等我....... “距离江南还有几日?”苏瑾之骑在马上,问着旁边的暗卫。 “回禀苏大人,还有三日。但这般不分昼夜,且不论人,便是马也受不住啊。” 苏瑾之抿紧嘴唇,思索片刻后,说道,“那便寻个地儿,休息一夜,明日继续赶路,早日到那江南地界。” 苏瑾之心中略有不安,这一日不到江南,他们就算不得安全,只有到了江南,各方势力牵扯,才没有人敢真正的动手。 而现下,才是最危险的。 暗一本事不错,果真很快找了个山洞。一行人进去后,生了火,就着干粮,便对付了一顿。 午夜时分,原本靠着小憩的苏瑾之突然睁开了双眼,眼中满是凌厉的杀意。   ☆、第22章 二十一瑾之杀人(改BUG) 苏瑾之屏住呼吸,眼神里一丝为人的情感也无,他身上此刻杀气极重。 山洞之中的火堆偶尔会爆出几个火星来,除此之外,再无其余声响。苏瑾之耳朵微动,右手便抽出了围在腰间的软鞭。 暗一暗二见着苏瑾之此番动作心知不妙,便各自拿起武器,又低声唤醒了其余暗卫。 不过瞬息间,苏瑾之便站了起来,冷声道,“来了。” 山洞中,加上苏瑾之一共也就十人,可这山洞外却来了不下三十人。 苏瑾之冷哼一声,果真是大手笔,如此,便让他们统统有来无回吧。 他右手握鞭,一袭黑衣,衣襟无风自动,整张脸庞在火光的照印下显得很是狠厉,没有一丝温情。如此模样,连深知苏瑾之秉性的暗一心中也不禁有些惶惶。 苏瑾之此人,暗一算是颇为熟知了。在最早出任务时,他便跟着他,这不单单是为着保护这位豫亲王世子,亦是一种监视。 他们之间,一同杀过的人不下数百。 两年前,大昭曾经发生了一场灭门惨案,前太子之子—礼郡王一夜之间满府尽被屠。 一时间,大昭宗室人人自危。 大理室询查月余,终于查出乃是突厥人前来寻仇,至于这仇怨是何,便不是人人皆可知晓的了,似乎这其中还有什么隐秘,导致了皇室中人人人缄口不谈。 一见这形式,便更加没有人敢打探了。 可是暗一知晓,真相并不是如此。 那一夜,满府满院的鲜血,那是暗一执行过最为残忍的任务。礼郡王府上上至主子下至仆役,统统被杀。 一个活口不留。 这场单方面的虐杀,指挥者正是苏瑾之,而下令者,乃是圣上。 那一年的苏瑾之,也不过十四岁稚龄。便是这样一个尚且年幼之人,右手拿着一把长剑,独自一人杀尽了礼郡王府上的主子们。 礼郡王、礼郡王妃、礼郡王的两位侧妃、以及礼郡王世子和尚且年幼的礼郡王的子女们。 统统死在了苏瑾之手上。 从那时候开始,暗一便有些惧怕苏瑾之了。 杀人不眨眼不可怕,所有的暗卫杀人之时眼皮都不会抬一下。可怕的是,他眼里根本没有人命的意义。 他不敬畏生命,也不惧怕死亡。 暗一在心中叹了口气,眼神不在虚无,彻底盈满了杀气。 苏瑾之慢慢动了,他一步一步往洞口走去,脚步落在地上却悄无声息。暗一打了个手势,余下的人便慢慢跟着苏瑾之出去了。 在洞口处,苏瑾之一人之身站在最前方,后面的九名暗卫呈半圆状态,纷纷拿着武器,浑身都充盈着杀气。 苏瑾之身上的杀气反而淡了。 见着这十人居然就站在洞口,那三十几人有些愣住了,但是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为首的黑衣人明显不欲多话,只见他右手挽了一个剑花,左手打了个手势,一行人便冲了上去。 这三十几人个个武功不俗,且配合极好,苏瑾之一眼便看出这是有人专门训练出来的暗卫,或者说杀手。 苏瑾之冷笑,一鞭子便挥向了那打头的黑衣人,鞭子极其的快,恍若蛟龙出水一般,气势异常凌厉。 这一下便只扑那黑衣首领的面门,那黑衣首领明显不知晓苏瑾之武功如此了得,瞳孔放大,使出轻功便试图往旁边一躲。 可惜并没能躲开,苏瑾之的鞭子直直的劈向了他的左手臂,这首领顿时觉着手臂极为疼痛。 那痛仿佛直直入了骨髓,就像那跗骨之蛆一般。黑衣首领的左手无法动弹了,苏瑾之勾唇一笑。 “真可惜。”真是可惜了,这要是劈中了面门,此时这黑衣人便再无一战之力。 你道为何,盖因那一鞭子下去,这黑衣人首领的双眼,便会顷刻被打爆。双目失明,还谈何杀人。 这黑衣人首领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他狠狠一咬牙,瞳孔放大,一挥右手的剑,同时双足轻点,便使出了剑法。 他刚才是看轻了眼前之人,方才中招,现在才算真正开始。 苏瑾之却是丝毫不惧,亦双足点地,挥鞭迎了上去。 不过十招,黑衣人首领便浑身是伤,衣服亦是一片狼藉。苏瑾之站在他面前,这黑衣首领半跪着,脖子上竟缠绕着苏瑾之的鞭子。 这首领脖子被鞭子紧紧缠绕着,嘴里只得发出嚯嚯嚯的声响。 “我不想知道你们背后之人是谁。”苏瑾之看着眼前之人,眼里一丝情感也无。 没有好奇,没有怜悯。 黑衣人首领瞳孔放大,苏瑾之右手一挑,收紧鞭子,下一秒黑衣人首领便悄无声息的瘫软在地了。 这领头的一死,其余黑衣人见势不妙便开始收紧战线了,甚至有着后退逃跑的趋势了。 苏瑾之会放走他们吗? 当然不会,三十余人,苏瑾之一人足足杀了二十余人,无不是死在他的鞭子之下。 这一手,除了暗一之外,其余八人皆是目瞪口呆。这几人虽隐隐听过苏瑾之在暗卫中的大名,但在心中也不是很在意。 可今晚一战后,人人便对他心服口服了。就这手武功,足以称得上天纵奇才了。 苏瑾之并未有在意这几人热切的目光,他默默拿出帕子擦拭着手中的软鞭,待觉着干净后,便将软鞭缠绕回腰间。 暗一见苏瑾之这般模样,心知这位是典型的管杀不管埋,心下有些无奈,但也只得指挥其余人处理尸体。 待仔细搜过这些黑衣人尸体后,确定了没有一丝遗漏后,暗卫门纷纷拿出一个小瓶子往那黑衣人尸体身上倒去。 不出一盏茶的时间,这些尸体便统统化为黄水,待日后一场雨下来,便再也没了痕迹。 “这幕后之人倒是谨慎,一点痕迹也未露出来。”暗一坐在火堆旁说道。 苏瑾之未有说话,靠在洞壁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暗一看了一眼苏瑾之,也闭了嘴。 想来不管是谁,无非是与案子有关的,而这位,怕是一个相关官员勋贵也不会放过。 暗一也就难得再说,免得惹人厌烦,默默走到一旁为受伤的暗卫包扎伤口。 安国公府上,则刚收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那“再造”的最后一味最为关键的药引—肉灵芝,总算是找到了。 这肉灵芝自古乃是“仙药”,医书上认为它久食可轻身不老,延年神仙。故而其找寻难度可想而知。 这肉灵芝即为太岁,古书亦记载其肉芝状如肉。它附于大石,头尾具有,乃生物也。太岁中赤者如珊瑚,白者如脂肪,黑者如泽漆,青者如翠羽,黄者如紫金,皆光明洞彻如坚冰也。 肉灵芝太过敏感珍贵,安国公府上不敢大肆寻找。安国公夫人只得遣其心腹四处找寻,这才于昌州寻见。 这也算得上是运气了。 要知晓这肉灵芝那真是极难寻见的。 安国公夫人接到消息后,心中的大石便放下了一半,这才有心思来料理一些琐事。 这日,谢嘉鱼亦收到了来自冯静姝的帖子。这帖子正是邀请谢嘉鱼了三日后于端定侯府小聚。 谢嘉鱼还记着那日她这表姐说要带她划船游湖来着,心中也有些激动。她上辈子身子不好,素来是没有玩过这些的。 可这辈子不知为何,她身子比上辈子好多了,想来再喝下那药,她日后也会与长安的小娘子一般了。 谢嘉鱼有太多太多想做的事情了,她想骑马射箭亦想划船逛街。 “吉祥,你便去知会娘三日后我要去那端定侯府上游玩划船一事。”谢嘉鱼放下了帖子,面带笑容。 “是,小娘子,奴婢这就去。”吉祥行礼后便匆匆去了正院。 “娘子,这划船会不会……”喜乐站在一旁,面上有些担忧,她害怕划船有什么意外,毕竟是一群小娘子一起。 她家小娘子可承受不起什么意外了。 “喜乐,端定侯府乃是我外家,不可多言。”谢嘉鱼面上的笑容淡了些许,但看着喜乐为她担忧的份上,她也未有多加呵斥。 喜乐面上一白,心知自个儿越矩了,低下头道,“是,奴婢知错了。” “娘子,那您会带着我们一同前去吗?”和喜乐相比,平安则明显想得不太多,反而更在意能不能和小娘子一同出府。 “必是会带着你们一同前往的。” “太好了,娘子您真好。”平安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连喜乐面上也笑了。 谢嘉鱼也被平乐这般模样逗笑了,也跟着摇头无奈的笑了笑。 很快,吉祥便回禀道,“国公夫人同意了,只是嘱咐娘子多加注意安全。” 谢嘉鱼露出一个笑容,心中也畅快了。可哪里知晓,这原是一件乐事,但又平白生出些许事端来。   ☆、第23章 二十二各方算计(改BUG) 这大宅门中,很多事情是瞒不住的,这不,端定侯府的小娘子下帖子一事,很快就传进了安国公府上的主子们耳中。 不管这是何事,总归是请那五娘子入府游玩。 人心渐渐便有些浮动。 沉香院中,谢二夫人斜斜躺在美人榻上,一个小丫鬟手执一把小软锤,正慢慢敲着谢二夫人的腿。 这小丫鬟神情紧张,动作也难免有些小心翼翼的,力度自然不敢太重。谢二夫人心中本就有事儿,这会儿子便更是不舒坦了。 “起吧,没甚用的东西,退一边去。”谢二夫人微微皱眉,有些不耐烦。 小丫鬟不敢说什么,只得默默起身,退到一旁站着,生怕再碍着谢二夫人的眼了。 “夫人,娘子来了。”正在谢二夫人不耐烦之时,弯月走了进来禀告道。 这弯月身着一身绿色衣裙,头上戴着很是平常的珠花,长得也甚为普通,眨眼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主子身边的大丫鬟。 看上去还比不得安国公夫人身旁的二等丫鬟们。 “给娘亲请安,娘您找我有什么事吗?”谢婉情今日穿着一身织锦缎绿蔷薇紧身小襦并一条翠蓝金枝绿叶百花曳地裙,端得是明艳大方,姿色不凡。 谢二夫人立马便扫去了一脸的不耐烦,转而浮现出了盈盈笑意。 “婉情来了,娘瞧瞧,哟,今日这打扮真真儿是极好的。”谢婉情羞涩一笑,头微微低下了。 谢二夫人起身,牵起谢婉情的手,慢慢走到椅子旁,这才松开谢婉情的手落座。 弯月很是有眼色,立马便吩咐两个二等丫鬟去上茶上点心。自个儿却一直站在谢二夫人身后,贴身伺候着。 待茶水点心上齐了之后,谢二夫人便遣退了屋内的小丫鬟们,唯独留下了弯月。 弯月是谢二夫人的心腹,那身份不是旁的什么人可以比拟的,可以说另外了三个大丫鬟也是比不过的。 谢二夫人先是饮了口茶,这才缓缓的说,“婉情啊,你尝尝这道藕粉桂花糖糕,味道很是不错。”谢婉情又哪里会未有尝过这点心,不过这是谢二夫人的一片心意,她素来自认善解人意,自然是不会拂了谢二夫人的面子的。 她伸出手,捻起一块糕点,这藕粉桂花糖糕做得倒是很精致,小小一块,一口便能咬净。 “娘这里的糕点果真与女儿那里的不同,甚是美味。”其实都是一个大厨房出来的,味道又哪里有什么差别呢。 谢二夫人脸上笑意更甚,明显是被谢婉情这番话取悦了,“你若是喜欢,便多多来娘的院子陪陪娘,这眼见着,你便要出阁了。” “女儿会多多来的。”这话便是敷衍了,谢婉情这婚事因着有些高攀了,她便想着定要好生表现一番。 这些日子来,都在自个儿的院子里绣些香囊扇面之类的东西,以期望来日可以给侍郎府的主子们留个好印象。 谢二夫人也没有在意她这番话,吃了块点心后,便突的来了一句,“那端定侯府的小娘子给你五妹妹下了帖子,到时候,你便也一同前去吧。” 谢婉情有些愣住了,她因着定了亲事,已经很少出门了,谢二夫人这话说得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娘这意思是……这不太合适吧。”谢婉情斟酌一番,开口道。 谢二夫人眉头皱起,看着谢婉情的眼神里有些不满,“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按理你该叫那端定侯夫人一句舅母,那端定侯府的小娘子也是你的表妹,怎的就不合适了。” “娘,这有些不合规矩吧。” “说你这死脑筋,你眼看着便要出门子了,这与这些贵女们交好的机会一个也不要放过才好,还有见了那端定侯夫人,你也将嘴放甜点。”谢二夫人顿了顿,接着说,“这事,便交给娘。” 谢婉情心中有些难堪,她又忆起那日谢嘉鱼生辰时发生的事儿了。 在这些贵女的眼里,怕是根本没有她谢婉情的影子吧。以前……明明还不是这般的,那时候她还是安国公府上唯一的嫡长孙女。 祖父还在之时,谁也不敢瞧不起她。 可现在呢,任在谁看来,这府里最尊贵的小娘子都是谢嘉鱼吧,幸得,她身子自幼不好。 沉香院中的场景,也在雅兰院上演着。 “这不是姨娘说啊,你这嫡母素来便会装那面上的好人,你也别指望她了啊,没事好生奉承着老太君,这老太君才是我们娘俩儿的依靠。”二姨娘一边说着,一边不满的看着谢盈。 谢盈面上的神色也不好,她抿着嘴,看了一眼二姨娘,不欲多话。 谁知二姨娘气焰更是嚣张了,反而更为大声说道,“你瞧瞧上次,她是怎么磋磨你的,你又瞧瞧那日,你那素来尊贵的嫡母还不得站着给老太君布菜不是。” 谢盈终究是忍不住了,开口道,“姨娘,你那日的行为便是极其的不妥当的,你不但不反思惶恐,发而以此为荣。你口口声声觉着咱们得奉承着老太君,可那日女儿在佛堂祈福之时,那老太君在何处?” “这……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终究是生你养你一场,你何须这般不待见姨娘。”这二姨娘说着说着,便拿出帕子,开始哭了起来。 谢盈见不得她这般模样,面上已是极其不耐了。可二姨娘丝毫未有注意,反而越哭越是得劲。 “行了行了,我什么也不说了还不成吗?你今日叫我来究竟所为何事,你便说罢。”谢盈觉着这里真是待不下去了,她姨娘越发不可理喻了。 她算是明白了,她姨娘这般模样,还妄想着得宠,简直是痴人说梦话。 “姨娘叫你来啊,便是想告诉你一事。那端定侯府上的小娘子给怡然居那位下了帖子,想来是邀请她去那端定侯府上。姨娘想着啊,不如,你也一同前去吧。” “这人家又没有给我下帖子,我如何前去。”谢盈其实极为反感那些贵女们,那日受到的屈辱她真是一日也不敢忘记。 凭的什么,就凭她们生而为嫡,出身高贵便看不起其余人吗? 她是为庶女,可这并不是她可以决定的。是以,谢盈也是极其厌恶憎恨那贵为嫡女的谢嘉鱼的。 “没下帖子就去不得了?这事儿交给姨娘了,姨娘有的是办法让她带你前去。” 谢盈心中觉得不妥,便摇摇头说道,“还是不了吧,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二姨娘闻言,面上不耐,声音也尖利起来,“不,凭的什么,你和她同为国公爷的女儿,谁比谁高贵啊,这端定侯府可也是你的外家呢,凭的什么你就去不得了。这她去了,你不去,岂不是低了一头,哼,姨娘自有办法,这事儿你无须多管。” 谢盈见劝不住,也就不劝了,没得反而激起姨娘的斗志来。 她本为庶,可不是比不得那位。可有一点,她一定比得过,那就是她一定会活得比她久。 这二姨娘的办法很是简单,她不停去鸿禧院吹那耳边风。 这满府里,老太君除了偏爱谢二老爷外,也很是偏爱这二姨娘的。 她总说二姨娘像年轻时候的她。 这日请安,老太君便开口问答,“听闻那端定侯府下了帖子,所为何事啊。” 安国公夫人便放下茶盏答道,“算不得是端定侯府下的,不过是小娘子之间的顽笑罢了。真是我那侄女儿与妩儿一见如故,故而邀请妩儿前去游船。” “是这样啊,妩儿身子大好了吗?这一人前去似乎有些不妥当吧。” “妩儿身子好多了,这样拘在府中也不太好,端定侯府我倒是很放心的。再者,怎会是一人前去,妩儿身边的丫鬟婆子又不是白养的。”安国公夫人一番话堵得老太君一噎。 “哼,行了,你也该知晓我的意思,不必给我老婆子绕弯子,这一趟,就让府上的娘子们都跟着见识见识吧。”老太君还算有点分寸,没有直接点出带着谢盈去。 谢盈松了口气,谢二夫人面上浮现出一个笑容,二姨娘面上也是一副志得意满。 谢嘉鱼面上带着笑,谁也看不出她心里是个什么想法。 “娘,您便同意了吧,姊妹们一同,也权当作伴了。”安国公夫人还未开口,谢嘉鱼反而先行同意了。 安国公夫人定定看了她一眼,见其面上皆是笑意,也有些摸不准闺女的想法,但转念一想,这话里的决定原本就和她想说的相同,也便不管那些了。 这下子,也算得上皆大欢喜了,老太君连连道,“还是妩儿懂事。” 谢嘉鱼面上的笑意越发深切,看上去一场乖巧,可莫名让人心中一颤。   ☆、第24章 二十三赴约(改错字) 你道为何谢嘉鱼这般容易便松口答应了,这里面都是有缘故的。 她因着那如云之事,颇为关注鸿禧院。平安是家生子,在这安国公府中也很是有几分面子。谢嘉鱼便使了平安暗中打探关注着鸿禧院的事儿。 这二姨娘这两日频频前往鸿禧院,打眼极了,平安自然是使了大力气去打探这二姨娘有何目的的。 要不怎么说这二姨娘有些没脑子呢,这位在算计别人时刻当真是一点也不顾及身旁的丫鬟婆子。 鸿禧院内的丫鬟婆子可没几个是老太君的心腹,这事可不就漏出来了。 不但安国公夫人早就知晓了,谢嘉鱼也是早就知晓的了。 安国公夫人心里如何思虑,谢嘉鱼不知晓,但她晓得这事一旦祖母亲口提出来,便没有拒绝的机会。 既然如此,何不顺水推舟的答应下来。 安国公夫人和谢嘉鱼都不怕她们出什么幺蛾子,下帖子的可是端定侯府,那可是安国公夫人的娘家,但凡她们有个心眼,也不会做什么的。 如此,去看看也好,不见识一番,如何摆明自身。 这日日头不大,端得是阳光明媚,微风和煦。谢嘉鱼身着湖蓝戗银米珠竹叶衣裙,搭配上一整套蓝宝石的头面,看上去清新却不是庄重。 平安和喜乐跟在谢嘉鱼身后,三人缓缓向正院走去。 这时候雅兰院中,谢盈也装扮恰当后,预备着前往正院了。可这二姨娘一见着她这般打扮,嘴皮子便停不下来了。 “你这是什么打扮,也太过素净了吧。这样子哪里有一丝一毫国公府娘子的气势,真真是平白堕了名头,赶紧去换上一身。” 谢盈站在内堂里,脸色很是不好。她几次三番想要张嘴说道说道,却又不知如何解释。 “你倒是快去啊,不要耽搁时辰了。”见谢盈丝毫未动,二姨娘心中不满,伸手推动了她一下。 “姨娘,我是去做客的,这么多贵女娘子的,轮不到我来现眼。”谢盈有些无奈的解释道。 二姨娘眉头一皱,轻哼一声道,“莫要哄你姨娘我,你这身去,恐怕别人会瞧不起,便该打扮得隆重一点,让她们瞧瞧你在这府中是得宠的。” 谢盈最终还是没有扭得过安国公夫人,只得将身上浅绿色挑丝双窠云雁襦裙换做了玫瑰红水绸洒金云纹襦裙,又换上了一身金首饰,这才换来二姨娘满意的一笑。 谢盈原本很是不满,她原本便长得很是明媚,的确与这身很是搭配,可这般模样,也很容易碍了别人的眼。 可这般盛装打扮,她见了那铜镜中的模样,心中也是极其欢喜的。 她这般殊色,想来谢嘉鱼也是比不得吧。 谢盈到正院之时,人早就到齐了。谢二夫人本就有些不耐了,待见着谢盈如此装扮,当即便掩嘴一笑。 “哎哟,瞧瞧咱们这四娘子,当真是……姿色过人啊。” 谢盈脸上一白,抿了抿唇,道,“盈儿当不得二婶这般夸奖,更是比不得大姐姐。” 随后又请罪道,“望母亲原谅盈儿这回,盖因原本的裙摆被污,这换了一身衣物,方才来晚一步,再没有下次了。” 说完便保持行礼的动作,又低着头,一副真心悔改的模样。 安国公夫人原本便没想着怎么着她,饮了口茶,说道,“本便是意外,母亲不会怪你,四娘子且先休息会儿吧。” 谢盈这才像松了一口大气一般,面上也露出喜悦的神色。安国公夫人见了她这模样,心中冷笑,这要是不知道的人见着了,怕是心中不定怎么编排她这位嫡母。 谢二夫人见着安国公夫人这般轻易便放过了谢盈,心中不满,越发不待见谢盈了。 这越瞧谢盈的打扮越是不满,这谢嘉鱼原本便年纪尚幼,倒是不足为惧。而谢淑在谢二夫人的压制下,根本没得什么好东西,故而打扮得很是随意。谢琪虽是境遇比谢淑好,但她向来知情识趣,不会压过嫡出的风头,故而也低调极了。 看来看去,在谢盈未来之前,谢家几位娘子中,唯独有谢婉情最是出众,她身着芙蓉色广袖宽身上衣并一条月白青葱色云天水漾留仙裙,梳着留仙髻,身上的首饰也是件件不凡。 这身打扮,不知晓的人当真会以为这位才是安国公府上正牌的娘子。 谢婉情这身打扮一看就是用了十分的心思的,可终究还是未有压过谢盈。谢盈那身红火的打扮,配上那明艳的眉眼,虽是年纪不大,但也远胜谢婉情了。 盖因谢婉情的样貌硬要说起来,其实是谢家这几位娘子中垫底的。她既没有谢淑的妩媚多情,也没有谢琪的淡雅端庄,也比不过谢盈的明媚大方,连尚未长开的谢嘉鱼也是比不过。 谢嘉鱼虽未长开,可那五官可是一等一的精致,明眼人一看便能知晓,她长大了称一句殊色非凡绝不为过。 是以,谢二夫人心中便很是不爽利,看向谢盈的目光仿佛淬了毒一般。 谢盈也感觉到了谢二夫人的目光,她心中不悦,面上的神色却丝毫不露。她已经是得罪了嫡母,此时万万不能再留把柄给这位二婶娘了。 “行了,等会儿便要麻烦大娘子好生照看妹妹们了。这虽说是去亲戚家,可是该讲的礼数是万万不能乱的。”安国公夫人看了看众人,又敲打了一番后,接着说,“你们此番出府,便要晓得是代表了安国公府,谁要是丢了安国公府的面子,回来便不要怨我不给面子了。” 其余几人有些愣,谢嘉鱼倒是先反应过来了,面上带笑说道,“娘您便是放心吧,凡事还有大姐姐在呢,又是表姐邀请的,哪里会出什么乱子呀。” 谢婉情看了谢嘉鱼一眼,觉着她这五妹妹的话似乎没有那么简单,但她还不能推辞这话,便只得起身福身道,“瞧五妹妹这话说得,大伯娘便放心,婉情会看着妹妹们,保证大家如花似玉的出去,如花似玉的回来。” 安国公夫人点点头,眼神从谢盈身上划过去,心中微叹。 她原本以为上次小佛堂的事情已经好好磨了一番四娘子的性情了,不料这四娘子还是如此。 将流露于表面的肆意和仇恨压进了心底,面上看上去真真是毫无破绽。 四娘子的心越来越大了。 一行人以谢婉情打头,登上了马车。 谢婉情带着两个丫鬟率先登上了前边打头的那辆翠盖珠缨八宝车,谢嘉鱼笑盈盈的带着平安喜乐也登上了这辆车。 而谢淑、谢琪、谢盈三人身边都未有丫鬟,这般情势三人倒是已经习惯了,默默登上了后边那辆朱轮华盖车。 这是安国公府上的规矩,也是大昭默认的规矩了。这嫡女素来便比庶女待遇好,倘若今日是谢盈三人出府赴宴,那还允许带上一个丫鬟,可这嫡女一同前往,她们便不被允许带丫鬟了。 事实上,在有些府邸之中,庶女是可以充当嫡女在外边的丫鬟的。 你见过哪个丫鬟身边还带着丫鬟的吗? 这样的情况谢琪与谢淑明显经历得更多,心绪也要平和得多。但谢盈年岁不大,出门也不多,心中便有些不忿。 她虽被安国公夫人整治了一番,看上去知礼识趣多了,可心中却并不如此。 马车一路哒哒的向端定侯府驶去,其余人没甚表情,谢嘉鱼面上倒是很欢喜。 此时苏瑾之刚到江南,一路之上,他解决了不下三波人。那背后之人似乎也害怕他前往江南,故而越到后边派来的人便越是武功高强。 最后一波人虽是被苏瑾之杀了,却仍旧是成功的杀了苏瑾之这边一个暗卫。 索性大家都见惯了生死,这成了暗卫,生死早就看淡了。 杀人者,人恒杀人。 到了江南之后,苏瑾之没有着急露出身份,而是使人租用了一个小小的院子,先行安顿下来。 屋内,只余苏瑾之和暗一,其余的暗卫皆守在院中的重要位置之中。 “等着圣上派来的钦差到了之时,便是我们露面之日。现下便暗中收集证据,江南的官员都不要放过,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嫌疑。” “苏大人,那……这从谁先开始呢。”暗一有些踌蹴,这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他不是很懂。 苏瑾之露出一个笑容,缓缓道出,“便从那江南道苏州都督开始吧。” 这位,上辈子的替死鬼。 看着苏瑾之面上那略带诡异阴冷的笑容,暗一不禁吞了口口水,心中惴惴,觉着那江南道苏州都督恐是要倒大霉了。   ☆、第25章 二十四端定侯府 这江南道苏州都督,那在这一片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了。 苏州都督姓江,人人尊称一声江大人,倘若遇见了他家的老太爷,那也需得恭恭敬敬的尊称一句江老太爷的。 这一切都因着这位江大人不但是苏州都督,还是江南道节度使,这两重身份加诸在一人身上,便是说一句位高权重,那也是一点也不为过的。 苏瑾之对这位江大人实则不太熟悉,这位在江南邀风和雨的,可在长安确实一点声名也不显的。倘若不是上辈子这人做了个替死鬼,苏瑾之也不会记住他。 暗一倒是知情识趣,很是收集了些关于这位江大人的消息。 “这位江大人出身一普通的耕读世家,丝毫背景也无,履历清白极了。”暗一跪在地上说道,苏瑾之坐在上首,右手轻叩桌面,明显对暗一的消息有些不满。 “照你这般说来,想必这位江大人必是有什么过人的才华了?或者是大昭官场上少见的机灵人物了?”苏瑾之心中觉着有些好笑,面上自然就笑出来了。 暗一心中一咯噔,觉着不好,果不其然,紧接着苏瑾之便又淡淡开口道,“暗卫,也不过如此罢了。” 这话说得极为不客气,暗一心中却似乎一点也未有不满,盖因他自个儿也清楚,这江大人,丝毫背景也无,却从一个普普通通的进士坐到了都督并节度使的位置,这事儿本身就透着古怪。 若是这位江大人惊才绝艳那尚且不说,可这江大人平庸极了,说一句平庸那还是暗一嘴下留情了。 “这江科背后必然有条大鱼在,便看你们敢不敢出面去钓了。”苏瑾之把玩这一块玉佩,面上表情颇有些玩味。 苏瑾之唯有看向跪在地上的暗一,暗一却莫名觉着自个儿身上的压力极大,只得咬牙硬撑到,“苏大人放心,暗卫必会全力配合的。” “好!”苏瑾之收起玉佩,将手一拍,便站起来道,“今晚,你们便随我去瞧瞧那位‘惊才绝艳’的江都督。” “妩儿小心些点,随大姐姐下来吧。”待这马车确定停稳妥了之后,谢婉情这才微微一笑,朝着谢嘉鱼说道。 谢嘉鱼自然也是笑着回应道,“那便是要麻烦大姐姐了。” “你我之间哪里还需要说这些话,没得生分了许多。”谢婉情笑盈盈的牵着谢嘉鱼走下马车,而谢淑、谢琪、谢盈三人却是早就等在马车外了。 谢婉情未有多说什么,单单冲着三人笑了笑,便牵着谢嘉鱼向端定侯府走去。两人身后跟着四个大丫鬟,谢琪和谢盈明显没有想到这素来体贴的大姐姐会什么话也不说便径直走了,倒是谢淑,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三位姐姐,你们快跟妩儿一同走啊。”谢嘉鱼见这三人有些呆愣,便转身冲她们说道,又顺手将右手从谢婉情的手中不动声色的抽出来了。 谢婉情虽是可惜不能好生表现一番姐妹情深,可也未有怀疑谢嘉鱼是故意的。 可事实确是如此,谢嘉鱼正不愿与她这大姐姐扮演什么姐妹情深,故而才这般做派。谢淑三人倒也不傻,闻言立马便走了上来,四个贴身丫鬟瞬间就被挤去了最后边。 平安和喜乐有些焦灼,谢嘉鱼递了个眼神,示意她们稍安勿躁。 “大姐姐今日这是怎么了?怎的如此焦躁,竟是忘了妹妹们不曾?”谢淑见着谢婉情那张伪善的面庞便想狠狠撕碎它,露出她那内里的脏污来。 谢婉情看了一眼谢淑,心中不屑,面上却带着三分笑意七分歉意说道,“都怪我着实太紧张妩儿了,又想着你们好歹比妩儿年长,这可不就忘记了。” 谢淑面上有些难堪,谢婉情这番话可是讲她方才的行为推脱得一干二净。她都这般说了,谢淑难道还敢反驳?那岂不是说,她觉着自个儿比谢嘉鱼来得重要? “行了,这站在门口说些什么有的没的呢,没的丢了脸面。”谢嘉鱼有些不悦了,嫡庶本就有别,故而大姐姐与二姐姐的矛盾,她可以全当做没有看见,可这不代表大姐姐就可以利用她了。 谢嘉鱼这话一出,立马就镇住了这互别苗头的两个人,纵使谢淑心中有再多不满,此刻也不敢多说了。 倒是谢婉情有些疑神疑鬼的了,这谢嘉鱼从前便是个病秧子,这是哪里来的气势,怎的如此迫人。 谢嘉鱼一人走在最前边,谢婉情因着心中犹疑,便落在了谢淑后边,倒和谢盈走在了一道。谢婉情看了一眼盛装打扮的谢盈,心中有些不甘,一眼看过去,眼底深处满满都是妒忌。 原来谢婉情之所以故意不提醒三人,皆是因为谢盈。谢盈今日着实打扮得太盛了,这不但碍了谢二夫人的眼,也碍了谢婉情的眼了。她原是想着让这三人落在丫鬟的身后,不但羞辱了一番谢淑和谢盈,谢盈又碍不着她不说,她还能好好表现一番姊妹深情。 可这全被谢嘉鱼一句话给毁了,这得亏谢婉情素来温和大方惯了,才没有立刻发作。 但纵使这般,谢盈也隐约感到她这位大姐姐的心绪不太好。 谢嘉鱼可没有想那么多,在侯府丫鬟的带领下,不一会儿便到了正院了。 她才刚刚一踏进去,便听见一个很是惊喜的声音道,“哎哟,外祖母的心肝诶,你可算是来了。”只见一极为端庄富贵的老太太从那上座走下来,一把便将谢嘉鱼搂进了怀里。 “外祖母的心肝肉诶,你这可算是好了,不枉这些年来咱们添的香油钱啊。”谢嘉鱼有些不习惯这般被人搂着抱着,但却觉着这外祖母的身子当着的温暖极了。 好一会儿,老端定侯夫人才放开谢嘉鱼,又拿帕子擦了擦眼角。谢嘉鱼则是小脸通红的,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这端定侯府上主子极少,这内院中满打满算也就只有谢嘉鱼的外祖母和舅母两人,也许日后会多几位表嫂也说不定,现下倒是没有的。 “祖母,您瞧瞧您这把我表妹给羞的。”冯静姝就站在一旁,看着谢嘉鱼的模样觉着有些可爱,却又有些不忍心她这般窘迫。 端定侯老夫人一愣,随后笑道,“你这丫头,这便晓得维护表妹啦。当真是个人精……” “表姐素来,便是最维护我的啦。”谢嘉鱼很是喜欢她这表姐,便立马出声回应一番。 “瞧瞧,瞧瞧,素娥啊,你看看这两个小丫头……”老端定侯夫人笑着摇头,端定侯夫人则是早就笑得合不拢嘴了。 “哼,我们这就叫做一见如故,对吧,妩儿,咱们这就是一见如故。”冯静姝得意洋洋的看着两人,哄得谢嘉鱼最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待又说笑了一番后,老端定侯夫人一挥手,便放她们去院子里玩去了。 这大半个时辰里,谢婉情是一句话也未有插上,除了进来后,端定侯夫人像模像样的一番询问后,后面便是再与她无关了。 谢婉情眉头微皱,心中有些不满端定侯府的怠慢了。可她却不想一想,这原本便是冯静姝下的帖子,倘若不是因着谢嘉鱼,这两位根本不会露面招呼的。 “妩儿,我早早便盼着你来了,再等片刻,明安也会来的。我还请了一些小娘子,你放心,俱都是性子和善的。”冯静姝并肩与谢嘉鱼走在前边,一边走一边说道。突地,冯静姝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转过头看了身后的几人一眼。 “妩儿,我只给你下了帖子,她们怎会跟着来了呢?” “原是祖母不放心我一人出门,便想着姐妹同来也好作伴。”谢嘉鱼带着笑意说道,她真的很喜欢冯静姝,喜欢到看着她便心情很好。 冯静姝撇撇嘴,她懂得妩儿的意思,有些不大开心,说道,“你便该早些告诉我的,我今日请的都是高门贵女,并没有下帖子给一些官员之女和一些高门庶女……”说完,冯静姝又撇了身后几人一眼。 谢婉情明显是没有听过这般直白的话语,一张俏脸都有些泛白了,面上的笑意也有些浅淡了。 反倒是那谢府的三个庶女,仿佛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一般。 冯静姝觉着有些有趣,待细看才发现那个身着红衣的庶女眉眼间带着淡淡的恨意,这一下子,冯静姝便惦记上了谢盈。 端定侯府上没有庶子庶女,冯静姝没有经历过那些勾心斗角,可在其余贵女娘子的口中,她充分了解到了庶女是一种多么可恶可恨的人。 想到这里,冯静姝便担忧的看了一眼谢嘉鱼,却发现她这位表妹似乎一点也没有将这些事放在心中,正兴致勃勃的看着侯府的院子和游廊呢。 这心可真是大啊,冯静姝装模似样的摇摇头。   ☆、第26章 二十五身份之别 其实谢嘉鱼不是心大,她是压根没有将谢盈放在心上。 谢盈这个人,从不会在有外人的情况下破坏自个儿的形象。她最多也就在嘴上说上几句,不会再多做什么了。 尽管那日谢盈的眼神让她觉着有些不对劲,可她也不怎么怕谢盈。 宴席就摆在端定侯府的花园里,冯静姝专程选的地方,最是风景雅致的。 这临水的亭子颇大,周围种着甚多花卉,亭子周围飘着碧绿的纱幔,看上去便颇为舒适爽心。亭子中间摆着一张大大的红木雕花桌子,上面放着一些茶点,谢嘉鱼远远看了一眼,觉着她这表姐看似大大咧咧,但做事实则很能搔到人的痒处。 这样舒爽的环境下,人心情也会好上些许。 走近了之后才发现,这亭子里早就坐着好些个人了,这六位娘子一见着冯静姝来了,便停止了交谈,站了起来。谢嘉鱼粗粗打量了一番,发现这六位娘子端得是好风采好气度,其中有好几位都甚为眼熟,想来是生辰那日见过的。 “妩儿,来,表姐为你介绍介绍。”冯静姝颇有些八面玲珑的样子,“这是我嫡嫡的表妹,姓谢,名嘉鱼。” 谢嘉鱼连忙见了个礼,面上笑道,“我以前身子不太好,是故很少出门。这身子最近好多了,这才出来和表姐一起见见世面。” 对面的几人见谢嘉鱼气度不凡,再一联想便知晓这位怕是安国国府上那位颇为神秘的嫡出小娘子了。 “既是静姝的表妹,那我便托大也叫一声嘉鱼妹妹了。我乃是平津侯府的二娘子,单字蕊,妹妹若素日无事可到平津侯府来找姐姐。”说话这位小娘子颇为善解人意,担心谢嘉鱼不怎么出府交际,于是索性自报家门了。 “蕊姐姐,我一看你便可亲,必是会常常来找你的。姐姐亦可前来安国公府上来寻我。”谢嘉鱼感受到了她的善意,自然投桃报李,给予善意了。 “嘉鱼妹妹,嘉鱼妹妹,我们那日在你生辰宴上见过,你可还记得?”一位身着纱裙半臂的小娘子窜出来便问道,这小娘子一脸的稚气,看上去竟是还没有谢嘉鱼沉稳。 谢嘉鱼有些好笑,便笑道,“我记得你,是宣平侯家的彤姐姐吧。”这位谢嘉鱼印象很深,面孔长得很是可爱,初看以为不到十二,结果人家都快及笄了。 “我就知道嘉鱼妹妹肯定记得我,看吧看吧,果真记得吧。”单彤语气中有些炫耀,面上也是甜甜一笑,竟还露出了两个小酒窝,真真是可爱极了。 很快,俱都介绍完了,谢嘉鱼心中暗忖,她表姐请来的果真都是些和善人,不但如此,想必也是交情不错的人家的娘子。 “哟,妩儿妹妹这是赶在了姐姐的前边啊。”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响,众人转过身去一看,原来是那明安郡主到了啊。 只见这位明安郡主身着一身艳红滚金边绣花牡丹的襦裙,身上倒是没几件首饰,可这些首饰独独看来,可都是价值百金的宝贝。就拿头上的那朵金镶红宝石翡翠的牡丹宫花来说,那细致的花纹与手艺,明眼人一见便是宫里出品的。 这可不是宫中那种制出来给各位主子娘娘赏人的绢制宫花,这可是实打实的珍品。 谢盈见着明安郡主脸上便有些惨白,她今日见着这些个嫡出的娘子们个个都不如她,心中尚且欢喜,可还没来得及炫耀,这明安郡主便来了。谢盈看了看手腕上的镂空金镯子,眼中有一丝不甘。 这明安郡主恰好与谢盈一般长相明艳大方,两人又都穿着红衣,一场比较在所难免。 但此刻不论相貌如何,光看气质,明安便已经胜了。明安素来处在高位,又是长公主亲手教养出来的,故而通身皆是凛然的、高高在上的气质。这样子的女子,才压得住这般气盛的红裙,压得住这般富贵的打扮。 盖因她原本便是这人间一朵富贵花。 再看谢盈,便有些不对味了。脸还是那脸,可怎么看怎么觉着这身富贵的打扮有点俗气了。 “噗嗤。”这不知是谁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 谢盈的脸又白了一些,却不敢开口。 “这是都搁这儿迎接我呢......”明安一踏进亭子便见着这些人都木愣愣的站着,心中颇为奇怪。知道看见了站在一旁的谢盈,她这才挑眉,又笑得颇有些深意。 这个红裙的娘子,她记得。 趁着这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明安郡主吸引了去,那平津侯府的娘子才悄悄扯了一下单彤,示意她没事少说话。 “可不是迎接你了嘛,瞧瞧咱们明安郡主这面子......”冯静姝第一个迎上去,拉着她的手走过来。 “表姐这话在理,这我课都走在你前头去了,可不是得好生迎接你。”谢嘉鱼掩嘴笑了笑,也走过去与明安站在一起。 “都坐下聊坐下聊,站了好一小会儿了,该是都有些累了吧。”冯静姝招呼众人坐下,她特意寻的圆桌,也就不怎么讲究上下座次,可这圆桌竟是将将好八个位置。 谢嘉鱼看了一眼冯静姝,心下有些担忧,冯静姝怎么犯下这般明显的错误?这怕是有心想帮她整治整治她们吧。这手段,那日谢婉情已经用过一次了,简单粗暴,却很是好用。 这手段,若是心中将自个儿位置看得明白的,便也心绪平和;倘若是那等自视盛高的,那便是好一番折磨,没有几日,心气儿别想顺得过来。 冯静姝一个个招呼着入了座,恍若这时才发现谢婉情四人一般,惊讶道,“哎呀,这是我第一次办宴会,实在是有些不熟练,这可怎生是好,这般大的疏漏。”这一句话又将谢婉情嘴里的话堵回去了,谢婉情面上便有些不好看了。 “表姐别急,这人都是会有所疏漏的,更何况你这是第一次呢,不过是几个位置的事儿罢了,不妨碍的。”谢嘉鱼站起来,柔柔说道,心中却不住摇头,想来这次过后,大姐姐该是会恨上她了吧。 也便是怪不着她,睡觉她死活要来,二婶娘这般算计,莫不是都将旁人当傻子一般?这既然要出嫁了,这种宴会便该少来凑热闹,可这千算万算也要死皮赖脸跟着,是何道理呢? “还是妩儿聪慧,如此这般,便是加上......”冯静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切说道。 “且慢,这几位是何身份呢?要我说,静姝你也太过马虎了,这下了帖子,你却还搞不清究竟有几人吗?”冯静姝话还未说完,便被明安郡主打断了。明安明显是察觉了什么,这才故意递上了话头,她说话时也一直看着谢盈,其中的寓意很是明显。 明安素来讨厌庶出,尤其讨厌谢盈这种口不对心的。倒是谢琪这般的,值得她高看一眼。 “明安姐姐莫要怪表姐,这都怪我。是之前祖母说着我身子不怎么好,这才使几位姐姐陪着我来。也怪我粗心,忘记通知表姐了,这才闹出这些事儿来。”谢嘉鱼面上都是愧疚,让人看上去有些不忍。 明安轻笑道,“原来是这般,那这几位,可不就是庶出的娘子了。” 谢婉情这便再也忍不得了,她素日面上装得一视同仁,可心中也是忍不得谁人说她的身份一句,“明安郡主,我敬你是位郡主,这便不追究你的话了。可是我可不是什么庶出,我是安国公府上堂堂正正的嫡出大娘子。” “是嘛,我可不记得我还有位大表姐呢。”不待明安发话,冯静姝就开口了。 “我还没有介绍,这位是我二叔家嫡出的大姐姐,按着安国公府上的排行,的确是大娘子,大姐姐这话也没有说错。”谢嘉鱼有些冷淡的说上了一句。话落,这亭子中的娘子们看向谢婉情的眼神便有些不对了。 “原来你是尚书中司侍郎家的娘子,难怪会蹭帖子呢,呵呵。”明安直接点出了谢婉情父亲的官职,周围一些不明所以的贵女一下子便恍然了,看向谢婉情的眼光便有些厌恶的。 身为嫡女,该是知晓庶女蹭帖子那种厌恶感,可就这样,她还去蹭别人的帖子,这难免就有些让人不喜了。 谢婉情素来又是个要面子的,这样子的情势让她觉得窘迫。 “再加个位子便是了,来都来了。”冯静姝见着谢婉情已经如此了,便不予在多说,免得给表妹多添个敌人,点到即止便好了。 最后谢婉情到底是有了位置,却不若没有。 谢盈倒是没有被人挤兑,但是这般被忽视个透底的感觉,比被人挤兑更不好受。更何况,还有明安郡主这位在,她更是被比到了泥里边一般,再看看桌上那谈笑风生的几人,这才第一次直面嫡庶之别。 嫡庶之差,便恍若天堑。   ☆、第27章 二十六游湖□□(改错字) 一群人吃吃喝喝,又去瞧了端定侯府家停在荷花池边上的小船。 端定侯府的荷花池很大,这也正值荷花盛开的日子,这些贵女们也很少进行这般的活动,故而面上多多少少有些激动。着端定侯府上的船不是一般渔家用于采莲的那种小船,端定侯府的船要更宽更稳妥一些,再有专门的划船人,也是为了最大限度的保证安全。 毕竟在场的个个家室都不凡,这要是出了什么漏子,到时候真真是几张嘴也说不清了。 “这一条船大约可以坐上三四个人,如此你们瞧瞧,要如何分才好?”冯静姝站在荷花池边上,面上带笑,右手一直牵着谢嘉鱼,瞧这架势是打定主意要和谢嘉鱼一道了。 明安郡主四下看了看,见众人都不说话,心中了然,淡淡开口道,“那便容我先行说一说了,我一见妩儿妹妹便欣喜,是一定要与她一道的。”明安说完笑着看向谢嘉鱼,她这话可一点不假,她实在是很喜欢谢嘉鱼的性子,说一见如故一点也不为过。 再说了,她娘和谢嘉鱼娘可是极好的手帕交呢。 这在场的贵女们是何等的会看眼色,一见这般情势,自然是懂得了其中的寓意。便自顾自的围在一旁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了起来。是故,荷花池边上就出现了这般情形。 谢嘉鱼三人站在一起,谢婉情四人站在一起,其余的娘子们站在一起。 谢婉情那边的气氛有些凝固,没有一人说话,明安撇了一眼后,小声问道,“那边身着藕荷色衣裙的便是你那三姐姐?” 谢嘉鱼有些惊奇,看了一眼后,发现明安问的果真是谢琪,这才大道,“正是我那三姐姐,嗯,平日与我关系最好的便是她了。”谢嘉鱼这话可真没说错,她这三姐最是知进退,素日也是很关心她的。 两人的话引起了冯静姝的注意,她有些好奇,“明安你怎么想着问这个了,你不是素来最是看不惯庶出吗?” 明安郡主不喜庶出,这是满长安都知晓的事儿。这说起来也是老一辈的恩怨,全怪那长公主驸马,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养的妾室被越宠信越大,接连生了两个孩子还不满足不说,又使计弄掉了荣华长公主的孩子。 导致至今,荣华长公主也只有明安郡主这一个亲闺女,是故,谁也不敢轻易去招惹这位。 “我说了好几次了,我不是看不惯那庶出的,我是看不惯那命比纸薄却心比天高之人。”明安冷哼一声,“身为庶出,便该明白自个儿的身份,可偏偏有些人,总是肖想不属于自个儿的东西。” “妩儿,今个儿姐姐便多说一句,你府上那位......穿红衣那位四娘子,你恐怕须得好生注意着。”明安转头对着谢嘉鱼说,谢嘉鱼神情一凛,这才真正在内心中重视起谢盈来。 “妩儿晓得了。” “诶诶,不是在说那位谢三娘子吗?怎的又提起那四娘子来了。要我说怕得什么,这种人整治上几番,她便乖巧了。”冯静姝满不在意的说,端定侯府上没有庶出,她这些整治人的手段也是偶尔在与人聊天中听到的一耳朵,实则简陋得很。 明安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冯静姝一眼,随后拉起谢嘉鱼的手道,“妩儿你别听她的,她懂什么呀。瞧瞧今日那手段,若没有我,怎么圆得下去。”完了又狠狠瞪了她一眼,“你那手段,全是拾人牙慧,那日谢婉情不还用了吗。” “诶诶,怎么就拾人牙慧了,这手段贵在好用便是,我便是早就看不惯她,在外交际从来挂着一张假脸,端着身份还真认为自个儿是安国公府上的嫡亲娘子呢。哼,正该是让她晓得自己的手段用在自己身上的滋味。” 谢嘉鱼看两人斗嘴,有些无奈,“好了好了,这事儿过了便算了。明安姐姐,我这三姐姐可是有何不妥。”谢嘉鱼与谢三娘子感情不错,是故也是有些许担忧的。 “她倒是没什么不妥,只是恐怕有人会有麻烦了。”明安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又说道,“你若是当真和你这三姐感情尚且不错,便邀请她到咱们船上来吧。” “不是吧......明安你今个儿怎么了......”谢嘉鱼还未有开口,冯静姝倒是惊讶得不行。 冯静姝与明安相识已久,多少也了解她的脾性,今儿这事儿算得上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谢嘉鱼面上盈满了感激,她也不问究竟是何人有麻烦了,“妩儿在这里谢过明安姐姐了,那我这便去寻了三姐姐过来。” 明安点点头,谢嘉鱼这才缓缓走过去。 “三姐姐,我觉着有些惧怕,是故很是想你陪陪我,就是不知道,你这边可方便。” 谢琪看了一眼边上的三人,有些踌躇,但又看着谢嘉鱼面上微微的可怜模样,说道,“我当然方便的,这便陪着你过去。” 说完,谢琪向前走两步转身道,“如此我便随妩儿过去了。”谢婉情深深的看了一眼谢琪,没有说话,倒是谢淑笑眯眯的开口道。 “三妹妹尽管去吧,我们大家都可以自个儿照顾自个儿的。” 这一番变故没有太过引起她人的注意,有那心中疑惑的,瞧着明安郡主都句话不发,也不去做那挑事儿之人。 “见过明安郡主,冯家娘子。”谢琪走到时,第一时间行了平礼问好,面上看上去便很是沉稳妥帖。 冯静姝自然回礼,明安也点头示意。 “你便是妩儿的三姐姐吧,我瞧着与妩儿不是那么相像呢。”冯静姝对谢琪没有什么印象,她只记得这些三娘子恍惚是个很安静的人,便也有些好奇,也算是一种试探。 明安看了冯静姝一眼,没有说话,谢嘉鱼心中也明白这是表姐的一番好心,也不便开口说什么。 谢琪面上很豁达,看得出不在意冯静姝的这番话,“我便是更像姨娘,而妩儿妹妹尽是挑着父亲与母亲的长处长的。是故,我们才并不相像呢。” 明安看得出来谢琪这话是真心实意的,也就淡淡点点头。 “我瞧着,三姐姐也很是漂亮呢,可见也是捡着长处长的呢。是吧,表姐。”谢嘉鱼不想气氛太过尴尬沉静,便开口说道。 “唔......谢三娘子的确貌美。” 又等了一会儿,眼见着这些贵女们都谈妥当了,便是可以预备着上船了,冯静姝便站出来预备提醒上几句。 “这湖虽说是不深,可各位也是须得注意的,这天儿里水可是很冰冷的,咱们都是女子,这沁了身子总归是不好的。”冯静姝端着脸说道,“我这也想提醒各位一句,咱们划船游玩一番便是,可千万不兴在船上过分的嬉戏打闹的。” 众人听完深以为然,毕竟这水池是不如地面上安全的,这虽是死不了人,可坏了身子又丢了面子就不好了。 “对了,我观大家的裙摆都不算长,只唯独谢大娘子的留仙裙有些太长了,在船上之时恐是要注意一番啊。”说完,冯静姝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谢婉情。 众人也纷纷向谢婉情看去,不一会儿人群中便传来了细细碎碎的交谈声。 “她打扮得这般隆重作甚......” “诶,你说她知不知晓今日是划船啊......” “不好说,她不是蹭的帖子嘛......” “听说她订婚了诶,是要成亲的人了......” 谢婉情面上有些难堪,却不得不开口说话,“这就不劳冯小娘子费心了,这裙摆不碍事的。” 冯静姝闻言点点头,倒是明安郡主很是朝谢家三位娘子的方向看了几眼。 明安是第一个上船的,冯静姝拉着谢嘉鱼慢慢走上船,谢琪便一个最后踏上来。待确定四人都坐好了,冯静姝这才开口道,“开吧,划慢着点。” 谢嘉鱼莞尔一笑,明白这是冯静姝在照顾她的身子。 划船的是个婆子,生得五大三粗,一看便有把子好力气。 船划得极稳,谢嘉鱼觉着没有丝毫不适后才有心情赏起荷花来。这在岸上赏花与在湖里游玩,的确心绪不同。冯静姝还颇有童趣的摘了一片大大的荷叶,顶在了谢嘉鱼的头上,权当遮一遮日头。 谢嘉鱼也心血来潮摘了几颗嫩莲子,去了莲心之后递给了三人。 “妩儿亲手摘的莲子就是与常人摘的不同。”冯静姝吃了一颗莲子后,笑嘻嘻的开口道。 “怎么个不同法。”明安挑眉看向冯静姝。 冯静姝正欲好生说道说道,便听着谢琪先开口道,“想来是比旁人摘的要鲜美许多吧。” “正是如此。”冯静姝看了一眼谢琪说道。 谢嘉鱼被捧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无奈说道,“都是你这池子里的莲子品质好,干我何事。” 这话才刚落下,便不知是何处传来一个尖利的女声,“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快来人,救命啊......” 四人面面相觑,面色皆是一白。   ☆、第28章 二十七幕后之人 冯静姝见了明安一眼,神色有些严肃,她心知今日这事儿不好解决。 今日来的皆出身不凡,不论谁出了事,都不能善了了。 “别慌,去看看再说。”明安显然是见多了这些事,较之冯静姝要淡然镇静得多。 谢嘉鱼伸手握住冯静姝的手,轻声细语道,“表姐别慌,咱们先去瞧瞧再说。” 冯静姝扭头看了谢嘉鱼一眼,面上渐渐和缓了过来,也没有惶恐了。 唯有谢琪有些不知所措,她心中越想越觉得那呼救的声音有些耳熟,可一时半会想不到是谁。 船划得有些快了,可在这荷花池中再快又能快到哪里去。故而她们似乎离那出声的地方不远,却迟迟未到。 谢嘉鱼不知为何,觉着有些心慌。 “我知道了……”谢琪蓦地脸色一白,急切的抬起头说道,“是二姐姐,是二姐姐的声音。” 谢嘉鱼转头看向谢琪,目光凌冽,看得谢琪不禁有些瑟缩,但她很快便镇定下来,说道,“妩儿你和我们接触不多,但我却不一样。真的,我听得真真儿的,这就是二姐姐的声音。” 在谢琪这般斩钉截铁的话语下,船上反而一片沉默。 “谢家大娘子出事了。”明安突然淡淡开口道。 明安因着一些原因很是熟悉后宅*,她从小便是经历这些长大的。虽然她娘亲身份高贵,她也贵为郡主,没有谁敢轻而易举的在她身上动手段,但这并不妨碍她目睹这些。 曾经她的一个庶妹为着夺宠便很是使了些手段,最为可笑的是她那自诩聪慧潇洒、世间无双的父亲连一丁一点不对都未有发现。 她今日远远瞧着谢家这几位周遭的氛围便有些不对。那个身着红衣的谢四娘子,一眼瞧着便不是个安分人。 谢四娘子尚且还好,看样子也是个顾忌面子的人,但凡还要点脸面便不会出大事。 让明安担心的是那位谢二娘子,她的眼神不对,她过于关注谢大娘子了。 几乎眼神都扫在谢大娘子的身上。 过于关注一个人,除了真正关系好的人之外还有什么人,还有仇人。 谢嘉鱼一下子便反应了过来,她眼睫低垂,嘴角有些讽刺,上辈子,大姐与二姐的矛盾未有这般爆出来。 她不是傻子,倘若落水当真是大姐,那么呼救的二姐在其中扮演的什么角色,真真儿是让人有些怀疑。 她上辈子身子不好,一直未能出府,更是谈不上赴宴划船,她大姐姐也就顺顺利利出了嫁,并未有这些事端。 今儿的事儿,让谢嘉鱼很难不联想到自个儿身上来。 谢嘉鱼脸色也有些不好了,冯静姝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为何谢二娘子呼救,落水的就一定是谢大娘子呢? 她瞧着明安神情严肃,又瞧着谢嘉鱼面色苍白,也不知从何问起。 心中也渐渐回过味来,想着这事儿必是涉及了什么内宅阴私了。 荷花池就这么大,船再是慢,也还是到了。她们四人到了这时,周遭已经停着一两艘船了,看得出是周围有人听见了呼喊也便使了船过来了。 谢嘉鱼起身一瞧,当真是她那位大姐姐落水了,便看向那船上剩余两人。 谢淑和谢盈都很是紧张,面上一副悲切垂泪之相,只是这其中究竟又有几分真心便不由得知了。 谢嘉鱼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盯着水里,很快,那婆子便拖着一个人浮上了水面,谢嘉鱼心中那提起的口气这才放了下来。 “可还好?”谢嘉鱼瞧着谢婉情这身线毕露的模样,有些头疼。 那婆子可没有时间理会谢嘉鱼,她先是小心翼翼的翻身上了船,待船平稳下来后,这才将浮在水面上的谢婉情也一同拉上了船面。 可这谢婉情的衣裙实在是有些不便,沾水后格外沉重,尤其是那裙摆,实在太长,在水中差点便连带着将人扯进那淤泥里去了。 得亏这划船的婆子水性了得,否者今日这事儿会有何下场,实在不太好说。 毕竟这生活在湖边的人家都知晓,这水深不一定会死,可这陷进了泥里,多半便是……不妙了。 这荷花池虽说水不怎么深,淤泥也不算多,可这一个金尊玉贵般娇养长大的小娘子陷了进去,那是必定会吃一番大苦头的,说不得人都会没了。 直到最后众人都上了岸了,这婆子才有机会说道,“这位娘子只是呛了几口水,没得什么大碍的。” 这形式,谢嘉鱼不便开口,便瞧着冯静姝,冯静姝思量片刻便说道,“今日也是静姝思虑不当,没有想到这水上自来便多意外,下次再宴请你们,权当赔罪了。”说完遥遥行了个礼。 “秋月,你使人先将谢大娘子安置在客房里,再请上一个大夫来。”说完,又转身说道,“春花,你待会请母亲来一趟,这事儿,我端定侯府一定会给个交代。虞婆子,你便也先下去换身衣裳。” 诸位娘子面面相觑,心中也懂得冯静姝的意思。她这是在说,今日落水一事乃是端定侯府与安国公府上的事儿,不便传给外人知晓。 这些贵女家中谁没有几个庶姊妹的啊,那点后宅*,个个儿心里门清。当然不是没有人觉着谢大娘子不清白的,毕竟今日说了划船,这位还穿着留仙裙,实在也是有些耐人寻味。 冯静姝有些焦头烂额的,也没空去想这些贵女们心中所想,倒是谢嘉鱼瞧着心中不得劲。 “今日之事,妹妹觉着全是一场意外,姐姐们觉着呢。”谢嘉鱼突然笑盈盈的说,但瞧着在场诸位的眼光却有些迫人。 众人不得不停止心中的猜想,连连答道。 “也是啊,嘉鱼妹妹这话说得有理……” “本来这划船便是有些风险的,人没有大碍便好……” “是啊是啊……” 这些贵女多会看人眼色,本来大家关系便都不错,也没得那等尖酸刻薄、眼皮子浅的人来挑事儿,有些事便是难得糊涂。 现下谢嘉鱼的话等同于一个信号,那便是无论这事儿最终结果是什么,无论是谢二娘子或谢四娘子下的暗手,还是谢大娘子自个儿的问题,最后都只会是一场意外。 谢嘉鱼这话引得明安都很诧异。三人中年纪最幼的妩儿,似乎更为熟悉这些世家大族的作风。 世家大族,向来信奉自家的肉,烂也得烂在锅里。 端定侯夫人一脸端庄的坐在上座,手上端着一杯茶,慢慢浮去茶沫,却一直不说话。 谢婉情还躺在里间的,尚未清醒。大夫来看过后说法也和那虞婆子一模一样,只说是呛了几口水,没甚大碍,稍许便自会醒来。 只是嘱咐日后需得好生保暖,这身子到底是受了寒了,底子单薄了许多。 明安不好插手这事儿,也就早早回长公主府去了。是故现下站在下首的也就冯静姝、谢嘉鱼、谢淑以及谢盈四人。 过了好一会儿,端定侯夫人这才饮了一口茶,放下了茶盏,淡淡说道,“都坐下吧。” 四人纷纷落座。 “今日这事儿,我必定会给你们安国公府上一个交代。” 冯静姝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谢嘉鱼,却发现她神情异常淡然。冯静姝心中一抽,莫名觉着这事儿背后之人无论是谁,估计回了安国公府也讨不得好。 而端坐在对面的谢盈也下意识的看了谢淑一眼。 “将那虞婆子带上来。”端定侯夫人可不管下面的人心中的小九九,自顾自的吩咐下去。 很快,那虞婆子便被带上来了,她一进来,便恭敬的跪下行礼请安。 “行了,起来回话吧。”端定侯夫人不是个苛责人,再加上今日这虞婆子也算是做了件好事了,便也给她这个面子。 虞婆婆连连谢恩,随后站起身来,只是头依旧微微地下,并不直视端定侯夫人,以示自个儿的恭敬。 “你今日划船,可觉着有何异常。” “回夫人的话,老奴今日没觉着有何异常之处。因着这船上皆是贵人,故而老奴船速极慢。当时几位小娘子也无玩闹,便是自顾自的赏景。” “对了,在那位落水的娘子上船之前,老奴曾提醒过她注意裙摆,那娘子裙摆着实好看,只是有些不合适。当时那娘子面上似乎不太高兴,老奴怕惹恼了贵人,便不敢再说。” 端定侯夫人听完,嘴角挂着一丝讥笑,随后又淡然问道,“那船可有问题呢。” “并无问题,上船前老奴都仔仔细细查看了的,万万不会有问题的。”虞婆子的神情看不清,可任谁都听得出这言语中不带一丝假意,满是真切。 端定侯夫人挥挥手,示意虞婆子可以下去了。待人下去后,说道,“妩儿,这话你也听到了,若倒时你们觉着这虞婆子有何问题,随时可以将人叫给安国公府。” 她顿了顿,饮了口茶道,“余下的,舅母便不掺和了。” 谢嘉鱼笑盈盈开口说道,“舅母安心,这事儿怪不着端定侯府的。” 语落,一个小丫鬟便进来禀报道,“那位娘子醒了。”   ☆、第29章 二十八会审 谢婉情一醒,整个端定侯府便又是一轮人仰马翻,直到大夫确诊的确无甚大碍之后,这些主子们神情才和缓了许多。 “舅母,现下时辰也不早了,这大姐姐身子瞧着也没甚问题了,我们便先行告退了。”谢嘉鱼心中的石头放下了,面上这才露出了一个松快些的笑意。 端定侯夫人心中也明白,这事儿断不会这般轻易了了,这回了安国公府,必还会掀起一阵波折来,心下也有些怜惜谢嘉鱼年纪小小,却这般不易。 从前是身子不好,这好不容易身子才好了几分,又遇见这般的内宅阴私。 遂面上终是和缓了几分,笑着说道,“妩儿也且放宽心,谢大娘子既然没有什么大碍,向来也真真儿是一场意外罢了。” 妩儿点点头,却没有再说什么,只等着谢婉情换好衣衫出来,便告辞了。 回府之时,谢嘉鱼依旧和谢婉情一辆马车。谢婉情瞧着有些狼狈,虽还是身着来时的衣物,可这用熏笼熏干的衣物多多少少还是带着一点水汽,到底比不上来时那般舒适。 她脸上一丝妆也未上,瞧着那脸色,比谢嘉鱼还要苍白上几分。谢嘉鱼上辈子久病成良医,打眼瞧上去,便觉着这位大姐姐怕是底子伤着了。 那位大夫没有说假话,这日后可得小心养着。 谢婉情的两个丫鬟在一旁小心伺候着,可面上的惶恐怎么也掩盖不住。 这娘子遭了这般大的罪,待她们回去了,又岂能在谢二夫人手中讨得了什么好。 “姐姐回去,需得好生将养着,今日这事……”谢嘉鱼一边瞧着闭目养神的谢婉情,一边说道。 谢婉情睁开眼,面上扯起一抹难堪的笑容来,“今日倒是让妹妹见笑了,这都怪姐姐的穿着打扮与这划船不适,这才招来了这等祸事。原婶婶还道让我照看你们些,没想成最后竟是妹妹来照看姐姐我了。” 谢婉情的话乍一听没有什么大碍,可一细想,却有些耐人寻味。这嘴上说着是怪自个儿的穿着打扮,可下句话又说招来了祸事,什么叫祸事。 谢嘉鱼眉目间浮现出笑意,难得柔声的安慰道,“姐姐但且先休息着会儿,不要多想。今日姐姐遭遇了这等意外,便是该多多休息的,你我姐妹之间何须这般客气呢。” 谢婉情面上的笑意一下子凝固了,不一会儿又状似虚弱的说道,“五妹妹说得对,姐姐这便先休息一会儿。” 谢婉情说罢便闭眼凝神,谢嘉鱼有些好笑。她上辈子与这位大姐姐没有多少交情,毕竟这位出嫁得太早,儿这辈子,随着自个儿身子的好转,竟是交集多了起来。 这人一交往啊,就容易出问题。这些时日的交往,彻底推翻了谢婉情在谢嘉鱼心中的印象。 原以为这是位真正温柔贤淑、颇有气度的大姐姐,没成想这位大姐姐也有自个儿的私心。 这么说也不对,人都有私心,可她这位大姐姐的私心颇重,远远不是面上看上去的那般模样。 谢婉情这是想把事情怪在她的身上啊。 谢嘉鱼把玩着手上的镯子,有些觉着可笑。这可真是有意思,难不成她便生了一张格外好欺负的脸不成,竟是当她是个面团一般。 陷害她有什么好处。谢嘉鱼闭上了眼睛,突的觉着这陷害她当真是好处多多。 别的不说,这首先得把她娘牵扯进来,老太君再煽风点火,这安国公府上的管家权便得易主了吧。 这还真是……好算计啊。 也怪她,未有事先说明今日去是划船游玩,但是这个责任,她谢嘉鱼不背。 马车哒哒的便到了安国公府,这安国公府上早早收到了消息,现下这些个主子们可俱都在正堂等着呢。 此事不能善了了。 谢婉情走在前面,两个小丫鬟一左一右搀扶着这位,真是把她当做了那易碎的琉璃娃娃一般了。 谢嘉鱼跟在身后,再后面跟着谢淑、谢琪、谢盈三人。谢淑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看着前方的目光中也有些隐隐的恨意。 她怎么就没有干脆死在那荷花池里。 怎么就不干脆死了。 突然,谢嘉鱼转身淡淡看了一眼谢淑,谢淑一下子便惊住了,只得讪讪一笑,低下了头。 谢嘉鱼也未有说什么,转身继续走着。 这进了正堂之中,才发现今日安国公府中人来得意外的齐整,连好些日子都未有看见的谢二老爷也正端坐在一旁。 上座坐着安国公与老太君,下首便坐着安国公夫人与谢二夫人还有谢二老爷。 安国公在场,二姨娘是没有资格坐着的,也便乖巧的站在老太君身后,低眉顺眼的,想来心中也是多少有些明白,不敢多话。 谢二郎与谢三郎也站在一旁,盖因着是小辈,也不好大喇喇的坐着。 “给祖母请安。”丫鬟一律站在门外,没有召唤不得入内,谢嘉鱼几人进来后第一时间请安。 给老太君请完安后,这才分别向其余长辈请安。 老太君神情有些阴鸷,这谢婉情本就是她最为偏爱的孙辈儿,今日遭了这等事儿,她面上自然不悦。 谢二夫人也是更是了不得,她嫁入安国公府这些年来,也就得了谢婉情这一个宝贝疙瘩,岂能接受一点点的意外。 是故一瞧着谢婉情这幅苍白得摇摇欲坠的模样,她便再忍不得了,“婉情,你上娘这儿来,我的心肝今日可是遭了大委屈了,老太君,你可要为我们婉情做主啊。”谢二夫人一边说,一边冲着老太君哭诉。 还不待老太君说话,谢二老爷便先开口道,“胡说什么,事情都未有弄清楚,你便在这里胡咧咧。” 谢二老爷虽是嘴上这般说着,可眼睛一错不错的瞧着谢嘉鱼几日,那目光中充满了打量,谢嘉鱼心中不禁涌起一阵不适来。 “行了,勇儿,娘知晓你向来公正,不愿说些什么。可今日这事不是小事,我倒要看看是谁胆子这般大,敢冲着我的婉情下手。”老太君挥挥手,冷漠的开口道。 她的眼神仿佛像毒蛇一般,滑腻腻又阴冷,就这般在几人身子上扫来扫去。 谢嘉鱼心中冷笑,这今日的事儿究竟是不是意外还当真不好说,可现下便有人迫不及待将这事儿阴谋化了。 “行了,你们究竟有没有将我这个国公爷放在眼里。”安国公淡淡开口道,老太君一怔,这才收回眼神,端起茶盏,装作一副喝茶的模样。 谢二老爷似乎想说些什么,可他也有些惧怕这位长兄,便不再多言。 “今日这事,妩儿,你来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安国公显然更相信自个儿的闺女,直接点明了让谢嘉鱼来说。 谢嘉鱼上前一步,半低着头以示恭敬,待斟酌了片刻后,她便开口说道,“这事儿妩儿其实也不全部知晓,妩儿当时与三姐姐还有表姐以及明安郡主在一条船上,是听见有人求救后,才发现大姐姐落水了的。” “后来舅母害怕是端定侯府出了什么纰漏,还专程传唤了那划船的婆子来询问,最终也未有发现什么古怪之处。只是妩儿心中有些不安,这当时大姐姐穿着留仙裙,那裙摆实在有些长,妩儿害怕是因着这裙摆之故,心中惶惶难安。”谢嘉鱼说完便低垂着头,模样看上去有些可怜。 谢婉情听闻了这一番话,猛地看向谢嘉鱼,眼神有些冷然,全然不复方才那副娇弱模样。 “妩儿你为何不安?”安国公纵是号称计谋过人,机智无双,也一时间想不通这谢婉情身着留仙裙与他闺女有什么联系。 难不成这还能是自个儿闺女撺掇的不成。安国公瞧了一眼谢婉情那裙摆,心中隐隐觉着这裙摆的确是太长了些。 他这侄女穿着这般衣物去划船,这脑子怕是不太好使吧。 谢嘉鱼这才抬起头,眼眶有些泛红,那小模样使得安国公心疼坏了。“这本是妩儿的过错,表姐下帖子邀请我去划船赏荷,祖母说着让姐姐们都陪着一同前去,当时妩儿只顾着高兴了,却忘了告诉姐姐们是去划船的。” “故而,大姐姐也许是不知晓是划船,这才穿得这般华贵隆重吧。” 安国公的表情一下子淡了下来,看向谢婉情,可谢婉情的神情有些躲闪。这下子安国公便心中有数了,顿时对这位素来表现得温柔识礼的侄女有些不悦了。 “可是如此?”安国公看着谢婉情,开口道。 “是的,大伯……”谢婉情有些惧怕安国公,安国公的气势太盛,她在这般压力之下,纵使心中有再多不愿再多辩解,也说不出口来。 谁知此时,还有那不怕死的开口道,“这般说来,婉情有此劫难可不就是因着你了。”谢二夫人见其余人俱都不言,又瞧着安国公似在为难自个女儿,这便立刻护犊起来。 谢二夫人声音极为尖利,一时间,屋内在众人俱都有些皱眉。 “当时与婉情在船上的是二娘子与三娘子吧,不如都问问吧。”方才一直不做声的安国公夫人突的来上这么一句,惹得众人都看向了谢淑与谢盈。   ☆、第30章 二十九真相(改错字) 谢淑面上有些无措,似是不习惯这般被人注视着一般。她原本便生得妩媚,据府上的老人说,这二娘子与那早逝的惠姨娘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 谢淑眼角有些微微上挑,她半低着头,用眼角斜斜看向谢二老爷,谢二老爷便有些愣住了。 在他不知不觉当中,这个女儿便生得这般貌美了。他瞧着站在厅中的谢淑,再瞧瞧谢婉情,心中蓦然划过一丝“奇货可居”的情愫来。 谢盈反而是坦坦荡荡的站着,任着众人打量,安国公兀自饮着茶水,没有多看这个女儿一丝一毫。 “大嫂说得在理,你们二人倒是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谢二夫人这是瞧着这屎盆子不好往谢嘉鱼身上扣了,便又连忙开口道,殊不知正是因着她这般急迫的模样,才更令人觉着奇怪。 谢淑有些踌蹴,神情里满是挣扎,似乎有些话不知应不应当说一般。她越是这般模样,就越是惹得有些人心中像是有爪子在挠一般。 谢二夫人瞧着谢淑这般模样便心中郁气横生,心中一口火气上来了,语气越发刺耳不堪,“你倒是说啊,这般模样,你是做给谁看的。该不是你心中嫉妒我的婉情,这才做下这般恶毒之事吧。” “好啊,我便知道,我便早就知道,你和你那个早死的狐媚子姨娘一般,真真儿是一模一样……” 谢二夫人有些魔怔了,安国公夫人冷眼瞧着,她心知她这位弟妹素日的心结便是当年那位早死的惠姨娘。 可这惠姨娘偏偏又是她那位小叔子的白月光,真真儿是谁也不准提。 “住嘴,我早年便知晓你不是个好的,你现在还是这般,你早年便苛责惠儿,你……你……”谢二老爷坐在一旁,眼神冰冷,神情有些可怖,谢婉情瞧着也给吓着了。 谢二夫人不甘不愿的闭上了嘴。 “淑儿,事情究竟是如何父亲心中自有判断,你自管说,不用在意你母亲的话。”谢二老爷这才转过头去,温言细语的冲着谢淑说道。 谢淑又微微抬了抬头,偷偷瞧了瞧谢二老爷。 谢二老爷手有些颤抖,心中不住呐喊,太像了,真的是太像了。 简直就是活生生的惠儿…… 谢嘉鱼瞧着瞧着,觉着她这二叔府上似乎也没有那么简单。 “事情是这样的,其实五妹妹一点也未有说错。我……我也不想母亲误会我,所以……”谢淑偏头看向谢二夫人,神情中带着歉意,可看在谢二夫人眼中,便是□□裸的挑衅。 气得谢二夫人顿时一个倒仰,胸口发堵。 谢淑冲着谢二老爷一笑,缓缓说道,“其实是大姐姐自个儿穿得衣裙太繁复了,原本冯家娘子便提醒过了,后来那划船的婆子也说了,我也跟着劝大姐姐别上船了。可是大姐姐面上似乎有些生气,我和四妹妹都不敢再劝。” 谢婉情闻言忽的睁大了眼睛,脸色铁青,简直不敢置信自个儿听到的这番话。 谢婉情面上冷笑,觉着谢淑太过天真,难不成她以为凭着这番话,便能洗刷嫌疑了? “后来大姐姐一直便有些不开心,一个人独自坐在一旁,也不与我们说话,我们便觉着大姐姐许是恼了我们,也不敢多说多动。后来船从一片生长得很是茂密的荷花丛中经过,姐姐突的就掉下去了。”说完,谢淑便有些可怜的瞧着谢二老爷,隐隐带着哭声,“父亲,我当真没有说谎,我怎么会害大姐姐。” 这幅模样,又和当年惠儿的模样重合了,谢二老爷神情有些恍惚,渐渐有些分不清了。 “盈儿,你二姐姐说的可当真?”见谢二老爷不说话,安国公便放下茶盏问道。 谢盈淡淡一笑,看了一眼谢嘉鱼,“自然是真的,盈儿瞧着大姐姐当时是整个人突的倒下去的,许是真的裙摆……”谢盈的话未有说完,但是在场的人莫有一个不懂的。 瞧着这两人的模样,谢婉情还有什么不懂的,她自是不甘,但还得顾忌着自个儿的模样,便细声细气的说道,“这……妹妹,你们……” 谢婉情这泪眼朦胧的样子,瞧着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她又半低着头,“既然妹妹们都这般说,这事,许是,许是……就当真的是如此了吧,莫要再多追究了。” 谢二夫人瞧着谢婉情的模样很是心疼,想说些什么,却有些畏惧谢二老爷。 谢嘉鱼这才算真正认识了她这处处都好的大姐姐,竟是这般人物。 活脱脱像极了上辈子燕先生给她讲的话本故事里的白莲花。何为白莲花,便是那等面上瞧着柔弱干净,私底下竟是恶心人的人了。 却说到燕先生,上辈子燕先生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府上,怎的这辈子迟迟不见人呢。 谢嘉鱼想着想着便有些走神了,直到一声凄厉的声音传来,这才惊醒了她。 谢嘉鱼定眼一瞧,原来是谢淑跪在地上,仰着小脸,尖利凄婉说道,“我若是今日害了大姐姐一丝一毫,便不得好死!” 老太君显然有些信鬼神,再也不敢妄言了。原来方才谢婉情那一番唱念做打使得老太君觉着这事儿就是谢淑犯下的。 只是谢婉情碍于姐妹情谊不好多说,这才想放过她,这般恶毒这人岂能放过,老太君便当场发作了谢淑。 怎料谢淑跪下便是赌咒发誓,谢二老爷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来说道。 “行了,闹成了什么样子了。大哥,今日只是俱是我教女不严。”说道,便冲着安国公作揖权当赔罪。谢婉情听着这话,有些暗暗得意。 怎料谢二老爷下一句话便立刻将她从天堂打落了地狱。只见谢二老爷一脸淡漠说道,“我今后必定会严加管教婉情的,再不会让她做出这般丢脸之事。” 谢婉情这时脸色才是真正的惨白一片,谢嘉鱼这时候才懂得为何有人那般爱争斗。 全因着瞧着那昔日高高在上的敌人被打落在地,心中那般的畅快感简直难以言说。 谢嘉鱼自问与谢婉情的关系尚未到那般地步,可瞧着谢婉情这般模样,她心中也隐隐有种痛快感。 谢嘉鱼尚且如此,可以想象谢淑心中的痛快感了。那种往日在谢二夫人手下讨生活的郁气一下去去了一大半了。 回廊之中,谢淑与谢盈并排缓缓走着,谢淑方才那股娇弱一分一毫也瞧不见了,她淡淡开口道,“今日多谢。” “我未有做什么,所言皆是实话。” “算我欠你一件事,来日有所求,你可提。” 谢盈笑着看向谢淑,她等的,可不就是这句话嘛。 谢嘉鱼回到怡然居,心中有些奇怪这事究竟是个什么情形。世人敬鬼神,倘若谢淑当真动了手,她也不敢这般发毒誓了。 可若是说谢淑当真无辜,似乎又有些说不过去。 谢嘉鱼有些苦恼,蓦的想起了一件事。这内宅阴私,她瞧不见,可有人必定瞧得见。 谢嘉鱼今日也有些疲累了,她半躺在美人榻上,脑海里回想着“鬼医”的忠告。 他说,小娘子,你最好不要让其他鬼发现你开了天眼哦,否则,你会有大麻烦的。 大麻烦,谢嘉鱼微微皱眉,心道不知是怎样的大麻烦。可眼前瞧着便有一条最为便捷的路可以走,只要她愿意主动去联系这些游荡各地的鬼魂。 如此一来,内宅阴私岂不是皆在她的掌握之中了,也便再不会这般被动了。 谢嘉鱼有些犹疑,一直拿不定主意。 这看似前进一步便是大道阳关,却不知道这大道的阴影之中究竟隐藏着什么。 最终谢嘉鱼还是去寻了那藏在花丛中的小丫鬟,毕竟这满府的鬼魂里,除了“鬼医”,便是这个小丫鬟最为可靠了。 这小丫鬟兴许死得早,又常常躲着,实在有些天真。竟是一口便答应了谢嘉鱼,还说万万不会告诉别人她的事儿的。 “鬼医”似乎对这个小丫鬟有恩,这小丫鬟瞧着“鬼医”很是看中谢嘉鱼,眼里心里也满是敬重。 这小丫鬟瞧着便不像是这些年新死的鬼魂,估计认得的鬼魂还挺多,约莫着一个多时辰后,这小丫鬟便打探出来了。 当真正知晓这落水事件后,谢嘉鱼觉着她已经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了。 今日这事儿说来也很简单,竟然当真是一场意外。 谢淑的话竟是句句为真,谢婉情还当真是经过那荷花丛时,裙摆太长,不小心便掉落在池子之中,后来又不晓得勾缠了什么,兼之她心绪不佳,独自一人坐在船旁。 种种巧合聚集在一起,可不就掉下去了嘛。 要是非要说谢淑有何过错,那只能算是不顾情谊,见死不救了。 她还当真是眼睁睁瞧着谢婉情掉下去的。 如此简单一件事,硬是因着谢婉情不想丢脸,又想着借此陷害他人而变得复杂起来。 谢嘉鱼叹了口气,觉着人性当真是一言难尽。   ☆、第31章 三十往事(改错字) 世上最复杂的便是人心了,反倒是这些原本相貌丑陋的鬼魂显得更为可亲。 说不得能够见鬼是老天爷的意思,她谢嘉鱼上辈子缠绵病榻,这辈子定是要活得潇洒肆意的。 如此,也不枉在这人世间走上一遭了。 谢嘉鱼沉沉睡去了,而远在江南的苏瑾之正手执长剑,身后是一个个倒下的黑衣人。 一剑毙命,连暗一也不得不赞叹一声好武艺。 苏瑾之才是最适合掌管皇室暗地势力的人选,圣上果真没有看错。他冷静自持,武艺高强,从不见一丝一毫的心软怜悯,又身为皇室中人。 君不见大皇子虽身为长子,可这么多年文不成武不就的,瞧着便没甚前途,平白担着一个皇子的名头罢了。 二皇子倒是文成武就的,其母妃琴妃娘娘虽是颇为受宠,可是这也掩饰不了这位娘娘出生下贱的事实。一个卑贱的宫妓,竟然站在了诸位世家贵女的头上,简直是不知所谓。 琴妃和二皇子就恍若一个靶子一般,但这个毫无背景的二皇子和琴妃却因着圣上的缘故无人敢明着轻视一眼。瞧着瞧着,这二皇子竟然是最有可能荣登宝座之人,真真儿有些讽刺。 再说三皇子,这三皇子还年幼着呢,虽是贵妃所出,可幼时高烧不退,竟是烧成了一个傻子,素日据说是最不得圣上待见了。 这么多年来,宫中也就这三位皇子了,其余的公主就暂且不表了。 如此一来,暗一不得不承认这位苏世子爷便是最适合执掌这股势力之人了。 想必江南一案了解之后,便是这位世子爷腾飞之时了。 再者,这位世子爷的身份可是有些说道呢,有些事真是不好说不好说。 “暗一,将他带下去审问。”苏瑾之一剑穿过那领头的黑衣人的右胸口,拔剑而出,又直接挥剑砍断了那人的一只胳膊。 再上前卸了下巴,苏瑾之便淡淡的收回了剑。 留这人一条小命,他务必要牵扯出那幕后之人,让这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放到明面上见见光。就算是没有证据,他也可以制造证据,这种事情,他上辈子没有少做。 那位苏州都督家中搜寻出来的账本,可都留着呢。 这账本是苏瑾之亲手找出来的,要说这位苏州都督也算是个一等一的聪明人了。 他是没有什么才华,可耐不住人家会抱大腿啊,这位是铁板钉钉的二皇子派。早年琴妃可比现在受宠多了,那时候不说宠冠后宫,也差不离了。 这二皇子自然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可他位面上很会做人呐,他素来擅长于伪装,面上越是温和有礼,心里边越是暴戾阴狠。 想着二皇子,苏瑾之面上便犹如结了三尺的寒冰。 他这位堂兄,真真儿是有意思,他瞧不上惯会逞凶斗狠的大皇子,也瞧不上傻乎乎的三皇子,却偏生瞧得上他苏瑾之。 那些暗暗流传在世家贵族中的流言一言不差的传进了他的耳朵里。不知为何,他满心都觉着这皇位最强的竞争人竟是苏瑾之。 苏瑾之是何许人也,那个时候的苏瑾之杀人无数,又掌管着大昭皇室的暗地势力,被封为宸王。 宸,帝王也。 二皇子开始了和苏瑾之长达十年的较量。二皇子不知道从何处知晓了苏瑾之颇为爱慕安国公家的娘子,为了报复苏瑾之,为了让苏瑾之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二皇子冲着谢嘉鱼下了手。 所以好巧不巧,谢嘉鱼死在了婚礼的前一天。 为此,二皇子不惜动用自个儿多年来布下的暗桩,不惜以重利诱惑安国公府上之人。 就为了报复苏瑾之。 也是为了他母妃琴妃这些年来受的委屈。 琴妃虽是宫妓,可她原本也是出身官宦之家的。她生得貌美,故而被挑选出来成了最上等的宫妓,专供帝皇玩乐。 而琴妃的弟弟却被贬为宫奴,成日做着那些最为下贱艰辛的活计。 琴妃因着与当年那位豫亲王妃生得颇为相似,又弹得一手好琴,故而受宠,摆脱了宫妓的地位,连带着也提携了自个儿的亲弟弟。 这位江大人便是早年便与琴妃的亲弟弟有着勾连,因着靠着二皇子,这才从一个耕读世家出来的进士一路坐到了都督并节度使的位置。 说来这江大人也是滑头,他没有少为二皇子做事,可这些年下来,他也看清了他跟的这位主子是个什么样的。 那真真儿是喜怒无常,又吃人不吐骨头。 他得为自个儿想想后路,这后路没有想好,却将那些个账本统统留下了了。 苏瑾之翻着账本,心中冷笑,觉着这位上辈子担的黑锅可真是一点也不冤。 瞧瞧这位做的事,不说是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也称得上一句无毒不丈夫了。 这江南地界原本就是大昭税收的大头,可这位管着苏州,一面压榨苏州百姓,偷偷摸摸提高税收,又一遍偷偷摸摸将税收截留下来,自个吞三成,给二皇子送七成。 难怪那位二皇子养得起这般多的死士暗卫,原来如此。 和买卖官职比起来,这贪污税收恐怕更容易让圣上震怒吧。对于这个结果,苏瑾之满意极了。 这已经涉及了国之根基了。 纵然圣上再瞧得上二皇子,想必也得下下重手了吧。对于这位堂兄,苏瑾之简直是恨进了骨子里了。 他前世耗尽心血,用尽好药,一天一天吊着妩儿的命,便是盼着有一日能彻底治好她。 她是他苏瑾之的命,是他的唯一的希望。 是他此生挚爱。 可他一时不察,竟然就让他这位堂兄钻了个篓子,也怪他,实在是小瞧了那些内宅女子。 原来女人狠起来,当真是不容小觑。 那边苏瑾之想念谢嘉鱼想得心都有些发疼了,这边谢嘉鱼倒是完全没有将苏瑾之放在心中。 只是偶尔早起梳妆之时,瞧着那个精致的木偶,心中会泛起一丝涟漪。 也会疑惑,这苏瑾之不知是何来头,又是如何得知她想要木偶一事? 谢嘉鱼心中怀疑这人和她有着相同的际遇,可自从生辰过后,竟是再也没有交集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谢嘉鱼今日是颇为兴奋的,盖因那位鬼医回来了。 她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就仿佛幼时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兄长带回的礼物终于送到了手上一般。 在不知不觉之中,谢嘉鱼已经不复刚刚重生之时那般的冷清了,反而多了几分这个年纪的小娘子应有的性子,偶尔也会娇憨的撒撒娇,也有些小娘子的模样了。 两人相见的地方依旧是谢嘉鱼的小书房,谢嘉鱼虽是心中隐隐激动,面上却还是一片平静。 一切仿佛和往常一般,谢嘉鱼默默进去,平安和喜乐守在门外,一点异常也没有。 谢嘉鱼进去之时,鬼医已经等在书房内了,谢嘉鱼面上露出一个微笑,点头示意。 鬼医看上去神情竟有些萎靡,谢嘉鱼有些奇怪,她还觉着自个儿看错了,可仔细一看,竟真不如以前精神了。 就像人生了一场大病一般。 鬼医似是没有力气再闲聊了一般,他瞧着谢嘉鱼进来了,还不待她坐下,便开口道,“师妹的事儿,老夫去询问过了,师妹她……” “师妹她这是成了地缚灵了,有人杀害了她,还请人做法镇压她。”说出这句话之时,“鬼医”面上表情很是痛苦,那悲伤的情绪笼罩着他,他却哭不出来。 “地缚灵的意思是?”谢嘉鱼瞧着鬼医这般模样,本不忍开口,却还得问问是不是如同她所想一般。 鬼医强忍悲痛开口道,“如你所看,师妹她出不来那鸿禧院,也离不开那个地方,这是被人施了法镇压了,可这镇压这人究竟想做什么,老夫却并不清楚。” 谢嘉鱼也有些急了,鬼医帮她良多,她答应了的事,便一定要做到。现下瞧着鬼医这般悲痛又想着那位凄惨的小师妹,谢嘉鱼心中亦是不太好受。 “这可有办法救救她?” “唉……”鬼医叹了口气,说道,“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这如今不知晓怎么了,那会用灵气画符之人竟是完全找不着了,故而这事便有些麻烦了。” 谢嘉鱼听着,面上有些惊奇,原来这世间还有人可以用灵气画符,她蓦地对此生起了兴趣。 “这要是有符纸,便画张符纸,将师妹暂时带出来便是。可这没有符纸,便有些麻烦了,这需得将师妹的尸身从鸿禧院中带出来,还得找齐其余的部位,这才能够投胎。可这部位除了师妹知晓,怕是只有那害她之人晓得了。” 鬼医长长叹了口气,他自个儿也明白,这事儿有些为难谢嘉鱼了。谢嘉鱼就是一个打小便养在深闺的小娘子,哪里来的这般能量。 “冒昧问一句,这灵气又该如何修炼?”   ☆、第32章 三十一灵气(改错字) 如何修炼灵气,涉及了这片大陆的陈年隐秘。 以往的大昭其实不缺奇人异士,远的不说,就说那“美人垂泪”,这等奇异之毒,又岂是凡尘之物,岂是出自普通人之手?君不见那学识渊博、家学渊源的陈太医也不过知晓个皮毛而已。 凡尘之中的□□,最凶狠的莫过于鸠毒与□□,此乃是封喉的□□。 这“美人垂泪”恶毒之处乃是将人折磨几年之后,再送人上路。 这世间又有几位娘子受得住那年华仍在,却美貌已逝的苦楚呢。故而这制作之人的恶毒之心由此可见一斑。 有传闻说这“美人垂泪”出自苗疆一位圣女之手,这位圣女自小与毒花毒草毒虫为伴,甚为熟悉,尤善使毒。据说这位圣女当年恋慕大昭上一任帝王,嫉妒那位深受荣宠的荣贵妃娘娘,这才配置了这毒,就为了彻底毁了这位贵妃娘娘。 这位荣贵妃最后的确是逝去了,可帝皇之怒,伏尸百万。 自此,奇人异士被惨遭朝廷围剿,人人对此都缄口不提,这些人也就渐渐销声匿迹了,慢慢就再也寻不见了。 现下还活跃着的,不过是些小鱼小虾罢了,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上面自然也就是放心的。 话说回来,这与灵气何干呢?盖因这奇人异士中,有这么一群自诩正派的道士,以吐纳灵气,画符为生,但自从那场大清洗过后,也就再也见不到这些道士们了。 现在的道士,多是些练些养生功夫的假道士罢了,远远及不上过往的,所画符纸也多是个模子而已,实在是不值一提。更别提让这些假道士送鬼魂入轮回了,恐怕都不知世上有鬼了。 世人实在是善于遗忘,但这些事本就流传于世家贵族口中,这些世家贵族们发觉没有这些奇人异士之后,日子反而干净安稳许多,便不会去为他们张目,渐渐也就忘了这些人了。 但无疑,鬼医还记得。他生前,也算是这奇人异士中的一员,否则他也拿不出那般神奇的药方来,只是他实在不知那些自诩本事了得的同行们怎会在朝廷的围剿中消失不见了。 想不通的事便暂时不去思索,对鬼医而言,谢嘉鱼的话更重要,这话使得他脑中浮现出一个绝妙的主意来。 鬼医面上浮现出一个笑容来,“这灵气是存于天地之间,灵气之与需要的人而言,其重要性不亚于魂力之与老夫。” 谢嘉鱼一下子便懂了,她遥遥一行礼,仪态极美且极端庄,口道,“还请先生告知。” 这般恭敬的模样无疑让鬼医满意,他瞧着这位谢小娘子可是比谢府其余小娘子懂事多了,也是最具世家风范的一位,实在是教养极好。这般风采的小娘子,且又与他互利互惠,便是再卖她一个好又何妨。 “老夫方才说倘若有符纸,便能很快解决这事,这画符纸,便须得灵气支撑。没有灵气画出来的符纸,也不过是徒有其型罢了,没得什么大用,只能唬人。”鬼医伸手抚须,摇摇头有些怅然,“这灵气须得修炼,老夫瞧着,你根骨很是不错啊。” 鬼医说这话的时候那当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实则他那些年除了偶尔瞧见有道士做法以外,他还真没瞧见过谁亲自画符的。倘若这时有位道士在一旁,必定是会破口大骂的,这修行医道的老不休的,竟然拐带小娘子。 他们道家可不兴什么根骨一说,人家讲的的悟性。 你悟到了那功法,悟到了下笔画符的韵律,那你就大有可为。若是悟不到,那还是尽快去学别的吧,别耽搁了。 谢嘉鱼却一点也未有察觉鬼医画中有异,反倒是被这话惊到了,谢嘉鱼的确被灵气吸引了,可真让她学,她反而有些犹豫了。谢嘉鱼长于内宅,自来便有些谨慎。她装似思索,心中却在权衡利弊。 待想到那游湖落水之事,谢嘉鱼心中顿时察觉了这事儿利大于弊。 谢嘉鱼神情端重,不卑不亢,面上没有获益的喜悦,也未有求利的卑微。 “先生想必是有功法,那敢问这功法可有弊端呢?”谢嘉鱼也不兜弯子,直截了当便询问了出来。她心中有数,也清楚鬼医对她似乎颇具好感。 “这功法没有弊端,只是有一点有点问题,那便是我也未曾练过这等道家的功法,需得你自个摸索。”鬼医话说得很是直白,他说的也统统是实话。 他不愿意欺瞒这位小娘子,虽他大可以哄骗她修炼功法,练出灵气后画符救出师妹,可他不愿如此违背良心。 便是当送她一场造化吧。 “这画符乃是小道,你可以会,但切莫过于沉迷专研,与你并未有什么好处。况且,如今这符纸有与巫蛊相勾连,你便是万万不可在外人面前显露。” 谢嘉鱼点点头,说道,“那这究竟要何时才可以画符救出您的师妹呢?”救出如云的事儿,谢嘉鱼是一点不敢忘。 这鬼医给了她这么多的好处,她却似乎什么忙也未有帮上,谢嘉鱼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哪知鬼医笑了笑,“不必慌张,你想画出能用的符纸,怕是需得等上一阵的。不用担心如云,她该是懂得。她素来,最是惜命的了......”可他这最惜命的小师妹,最后竟是惨死国公府中。 真是世事难料啊,鬼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我答应的事儿便会好生做到,您帮我良多,禽兽尚且知晓感恩,我岂会不如禽兽”这番话,发自谢嘉鱼的内心,故而说话之时谢嘉鱼的面上满是诚恳。 鬼医也领这个情,两人关系似乎突然便从合作者变为了朋友。 而远在江南的苏瑾之刚刚结束了一场审问。 那死士头子在暗卫的审问下硬是咬紧牙关啥也不说。 暗一要得是真正的供词,可不是如同苏瑾之那般想着伪造一份证词。 这审问不出来,又舍不得杀掉。导致这死士头子对暗一他们来说就恍如鸡肋一般。 那真真儿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气煞人也。 那死士头子就关在小院的柴房内,门口有两个暗卫守着。这两个暗卫是暗一静心挑选之人,最擅长看管犯人。 苏瑾之进去了还不到一炷香的时辰,便默默走了出来,暗一赶紧迎了上去。 他斜斜看了一眼暗一,没有开口说话,暗一心中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暗一瞧着苏瑾之那张冷脸,面上尴尬笑了一笑,说道,“苏大人,这......” “自个儿进去吧。”苏瑾之没头没脑的回了句话,暗一还有点懵,苏瑾之便走远了。 暗一啥也没来得及问,心中懊恼,只得自顾的走进去。 这次,这嘴巴比蚌壳还硬的死士头子终于开口了,暗一瞧着这人身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心伤啊,一时间觉得那苏世子爷的手段当真是神鬼莫测。 暗一心中敬畏不已。 经过死士的交代,暗一将其整理画押,然后使人快马加鞭呈给圣上过目。 这事情需得慎重,毕竟涉及了一位皇子,那还是圣上最宠爱的二皇子。 他们前往江南查案子,这二皇子却多次派遣死士前来暗杀他们,其中寓意已经太过简单明了了。 连暗一这般愚蠢之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这事儿只有圣上有裁决的权利,二皇子可是仅次于苏瑾之的人物,圣上恐没有那么便放弃他。 暗一眉头紧皱,心中莫名有些不舒坦。 “启禀苏大人,明日那位钦差大人便到了,我们是......”暗五跪在地上,头低垂着,恭敬的说道。 苏瑾之坐在上手,一脸淡漠的把玩着鞭子,“直接加入那位许大人的队伍,就说我们都是从长安来的。让那位许大人给我安排一个副官的位置便好。” “是。”暗五磕头答是。 “嗯,行了,退下吧。”苏瑾之挥挥手,便不再理会。 他等这天等得太久了,终于要到了,呵,这下子好戏要开始唱了。 就是不知道他那位皇伯父收到这些消息是何心情了...... 想必一定是有意思极了,苏瑾之在房内不知想到了什么,哈哈笑了两声,咋一看上去高兴极了,可细细一看,那眼里满是阴狠。 苏瑾之就像那深山中的狼一般,而狼最是记仇。 他此生便是不会放过那二皇子的,不把他打落尘埃他不会罢休的。 二皇子此生最为在乎什么 他在最为意权势,其次在意琴妃。苏瑾之深谙打蛇打七寸的道理,直接将二皇子的所作所为捅到圣上哪里去。 到时候,自然有人会处置他。 这招借刀杀人,他苏瑾之熟。   ☆、第33章 三十二后续 鬼医的修炼方法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看上去古里古怪的。谢嘉鱼瞧着心中有些忐忑,这种将人折来折去的功法真的有用吗? 半信半疑的谢嘉鱼每晚上还是会抽时间练上一练,渐渐的虽气感没有练出来,可是身子却松快了许多,再加上那日日饮用的药,效果实在明显。 以前的谢嘉鱼别的不说吧,那肤色白则白矣,却丝毫血色也无,瞧着便让人觉着这位娘子身子骨不太好。谢嘉鱼生来便骨架不大,身子上有没得什么肉,看上去便更是夸张,好似一阵大一点的风都可以将人吹跑了似的。 现下可是好多了,面色是白里透红的,瞧着便让人心生欢喜。身子也健壮了些许,脸颊上总算也有一点肉了,这些改变都让安国公夫人欢喜至极。 这些日子以来,安国公府上发生了不少的事儿。先是安国公为着嫡女谢嘉鱼请了好几位先生,闹得阖府那叫一个人仰马翻的。 这谢二夫人心头不舒坦,便见天在老太君那儿用话挤兑安国公夫人,话里话外都是说她这大伯偏心眼,满府这么多娘子,好处却全给谢嘉鱼占了。 好说歹说的,三五两天就得将这话头拿出来念叨念叨,开始老太君还伙同谢儿夫人一同挤兑挤兑安国公夫人,可这说到后来,连老太君都不耐烦搭话了。 见天瞧着这谢儿夫人自编自导的,安国公夫人也是心烦,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的又请了一位善女红的先生与一位善琴棋书画的先生,再拿了帖子请了两位出宫的嬷嬷来,终于堵住了谢二夫人的嘴。 这四位可都是负责教导谢家其余几位娘子的。可这几位娘子之中,偏偏就写婉情一个嫡出,这其中的寓意可想而知了。 谢儿夫人对那两位宫中出来的嬷嬷那是万分满意,这谢婉情就要出嫁了,这时候多学学这些规矩,那当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这原本就是高攀的婚事,谢婉情经由了宫里的嬷嬷教导,这样日后夫家也不会太过挑剔了。 谢儿夫人满意了,也就不再闹腾了。可谢嘉鱼心里不畅快极了,这些事都是上辈子发生过的,可这辈子偏偏少了一个人,那就是那位与她亦师亦友的燕先生。 教导她的先生一个未变,可却偏偏少了一个燕先生。 谢嘉鱼这几日都有些沮丧,平安和喜乐还觉着是因着小娘子初初进学,有些不习惯呢。 实则上,谢嘉鱼是在想那位燕先生。 燕先生的事儿还堵在谢嘉鱼心中,谢家二房便又闹了起来。 起因很是简单,全因着谢二老爷起。谢嘉鱼这还是第一次听闻这府中的往事,故而听得颇有兴致。那平安也是越来越有“包打听”的潜力了,凭借着家生子的身份那真真儿是如鱼得水的。 “小娘子,您不知道呢,那边闹得可真是凶呢,听那边的小丫鬟说,院内的青花对瓶都摔坏了几对呢,那谢二夫人又哭又闹的,听说谢二夫人还说‘你若是今日胆敢抬举那个贱人,我便要与你和离,让这满长安的人都知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啧啧......”平安说这话时,故意将后面的话压低了声音,在那里摇头摆脑的说道。 喜乐面上有些不好看,觉着平安这话污了娘子的耳朵,但瞧着谢嘉鱼半躺在美人榻上听得颇有趣味,又闭上了嘴。 这几日小娘子心中似乎一直有心事,有些心气郁结的模样,难得感兴趣一次,她便也就不打扰了,只是私下里她得好生与这平安说道说道。 “当真闹得这般厉害,这是在闹什么呢。”谢嘉鱼放下手中的《论语》,颇有兴致的问到,她心中隐隐觉着这事儿怕和那位二姐姐分不开啊,那日她瞧着便觉着不大对劲。 二叔最后竟然维护了二姐姐,而将事情扣在了大姐姐身上,按道理来说,这有些不应该啊。再者,二叔看二姐姐的眼神也有些不太对啊。 平乐笑嘻嘻说道,“那可不是闹得这般厉害呢,奴婢还打听到一些事儿了呢。奴婢私下里觉着啊,这事儿怕和二娘子分不开呢。”平安面上故作神秘的样子,逗得谢嘉鱼莞尔一笑,一刹那之间,平安和喜乐觉着这方小小的天地都被谢嘉鱼的样子照亮了。 她们家娘子笑起来委实是有些太盛了,平安只会痴痴地看,喜乐却想得更远一些。 这小娘子容貌太盛,恐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说吧说吧,说好了我大大有赏。”此话一出,平安的小眼神瞬间都亮了起来,整个都透露出了一种“来赏我,来赏我”的气息。 惹得喜乐都绷不住脸了。 “娘子,娘子最好了,要是奴婢到时候说得好,便赏奴婢一支簪子吧,就普通的簪子就可以了。”说完,平安又扭扭捏捏的说道,“奴婢到时候出嫁了,还拿来当嫁妆......” 这一下子,谢嘉鱼和喜乐是再也忍不住了。谢嘉鱼坐了起来,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平安的头,说道,“瞧不出你这小丫鬟还恨嫁了啊。不过,可见咱们平安是个聪明人,都晓得自个儿挣嫁妆了,以后你的夫君呀,想必是万万糊弄不了你的。” 一番话燥得平安脸都有些红了,其实她一天嘻嘻哈哈的哪里晓得什么嫁妆不嫁妆的啊,她就是瞧着那些姐姐们头上戴着的银簪子太好看了,想着给自个儿也买一支,可是哪里晓得她娘竟是不愿意。 至于嫁妆不嫁妆的,也不晓得是在哪里听来的一耳朵。 喜乐素来是懂平安的,心知她嘴巴上没个把门的,便笑道,“你啊,怕是眼馋娘子的首饰吧,娘子哪里有普通的玩意儿啊。” 喜乐说完瞧了谢嘉鱼一眼,谢嘉鱼面上都是笑意,瞧着没有生气。谢嘉鱼与平安喜乐之间的情分原本就很是深厚,这种一同长大的主仆情谊,让她对待着两个丫鬟不同其他人。 她们是她的玩伴,是她的青梅,是她的心腹,是这个府里绝对忠心于她谢嘉鱼的人。 “喜乐你也别羡慕,你可得好生求求你这小姐妹,她要是说得好啊,你们两人我一并有赏。” 平安顿时就乐了,于是张嘴就开始说道,“据说啊,以前二老爷府上有位惠姨娘呢,长得很是貌美,咱们那位二老爷啊,宠爱得不得了。后来不知怎么的,这位惠姨娘就难产死了,只留下了谢二娘子。于是这谢二娘子才会这般不得二老爷宠爱,二老爷甚至都不怎么见她。” 这些往事都是她从府中一些老人的口中打听出来的,也算不得什么隐秘,故而也没有费什么力气。 “奴婢听说啊,二娘子和早逝的惠姨娘长得可真是太像了,所以......所以这二老爷一下子便晃了神了。” 晃神,谢嘉鱼微微笑了。可不就是晃神嘛,那日二叔的瞧着二姐姐的眼神可真的很是复杂啊,这想必是想起了那位惠姨娘了吧。 看来这谢家二房的风向要变了啊。 “这次据说是二老爷想抬举抬举二娘子,可二夫人死活都不让呢。”平安见谢嘉鱼没有说话,又默默补充了一句。谢嘉鱼有些诧异,她这才正视平安这项本领,发现这平安真是很有一手打探的本事。 上辈子她无心关注这府中的诸事。故而也埋没了平安这项本事了,也是时也命也。 “抬举啊,平安,我交给你一项任务,你好生帮我关注着二房的事儿,有什么都第一时间告诉我,但是万万不要让人察觉了。” 平安这下子精神极了,这可是娘子吩咐的任务,她万万不会再如同以前一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般了,一定会倾尽全力去好生做这件事。 谢嘉鱼瞧着平安这幅模样,点点头,觉着放心了。谢嘉鱼为何这般关注二房,这都要从上辈子谢淑做的事儿说起。 她这位二姐姐,可当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二房三天一吵五天一闹的,让人看足了笑话。谢二夫人也失去了威信,私下里这些个丫鬟婆子的可没有少议论。 对于这一切,安国公夫人权作不知,一点也没有弹压的意思,任由二房闹着。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转眼就又过去了好些日子。二房终于闹出了一个结果,这个结果对于谢二夫人来说,却是大大的不利。 但奇怪的是,谢二夫人却没有再闹腾了。 谢淑由一名卑微的庶女,变成了记名嫡女,以后谢淑名义上便是由谢二夫人教导长大的贵女了。 婚事也不会再如同之前一般了。 虽是比不过正经嫡女,却远远将那些个庶女甩在脑后去了。 可就在这时,传来了一个消息,大娘子的夫家,犯事了。 这事还得从苏瑾之说起。   ☆、第34章 三十三赐婚(改错字) 苏瑾之的确是那最好用的一把刀,就单凭他的身份便死死压住了江南那一群牛鬼魔神。名义上是许大人主事,可背后许大人却是事事皆听苏瑾之的。 都是一个圈子里混的,这许大人自然是深谙官场学问的。 江南卖官案,涉及人员之广前所未有。只有苏瑾之有这个胆子,胆敢将这些个蛀虫统统揪出来,这大概就是无所畏惧吧。 也不是没有人仗着和豫亲王有些交情从而想从他这走走关系,然而无一例外,全被杀鸡敬狗了。 苏瑾之离开江南之时,江南官场早已经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了。 “臣参见圣上,给圣上请安。”苏瑾之一撩衣袍,坦然跪下,头微微向下,目光之瞧着前方的地毯。 唔,这地毯瞧着不错,兴许也可以弄一块以后用用。 “瑾之,你做得很好。没有辜负朕的一番期望,你自来便是最好的,朕从未有看错人。”苏瑾之隐隐瞧见前方有一片黄色的衣物,心知他那位皇伯父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 这个人,给予过他曾经最渴求的关怀。 “为圣上解忧,是瑾之的责任。”他平淡的开口道出,但竟引起了圣上轻微的笑意。 “呵呵......”笑过之后,圣上开口道,“起来说话吧。” 苏瑾之从善如流的起身了,但依旧半垂着头,圣上又开口道,“瑾之,你这次做得很好。”顿了顿之后,又接着说道,“你堂哥的事儿朕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这个委屈不会让你白受的。” “瑾之不委屈。”他嘴上虽是这般说着,可心里却有些凉,圣上嘴上说得好听,可是却没有一丝一毫实际的承诺,好似这一路走向江南之中遇见的六场刺杀都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苏瑾之心知他这位皇伯父有何顾忌,他对二皇子的宽容皆来自于宫廷之中的现状。大皇子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不是当皇帝的料,他若成了皇帝,那大昭离亡国就不远了。三皇子也是一个道理,一个傻子上台,却有一个强有力的外家,其中的含义不说也懂得了。 看来看去,便只有这位二皇子了。 世家贵族的流言传播得甚广,苏瑾之却心中清楚得很,他根本就不是圣上的儿子。 他娘,从头到尾都是被冤枉的,而那传遍长安的流言,背后推波助澜的可不就是眼前这位了。 苏瑾之想到上辈子他蓦然查到这个消息,心中的悲痛可想而知。就是这个他上辈子敬爱的皇伯父,竟然是他和他娘一生悲剧的幕后者之一。他上辈子能容忍那位二堂兄蹦跶那么久,何尝又不是考虑到他呢。 这就是帝王啊,原来这就是帝王...... 苏瑾之心中所想圣上却丝毫不觉,他很是满意苏瑾之的态度,闻言后点点头道,“那位安国公的五娘子,近来身子好了不少,朕瞧着也配得上你,不日朕就亲自下旨为你们赐婚。” 苏瑾之跪下道,“谢圣上成全。”他的话里带着隐约的喜悦,不复以往的平淡,摆明了是很喜欢谢五娘子的。 他这辈子就是要告诉长安的所有人,他苏瑾之此生爱慕谢五娘子,谢五娘子便是他的心尖尖,是他的逆鳞。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 圣上也算是了解苏瑾之,听闻他这般语气,心中也是了然苏瑾之之前的话果真是句句不假,他还当真是真心恋慕那位病怏怏的小娘子的。 既然如此,索性便再给上几分荣耀。 “到时候,朕也给添几台子嫁妆吧。”说完不待苏瑾之谢恩,便又接着说道,“瑾之,你知朕素来疼爱你,这次你的功劳甚大,不若,朕赐你一座府邸,你另行立府吧。” 此中含义,苏瑾之自然懂得,这话他上辈子也听过,就在封他为宸王之前,当时的他答应了,因着他迫不及待的希望妩儿有最好的居住环境。 现下,他可不会接受。 “俗话说父母在,不远游。更何况另辟府邸呢,圣上的好意,瑾之心中知晓,可恕瑾之不能接受。”苏瑾之跪在地上,话中没有喜悦也没有怨气。 圣上说出这话便有些后悔了,现在的确不是封赏苏瑾之的时候,他虽有时候利用苏瑾之,可心里并不是对他丝毫感情也无的。 他也真心疼爱这个侄子的,毕竟,这是她的孩子。 “也罢,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赏赐不能免,否则别人心中不定怎么想你呢。”圣上斟酌片刻后又说道,“对了,瑾之,其余人朕放心不下,唯有你,是朕亲近信任之人,暗一他们就交给你了。” 这就是将大昭暗地里势力交给苏瑾之的意思了。这份大礼,他肯定是要接过来的。 “谢圣上厚爱,瑾之必不会辜负圣上的一番苦心。”他不会辜负的,这份势力他苏瑾之拿得心安理得。 上辈子,彻底拿到这份势力的时候,还是几年后的事情去了,那个时候的他的确是比不得那位深谋远虑又势力庞大的二堂兄,可现在就不一定了。 他提前了三年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命运从这个时候开始,就变得不一样了。苏瑾之跪在地上,面上都事笑意,不同往昔,他这可是实打实的笑容。 苏瑾之回到豫亲王府不多久,宫里的赏赐便来了,金银珠宝自然不提,便是那堪称绝世珍宝的物件,圣上也是没有少给。又加封苏瑾之为郡王,此间恩宠自然不必多说,豫亲王府人人面上的表情都很是微妙。 往日总听闻这位苏世子爷颇得宠爱,今个儿可算是开了眼界了,瞧瞧那足有一人高的红珊瑚摆件,那真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奇珍啊。 顿时有些个人瞧着豫亲王的表情都不对了,这得是多大一顶绿帽子啊。 真是难为豫亲王了,啧啧。 而最让人震惊的消息还在后边呢,当这太监宣布赐婚的旨意后,圣上偏心的这个戳算是彻底盖下了。 那可是安国公府上正经的嫡出娘子,这般身份,便是王妃也使得啊。安国公自身本事不小,在朝堂上也是位高权重的,听闻府上对这位小娘子也是宠爱非常。 这位小娘子虽是身子不好,可耐不住最近有传闻说着小娘子身子大好了。这位身子要是大好了,那可真是联姻的上好人选啊。 待着传旨的太监离开了,众人这才起身,苏景云瞧着端站在一旁,满满都是笑意的苏瑾之心中就不舒坦,便凑上前笑着说道,“三弟你这可真真儿是发达了啊,为兄先行祝贺你。对了,听闻那位安国公的小娘子这身子可不是太好啊,也不知圣上.....” 苏瑾之冷冷一眼扫视过去,苏景云便讪讪的闭上了嘴。 他这才晃悠悠的说道,“苏景云,你胆子不小嘛,胆敢非议圣上!”说道这里,苏瑾之面色一冷,冷哼道,“怎么,嫌日子过得太松快了?” 苏景云不敢再开口,他心中知晓那位高高在上的圣上虽是偏心苏瑾之,可素来瞧不上豫亲王府上的其余人。 如此这般,苏景云哪里敢多说什么。 他就是心中不忿,凭的什么圣上眼里只有这个喜怒无常的苏瑾之,待他居然这般好,不就是破了案子吗?这摆明了就是跟着去沾的光啊,这换了他,必然比苏瑾之做得更好。 现在好了,他身为豫亲王的长子,还什么都没有,这位就已经从世子爷变成了郡王爷。他前不久才娶了吏部尚书家的娘子,现在这位就要娶那安国公的嫡出娘子了。 安国公家的娘子啊,那可是大昭顶级的世家贵族。 且不说豫亲王府上如何,就说说安国公府上吧。安国公是不情不愿的接过了这道赐婚的旨意,但心中的那块重石也算是放下了。 安国公是为数不多知晓苏瑾之卷入了江南卖官事件中的人,他素日虽是口中不待机苏瑾之,可心中还是担忧这个孩子。 那般惊险的案子,也不知是吃了多少苦头啊。 唯有谢嘉鱼真真儿是愣住了,这上辈子可没有这一出儿啊。她现在已经非常确定这位苏郡王爷有些问题了,那这算什么? 听那位传旨公公的意思,这还是郡王爷亲自求来的?难不成......这苏瑾之上辈子就喜欢她不成? 谢嘉鱼心中思绪万千,但是苦于没有人询问,也只有闷在心中,自个儿慢慢琢磨。 “果真是嫡出啊,这可真真儿是不一般,养在深闺还有人去圣驾前求旨呢。这一嫁就是位郡王妃啊,就是不知道我的盈儿又是个什么造化了。”众人起身后,谢二姨娘便迫不及待的开口说话了,语气那叫一个尖酸刻薄,话里话外都在指摘谢嘉鱼不守规矩。 安国公夫人斜眼瞧了二姨娘一眼,又见着老太君未有开口,也就轻笑了一声,没有搭话。 到头来,却是谢二姨娘自讨了个没趣。   ☆、第35章 番外苏瑾之 妩儿渐渐的身子越来越不好,我却不知道该如何才好。每次去安国公府,都发现妩儿躺在床上修养,她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儿,躺在大大的床上,我心里莫名觉着很难受。 我听闻宫中有一位御医很是擅长小儿弱症,想要恳求圣上让这位御医进府好生瞧瞧妩儿。 可往日疼爱我的皇伯父却是不许,那个时候的我还不懂得这是为何。最终皇伯父提了一个要求,以此作为交换,我同意了。 但我渐渐察觉了我的处境似乎不妙,我按照皇伯父的要求习武练字,可我发现我练的武艺并不是用于强身健体,更多的是用于杀人夺命。 我发现了大昭皇室,有一股深埋于地下的势力。 最开始杀人是什么感受呢?和我在府中杀丫鬟不同,当一夜之间屠尽礼郡王满门之时,我的心里也有些惶恐。 豫亲王府上的人总说我生来便是是魔鬼,那么试问天下众人,又有谁生来便是恶的。世间诸人的善恶不都是后来在这凡尘之中学会的吗? 若说我是恶的,那么教导我向恶的便是豫亲王府......和圣上。 我越发不敢去往安国公府上了,我已经渐渐明白我自己在做什么,也许有一天,我就会横死街头也说不定,既然如此,又何苦连累他们。 我有时会隐秘的向安国公府上抵些书信,只告诉他们我现在很好,勿扰,也会询问妩儿的现状,只是从不让他们回信。 我渐渐长大,才越来越看清自个儿的处境。圣上面上疼爱我,可我隐隐觉着他对我的疼爱有些虚无缥缈;亲爹视我如无物,刚好我也并不指望他;可连那位二皇子,最后竟也看我不顺眼。 这位儿堂兄时时和我别苗头,初时还好,不过是偶尔刺上几句,看在圣上的面子上,我也不会计较什么。 可越到后来便越不妙了。 同时不妙的还有妩儿的身子,她身子越来越差,御医私下同我说,这样子瞧着是活不过十五了。 我不甘心,这叫我如何甘心,我开始利用暗卫之便各地搜集一些养身的偏方药房、一些珍稀的药材。可那时候,我并没有完全收复暗卫,指使起来也不那么得心应手。 思来想去,我干脆就自个儿去了安国公府上,反正豫亲王府上回不回也就那样了。 时隔多年,那是我再一次见着妩儿,她身子瘦弱极了,似乎很是不好,但又似乎体内还有一丝生机,这丝生机支撑着她存货下来。 再见之时,我口称她,“谢五娘子。” 我越来越爱和她相处,仿佛只有和她在一处,我那颗杀伐的心才有一丝的安稳。没有人生来喜爱杀戮,我也渴望安稳和宁静。 我教导她《论语》、《史记》,教导一切她感兴趣的东西,也教导一切她需要的东西。 我印象中的妩儿渐渐和我眼中的妩儿重合。 那个幼时娇俏可爱的她,那个长大后宁静睿智的她,都是我心里的她。 有一次,我给她读完《山河志》,她说她此生惟愿走遍大昭的每一个地方,惟愿走遍这山山水水。 而我,却什么也不能说。 想来,在这一刻我只是她的燕先生,不是他的瑾之哥哥。 而她是我的谢五娘子,不是我的妩儿。 我在她的眼中,只是一个家境落魄,屡试不中的酸秀才吧。 尽管,她从不这样认为,但我却宁愿她这般认为。   ☆、第36章 三十四交锋 老太君不搭话,谢二姨娘这出戏就唱不起来,反倒是显得她自个儿尖酸刻薄。 “哧,人家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什么?也不瞧瞧,人家可是大伯正经的嫡出娘子,四娘子也不瞧瞧自个儿,什么东西呀。”谢二夫人向来瞧不上二姨娘,想她这位大伯当年那可是长安有名的才子,样貌那也是一顶一的,结果居然被谢二姨娘这等尖酸刻薄的人玷污了。 瞧这谢二姨娘,就她这尖酸刻薄的样子,幸得这位大伯从未搭理她,否则那场面可真是难看极了。 由此就看得出来,当年的安国公可算是风靡整个长安,暗地里收获过无数的少女芳心,正所谓是我已不在江湖,可江湖依旧有我的传言。 这位谢二夫人可不就是个上好的例子吗。 再加上谢二夫人才在谢淑手中吃了亏,连带着谢婉情也吃了挂落,她能瞧得上谢盈才怪。那日谢盈字里行间可都是帮着谢淑那个贱人在说话。 “闭嘴,我还在这里,这个家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谢二夫人那句“什么东西”显然是触了老太君霉头了。 谢二夫人冷哼一声,不咸不淡的说道,“老太君的这意思,莫不是觉着四娘子竟比咱们五娘子尊贵些了?” 瞧着老太君神色更为不好,谢二夫人心中好似隐隐出了口恶气。说着多疼爱她的婉情呢,结果呢,竟是瞧着婉情被欺负,果真在这老虞婆心里,还是儿子更重要。 谢嘉鱼心里也不舒坦,这本来还在心里琢磨着这位苏世子爷是个什么来头,正头痛呢。这边,那位好二婶就拿着她当由头吵起来了。 偏生她还不能插话,否则不定会被如何扭曲本意,继而达到让她这二婶出气的目的呢。 老太君拿着手中的拐杖杵了杵地面,紫檀木的雕花拐杖在青石地面上发出“笃笃”的声响。这一声一声的敲进了人的心里,慢慢的,谢二夫人面上的讥讽变为了恐惧。 谢嘉鱼心道,这恐怕是想起了她这祖母那些个整治人的手段了吧。 果不其然,老太君接着就道,“谁给你的胆子,竟然质问起我来了,老二,这就是你媳妇的教养?”谢二老爷今日休沐,自然也是在场的,只见他面上是一片羞愧。 “是儿子的过错,没有教导好。”他作揖请罪后,又转头怒斥谢二夫人,“你成天瞎嚷嚷什么?我瞧着你是安生日子过久了吧。” 谢二夫人一脸悲愤,却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硬是从面上挤出了一个笑容来,一字一句的说道,“媳、妇、知、错、了。”那表情,眼里恶狠狠地好似想要将谢二老爷生吞了一般。 这世道啊,果真是鬼须得让这人啊。谢嘉鱼在心中摇头。 “哼,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了,我今日就敞开说道说道,在我眼里,所有的儿孙都是一视同仁的,无论嫡庶,皆是一般的,没得尊卑贵贱。”说完,她蓦地看向谢嘉鱼,露出一个笑容来,“嘉鱼,你说对吗?” 顿时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谢嘉鱼,安国公夫人眼中的担忧几乎凝结成实质了,安国公的眉头也微微有些紧皱。 老太君这话,问得不地道。 这个问题也谢嘉鱼而言,几乎是个两难,无论她如何回答,似乎都两头不讨好。 老太君的身份不同,故而她可以说皆是一般,不分贵贱。可若是谢嘉鱼敢开口这般说到,那么不出一日,满长安必会传遍一个消息。人人津津乐道着这位未来的郡王妃是个不分嫡庶的,是个拎不清的。 世人重嫡庶,嫡便是嫡,庶便是庶,那是万万不能搅合在一处的。是故前面说到,嫡女庶女的圈子不同,是有说道的。 这长安城中,还从未听闻过谁家小娘子胆敢说上一句嫡庶一般的。 这话要是说出来,那必定如同捅了马蜂窝了,立马便会有人质疑谢嘉鱼的教养了,同时被质疑的还会有安国公夫人。 那些个贵妇们都会在心中好生思索这谢五娘子是否当得起内宅主母,说不得圣上和那位郡王爷到时候也会有些想法的。 再说说谢嘉鱼若是张口便道出庶不越嫡,以嫡为尊。那么首先便是反驳了老太君的话了,反驳长者的话,这要是硬要追究起来,便能狠狠扣个不孝的帽子。 再者,在场的这么多的庶姐们,谢嘉鱼这般说出口了,她们心中当真就没个想法吗?未必吧。最好的便是让那谢三娘子与这母女娘反目成仇。 或是怂恿怂恿谢三娘子到了时机便狠狠咬上她们一口。 这老太君不亏活了那么久,这些个日子真真儿是没有白费。谢嘉鱼发现她这位祖母只要不遇上母亲和父亲,那智谋简直是了不得。 这一句话她倘若是回不好,恐怕日后的日子,便不怎么好过了,但是她这祖母又是哪里来的自信,笃定她一定便答不出来? 其实老太君这般笃定那完全是因着谢嘉鱼从前被保护得太好了。 谢老太君可不知道这身体里住着的是一个十六岁,心智已经成熟的灵魂,她眼里的谢嘉鱼还是从前那个不知世事,天真善良的谢嘉鱼。 上辈子这个时候的谢嘉鱼,对嫡庶的概念当真是模糊得很。 安国公夫人现在还很少教导她这些,毕竟在安国公夫人的眼中,那真是什么也比不得她的身子。且那个时候大家姐姐妹妹的还很是和气呢,她又没怎么出门,当然是没有见识了,也不晓得嫡庶的厉害。 谢嘉鱼在心中叹气,望向老太君的眼神有些怅然,老太君被谢嘉鱼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望,竟然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拐杖。 她竟然被一个十岁稚儿的眼神吓住了,这双眼睛还真是像,简直是像极了啊,让她忍不住想将这双眼睛剜下来。 安国公瞧了谢老太君一眼,老太君吸了一口后,面上才露出一点点笑意。 她想杀了妩儿,他的亲娘竟然会想杀了他的女儿。 这个认知让安国公有点不能接受,他瞧着老太君的眼神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这时候,谢嘉鱼开口了,“祖母的话当然说得在理,祖母身为长辈,自然是一视同仁的,我们大家可都是您的孙子孙女儿。”谢嘉鱼笑着说道,可这话里话外却一个嫡庶都没有提到,可见她也不是个傻子。 “这在妩儿心中,姐姐们自然都是妩儿的好姐姐,大姐姐与二姐姐、三姐姐、四姐姐在妩儿心中是没有分别的,对妩儿好的,妩儿自然也就投桃报李。”这就是间接点明了在情感上,是没有嫡庶之分的,对她好的,她自然也会对对方好。而对她不好的,话里虽然没有说,但是在场的人都心里清楚着呢。 谢嘉鱼说完之前的话,却突的抬起了头,面上的笑意隐没了,露出一副坚毅的模样来,“妩儿心里虽是这般认为的,可这话也只能在府中说上一说。这庶不越嫡,以嫡为尊,可是大昭的传统,可是写进了大昭律法的。”随后她粲然一笑,嘴角似乎还带点小狡黠,那模样可爱极了,“祖母,您说对吗?” 谢嘉鱼将这句话还给了谢老太君,谢老太君当场犹如一口痰梗在喉咙之中,那真是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她哪里懂什么大昭律法,她连大昭的字儿都认不全。 安国公夫人瞧着这般应对自如的谢嘉鱼,心中也不禁想着自个从前是否是将她耽搁了?眼瞧着妩儿就一日一日的大了,没得几年就成了别人的媳妇了,就需得是当家主母了。而那豫亲王府上有多乱,她是一清二楚的。 从前总想着妩儿身子不好,什么都没得身子康健来得重要。可现在不一样了,妩儿的身子一日日见好,又订了婚了,再不教导一些为人处世、人情往来的事儿,恐怕就是害了她了。 就在安国公夫人心中思绪万千的时候,谢嘉鱼又说道,“大昭律法第三十七条说道,大昭爵位传嫡不传庶,凡家中无嫡子者,除爵。第五十四条规定,家中财产划分,嫡长子七分,其余嫡子三分,庶子不予分家,记名嫡子可考虑给予亦或不给予。第七十三条规定,以庶充嫡者,家产充没,徙千里。” 谢嘉鱼就这般如松如竹的站立在此,那不急不慢的声音,听得人如痴如醉,吃惊之下,竟都是忘记了询问她如何这般熟悉律法的。 这一刻的谢嘉鱼,仿佛一瞬间褪去了以往那病怏怏的皮子,转眼就变得光芒万丈起来,连安国公都连连点头,就冲这气度,也当得上他的掌上明珠了,这就是他的宝贝闺女儿啊。 此刻无人知晓谢嘉鱼可是长长舒了口气,说来这大昭律法可多亏了燕先生上辈子的教导啊。 感谢燕先生。   ☆、第37章 三十五燕先生和二夫人 燕先生,谢嘉鱼的燕夫子,据闻是位略试不中的读书人,可越是相处得久了,便越是觉着这人不一般。 真正的世家为何那般遭人羡慕,那是因着人家的风度风姿,那不是久贫乍富的一些小贵族所能拥有的。 人家传承千百年来的风度,早就流淌进血脉里了。大昭的世家虽是被打压了,可向往着成为世家的贵族依旧很多。 寒门为何难出贵子?说到底,不就是因着这些个传承吗?寒门出生的人,兴许是坚毅不拔、兴许是朴素真诚,他们也拥有很多很好的品质,但是很难如同那些个世家贵族出生的人一般。 他们长于世家贵族中,便是自有另一种不同的风姿。 这位燕先生便是这般,幼年的谢嘉鱼不懂,可长大后再回想这一切的谢嘉鱼,什么都懂了。 她的这位夫子,想必是出生不俗吧。 这位燕先生最初到安国公府上来时,教导她的第一本书便是《诗义折中》,随后教导她对子与缀句,进而学习诗赋。 然后便是四书五经,这位燕先生没有教她女子闺学,反而教导她的是男子所学,是堂堂正正的科举之道。 这是后来的谢嘉鱼才知晓的。 燕先生也很有趣,分明是个屡试不中的读书人,却还来教导她学习科举之道,顺便还教导她一些“旁门左道”。 他真的很有意思,对她也很好。 好得有些奇怪吧,却对着其他人冷冰冰的,很是不假辞色。 大昭的律法便是十三岁那年燕先生所教,至于为何要教导她律法,已经有点记不清了,但是那场面谢嘉鱼至今都还记得。 说来她那个古里古怪的未婚夫的声音与燕先生还有那么一点点相似呢,但是想来,还是燕先生的声音更好听一点。 “五娘子,人活在世上,总离不开阴谋诡计,瞧瞧这小小的安国公府尚且如此,更不论整个长安城了。就算是小百姓,那也尚知偷奸耍滑来让自个儿获利。五娘子,人不有害人之心是对的,可人不能没有防人之心。”燕先生说话总是不徐不慢,大昭的官话从他嘴里出来,总和从别人嘴里出来不一般。 那时候,好似是她被谢盈利用了还是怎么,可时日有些太远,对谢嘉鱼而言这又不重要,她自然也就记不清了。 “害人,阴谋皆是小道,你若要害人,会用何等的手段呢?”那燕先生的眼睛也很漂亮,眼角微微有些上扬,面上表情很是冷淡,可谢嘉鱼觉着他眼里闪着温柔的光。 “我怎会害人呢?”谢嘉鱼不解的问道。 “呵......说得对啊,你怎么害人呢?”害她之人他必铲除,而她又何须害人,若看谁不舒坦了,他自会亲自动手。 无须污了她的手。 “今日夫子便教导你一事,人何为人,风光霁月、正大光明。做事走正道,做人重品行。无事不犯人,人犯你必回。和阴谋相对的,还有阳谋,不要总在背后算计他人,这给你带来的成就感往往是不如你在人前算计人的。” “被算计的人知道自个儿被算计了,可这周围的人都认为是这人活该,都赞同着你;明明知晓前方是你布下的局,可他别无选择,不得不踏进来。这般如此,岂能不是人心中激荡。” “还请先生教我。”这般三言两语的一番描述,谢嘉鱼立马便沉浸其中了,这又何尝不是一个阳谋呢。 “阴谋重暗中陷害布置,而阳谋更重社会人心。你若想学着阳谋,便得了解人心,便得知晓实事。”而了解世事的第一步,便是史书,那是被困在安国公府上的谢嘉鱼了解这个世道的第一步。 然后便是《山河志》,她明白了这世间的广阔,这世间的美丽远远不是一个小小内宅可以比拟的。 后来又学了《大昭律令》,这也是谢嘉鱼第一次知晓了嫡庶的严重性。嫡为嫡,庶为庶,界限分明,谁敢越线,谁便是活腻味了。 这律令中虽是只点明了郎君,其中寓意很是明显了。大昭的娘子虽是地位不低,可这依旧是一个男子为尊的世界,男子尚且如此,女子只会更加严厉。 郎君们若是为庶,除了银钱上困难了一点,地位身份瞧着低了一些,也便没得什么了。生为男子,大可以科举出仕或是入军远征。哪怕是外出经商行那微末之道,也不是不能出人头地的。 在大昭,出人头地的庶子并不少。当家主母也甚少苛责庶子,毕竟律法就在那里,再出息也越不过律法,何苦为难呢?还不若解个善缘,好生教养,说不得将来也是个帮手。 可这庶女便不一样了,自打大昭建国至此,就没听闻谁家的庶女直接爬上高位的。不是没有那苦熬个十来年后成为侯夫人的,可从未听闻有谁直接成了侯夫人的。 便连那皇家都还默认庶女不为妃呢。身为庶女,你若是硬要进宫去,也行啊,可进去之后究竟是拥有那泼天的富贵还是老死深宫,那便没有人管了。 不是没有庶女进过宫,可最后呢,连妃位都爬不上,能指望她为家族做些什么呢?更别提孕育龙子了,皇家才不许呢。 这些世家贵族庶女最好的归宿不是嫁个家室略好的庶子,便是嫁个颇有前途的贫家子。 对这些庶女来说,才是真正的一日为庶,终身为庶。 庶子若是实在遇见了那等苛责人的嫡母,还尚且有些办法,可若是庶女遇见了,那除了认命,便只有反过来设计嫡母了。 这就是生而为庶的悲哀,而生而为庶女,那真真是前世不晓得做了什么孽了。 这才今生有了这么一遭。 “娘子,娘子,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谢嘉鱼还沉浸在回忆里,平安便咋咋呼呼的跑了进来,毫无仪态。 喜乐冷着一张脸,如意却先行开口了,“平安,注意你的言行仪态。”如意瞧着平安这般模样便心中不喜,简直就是打了小娘子的脸。 “平安下次注意着些,先说说这是怎么了?”谢嘉鱼瞧了眼如意,如意心知自个儿有些越矩,缩了缩脑袋,有些讪讪的。 “如意,你去瞧瞧吉祥,膳食还未有好吗?”谢嘉鱼都这般说道了,如意心知这只是个借口,但依旧还是退了出去,毕竟小娘子未有惩罚她就已经极好了。 她不是平安和喜乐,她们和小娘子有着情分在,她可没有。 “平安啊,说说,这个怎么了,怎的你连个仪态都不顾了。” 平安缓了口气,面上着急道,“娘子,真是出了大事了,二房都快闹翻天了。” “大娘子原本就快要出嫁了,可是刚刚奴婢打听到消息,说是大娘子的夫家出了大事儿。”说到这里,平安立刻小声了,还东看看西瞧瞧,见的确没得什么人,才说道,“听闻那位户部侍郎牵扯进了那江南卖官案中了。现在那位户部侍郎已经被关进牢里了,府上也已经被查封了,侍郎夫人带着孩子回了娘家了。” 谢嘉鱼开始还有些漫不经心的,乍一听闻这般消息,心中难免震惊,这上辈子可没有这样的事啊。上辈子她大姐姐可是好生生嫁过去的,中途什么意外也没有发生。 若说这府上的动荡是因着她身子略好,前去游湖才引起的。那么查封官员,这等大事儿又是为何引起的?为何,对了,苏瑾之,那位苏郡王爷。 “这案子,是谁查出来的?”谢嘉鱼美目一瞪,瞧得平安都忍不住站直了身子。 “是......就是您的未婚夫,那位郡王爷啊。”这事情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平安这种“包打听”自然也是清楚的,她心中还隐隐有些欢喜呢,觉着小娘子未来的夫君这般厉害,这般人物才配得上她们小娘子呢。 这时候的平安,已经选择性遗忘了她以前还骂过人家“登徒子”呢,也选择性遗忘了那位在长安城中的传闻了。 “果真是他......”谢嘉鱼对这人有些好奇了,说来这位郡王爷论理和府上该是有些交情才对,否则也不会被邀请来参加自个儿的生辰宴了,可这怎的从前从未见过呢,她也压根儿不知晓这般人物。 “平安,现在这二叔院里......”谢嘉鱼强行将苏瑾之甩出脑海中去,关心起身边的事儿来。 “娘子,可别提了,那二夫人不知从哪里知晓这案子是您的未婚夫经手的,硬是说世子爷冤枉了她的亲家,要来找国公夫人和您好生说道说道呢。现她该是在去往正房的路上了,娘子,这可怎么办是好啊。” 听闻了平安的话,谢嘉鱼面无表情,她有时候心里头实在是琢磨不透她这位二婶娘,有时候瞧着还挺正常挺温和,有时候又状若疯魔。 这到底是什么毛病,可还有治否?   ☆、第38章 三十六求情(改BUG) 这谢二夫人虽说是家室不若安国公夫人这般显赫,可也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吧,当初安国公夫人瞧着这位弟妹也算是贤良淑德、颇识大体的。 可这自从谢二老爷纳了妾,这妾还生得颇为貌美,又很是受宠之后,这位就不大对了。 安国公夫人早年也是听闻过不少的流言的,其中就有这么一条。说道这谢二夫人并不是用着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嫁进来的,这位手里怕是捏着谢二老爷什么把柄,故而这位谢二老爷才这般“惧内”。 这小叔子房内的事,她一个大嫂哪里好插手呢,说来这的确有古怪。谢二老爷瞧着那宠惠姨娘的模样,分明是没有将谢二夫人放在眼里,也谈不上什么爱慕谢二夫人了。 可这谢二夫人多年以来,只生养了一女,这谢二老爷再未有纳过一妾,至今也没有个儿子,哪怕是个庶子也是没有的。 老太君是千催万催的,可这谢二老爷都不为所动,你说古怪不古怪。 更古怪的是,这谢二老爷还会拒绝老太君赏赐下来的丫鬟,在外人看来,或许是谢二夫人和谢二老爷伉俪情深的表现,可在安国公夫人瞧来,真真儿是奇了。 之前瞧来恩恩爱爱的,现下又因着谢盈闹翻了天,安国公夫人是一点也不想插手二房的事儿的。这种卖力不讨好,说不得还要招惹一身腥的事儿,她从来不会做。 可哪里想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降。 这位谢二夫人倒还先打上门来了。 “嫂子啊,今儿弟妹算是来求你救命来了......”这人还未到,声却先至了。这来了正房,不说先行问好,反倒是张嘴便说要人救命,也不说是何事,这是叫安国公夫人应还是不应? 应又如何应得,不知所为何事,如何给予承诺? 若是不应,那瞧着她在弟妹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她要逼死她了? 安国公夫人端起茶盏,眼皮低垂,遮掩住了眼里的不耐烦。 “弟妹莫要心急,究竟所谓何事,你待细细道来,如此嫂子才晓得要如何帮你。”安国公夫人的意思是,你得说清楚是什么事儿了,她才好决定是真的出手相帮,还是出言相劝。 可这谢二夫人明显是把这话当了真了,面上竟是一脸喜色,坐在下方激极了。 这时候,一个小丫鬟进来通传道,“国公夫人,五娘子来了。” 安国公夫人眉头微微皱起,但转瞬即逝,谁也没有发现,她瞧着下方谢二夫人跃跃欲试的表情,心中有些不虞,却只得说道,“让五娘子进来吧。” 谢嘉鱼一进来便觉着有些不对劲,再一瞧,那坐着的可不就是她那二婶婶嘛,这下子可好了,她原本想着赶紧来说一声,哪成想竟是走在了二婶的后面。 她心中有些尴尬,可面上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妩儿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儿?”安国公夫人放下茶盏问道,她心中也是纳闷着怎么的就刚好凑在一起了,可真是太巧合了。 谢嘉鱼掩住尴尬,笑道,“这不是想母亲了,来与母亲请安嘛。”这时辰,说请安那可就真真儿是个借口了,安国公夫人心下了然,觉着自个儿这闺女兴许是有有什么事儿,但是瞧着谢二夫人在,便面皮薄不好意思说。 “这样啊,那可真不凑巧,今个儿你二婶寻母亲有要事呢,等会儿母亲再去寻你可好?”安国公夫人觉着谢二夫人所求不小,便不想将谢嘉鱼牵扯进来,想着赶紧打发她走人才好。 怎料谢二夫人一瞧着谢嘉鱼进来了,便心中激动,觉着这真是老太爷给的机会,现下听闻她这大嫂打发人走,那可是不依了,便急忙开口道,“不用不用,我的事儿和妩儿也是有些关联的,妩儿大可坐在这儿听上一听。” 这话一出,安国公夫人面上便冷上了三分,谢嘉鱼又更是有些懊恼自个儿的冲动了。 谢二夫人可不管那么多,她自顾自的说道,“大嫂,想必您也听闻了,我那可怜的婉情啊,这么久这般命苦哟,我的儿啊,我的心肝肉啊......”这说着说着,谢二夫人就开始啜泣,安国公夫人简直是一头雾水,谢嘉鱼倒是心中了然。 安国公夫人真的很想回上一句,她什么也不知道好吗?她整日忙着查那下毒之人,这些个多年前的旧账不是那般好查的,还得忙着府中的中馈,还是不是得打理打理嫁妆中的铺子,她真的很忙好吗? 得亏这些日子谢嘉鱼的身子好了不少,否则她还得担忧着自个儿闺女的身子,那滋味别提了。 是以,这安国公夫人的消息可还真没有见天盯着二房的谢嘉鱼灵通。 “弟妹,你好生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了,我咋听得那么糊涂啊。” 谢二夫人这才停止了啜泣,用手帕轻轻擦拭之后,说道,“婉情的夫家出大事了,那位户部侍郎听闻牵扯进了江南卖官案,这已经下狱了,家中也被抄没了,这可怎么办啊,这叫我们婉情怎生是好啊。大嫂,这案子不就是那位苏郡王爷查的吗,你就当帮帮婉情了,帮忙求求情吧。” 这一番话,听得安国公夫人皱眉抿嘴。就连早就知晓的谢嘉鱼听了这么一番话,心中也不大舒坦。 这位户部侍郎既然已经下了狱了,那就证明这是有着切实的证据的,否则谁胆敢将堂堂侍郎下狱?况且这又没有累及家人,那侍郎家人不都还好端端的吗?现下课在侍郎夫人娘家住着呢。 就这般情况下,她这位二婶婶哪里来的自信,开口就让自个儿娘亲帮她求情呢。求什么情,求情让人官复原职吗? 谢嘉鱼不知晓的是,正是因着这位户部侍郎的家人没有被累及,这谢二夫人才这般焦灼。若是这户部侍郎当真被满门抄斩亦或满门流放,那谢二夫人说不得还要在心中夸赞一个好。 流放得很,斩得好。 转眼等着风头过了,再去好生相看相看,说不得还能寻一门更好的婚事呢,毕竟家中可要出位郡王妃了呢。 可这坏就坏在这只有那位户部侍郎一人下了狱啊,他的家人可都还好端端的呢,这.......这叫她家婉情如何是好。 这要是毁了这亲事,婉情攀高枝的坏名声基本也就坐实了;可这若是不毁亲,那不就是害了婉情一辈子了吗? 谢二夫人也算是没有办法这才求到安国公夫人这里来了,别人不知晓,想不通怎么圣上就下旨赐婚了,她可是一清二楚的。 大房原本就和那苏郡王爷关系不错,当年她这位大嫂没有少照顾那位。那么郡王爷自然投桃报李了,不然怎么会愿意娶谢五娘子那个病秧子。 谢二夫人自以为看破了一切,殊不知一切都是自个儿想太多了。 “你待我如何求情?这种朝堂之中的事儿,可有我等内宅女子说话的份儿?人家堂堂郡王爷,我凭的什么要陷人家与不仁不义的地步。”安国公夫人厉声开口道。 这案子她听安国公说过,牵扯甚广,她原本便担忧苏瑾之,又怎会为了谢二夫人去这般麻烦他。 “嫂子,你也是瞧着婉情长大的啊,你不能不管婉情啊。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嫂子,你和那位前豫亲王妃关系那般好,幼时又那般照顾苏郡王爷,你的话他肯定愿意听得。嫂子,算我求你了,你不能不管婉情啊。” 事情的厉害安国公夫人也是一点就透的,但是她不能为了这侄女就害了瑾之啊。世人都道他万般受宠,可这其中的苦楚谁又知道呢。再则,这事儿,本身就是那位侍郎不对啊。 安国公夫人摇摇头,冷着脸说道,“弟妹,不是嫂子不心疼婉情,可这凡事都有个规章律法的,错了便是要承担。再说了,嫂子和那郡王爷也搭不上话。” 谢二夫人蹭的一下便站了起来,走到安国公夫人面前二话不说的跪下了,“嫂子,你不需要说这般话来敷衍我,你便去求一求郡王爷吧,说不得,说不得他是被冤枉的呢。嫂子,我当年听着郡王爷叫你‘冯姨’可是听得真真儿的。” 安国公夫人先是示意周遭的丫鬟婆子赶紧将人扶起来,又开口道,“既是被冤枉的,那你便无须担忧,圣上那里自有判决。” 谢嘉鱼听着,觉着有些意思,听她二婶婶的意思是,那位郡王爷和她家里还颇为熟悉,这不熟悉也不会叫“冯姨”了,她蓦然对苏瑾之起了想要了解的兴趣。 “大嫂,你当真是这般绝情,竟是完全不顾婉情了?”谢二夫人深吸一口气,面上硬挤出一个笑来,转身看向谢嘉鱼,“妩儿,婶婶知晓你是个好的,你与你大姐姐自来感情便好,你去替婶娘求求郡王爷,你去呀,你和郡王爷幼时那般要好的......” 这话一出,谢嘉鱼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第39章 三十七宴会 她与.....苏瑾之,幼时便是要好的。 为何,她从来不记得这么一个人了。 “胡言乱语,我瞧着你是魔怔了。婉情的事儿我万万不会不管,可你若是再这般闹下去,你该是晓得我的。”谢二夫人这般行径,显然是已经惹怒了安国公夫人了,安国公夫人拍着桌子说道,那话里都含着冷意。 谢二夫人这才想起她这个嫂子的雷霆手段,心中难免就瑟缩了,吶吶开口道,“嫂子,今日是我不对,你原谅我这一遭,你万万不可不管婉情啊。”说罢,她又转头对着谢嘉鱼说道,“是婶子急昏了头了,妩儿你别放在心上。” “婶婶说的什么话,妩儿知道婶婶,不会放在心上的。”谢嘉鱼还能说什么,谢二夫人为长辈,就算不满,还是得自个儿受着。 谢嘉鱼这温和知礼的模样让谢二夫人满意极了。 “那我这就回去了,我还得安慰安慰婉情,可怜我的婉情,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待谢二夫人走了,谢嘉鱼这才将面上的好奇摆了出来,问道,“娘,二婶婶那话啥意思啊,我小时候和苏郡王爷很要好吗?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安国公夫人有些好笑,以前妩儿可很少好奇的,自打这身子有了起色,这才越来越像个孩子了,是故她面上的表情是越来越柔和。 “妩儿你和瑾之当年的确很是要好。”安国公夫人陷入了回忆,厅内的氛围突的变得安静又祥和了,安国公夫人继续讲着,“他当年有着什么好东西可都是先紧着你,你的兄长们可从没有那般好的待遇。” “你还记得你那件狐狸毛的披风吗?就是那件雪白雪白的,那皮子,啧啧,你娘我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几张比那还要好的了。结果瑾之那小子到底偏心,送来的时候,还指名点姓说给妩儿的,啧啧,我瞧着他是记不住我这个人老珠黄的冯姨了。”安国公夫人说这话时还特意瞧了瞧谢嘉鱼,见谢嘉鱼有些愣,心道还得再加几把火才是。 是的,这安国公夫人这是特意来帮苏瑾之刷好感来了。安国公夫人的想法很是简单,她本身就疼爱苏瑾之,在她心中,苏瑾之和她那几个儿子是一样的。这会儿瞧着苏瑾之真要成自个儿的半个儿子了,又说爱慕自个儿闺女,那她还不赶紧的好好和闺女儿说道说道。 往日是没有找到机会,这会儿机会可不就来了嘛。 谢嘉鱼其实不是愣,她是一时半会没有消化过来,原来那件她很喜欢的披风是苏瑾之送的啊。那这般说来,恐还有很多东西也是他送的了,之前生辰的靶镜也是...... “娘,这......这,那位郡王爷,还送了多少东西啊。”莫名的,她觉着她开口都像没了底气一般了。 安国公夫人笑道,“可多了去了,你以前不是有阵子偏闹着想要吃外面的点心?后来大郎被你闹得没了办法,只好给你带了一匣子回来,你可还记得,那点心便是瑾之特意为你准备的。” 谢嘉鱼记得才怪了,她脸上面无表情,可耳朵尖却隐隐有些红了。 安国公夫人心里觉着好笑,不待谢嘉鱼出口,便又如数家珍,“还有你屋子里那琦寿长春白石盆景,也是瑾之送来的呢;还有去年元宵节送来的那盏五连珠圆形羊角宫灯,你不是还欢喜得很嘛;还有那琉璃风灯、宝蓝色掐丝珐琅的果叉……” 谢嘉鱼整个人都不好了,仿佛一瞬间,她这位未婚夫就侵入了她的生活里。 “娘……这些东西,你们就这样接下了?” 安国公夫人用帕子掩住嘴角,说,“当年,我与瑾之她娘是最为要好的手帕交,瑾之叫我一声冯姨,这些东西没有什么不能收的。” “怎么我从未听你们提过苏……苏郡王爷啊。”谢嘉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叫着郡王爷。 “你不都记不得人家嘛,何苦和你提这些?”安国公夫人瞧了谢嘉鱼一眼,见她耳朵都红透了,心中暗笑,“你以前不一口一个瑾之哥哥叫得可欢了嘛,郡王爷还是太生分了些。” 安国公夫人没有告诉谢嘉鱼苏瑾之的事儿,苏瑾之那些年究竟在做什么,她不想询问,她知道这个孩子一直是好的就好了。 这些过往,也没有必要一一和谢嘉鱼分说,她早晚有一天会知晓的。 “娘,嗯,大昭有没有一个王爷封号‘宸’的啊。” “哎哟,你在胡说什么,‘宸’这个字是可以乱用的吗?那个王爷用得起这般的封号,妩儿,你最近是又读了什么话本子吗?” 直到回到怡然居,谢嘉鱼还有些恍惚。吉祥进门来说道,“娘子,明安郡主下了帖子来。” 听闻是明安下的帖子,谢嘉鱼自然得打起精神来。她伸手接过吉祥手上的帖子,帖子是大红洒金的,一瞧便是明安的风格。 帖子是邀请谢嘉鱼明日赴宴,宴会设在长安郊外的庄子里,明安还点明了来的皆是高门贵女和一些郎君。 谢嘉鱼万万没想到明安还邀请了郎君的,大昭并不禁止女子出府,也很是有些夫人娘子乐衷于举办些男女混合的宴会,也算是一种变相的相亲交际了。 只要你知礼识趣,便很容易在这般宴会上风生水起。 谢嘉鱼明显不清楚这等宴会背后的寓意,虽是奇怪明安为何邀请郎君,但也不大在意。 明安这个人,经过这两次来往,谢嘉鱼算是看得比较明白了,她做事很是有分寸,虽说不上滴水不漏,也算得上面面俱全了。 她不会做出不恰当的事儿来自扫名声的。 谢嘉鱼这个宴赴得很是心安,估计是上次的事儿让安国公夫人下定决心整治府上了,这才谢嘉鱼收到帖子的事儿那是谁也不知道。 当然知道了也没有关系,估计这次谁也不想跟着前去了。 次日一早,谢嘉鱼便打扮好了,长安的夏日日头还是颇大的,故而谢嘉鱼上身着浅金丝线纱衣,下搭一条杏子黄缕金挑线纱裙,一眼瞧上去很是富贵明丽。 这身打扮倒是让安国公夫人心生欢喜。 请安的时候,听闻明安郡主下了帖子,也再没有人敢说道什么了。谢二夫人还有求于安国公夫人,自然是不敢多说的。 谢盈想着那日,那个盛气凌人的明安郡主,她发自内心的有些惧怕,更是不愿意和明安在同一个地方出现。 谢淑和谢琪向来晓得分寸,更不会随便开口。 谢嘉鱼便一人赴宴,安国公夫人瞧着谢嘉鱼那几个丫鬟,心中暗暗摇头,心道,是时候为妩儿再多填几个丫鬟了,这么几个丫鬟实在撑不起来国公府嫡出娘子的气势来。 且不说安国公夫人如何思索,便说谢嘉鱼,她并不觉着有什么气势撑不起来的。 燕先生曾经教导她说,“一个人的气度来源于自身,而不是外物。” 一个世家子的气度与气势,来源于自身而不是身上的华衣美服,身后的成群仆役。 她也一向不喜人多的。 明安的庄子果真是个避暑的好去处,花木成群,背靠着几座小山,很是有几分隐世的意味。 庄子修建的不华丽,很简单的青砖绿瓦白墙,谢嘉鱼却一见便心喜。 她下了马车,便见着门口站着个身着绿裙的丫鬟,庄子两边挂着牌匾,一边书“最是难得今日酒”,一边书“奈何不见旧时人”。 谢嘉鱼驻足观望,在心中默念道,“最是难得今日酒,奈何不见旧时人……” “这位娘子,奴婢带您进去吧。” 那绿裙丫鬟柔声说道,这才将谢嘉鱼从沉思中唤醒,不知为何,瞧着那两句诗,她竟是有些难过。 旧时人…… 谁是谁的旧时人。 绿裙丫鬟带着谢嘉鱼并喜乐这几个丫鬟东走西绕的,走了估摸一炷香时间,方才到了地儿了。 只见这是一篇宽阔的草地,周遭种植着各种花卉,现在许是正好是开花的季节,姹紫嫣红,好不美丽。 草地中间有一条很是狭窄的水渠,这水渠弯弯曲曲的,中间还漂浮着一个大大的托盘,谢嘉鱼瞧着里面放着的,像是几个杯子。 水渠将草地划分成了两半,之间左面是一群娘子,右面是一群郎君,这距离并不近,想来明安还是颇有分寸的。 谢嘉鱼未有带面纱,又穿着明丽,虽年岁不大,可那模样一瞧便知道是个美人胚子。 顿时便有人起哄道,“郡主殿下,不与我们介绍介绍这位小娘子吗?” 明安身着一件大红绣金牡丹的纱裙,行走间摇曳生姿,美不胜收。她闻言连忙迎上来,又用眼睛瞪了一眼方才说话的郎君。 这才低声说道,“妩儿妹妹别将那人的话放在心上,他是我姑母的小儿子,打小便宠溺惯了,素来没得分寸。” 说完又朗声道,“你们想知道我这位妹妹是何身份,不若问问咱们的苏郡王爷。” 谢嘉鱼这才发现苏瑾之也在,这人就那么随意坐在水渠旁,身上明明穿着很是普通的蜜合色绸杭直裰,却是显眼极了。 他似乎也发现谢嘉鱼的目光,冲着谢嘉鱼微微一笑。 一瞬间,谢嘉鱼觉着这满园的花色都比不过这人远远的一笑。 “安国公府上的嫡出娘子,我的未婚妻。”   ☆、第40章 三十八曲水流觞(改错字) 安国公府的嫡出娘子,我的未婚妻。 一刹那间,好几位小娘子向谢嘉鱼投来艳羡的目光。同为世家贵族,那也是要分个三六九等的。 皇族当为第一等,再次一等的便是那些个国公爷、侯爷们,这些个豪门往下便是些县公、柱国之类的爵位了,再往下还有些五六品的勋爵,因着不入流,便不一一提及了。 不要觉得大家伙同为一二品勋爵,在社交场合之中便一定是平起平坐的。 这还得瞧瞧家族底蕴,还得瞧瞧圣宠几何。有时候一个不受圣恩的落魄侯爷还比不得那些个正三品实权在握的大臣们。 在场的,明显都是站在大昭上层的世家贵族子弟,但就是这样,也肯定要分出个高下的。 郡主和那位苏郡王爷,肯定是站在顶尖的,往下可就说不清了,但谢嘉鱼无疑是站在上位的。 身份高贵,安国公府上的嫡出娘子,其父深得帝心,其母亦出自侯府世家。明显与明安郡主交好,又有位郡王爷的未婚夫,这个身份足以笑傲在场的大部分娘子了。 再瞧瞧这样貌风度,皆是一等一的。 难免就有那年纪不大的娘子心生嫉妒了。 尤其是在瞧见了苏瑾之那般好模样后。大昭人好颜色,瞧着那等貌美的,总是先心生几分爱慕与向往的。 苏瑾之那种介乎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美貌,实在是很吸引人,远远盖过了现在五官还未长开的谢嘉鱼。 谢嘉鱼背后有着安国公府,又有着明安郡主和苏瑾之,这些个娘子便是再艳羡、再嫉妒,也得笑脸相迎,这便是残忍的现实。 一群娘子迎上去姐姐妹妹的叫得欢,谢嘉鱼却未被这般境况晃花了眼,仍是很平和的与众人相交。 “行了行了,都围着做什么,妩儿妹妹第一次来,你们不要吓着她了。”明安有些不耐烦这些个人,便出言道。见人散了些,又转过头对着谢嘉鱼说道,“跟我来。” 这便带着谢嘉鱼寻了个顶顶好的位置。 这位置就在水渠边上,周边生着几丛粉色的花,谢嘉鱼认不出这花来,却觉着这香气倒是好闻,不浓不淡,恰到好处,可见这主人家的用心了。 这儿竟是不晒,早早有丫鬟布置好了伞,又打着扇。 最是奇妙的是对面坐着的,正正好是苏瑾之。 明安与谢嘉鱼相携来时,正瞧着冯静姝半躺着,手上端着冰碗,吃得正正欢呢。 “哎哟,妩儿来啦,来来来,来表姐这儿,这儿可是个上好的位置呢。”边说道边挤眉弄眼的,瞧着真真儿是一点侯府娘子的风姿也无,不知晓的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野丫头呢。 “我也觉着这位置不错呢,瞧瞧表姐这惬意的模样便晓得了。”谢嘉鱼觉着有意思,一边笑着一边与明安一同坐下。一旁的小丫鬟立马便拿起宫扇,在身后为两人打起了扇来。 谢嘉鱼身子虽是好了许多,但也很少吃冰,便独自饮着茶水。 “明安姐姐你这儿可真真儿是个好去处,想来费了不少心思吧,布置得真是美妙极了。” 听见谢嘉鱼的话,明安略微有些诧异,但很快便明白过来,用手轻点谢嘉鱼的额头,亲昵的说道,“也是你不知晓,这儿哪里是我的庄子啊,那儿,庄子的真正主人可好端端在那儿坐着的呢。”说完一示意,谢嘉鱼自然顺着明安的目光瞧了去。 这一瞧,正正好与苏瑾之的目光对上了。苏瑾之勾唇一笑,点头示意后,一口饮尽了杯中之物。 倒是闹了谢嘉鱼一个大红脸。 “诶,妩儿,这有的什么不好意思的。怎么样,这位郡王爷长得可是俊秀吧。”冯静姝瞧见谢嘉鱼这般模样,便打趣道。 万万没有想到,这年纪最小的,反而还先订下了婚约。 明安在一旁默默的笑着,也不搭话。 谢嘉鱼推了推冯静姝,羞恼道,“表姐你净知道打趣我,这位……这位郡王爷长什么样,这是可以在这里说道的嘛。” 不过她虽是嘴上这般说道,但心里却觉着他样貌的确生得太盛了些。上辈子,她缠绵病榻,只闻那位未来夫君的名号,只晓得那是个好人,其余的一概不知,谁也不和她说这些,更不会有人打趣她。 每日的生活便是醒来,用些膳食,再饮药,然后就躺在床榻之上,复而又是如此。 生活波澜不惊,一成不变恍若死水一般。 而如今,她却有了一个未婚夫,这未婚夫还曾经待她甚好,生得也是俊秀,瞧着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她这心里,怎么就莫名觉着不甘心呢。 不甘心什么,她在不甘心什么呢。 好似很多小娘子都那般艳羡她啊,就这般平白得了个上好的夫君,一生无忧,像跌进了福堆里了。可她就是有那么一点点不情愿啊,她会忍不住去想,倘若没有这个许是有着不同常人际遇的未婚夫。 她是不是就可以,就可以…… 谢嘉鱼在心中叹了口气,断了自己后面的念想,那些明知不大可能的念想。 “好了,表姐不打趣你了,呐,你颜色好,最是相配这朵花儿,表姐给你簪在发髻上。”原来方才冯静姝瞧着谢嘉鱼有些心事的样子,便指挥丫鬟折了几朵花儿来,三人一人簪上一朵。 “说的什么话,表姐私底下如何打趣我,我都承下,只是这地儿,不大合适罢了。”说道莞尔一笑,偷偷摸摸小声道,“我瞧着那郡王爷也的确俊美非凡。” 这下子,三人便又嘻嘻哈哈玩笑了起来。 苏瑾之端坐在水渠对面,手中端着一个白玉酒杯,他今日仍是未有束发,任由一头乌丝披散在身后,瞧着那叫一个风流俊美。 他一边饮酒,一边瞧着对面那三个玩闹的小娘子,一错不错的。 瞧得边上的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今儿这宴会,谢清和尚在国子监,未有前来,谢二郎醉心武学,压根没有人给他下帖子,自是不会来的。 谢三郎就更别提了,苏瑾之岂会叫他来扰了自个儿。 故而这满长安除了谢家三位郎君外,竟是再寻不出一个与苏瑾之相交之人了。 “苏郡王爷,你这般瞧着我家妹子,怕是不太妥当吧。”苏瑾之身旁一个身着鸦青色暗纹番西花刻丝袍子的少年嗤笑道。 这人是端定侯府的二郎君,名曰冯明月。这位当年还未足月便出生了,幼时身子不好,端定侯府东奔西求,最后得了高人指点,取了个小娘子的名儿,压下了他那刚硬的命格。 说来也奇怪,这冯明月自从叫了这名儿后,身子倒是越来越好了,再反观后来效仿的谢嘉鱼,真是一言难尽。 冯明月因着这个名儿,幼时没有少被嘲笑,是故养成了个霸道性子,又惯来爱装老成,充长辈。 敢如同他这般不客气的和苏瑾之讲话的人,满长安都没有几个。 怎料苏瑾之不但未有生气,反而颇有趣味的笑着反问道,“你又怎知本王在瞧你妹子?我难道不能瞧瞧自个儿的未婚妻。” “说来,这郡王爷的未婚妻,不也是我妹子嘛,这表妹说来也是妹子啊。”冯明月就是瞧着这装模作样的苏瑾之有些不顺眼,故意呛声道。 苏瑾之放下手中的酒杯,转眼瞧着冯明月,“怎么,你还管上本王来了?”苏瑾之嘴角依旧笑着,可那笑容明显没有方才那般温和,而带着冷意。 表哥表妹,嗤。 说罢便不再瞧冯明月,反而招来言书,吩咐道,“去告诉郡主,这宴会怕是可以开始了。” “是。” 今日这游戏是明安郡主早前想的,仿照前人的书籍中的活动,举办的一场饮酒赋诗的“曲水流觞”活动。 “曲水流觞”很是有意思,在一条弯弯曲曲的水渠旁分别坐好,再盛了酒的觞放在溪中,由上游浮水徐徐而下,经过弯弯曲曲的溪水,觞在谁的面前打转或停下,谁就得即兴赋诗并饮酒。 但今日顾忌着有些个小娘子,荷叶上便放着酒以及一种酸酸甜甜的果饮。 小娘子们自会自个儿拿果饮,郎君们自然是要饮酒的。 这般游戏,在场的可都未有玩过,自然是跃跃欲试了。在这般的氛围之下,谢嘉鱼自然也连带着有些欢喜。 她上辈子竟是不知还有这等好玩的游戏,却是不知这条水渠还是苏瑾之命令人修建的,否则明安的想法便还要过许久才能成真。 说到底都是为着谢嘉鱼能够玩得开开心心。 当然这些谢嘉鱼并不知晓。 待众人坐好后,明安便起身环顾四周说道,“这规矩先前也说了,大家该是知晓的。只有一点,今日赋诗也不拘着赋什么,大家尽情便好。” 明安说完后,在场便是一阵轰然叫好声。 这年头谁家中没有几个捉刀的啊,听闻不限题目,许多贵女皆是眼前一亮,她们做不来诗,可肚子里好歹有几首存货。 早先还怕丢脸的,现在皆是一脸的跃跃欲试了。 毕竟对面的郎君们身家可是不俗,长得也是风流倜傥的,这若是能成,也是一段佳话不是。   ☆、第41章 三十九赋诗(末尾有封面彩蛋) 微风和煦,流水潺潺,谢嘉鱼轻轻将飘起的鬓发挽至耳后。 苏瑾之瞧着,心中莫名就安宁了。 水渠中的“觞”慢慢漂啊漂啊,随后停在了一位身着黄色绣百柳图案细丝薄衫的娘子处,这娘子瞧着也不过就十四、五的年纪,却身姿曼妙得紧。 只见她面上露出一个笑容来,又抬手轻轻拂过头上那鸾鸟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 冯静姝微微冷哼一声,侧过身子低声与谢嘉鱼说道,“妩儿,你瞧仔细了,那位是承恩公府上的娘子,名曰林诗逸。这人最是好妒,偏生又喜爱仗着自个儿的身份作威作福,很是不好攀扯的一个人。” 瞧着是这人,明安也跟着说道,“是要注意,她有时候就和那疯狗一般,极是不讲道理,不知所谓极了,偏偏面上又装得善良大方。倘若你被她缠上了,且得拿出安国公嫡出娘子的气势来。” 谢嘉鱼瞧着那黄衣娘子,点了点头,只是那微冷的面色标志着她此刻的心情很是不好受。 你道为何?盖因这些日子来,谢嘉鱼很是习惯了无视那些个鬼魂,平日里也不会刻意去瞧着他们。可现下她看见了什么,那承恩公娘子身后跟着好几位衣衫破烂,面容全毁的鬼魂。 瞧上去,那身子上全是一道一道的血痕,她们都是被人鞭笞而死的。 活活被打死的。谢嘉鱼敛住眼中的目光,心神大动。 这林诗逸绝不单单如同表姐所言,她的性子许是还要再恶劣上几分才是。nm 在谢嘉鱼思索期间,林诗逸似乎已经想好了要作何等诗词。她缓缓站立起来,纤薄的衣衫将她妙曼的身姿更是勾勒了一个一清二楚。谢嘉鱼都瞧着对面好几位郎君神色不太对了。 林诗逸似乎也很是满意这般的万众瞩目,她盈然一笑,眉眼面庞之间都流淌着一种少女的生涩的妩媚。 却又显得更为动人了。 “今日风光大好,且献上一首诗词以赋这大好风光,也不枉我来此见识一番。”说完遥遥一行礼,又接着诵念道,“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好。”林诗逸话语才落,对面便有人轰然叫好。 林诗逸面上似有些羞红,“一点拙作,献丑了。” 此时明安身为主办者,便不得已站起来,说道,“便是我不怎么通晓诗词,也知晓林大娘子这诗作得精妙,当真是开了一个好头了。” 虽是精妙,可不怎么符合此时情景啊。但是若是硬要攀扯,那也可以解释得通的,明安难得点破,也就随林诗逸去了。 “妩儿,你觉着这诗如何。”冯静姝素来不懂这些个诗词歌赋的,便连忙询问一旁的谢嘉鱼。 谢嘉鱼笑道,“诗倒是好诗,只是这诗与现下的风景不搭调罢了。但是说不得是这位林娘子一路走来所闻所见呢。” “嗤,我便知道是如此。”说罢,冯静姝也难得再提林诗逸了,没得膈应。只是她心中有些隐忧,她素日不爱念书,自不会如同其余娘子一般,在心中记些穷酸秀才捉刀的诗词了。 此时可是真的腹内空空。 但幸运的是这“觞”一直未有停在冯静姝面前,也让冯静姝舒了一口气了。 冯静姝这般模样,也让明安心中略有些愧疚,觉着不该听苏瑾之的话,该早些告诉她们的。 可明安再瞧谢嘉鱼,那副淡然的模样,仿佛一点没有这赋诗放在心上。 后来这“觞”多停留在郎君面前,这些个郎君可不似之前林诗逸一般,他们大多都是有着真才实学的,就连那看似娇养的冯明月,作出的诗词也很有些意思。 倒是一直未有轮到苏瑾之,这让水渠这边的娘子们心感遗憾。原本就想见识见识这位苏郡王爷的风姿的,可偏生是老天爷不作美。 要知道,这位苏郡王爷从前可从未出现在这般宴会中啊,这是第一次,可谁又知道不会是最后一次呢。 也有那心中灵巧的,觉着有些个古怪。今日不但是苏郡王爷第一次赴宴,也是那位安国公府上的谢五娘子第一次赴宴呢。 这其中若说没有古怪,恐怕……不可信。 上一位郎君赋诗之后,这“觞”便又开始慢慢飘荡了,草地上欢声笑语的,好一副自在玩乐的景象。 直到这“觞”停在了谢嘉鱼面前,众人这才瞧着这位谢五娘子。 娘子看娘子总是容易带着偏见的,可那些个郎君便诚实多了。 待看清谢嘉鱼的样貌之后,不少郎君在心中感叹这位苏郡王爷艳福不浅。 谢五娘子虽是年纪尚小,五官也尚未有长开,可隐约已经瞧得出长大后的风姿了,必定不会在苏瑾之之下。 “年纪这般小,能做出什么诗来啊,呵呵……”林诗逸旁边的一个绿裙娘子低声说道,可她面上的嫉妒刻薄那是掩也掩不住。 林诗逸拉了她一把,笑着说道,“萱萱,别胡说,咱们且看看再说,说不得,她天资出色呢。” 郭萱瞧了林诗逸一眼,不再说话了。 谢嘉鱼站起身来,瞧着眼前的风光,突的想起了前世所作一诗。 “玉壶□□,赏雨茅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白云初晴,幽鸟相逐,眠琴绿荫,上有飞瀑。落花无言,人淡如菊,书之岁华,其曰可读。” 这曾经是她最为向往的日子,最想过的生活,然而今时今日,岂不是已然实现了。 谢嘉鱼心中激慨,上辈子病痛缠身的阴霾在这一刻才终于消失殆尽,她在此时此刻,才算真正获得了新生。 谢嘉鱼心中畅快极了,甚至想若那些个郎君一般,来上一杯琼浆。 冯静姝不懂诗,却也知晓自个儿表妹这诗与现下大昭的不同,仿佛格外有意趣,她竟也恍惚听得懂。 真是好诗好诗。 郎君那边倒是颇有争议,有人觉着这四字如何能成诗,也有人觉着这真乃妙不可言。 谢嘉鱼根本不在意这些人如何议论,重生至今一直堵在心口的那口郁气,这才算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她自打重生以来,先是焦虑现状,又得担忧身子。重生之前又未有来往交际过,导致她与人交际素来放不开,虽是面上不觉,可心中一直有点小心翼翼。 现下,才算是真正的重生。 从今往后,她爱如何便如何,如此才算不辜负了这一番奇遇。 谢嘉鱼畅快了,于是也未有注意到苏瑾之瞧着她的眼神那般的不对劲。 那眼里满满都是深究。 盖因这首诗,是谢嘉鱼前世当真燕先生的面作下的,而现在的她,也不过才学这些个诗词歌赋没多久。 苏瑾之不知想到了什么,微眯了眯双眼,唇畔勾勒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冯明月无意瞧着了,心中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咦,真真儿是可怕,早知道方才才不撩拨他呢。 此时安国公府中,二房,沉香院内。谢婉情拿着帕子不住的擦拭面上的眼泪,那可怜的模样,真真儿是让谢二夫人心都碎了。 “娘,大伯娘究竟有没有说要如何才好啊。”谢婉情一边哭,一边说道。 谢二夫人有些难以启齿,磨蹭一会儿后道,“你大伯娘不会不管你的,她幼时那般疼爱你,婉情先别哭了啊,不会有事的。” 她轻轻拍打着谢婉情的手,面上尽是一片慈爱。 “她哪里又会管我死活,倘若她愿意管我,现下早就来瞧我了。幼时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她可是早早就来我院子瞧我了,宝贝得不行。”谢婉情越说越气氛,“可后来呢,她有了谢嘉鱼之后,眼里哪里还有我。” 谢二夫人听闻后,愣了一会儿,连忙上前捂住谢婉情的嘴。 “哎哟,娘的小祖宗诶,这些话是可以乱说的吗?”虽然她心中亦是这般觉着的,可这哪里能拿到台面上来说啊。 “娘,倘若我当真要嫁给那罪官之后,我日后还有什么前途可言,还不若绞了头发做姑子去,落得一个自在。” “不许胡说,你做了姑子,娘可怎么办。”谢二夫人似乎也有些焦躁了,开始不停的踱步。“婉情,你放心,你大伯娘还有个女儿呢,你身为谢家的大娘子,你若是嫁得不好了,她哪里讨得了好去。” 说完,谢二夫人一脸得意的瞧着谢婉情,谢婉情顿时无语,在心中暗骂了一声愚蠢过后,开始于谢二夫人分说。 “娘,她可就谢嘉鱼一个亲闺女儿,那位可是已经赐婚了,说来我这次倒霉可与她那未婚夫脱不离关系。你看看,这剩下的全是庶女,我若是嫁成这般模样,她们日后还能嫁得比我好?” “娘,你想想,大伯娘她凭什么帮我。你那般闹腾,她却连句准话都不给,可见一斑了。娘,你得为女儿打算啊,女儿只有靠你了。” 话落之后,屋内一片寂静。 “那……那要如何才好?” “去寻了祖母去,我不信祖母便任由我这般被人糟践。”谢婉情咬咬牙,面上发狠。   ☆、第42章 四十闲适 “婉情,你莫要当真以为你祖母是个好人,她万万不是你想的那般。”谢二夫人听闻谢婉请竟然要去寻老太君,心中莫名慌张,便急忙拦住了她。 谢婉情面上不虞,恼怒的说道,“我不去寻祖母,我不去寻祖母,这事儿谁能为我做主。娘,难道你当真愿意瞧着我婚事不顺,被谢盈那个贱/人在背后嘲笑吗?” 谢二夫人愣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会从谢婉情口中听到贱/人这个词,在她心中自个儿的女儿一直是冰清玉洁的大家闺秀,是一等一的好人品好相貌。 可现在却恍若街头的泼妇一般。 谢婉情可不管谢二夫人心中如何想,见她没有反应,反倒转过身来,有些冰冷的说道,“我也不想去求人,可这有什么办法呢。娘,我为什么要求人,还不是因着你的出身太差了吗?倘若我是从大伯娘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这退婚难道是什么难事不成?难道我退了婚便不能攀上更好的了?” “未必吧。” “你何必……何必说这些话来戳为娘的心窝子。”谢二夫人听了这些话,眼泪唰的就下来了。她拿出手帕一边擦拭着面上的泪水,一边哭道,“是娘对不住你,都是娘的错。” 她费劲力,为她选了一门好亲事,到头来却得了这样的埋怨。 “娘这就去寻了老太君,跪着求她也好,一定给你解决了,一定再给你寻一门好婚事。”说道谢二夫人便要往门外走,谢婉情瞧着,也就连忙跟了上去。 谢嘉鱼倒是自在极了,丝毫不知晓家中又要掀起一场风波了。 聚会过后,大家开始三三两两的逛起庄子里大大小小的园子来了。说起来,这庄子里的景色当真是一等一的,古朴之处又透着精致,秀丽之中又蕴含着大气。 看得出来是下了大力气的,谢嘉鱼尤其喜欢这庄子之中细致的妆点。 例如那湖边上的小桌椅,例如那花圃之中很是富有趣味的摆件。这庄子之中仿佛处处都合她的心意,谢嘉鱼逛着逛着,便有些迷了。 等到回神的时候,身边竟然就只有她一人了。谢嘉鱼瞧着周遭陌生的风景,眉头慢慢的皱起来了。 她太大意了。 失去了应有的警惕心。 “谢五娘子……”谢嘉鱼疑惑之时,却突闻一个声音,这声音很是清澈好听,只是语气中带着一点疑惑。 “你如何走到了这儿来呢?” 谢嘉鱼蓦地转过身,却发现那说话之人距离她不过三两步的距离。谢嘉鱼礼貌一笑,随后缓缓退后了几步。 “原来是苏郡王爷。” 苏瑾之却没有说话,他瞧着退后的谢嘉鱼,心中讪笑。 似乎是……吓到她了啊。 面前的人个子不高,穿着浅金色的衣衫,五官精致,瞧着竟已不像幼时那般了。 因为警惕而瞪圆的双眼,瞧上去怎么就那么可爱呢。 苏瑾之很想上前捏一捏她的脸颊,就像幼时一样。 他与她已经错过了那么久了啊,快七年了…… “你是逛到这里来了吗?这庄子风光不错吧,需要我带你逛一逛吗?”苏瑾之面庞带笑,温声道。 若是侍书、言书此次,想必又会惊掉双眼,他们可没见过这般温和的苏瑾之。 谢嘉鱼偷偷打量了一下苏瑾之,心中有些莫名,“苏郡王爷,这恐怕有些不合规矩吧?” “这本王的庄子里,何必顾忌这些规矩?”苏瑾之轻轻拨动了一下袍角,眼神一转,又说道,“难道此处风光不合你意?若是哪里不合你意,不若提出来,我也好命人修葺整改。” 谢嘉鱼面上的微笑再也维持不住了,苏瑾之都这般说道了,难不成她还当真能说这庄子不合她意?不能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身边的人不会都是这位使坏支走的吧?他想做什么? 苏瑾之倒是说到做到,带着谢嘉鱼一路走过,周遭的风景皆是不俗,假山堆叠得妙极了,重峦叠嶂、清齐秀丽。 这园子最妙的在于,走至这处以为这儿的景色已经是妙不可言了,可若是踏过一拐角,便会发现前方的风景更有滋味。 谢嘉鱼都忍不住询问道,“这园子当真是美极,敢问郡王爷,这园子是何人所设计的。” 苏瑾之早就知晓这人素来不似一般的闺阁娘子,长安城中闺阁娘子们谁不是偏爱那些个绫罗绸缎、金银珠宝的。偏就眼前这人,最爱的便是美食和美景。 这是他为她造的园子,却可惜她没有看见,只是现在……也不晚。 “这乃是上官先生的大作。” 谢嘉鱼听闻这是上官先生所作,顿时便有些惊奇,她面上不知是因着激动还是因着有些劳累,生起了红晕。 她激动道,“这是上官先生所作!你居然请到了上官先生。难怪呢……难怪这园子和常人的不同。” 苏瑾之听闻了这话话,转过头去看了眼正眉飞色舞的谢嘉鱼一眼。 面上的表情很温和,眼中却有一丝惊喜的光芒闪过。 上官先生……呵。 谢嘉鱼高兴过了,才发觉苏瑾之正瞧着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抱歉,我就是听闻这是上官先生的大作,有些太高兴了。” 谢嘉鱼上辈子就很喜欢上官先生设计的园子,那是正真的将山水自然缩于一园之地。 丝毫匠气也无,真正的浑然天成。 光是瞧着那些个画出来的图,便足够让人浮想翩翩了。 “是嘛~”苏瑾之不再瞧着谢嘉鱼,面庞上却漾起涟涟笑意,“你若是这般喜欢,日后可以常来。” 许是因着上官先生,也或许是苏瑾之态度实在太好,谢嘉鱼对苏瑾之渐渐也没有那般防备了。 “这园子,叫什么名字啊。”谢嘉鱼有些好奇,她先前也未有瞧见这庄子的名字,门前倒是挂着两句似诗非诗的句子。现下发觉走了这般时辰了,也没有瞧着这园子有个称呼,难不成苏瑾之不爱取名字? “这园子没有名字。”苏瑾之笑笑说道,“它在等一个真正赏识它的主人来取……”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谢嘉鱼。 谢嘉鱼耳朵尖又红了,苏瑾之瞧见了也没有再说什么。 “那个玩偶你还喜欢吗?那日太过匆忙,也未有对你说上一句生辰快乐。”走着走着,苏瑾之突然问道。 谢嘉鱼这才记起,顿时瞧着苏瑾之的眼神便有些不太对了。 苏瑾之说不好也是两世之人。 她的眼神虽然隐晦,可苏瑾之何其敏锐,自然是察觉了。但他偏偏一点不露,好似就单纯的问问而已。 谢嘉鱼一时间摸不准这究竟是巧合还是真的如她所想一般。 “怎么?你不喜欢那个玩偶?” “不……只是觉着奇怪,为何偏生送我一个玩偶呢。” 苏瑾之满不在意的说道,“西市上的有趣玩意儿可多着呢,若是你有时间,可以去逛逛。” 他没有直接点明,可这话在谢嘉鱼耳朵里,便成了苏瑾之这是在西市瞧见了这等有意思的玩偶,这才想着送与她的。 这是还把她当小孩子呢。 谢嘉鱼撇撇嘴,不在纠结这个问题了。 唯剩苏瑾之低头缓缓的笑着。 鸿禧院内,谢婉情一进屋就开始哭,哭得老太君那是心都碎了,连忙遣下屋内的丫鬟婆子,拉着谢婉情的手问道,“哎哟,我的心肝肉诶,你这是怎么了?谁还敢给你委屈受不成?谁敢欺负你,祖母立马把她皮都给扒了,好心肝,可别哭了。” 老太君越是劝导,谢婉情越是哭得厉害。 见劝不住,老太君便瞧着一旁站着的谢二夫人,那眼神,简直像要生吞了谢二夫人一般。 谢二夫人不喜与老太君独处,便是因着这人前人后,老太君好似两个人一般,端得恐怖。 可见这般模样,谢二夫人不得不说道,“还请老太君怜惜怜惜咱家婉情吧,婉情这般人品样貌,岂能嫁与一罪臣之子。” 老太君轻轻拍着谢婉情的手冷淡的说道,“谁敢让咱们婉情嫁给那般的人,嗯?”说的时候眼神一错不错的瞧着谢二夫人。 谢二夫人心中气急,心道莫非她还会去害自个儿闺女儿不成?简直是……这老太君简直是不知所谓。 心中虽是这般想着,可面上还得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回老太君,这事儿是这样的。谢五娘子的未婚夫,就是苏郡王爷,前些日子去江南查案子。我是个妇道人家,也不懂官场那些个事儿,总之那位户部侍郎被牵扯了进去,下了大狱了。” “那户部侍郎的夫人便带着郎君和娘子回了娘家了,老太君啊,您说这可如何才好啊。” 谢二夫人眼巴巴的瞧着老太君,谢婉情也不哭了。只见老太君一边扣桌子,一边慢悠悠的说道,“这事儿瞧着和大房攀扯不开关系啊,你去寻了你嫂子了吗?” 这言下之意还是想将这事儿推给安国公夫人,谢婉情急了,连连示意谢二夫人。 谢二夫人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她甚是了解老太君,瞧着她这幅做派,心中知晓今日她必定是要答应些要求才行了。 她抿紧了唇,心中迸发出莫大的信念。 一定要给婉情换个好亲事!   ☆、第43章 四十一心思 什么才叫好的婚事,按道理来说,谢婉情这般的出身,户部侍郎的嫡子已经是极好的婚事了。 就这还是看在她有个身为国公爷的亲大伯的份上,否者在长安城这一块城砖落下来都能砸到个官儿的地界,谁认识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四品小官啊。 说来能攀上这门亲事,难保对方不是瞧上了安国公这门关系。 当然倘若是老国公尚在,谢婉情的亲事就会好得多,那时候她的名头可是国公府的嫡长娘子,而不是什么谢大娘子。 谢婉情有时候做梦都还会想着那些年的风光。 对谢婉情来说,苏瑾之就是一门难得的好亲事。她记得这个人,说来以苏瑾之的样貌,想是瞧见过的娘子,都忘记不了。 她幼时家中皆是庶女,唯独她一人是嫡出的,谢二夫人又只得了她这么一个心尖尖,安国公夫人又连生了几个郎君,故而她在这府中着实受宠。 老国公爷尚在,老太君最是偏宠她,国公爷的嫡长孙女儿,那简直是神仙日子。 直到谢嘉鱼出生,她的生活这才天翻地覆。可是她得对这个妹妹好,因为她才是这安国公府上名正言顺的嫡出娘子。 人人都喜欢谢嘉鱼喜欢得不得了,包括苏瑾之。她第一面见苏瑾之是在花园里,她想偷偷摘点花儿回去把玩,却瞧着他给谢嘉鱼推秋千玩。 素日从不搭理别人的人,笑得却那么开心。 笑起来真是好看啊。 后来,多年没有再听闻他的消息,再听见的时候,这人就成了郡王爷,就要娶谢嘉鱼? 那个病秧子有什么好的?有哪里值得他念念不忘的? 明明,她们更合适啊。 兴许要嫁给罪臣之子的消息,让谢婉情整个人都有些魔怔了,她几乎是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贤惠大方了。 事实上,她没有歇斯底里已经算得上自控力不错了。 而另一旁,谢二夫人哭诉道,“如何未有去寻了嫂子,可我好说歹说,嫂子竟也是没有句准话,您是晓得嫂子的,向来不听劝,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得来求了您了。” “只要能让婉情好了,便是刀山火海我也是甘愿的。”她这一生只得这么个宝贝儿,不对她好又能对谁好呢 是故,虽然谢婉情戳了她的心窝子,她依旧还是竭尽全力想给她铺上一条通天大道。 老太君闻言,面上泛起一个满意的笑容来,端着茶盏饮了口茶,这才晃悠悠的说道,“哼,你大嫂这人我也是知道,最不是个什么好的。这事儿啊,你求她是没有什么结果的。” 这话谢二夫人不敢乱接,便站在一旁呐呐的,不敢出言。 倒是谢婉情来了劲了,抬起头便带着恨意的说道,“祖母这话没错,我那大伯母……呵呵,素来只会偏袒她家的人。” 谢二夫人便是再不晓事,也知道谢婉情这话简直要命,什么你家她家的,现在这府上可还没有分家呢。 于是她厉声道,“婉情,这些话是你一个姑娘家能嚼舌的吗?”老太君能说安国公夫人不好,她们本就是婆媳,可这哪里能轮到谢婉情一个小辈来说。 这要是传出去了,简直就是要了谢婉情的命。 谢婉情也有些后悔不该逞一时的嘴舌之快,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老太君笑呵呵的说道,“都是小孩子儿,何必较真呢?吓着了我的婉情,我可是不依的。” 谢婉情这才冲老太君依恋的笑了笑,老太君满意了,接着说道,“这事儿啊,还得仔细问问你大伯才是,那户部侍郎究竟定罪还是没有定罪尚且不清楚,何必就要慌慌张张的闹着退婚呢?” “婉情,你还小,这些个弯弯绕绕的你不懂。”老太君拉着谢婉情的手细细分说道,随后转头又瞪着谢二夫人道,“你难道也不晓事吗?事情都还没有弄清楚,便这般慌慌张张的急着要退婚。怎么的,嫌我们婉情的名声太好了?哼,果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这话说得,弄得谢二夫人里外不是人。 她心道,若是说小门小户出来的,谁还能比得上您的门户小不成。 分明就是个平民出身,还装作一副世家贵族出身模样,这谁不知道谁啊。 想着这位平日的吃穿用度,谢二夫人真是恨得牙痒痒。 “祖母说得有道理,婉情受教了。”谢婉情和谢二夫人态度不同,她倒是恭敬的表示受教了。 “还是我的婉情懂事,这事儿啊急不得,便是他家当真获罪了,也勿要急着攀扯退婚的,这对咱们婉情名声不好。”这老太君可算是说了句实话。 可不是嘛,定亲事的时候那是千好万好,现如今人家一落难,你就急急忙忙想着要撕扯开来,也不怕在外人眼里落了个势力眼的名声。 “便是要退婚,也得指着男方来,得要那边夸赞我的婉情处处好,得让他们自个儿提出来不想拖累婉情才好,如此这般,才能全了婉情的名声。你啊,到底还是太嫩了。”老太君剜了谢二夫人一眼,谢二夫人这才恍然大悟。 为了谢婉情,她只得低下头,讨好的说道,“您到底是比我们经的事儿多,怪不得人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现如今,您可不就是我们国公府内的宝嘛。” 这话老太君爱听,难得赏了谢二夫人一个好脸。 待瞧着老太君面色和缓,谢二夫人便接着道,“只是万一那边咬死不退婚该如何才好?” 她不得不思虑这个问题,正如她们想着攀高枝儿一般,那边儿也一定有所想法的,指不得到时候真的落了难了,便死死咬着婉情了。 “这有什么?到时候让你大伯出马,难不成他们还敢与国公府为敌?少不得要打落牙齿和血吞了,最多给点好处便是。” 谢二夫人有些犹豫,大伯那个人,虽是瞧着风流俊美,可实在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她呐呐问道,“大伯他真的会帮这个忙吗?” 这一句话不知怎么又戳到了老太君的肺管子了,老太君眉毛一皱,恶声恶气的,“我是他娘,他胆敢不遵我的话,反了天了,哼。” “倒是你,我这老婆子真真儿可怜我的儿,你说说,婉情出门子了,便只剩下二娘子了。二娘子我也不说什么了,那身份你我心知肚明,上不得台面。”老太君一边说一边叩打着桌子。 谢二夫人心中一紧,莫名觉着慌张,果然接着便听着老太君说,“我的儿年纪一大把了,却无人承欢膝下,何等的凄凉。难不成你当真要让他死后无人捧灵摔盆?你当真这般的狠心?” 老太君一眼不错的盯着谢二夫人,谢二夫人觉着自个儿像是被蛇盯住了一般,那眼神阴暗滑腻。 谢二夫人浑身一颤。 她心知老太君的意思,却无法反驳。如今的婉情,可就指着老太君了,她知晓老太君才不会那般好心,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儿媳……儿媳……”她实在无法说出为丈夫纳妾的话来,明明就是他答应过的,答应了此生唯她一人的。 还说不在意婉情是个女儿,可转眼,转眼就纳了惠姨娘那个贱/人。想到惠姨娘,谢二夫人的指甲都快把手心戳破了。 老太君见这谢二夫人这般模样,心中来气,便转头问谢婉情,“婉情,你也这般大了,眼瞧着连个亲亲的兄弟都未有。祖母知晓你素来孝顺,你能眼睁睁瞧着你父亲这般吗?” 谢婉情看了看谢二夫人,又看着老太君,立马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她微微一笑,朗声说道,“祖母说得实在有理,婉情也实在是想要个亲亲的弟弟,想必父亲也是如此。” 老太君摩挲着谢婉情的手,面上满意极了,连连夸赞,“还是我的婉情懂事,祖母没有白疼你一场。” 可谢二夫人却心都凉了半截,却在老太君的眼神威胁下,不得不说道,“是,婉情说的有理,儿媳……儿媳知晓了。” “我知晓了……不会再乱走了。”园子里,谢嘉鱼也对着苏瑾之这般说道。 “知晓了便好,下次可不要再胡乱走了。我还有事儿,眼见天色不早了,我便命人送你。”苏瑾之瞧着谢嘉鱼,谢嘉鱼背后的树上有人正在拼命打着暗号。 那暗卫急的不行,苏瑾之却丝毫不为所动。 苏瑾之突然越过谢嘉鱼,径直走向一花丛便是,伸手便摘了一支玉簪。 谢嘉鱼瞧着苏瑾之摘花,注意力却不在花上,反而在他的手上,说来这手也太好看了吧,但是怎么有点熟悉呢? 这般好看的手,她该是有印象才对啊。 谢嘉鱼有些愣神。 苏瑾之瞧着谢嘉鱼愣神,心中有些好笑,但是瞧着一旁树上的人,便是再多的趣味,也一下子消逝了。 谢嘉鱼才堪堪到他的胸口,有时候离近了,还得仰头看他。苏瑾之俯下身子,便讲玉簪簪在了谢嘉鱼的头上。 “很漂亮。” 她的耳朵尖更红了。 突然,谢嘉鱼想了起来,那手,可不就是像燕先生嘛。燕先生也有这样漂亮的一双手。 挥墨行笔之时,一气呵成,妙不可言。   ☆、第44章 四十二婚事 苏瑾之果真寻了两个丫鬟,这两个丫鬟长得其貌不扬的,行事倒是稳重。 走路也不似一般的女子一般,倒像是练家子。 谢嘉鱼的注意力都在那双手上了,完全没有注意其他的。她实在是有些想燕先生了,他没有来安国公府,又去了哪里。 直到回府,她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平安和喜乐心知娘子有些累了,便一个忙着倒茶,一个站在身后捏肩。 平安倒好了茶,又急急忙忙跑去厨上,准备给谢嘉鱼端几份点心来。 不一会儿,平安回来了,行礼后说道,“娘子,我方才顺路打探到,那谢二夫人又出幺蛾子了。据说她们去寻了老太君了,现下都还未有出来呢。” 谢嘉鱼斜着瞧了她一眼,训斥道,“什么幺蛾子,平安,是我太纵着你了吗?你竟是敢以下犯上,无论二婶是做了什么,你该有的仪态都去了哪里。” 平安登时脸色便白了,谢嘉鱼有些不忍,却还是忍了下来。 在这般大的院子中生活,首先便要管好了嘴。平安这般没得遮拦的,早晚会给她自个儿惹祸,倒时若是她在尚且可以护着她一些,可若是不在呢? “奴婢、奴婢知错,下次不会了。”平安一下子有些慌,可转头一想,自个儿最近的确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她是个丫鬟,丫鬟如何能背后议论主子的不是呢? “平安啊,祸从口出。” “她当真这般说?”正院里,安国公夫人一脸的严肃,那眼神里,透着的情绪都是冰凉的。 万嬷嬷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回夫人的话,的的确确是这般说道的。”万嬷嬷的腰又弯了一点,头也垂了下去,神色间都是小心翼翼。 “哼。”安国公夫人冷哼一声,一拍桌子,冷笑道,“好啊好啊,我这些年千娇百宠的,竟是养出个仇人来了。真真儿是好得很啊。” 原来是谢婉情的那些话传进了安国公夫人的耳朵里,这才引得她发了这场大火。 这世家大院中哪里有什么真正的秘密,对于安国公夫人来说,她先前忙于其他的事儿,这才松了松对内宅的掌控。但在谢二夫人钻了空子后,她立马便加紧了掌控。 谢婉情的话自然是一句不漏的传进了安国公夫人的耳朵里。 她真是千算万算都想不到,这个素日乖巧大方的侄女儿居然是这么一个人。 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可不就是说的她吗? “夫人息怒。”万嬷嬷立马便跪下劝道。 安国公夫人喝了口茶水,这才觉着心中舒坦了些。 又斥骂道,“嬷嬷,你是一直跟着我的,该是晓得我如何对待大娘子的。早年没有妩儿的时候,我也是将她当做亲闺女儿对待的,府上有什么好的我不是先紧着她啊。后来有了妩儿,我自问也算一碗水端平的吧。” “可她呢,真真儿一白眼狼。”安国公夫人越说越说气愤,随手便将身边的茶盏摔了。“我不为她着想,我不为她着想我立刻便撺掇着她那个娘去退了婚事了。” “嬷嬷最是知道您,您对着大娘子那真是好极了,这事儿奴婢虽是不应该插嘴,但还是得冒着胆子说一说,这的确是大娘子不该,使得夫人您的好心恍若喂了猪狗一般。” “真真儿一口气给我堵在这胸口了。”安国公夫人坐着抚了又抚胸口,这才缓了口气,“嬷嬷,你得提点着妩儿身边你几个丫鬟,小心着大娘子,我瞧着那位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那何止不是个省油的灯啊,简直是破坏力极大。很快,大家都接到消息—老太君有请。 谢嘉鱼原本在书房中练习符咒,她练了这些时日了,却仍是画不出那像样的符咒来。 其实这也不怪她,想当年多少有天分的子弟,都是从小学习,最为天才的也是十一、二的年纪方才画了出来。 别小看那鬼画符一般的玩意儿,这里面的说道实在太多了。首先便是学习书法,画符画符,没点子手上功夫,那就恍若在说一个笑话。 那些个道门子弟,都是打从幼时开始练习书法的。书法一关过了还有个更难的呢,那便是符咒语言。 这画符用的文字可与大昭的文字不同,虽是从这日常的言语中衍生出去的,却难太多了。 似谢嘉鱼这般,没得个师傅教导的,这辈子也许就只能记住符的画法,而不能理解它的寓意了。 而一张符纸的画法何其复杂,但凡出了一丁点错,那都是不成的。故而谢嘉鱼这些时日下来,也堪堪勉强熟悉了一种而已。 这还不算,会画符纸,不代表你就会成功画出一张符纸来。这符纸还需要灵气,只有注入了灵气的符纸才能真正起得了作用。 而灵气,才是谢嘉鱼最缺的。 谢嘉鱼身为大家闺秀,身旁从来就不会离了人,只得晚上修炼些时辰,就着还得注意着不让守夜丫头发现了,否则又要生些事端。 故而,她身体里仅有的灵气都用来修复身子了,哪里还有什么多的。 鬼医倒是叫她别急,可她自个儿有些过意不去。总想着好歹画出张缚鬼符来,先将她带了出来。 可就算是一张低等的缚鬼符,那也是需要极大的灵气的,远远不是现在的谢嘉鱼做得到的,她只得舍远求近,先画熟悉了补灵符,给那小师妹补补身子才是。 鸿禧院的丫鬟来的时候,谢嘉鱼刚好将画完的符纸销毁了。 那边催得急,谢嘉鱼也就整理整理仪容,也未有换衣衫,便去了。 鸿禧院还是那般模样,花草葱郁,可谢嘉鱼是瞧着便觉着心寒。 这些花木,下面是小师妹的尸骨。 谢嘉鱼袖子里的手微微握紧,她真是恨不得……恨不得毁了这院子。 但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那小师妹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在那边比划着,嘴里喊着“小心,小心。” 谢嘉鱼微微吸了口气,莫名的眼眶发酸。 “妩儿来了,来,到娘这儿来。”安国公夫人一见着谢嘉鱼到了,便开口道。 被截了胡的老太君有些不高兴了,但想着谢婉情,到底还是忍了忍。 安国公和谢二老爷进来便瞧着这般的景象。 安国公夫人和谢嘉鱼坐在左边,谢二夫人和谢婉情坐在右边,老太君端坐在上方。 厅内悄无声息的,安国公微微皱了皱眉。 “母亲今日唤我和二弟来有何要事?”安国公穿着一袭暗青长袍,背挺得很直。 “怎么的,无事儿便不能寻了你们来了?老二,你也是,婉情可是你嫡亲的闺女儿,你怎的一点未有将她的婚事放在心上。”老太君不敢埋怨安国公,只得对着谢二老爷发发闹搔。 谢二老爷一脸莫名,请安后说道,“儿子如何未有将她的婚事放在心上?她那亲事不好端端的吗?只等着出门子便是了。” “胡闹,那户部侍郎都下了大狱了,你说这亲事是好还是不好?”说道老太君又瞧着谢嘉鱼说道,“说来寻了证据的可不就是苏郡王爷,妩儿,听闻今日的宴会郡王爷也去了,你们可有搭上什么话?” 谢嘉鱼斟酌了一下说道,“这当时那般多的人,孙女儿如何能和郡王爷搭上话。祖母您实在太高看孙女儿了。” 老太君狠狠地瞪了谢嘉鱼一眼,心道,没用的东西。 原来老太君还是打着和谢二夫人一般的主意,能让苏瑾之高抬贵手走走门路,将那位户部侍郎放出来最好。如此这般,日后那一家子可不都得念着谢婉情的好嘛。 至于苏瑾之和谢嘉鱼会有什么下场,她们才不会管呢。 安国公夫人听着老太君这话便不乐意了,这不是败坏她闺女儿名声吗?虽说大昭不禁止未婚夫妻来往,可也没有这老太君这般点明了问的啊。 简直是拿着谢嘉鱼的面皮往地下踩,哪里有小娘子去寻了郎君搭话的呢。 见安国公夫人面上有些不虞了,谢嘉鱼瞧瞧握了握安国公夫人的左手,她脸色这才好转了些许。 瞧着这样子,苏瑾之那里铁定是没得法子了,老太君只好硬着头皮瞧向安国公。 “那户部侍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沉吟片刻,安国公开口道,“告诉你们也无妨,现在判决应该已经下来了。这位户部侍郎牵扯进了那江南卖官案,不过情节不重,流放闽南,家产充公。” 闻言,谢婉情眼泪立马就下来了。 “莫哭莫哭,老二,你快说句话啊。”老太君这就有些急了。 谢二老爷有些莫名其妙,说道,“我能说什么?” “老大,算是为娘的求你了,赶紧去让他们家寻个日子将亲事退了吧,莫要让他们上门来将事情闹大了。” 安国公神色有些阴沉,瞧着老太君,垂下了眼睫。   ☆、第45章 四十三事了事起 “母亲,你知晓这事儿的严重性吗?再则说来,那郎君我也瞧过,是个好的。”安国公抬头看着谢婉情说道。 老太君一噎,却不敢冲着安国公发火,只得对着安国公夫人发火道,“我道你平日持家有道,还以为你是个好的。这可算是露出你的真面目来了,瞧瞧,这可是你的亲侄女儿啊,你也舍得这般对她?” 一顿火一发,便干脆又冲着安国公说道,“这事儿关系婉情的一辈子,你必须得管,难不成你和你夫人一般是个冷心冷肺的?婉情素日可没有少孝顺你。” 安国公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淡淡说道,“母亲慎言。” 反倒是安国公夫人,被这一番数落,就差被指着鼻子骂不孝了之后,还笑意盈盈的说道,“国公爷,母亲说得也有理。素日婉情便很是娴静大方,此番遭遇我实在也是不忍。不若就劳累爷去奔走一番,可好。” 安国公夫人说完便瞧着安国公,眼角微微上扬,盈然一笑,恍若仙子一般。可安国公并未有错过她眉梢里那一抹闪过的冷意。 唉。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却还是选择了相信自个儿的夫人。 “既然夫人都这般说道,想来母亲的话也有道理,我便是去奔走一番。但是我此番要问上一句。”安国公顿了顿,瞧着谢婉情说道,“你当真想着退了婚事?” 谢婉情愣了一下,随后微微弯腰行礼道,“大伯,非是我瞧不上那位郎君,实在是我有不得不退亲的理由。” “说来一听。” “我身为安国公府上的大娘子,倘若我嫁了为罪臣之后,那妹妹们又如何是好?大伯您需得想一想三妹妹、四妹妹,父亲您也得为二妹妹想一想。再者,我嫁给罪臣之子,府上也没光啊。”此番话吐词清晰,分析得头头是道,安国公立马便明白过来了。 这哪里是才想的,这想法不知在她脑子里过了多少遍了。 哪知安国公还未有开口,谢二老爷便先忍不住了。他如今对谢淑正愧疚着呢,见这事儿也许对她有所妨碍,哪儿还忍得住。 “我听着婉情说得有道理,大哥你便是当看在我的面上,帮上一帮吧。” “既然你们都这般说,那位且再多言一句,便是那位郎君人品高洁、好风姿好仪态,你们也当真不悔?” “不悔。”谢婉情和谢二夫人一同出口答道。 见此,安国公也不再多说什么。安国公夫人低头饮茶之时,嘴角闪过一抹冷笑。 一群自作聪明的蠢货。 谢婉情的事儿权当做解决了,解决的悄无声息,算得上是和平解决。可不知怎么的,长安城中竟还是传出了谢婉情攀权附贵的传闻。 导致了谢家大娘子的婚事很是不顺畅。 而安国公夫人突然开始命人查询多年前谢嘉鱼落水一事了。 谢嘉鱼则是在府中好吃好喝的养着,待着翻过年了,身子竟是大好了,瞧着便与往日不同了。 一具有活力又充满朝气的身躯。 最直接的好处便体现在—之前死活画不出来的补灵符终于成功画了出来。 谢嘉鱼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番,画这样一张符纸大约需要她积累七日的灵气,说来也是不容易的。 但这值得啊,这符纸的作用是立竿见影的,用在如云身上之后,她能出来的时间明显多了许多,也不再像过去那般飘忽了。最好的是,她虽是依旧不能言语,可似乎有着其余的法子,让谢嘉鱼能够听见她的声音。 类似于古书中提到的传音入秘一类的吧,只是似乎用一次便消耗极大。 若是不传话这符纸只能管大约十日左右,若是传了话来,立刻便没有了作用。 故而这些日子来,如云便只传出了一句话来—小心老太君。 是小心老太君,不是小心你的祖母。 当时谢嘉鱼便打了个寒颤。她越发觉得这鸿禧院不对劲,这老太君不对劲,整个安国公府上仿佛都被巨大的阴云掩盖着一般。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 另一头,谢盈的大丫鬟芸香正前往韶华院。 这韶华院是谢二老爷专门拨给谢淑的院子,院子不大,但胜在精巧别致,又是自个儿独居。 说来远比还与姨娘住在一块儿的谢盈好上许多。 谢盈这才派芸香去寻谢淑,明面上是打着赏梅的旗子,可背地里是想说些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谢淑倒是坦然,带着似云和似锦两个丫鬟便去了。 谢盈在花园假山上的亭子等她,这亭子当真是个好去处。因着这儿是整个安国公府上最高的地儿,故而风景那是一等一的好。 又因着只有一条上山的路,在这里谈话几乎不会泄露出去,所以这地儿颇有些说道。 谢淑来的时候,谢盈正坐在石凳上品着茶,桌上放着好几样点心,瞧着倒真像是专门邀请她来品茶赏花的一般。 谢盈穿着件素绒的绣花小袄,头上也没得几件首饰,瞧着竟是不同于以往。 反观谢淑,披着一件青莲绒的灰鼠斗篷,首饰倒是没得几件,可一眼瞧上去,竟都不俗。 就单说大西洋珠翠叶嵌的宝花,便是价值不菲,这等好东西,谢盈曾在谢嘉鱼头上瞧见过。她那嫡母把谢嘉鱼看得比眼珠子还宝贵,岂会舍得她用一丁点不好的东西。 由此便能知晓,如今的谢淑早不是先前那般模样了。 谢盈的笑容都有些扭曲了,但却还强撑着说道,“姐姐如今可算是熬出头了。”可不是熬出头了,若是没有谢二老爷的贴补,想着单凭谢淑那些个份例,也就那样子了。 府上的份例是身份高低最直观的体现。嫡子嫡女每月一律十两银子月钱,庶子庶女一律五两。而谢淑成了记名嫡女,这才涨了月钱,但是待遇却只是比庶女略高了一些,并比不过嫡出。 别小看这点钱,这银钱拿出去都可以够长安城中许多中等家庭嚼用几月了。 但话虽是这般说,可在高门大户中,这么点银子又值当什么呢。郎君尚且还好,应有的支出应酬一律走公中。可娘子们便不行了,没有谁家会为了娘子要买些胭脂水粉的专门支些钱吧。 当然,这些娘子们的衣裳首饰以及胭脂水粉,府上也是有份例的。 但是份例里哪里又有什么很是名贵的东西了。 故而还不是要依着自个儿的母亲补贴。例如谢嘉鱼,母亲出身侯府,嫁妆不知有多丰厚,又是府上的当家主母,自然是万事不愁的。 再说谢婉情,那也是日子过得很好的。毕竟身份摆在那里,纵然是母亲出身不高又如何?安国公夫人却从未有薄待过她。再者,二房也是很有些家产的,自然不在意那些个月例银子了。 谢琪也很是机灵,跟着安国公夫人,因着乖巧听话,这些年也很是处了些情分。故而这位虽是没有亲娘补贴,也自有安国公夫人补贴着。 真正日子不好过的,实则是谢盈和谢淑。谢淑在谢二夫人手下,不被苛责那是不可能的。而谢盈虽然是好过许多,可一瞧着谢嘉鱼,那真真儿是浑身不来劲。 谢盈心中这些弯弯道道,谢淑根本未有去理会。反倒像是没有瞧见谢盈的面色一般,很是淡然的坐下了,身后的似锦极其有眼色,立马便倒了一杯热茶给自个儿的主子。 谢淑喝了一杯茶,这才说道,“什么熬出头了,哪里用得上熬这般字眼呢。妹妹真是调皮,竟是胡说。” “不知今日妹妹你邀姐姐来所为何事?难不成便是赏花品茶吗?在这儿,可不是品茶的好地方呢。”谢淑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 谢盈莞尔一笑,却沉默不语,只是瞧着她身后那两个丫鬟。 谢淑立马便懂了,出口道,“这两个丫鬟妹妹大可放心,只是妹妹的……” “我的丫鬟姐姐便不必担忧了。今日请姐姐来,自不是赏花那般简单了。而是有一事我心中颇有些疑惑,想要询问姐姐一番,不知姐姐可否为妹妹我解答解答。” 正戏来了。谢淑放下茶盏端坐着,面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姐姐这些日子想必也是听闻了外边的流言了吧,不知……有何想法呢?” “娘子,听闻这流言都传遍了呢。”平安面上有些慌张,却还记得谢嘉鱼之前的教导,努力保持着仪态。 谢嘉鱼放下话本,慵懒的瞧了平安一眼,有些疑惑,问道,“什么流言啊。” “是关于大娘子的。”平安小声说道。 谢嘉鱼这才端坐起来,面上有些严肃,“说来听一听。” “大娘子先前和那位侍郎家的大郎君退了亲事,当时分明好好的,虽是有人说道几句,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现下不知怎么的,竟是整个长安城都传遍了,谁都道大娘子攀权附贵,不是个好的。” “竟是这般严重了……好好的,怎会如此?”大姐姐退亲的事儿想来是会被知晓的世家说上几句,可哪里就会演变至此。 背后定然有人推波助澜,这事儿已经关系到了谢家的名声了,必是不能善了了。 谢嘉鱼沉吟片刻,抬头正欲吩咐些什么,却瞧见窗户之上有个影子一闪而过。 谢嘉鱼瞳孔一缩。   ☆、第46章 四十四桌下有人 是谁? 那个影子闪得极快,却又刚好被谢嘉鱼瞧了个正着。不像是被发现才闪躲开来,更仿佛是故意被她瞧见的。 谢嘉鱼微微眯了眯眼。 随后她便起身走了出去,平安一头雾水的跟在谢嘉鱼身后一同走了出去。 因着见谢嘉鱼身子好了,安国公夫人立马便给她配齐了六个二等丫鬟和十几个三等丫鬟与粗使婆子。现下的怡然居中倒是颇有些人气。 谢嘉鱼出来便瞧着一个小丫鬟拿着扫帚扫着地上的叶子。她走了过去,这丫鬟一瞧竟是五娘子来了,立马便站直了身子。 又停下活计,请安问好,“奴婢见过五娘子。” 谢嘉鱼瞧着这小丫鬟年纪不大,脸又圆圆的,一脸天真的模样,心中也柔软了几分,便温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方才这边可还有其余人?” 她这般模样倒是让这小丫头有些受宠若惊,窘迫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放了。 她原是长安城外陈家村的人,因着家中幼弟需要进学,这才被卖进了这国公府里。这府上好生豪华,想必那天宫也不过如此了吧。 她进来府上过后被专门的嬷嬷教导了一个月,明白了这府上的主子们可都是贵人,一个都冲撞不得。特别是这院子中的这位,更是了不得。 小丫头每日干活都战战兢兢的,生怕哪里做得不好了。 可现下瞧着这贵人竟是这般温和,看上去又是那么的美,恍若天上的仙子一般,她更是不敢随便回话了。 于是这小丫鬟学着那位教导嬷嬷的样子,躬身行礼后,说道,“方才这边只有奴婢一人,没有其余人了。奴婢不敢提名字,怕污了您的耳朵去。” 平安在一旁低声提醒道,“娘子,这丫头只是个三等丫鬟,怕是没有换名字。”这年头,只有过不下去的人家会卖了女儿,这种人家一般也不会给女儿取个正儿八经的名字。这些事儿,谢嘉鱼不晓得,可平安却知道得透透的。 谢嘉鱼这才反应了过来,在心中暗暗摇头后,对着这小丫头笑意盈盈说道,“没得这么说的,一个名字罢了,如何会污了我的耳朵呢。” 这丫头瘦瘦小小的,瞧着还没有她的身子高,恐怕年纪也并不大。谢嘉鱼又瞧了一眼那几乎又半人高的扫帚,心下了然。 “奴婢……奴婢叫陈大丫。”小丫鬟似乎很是不好意思,磨蹭了一下,又说道,“嬷嬷说奴婢成了二等丫鬟了,就会有新的名字了。” “这样啊……”谢嘉鱼沉吟片刻,说道,“我给你改个名字,你可愿意?” 小丫鬟一听,眼睛都瞪圆了,一脸的不可置信,结结巴巴的说,“五娘子……五娘子您要、要给我取名字啊。” 瞧着小丫头紧张的模样,谢嘉鱼又笑了。 “这是……这是奴婢的、的荣幸。” “如此,你日后便叫玉簪吧。” 那日,他簪在她头上的,也是玉簪吧。 说来,已经过去好久没有听闻他的消息了……就好像和燕先生一般消失不见了。 谢嘉鱼带着平安往屋内走去,临走之时,瞧了一眼那窗户,微微一笑,仿佛知晓了什么一般。 待进了屋子以后,谢嘉鱼这才吩咐平安道,“你吩咐下去,今日便将那小丫鬟调到屋内伺候吧,我瞧着她实在是有意思。”那是个实诚孩子,被这般欺负还不吭声,再被磋磨下去便有些可惜了。 “是。”平安点点头,又有些疑惑的问道,“玉簪她到时候负责什么呢?”平安有些拿不准,那丫头是外边买进来的,也不晓得会些什么。 “端茶倒水该是会的,闲时,便当逗个趣儿吧。”谢嘉鱼一边把玩着手上的琥珀连青金石手串,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我的院子里,不要那等腌臜的人。” 平安神色一秉,低头道,“是。” 平安退了下去,谢嘉鱼陷入了沉思之中。是谁在背后暗暗窥伺着安国公府上,那位……又是为什么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姐姐能有什么想法,大家都是闺阁女子,没有什么能够做主的?妹妹既然知晓了这等大事,还不快速速回禀了大伯娘,以免出了大事。”在亭子之中,谢淑与谢盈之间僵持着,气氛有些古怪。 待过了一会儿,谢盈扑哧一声冷笑,冷冰冰的瞧着谢淑,“你便是还欠着我一个人情呢。我也不要你做什么,便是告诉我这事儿究竟是不是你做的,你知不知道这般会害死我们,你究竟知不知道。” 瞧着谢盈这般凶狠和疯狂的神色,谢淑才终于变了脸色,不再一脸淡然。 她直接干脆的说道,“是我做的。” 谢盈一下子有些瘫软,仿佛方才支撑着她的那股精气神全部被抽调了。 身后的大丫鬟迎香瞧见了,立马从身后扶住了谢盈。一旁的芸香在一旁递了一块帕子上去。 谢盈这才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了。 “当真是你,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就那么恨她吗?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她宁愿死也不会帮她的! 谁知瞧着谢盈这般模样,谢淑反而抿唇一笑,垂下了那恍若羽毛一般的眼睫,淡淡说道,“早知如此,四娘,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的早知如此呢。” 她的声音很淡,也很轻柔。仿佛是山间温和的风,是春天温柔的阳光,却硬生生划破了谢盈的心。 “为什么?谢淑,为什么。你这是在自取灭亡,你自己找死不重要,为什么还要拖累谢家所有人!你这是在拿谢家百年的名声开玩笑,谢淑,你究竟是不是谢家人。”被戳中了肺管子的谢盈面色狰狞,一副要冲上去拼命的模样。但是她一边如此做派,又一遍压低了声音。 谢淑拨弄了一下手上的镯子,一点没有将谢盈放在心上,“谢家所有人?四娘你当真爱说笑,世人只会说是谢家女儿不懂事,是谢二夫人不懂事,如何能怪谢家呢。莫要空口白牙的污蔑谢家的名声,小心……去跪祠堂呢。” “你简直不可理喻,你疯了,谢淑,你疯了……”她喃喃自语,想到外面漫天遍地的流言,顿时觉得再也没了未来。 “呵,四娘,我清醒得很,疯了的人是你吧。你急什么?该急的不是你啊,你还有好几年才出嫁呢,别心急啊,慢慢等着吧……” 听闻这话,谢盈突然似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一般,急急忙忙说道,“这事儿,影响最大的便是大姐姐,其次便是你了,你当真不怕你的婚事,当真一点也不担忧?”说完突然起身,高高在上的俯视谢淑,“你说得对,我不心急,该急的是你。”虽是这般说道,但她心中知晓这不过是她自我安慰而已。 “四娘能想通就好,至于姐姐我嘛,便不劳你担忧了。”说完也起身,一边走一边说,“似云,似锦,回吧。” “姐姐院中还有些事儿要忙,便不陪四娘你赏花了。” 谢淑一走,谢盈便双目一瞪,将手边的茶盏摔了个粉碎。芸香和迎香偷偷对视一眼,皆不敢劝慰。 “那个贱/人,和她那个早死的姨娘一模一样,我姨娘果真没有说错,全是疯子……全都是疯子。”这般杀敌一千,却自损八百的做法,除了谢淑,便没有人做得出来了。 她本就一无所有,还怕什么。 谢淑发了一通邪火,这才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 芸香瞧着自个儿主子总算是平静了些许,这才颤抖的问道,“娘子,咱们也回吧,这天还有些冷呢。莫要再为那等子人生气了,若是……若是您咽不下这口气,不若将这事儿告知二姨娘吧。” 芸香原本是想卖个好,谁知谢盈反手上去便是一个巴掌,虽她人不大力气也小,可还是把芸香打懵了。 接着便听闻谢盈道,“我与她有什么好说的,莫非她是这府上的主事人,她知晓了只会破坏我的计划,哼。” 芸香觉着有些委屈,她原是好意,想着谢盈告之了二姨娘之后,二姨娘铁定会告到老太君那里去。到那时候,自家娘子便没有什么好烦的了,一切迎刃而解了。 但是她却没有想过,若是胆敢上告,谢盈必定是早就上告了。谢淑正是拿准了她不敢上告,这才这般无所顾忌。 想来谢淑还有后招,谢盈想到这里,命令丫鬟收拾一番,便也离去了。 这亭子很快便恢复了先前的平静,那两个丫鬟收拾得及其感觉,除了地上的茶渍,一点也看不出方才有人来过。 连那茶渍也是用帕子擦了又擦,想必要不了多久,便再也看不出来了。 可若是谢嘉鱼在此处,便会发现,有一个小脑袋从石桌下钻了出来。   ☆、第47章 四十五三郎 然后她便东瞧瞧西看看,见没有了人,这才忽的飘了出来。 原来是先前帮着谢嘉鱼和鬼医联系那个小丫鬟,先前总是呆在怡然居的花丛那个。 因着鬼医回来了,谢嘉鱼符篆一道上又颇入了门,两人便用不着这小丫鬟传话了,有什么事儿自然有其余办法联系。 这小丫鬟这才到处跑跑跳跳的了,但是兴许是蹲花丛蹲习惯了,她还是喜欢藏在那些狭窄的地方。 仿佛只有这般,才能获得安全一般。 谢嘉鱼曾经原本就有点喜欢这个小丫鬟,天真可爱得让人有些爱不释手。她还送过一张补灵符给她,也算是这小丫鬟帮忙的谢礼了。 这小丫鬟也没有名字,谢嘉鱼看着她无忧无虑的样子,也不知晓该不该询问她是否想去投胎。 有时候做人,不一定有做鬼来得开心和无忧。 小丫鬟古灵精怪的,瞧着四处当真没有了人,便从高处一下子跳了下去,跳落的时候还呵呵的笑。 这小丫鬟玩得挺开心的。 她一路飘过去,便有一些个鬼龄尚小的鬼点头哈腰的问好,她若是瞧着哪个顺眼,便笑着点点头,很是有几分气势。 实质上,这份底气全来自于鬼医。这小丫鬟飘到怡然居后,便熟门熟路的进去了。 怡然居中没有一个鬼魂,兴许是鬼医打了招呼,小丫鬟也没有管那么多。她一路兴高采烈的想去寻谢嘉鱼,嘴上还砸吧砸吧的,心里想着上次谢嘉鱼给的那张纸特别美味,要是还能再吃上一口就好了。 可她竟然没有寻到谢嘉鱼。 小丫鬟蹲在熟悉的花丛中,有些闷闷不乐。 谢嘉鱼去了哪里,原来她在屋内越想越觉着不对劲,便带着丫鬟去往正院了。 流言的事儿觉不单纯,她得去寻了母亲。 怎料,她去之时,安国公夫人正在命人查这流言从何传出。这事儿简直是要将谢婉情逼死,安国公夫人发了好大一通火,万嬷嬷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谢嘉鱼一进来便瞧着地上一片狼藉,顿时便有些皱眉了,她无奈劝慰道,“娘消消火,气大伤身,没得气坏了自个儿。” “妩儿来啦,坐下吧。对了,娘瞧着你身子算是大好了,前个儿太医也这般说道,想来也是时候该是学一学东西了。”安国公夫人立马收起了怒气,一脸欣慰的说道。 “学什么啊?”谢嘉鱼有些奇怪。 安国公夫人面上闪过一丝后悔,但想着自个儿闺女这般聪慧,便说道,“没得什么难的,是些管家和待人接物的事儿。我儿这般聪慧,自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你该是学学了,否则就豫亲王府那般景况……”说道这里安国公夫人突然住嘴了。 现在不是告诉她这些的时候,知道得越少也就越好。 谢嘉鱼瞧安国公夫人面上忌讳莫深的样子,也乖巧的未有追问。 “妩儿今日来寻我所为何事?” “平安打听到一个消息,说是大姐姐退亲的事儿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我心中有些不安,思索片刻觉着这事儿不太对劲,便想着一定要来告诉您一声。” 安国公夫人一听是为着这事儿来的,便拍拍谢嘉鱼的手,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听着谢三郎大呼小叫的声音。 她的脸立刻拉下来了,这个没规矩的东西。 “娘,娘,出大事了。”谢三郎不知从哪里疯了回来,这会子一身瞧着脏兮兮的,头发上还有一根草。 瞧着他这幅模样,安国公夫人恨得牙直痒痒。谢嘉鱼也忍不住捂嘴偷笑。 “三郎!你这是去干了什么?你这像什么样子,若是你爹爹瞧见了,你今日必是逃不掉一顿好打。”安国公夫人一拍桌子,横眉竖眼的说道。 可惜谢三郎实在是见多了她这幅模样,根本就不惧怕,反倒是瞧着谢嘉鱼还有些不好意思。 “哎呀,原来妹妹也在这里,真是……真是,哎,等等我啊,我去换身衣衫,片刻便来。”说完,又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这一闹,搞得安国公夫人都没了脾气,只得无奈的说道,“三郎这脾气,可得想办法板一板了,都这么大的人了,如此这般怎么行。” “娘,您知晓三哥就是这模样,他也不是不好,允文允武的,就是太跳脱了。”谢嘉鱼到底还是有些心疼谢三郎,她方才笑过后才发现他眼角和嘴角有些乌青,那模样,根本就不像是意外,更像是打架导致的。 安国公夫人又哪里是真的想要教训这个儿子,也不过就是嘴上说说,听闻谢嘉鱼也这般说道,便就揭过不再提了。 果真没有多久,谢三郎就又跑进来了。 “娘,外面到处都传遍了,说是大姐姐攀附权贵,这才逼着那王家退了亲呢。还说我们府上以势压人呢。” 说完他捏了捏拳头,眼中一闪而过一丝狠意,冷哼一声说道,“还有些人居然敢质疑妹妹的品性,不过妹妹你不用害怕,他们统统被我教训了一顿。” “也不瞧瞧大爷是哪个,居然敢这般说道大爷我的妹妹,哼。”说完,谢三郎高高将头扬起,面上有几分得意。 安国公夫人再也忍不得了,她起身走下去,一把揪住了谢三郎的耳朵,口中不住说道,“你今日给娘好好说道,你是谁,你是哪个大爷,嗯?居然在这里充大爷,小心娘把皮给你揭了。” “哎哟,哎哟,娘,娘您轻着点,我再也不敢了,哎哟,再也不敢了。您是大爷,您才是大爷。”谢三郎顿时便神气不起来了,拼命向谢嘉鱼使眼色,谢嘉鱼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 这是她的三哥,这是她嫡嫡亲的三哥。 “娘,三哥也知错了,便饶了他这回吧。”谢嘉鱼柔声的劝解道。 “这个满嘴没个正形的,今日若不是你妹妹求情,我非得好好教训你,听见了没有。”安国公夫人虽是嘴巴上不饶情,可手上实际是没有用力的。 “听见了听见了……” 胡闹了一阵之后,谢三郎这才开始说正事了,他端坐在椅上,神色肃穆,“娘,妹妹,这事儿不能善了。既然有人敢在那背后行这等诡秘之事,就需得受些教训。” “三郎,你可算是长大了。”安国公夫人瞧着右手旁清隽的幼子和左手旁日益长成的幼/女,心中不由的感到欣慰。 “这事儿你们俩儿都别管了,娘和爹自然会处理得当得。你们啊,只需要好生上学,好生玩耍就好了。” 谢嘉鱼和谢三郎对视了一眼,谢嘉鱼冲他眨了眨眼,谢三郎露出了一个笑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平安和喜乐跟在两人身后,谢嘉鱼和谢三郎并排在回廊之中走着。 谢三郎顾忌着谢嘉鱼,故而走得极慢,两人像是在漫步一般。 “妩儿,你也知晓了外边那些个流言了吗?”谢三郎到底憋不住话,转头看着谢嘉鱼便询问道。 “就是知晓了,这才来寻了娘,没有想到这事儿越闹越大了。”她也有些无奈。 谢三郎撇了撇嘴,带着不满抱怨道,“这事儿还不是怪大姐,我都听说了,是大姐她瞧不上王家哥哥的。妩儿,她们是不是还怪你和瑾之哥哥了?” 谢嘉鱼瞧见他这幅模样,心中便觉着逗趣,心里痒痒得紧,眼珠子一转,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伸出了手,轻轻的捏了谢三郎的脸蛋。 这触感果真和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谢三郎整个人都惊呆了,震惊道,“你……你,妹妹你还有没有点大家贵女风范啊。”随后又嘟嘟嚷嚷说,“娘都没捏过我脸呢,这可是只有你捏过呢,怎么样,三哥对你好吧。” “好好好,满府里就数三哥对我最好了。三哥,你以前还说带我出府呢,还算数吗?”谢嘉鱼打蛇随棍上,立马提出要求来。 他微微有些皱眉,道,“最近不太好吧,外面闹得沸沸扬扬的,等这风波平息了三哥再带你去可好?对了,你还没有告诉三哥,她们是不是怪你和瑾之哥哥了。”哼,险些被她岔开了话题,幸得他聪明。 “那风波哪里波及得到我啊。”谢嘉鱼无奈极了,这长安城都是人精,哪里胆敢在人眼前说道这些,除非是存心想膈应人。 “二婶婶她们是有点怪罪我和苏郡王爷,总是让我和娘去寻了他求情。但是这事儿涉及朝政,哪里是我们可以管的。”说完又看向谢三郎,说,“三哥,你也别再怪大姐了,她现在想来心情定然不好,我们便不要再去招人恨了。” 谢三郎不依了,“凭得什么啊?她心情不好,便该大家都捧着哄着她?这事儿本就因她而起,王家哥哥那是一等一的人品相貌啊。呵,王家是没落了,可是人外家是郡王府,苏婶婶也是堂堂县主。就她那样的,本就是高攀了,也就祖母和二婶还有娘把她当个宝了。” 谢三郎原本就在长安城里混得极开,和各方交情都不错。那位王大郎自然也是来往过的,为人风姿都让谢三郎佩服的。自从听闻了退亲这事之后,他都没脸去瞧王家哥哥了。 “三哥!”听闻谢三郎越说越不像回事,谢嘉鱼便有些生气了,“三哥,祸从口出。” 谢三郎这才反应过来他都说了什么,这些话往小了说是抱怨,往大了便是不孝不悌了。 对长辈不敬,是为不孝;对长姐不敬,是为不悌。 不孝不悌之人,日后是不会有什么好出息的。是故,谢嘉鱼这才生气了。无论心中有什么想法,可在外面,便是装也要装出那样子来。 有什么话,关上门来说。   ☆、第48章 四十六谢淑 谢三郎表示受教了,恭恭敬敬的表示过些日子一定要带谢嘉鱼出门好生逛逛。 见他语气诚恳,面上也老实了,谢嘉鱼这才表示满意了。待谢嘉鱼走到院子门口时,谢三郎表示他就不进去了。 临走之时,谢三郎却突然来了一句话,“妩儿,你以后也叫瑾之哥哥吧。”不然总是唤苏郡王爷,他得多难过啊。 明明幼时大家这般要好的。 谢嘉鱼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却没有应下这事儿。反倒是小声说道,“三哥,想来你对长安城很熟吧?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哎,别说一个忙了,十个都没有问题,尽管说。”谢三郎一听,立马拍胸膛保证道。 谢嘉鱼嫣然一笑,轻轻将鬓发别至耳后,状似不经心的说道,“也不是什么难事,是我这些日子无聊,瞧了几本话本。其中有那么一本特别合我心意。可我从那作者字里行间里觉着这似乎是个没甚钱财的落榜秀才。”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谢三郎,接着说道,“我实在不忍他这般落魄,便希望三哥能寻到他,打赏些银子给他,也不枉这场缘分了。” 谢三郎原本还当是什么事儿,现下一听不过是这等小事,里面便笑着说,“妩儿你说,他姓甚名谁,何方人士,写得话本叫的什么名字?” “这秀才姓燕,名致远,长安人士。话本的名字我有些记不清的,那名字着实拗口。三哥,一定要话本的名字吗?” 瞧着谢嘉鱼有些苦恼的小脸,谢三郎不忍心了,遂轻声细语道,“不必的,这没得什么妨碍。你就好好等着三哥的好消息吧。” 谢嘉鱼乖乖应好,心中也松了口气。 谢三郎一边往自个儿院子里走去,一边在心中念叨,“燕,燕致远,这名儿有点耳熟啊。” 谢嘉鱼走进了院子,原想着没甚么事儿,去书房练练字儿也是好的。 却不料正好瞧着了那缩在花丛中的小丫鬟,谢嘉鱼面上表情没有变,只是瞧了那处几眼,然后笑了一笑,便进了书房。 那小丫鬟机灵得很,立马便回过味来了,一窜就进去了。 谢嘉鱼如今也是能稍稍运用灵气的人了,也算是保证了她与这些个鬼魂的话不会泄露出去,她自个儿不被人当做脑子不好使。 那小丫鬟欢脱得很,一飘进来就咋咋呼呼的说道,“小娘子,小娘子,我今天瞧见了一件超级超级大的事儿。你想不想听啊?” 谢嘉鱼扑哧一笑,小丫鬟顿时就鼓起了小脸,谢嘉鱼这才板正了脸,状似威严的说道,“当然想听啊,宝儿这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了吗?” 宝儿是谢嘉鱼给这小丫鬟取的新名字,这小丫鬟倒是挺喜欢这个名字的。 “对啊,我还有没有告诉他们我有个好听的新名字呢?我这就去告诉他们去。”小丫鬟宝儿说完这句话,又风风火火的飘了出去,谢嘉鱼瞧着也只有无奈的笑了笑。 然后便开始提笔练字,她练起字来很容易便忘了时间,等练完了再抬头之时,那宝儿正蹲在地上眼巴巴的瞧着她呢。 谢嘉鱼莞尔一笑,眼睛弯得像天上的月亮一般,眼角微微翘起,倒是迷倒了这屋子内唯一的一个鬼了。 “小娘子你真好看。”说完又点点头,似乎是怕谢嘉鱼不信一般,又补充道,“就和以前住在水榭那边的红曲姐姐一样好看。” 红曲,水榭。连鬼医都不记得名字,这红曲的名字……不知道是她记得呢,还是她自个儿取得呢。 她当时可没有在水榭瞧见什么了啊。 “宝儿,这位红曲姐姐是住在水榭吗?她有多好看啊。” 宝儿思索了一下,摇头晃脑说道,“是以前住在水榭,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了,好久没见到了呢。红曲姐姐可好看了,她穿的衣服和我们都不一样呢,是那种红红的,还绣着花儿呢,是什么……什么,噢,对,叫嫁衣。” “婆婆说女子嫁人都会穿嫁衣的,宝儿……还没有穿过呢。小娘子,宝儿可以穿嫁衣吗?是不是穿上嫁衣就和红曲姐姐一般好看了啊。” 宝儿那模样瞧着有些可怜,可这话却让谢嘉鱼心中一咯噔。 红色的嫁衣,从前住在水榭。方才那从窗外一闪而过的影子,可不就是透着一抹艳丽的红嘛。 这府里可越来越有意思了。 “小娘子……”宝儿瞧着谢嘉鱼不理会她,有些委屈。 谢嘉鱼这才回过神来,安抚道,“宝儿还小,长大了就可以穿了,宝儿现在就很好看了。” 听了这话,宝儿很快又开心的笑起来了。一边笑一边说,“我要告诉你一个大秘密,告诉你之后,你给我吃上次那个画着画儿的纸片片好不好,那个甜甜的可好吃了。” 谢嘉鱼瞧着宝儿这般撒娇的模样,心中因为红曲带来的阴霾也散了些,见宝儿还蹲着,索性也蹲了下去,笑着说,“宝儿这么乖,自然是可以给宝儿吃的。只是这纸片片我也没有多少,宝儿不能时时刻刻要哟。” 宝儿点点头,“我知道的,鬼医爷爷和我说过,那是个特别好的东西呢,但是宝儿不懂这些,不过真的好好吃啊。甜甜的,有点像……小时候……给的糖。” “这就乖啦。”谢嘉鱼本想伸手摸摸宝儿的头,但突然想着宝儿没有实体,笑笑之后只得作罢。 “我方才在假山的亭子里那张石桌子下面睡觉呢。后来来了几个人,带头的那个好厉害的,差点把她的丫鬟骂哭了呢。” 差点把丫鬟骂哭了?谢嘉鱼略微一想,便想到了谢盈。 “然后她们好像在等谁,我不一会就听见有人来了。那个很厉害的娘子唤后来的那位叫……谢淑。那个叫谢淑的也叫先前来的那位四娘。小娘子,她们是你的姐姐吗?”宝儿一天迷迷糊糊的,完全弄不清这府上有哪些主子。只是知晓谢嘉鱼排行五,偶尔会有人唤她五娘子,这才有此一问。 “是啊,她们是我的姐姐们。”谢嘉鱼语气有些平淡。她心中有些慌,二姐姐和四姐姐在这种时候在那亭子碰面,又是为的什么呢。 “噢,还真是的。她们和你好不一样啊,她们都好厉害的。那个四娘一直嚷嚷着说后来的那位疯了,快把我耳朵都震坏了。她还问她为什么在外面传流言,说她好恨大姐的。哎呀,乱七八糟的,我也说不清楚了。”宝儿颠三倒四,胡言乱语了一通之后便眼巴巴的瞧着谢嘉鱼了。 谢嘉鱼脸色却很不好,但还是强撑着谢过宝儿,又给了宝儿一张补灵符,将宝儿送走了。 她从宝儿的话里她听出好几层意思。 第一是谢淑和谢盈之间必然有私交,或许还曾有共同利益。这样也不难想到,为何上次落水一事,谢盈站在了谢淑这边。 第二是这流言一事与谢淑有关,但是究竟是谢淑传出去的,还是她在背后推波助澜,尚且不可得知。 第三是谢淑和谢婉情的关系很差,已经差到了谢淑宁愿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的地步。 倘若这事儿真的和谢淑有关,那就难怪谢盈那般了,对她来说,谢淑可不就是疯了吗? 但是谢嘉鱼反而很是能够习惯这般的谢淑了,之前那般低调的谢淑倒是叫她有些奇怪,这般疯狂的谢淑才是她上辈子认识的谢淑。 谢淑一直都是疯狂而执着的,她认定的事儿,哪怕她就是死,她也会去做。 她复仇是轰轰烈烈的,和人相爱也是轰轰烈烈的。 上辈子她便闹得府内鸡飞狗跳,不得安宁。这辈子,安国公府上的混乱来得更快,但是很奇怪,知道了谢淑在这背后掺和了一脚之后,她反而不气愤。 谢嘉鱼其实是知晓一些二房的事儿的。上辈子,谢淑便说过这么一句话。她说,“我娘都是被你们害死的。” 她说的娘应该不是说的谢二夫人,而是那早死的惠姨娘。谢淑说惠姨娘是被害死的,谢嘉鱼倒还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毕竟她那位二婶婶究竟有多善妒,这个就算是问府内一个区区洒扫的下人,那也是能说上一二的。 出身小门小户,善妒,目光短浅,几乎是烙在谢二夫人身上的烙印了。 只是谢淑说的你们,有那么几分耐人寻味。似乎这府上,还有人做了谢二夫人的帮凶。 上辈子的谢淑,没有得到谢二老爷的愧疚,没有成为记名嫡女,到谢嘉鱼死,谢淑也只是二房的一名庶女。这辈子的谢淑,成了记名嫡女不说,还恰好遇见谢婉情退婚,这么好的机会,她若是不把握住,那她就不是谢嘉鱼认识的那个谢淑了。 谢淑就像墙角的月季,仿佛再恶劣的环境她也能生长得妩媚多姿。 连自身都能够抛诸在外的人,还会怕什么呢。 谢嘉鱼想起了谢淑的一句话—我本孑然一身的来,便没想着富贵盈身的去。   ☆、第49章 四十七出府 谢淑一直是那个看得最明白的人啊。 谢嘉鱼拿起剪刀修剪着屋内的万年青盆栽,心中思绪万千。她没有想着将这事儿告诉安国公夫人,只是自个儿埋在心中。 事实是这实在有些荒谬,她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指明这事儿是谢淑所为,再者连谢盈都未有说什么,必定就意味着谢淑还有后招。 说来谢嘉鱼实在不信,这事儿是谢淑一人所为。她没有那般大的势力,就算有心,也无力。 背后还有其余人。 “咔擦。”谢嘉鱼一剪子下去,万年青的枝条便应声掉落了。 这万年青最后被修剪的东缺一块,西缺一块了。谢嘉鱼瞧着自个儿还是和上辈子一般毫无这方面的天赋,只得耸耸肩。 她将剪子递给站在一旁的喜乐,喜乐接过剪子之后,口中还满意的夸赞道,“娘子,您这修剪得真是太好了。” 谢嘉鱼转身,目光中有些耐人寻味,她意味深长的问道,“你当真觉得很好?” 那万年青倘若是会言语,现在只怕都快哭了。 这话问得喜乐一头雾水,她又瞧了瞧那盆栽,肯定的点点头,“是很好的。” 谢嘉鱼突的嫣然一笑,取下了手腕上镂空雕花嵌蓝宝石的银手镯,“给你的嫁妆,算是,我赏的吧。” 喜乐莫名得赏赐,多少也有些高兴了。谢嘉鱼想着喜乐那副真诚的模样心情就很好。 虽是明知道修剪得不好,可听着有人夸赞,也很快乐啊。 接下来的日子便当真是好吃好睡的,谢嘉鱼瞧着铜镜中的模样,都觉着自个儿着实是养得太好了些,脸颊都微微圆了一圈。 吉祥和如意今日难得贴身服侍谢嘉鱼,她们一人挑着衣物,一人为谢嘉鱼梳妆。 这两人因着是安国公夫人院子里出来的,又兼年龄比平安和喜乐大上几岁,故而在这怡然居中添了人手后,便大多充当着管事婆子的职责。 贴身的伺候的事儿大多是交给了平安和喜乐。可如今谢嘉鱼发话了--平安和喜乐也需得学习些管家的事儿。 这使得吉祥和如意又捡回了伺候人的事儿。 但这两人都没有丝毫怨言,对她们来说,谢嘉鱼就是她们的天,她的话需要无条件去服从。 再加上谢嘉鱼威严渐长,这两人哪里敢翻了天去。 “娘子,今日外面的天色极好,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儿。不若去园子里走走?”如意一边小心的为谢嘉鱼簪着花儿,一边说道。 谢嘉鱼最近正闲呢,又想着先前谢三郎答应了带她出府,便想着不若出府去,府上的园子早就看腻味了。 “等会儿去寻了母亲去,园子有什么好瞧的,不若……想个法子出府才好。” 听闻出府,吉祥和如意这两个丫鬟也心中暗喜。这长安城可热闹了,没得人不喜欢的。 收拾了一通之后,谢嘉鱼便向着正院去了。说来啊,这不用去鸿禧院请安的日子着实太美好了,虽这般有些不孝,可自从不用一大早去请安了,谢嘉鱼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 你道为何不用去请安? 还得从前些个日子说起,也不知怎么的,老太君因着一场风寒病了,这病来势汹汹的,现下她人很是不好呢。好几位太医瞧了又瞧,说是需得卧床静养,故而请安便被取消了。 谢嘉鱼也去瞧了她这位祖母,那躺在床上颐指气使的模样并不像是病得很重啊,这其中,想必还有什么说道吧。 当然这也不是她能够管得了的呢。除了这事儿以外,府上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流言传着传着不知怎么的就传进了谢婉情的耳朵里面,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了,这位在屋子里哭哭啼啼、不吃不喝的呆了两日后,竟是要投缳自杀。 谢嘉鱼闻言都惊呆了,这还是上辈子那个谢婉情吗? 当然投缳自杀是没有成的,被闻讯赶来的谢二夫人救了下来,可这事儿算是彻底闹大了。 谢婉情哭哭啼啼,谢二夫人也哭哭啼啼的,闹腾得简直了不得,二姨娘又跟着胡闹。 最后还是安国公夫人出手将事情弹压下去了。 要谢嘉鱼说啊,既然敢这般行事,便要有接受后果的准备啊,这般做派真是让人瞧不上。 索性没有几日,流言就被压了下去。安国公府不再被人说道,可谢婉情的名声是洗刷不干净了。 摘掉了攀权附贵的名声后,又顶上了一个不宜早嫁的名声。 外人感叹几句时也命也。 却只有谢嘉鱼心中隐隐觉着不对。 今日因着天光大好,谢嘉鱼也没有披着披风,而是穿了件水红对襟绣蝶袄子并一件栗色貂皮披肩。 瞧着就娇俏明媚,可爱动人。 谢嘉鱼进屋了才发现今日这正院中人竟是齐全得很,因着正好赶上了国子监放假,又恰逢朝中休沐,谢大郎和安国公竟是都在这儿。 再加上痴迷武艺的谢二郎和整日斗鸡遛狗的谢三郎,谢嘉鱼露出一个笑来。 “妩儿来啦,来这儿坐下,你怎的穿那么少,近来这天反复无常的,你需得注意啊。”安国公一眼就瞧见了谢嘉鱼,看见她穿得这般少便有些皱眉。 谢嘉鱼才不怕他呢,微微嘟嘴说道,“才不少呢,这袄子可厚实了,爹,我这么大了,晓得好坏的啦。” “你啊,你啊……”安国公摇摇头,又吩咐身边的人去厨上端些点心来。“端些滋味好点的,软糯些的。” “是。” 谢三郎在一旁瞧着眼热,撇撇嘴,冲一旁的谢嘉鱼说道,“爹就是偏心眼,总偏心妹妹你,瞧瞧你三哥,这会子还只有一杯冷茶呢。” 谢嘉鱼不搭话,只是捂嘴笑。谢大郎点点它的头,笑道,“净是胡说。” “你小子,早晚被我好生修理修理,成日的没个大小的。”安国公瞪了一眼谢三郎,哼了一声。 “哎呀,说的什么话啊,三郎,你可是忘了往日这家里最疼妩儿的,可是你这个三哥啊。怎么,难不成娘还得吃一吃你妹妹的醋啊。”安国公夫人扯了一下安国公的袖子,微微一笑。 安国公不再说话了,其实他哪里会舍得整治谢三郎呢。大郎温润如玉,性子再和善不过了;二郎喜武,为人又沉默寡言;妩儿从前身子又不好。细细想来,只有三郎最是活泼,也最是能逗人开心。 这般活泼的小儿,安国公其实心中也也是很爱的。 “爹爹竟然也在吗?”谢嘉鱼被突然发出的声音吓到了,往门口一瞧,原来是谢盈来了,谢盈身旁还站在二姨娘。 二姨娘一进门就使劲冲着安国公抛媚眼,丝毫不顾及到安国公夫人的脸色。 安国公低头喝茶,全当做没有瞧见。 “四娘来了啊,坐吧。”安国公夫人淡淡的说道,却并不理会一旁的二姨娘。 二姨娘才不管那些呢,她扬起一个笑,什么话也不说,便径直走向安国公,又口称,“难得瞧着国公爷一次,便让妾来服侍吧。” 那殷勤的模样立刻便让谢盈黑了脸了,她心中涌起了一股难堪。当看见对面坐着的谢嘉鱼之时,她心中那股难堪达到了顶峰。 “去一旁站着,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安国公将茶盏往桌子上一放,撇了一眼二姨娘,冷冰冰的说道。 尽管二姨娘心中知晓是这般结局,可还是被安国公的话狠狠刺了一下。 她面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直到狠狠掐了一下手心,这才捡回方才那般模样,又谄媚的笑了笑,“妾都听国公爷的~” 屋内没有人再理会二姨娘,她默默退到一旁去了。方才去厨上端点心的丫鬟走上来,将点心放在了谢嘉鱼右手旁的桌上。 这下子,谢盈瞧着谢嘉鱼的表情仿佛都有火花出现了。 “端上几碟给四姐姐吧。”安国公听闻这话,面上露出一个笑意来,连安国公夫人都微微笑了笑。 他们的妩儿一直是这样一个好姑娘。 可在谢盈心中,又将谢嘉鱼多恨了一分。 又过了片刻,谢嘉鱼小声和谢三郎说道,“三哥答应我的话还算不算数?” 谢三郎有些摸不着头脑,傻乎乎的问道,“什么话啊?哦哦,那穷秀才的事儿,嘿,也是奇怪了,我居然还没有寻找。妩儿,莫不是你记错了吧。” 谢嘉鱼才不想和他纠缠这事儿,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不是这事儿,这人你慢慢寻就是了。是你答应带我出府玩的事儿。” 谢三郎这才恍然大悟,他还以为什么事儿,当即便拍胸膛大声说道,“爹,娘,今日风光大好,便由儿子带妹妹出府游玩一番,可好?”随后他立马补了一句,“我知道你们定然是觉着好的。” 安国公夫人一句话被堵了进去,差点又想打这小子一顿。可她瞧着谢嘉鱼眼神里的渴望,又想着她这些年来吃了不少苦头,顿时心中便生不起拒绝的意思来了。 安国公夫人和安国公对视了一眼,便开口道,“你们两人出府去,这我可不放心啊。特别是你,三郎你如此跳脱,娘如何放心。” 谢嘉鱼有些急了,连忙戳了谢三郎的手臂一下,谢三郎为人颇有急智,脱口而出,“今日大哥不是休假嘛,再加上武功高强的二哥,哼,谁敢欺负了我和妩儿不成。再者,我可是长安一霸……” 谢嘉鱼立马可怜巴巴的瞧了谢大郎,又瞧谢二郎。 “爹,娘,便让我们去吧,妹妹也是被憋坏了,二弟没有意见吧?”谢大郎果真受不了谢嘉鱼这般眼神,站起身便开始搭话。 谢二郎看了一眼谢嘉鱼,说道,“没有。” “好了好了,如此……”安国公正欲答应,却突然被打断了。 “我也要去,大哥、二哥、三哥也带我去好不好?”原来是谢盈突然出口恳求道,她有些眼泪汪汪,瞧着很是可怜。 可她这话却没有人接。   ☆、第50章 四十八相聚 屋内气氛很是古怪。 安国公夫人的脸色隐约有些不好,谢三郎似乎也有扫兴。最后竟是谢大郎开口道,“四娘若是想去,也是可以的。” 谢清和还是那般温润如玉的模样,可谢嘉鱼却很是清楚的感觉到他和谢盈说话的时候远远没有和她说话那般温和。 对谢盈的温和更像是出于礼仪的一种风度,瞧着温和,实则冷漠。 但谢盈似乎一点也未有察觉,面上反倒是露出了笑来,“我就知道……大哥最好了,爹,大哥都同意了,我也可以去了吧。” 十一、二的娘子,尽管是面容有些妩媚,可更多的还是这个年纪应有的娇俏。 谢盈打扮得很素净,反倒一下子衬得她娇美可爱。 安国公瞧着谢盈这样子还是有些愣神,只是很快,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便恢复了以往的模样,面容冷峻而威严,似乎面对着的这个根本不是他的女儿一般。 “你若是要去,便去吧。” 谢盈倒是习惯了安国公这般态度,毕竟这些年来早就习惯了。 要不就是见不着几面,就算见着了也恍若陌生人一般。 可是这明明也是她爹啊,他不单单是谢嘉鱼的爹,也是她的爹啊。纵然她姨娘出生低了些,她的出生也低了些,可到底她身子里也留着谢家的血呢。凭得什么,她很谢嘉鱼就恍若云泥一般? 她这个爹,幼时原以为他本就待人严厉,故而她不敢撒娇。可哪里想到,他不过是待她格外严厉罢了。 对着谢嘉鱼,那可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呢。 安国公夫人不动声色的饮了口茶,慢慢说道,“四娘,妩儿你们出门可得好生听你们大哥的话啊,娘这心里啊,可有些担忧呢。”说着瞧了谢盈一眼,“四娘倒还好些,毕竟也独自出府好几次了,可妩儿到底是没有去过,大郎他们毕竟是男子,不若你们小姐妹来得方便,娘便交给你一个任务,替娘好生照顾着你五妹妹,可好?” 谢盈的表情顿时有些难堪,却不得不答道,“母亲放心,我会好生瞧着五妹妹的。” 安国公倒是没想着原来谢盈早就独自出过好几次府门了,现下想着她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心中难免觉着腻歪,又顾忌着安国公夫人,便再也不开口。 最后竟就这么定了下来,几人上了一辆一般的朱轮华盖车,便很是低调的驶去了市集。 因着这马车算不得大,故而几人之中便只有谢嘉鱼带着一个丫鬟,其余的四人皆是独自一人。 “妩儿想去哪里?这长安城中分为东、西两市。东市离我们近些,来往的也皆是高官贵族子弟,卖的东西也贵重许多。西市相对要远些,来往也多是平民百姓,可那里着实热闹,东西也是纷杂,还有些舶来品。”谢清和一边解说一边瞧着谢嘉鱼。 谢嘉鱼正在思索,一旁的谢三郎先稳不住了,他害怕谢嘉鱼不懂情形,选了那东市可就不好了,便嚷嚷道,“妩儿,妩儿,咱们去西市,才不要去东市呢,哪儿没有什么好玩的。好妹妹,你就相信三哥吧。” 说着便要伸手去摇谢嘉鱼的袖子了,谢嘉鱼哪里受得住这个,连忙瞧着谢清和说,“大哥、大哥,就听三哥的,咱们去西市。” 谢三郎发出欢呼般的声音来,神色间颇有些得意。谢清和无奈的笑着摇摇头。 谢盈坐在一旁,发觉自个儿怎么也融不进去,心中恼恨道,果真不是一个肚皮爬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说来都怪她那个不争气的姨娘,这些年来都未有给她生个兄弟来,否则她的日子又哪里会这般难过。 谢嘉鱼这还是第一次来西市,这里的确是热闹。人来人往,摩肩擦踵,伴随着街边上的叫卖声,的确带着一种烟火气。 “我们该去哪儿啊。”谢嘉鱼有些好奇的四处张望。 谢大郎看了眼蠢蠢欲动的谢三郎,又瞧了眼不知再想什么的谢二郎,在心中摇摇头。 “吉祥,此处人多繁杂,你敲仔细了你家娘子。”说道此处顿了一顿,又补上一句道,“也瞧仔细四娘。” 这句话一出,谢三郎便再也忍不得了,这西市他原本便熟得紧,可带着谢嘉鱼来仿佛就成了一种新鲜体验,让他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 这一路上,便成了谢三郎和谢嘉鱼的买买买,谢嘉鱼也是第一次知道自个儿竟然这般能买。 虽然东西买了不少,可实质上也未有花多少钱,不过是些个小玩意儿,买个趣味罢了。 谢嘉鱼没有去那些个首饰铺子,她心中有些想去瞧瞧先前大哥说的舶来品铺子,便说道,“三哥,不若我们去瞧瞧那些舶来品铺子吧,我有些想去瞧瞧。” 谢三郎原本被一个卖编织物的摊子吸引住了心神,听闻谢嘉鱼这般说道,便站起了身。 “好啊。”又转而询问谢清和和谢清仪,“大哥、二哥,我们带妹妹去那些舶来品铺子瞧瞧吧。嗯,再等等,便去醉仙楼吃些点心休息休息。” “妩儿,我跟你说,醉仙楼的点心可好吃了。” 待着谢嘉鱼去长了长见识过后,几人便去了醉仙楼了。醉仙楼人依旧很多,小二哥迎上来招呼过后,便带着他们一行人上了二楼雅间。 正在这时候,传来了一个声音,“嘉鱼,你们也在这儿吗?真是好巧。” 谢嘉鱼转身一看,却是一身男装打扮的明安郡主,而她身边站着的,正是那许久没了消息的苏瑾之。 相逢即是缘分,三两下的,大家就有说有笑的进了一个雅间了。 待都坐下了,谢清和这才介绍了一番,“这是我二弟,谢清仪。这是三弟,谢清荣。这是我四妹妹,家中人叫一声四娘。这位便都认识吧,是我的五妹妹。” 随后又瞧着苏瑾之说道,“这位是苏郡王爷,这位是明安郡主。” 互相见好后,便点了些茶水点心,聊了起来。 “尝一尝这点心,滋味很是独特。”苏瑾之将一叠点心推了过去,谢嘉鱼觉着面上有些红。便急忙拿了些一块这点心放进嘴里。 这点心果真滋味独特,入口即化的,甜糯得恰到好处。一个个做成莲花样式,又小巧精致,一叠竟是只有三块,想来便知晓这点心有些个不一般。 “这是种番邦点心,被醉仙楼的厨子学来了,改进之后做出来的,取名叫雪里莲。”苏瑾之似乎是看出了她眼中的好奇,便解释道。 这般独特的点心,谢嘉鱼哪里好意思一个人便吃了,开口道,“这点心只余两块,想来这等甜糯之物该是女子更喜欢一些,便不给哥哥们尝了。明安姐姐和四姐姐分吃了吧,也尝一尝这等番邦来的美食。” 听闻这话,三郎的脸一下子耷拉下来了,他也很喜欢吃甜食点心的好不好。 “如此,便谢谢妩儿妹妹了。”明安倒是不客气,瞧了苏瑾之一眼,伸手便拿了一块品尝了起来。 谢盈还有些犹豫,即是想尝一尝这等新鲜玩意儿,又想给苏瑾之留个好印象。 这位苏郡王爷瞧上去也太过个俊美了些,这等人物竟是谢嘉鱼的未婚夫,谢盈只觉得心中直呕血。 她对苏瑾之有些好感,自然便想给他留个好印象。 “这点心,我就不吃了,我素来不喜这些甜食点心了。”谢盈婉转的拒绝了,面上露出了一个自认为迷人的笑容。 谢三郎一听谢盈竟是不喜这点心,立刻便说道,“既然四娘不喜欢,不若就勉强让我来尝一尝这点心的味道吧。”说完顿了一顿之后,又补充了一句,“不知是不是那般美味。” 然后在场的人连一句话都还未有说,那点心便被谢三郎一口进了肚子。 “瑾之哥哥,这点心虽是美味,可这般吃,实在不过瘾啊。一口便没了,又有什么滋味。” “既然是这样,那便吩咐厨上将点心做大些,等会带些回去,也让冯姨尝一尝味道。”苏瑾之一边说道,一边瞧着谢嘉鱼。 瞧得谢嘉鱼有些不自在的动了一动,苏瑾之这才将眼神移开了些许。 “你们今日是来逛这西市的吗?可有买到什么心仪的东西?”明安看了一眼苏瑾之,心中暗笑,面上却不表。 相比起苏瑾之,谢嘉鱼明显更愿意与明安聊天,她接过话头,“是来逛西市的,我都没有来瞧过,自然有些好奇。也没有买什么,都是些小玩意儿,对了,有个特别有意思的木雕,不知道姐姐喜欢吗?”说完便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木雕。 这木雕倒是很可爱,颇有些和明安的心意,虽是不贵重,可她着实欢喜。 “你喜欢舶来品吗?若是喜欢,等下带你去一家店可好?”   ☆、第51章 四十九闹剧 苏瑾之说完这句话后便直愣愣的瞧着谢嘉鱼,明安颇有些意外深长的瞧着苏瑾之。 没想到这个冷冰冰的表哥还有这样一面,这世间的事儿真是很难说啊。 “去瞧瞧吧,那家店一般人去可瞧不见什么新鲜玩意儿。不过有咱们这位表哥在,想必是能开一开眼界的。”明安在一旁帮嘴,力求成功怂恿谢嘉鱼答应这事儿。 谢嘉鱼沉吟片刻,觉着去看看又无可厚非,便应了下来,“那就谢谢苏郡王爷的好意了。歇息片刻便去瞧上一瞧吧。” 苏瑾之没有接话,拿着筷子夹了个螃蟹小饺儿放进了谢嘉鱼的碟子里,勾唇一笑,“尝尝吧,这小饺儿味道也很不错。还有,以我们的名分,你何必叫郡王爷那般生疏的称呼呢。” “叫我瑾之哥哥。” 一下子,几人都瞧着谢嘉鱼,谢嘉鱼现在是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只得默默吃完了饺子,喃喃的小声叫了声,“瑾之哥哥。” 苏瑾之瞧出了她的难为情,也没有再说什么。 一旁坐着的谢盈顿时只觉着心中一口郁气哽着,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片刻后,她才抬起小脸,眨巴着眼睛状似天真的问道,“我可以也叫你瑾之哥哥吗?” 谢盈打扮得很素净,一身白色领兰花刺绣长袄,衬着她的小脸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 谁料苏瑾之还未开口,明安便先道,“还是那日你的打扮瞧着顺眼一些,今日这模样,啧啧……” 谢盈的脸色更不好了,苏瑾之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就是这样看似平常的一眼,让谢盈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的眼神仿佛像要杀了她一般,那般□□的厌恶,和深切的恨意,让谢盈有些恍惚,也有些害怕。 这个人远远不像他表现的那样无害,也远远不像对着谢嘉鱼那般温和。 他会杀了她的。谢盈瑟缩了一下,面上终于显露出真正的惧意来。 这样的人她无福消受,还是交给谢嘉鱼吧。 “抱歉,舍妹无状,四娘,快道声不是。”谢清和瞧着谢盈是真的有些怕了,这才淡淡出口说道。 谢盈抿了抿唇,半低着头说道,“抱歉,是四娘无状了。” 苏瑾之听闻这话,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便当做揭过了。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谢嘉鱼的身上,似乎眼前这人便是他的全部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胆子不小啊,竟然敢拦我,改天我便让你这醉仙楼开不下去你信不信。滚开!”包厢外一阵吵闹,谢嘉鱼微微皱眉后便放下了食筷,显然是没得了吃下去的心情。 苏瑾之心中不满。 她原本就那般瘦弱了,难得吃个东西还被人打搅了,苏瑾之只觉着他有些压抑不住心中的戾气了。 “苏瑾之,你是不是在里边,你出来,你赶紧给我出来。”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门外边了。 “郡……娘子,别胡闹了……” “这位小娘子,这里都是贵客……” “都给我滚开,苏瑾之,你是不是在里面!” “唰……”苏瑾之起身一脸木然的将门打开了。只见门外站着一位身着锈红色千菊瓣缎装,披着件大红牡丹团花披风的小娘子,瞧着也是个出身富贵的。 身上的首饰都是实打实的,不说件件都是珍品,也不是什么滥竽充数的货色。 “你想干什么,嗯?你寻我想干什么?”苏瑾之站在门口,包厢内有什么人根本就瞧不见。 这小娘子方才嚷嚷得极厉害,现下瞧见了人反而不敢说话了。 “说话!”瞧着苏瑾之明显是怒了,她不敢再不开口了。 “三哥……三哥……我求求你饶了我舅舅一家吧。”她低声说道,仿佛是怕被人听见一般。身后有好事者果然嚷嚷了起来。 “小娘子,你寻他做什么啊,大声着点,莫不是这位是个负心人?” “是啊是啊,小娘子,你好好说道,我们也可为你张目张目啊。” 怎料苏瑾之淡淡用眼神一扫,后面的人便不再敢说话了。掌柜的半劝半威逼的,这才劝了这些个好事者离去。 “你闹这么一场,便是想让我放了你的外家?” 她眼里带泪,却仍旧倔强得很,“我叫你一声三哥,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你配是不配。我知道你嫉妒大哥,可嫉妒不能让你做出这等恶事来。”说完她仰头瞧着苏瑾之,“我是在帮你,帮你走出嫉妒。” “呵……”苏瑾之觉着好笑,他颇有兴致的瞧着眼前的人,不明白她这些想法是何人灌输给她的。 “苏初柔,你从哪里觉着我嫉妒你大哥?就苏景云那等货色?”说到这儿他神色一秉,嘲讽道,“给我提鞋都不配。” 原来来的这位是秦侧妃的幼/女,豫亲王府上的郡主,只是这位毕竟出身不怎么样,郡主之位也是豫亲王求来的,故而没有封号。 一般就称呼为初柔郡主。 因着是王府长女,又有个受宠的娘,甚至还有着封号,她的日子过得真是一等一的自在。 幼时她没有少欺负苏瑾之,也没有少在豫亲王那里告状。 故而哪怕她现在有求于苏瑾之,她依旧是盛气凌人的郡主,是不可一世的郡主。 她原本是不怕苏瑾之的,可在苏瑾之的眼神之下,她实在心中慌乱。 “郡主……您就服个软吧,想想舅老爷他们吧。”身后的丫鬟小声的提醒吧,苏初柔面上的表情却越是难看。 她心中深处也知晓现在的苏瑾之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依无靠的苏瑾之了,他身上掌握着巨大的权力,掌握的帝王的信重,可她仍是不愿意服软。 “你凭什么这般说我大哥。”苏初柔半低着头,突然又抬头小声的说,“我大哥好歹是豫亲王府名正言顺的长子,你呢。” 苏瑾之便知晓她会说这句话。他轻轻一笑,面上却一丝生气的情绪也无。这话,若是上辈子听见,他多少会有些难过、生气,可是这辈子,他是真的丝毫也不在意了。 “我如何,名义上,我是你三哥,是豫亲王府的长子,是圣上亲封的郡王。” 一句话,便将苏初柔嘴里的话全堵了回去。 “你如何知晓我的行踪。”他久不回豫亲王府了,今日也不是从豫亲王府上出来的,苏初柔一个闺阁女子,如何得知他在这醉仙楼的? 苏初柔双目瞪圆,却不接他的话,之嘴里嚷嚷着,“我舅舅他们是无辜的,你立马进宫去告诉皇伯父,这案子是你误判了,我舅舅他们就是无辜的。” 多好笑啊,她面上看上去理直气壮,却像个纸老虎一般,一戳就破了。 “滚回去!”苏瑾之不想和她废话,转身便要进去,进去之时还不忘提醒她赶紧滚。 苏瑾之进去之后便将门关上了,一转眼就不知从哪里出现了两个侍卫装扮的人。 其中高个子的那位瞧上去比较和善,可这位嘴里吐出来的话可不客气,“郡主,请吧。若是再惹恼了郡王爷,事情便没有这般容易了。” “我不,你滚开,我要进去寻他好生说道。”苏初柔不死心,还想继续寻苏瑾之。 这下子高个子侍卫便没有那般和善了,见这位劝不听,立马便变了脸色,冷着一张脸,有些恶声恶气道,“郡主,您若是再闹腾下去,该是晓得咱们郡王爷的手段的。您那些个还在牢里边的舅舅、舅母和表姐表兄的日子好不好过,可就在您这一念之间了。” 苏初柔的表情唰的一下便变了,她突然记起苏瑾之那些个手段来了,顿时便有些后悔来寻了他。 这可是幼年便敢杀人的主儿,现下父王不在这儿,他便是打杀了她,她又能如何? 瞧着这位郡主已经心生惧意,这高个子侍卫才又说道,“郡主请吧,咱们就不送了。想必您是识得回豫亲王府的路的吧。对了,提醒您一声,这不管您是如何起意来寻郡王爷的,便好生想一想那位让您起意的人,究竟安的什么心吧。” “不牢你费心,走。”苏初柔再也撑不住了,她也是王府长大的,那些弯弯绕绕她哪里会不懂。 先前果真是太冲动了,那侍卫说得对,那人可不是没安好心嘛。 今日不知怎么的,这苏瑾之的脾性倒是好了一些,说不得碰了以往,她能被人从二楼丢下去。一想到这里,苏初柔一边暗恨一边又庆幸不已。 幸好今日他脾性温和了不少,否则今日不但她得丢个大面子,她外家也不会好过。苏瑾之那人最是睚眦必报,她今日当真是昏了头了。那可恨的王妃,早知道她没有安什么好心,待她回了王府去,定要好好整治她一番。 让她尝尝她苏初柔的手段。   ☆、第52章 五十秦家 苏初柔心中如何做想,根本丝毫也不影响苏瑾之,对他而言,豫亲王府的所有人都已经成了无关紧要的人了。 苏瑾之一脸淡漠的走进来,在座的都有眼力劲,也没有谁去问方才的事儿。 就仿佛苏初柔从未出现过一般,一群人又说说笑笑的了。倒是谢嘉鱼很是隐晦的瞧了苏瑾之一眼。 这人的表情似乎比先前冷淡了一点啊。 吃完之后,谢清和婉拒了苏瑾之先前的提议,只说他们该回了,就不再逛了。 谢清和都这般说了,到底还是考虑了苏瑾之的心情,害怕他因着苏初柔的事儿心绪不好。 苏瑾之很想说他早就不是多年以前的苏瑾之了,可瞧着谢清和眼底的担忧,到底还是领了他这番好意。 于是出了醉仙楼,大家都分散了,该回安国公府的就回府,该处理事儿的就去处理事儿。 明安毕竟是苏瑾之领出来的,到底还得将她送回去。苏瑾之准备先将她送回长公主府,再去天牢和秦家人好好聊聊。 一路上,苏瑾之都板着一张脸,瞧得明安甚是无趣,她突然俏然一笑,问道,“表哥啊,你这是多久以前就瞧上妩儿妹妹了啊,说给表妹听一听呗。” 苏瑾之斜瞧了她一眼,看得明安很是不自在,下意识便检查自个儿的衣着,生怕有哪里不恰当。 “好生走路。”这言下之意便是叫她少说话,明安撇撇嘴,心道,不怕你不说,早晚她会在妩儿嘴里套到话的。 当真以为这般就能敷衍过去,哼,她明安认识他这些年来,还没见着他对哪个娘子这般温和上心的呢。 上次那宴会也是这人提议的,还贴心贡献了庄子,还专门开凿水渠,还以为这人是开了窍了,知道和人打打交情了,结果可不是开窍了嘛,开了情窍。 到头来都是为了一个人,偏生这人还不说。闷着吧,且让她瞧瞧这般闷着得闹多少笑话。 明安眼珠子一转,觉着方才坐在她对面那个郎君还挺有意思,便顺嘴一问,“表哥啊,先前坐我对面那位是安国公府上的二郎吧。” “你即是知晓了,还问?” “我就是确认确认嘛。”明安小声嘟嚷一番,心神里全是那位谢二郎。 谢清仪,清仪……这名儿还挺好听的,说来这谢家三兄弟长得真是一点也不像啊。谢大郎生得温润俊秀,谢三郎也生得精致,偏生这位谢二郎高高壮壮的,还有些沉默木讷。 谢二郎,二郎…… 明安的嘴角有些不由自主的上翘,苏瑾之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 待将明安送回长公主府之后,苏瑾之瞧着明安走了进去,这才转身离开了。 他这几个月基本都歇在了外边了,因着暗地里掌管着暗卫,明面上他又挂着个大理寺少卿的身份,恰逢着最近那场案子,索性也就不回豫亲王府自个儿找罪受了。 那案子苏瑾之上辈子就知道了,背后之人正是那个离储君只差一步的二皇子,上辈子秦家十几口人惨死狱中,他也难辞其咎,这辈子就不一定了。 说来那位的手伸得可真是长,偏偏圣上还不愿把那手斩断,索性他都成了圣上的一把刀。刀这东西,可不就是用来斩断这些个不该有的*的吗? 想要握住他这刀,怎么能不付出点代价呢? 贪污、鱼肉百姓、养私军,这罪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贪污尚且可以容忍,鱼肉百姓也得瞧瞧圣上到底有没有将百姓当回事。 这些罪过都不足以扳倒秦家,也不足以扯出背后的二皇子,可若是加上养私军呢? 一个皇子,养军队想干什么?他苏瑾之就不信,便是这般,圣上还能容忍这人。 二皇子,哼,好一个二皇子。先前安国公府上的事儿背后若是没有这位捣鬼,又哪里会闹得这般大。 难不成他以为就这般区区小事他就能影响到他和妩儿的婚事不成? 秦家的人是以鱼肉百姓、贪污受贿的罪名下的大狱,苏瑾之这辈子留了个心眼,直接将人关进了暗卫掌管的暗狱里。大理寺狱里关的不过都是些替身罢了。 苏瑾之进了大理寺之后,便换了身衣裳,速度极快的用轻功去往那暗狱。 这暗狱便就在距离大理寺狱的不远处,瞧着破破烂烂的,不起眼极了,直到苏瑾之一长两短的吹了三声口哨,这才不知从何处冒出两个黑衣人来。 “见过苏大人。”两人半低着头,跪在地上恭敬的行礼。 “秦家的人还没有交代吗?”苏瑾之淡淡的问道。 左边跪着的那个暗卫低沉着声音道,“回禀大人,秦家的娘子和郎君始终声称自个儿不知情,至于秦老爷……无论我们如何审问,他始终不承认私养军队一事,只说那是护卫。” 说完,见苏瑾之没有反应,那暗卫悄悄抬头,补充道,“大人,会不会这背后没有什么人指使?”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既然这些人死活不肯交代……”苏瑾之眼睫微垂,那睫毛就像是微微颤动的蝶翼,“便让我亲自来瞧一瞧,秦家的人……嘴巴究竟有多硬。” 跪着的两人悄悄交换了一下眼神,都在心中为秦家的人摇头,你说自个儿都性命不保了,还不赶紧将背后之人交代出来,这死死瞒着又能讨得了什么好呢。 这下子好了,苏大煞星亲自出马了,这倒霉的秦家人。 可不就是倒霉嘛,这满长安城里欺压百姓的权贵和纨绔子弟这般多,偏偏就秦家人玩脱了,闹得人家拼了命不要也要告御状。 这一告,便发现这秦家的罪状可远远不止这一点呢,说来,这家人仗着出了个受宠的王府侧妃,胆子也太大了吧。 在可是长安城,天子脚下,关系复杂着呢。你瞧着街上一个卖馄饨的穷百姓,说不得人家七拐八拐的也有一门显赫亲戚呢。做人啊,真是德给自个儿留点余地,你把事儿做绝了,就别怪报应来得太快了。 事情的起因很是简单,秦家在城外有个庄子,这庄子的地租收的极高,整整收了八成,基本就不给人留活路,偏生还必须周遭的百姓租种他家的地。 这原本也没甚么,只要不闹出来也没那么多人好心去管。可偏生有一日这秦家的三郎君去那庄子巡视,不知怎么就瞧中了一个农家女,这农家女据说生得貌美极了,故而在家中也是全家人的心肝肝。 你说你喜欢人家,对人家好些,如此一来便是将人家纳成个妾,这家人也说不出个什么来。偏生这秦三郎不,瞧着这农家女不愿意,他硬是要来个霸王硬上弓。 哪里晓得人家是真的不愿意,全不是花楼里那些个姐儿那般欲拒还迎的,这下子好了,那农家女直接一头撞死了。 这时候的正常做法,都是赶紧安抚安抚人家家中之人啊,这秦三郎不,偏偏还带着人去将那农户好生威胁了一番。 又使了下作手段,将那农户的地也搜刮成了自家庄子里的,还四处宣传那农家女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妄想攀扯他秦家,也不瞧瞧自个儿是个什么货色。 恰好那位的大哥在外走完商回家了,这大哥颇有些见识,在摸清了秦家的底细之后,一怒之下便告了御状。 这下子可好了,一家子下了大狱。 且不说这俩儿暗卫心中如何作想,便说苏瑾之。 他熟门熟路的走了进去,这别瞧着外边破破烂烂的,里面可是有些门道。 这暗狱分为四层,根据罪行大小与严重性分别关押在不同的楼层。入口处弯弯曲曲,保证不熟悉的人寻不着。所有囚犯被带进来关押之时都会蒙上一块黑布,最大限度保证此处的神秘与安全。 秦家的女眷便是关押在第一层,而秦家的男子统统关押在第三层。 苏瑾之直接便去了第三层,他要去寻那秦老爷,也就是秦侧妃的亲爹。 这位可是秦家的主事,要说他不知情,苏瑾之绝不会相信。 他倒是要瞧瞧,这人的骨头有多硬。 苏瑾之一进入第三层,便有人跪下向他行礼,监牢里也发出一阵骚乱。许是知晓有什么重量级的人物来了,开始有求饶声响起来了。 秦家人一人一个小隔间,恰好在一排,苏瑾之淡然的走了过去。他穿着一身黑衣,更显得他冷酷阴狠。 秦家人万万没有想到来的人竟是苏瑾之,一时间寂静了下来,甚至有人的眼中隐隐都有着绝望。 这可是苏瑾之啊,这位和他们秦家可是有着大仇啊。 连一向镇静的秦老爷,眼中都一闪而过一丝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来人竟是苏瑾之。 秦老爷突然仰头大笑,口中大喊道,“难怪,难怪,难怪啊……哈哈哈……”那披头散发的模样,竟是状若疯魔。 一旁的监牢里关押着秦大郎,他瞧着自个儿爹这般模样,连忙爬起来半跪在栅栏便,喊道,“爹,爹,爹您这是怎么了啊。爹啊~” 苏瑾之在停了下来,站在秦老爷的面前,隔着栅栏说道,“不要装疯卖傻了。”   ☆、第53章 五十一命门 “你干脆的说出那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如此,我轻松些,你们也能少受点苦。” 秦老爷听闻此话瞳孔有些放大,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反而是一旁的秦大郎讥笑道,“我说万万秦家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原来如此。” “哼,原来是有你从中作梗,我秦家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要被抄家灭族,你在如此这般恶毒心肠,便不怕有遭一日遭了报应吗?” 听闻这番话,苏瑾之还未有说话,秦老爷倒是先开口了,“大郎,休得胡说。不过,苏大人啊苏大人,这事儿的确是幼子有罪,可哪里又大到牵连全家了?那什么私军啊,我哪里敢养私军,那都是一场误会啊。” 苏瑾之脊背挺得很直,如松如竹,他似乎都懒得瞧牢里的人一眼,他声音有些低,“误会,不知道你背后的主子会不会把这当做一场误会。” 秦老爷打了一个寒颤,他终于想到了这一点。被关押这么久,他瞧着这牢里的狱卒并不怎么敢太过分的审讯,便咬紧牙关打算来个死不认账。 却忘了那位二皇子可是个狠角色啊,保不齐他们秦家十几口人的性命就要交代在这牢里了啊。 秦家的血脉,就要断绝了啊。 秦老爷明显有些慌张了。他最小的嫡孙孙可还将将两岁啊。 秦大郎这时也瞧出不对了,他喃喃道,“什么背后的主子,爹,爹,哪里来的背后的主子。” 他还当真以为这是一场陷害和报复,没成想,竟是当真有……有那么一位主子。 秦大郎浑身都有些颤抖。 “闭嘴!”秦老爷转身呵斥了秦大郎一声,“苏大人,话可不能乱说,我们秦家就是一个普通的富人家,哪里高攀的上什么贵人。” 苏瑾之微微叹了口气,说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说完颇有兴致的盯着秦老爷瞧了瞧,“来人,将他带出来,我倒是想瞧瞧你的嘴巴有多硬。” 随后出现了两个人黑衣人,这两人生得极其平凡,放进人堆里都分不清谁是谁的那种。 两人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沉默的将锁打开,随后夹起秦老爷便出去了。 一时间,牢里有些慌乱,对秦家人而言,秦老爷子便是他们的主心骨,是他们头顶上的天。 可现在,天要塌了。 秦老爷被捆在行刑架上,他半低着头,头发掩盖了他的脸,苏瑾之没有看见他眼中那浓郁的怨恨。 秦老爷也不傻,他若是傻也不会勾搭上二皇子,还成功入了二皇子的眼。要知道,这满长安这么多的权贵,想扒上二皇子这条大腿的人可不少呢。 二皇子敢让秦家养私军,就证明这位在二皇子哪儿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待瞧瞧秦家那些个不怎么样的二代和三代,摆明了人二皇子瞧上的是这位秦老爷。 秦老爷也的确在背后暗搓搓的为二皇子想了不少招。甚至苏瑾之不知道的是,二皇子之所以这般针对他,其中这位秦老爷可是出了大力气的。 哪成想,这二皇子压根没能除掉苏瑾之。 上辈子,正是这位秦老爷在二皇子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这才使得后来这种子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 二皇子最初其实是没有怎么将苏瑾之放在眼里的,他虽是面上和煦,可骨子里傲得紧。 他连他大哥和三弟都不放在眼里,又哪里会将一个堂弟放在眼里。直到秦老爷告诉他,苏瑾之有可能是圣上的儿子。 这时候,二皇子才将苏瑾之放入了眼中。他没有怀疑过秦老爷的话,有三个原因。 一是这秦老爷多少算是他的手下,在二皇子心中,压根儿就不觉得秦老爷有那个胆子胆敢欺骗他。 二是苏瑾之他娘和圣上以及豫亲王之间的纠葛,又不是没有人知道,随便寻人打听打听便能知晓。说不得琴妃娘娘心中也清楚得很呢,毕竟这位也很是有几分像当年的豫亲王妃的。 三便是秦老爷的嫡亲闺女,可是豫亲王府上的秦侧妃,这位在豫亲王府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这些年,还有什么秘密不知晓的? 故而当秦老爷这般说道的时候,二皇子略微一求证便相信了。又亲眼见证了圣上对苏瑾之的宠爱,他心中没有点疙瘩那是不可能的。 上辈子的宸王,这辈子的郡王,都让二皇子心生不满与嫉妒。 他都还是个光头皇子呢,苏瑾之却走到了前面去了。要说苏瑾之和他父皇之间没有什么猫腻,打死他也不信。 故而才有了上次安国公府上那一遭。寓意便是想着搅合了苏瑾之和谢嘉鱼的婚事,免得再给苏瑾之添上一门强有力的姻亲。 谁料,谢淑借势在背后推波助澜,将舆论关注点全给引在了谢婉情的身上。 如此,也让苏瑾之很是轻易的解决了这件事。 瞧着眼前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苏瑾之颇有兴致的问了一句,“他若是知晓你将他当做一把为自个儿女儿外孙铲除阻碍的刀,不知心中如何作想呢?” 秦老头心中一跳,眼中的怨恨统统化作了惊恐。 他知晓了,他如何知晓的,明明那般隐晦。他能知晓这事儿,还知晓了什么? 聪明人最是容易被聪明误,秦老爷此时就不停去思索苏瑾之是否还知晓了什么,在他心中,苏瑾之已经被妖魔化了。 “早知道,今日有这一遭。”秦老爷突然抬头大笑,“我便早就命我女儿一把掐死你了,留着是个祸害啊,是个祸害……” 苏瑾之却一点也不为此话动,在心中反倒是将这话当做一种夸赞。 “老夫是想除去你,可这与秦家其余人没有关系啊。便看在我当年放过你一马上,饶了秦家其余人吧。”没有想到他一把年纪了,却还要向一个黄口小儿求饶。 苏瑾之却没有搭话,他走到一旁,拿起烧得通红的烙铁,瞧着秦老爷淡淡说道,“若是你秦侧妃当年一把掐死我,我倒是敬你是个英雄。”说完将烙铁往水里一沁,烙铁便发出“滋滋”的声响,听得秦老爷心神一跳。 “可惜了,你不敢。” 是啊,他闺女儿倒是想干脆弄死苏瑾之算了,免得他挡了景云的路。可他女儿不晓事,他哪里能不晓事啊。 圣上摆明了要做苏瑾之背后的靠山了,你今日敢弄死他,转眼圣上就敢弄死秦家一门老小。豫亲王瞧着是不在意这个儿子,可那不代表这个儿子死了他也不在意啊,到时候的事儿谁知道呢。 故而,他哪里敢动手啊。 “你最小的嫡孙,才两岁多吧。”苏瑾之又拿起另一块烙铁,在眼前比划了几下,接着说道,“就是不知道这两岁的稚儿能不能承受得住这般大小的烙铁了,可惜没有小些的啊。” 秦老爷听闻这话浑身一抖,嘶吼道,“算是求你了,你用在我身上,用在我身上。他还那么小,他什么也不知道啊,哪里受得住这个。” 刑架上的锁链在秦老爷的挣扎下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 “去将他带过来。”苏瑾之根本就不理会秦老爷的话,一边翻动着烙铁,一边吩咐道。 “是。” 秦老爷越来越绝望,秦家血脉艰难。他尚且还好,一辈子虽得了三个儿子,一个闺女儿。可这三个儿子都不行啊,好生养的妾都纳了不少,却始终每个什么动静。 大郎便只得了一个宝贝儿子;二郎至今都没有儿子,倒是有两个闺女儿;三郎最是好美色,不知纳了多少妾,终于争气了些,有三个闺女和一个儿子。 苏瑾之口中的小孙孙便是秦三郎的,才将将两岁,素日里简直是秦老爷的心尖子。 故而,秦老爷哪里受得住啊。 不一会儿,秦老爷便似乎觉着听见了小孩儿的哭闹声,他心中更是慌张。此刻他算是明白了,苏瑾之根本就不管不顾了,什么不能屈打成招,在他的心中根本就是只要结果,不在意过程的。 就算今日他秦家死了再多人,他苏瑾之也是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 说不得就算所有人都死了,他还能伪造一份供词来画押呢。他玩不过他,他没有他那般心狠。 一瞬间,秦老爷便像失去了精气神一般。 早知道如此,早知道如此…… 苏瑾之却不管这秦老爷心中如何作想,他拿起鞭子将秦老爷的头抬了起来,淡漠说道,“待会抬头好生瞧着,他错便错在投身在了你秦家,错便错在了有你这般的祖父。”说完轻轻笑道,“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大孙子。” “我老头子技不如人,我认了。”秦老爷浑浊的眼中突然沁出一滴泪水,“放过他们吧,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回答。” 苏瑾之将鞭子收回来,转过身说道,“你若早些应下,也不用吃这些苦头,走这一遭。你们秦家的人,日后如何,便瞧着你那当侧妃的女儿了。” 秦老爷这才松了一口气,苏瑾之这般说,就表示他们最少性命无忧了。至于钱财,命都没有了,要钱来何用。 “如此,老夫便谢过苏郡王爷了。”   ☆、第54章 五十二真相 苏瑾之瞧着这秦老爷总算是识趣了,也客气了不少。他命人搬来了桌椅,又将秦老爷从刑架上放下来。 甚至还亲自倒了一杯热茶。 秦老爷喝了一口茶,这不是什么上好的茶叶,搁在以往,他许是瞧都不会瞧上一眼的。 可放在这时,一口热水都已经是极难得的了,还想要多求些什么呢。秦老爷好歹也是为二皇子效命的人,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吧。”苏瑾之瞧着秦老爷已经镇定了许多,想了想便开口说道。 他虽是知晓这背后之人是他那位二皇兄,可到底是不知晓具体情形,故而秦老爷的供词很是关键。 只见秦老爷整理了一番仪容之后,淡淡一笑,开口道,“郡王爷希望从何处听起?” “开始到结束。” 秦老爷诧异的瞧了苏瑾之一眼,没有想到这人的心倒是颇狠,竟像是和那二皇子有仇一般。 “我与二皇子相识,是来自于关老侯爷的引荐。关老侯爷是二皇子妃的娘家,其中意味便不需要老夫多言了吧。”秦老爷也干脆,为了多给秦家留一条活路,也是拼了,能牵扯多少人便统统牵扯出来吧,反正也没有谁比谁干净。 希望苏瑾之能瞧在这份上,放过秦家的女眷和他的两个孙子。 “这位关老侯爷瞧得上我是为着与豫亲王搭上关系,但是谁知道二皇子颇为赏识我。我想着为二皇子做事也不亏,便也就顺势成了个二皇子党。” 说道这儿,苏瑾之突然插了一句话,“有多少人是二皇子党?”他原以为这人学乖了,现在看来远远没有。絮絮叨叨讲了这些会儿,便只道出个关老侯爷,这天下谁都知晓关老侯爷是妥妥的二皇子党。 “这我当真不知晓,我充其量就算半个谋士,有时候谋士都算不上,就是个跑腿的,哪里知晓这些事儿啊。”秦老爷苦笑,苏瑾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示意他继续说。 “开始我便是多开些店铺,为二皇子收敛些财物。后来许是瞧着我颇为得用,二皇子也愿意交些事儿给我做。有时候我会利用对长安城市井的熟悉,传播些话来引诱那些百姓。” 苏瑾之轻轻扣桌,淡淡询问道,“你都传播过哪些话?” 秦老爷状似回忆了一番道,“以往传了些大皇子不堪大用,是个庸才一类的话。后来还传过三皇子是个傻子的话,最近……最近倒是很少有什么大动静了。我当真只是负责传话,背后推波助澜另有他人。” “胆子不小嘛。”苏瑾之突然拍了一下桌子,“皇室的话你们也敢在背后传播,哼。”难怪消息封锁成那样,这些人对三堂弟的事儿还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样。 秦老爷连忙作揖苦笑,口道,“这不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嘛。我主子发话了,我能不好生传播嘛。”说到底,不过是各为其主而已,秦老爷想着相比其余人,他的所作所为还算是温和了。 “我跟着二皇子这么些年头了,二皇子仍旧对我有丝丝戒心,我也算不上是二皇子的嫡系。直到去年,我将我一个孙女送进了二皇子府里,二皇子这才对我有了几分内里人的意思。也是那个时候开始,二皇子交给我一件事儿。” 苏瑾之渐渐端坐起来,接下来的话便是重头戏了。 “便是训养私军,我不知道二皇子想干什么,但是我知道若是我不应下来,我那日走不出二皇子府。如此一想,索性破罐子破摔。据我所知,我应该不是唯一一个替二皇子训养私军的人,但是其余人我便不知晓具体的了。” “我不敢在远地儿做这等事,于是寻了城外的庄子,想着将这些人充作家丁。这年月里,权贵富户养几个家丁也很常见,只是不知道郡王爷您是如何发现的?”这个问题一直埋藏在秦老爷的心中,他不明白自个儿如此这般的小心了,如何还会让苏瑾之抓住了辫子。 “你认为很谨慎?呵……”苏瑾之露出了一个有些不屑的笑来。“也不怕告诉你,军人和家丁永远是不同的,尽管未有上过战场,。但他们那个样子,纵然是身着家丁的粗布衣衫,也掩盖不住骨子里的令行禁止。要怪,便怪你的主子实在将训练的头领选得太好了。”以至于当真是训出了一堆好兵。 秦老爷一下子愣住了,他还以为是庄子中的人太多了,以至于露出了什么痕迹,万万没有想到竟是如此。 “哈哈哈,聪明反被聪明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此时的豫亲王府中,秦侧妃居住的芳喜院,秦侧妃正在发脾气。 她转身便用指甲戳着苏初柔的额头骂道,“我瞧着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这般明显的局你也瞧不出来,我当真是白养你这么些年了,娘这些个手段你当真是一点也没有学到。” 苏初柔也不吭声,她心里也知道这事儿似乎是冲动了。 在大庭广众下这般大吵大闹,实在是有损他堂堂郡主的风范。且还与苏瑾之这般说话,他今日虽是未有将她怎么样,可瞧着也算是将人得罪狠了。 将苏瑾之得罪狠了,秦家的人焉能好过? 秦侧妃恨不能将这个愚蠢的闺女儿一指头恁死。 “娘,我知道错了,现在如何是好啊。王妃她这样在背后暗搓搓的害我们,这口气我咽不下去。”苏初柔面上的表情有些狰狞,“上次大哥大婚之事娘你忘记了吗?她素来便是在背后放冷箭的人,最是阴险不过了。” 秦侧妃的眉头也微微皱起,略微有谢不快,“你当真王妃的面给我收敛些,你的婚事可还拿捏在她的手里呢。这年头,面甜心苦的婚事可多着呢,你最好是给我收敛着些。” 苏初柔面上不甘极了,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呐呐说了句,“还不若先王妃在的时候。” “初柔,这话你在这儿我们母女说一说便好了,出了这门,你便再也不要提。”秦侧妃一个转身坐在了椅子上,“有些话,烂在肚子里你也给我烂死了。娘今天教你一个道理,便是那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 先豫亲王妃现在就是豫亲王心中的一根刺,可这根刺一边伤着他,让他痛,他也一边爱着这刺,舍不得将这刺□□。 宁愿这刺烂在心里,将一颗心烂成一团腐肉,他也不愿意从此不再记得这个人。 世人都到豫亲王宠爱她,却只有秦侧妃自个儿心中清楚,她只是一个工具,一个豫亲王用来刺激先王妃的工具。 可惜刺激过了,连她都差点以为豫亲王当真是宠爱她得紧。直到那一日,她在书房寻到了豫亲王,豫亲王喝得烂醉如泥,可心里嘴里喊得都是先王妃的名讳。 秦侧妃的心凉了。 梦也碎了个彻底。 苏初柔瞧见秦侧妃这般模样,心中也有些惶恐,她本身身为女子,便要敏感一些,隐隐约约间她也觉得自家娘亲似乎没有那般受宠。 “娘,我知晓了,我对外一定会表现出对王妃十足十的恭敬的。但是这口气无论如何也不能咽下去,若是我们咽下去了,她岂不是会更肆无忌惮。”苏初柔已经有些忌惮王妃了。 秦侧妃淡然一笑,眉眼间透着一丝丝阴狠,“王妃是该好生教训一下了,免得她生出了什么不该想的念头。过些日子,待你的婚事定下来了,便让她知晓这府里究竟是谁说了算。” 苏初柔这才笑了,对她娘的手段她十足十的放心,有心算无心,王妃有得瞧了。 “娘,那外祖他们要如何才好啊。”苏初柔和她外家的表姐妹们关系也颇好,况且外家的强大与否是一个女子的底气。 若是秦家当真就此没落了,她娘在这府里要如何做人呢?没有秦家的钱财,他们日后的日子也不会过得那般惬意了。 “你外祖的事儿我自然会想办法,你现在好生回房反省,然后准备好东西,到时候去给我向苏瑾之赔罪。”秦侧妃一眼不错的盯着她,“无论如何,你也要让他原谅你。” 苏初柔也知晓事情的严重性,她立马一口答应下来,“我知晓的,娘你放心。我就是给他跪下,我也会让他原谅我的。” 秦侧妃一脸欣慰的笑了,她夸赞说道,“你总算是长大了,日后行事且得多想上一想,莫要冲动了。被人几句话一激,便这般轻浮行事,以后你成了当家主母过后,如何弹压得住那些个别有用心的人啊。” “你现在长大了,能明白娘的苦心便是好的了。”瞧着这般的苏初柔,秦侧妃也是很欢喜。   ☆、第55章 五十三三年 苏瑾之连夜将供词带入了宫中,迟则生变。 他跪在地上,只瞧着眼前这方寸之间的地毯花纹,既不抬头、也不多言。 寂寥的大殿之中,偶尔发出灯芯爆破的声音,或者翻动纸张的声音。 估摸一盏茶后,圣上将那供词往案桌上一放,便起身走下了台阶。 他面无表情,仿佛无悲无喜,可只有他自己的内心才知晓此刻的他是如何的暴虐。压抑了再压抑,便是不想将这脾气发作在苏瑾之的身上。 “瑾之……”圣上瞧着眼前恭敬的跪着的人,心中怅然。瞧瞧他啊,纵容到头来,都纵容出了些个什么货色来。 大郎生性木讷,根本撑不起一个国家。三郎又有些愚钝,瞧着也便那样了。 唯独剩了个二郎,瞧着文成武就,温润如玉的,没成想在背后的算计可当真不少。 他想做什么,先是派人暗杀苏瑾之,又与那些个外派官员联系甚密,现如今,竟是连私军都养起来了。 就在长安城外,在大昭的心腹地带,他这是想要造反吗? “起来吧,瑾之。”帝王瞧着瞧着便长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不再看苏瑾之。 苏瑾之起身后仍旧未有说话。 “瑾之,这些年来,朕当真是日日夜夜都在想,你怎么就不是朕的儿子呢?”这话说得诛心,可说话的帝王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你若是朕的儿子,这千里万里的江山,朕统统都给你!你若是朕的儿子,这天下所有的奇珍异宝便都任由你挑选,你想要什么,朕都能给你。”圣上一挥袖,突然便大声说道。 苏瑾之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了一丝讥讽,但很快便消失不见了,唯余下一片恭敬。 圣上又淡淡的叹了口气,道,“可惜了……”可惜你不是,否则此时此刻他便不会这般为难。 “瑾之,你想要什么?”第一次,圣上突然起了这个心思,他想要知道自个儿这个侄子想要什么。 这些年来,他总能把他交给他的任务很好的完成,他也赏赐了他很多东西,可到头来,也不知晓他究竟想要什么。 苏瑾之这才抬起了头,他很奇怪为何圣上突然如此询问,但他仍是很恭敬的回道,“臣此生的愿望便是携娇妻幼子赏玩于山水之间。” “去看那江南的烟雨蒙蒙,也去看那大漠的落日霞辉。” 听闻这番话,圣上有些诧异。他给了苏瑾之足够的权力,可显然他根本不在意这些权力。 就是不知道,是当真不在意还是装作不在意了。 “哈哈,瑾之,当真是洒脱啊。”圣上大笑了几声后,意味深长的说道。 苏瑾之也没有多说,只是面上淡淡一笑。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他方才所言句句皆真。 那当真就是他想过的生活,皇位,这皇位拿来又有什么用。打死圣上也想不到,他在苏瑾之心中只是一个被皇位束缚住的可怜人罢了。 朝堂争斗,内宅争斗,苏瑾之早就累了。既然重活一次,又何必再去走过往的老路呢。 纵然权倾天下又如何?还不是换不回伊人一笑。 现在这样就很好,待大昭步入正轨后,他便带着妩儿四处游玩,真正的寄情于山水之间。 再也不管这些个糟心事儿了。 待苏瑾之离开后,圣上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他沉默的坐在椅子上,不由自主的转动着左手上的玉扳指。 若是苏瑾之尚且还在,便能瞧出圣上这是动了杀心了,但是终归他还保留着一丝的为人父的情谊,没有彻底放弃二皇子。 次日,朝堂上发生了一场极大的动荡。备受宠爱的二皇子被一遭被贬斥,勒令其在二皇子府中闭门思过。 闭门思过,这就等于变相的禁足了。朝堂之上皆是人精,自然是嗅到了一丝丝不对劲。 果真,接下来便很是有一批二皇子党的官员惨遭贬斥和罢官。众人皆是心有戚戚,生怕那一把火就烧到了自个儿头上。 在这等大动荡之下,谁人还记得秦家这般的小虾米。 秦家的判决出来了,男子流放闽南,女子充没为奴。苏瑾之难得好心了一次,没有将秦家的长孙和幼孙一同流放,而是将他们充没为奴。 和流放相比,为奴为婢简直算不上什么,至少还有一条命在。 更何况,秦家虽然倒了,可秦侧妃还好端端的呢。果不其然,发卖那日,苏景云早早就等着呢,为了不让人心起争夺,还亮出了身份。 总算,秦家女眷的命是保了下来了,秦家的香火也保了下来,至于日后的日子究竟是什么样子的,那就要看个人的造化了。 冬去春又来,如此轮回几遭后,谢嘉鱼也快要十三了,算是个大姑娘了。 这两年来,谢嘉鱼变化颇大,身量拔高了不少,人也丰腴了许多,管家理事也颇为得心应手了。 要说还有什么遗憾,那就只有一个了,便是这些年来,也未有寻着燕先生,那燕先生恍若是她上辈子的黄粱一梦。 前年,大姐姐的年纪实在是等不得了,恰好又逢着科举,便任由着家中为她挑选了一门婚事。 那大姐夫家中是真正的一贫如洗,且上无父母,下无弟妹的,他一门心思都用在了读书之上,故而人实在是有些老老实木讷。 但谢嘉鱼曾经托宝儿去好生打探过,连宝儿都说这是个好郎君。谢嘉鱼心想若是大姐姐能安下心来好生过日子,这日子未必不能过好。 如此,也便是全了一场姐妹情谊了。 这辈子的事儿与上辈子又太多不相同的了,故而谢嘉鱼能做的就是好生打探男方的为人,除此之外,她也没有什么能做的了。 大姐姐出了门子没多久,家中就开始张罗二姐姐的婚事了。可是这位干脆得很,很是推了几门婚事,很是让人头疼。 索性这都是二房的事儿,且让她二婶婶头疼去吧。 三姐姐倒是嫁得挺好,嫁给了一个四品小官的嫡长子,那嫡子也争气,中了二甲,现在在翰林院中做事儿。 前些日子又传了消息回来,说是怀上了,这下子便更让人欢喜了。 谢嘉鱼在家中之时便与三娘谢琪最为交好,此刻晓得这般喜事儿自然是发自内心的为她感到高兴。 甚至她已经命人打好了金锁儿银锁儿等小孩子的首饰玩具,便等着什么时候寻个日子送过去呢。 安国公夫人心中也是欢喜的,她算是从小瞧着三娘长大的,尽管她的姨娘在世的时候有再多的不是,可这人死如灯灭,再说来,原本也不是多深的仇怨。 三娘这孩子从来不多掺言,最是安静懂事。平日里也孝顺,没事儿还会做些荷包帕子给她,也护着妩儿。这些事儿她都是看在眼里的,故而在她姨娘忌日的那些日子里也是准她去寺里拜拜,以全了一场母女情谊。 可是一想着三娘孩子都怀上了,可大郎还执拗的不肯成亲,安国公夫人又恼恨得紧。 成家立业,谢清和硬是要先立业再成家,因着安国公应承下来了,安国公夫人也拿他没办法,只得一边挑选着,一边祈求快些让儿子金榜题名。 到时候来个双喜临门也是好的。 这边欢喜了,另一边就全然不同了。 沉香院中一片愁眉苦脸,谢二夫人正在屋内发着火呢,这连后出门子的三娘都怀上了,怎的她家婉情就是没有动静呢。 “弯月,我叫你寻的东西你寻见了没有?”二夫人转了几个圈,询问道。 弯月不卑不亢的说道,“回二夫人的话,这偏方咱们都寻了不少了,如今……娘子如今还是没有动静,是不是寻个太医瞧瞧啊。” “少说些废话,东西寻见了吗?”谢二夫人面上不耐烦得紧,若不是瞧在弯月是她的心腹大丫鬟的份上,说不得此刻弯月早讨不了什么好了。 “这寻是寻见了,那婆子也说保证一举怀上。”弯月瞧着二夫人面色不好,也就挑着好听的话说上几句。 谢二夫人连连拍手,口中叫到,“好好好。”一边说一边走动,“不成,我还得去寻了大嫂去,该是向三娘讨要些秘法才是,如此才能保险。” 她说走便走,一会儿就带着弯月出了院子。 哪成想,还没走到正院呢,便隐隐瞧着前面走过来一人,谢二夫人细细定眼一瞧,待瞧清了是谁之后,一口银牙差点没有咬碎了。 迎面走过来这人是老太君为谢二老爷纳的贵妾,正经的秀才娘子,很是通晓些笔墨。 虽说妾通买卖,可这贵妾可不是这般好打发的。人家有娘家,有嫁妆,是正儿八经纳回来的。自然也不能像那些个奴婢抬上来的一般,是容不得主母的无辜打骂的。 这娘子生得娇弱无辜,一双美目见人三分笑的,很是讨人欢喜。 最要紧的是人家肚子争气啊,这才纳进门几年呐,便怀上了,现下都七八个月了,快是要生产了。 谢二夫人自然是怎么瞧她怎么不顺眼了。 若是当真让她生出个儿子来,她日后还如何在这府中立足。 谢二夫人的目光渐渐阴沉下来。   ☆、第56章 五十四符成事起 “见过二夫人。”这娘子瞧着二夫人了,便立刻上前请安问好。 她穿着很是舒适的粉红色水锦弹花袄,披着件绒毛锦色披风,看上去很是温柔,眉眼间荡漾着的都是对腹中胎儿的慈爱。 谢二夫人心中恨得挠心抓肝的,面上却还得装出一副善良大度的样子,细声细气的询问道,“许姨娘这是从哪儿来啊?” “回夫人的话,妾方才才从园子那边过来呢,现下正是准备回去呢。”许姨娘的回答很是让谢二夫人满意,她一边笑着嘱咐许姨娘好生安胎,一边暗地里冲弯月打着手势。 弯月何等了解谢二夫人的心思,她渐渐后退,见无人注意,便隐没在一群小丫鬟中,暗地里嘱咐了一个小丫鬟几句话。 待着事成了,她这才状似焦急的开口道,“夫人,这时候也不早了,等会儿国公夫人该是等急了。” 谢二夫人这才恍然大悟一般,笑着虚晃的拍拍自个儿的头说道,“你瞧我这儿记性,竟是忘记了嫂子还等着呢。”说完又和善的瞧着许姨娘说道,“不若你和我一道去吧,嫂子在生育这方面最是有些个讲究,不若我……” 许姨娘到底是经的事儿少了,听闻谢二夫人这般说道,竟是跟着去了。 安国公夫人原是在瞧着长安城中闺秀的资料呢,这儿有些是她自个儿称着店铺的便利收集的,有些是长安城中传播的,还有些是拜托娘家嫂子打探的。 她拿着朱笔很是圈了几位娘子进来,她想着便是大郎还不愿成亲,也得先选个好姑娘定下来才是啊。 还有二郎,不知不觉二郎也到了年纪了。 便盼望着大郎的婚事能够顺利一些,安国公夫人叹了口气,心中无奈。 谢清和,谢家大郎,下一任的安国公,年少俊美,才华横溢,可偏生这位就是不愿意娶亲。 长安城中多少娘子年少时都暗暗期许自个儿能嫁给他啊,可这位倒好,等着这些娘子都嫁了人了,回首再看,他竟还是单着。 连一位侍妾姨娘也没有。 有娘子奉他是千古的好郎君,也有娘子觉着不对劲。但这些统统都动摇不了谢清和的想法,这个看似温润的少年,心中的坚持不比任何一人少。 安国公夫人也只得认了。 不一会儿便有人通报二夫人来了,安国公夫人命人将这些个资料都收捡好,便端坐着等着了。只是心中有些纳闷,想不通这位怎么突然来了。 谢二夫人笑盈盈的带着许姨娘走了进来,一进来便朗声道,“嫂子今个儿气色极好啊。” “我就最爱你这一张嘴了。”安国公夫人也笑着回应道。她心中还想着这人难不成转性儿了,便又听着谢二夫人道。 “嫂子生养最是得道,便给许姨娘讲一讲这怀孕的忌讳可好?我瞧着她这肚子不太对劲啊。” 许姨娘未有生育过,家中娘又去得早,更是不懂这些,现下听闻谢二夫人这般说道,心中不禁有些惶惶。她瞧瞧用手摸了摸肚子,竟是觉着这肚子当真有些不对。 慢慢的,她额头上有了些薄汗。 安国公夫人听闻了这话,心中直皱眉,语气便有些不好,“我瞧着这肚子没有什么不对,论到这生育方面,我也只是听着太医的话来,没有什么好传授的。只是有一点需要注意了。”她突然瞧着许姨娘说道,“你身子若是有一丝的不爽利,便找人来寻了弟妹,或许寻了我,好找位大夫好生瞧瞧,且不要隐瞒。” “毕竟,你肚子了怀的可是小叔子的血脉,容不得轻视。”安国公夫人想了一想,还是未有将那唯一的男丁这几个字说出去。毕竟现下她那弟妹瞧着倒是和善,可以往那些个疯狂她都还记着呢。 许姨娘顿时就觉着肚子也舒坦了,心也不慌了,瞧着倒是将安国公夫人的话全给听了进去。 她面上带笑,声音也很是清脆婉约,“妾谢过国公夫人指点。” 这一笑倒是让安国公夫人的脸色不禁好转了些,眼前这个娘子真要说来,也比妩儿大不了多少啊,也才十□□的年纪。 “还是嫂子会说话,我就嘴笨了。说来你可当真要注意了啊,你肚子怀的说不得可是我们老爷的唯一的小郎君了,那是何等的金贵啊,可不是得万分小心吗?” 谢二夫人说完便自个儿掩嘴笑了起来,笑得许姨娘心都有些颤了。 “许姨娘,你若是顺利为咱们老爷产下一位小郎,我必定重重赏你。” 这话一出,安国公夫人和许姨娘都有些奇怪,谢二夫人像是察觉了她们的情绪一般,面上浮现起淡淡的忧愁来。 “我们老爷都这般年纪了,还是膝下空虚,我如何忍心了,我是善妒了些,可母亲说得对,我该是要多为老爷想一想。他不忍我难过,我却不能瞧着他连个小郎也没有啊。”说到这里,她已经泪如雨下,许姨娘立刻便有些动容了。 说来她进了这府门来,谢二夫人对她始终没有什么好脸色,使得许姨娘也有些怕她,可现在她如此一解释,许姨娘立刻便动容了。 那个娘子没有妄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啊。 许姨娘悄悄的递了张帕子过去,没有瞧见谢二夫人眼底的冷漠。 怡然居的书房内,谢嘉鱼苦苦坚持了将近三年,总算是是将那张缚鬼符画了出来,在成功的那一瞬间,谢嘉鱼心中的满足感简直不足以言表。 她坐在椅上喘了好几口气,歇息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起身去瞧那张符纸了。 这明明就是最普遍的黄纸和朱砂,可在谢嘉鱼眼中,偏生有些流光溢彩的模样。 事实上,她虽是知晓一些常见的符咒,却并不知晓等级分类。故而她不知晓,这缚鬼符已经算是一种中品符咒了,对付普通的小鬼妥妥的没问题。 但是谢嘉鱼一直记得鬼医的叮嘱,在确定这符纸没有丝毫的问题之后,便立刻通知了鬼医来。 这等大事儿鬼医自然是放在心中的,不到一盏茶时间便到了。 鬼医这些年与谢嘉鱼熟悉得紧,甚至还帮谢嘉鱼打听燕先生这个人,自然没有什么讲究了。 他一进门便很是激动的询问道,“成了吗?”虽是先前传话中说是缚鬼符成了,可没有亲眼瞧见,他心中总有些惶恐。 “成了。”短短两个字,道出了这几年的心酸,道出了这瞬间的喜悦。 鬼医立马便飘起来瞧了瞧那摆放在案桌上的符纸。 果然是好符好符,鬼医一边瞧一边抚着胡须。实际上他除了瞧出上面蕴含的灵力以外,什么也没有瞧出来。 倒是这字不错,苍劲有力,很是不像一般闺阁女子所书的的那般瘦弱与小家子气。 “既然如此,那这日不若撞日,我们这就去鸿禧院中将小师妹带出来吧。”鬼医觉着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许久了,久到他快要撑不下去了。 谁知谢嘉鱼面露为难,她叹了口气,说道,“这恐怕不行,那院子大门紧闭着呢,除了初一十五请安我根本进不去。” 鸿禧院已经闭门很久了,老太君的病似乎一直未有好。太医说要静养,安国公夫人便提议说日后少去打搅老太君静养,安国公竟也同意了。 这样一闭就是三年,竟然连谢二老爷也未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谢嘉鱼寻思着,这其中恐怕是有什么说道的。 暂且不论有什么原因吧,总之现在想进鸿禧院没有那般容易。 这使用符纸还需要结印,可不是让一个丫鬟将符纸带过去那般简单啊。 鬼医知晓了原因之后也只有暗叹,然后便表示理解到道,“那如此便再等上几日吧,这些日子都等过了了,也不多差这几天了。” “娘子,娘子,出事儿。”门外,响起了平安小声的叩门声,还伴随着她的声音。 这声音虽是低沉,可其中的焦急却不容忽视。 谢嘉鱼只得草草和鬼医告别,随后将门打开,问道,“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了?” 自从平安开始管理这院中的小丫鬟开始,她已经很少瞧见她这般惊慌的模样了。 平安瞧见了谢嘉鱼这才镇定了一会儿,随后又慌乱的说道,“二老爷院子里那位许姨娘早产了。” 谢嘉鱼登时便觉着呼吸乱了一拍,她转身进了书房,随后招手示意平安进来,由命喜乐守着门。 待坐下了,她这才苦恼的问道,“如何便早产了,我先前在院子中瞧见她的时候都还好端端的。” 谢嘉鱼早不是先前那般的天真无知,她知晓有时候内宅斗争最是残酷无情。当平安说到这话时,她第一反应便是她那位二婶婶竟是下手了? 不应该啊,若是要下手不该在前几个月时便下手吗?何苦要在这般时候来,这弄不好便是一尸两命啊。 况且这许姨娘肚子里的可是二伯的希望,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恐怕他吃人的心都有了。 “说是……说是将将出了夫人的院子便摔了一跤,现下,恐是有些不行了。”平安也很是难以启齿,可是好是歹总得要告诉娘子,接下来如何自有娘子判断。 “我娘院子?好端端的她去我娘院子作甚?”谢嘉鱼立马抓住了漏洞,询问了起来。 “是和二夫人一道去的,奴婢也不晓得如何就一块去了。现下二夫人正跪在夫人院子门前哭天咒地的哭呢,说是……说是夫人害了许姨娘,说夫人这是想要他们二房断后。” 平安面上焦急得很,有接着说道,“二夫人还要去请老太君出来为她做主呢。” 谢嘉鱼这才惊觉,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来了。   ☆、第57章 五十五疏而不漏 她不放心放在桌子上的符纸,便一把抓起符纸三两下放进了荷包里,然后收拾了一下仪态,便推开了书房的门。 直到出了门,她才觉得自个儿当真是急糊涂了,心中又觉着奇怪,她的娘她了解,怎么会任由事态发展到这一步来了呢。 “夫人现下在何处?”谢嘉鱼突然止步询问道。 平安不知所以,便老实回答道,“夫人命人在许姨娘的茗香院中备好了产房,现下正守在茗香院前呢。” 谢嘉鱼喃喃道,“难怪……”难怪二婶会那般嚣张,果真是如她猜想的一般。 比起和二婶叫板,自然是人命更重要了。 “去茗香院。”谢嘉鱼带着平安和喜乐便去往了茗香院。 还未有走到,便突闻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谢嘉鱼虽是胆大,但毕竟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还是有些吓到了。 喜乐到底年长,胆子也大上几分,轻声安慰道,“娘子,莫要怕,夫人就在里面呢。” 谢嘉鱼这才微笑道,挺直了脊背走了进去。院子里的人都匆忙得紧,形色匆匆,面上都是一脸的隐忍的低落与恐慌。 方才国公夫人可是发话了,若是不打起精神来,国公府上要不起这般的奴才。 这是何意,这就是要被发卖了的意思啊。国公府的主子脾气都尚可,也没有那等恶毒的主子,工钱也给得足足的,平时还有些赏银,这真是满长安顶顶好的人家了。若是被发卖了,谁又知道会被人牙子卖去什么地方? 男的说不得会被卖去矿上,女的说不得就去了那等腌臜地了。 故而也没有人胆敢摸鱼使坏了,再多的银钱都比不过自身。 安国公夫人现在不但是心累,心也累得紧。可现在在这个院子里,她便是主心骨,她不能倒下,一旦倒下了那便是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横行了。 她揉了揉额角,吩咐一旁的明书,“你再去催一催,瞧瞧太医到哪儿呢。” 明书答是,飞快的转身离去了。 安国公夫人又小声吩咐望琴,“你去小心仔细的查一查,许姨娘究竟是怎么摔了的,如何会这般巧合。” “娘。”谢嘉鱼还未有见过她娘这般憔悴过,顿时鼻头便有些发酸。 安国公夫人转身一瞧,见是谢嘉鱼,轻轻叹了口气,不由嗔怪道,“你来这儿干嘛?“说完又瞪了平安一眼,平安在谢嘉鱼身上缩了缩身子。 果真又是这个丫头学的嘴。 “娘,这事儿我都知道了,若有什么帮得上忙的,您便尽管吩咐我,我……我是不信二婶那些个话儿的。”谢嘉鱼犹豫一下,觉得自个儿还是得表明态度,于是还是将这话说了出来。 安国公夫人有些奇怪,她先前忙得连轴转,当真不知道谢二夫人闹的幺蛾子,便询问道,“你二婶说了什么?”想来便是又说嘴嫉妒了几句吧。 谢嘉鱼这才知晓她娘竟是不晓得二婶的所作所为,于是便有些犹豫了,安国公夫人见她犹豫,立马便有些严肃的说道,“说。” “唉,是平安这丫头打听出来的,说是二婶先是跪在您的院子前面哭天咒地说是您害了许姨娘,又说要去寻了祖母来主持公道。我这不一着急,就过来寻了您嘛。”谢嘉鱼有些委屈,露出了一副小儿女姿态来。 安国公夫人一听闻是这般,顿时便有些气恼,随后面上平静了许多,又说道,“妩儿,娘先前没有少教导你手段,如今你倒是可以试上一试。”说完转身冲着望琴说,“你陪着娘子去,必要时,你知晓该怎么办的。” “妩儿乖,去吧,你不是想帮娘吗?现在就可以了,去吧,这儿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说完微笑着摸了摸谢嘉鱼的头,不再说话了。 这里终究是产房,阴气重,万一冲撞到了妩儿就不好了。 谢嘉鱼虽是有些不情愿,却觉着她娘这里的确是走不开,既然如此,二婶那边只得她走一趟。 “那妩儿听娘的。” 安国公夫人挥挥手,不再说什么,只盯守着产房,一眼不错的生怕出了意外。 谢嘉鱼毕竟是不清楚事情经过,在路上是便询问望琴,“望琴姐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望琴人很是温柔,素日说话便细声细气的,为人最是心细不过,但此刻她说话也不由自主带了些怒气,“是二夫人带着许姨娘来拜访咱们夫人的,先是口口声声说请教什么生育经验,夫人只推脱说没有什么经验。” 望琴面上的怒气越来越盛,“后来二夫人一番唱念做打的,说是从前都是未知嫉妒,不该这般对许姨娘。”说着又小声了许多,接着说,“这话连奴婢都不行,那晓得那位还是一脸感动的。” “后来二夫人说是要请教夫人些关于三娘子的事儿,问道是如何怀孕。那位许姨娘面皮薄,不好意思,便提出要先走,夫人便允许了。哪里晓得才出去了没多久,就传来了一声惨叫。” 后面的事儿谢嘉鱼便是心中了然了,处于谨慎她仍是多嘴问了一句,“娘将许姨娘送了回来,二婶就不管不问?” 那晓得这一问望琴更是义愤填膺了,“二夫人只管推脱她没有经验,不懂得这些事。又推脱什么不敢沾手,害怕徐姨娘和二老爷误会。” 这下子,谢嘉鱼什么都懂了。 她不知道这位许姨娘摔倒是意外还是人为,可二婶有心嫁祸她娘,她可是瞧得真真儿的。 如此说来,大姐姐可真是得了这位二婶的真传呢。 谢嘉鱼急冲冲的赶到了正院,很遗憾的是谢二夫人已经不在了,询问了一众小丫鬟,才知道是方才刚刚向着鸿禧院去了。 二婶这是去寻救兵去了啊。 “娘子,我们要不要赶紧追上二夫人?”望琴有些担忧,她实在是有些惧怕那位老太君。 “不慌,你先告诉我许姨娘是在哪儿摔的?”谢嘉鱼却丝毫都不慌乱,燕先生曾经教导过她,越是慌乱便越是要镇静。 人在慌乱之中很难保留应有的正确判断,从而容易做出一些错误的判断来。 二婶先前只是说要去寻了祖母来做主,可现在却亲自去了,显然先前要不是没有派人去,要不是派去的人没有进得来鸿禧院的门。 谢嘉鱼心中猜测是后面一种可能更多。要演戏,不将能做主的人请来,那这戏不是白唱了吗? 既然那派去的丫鬟敲不开鸿禧院的们,就算是二婶去了,那门也不是那般好开的,毕竟哪儿守着的人只听她爹的使唤。 谢嘉鱼姑且可以这般推算,她祖母出来还需一些时辰。且正院离鸿禧院距离可不近呐。 望琴不知道谢嘉鱼如何作想,但她明白这是主子的话,便顺从的指了块地方,说道,“就是在这里摔倒的。” 现在的天气多少还有些冷,毕竟也才一月,正是滴水成冰的时节,瞧着那石板,谢嘉鱼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又询问一旁的小丫鬟,“方才二婶如何哭闹了,你们谁给我学上一学,学得最好的我有奖励。” 说完便从手上褪下了一个赤金镶月白石的手镯,扬声道,“这个手镯我便赏给她了。” 一群小丫鬟惊呆了,立马便有人反映了过来,往那石板上衣柜,像模似样的学了起来。 不一会儿,这小丫鬟便学完了,谢嘉鱼温声问答,“像吗?” 这些小丫鬟明显比较老实,都木呆呆的说像,说是跪的地方,神情,语句都一丝不差呢。 谢嘉鱼满意了,将镯子递给她,又问道,“你叫什么名?” 小丫鬟羞红了脸,全然不似方才的大方爽利,“回娘子的话,奴婢叫杜鹃。” “以后去我院子里伺候吧。”说完便自顾自蹲下瞧啊块石板,发现果真有些冰化后的水迹,虽是被擦拭了,但明显擦拭的人很是匆忙,是故仍看得出来。 再结合杜鹃先前那一番表演,谢嘉鱼心中了然了,许姨娘的事儿要说和她这位二婶没有关系那真真是打死她她也不信。 可是为什么要拖到先在才来动手呢,且看这个布局也不算多么精妙,若是留意些,但凡是个聪明人都应该是瞧得出来的。 这个时候的谢嘉鱼还不懂得有时候真相是一回事,可偏偏有人的眼里只愿意看见她愿意看见的,只愿意相信她心中想象的,才不会管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谢嘉鱼起身之后,轻声对着望琴说道,“你仔细询问这些丫鬟和院子里的婆子们,务必审问清楚是否有鬼祟之人行那鬼祟之事。”说完微微叹了口气,“这事儿和二婶脱不了干系。” 谢嘉鱼没有直接说明是谢二夫人所为,可望琴闻弦知雅意,自然懂得其中的寓意,点了点头称是。 她是国公夫人的大丫鬟,与夫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然会万事小心、谨慎,好生为夫人正名的。 谢嘉鱼对望琴很是放心,听闻她应下了,立刻便带着平安、喜乐以及好几个瞧着便粗壮有力的粗使婆子往鸿禧院去了。   ☆、第58章 五十六争执 谢嘉鱼一面往鸿禧院赶去,一面心中来回推断对策,不知不觉之中,便到了鸿禧院了。 还未走近,她便听闻谢二夫人的咒骂声。 “你们这些个黑了心肝的,我告诉你们,若是不让我进去,小心回来二老爷要了你们的狗命!”只见弯月指使着小丫鬟去推拉着那些个门卫,谢二夫人便站在几步外开骂。 这些个门卫家丁很是无奈,既不敢将人放了进去,也不敢正面与二夫人顶嘴,为难极了。 “我今日来是有要事,若是你们还不让开,休怪我不讲情面了。” 谢嘉鱼瞧不下去了,便加快了步子,朗声道,“不知有什么事大得过祖母的身子呢?二婶婶恐要三思啊。” 谢二夫人闻言,转过身一瞧,笑道,“哟,我当是哪位呢,原来是五娘啊。你该是知道二婶这人素来心急,胆子也小,再者说来,如今这府上出来这么大得事儿,合该请你祖母出来主持主持公道。” 她心知这次的事儿算是和大嫂撕扯开脸面了,可一想着若是那贱人生下当真产下了一位小郎君,二房内恐是再没有她们母女的容身之处了,倘若是这样,还不如和大房撕扯开来。 最好是去母留子,嫁祸给大嫂,说来这事儿她本就撕扯不开。这人原本都好端端的,怎么就偏生去了正院就摔了一跤,恰好早产了呢。再来,大房可不是一点嫌疑都没有的啊,若是她们二房一直无子,这偌大得家产可不就便宜了大房了吗? 这样一想,谢二夫人心中顿时舒坦了,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就是大嫂做的,和她自己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此在心中反复几句,便越发觉着自个儿有理了。 于是她索性挺直了脊背,端起了长辈的谱儿,昂着下巴,淡淡说道,“许姨娘这肚子可金贵着呢,如今这般,说不得是谁得了利,你说这事儿该是不该告诉你的祖母。” 谢嘉鱼还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心中一股郁气便冲了上来,梗在喉咙吞也不是,咽也不是,她吸了口气微微一笑,“许姨娘的肚子自然金贵,可这般金贵的肚子,二婶何不亲自守着。若是二婶亲自守着,想必二叔知晓了心中亦是高兴。” 说完便不管谢二夫人,打了个手势,喜乐一瞧,立刻便吩咐那些个婆子上前拉开在门前胡搅蛮缠的丫鬟们。 “打扰了祖母静养,你们有几条命赔得起。”她的声音不大,语气依旧很是温和,可话里的寓意去让人心惊胆战,有些个不经事的小丫鬟立刻便被吓得变了脸色,还不用婆子上前来拉,自个儿便乖觉的退后了。 这位到底是府上名正言顺的嫡出娘子,毕竟是国公夫人一手教导的,这气势就是不一般。 谢二夫人见此情形,双眉一皱,冷哼一声,“我竟是不知道,何时晚辈竟是可以处理长辈的丫鬟了,果真是好教养啊。” “妩儿自是不敢擅自处理长辈的丫鬟,您瞧瞧,这些个丫鬟不都好好的吗?”说完抬头冲前方示意,那些儿小丫鬟可不都好端端的站在那里吗。 见此情形,谢二夫人只好嘴里嘟嚷一句,“伶牙俐齿。” 这丫头素日不声不响的,原来竟是个牙尖嘴利的,怪道外边的人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呢。她瞧着瞧着,日后竟是不能小瞧了她。 谢嘉鱼却是没有理会她心中如何作响,只是遥遥行了一礼,脆生生的笑道,“妩儿多谢二婶夸赞。” 一句话好些没将谢二夫人气出个好歹来。 本料她该是会安分些了,怎知她眼珠子一转,竟是心生了一计。只见她毫不顾忌身份仪态,直冲冲便小跑道院门前,用手啪啪啪的拍打着门。 一边拍打还一边哭喊道,“求求娘怜惜怜惜啊,可怜我二房这棵独苗苗啊。”这声音尖锐又凄婉,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谢嘉鱼心中暗道要遭。 果不其然,院子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里头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老太君身边的贴身嬷嬷--张嬷嬷。 这张嬷嬷环顾四周,瞧着这眼前的景况,心中不悦,面上也不见什么笑意,“何人在这里扰了老太君静养?” 她这幅模样也就能吓唬吓唬一些小丫鬟,压根唬不住谢二夫人和谢嘉鱼。 谢二夫人扶了扶头上的发簪,眨了眨眼,心神一动,笑着说,“原来是张嬷嬷啊,打扰母亲静养的可不就是咱们的五娘子了。”说完伸手一指,“瞧,那些个婆子可都是五娘的人呢。” “不知晓方才又是谁在哭喊打闹的。”人都欺上门了,自然是忍不得了,否则你越是忍让,有的人便越是嚣张。她笑得甜美极了,可吐出的话里全是冰凉,“不若带爹和二叔回来了,我们好好论论这事儿?” 想到安国公,谢二夫人没由来的打了个寒颤,对于这个大伯她还是很有些惧怕的。 谢嘉鱼抬头望天,心中大致估摸出了先下的时辰,心中便安定了许多。爹与二叔大约是酉正时刻下衙,现在大约是酉时初刻,距离他们回来也就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而已,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张嬷嬷,你且去回禀一番,就说我有要事求见,母亲务必见见我。”谢二夫人心念回转,笑盈盈的走上去,站在张嬷嬷面前,借着身形的阻挡,褪下了手上的翡翠镯子。 张嬷嬷登时便直了眼,眼睛黏在了那镯子上,再也转不开了。她在心中琢磨,就这水种,瞧着便如此通透水灵,想必值上不少银子。 于是立刻换了副表情,舔着一张老脸便想要将镯子接过来,二夫人微微一笑将手一缩,这老奴立马便明白了。 谢嘉鱼瞧着事情不妙,便朗声道,“张嬷嬷,不想你还记得爹的吩咐吗?”她将脸一般,眼神凌厉的瞧着那两人,冷淡的学着安国公的语气,“既然太医说了要静养,那便任何人都不许擅自来打搅,否则家法伺候。” “二婶莫不是想要尝一尝家法的滋味,张嬷嬷你在府上也算老人了,伺候祖母多年了,难不成想落得个.......晚景凄凉!”最后一个词吐出之后,吓得张嬷嬷浑身直哆嗦。 她不顾尊卑,立马便推开了谢二夫人,弯着腰直道,“老奴不敢,老奴不敢。老奴这就进去回禀了老太君,望二夫人也莫要再闹了。” 谢二夫人恨得指甲都掐进了肉里,她到底还是小瞧了这个丫头。 “谁敢在我的门前耍这等威风呢,我倒是要好生瞧瞧。”一个冷淡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谢嘉鱼面上顿时有些难看,反观谢二夫人脸上,满满的狂喜。 原来这发话的人正是那本应在卧床休息的老太君。 只见这老太君面上瞧着丝毫不显病态,反倒是很有精神头,身边跟着两个肌肤微丰,面庞白皙,俊眼修眉的丫鬟,这两个丫鬟皆体态风流,温柔秀丽,很是不俗。 右手边那个身着绿裙的丫鬟扶着老太君,左边那个手中捧着一件披风。 谢嘉鱼与谢二夫人一齐喊道,“给祖母(母亲)请安。” 随后一群婆子丫鬟和门卫这才恍然大悟,跪着喊道,“给老太君请安。” “都起来吧。” 老太君一眼未有看谢嘉鱼,仿佛这个人根部不存在一般,反倒是笑着问谢二夫人,“你说说,你们这是在胡闹什么啊。” 这话一出,谢嘉鱼的心便彻底凉了,给了个眼神给喜乐,便低头恭敬的站在一旁。 谢二夫人得意的笑了,继而哭诉道,“母亲,您是不晓得,二房的独苗苗就要死在大嫂手里了。” 这下子老太君是真的震怒的,事关她的二儿,她是如何也不会轻慢的,立刻便端正神情问道,“这是怎的,你好生给我说说。” “先前娘不是给老爷抬了房贵妾嘛,前些时候,那位许姨娘就怀上了,我寻思着,这多难得啊,必须得好生伺候着啊。这不,都快八个月了,眼瞧着咱们老爷就要有位小郎了,可这前吧个月都没有出事,怎么就去了大嫂院子里一趟,就出了事儿呢。” “娘,你说这巧不巧啊。” 老太君顿时恨得牙痒痒,这一胎说不得就是个郎君啊,要是没了,那二房可怎么办啊。 谢二夫人见老太君神色不好,立刻添油加醋道,“媳妇也知道,咱们二房没有儿子,日后还是大嫂的孩子最得力,可我如何忍心啊,那是一条命啊,是咱们老爷的儿子啊。就在大嫂院子门口那么轻轻一摔,这就要没了。” “好啊,好,当真是好,不愧了侯府高门出来的,就是手段不俗啊。”老太君气得直哆嗦,倒是她右边那个丫鬟听闻了这个消息,眼里的喜悦压都压不下去。 “祖母,您如何就听二婶一面之词呢?就我所知,许姨娘只是早产了,孩子还尚在呢,况且这事儿究竟如何,怕不是二婶一张嘴说了算吧。”谢嘉鱼抬起头来,眼神锐利,平静的说道。 听闻孩子没有掉,老太君可算是松了口气,随后恶狠狠的瞧着那诅咒她孙儿的二媳。 谢二夫人浑身一哆嗦,艰难的开口道,“倘若不是大嫂害的,她如何就这般好心,堂堂国公府的主母,偏生去守着一妾生孩子。” 闻言,谢嘉鱼瞪大的眼睛,嘴角都快要给咬破了,心里顿时恨极了。   ☆、第59章 五十七证据 这才是现实版的好心没有好报啊,她娘是作了什么孽,摊上了这么一个妯娌。 谢嘉鱼心中恨得几欲滴血,却不得不忍住,却又露不出笑意来,只得板着脸说道,“原来我娘心疼二叔的血脉,在二婶心里就这般不堪,即然如此,我现在便去寻了母亲,叫她万万不要妄做好人。这等事儿还是等着二婶来吧,不过我想二婶也不在意小堂弟,不然如何不在许姨娘哪儿守着,却要到祖母院子里来闹,反倒扰了祖母的清净。” 老太君听闻了这一番话,心中隐隐觉着有些不对了。与二儿媳的一番话比起来,显然是谢嘉鱼的话更让人信服。 二儿媳口口声声说是老大媳妇害的,人家凭什么要去害一个还没有出生的婴孩儿?难道就为了所谓的二房的家产吗?这个理由初听似乎站得住脚,可细细想来又有些说不通,大房本身继承的便是大半的家产,老大媳妇自个儿的嫁妆又十分的丰厚,哪里就需得着二房这点家产了?当然并不能说她便是完全对二房的家产没有想法的。 但是相比这个理由,许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是二儿媳害的似乎更站得住脚,那边摔了早产了,这人却连瞧也不去瞧上一眼,这是个什么道理?她可是二房的主母啊。再者她的嫉妒心可是一等一的强啊,人得性子变化再快也不会有这般快吧。 有关于自个儿二儿子的事儿,老太君总是脑子转得很快。 顿时她瞧着谢二夫人的眼神就有些不对了,仿佛恨不得生吃了她一般。谢二夫人一边瑟缩着,一边在脑中拼命想着如何解释。 “母亲,你万万不可轻信了五娘的话,她是大嫂的嫡亲闺女儿,自然是帮着大嫂说话的。我若是当真要害她,如何不在一开始便动手,要在这将将八个月了才动手?母亲,我承认,我开始是嫉妒,是不甘,可我想通了,您说得有理啊,老爷都这些年纪了,膝下却如此空虚,我枉为人/妻,故而我待许姨娘当真是越来越好的。”谢二夫人说着说着便落了泪。 她又接着哽咽道,“那肚子里的小郎不还也要叫我一声母亲吗?日后也是我来教养啊,我如何......我如何就舍得呢。” 这句话突然让老太君心神恍惚,她耳边恍惚也出现了这样一句话。 “这肚子里怀的不也是我们的孩子吗?你如何就舍得呢?夫君,你如何就舍得呢?” 就因着这一句又那么一点相似的话,老太君突然生不起责备谢二夫人的话来了。她突然佝偻苍老了很多。 “我难得听你们这些争辩,随我进去,进去了我们再一一好生说道,我倒要瞧瞧,都有些什么手段。”老太君有气无力的说了这番话,她到底还是有所顾忌,不好在门外闹腾久了。 谢嘉鱼原是不想进鸿禧院去,却突然想到了自个儿身上的符纸,陡然发现这真是一个天赐的好机会。 便吩咐了喜乐几句,又朗声道,“原本便想着不该劳累祖母在此处站着,如此便进去好生说道,喜乐,你去回禀夫人,再瞧瞧夫人那里有没有好消息传来。” 喜乐应了一声是,转身便走了,当真是意思留恋也没有,谢二夫人阻止的话尚且还未吐落,人就已经快步走远了。 老太君也难得管,转身便带着两个丫鬟进去了,张嬷嬷默默跟在身后也进去了。 谢嘉鱼带着平安和几个婆子坦然的走了进去,谢二夫人眼神闪烁。 “五娘,你口口声声说这事和你娘没有关系,那你可有证据。”老太君端坐在椅上,沉吟片刻问道。 谢嘉鱼站在下方,不卑不亢的回答道,“我自热又证据,可是祖母请恕孙女儿无礼了,暂且是不能说的。”说完她隐晦的瞧了瞧她二婶的衣裙,见果真如此后在心中莞颜一笑。 谢嘉鱼这般肯定的态度顿时便吓到了谢二夫人了,她在心中不停的安慰自己,说不得这都是五娘在吓唬人,千万要镇定,千万镇定。 可是微微颤抖的手指到底还是暴露了她的内心。哪计划说到底不过是她突然起意,当然没有多缜密,不过是打着祸水东引的法子罢了。 倘若今日安国公夫人当真守在许姨娘院子里,而谢嘉鱼又未有来寻了她,说不得她当真可以如意。因着没有了谢嘉鱼在老太君身边不停的反驳,按老太君的性子,早就信了。 自然等了二老爷回来了,老太君会不停的告知他这事儿就是安国公夫人做下的,就是你的嫡亲大嫂害了你的儿子。 到时候谁管什么证据不证据,魔怔了的人只会相信自己心中所想的。 可偏生谢嘉鱼来了,不但来了,还寻出了证据。 接着便是相对无话,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又那小丫鬟进来禀报,说是大老爷和二老爷往着这儿来了。 谢嘉鱼面上露出一个笑意,心中暗道没有喜乐干得好。 原来先前她吩咐喜乐的根本不是什么回禀夫人,而是拦住她爹和二叔,务必要将人带到鸿禧院来。 只有她爹来了,她才有充足的勇气,说句实在话,她实在信不过她祖母。 索性国公爷和谢二老爷虽是心中各有思量,却都察觉了事态的严重性,很快便到了鸿禧院了。 一个小丫鬟快步走进来通传道,“国公爷和二爷来了,现在已经到了院里了。” 果真不过片刻,两人便进来了,许是果真匆忙得紧,两人身上还穿着官服,现见并未有回房去换了衣物。而是一打下衙便直愣愣的冲着鸿禧院来了。 老太君到底心疼,便慈爱的说道,“老二你合该休息休息,换身衣物,何必如此匆忙来娘这儿。”说完冲一个丫鬟招手,“快给二爷上茶点。”又瞧了一眼国公爷,许是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又道,“给大爷也上些茶水来。” 那丫鬟很有眼色,虽老太君吩咐的话里又所不同,可她到底不敢这般作为,一视同仁的上了茶水点心。 谢二老爷象征性的饮了口茶,便急急忙忙的放下了茶盏,询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娘,谁搅了您的静养,是不是她?”说完便狠狠瞪了谢二夫人一眼。 他与她这几年来,是当真将最后一丝夫妻情分也耗光了。素日若不是逢着初一十五或是什么节日的,他是不会去她的房里的。 这也是谢二夫人将许姨娘恨得牙痒痒的又一个原因。 “你好端端的怎么又冲你媳妇使气?这事情究竟如何,娘也没有弄清楚,你待问问你媳妇和你侄女儿。”老太君懒得掺言了,说来她现在已经不怎么讨厌这个二儿媳了,反倒是更看不顺眼老大一家子。 那一家子全是搅事精,没一个好相与的。还有她那侄女儿,若是没有她,早不知嫁个哪个穷小子吃苦去了,如今日子过好了,倒是忘记她这个恩人了,自个儿是个白眼狼,连带着生得女儿也是个白眼狼。 都不是好东西。 老太君在鸿禧院中“静养”了这么些日子,倒是将人情冷暖瞧了个一清二楚。只是她从来就没有想一想,若是她的二儿子不知晓静养的真相的话,哪里会这么些年来一句话不发,任由她自生自灭呢。 谢二老爷思索了片刻,便冲谢嘉鱼发问道,“五娘,你告诉二叔,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是最清楚谢二夫人的人了,两相对比之下,自然更愿意相信谢嘉鱼了。 谢嘉鱼沉吟了一会儿,便恭敬的回答了。 她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扭曲事实,只是一板一眼的仿佛一个旁观者一般将事情道出,这样子反而更让人相信她说的话。 谢二老爷到底是混迹官场的人,哪里会瞧不出事情如何。他抱歉的冲着安国公笑了笑,那笑容里满是尴尬。 随后转头恶狠狠地问谢二夫人,“你还不快说,这事儿是否是你所为。”他人到中年了,眼瞧着没了什么指望,却得知许姨娘怀上了,那份为人父的喜悦自然不以言表。 一是因着说不得这肚子里就是一位小郎,二是因着他还具有能力,这多年无子自然是因着二夫人。 可眼瞧着他的小郎就要被弄掉了,虽日后他还会有,可这到底是第一个。 这时候,竟是没有人想过,万一许姨娘肚子里是个闺女儿,又当如何? 谢二夫人哪里甘心,立马便皮笑肉不笑的回道,“你如何就肯定是我做的,我还道是大嫂做的呢。咱们二房没有了郎君,最后得利的可不就是大房吗?不然怎么就好生生得摔在了大嫂院子前,如何不是摔在了我的院子前。我一生兢兢业业的服侍你,到头来,你竟是要这般待我,当真是好啊,好。” 这话说得谢二老爷尴尬极了,但也勾起了他心中最隐秘的念头。 是啊,他从小便比不过大哥,幼时父亲也更偏爱大哥。大哥他读书习武样样皆拿手,可自己却文武不成。到头来,大哥成了高高在上的国公爷,自个混了多年才是个四品小官。他有三个儿子,个个皆优秀,自己却连个儿子都没有。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这世间却有如此不公平的事儿。 大嫂管着这个家,若是要做点什么,那当真是再便利不过了。难不成他们真打着让二房绝后,好接受二房家产的主意?那些他继承的家产、冒着性命弄来的银子,最后竟是要成了大哥一家子的?不不不,这怎么能。 谢二老爷神色莫测,安国公何等人物,岂会看不出来。他在心中叹了口气,便使了个眼色给谢嘉鱼。 谢嘉鱼闻弦知雅意,立刻便笑道,“二婶莫要说笑了,我爹与二叔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我娘待婶婶你犹如亲姊妹,如何会如此做?算了,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若便拿出证据来说道说道吧。”   ☆、第60章 五十八水落石出 谢二夫人一听这话,心中一跳,隐隐觉着不安。这种不安来自于谢嘉鱼面上的笃定。她太自信了,仿佛手中的确握着什么。 安国公微微一笑,缓缓说道,“妩儿说得好,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说完瞧着谢二老爷,“不如让弟妹先拿出证据来证明一下我夫人是如何下的毒手?” 谢二夫人感觉自己背上已经冒出了冷汗,她这才开始慌张,发觉与大伯相比,五娘那些个手段都算不得什么。 “嗯?弟妹,说来听一听吧,若是当真是夫人下的手,我必不会轻饶了她,一封休书尚且算是轻的了。”他说这话时,面上一直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让人有些深思。 若是国公夫人做的,他必定会休了她?那么倘若是二夫人做的呢?那二老爷岂不是也得休了她。 谢二夫人眼睛微闭,朗声说,“如何下的毒手?大伯这话有些意思,我只是个呆在院子里的闲人,如何能知晓大嫂的手段?大嫂做了多年的管家夫人,手段岂是我能比得上的?我哪里来的证据,老爷,你也觉得我必须要拿出证据吗?” 这话说得好没道理,可谢二老爷却似乎在认真思索。思索片刻后,他喏喏道,“夫人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大哥,大嫂的手段我夫人的确是比不过。” 这意思就是他愿意相信自个儿的夫人,觉着大房当真有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安国公面上微微带笑,可心中却气得倒仰。 这就是他的亲弟弟,嫡亲的弟弟。 “你大嫂的手段,你大嫂有什么手段我不知道?”安国公觉着眼前这对夫妻摆明了睁眼说瞎话,根本听不见别人的话,他也难得再说了。 “妩儿,既然你婶婶没有证据,你就说说你的证据吧。” 谢嘉鱼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她挥手招来了平安,侧身小声吩咐了几句,又转身说,“等一会证据便到了。” 话落,平安便快步走了出去。 “许姨娘摔倒的地方正是娘院子门前的石板上,论理那儿时时仆役打扫,不应该积冰路滑。可我发现事实不是这样,我细细观察过了,那地方有着冰,可我去的时候,那冰却化了。” “爹,二叔,你们觉着外面的天气如何?”谢嘉鱼面色沉静,说的话莫名的让人有一种求知欲,很是想得知接下来是什么。 谢二老爷不由自主说道,“外面的天气略寒冷。”可不是寒冷嘛,在座的主子们不是穿着大氅,便是披着披风的。 谢嘉鱼微笑着继续说,“对,略寒冷,可近几日虽是寒冷,却未有下雨也未有下雪,那么如何偏偏就那一块石板路布满了冰?倘若我说这不是人为,你们信吗?”不信,这都明摆着了,如何能信。 “五娘,你莫要怪二婶多话,这发生在大嫂门前的事儿,难不成你还能红口白牙的硬扯到我身上来不成?”谢二夫人坐不住了,她只觉着心中慌张,便迫不及待的开了口。 “二婶,我可没有说这是您做的,稍安勿躁,待我细细说来。”她饮了口茶,继续说道,“这很明显是有人想要暗害许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我们且先不论究竟是谁,便说说接下来的事儿。我前去查看那石板时,发现了一个疑点,便是那冰化了。” “这种天气,外面的冰如何会自个儿融化,这也是人为吧。我听闻先前出事时,娘将许姨娘送回院子,并照看着许姨娘,而二婶则跪在娘的院子门前大哭大闹。我敢问二婶,就算您哭闹,又如何要跪着?” 谢二夫人顿时哑口无言,谢二老爷瞧出些端倪来,顿时觉着面上无光。 可有人还要强辩,“我那时心中悲愤,情到深处,便不由自主的跪下,求求苍天开眼。” 奇怪的是谢嘉鱼不但没有反驳,反而点了点头说道,“那倒也说得过去,二婶向来是个‘性情中人’。只是我再多问一句,那么多地儿可以跪,如何偏生就选了许姨娘摔倒的那处呢?世间竟是有如此巧合的事儿?” 许是见方才谢嘉鱼没有反驳,她的胆子立刻大了不少,冷哼一声便决定打死不承认,“我可没有跪在那里,你是亲眼瞧见了还是如何?若是没有瞧见的话,便听婶婶一句劝,这家里的奴才最喜欢糊弄你这等不知世事的小娘子了。” 她原以为谢嘉鱼会像方才一般轻轻盖过,万没有想到她眼中闪过一讥笑,接着便淡淡道,“二婶下次推脱之时倒也瞧瞧自个儿,您裙上如此明显的痕迹,可是您三言两语推脱得了的?” 一下子,屋子里三人眼神都瞧着谢二夫人的裙摆去了,连谢二夫人自个儿都慌张的低头去瞧。 果不其然,膝盖位置当真是一块污迹。 谢二夫人顿时慌了,支支吾吾的解释道,“这许是,许是,许是在地上不小心蹭到的。”她光想着将那冰融化掉,怎么就没想着那冰化了便会有污渍留在裙上呢。都怪那些个办事不利的小丫鬟,若不是她们没有请出母亲来,她如何需要亲自前去。若不是她急着来鸿禧院,便不会忘记这般重要的地方。 她在心中疯狂咒骂那些小丫鬟。 瞧着二婶这般模样,谢嘉鱼倒是未有再说什么,她算是晓得了,这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对这种人,需得摆出真正的证据。 恰好这时,平安回来了,她进来之后在谢嘉鱼耳旁低语了几句。 谢嘉鱼点点头,面上露出一个微笑来,“既然二婶觉着这是不小心蹭着的,不若我们便传唤个人来说道说道吧。” 说完便对着平安吩咐道,“让望琴进来。” “奴婢望琴参见老太君,国公爷,二老爷,二夫人,五娘子。”她一进来便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丝毫不敢张狂。 “这是娘身边的大丫鬟望琴,素来心细,我发现那石板路有些不对后,便命她好生探查,她果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现下将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望琴,说来大家都听听。” 望琴又行了礼,镇定说道,“奴婢谢过五娘子厚爱。事情是这般的,奴婢先是将满院子的丫鬟和婆子好生威胁拷问过后,终于有人说曾瞧见了个丫鬟鬼鬼祟祟的在门前徘徊,我带着人仔细查找,终于寻见了那个丫头,原是二夫人院子里的一个二等丫头,名叫绿儿,现下人被奴婢绑了,正在门外候着呢。” 谢二夫人的指甲都快戳破了手掌心,可此时此刻,事态已经不是她可以控制的了。 那个名叫绿儿的丫鬟已经被带了上来。 这丫鬟年纪不大,跪在地上那涕泗横流的模样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可怜,但是在座的却没有一个人同情她。 谢二老爷冷哼一声,厉声喊道,“还不快将你做的事儿统统说出来,否则立刻便将你发卖了事。” 发卖这两个字的威力对这些个小丫鬟来说是了不得的,之间她立马便磕头喊道,“奴婢都招,都招,求求主子不要发卖奴婢。” “都是弯月姐姐叫奴婢做的,奴婢若是不停,便要去做那最下等的活计,都是弯月姐姐逼迫的。”弯月,在座的人都知道这个丫鬟,二夫人的贴身丫鬟便叫弯月。 谢二夫人心中哀嚎,心道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弯月都叫你做了什么。”谢嘉鱼沉静的问道。 “弯月姐姐命奴婢将水洒在夫人院子前的路上,奴婢……奴婢便照做了。” 这下子真相大白了,弯月瞧了瞧一言不发的二夫人,心中叹了口气,便站了出来。 “这事儿是奴婢指使的,可不关夫人的事儿,一切皆是奴婢咽不下这口气。姨娘仗着怀了个孩子,这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便耀武扬威的,二房都快没有咱们夫人的一席之地了。夫人心善,又瞧在孩子的份上不与姨娘计较,可奴婢却看不过眼,故而这般做了。” 听闻这一番话,谢二夫人眼中有泪水涌出,她急忙拿起帕子擦拭,可越擦拭便越多,最后竟是发出了哽咽声。 不枉她对弯月的一番好。 众人心知这事儿必是谢二夫人做下的,可弯月不承认,非要一力承担,那也没有办法。 只得狠狠将弯月狠狠责罚一顿后叫来了人牙子。至于二夫人,自有人去收拾她的。 待事情落幕后,有个报喜的小丫鬟跑了进来,喜气洋洋的说道,“回禀老太君,国公爷,二老爷,二夫人,五娘子,许姨娘平安生产,母女均安。” 谢二老爷觉着他仿佛听错了一般,便出口询问道,“你再说一遍,姨娘产下的是男是女。” 那眼神,仿佛吃人一般。小丫鬟终于回过味来了,原来这才不是什么好差事呢,难怪那些姐姐们都推着她来报喜,于是她只得战战兢兢的重复道,“姨娘……姨娘产下了一位小娘子。” 娘子,又是一位娘子。 谢二老爷尚且未有回过神来,二夫人先昏了过去。   ☆、第61章 五十九如云 当得知许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是位娘子后,谢嘉鱼心中蓦然生出一种虚妄的感觉。 千算万算,谁也算不过老天爷。 她二婶这才真成了个笑话了,可她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她只觉得可怜。 她希望二叔是她一个人的,可偏生又生不出儿子来,霸占来霸占去,都成一场空。 这就是闺阁女子的命运吗?谢嘉鱼的心中从未有如此悲凉过,她日后嫁人了也要瞧着自个儿夫君左拥右抱吗?她的心中不舒坦极了,却又不知如何说道。 谢二老爷一脸的不敢相信,他怒斥道,“不是郎君吗?如何便成了个娘子了?我要娘子来有何用?”气急了的他有些口不择言了。 这许是因着期望太大了,于是失望也就更大了。 老太君也很失望,她慢吞吞的说道,“这皆是天意,唉,莫要强求。”说完瞧着身旁的丫鬟道,“红袖,日后你便跟着二老爷吧。望你能为咱们家开枝散叶,生位小郎啊。” 红袖便是先前那个身着绿衣的丫鬟,生得丰腴多姿,不但貌美且明摆着是个好生养的。 老太君这话倒是惊到了谢二老爷,可他定眼一瞧,哟,原来是这般貌美的丫鬟,当即便欣然应允了。 红袖偷偷瞧了他一眼,那烟波流转,当真是数不尽的风流媚意。 “奴婢谢过老太君,日后奴婢便是二爷的人了。”这一句话三回四转的,那娇娇俏俏的话语直让人心里痒痒。 安国公和谢嘉鱼冷言瞧着,并不发话,他们早就习惯了老太君不按常理出牌了。在她的眼里,根本就不会理会什么规矩不规矩,她自个儿才是规矩。谁若是违背了她的话,那便是不守规矩,只有丝毫不差的遵循了她的话才是守规矩。 按理说,许姨娘多多少少也算生育有功,就算是生了个小娘,那不也是二老爷的血脉吗?这时候,不但丝毫赏赐也无,反倒还要赐个丫鬟去膈应人家。 这要是许姨娘知道了,估计立刻便要气得吐血吧。 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可连谢二老爷自个儿都不觉着有什么问题,他们自然也不会多嘴。 攀扯了这般久,也该是散了。小丫鬟们抬着二夫人,红袖跟在二老爷身后,国公爷走在前面,谢嘉鱼走在后边,一群人便呼啦啦的出去了。 剩下老太君继续“静养”着。她以为赐给老二一个丫鬟,他就能记起她尚且还在“静养”,多少来过问过问,可谁知这位彻底掉进了温柔乡里,更记不得这还在“静养”的母亲了。 红袖那个小浪蹄子,老太君在心中怒骂。哪怕此时此刻,老太君竟也一丝一毫都舍不得责骂二老爷,也说不出这究竟是爱他呢还是害他呢。 出来时,院子里已经点上了灯。许是因着老太君被“静养”了几年,这院子里的人到底不若先前那般精心了。连带着这些灯火都不若以往那般明亮了,倒是有些昏沉沉的,瞧着这院子莫名的有几分阴森。 谢嘉鱼仗着夜色,在那假山前结印起符,她以往没有少投喂补灵符,对这一套熟悉得很,故而动作极快。 平安还没有瞧清楚,谢嘉鱼便完成了整个仪式。到最后来,平安还摸不着头脑,以为自家娘子颇为喜爱这院中的假山,还暗搓搓的说道,“娘子,你若是喜欢这假山,不若回禀了夫人,在咱们院子里也修葺一个呗。” 谢嘉鱼将符纸又放了回去,瞧见那处果真没了影子,心中大定,压根没有注意平安在讲什么。 只是点点头,说了句好。 平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当娘子是应下了。 谢嘉鱼心知事情慌张不得,便也没有急着回房去瞧那符纸,反倒去了正院。 待到许姨娘顺利生产后,安国公夫人便回了正院,她自问自个儿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再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谢嘉鱼来时她正在询问望琴事情如何,瞧见谢嘉鱼,自然便放下了这事。 安国公夫人欣然开口,夸赞道,“当真是娘的亲闺女儿,这事儿你处理得很好。” 没有与身为长辈的弟妹硬碰硬,而是和她好生讲道理,这已经很好了。况且还懂得借力打力,搬出弟妹害怕的人来压她,导致对方不敢轻举妄动。这些手段在后宅中已经尽够了。 她的女儿走的必然是堂堂大路正道,而不是使那些个人魑魅魍魉的下作手段。虽说后宅阴私不断,她却不愿意妩儿变成这样一个人。 做人啊,还是堂堂正正的好。 可是一想到豫亲王府,安国公夫人心下边一沉,觉着有些个麻烦。那才是真正的王府大院,里面上演着的斗争都是些你死我活的戏码,远远不是安国公府内这些个小打小闹能比得上的。 瑾之尚且步履维艰,而那王府内又恍若一团烂泥沼,她是越想越不放心,越想越觉得需要多为女儿准备些东西。 此事先且不提,说出来也不过是徒惹人忧心。安国公夫人心神一转,便说起个事儿来,“你三姐姐先前怀孕了,这原本是件大好事,虽是后来府上出了些事儿未有来得及宣布,不过你应当是知晓的。”说着摆弄了一下手中的单子,接着说道。 “娘这儿整理了些礼物,拟了个单子,你瞧瞧可有什么欠缺的。你与三娘情份素来深厚,该瞧瞧。” 谢嘉鱼也不矫情,接过单子来细细查看。单子中都是些上好的棉布和一些个药材燕窝的,没有什么太金贵的东西,却都是三姐姐用得上的。 对于自个儿娘的这份心意,谢嘉鱼也不由在心中感叹,实在是太贴心不过了。 不过,到底还是百密一疏,她狡黠的一笑,道,“娘对三姐姐真好,女儿都忍不住吃醋了。不过嘛,女儿瞧着,该是再填一丝喜气才好。” “你这鬼灵精,说说再添什么喜气?” “不若娘与我一同带着礼物去瞧瞧三姐姐,这般……可是添了天大的喜气了,三姐姐必然欢喜得很。” 是了是了,到底还是妩儿心细,合该去瞧瞧,毕竟这些年也很是有些母女情分的。 安国公夫人一想,倒也欢喜,点了点谢嘉鱼的脑袋便说,“妩儿说得有理,改天寻个日子,咱们一道去瞧瞧你三姐姐去。” 谢嘉鱼这才满意了,说白了,三姐姐虽是养在娘跟前的,但到底是个庶女。性子又说好听点是安静贤淑,说不好听点就是老实温吞,这般的性子最是容易被欺负了,她虽是去过几次三姐夫家中,可到底是晚辈,分量不够。 可娘就不同了,正经的国公夫人,这分量足足的。即是便是瞧在她娘的面子上,他家也不敢欺负了三姐姐。 随后又一同进了晚膳,今日因着许姨娘早产的事儿着实事折腾了一番,以至于现下才用食。 晚膳用完之后,谢嘉鱼便回了院子里,她没有进房间,反而是去了书房。平安不敢多言,只能守在书房前。 先前符咒成功之时,她心神尚且没有现在这般激动。谢嘉鱼手有些颤抖,慢慢打开了荷包,将那符纸拿了出来。 慢慢的,谢嘉鱼的眼前便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影子,她还是如同以往一般,浑身被黑色的衣物缠裹着、束缚着。 她不说话,可那空荡荡的眼眶中似乎有泪水沁出,可鬼是不会流泪的最后也徒留了几声嘶吼。 不知为何,在一刻,谢嘉鱼非常想哭,她想不管不顾嚎啕出声,她心中感到一阵一阵的绝望和悲凉,想张嘴却又说不出来。 终于,谢嘉鱼嘶哑着嗓子,问了一句,“你是如云吗?”这个问题问得很傻,话才出口,谢嘉鱼便后悔了,成了鬼便再也不知晓姓名了啊。 可眼前的影子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一般,先是愣了,随后开始浑身颤抖,像是遭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一般。颤抖过后又开始嘶吼,她说不出话,似乎唯一能表达情绪的方法便是嘶吼。 时间过得很慢,却又仿佛过得很快。好似过了整整一日,又好似才刚刚过去一瞬,她突然安静了下来。 一股声音传进了谢嘉鱼的脑中,“我是如云。” 她是如云,对,她叫如云。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她终于记起来了,她的名字叫如云。 云者,纯白无暇、自由自在也。 为她取这个名字的人,是希望她一生就如同天上的白云一般,纯洁无暇,自由自在。可不料她当真就如同那朵云,漂泊无依,身死他乡。 “啊啊啊啊!”她开始掩面嘶吼,那声音说不出的凄婉,仿佛要喊尽所有的不公与不幸。 谢嘉鱼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人鬼殊途,她这才发现。纵然她想给予她一个安慰的拥抱,也是不能够的。   ☆、第62章 六十当年往事 既然已经知晓了她就是“鬼医”的小师妹,干脆唤“鬼医”来吧。 谢嘉鱼准备传信给“鬼医”,但就在这时,如云突然停止了嘶吼,书房一下子变得寂静了起来。 她抬起了头,用手扒拉着头发,将一张斑驳的面庞彻底露了出来,看上去颇有些触目惊心。 她的嘴张张合合,谢嘉鱼仔细辨认了片刻,才发现她在说,“你和她真像。” 她?哪个她? 谢嘉鱼不知不觉中问出了这个问题,如云这才愣了冷,似乎是在笑,又伸出手来,在空中比划出了两个字来,直到比划了好几次,谢嘉鱼这才认出她所写的字来。 美景,良辰美景的那个美景。 她在说她和一个叫美景的人很像,那个美景又是谁? “美景又是谁?”谢嘉鱼彻底糊涂了,完全弄不懂她的所作所为。 “美景,是个好人,她是最好的人,是我的救命恩人。”突然一阵话又出现在了谢嘉鱼的脑中,谢嘉鱼是越来越弄不懂她要做什么了,浪费灵力就为了说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但是对于眼前这人谢嘉鱼又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迁就感,让她甚至不忍大声和她说话。 “她才是你的祖母。” 她才是她的祖母?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对于谢嘉鱼而言却重若千斤,恍若惊雷一般炸进了她的内心里。 谢嘉鱼还没有缓过神来,便又瞧着如云伸手写着什么,仔细一瞧竟是一个人名—安美景。 她的意思是说,她的祖母叫安美景? “你的意思是,我嫡亲的祖母叫安美景?那现在鸿禧院那位是?”谢嘉鱼有些不敢置信,可一联想着她的所作所为,仿佛一下子,以往那些行为便统统说得通了。 祖母她素来不喜欢她,她还当做她不喜欢娘子,更偏爱家中的郎君一些。可事实不是这样,她明明很是宠爱大姐姐和四姐姐的,这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祖母仿佛有些害怕爹,和爹相处也不是很融洽的感觉,两人之间的氛围说不出的怪异。明明爹是长子,可祖母偏生更偏爱二叔。 那份偏爱远远不像偏爱幼子那般简单,更像是一种毫无理由的溺爱和溺宠。 就像这整个府里,只有二叔才是祖母亲生的一般。 祖母曾经非常不喜爱二婶,连谢嘉鱼都能瞧明白,那分明就是嫉妒二叔房内一直只有二婶一人,才针对二婶。她会关系二叔的子嗣,却根本不理会自己和哥哥们的死活。 这像寻常人家的祖母吗?不像。 在这一刻,谢嘉鱼才恍然大悟。倘若说她并不是她的亲祖母,那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何她更偏爱二房,为何她更偏爱大姐姐,为何她眼中从来看不见爹。 因为她根本不是自己的祖母! 谢嘉鱼的脸上的神情有些癫狂了,她死死的盯着如云,似乎想要她好好解释一番。 如云似是看出了她的意思,缓缓道,“她只是个鸠占鹊巢的贱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七零八落的脸上露出了刻骨的恨意,倘若鸿禧院那人站在她的面前,她能生吞了她。 但是这句话一说完,如玉便萎靡了下去,谢嘉鱼一瞧,连忙从暗格里拿了张补灵符出来。 如云这才缓了过来。 谢嘉鱼在心中暗道,不知现在那位和如云有什么深仇旧恨,如云的模样瞧着是将人恨进了骨子里,或许这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般简单。 谢嘉鱼传信通知了“鬼医”,不一会儿,他便到了。而守在门前的平安只觉着有一股冷风吹过,拢了拢衣物,继续守着。 “鬼医”瞧着屋内的另外一个“人”,顿时激动的唤道,“师妹!” 这是他的师妹,这就是他的小师妹。纵然过去了几十年,眼前的人也变得面目全非,但是他依旧一眼就认出来了。她就是他的小师妹,一点都没有错。 如云补充了灵气,缓过神来,轻飘飘转身瞧着眼前的鬼魂,张嘴比划了一会儿。 她在喊“宁师兄。” 谢嘉鱼在心中暗暗想着,原来“鬼医”姓宁啊。 “鬼医”原本便不是世俗之人,自然也不顾及这世俗的眼光,他轻轻一飘,便走上前,直直给了如云一个拥抱。 如云先是有些愣,随后慢慢抬起双手,然后慢慢抱住了“鬼医”。 瞧着这个场面,谢嘉鱼莫名的鼻头一酸,直到此时此刻她突然才明白自个儿复生的意义。 这世间有许许多多的丑恶,但这丑恶却被掩埋在了时光之下。有许许多多的人死不瞑目,至死都在寻觅一个结果,却求而不得。 世人瞧不见的丑恶,她瞧得见;鬼魂无力的事儿,她可以帮忙。 明明上天赐予了她不同于常人的际遇,那么如何要在这后宅之中消磨呢。 过了片刻,“鬼医”才放开了手,又摸了摸如云的脸,满眼里都是心疼。 “谁将你害成了这样,师妹。” 如云愣了一会儿,才做了个嘴型,道,“鸿禧院。” 当真是鸿禧院中的那位,“鬼医”握紧了手,面上满是杀意。 谢嘉鱼这下不淡定了,她急忙问了一句,“能先给我讲讲事情究竟是如何一回事吗?我怎么就有些糊涂,这鸠占鹊巢,是如何占的?安美景才是我亲祖母,那她又去了哪里?现在鸿禧院中的这位又是谁?是我的继祖母吗?那我亲祖母这么一个活人没有了,被替代了,府里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如今府上还是有许多当年的老人的,如何一点口风都没有透露出来?” 谢嘉鱼方才被震惊到了,现在才反应了过来。她爹是何等精明的一个人,倘若她当真不是自个儿的亲祖母,她不信她爹一点反应也没有。如今他们之间相处虽然冷淡,可谢嘉鱼心里清楚,在她爹眼里,那位还是亲娘。 更奇怪的是,现在这位假若是继室,那也没有抹杀前一位存在的必要和可能啊。 再则说倘若不是亲娘,能够让她爹下令的便不是“静养”,而是“病逝”了。 这一连串的发问,先懵掉的反而是“鬼医”,他转身说道,“停停停,你说的啥?什么叫你的亲祖母?现在鸿禧院中的那位难道不是你的亲祖母吗?”他又转身瞧着如云,“师妹,怎么回事啊。” 他实在是糊涂得很。 如云反倒是激动得很,在一旁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但苦于无法言表,心中实在是郁气难抒。 谢嘉鱼一瞧这情形,便立刻去拉开了那暗格,将里面藏着的十多张补灵符全给拿了出来,她将这符纸放在案桌上,说道,“这是我这几年存下的全部的符纸,够吗?” 够换一个理由吗? “鬼医”眼睛都瞧直了,万万没有想着她还能存下这么多的符纸,心中倒是颇为赞赏。 如云倒是谨慎了许多,先是飘在案桌前仔仔细细的估算了一下这儿的符纸,又在心中暗暗算计了一番,见的确可行便点了点头。 她自己也是很想将当年的事情统统表露出来的,那些话闷在她心里太久太久了。她原以为到她消散的那一刻起都没有办法说出来了,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天地之间还尚存了一线生机。 谢嘉鱼瞧见她就点头了,便一张一张的拿起符纸,结印将符纸打出,渐渐的,如云的精神好了许多。 直到这十几张符纸都用完了,谢嘉鱼才觉着有些疲累和口渴,她端起案桌上的茶接连着喝了好几口,这才觉着缓了过来,随后眼巴巴的瞧着如云。 眼睛圆溜溜的,模样说不出的可爱。如云扑哧一下便笑了出来,虽面容依旧狰狞,可又有种温柔缱绻在里面,“鬼医”瞧得都呆住了。 如云收拾了一下情绪,便开始讲诉了起来,“我是十五岁认识美景姐姐的,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被她救了之后便一直跟着她。一见如故,情同姐妹。我便一直呆在这府上,生活在鸿禧院中。” “鸿禧院是老国公爷为美景姐姐修葺的,最是雅致。可是我十七那年,却发现姐姐她越来越不对劲,我为姐姐把脉发现姐姐怀孕了,便没有将那份不对当回事,反而将这个喜事告诉了老国公爷。当时整个府上都喜气洋洋的,我也很高兴。” 如云沉浸在回忆之中,谢嘉鱼本不欲打搅她,却忍不住问了一句,“她怀的可是我二叔?”不知为何,她直觉便是这样。 如云抬头咧嘴笑了笑,虽然五官面目全非,可谢嘉鱼就是知道她在笑,“是啊,怀的就是谢二爷。美景姐姐怀孕了,她先前的不对劲都被我归结为是因为孕期的原因,便没有多想,反而变着花样的照顾她。” 她越说越悲伤,谢嘉鱼瞧着突然便不想知道后续了,她有预感,接下来的话会揭露一个惊天秘密。   ☆、第63章 六十一换魂 果真不出谢嘉鱼所料,接下来的话若说是安国公府上隐瞒最深的秘密一点都不为过。 “可是一个人再如何的变化,她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如云像是被戳中了心结一般,她紧紧的握着手,随后又开始扒拉头发,“五娘,我能叫你五娘吗?”她没头没脑的问上这么一句,却似乎又根本不需要谢嘉鱼的答案。 她似乎有些癫狂了,开始加大了声音说,“美景姐姐最爱吃鱼,最讨厌吃莴苣。可是你说怪不怪,自从怀上了二爷之后,她越来越喜欢吃莴苣,可偏生瞧着鱼就要吐,立马就得端下去。我曾以为这也是因为怀孕,可是不对,根本不对!” 如云的话越来越多,像是陷进了回忆再也出不来一般。她很痛苦,她在悔恨,她甚至在痛恨她自己。 为什么谢嘉鱼在心中思索为什么?如云也在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她不对劲。 “鬼医”听得稀里糊涂,也不敢贸然插话。但他却隐隐察觉了事态的不对,也察觉了自个儿小师妹精神上不太对。 “身边的老人和贴身丫鬟开始被她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替换掉了,美景姐姐尤擅作画,可我再没有瞧见过她作画了。很多细节和神态根本就对不上,还有记忆。我曾试探的询问她我们当年相遇的情形,我故意说错了地方,可是她却一点也不知道,反而顺着我的话往下讲。” “在这一刻,我知道她不是美景姐姐。而老国公爷……也知道了。” 谢嘉鱼只觉着耳边轰然炸响。鸠占鹊巢的意思是……她亲祖母的身体被人占了,而她的亲祖母去了哪里却没有人知道。 她心中升起一股后怕和苍凉。她不在了,可所有人都以为她还在。一个完全的陌生的“人”代替着自己生活在这世间,自己的儿女、夫君、朋友……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那个“人”的。 多可怕啊。 谢嘉鱼动了动喉咙,想说什么却觉着有些哽咽,片刻后她才断断续续的问了一句,“那我的祖母……又,又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不知道……兴许是去投了胎转了世,也兴许是魂飞魄散消散在世间了。” 如云的话太过冰凉,直直的冷进了谢嘉鱼的心里。 书房中陷入了一片寂静,恍若死一般的寂静。 “师妹……那你能告诉我,你有又是、又是如何变成这般模样的吗?”鬼医呐呐的开口询问道,他与她口中的美景姐姐平生素不相识,在他的心中,小师妹更为重要。 不知是回忆打击过大还是符咒的效用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如云看上去萎靡了不少。 她状似抬头瞧了一眼鬼医,却又不想回答,这让鬼医有些焦灼。师妹不愿意告知当年发生的事情,他就不能想办法去解救成了地缚灵的她。倘若师妹一直如此,无法投胎转世,那必定会消散在这世间,那他又该怎么办呢? “你好歹告诉师兄一声啊,我……我……”他很焦急,面上的神色早已大变。他纵横这世间多年,唯一的软肋现在就站在面前,可这软肋真真儿是吃准了他对着她硬不起心肠来。 “罢了……”鬼医神色委顿了许多。 这时候,如云却突然开口问道,“师兄,你如何死的。” 鬼医愣了一下,还是如实说了,“当初你寄信想我求救,我便来这儿寻你,可来了没有多久就稀里糊涂的死了,到头来,我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果然如此……我还以为,我还以为……那个毒妇,毒妇!是我害了你啊,师兄,是我害了你。” 她掩面哭嚎,谢嘉鱼恍恍惚惚的站在一旁,在今日她收到的刺激比前十几年都多。 这个故事说来很简单,鬼医的死因很简单,如云的遭遇也让人痛心。 如云发现当年的老太君不对劲之后,便想着让自个师兄来帮忙瞧一瞧。毕竟鬼医年长些许,接触的能人异人比她多太多了。而如云被保护得太好了,遇见事便不由自主的向自己师兄求救。 鬼医素来疼爱她,又对她抱有一些不能言说的想法,自然应下了。于是接到信便放下手里的事儿,紧赶慢赶的赶到了安国公府上。 可如云到底是单纯了,她心中怀疑自个的美景姐姐被换了人,面上难免就表现出来了一点。而那个时候的老太君其实是最害怕被戳穿的,自然便留心身边的人,特别留意如云。毫不意外的,如云被看透了,老国公爷反倒掩饰得比较好,也可能是他只是怀疑,还不能确定这身体里换了个人。 正是因为如云被看透了,这才为鬼医招惹来了这一场杀身之祸。鬼医被害死没有多久,如云便接着被害死了。但是显然老太君她心中恨如云恨得不浅,于是用尽了手段想将其镇压住,让她永不超生、魂飞魄散! 其心不可谓不恶毒。 也就是她这般接连动手,动作难免太大,手也伸得太长了,这才被老国公爷瞧见了,于是心中一思索,马上便回过味来了。 南疆有异人,可使秘法脱身换魂。 老国公爷心中痛恨异常,可却拿她没有办法,连带着也恨上了她肚子里的谢二爷。那个时候的如云被镇压在鸿禧院中,日日被折磨受苦,心里没有一刻不在诅咒鸠占鹊巢的老太君。 可是诅咒并没有用,老国公爷开始四处寻人换魂,然后才发现安美景的魂魄早就不见了,这天地之间,已经没有了她。 如云就这么瞧着,瞧着鸿禧院一日一日变得再也不像当初的鸿禧院。 “那鸠占鹊巢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听闻连自个儿祖父都拿那人没有办法,谢嘉鱼抿紧了嘴唇,一脸倔强的问道。 如云现在很是虚弱,已经没有办法再回答这个问题了,但鬼医到底在世间行走多年,或识得或听闻不少异人事迹,他沉默片刻回答道,“南疆……如此一推断还能有谁?莫不是当年的苗疆圣女罢?” 如此一想,谢嘉鱼身上的毒也有了出处了。苗疆之人尤擅使毒和蛊,蛊不易养,毒却是很容易调配的。 “苗疆圣女?”谢嘉鱼倒是弄不懂这些,有些奇怪如何就和这圣女挂上了关系。 如云现在很是虚弱,倒是强打着精神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鬼医见师妹都确定了,出言解释道,“怎么就招惹上了这位,让她不惜抛却一切要拿命来赌呢。”换魂重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特别是生魂。 夺舍这种事情根本就为上天所不容,哪里是那般说成就成的。被夺舍那人还活生生好端端的,想要将正主的魂魄驱逐出来,换成自个儿的魂魄无异与在做梦,可这事儿还当真成了,那必定就是使用了秘法了。 在这世间,各族各派原本便有些秘术宣而不传,倘若现在占据身体的那位当真是苗疆的圣女,那她知晓这等秘术,并成功使用秘术便不奇怪了。 鬼医想了一想,还是决定给谢嘉鱼好生解释一番,毕竟自个师妹的尸体可还得指望她呢。 “换魂是件很危险的事情,不……这件事情应该更偏向于夺舍。通俗一点说,就是有人瞧上了你祖母的身子,便使了法子将你祖母的魂魄赶了出去,然后自个儿住了进来。这几乎就是用命在赌,因为生魂最是娇弱不过了,很容易便折损了。可是不幸的是,那位赌赢了,当然这也和她使用了秘术分不开。” “所以现在在我祖母身躯里的便是那位苗疆圣女?她使用的何等秘术?”谢嘉鱼弄不明白,风险这般大,为何她还心怀执念,非要换魂。 鬼医瞧着如云不大好,便飘过去渡了些魂力,渡完之后才又解释道,“并不是一定确定是那苗疆圣女,只是从师妹先前讲诉的话里推断出来的,再说,你身上的毒也是出自苗疆的,我实在不能不去联想。再则,秘术不是谁都可以用的,倘若不是圣女,没有人帮忙,她如何实施秘术。” “毕竟,所有的秘术,消耗的都是人命。似这般换魂,背后想必最少也消耗了数百条人命。” 数百条人命,似乎和这等数量比起来,她祖母的命就显得微不足道了。究竟是什么人,宁愿消耗这般多的性命也要得到那具身躯。 谢嘉鱼越想越想不通,这时候又听闻鬼医说道,“可我最想不通的是,一般换魂夺舍的都是有所缘由的,一般是因为自身性命不久了,可苗疆圣女,我从未听闻过早死的。那她夺舍便很是奇怪了,这夺舍之后后遗症可不小啊。毕竟不是身体原本的魂魄,时间越久便越是不合拍,人也会渐渐恍惚愚钝,代价着实不少啊。”   ☆、第64章 六十二沐浴 人会恍惚愚钝,如此也解释得通有时候她的怪异行为了。 谢嘉鱼叹了口气,拿起案桌上的茶杯往嘴边一递,才发现被子里早就没了茶水。她只得默默将杯子放回去,尴尬笑了一笑。 “先不说我祖母的事儿了,这事儿兹体事大,我也做不得主。”说完有些失落,“况且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的。我感谢你帮了我这么多,答应你的事儿我一定会做到的。现在把尸体找到后真正入土为安就行了吧,还需要我做其他的吗?” 她欠了他很多,这些年来,鬼医着实帮了她很多忙,现在该是她回报的时候了。 鬼医笑了笑,和煦的说道,“你也帮了我们很多,没有你,师妹现在说不得是什么模样呢。我很感谢你,你是个好姑娘。”对于她祖母的事儿,鬼医也无可奈何,且不说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就是当年他也是没有办法的。 他就是个四方游走的大夫,没有那般大的本事。 鬼医又叹了口气,说道,“我的心愿算是了了,只是师妹想要投胎恐怕不容易。”他转身又询问如云,“师妹,你的尸身如今在哪里?” 如云却很奇怪,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但犹豫许久,还是开口说,“师兄,我知你素来待我很好,但就算是寻到了尸骨,我也转不了世,投不了胎。” 谢嘉鱼奇怪了,她随口便问了一句,“这是为何?” 如云的神情又开始极其不稳定了,她渐渐有些癫狂,吼道,“因为我要报仇,我还要报仇,美景的仇,我的仇。我不会放过她的,我岂能放过她!” 鬼医飘上前去抱住她,手不停的拍打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就像是在安慰无理取闹得稚子一般。渐渐的,如云的情绪才稳定了下来。 “乖,师兄帮你报仇,师兄一定帮你报仇……”鬼医温声安慰着她,他如今心中也算是明白过来了,这仇不报,他的师妹永远便陷在魔障之中。 待如云彻底冷静下来之后,鬼医这才又慢慢问道,“报仇之前,我们得先收殓你的尸身。你的尸体一日不收殓,你便一日算不得自由,师妹,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如云当然清楚,她的脑子虽然充满了仇恨,可到底还是有一丝理智尚存。况且她对师兄充满了愧疚,对于他的话,他是难得听得进去几句。 就在提到收殓尸身的时候,谢嘉鱼想出了一个绝好的主意。她霸占着自己祖母的身子这么多年了,想必当年的心腹死的死散的散,唯一知晓的如云还早就死了,真正的死无对证。 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就拿她没有办法了,没有认证,物证却齐全得很。鸿禧院中的尸体,可不就是个好物证吗?再则,谢嘉鱼想到幼年时候,祖父和祖母的关系总不是很好,再加上如云的讲诉,她有理由推断,祖父必然是知情的。 知情的祖父为何只是冷淡了她,却丝毫没有处置她,其中的理由许是太多了,谢嘉鱼也弄不明白,想来除了祖父自己,谁也不懂。 老国公爷是一个很睿智的人,他的智慧体现在一点一滴的平淡的日常生活之中。他也很疼爱她,亲自为她取名,将她捧在手心中疼宠。 谢嘉鱼不信这般睿智的祖父瞧不见长房和祖母间的矛盾。他必然能想到,所以,她也有理由推断,祖父给爹留下了一些也许还尚且未被发现的东西。 这些东西也许就诉说着那个过往。 谢嘉鱼精神大振,面上便带出一点欢喜来,“如云,死的那个人,也是我的亲祖母,报仇,当然要报仇。你听我说,最好的报仇方式不是杀了那个人,而是慢慢让她失去一切。失去这些她窃取来的、别人的人生。”在这一刻,她的眼神无比的锐利,仿佛泛着寒光的刀剑,直愣愣的便将人刺伤。 如云显然是听进去了,在鬼医怀里一直点头。 鬼医这才正面打量着眼前这个快十四的姑娘,初见是她还是一个病弱冷淡姑娘,这些年下来,她已经变得决绝而又果断了。 她长大了,再不是以往那个优柔寡断还带着天真的孩子了。 这样的性子,无疑更适合在这宅院中生存。这大宅院啊,从来不是你不伤人,便人不伤你的。在一刻,鬼医瞧着谢嘉鱼,心中渐渐下了一个决定。 他有些心疼这个姑娘,也希望她以后能过得更好。 三人就如何报仇和收敛尸身商量了许久,主要是谢嘉鱼和鬼医出主意和补充计划,如云在一旁点头或摇头。 如云的尸身遍布在安国公府上的五个地方,以鸿禧院为中心,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上。 她的头和身子在鸿禧院的假山之下被当作阵眼镇压着,双手和双脚分别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上。这倒是能解释得通当初为何鬼医在这府上感应到了好几处是师妹的气息。 听闻了这般情况,便是鬼医面上的神情变了,眼中泛恨,心中亦是大恨。 鸿禧院在府中的位置原本便比较偏僻,三人讨论了半天,才确定了一个位置。 鸿禧院的南面正是府上的花园,那处人来人往,谢嘉鱼去花园远比去其余几处来得自然,商议之后便决定选了这处。 鬼医倒是有些担忧,他瞧了谢嘉鱼一阵,看着那张尚且稚嫩的面庞道,“你若是害怕,便让你的丫鬟去挖。”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大的退步了。 谢嘉鱼却淡淡一笑,眼神清明,一丝害怕的情绪也没有,她一边收拾茶盏,一边道,“这本就得我亲自来效果才好,丫鬟动手便没有意义了。”说完她瞧了瞧如云,说,“我怕什么呢,正主儿不就在这儿嘛。” “我该唤您什么呢,总不好一直如云如云的唤吧。到底您叫我祖母一声姐姐呢。” 如云似乎愣住了,回答的声音虽是冷淡,可莫名的,谢嘉鱼听出了一声喜悦,她说,“你唤我一声姨婆吧。” “姨婆。” “叩叩叩……”平安瞧着时辰,心道莫不是娘子又看书看痴了?“娘子,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 谢嘉鱼瞧了一眼一旁的座钟,马上就要到戌正(八点)时刻了,往日这时候她该是已经准备就寝了,难怪平安耐不住了。 事情也商量得差不多了,她便与两人告别,鬼医瞧了眼如云便离去了,如云也没有说什么,自个儿回到符咒里去了。 谢嘉鱼撤了灵力罩,朗声道,“知道了。”随后便推开了书房的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气温可不高,谢嘉鱼乍然从温暖的书房内出来,身子颤抖了一下,平安见此立刻便将手上的披风披在了自家娘子的身上。 “娘子,仔细身子。”平安是还记得娘子以往的身子又多瘦弱的,现在虽然是好了,但心中总是不放心,有些疙瘩在。 “好了,莫要嘟着嘴了,都多大的人了,过几年你和喜乐都要许人家了。你还这般小孩子气。”谢嘉鱼摇摇头,笑道。 平安心道娘子订婚了就是不一般,说起这些来真是丝毫都不见羞涩,可她还害羞了,便不接她的话题。 借着灯光,谢嘉鱼瞧着平安的脸都红了,便也不再逗弄她了。这般调笑过平安后,她先前胸中的郁气倒是散了不少。 走过抄手回廊后,便到了正厅了,守门的小丫鬟瞧着是娘子回来了,连忙殷勤的打开门。 厅内烧着炭火盆,暖和极了,和外边那滴水成冰的气温完全不同。 厅内待着的都是些屋内伺候的二等丫鬟,先前那得了夸赞的玉簪也赫然在列,这丫头瞧着还是那般呆头呆脑的,但许是都知晓她入了主子的眼,也没有人欺负她。 谢嘉鱼也没有说什么,转身带着平安进了屋内。 闺房内也烧着炭火盆,用的都是上好的炭,一丝一毫的烟火也无。喜乐在屋内收拾东西,如意和吉祥在铺床。 瞧着谢嘉鱼进来了,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活计,一同请安问好道,“给娘子请安。” “你们继续吧。”她一边说一边接过平安手中的茶盏,饮了口茶水。 知晓娘子素来爱洁,平安撑着她休息的空隙,走出去寻了厅内的二等丫鬟们,让她们去拿沐浴的东西,又吩咐粗使婆子去抬水。 谢嘉鱼的闺房中专门有隔出来的浴室,专门用一个屏风挡着,素日她便在屏风后边洗浴。 厨上的水一直是备好的,只需命人去抬便是了。故而不消片刻,洗浴的东西便都备好了。 粗使婆子将热水倒进浴桶,又有三个丫鬟鱼贯而入,一人将沐浴的香料放入水中,这香料的配方很是贵重,不但使浴者皮肤白皙,而且还防疫健体,故而在长安城中非世家大族者,不用。 后边一个丫鬟手中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澡豆和一些面药、口脂。 最后一个丫鬟拿这木屐与浴凳等一系列沐浴用具,还拿着一套干净的寝衣放在一旁。 待一切准备完毕,平安、喜乐四个和那些个小丫鬟都纷纷退了下去。平安她们守在门外,等候娘子的吩咐,小丫鬟回去守夜。 谢嘉鱼沐浴从不喜有旁人伺候着,虽是古怪,可平安她们也扭不过自家主子,只得随她去了。 浴室内,谢嘉鱼缓缓褪下了身上的衣物。   ☆、第65章 六十三燕先生 屋外难得现了月亮,皎洁的月光披撒在大地上,有种朦朦胧胧的美感。 平安和喜乐守在门外,吉祥和如意回了自个儿的房间去了。平安细细听着,耳朵都快竖起来了却还是听不见水声,有些沮丧的冲喜乐说,“喜乐姐,你说娘子怎么就不乐意让我们伺候着呢。” 喜乐瞧了一旁焉头搭脑的平安,心中扑哧一笑,面上还得稳住,她随口便回了句,“娘子不喜人多,你又不是不知道。” 平安撇撇嘴,显然喜乐这个回答并不让她满意。但她这脑子又想不到其余的答案了,也就姑且当做是这个原因吧。 “到底还是要有人伺候着才安心呢。” 屋内,谢嘉鱼踩着浴凳进了浴桶。桶内的水温度很是恰当,但她身上的皮肤太过娇嫩,到底还是被水熏红了。 谢嘉鱼也不在意,反而有一搭没一搭的望身上浇水。这一动腾,散在水里的香料就在热气的蒸腾下将香味全散发了出来。不过片刻,这小小的浴室里便烟雾环绕、香气四溢的。 这香料是最近才换的,听闻是长安城里才流行起来的。谢嘉鱼细细一闻,倒是觉着的确比先前用的更好一些。里面混合了不少香料,调配出来的味道中泛着一股沉香味和青木味。 还真挺好闻的。 谢嘉鱼用手拨弄着浮在面上的香料,这大红的香料便粘连在了她的手上,在昏黄的灯光下,越发显得她的手十指如云,纤长如葱管,又肌肤细腻。 马上便是十四岁的姑娘的,说来也离及笄不远了,这些年来她身子调养得到,又修炼了灵气。倒是较之上辈子更美了许多。 上辈子的谢嘉鱼美则美矣,可不过是一具空壳子。面色白皙,却是一股隐隐透着死气的苍白。常年缠绵病榻,一日也离不得药,导致这人身上终年都散不去药味,人也恹恹的。 若说不美,好似说不过去;可若是硬要说美,似乎又太牵强了。上辈子的她美在五官,可精气神已经全部散完了。 没有了精气神的人,再美又能美到哪里去呢。 这辈子的她像是易经伐髓,换了一副身躯一般。肤色白皙红润,恍若最上等的羊脂白玉,周身瞧不见一丝毛孔。“却嫌脂粉污颜色”这句话用在她身上真是最恰当不过了。 五官没有变,却因着精气神不一样,整个人瞧上去变化便太大了。她的美,美得生机勃勃,美得耀人眼球。明明是一副清纯雅致的相貌可偏生比谢盈那张妖媚的面庞更吸引人注意。 也许和这种美得盎然的人比起来,谢盈的美到底是落了俗了。 也正是这样一副面庞,到底让那些个嫉妒她的娘子们不敢在嚼什么舌根了。到底这般模样的才配得上苏郡王那般样貌的。从样貌上来瞧,便是心中再嫉妒不甘的娘子也不敢否认这两人的相配,倘若他们还不般配,这满长安城也寻不出第二个和苏瑾之相配的娘子出来了。 谢嘉鱼倒是没有想到自个儿的相貌替她挡住了多少嫉妒的人,素日里还是该干嘛便干嘛。 浴桶内的水慢慢由热变温,她觉着时辰该是差不多了,正准备起身,却听闻屏风外发出一阵细微的声响。 那声音弱极了,可谢嘉鱼还是听见了。她微微有些皱眉,似乎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 但仔细侧耳听,似乎又什么声音也没有,她便也没有当一回事,慢条斯理的那帕子将身子上的水擦干进,又拿了块帕子裹住了头发。 随后拿起放在一旁的面药仔细的抹在面上和身上,再穿上一旁的寝衣,最后将口脂抹在唇上。 谢嘉鱼一边将头发放下来擦拭着,一边走出浴室。 待绕过屏风之后,她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一下子大变。 她房中赫然躺着一个人,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身上还有很明显的血迹。 谢嘉鱼手中擦拭头发的帕子掉在了地方,她一边皱眉一边在脑中思索。 “你是谁?”谢嘉鱼不欲引起平安她们的注意,便低声问道,但地上躺着的人却没有回答。 谢嘉鱼这才走上前去,伸出脚踢了他几下,见人没有反应,又踢了几下。结果谁知道这个方才一点反应都没有的人却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脚。 屋内一阵沉默,似乎这个动作已经耗尽了这人剩余的所有力气了,故而人又昏了过去,再没有反应了。 谢嘉鱼蹲下身去,想将他的手扳开,不料这看似昏睡的人力气还挺大。谢嘉鱼越想越气,直愣愣的瞧着他面上的黑面巾,心中冷哼一声,心道她倒是要瞧瞧这人是谁。 她唰的一下扯开了他的面巾。 “燕先生……”眼前这人不正是她遍寻不见的燕先生吗? 谢嘉鱼曾拜托过她三哥去寻,但是很奇怪的是谢三郎遍寻了长安也未有寻见这人。 她不死心,觉着这或许是因为她没有据实相告的原因。后来又拜托了鬼医去帮忙寻找。鬼医倒是没有过问她如何得知这么一个人的,直截了当的答应了下来。 可是奇怪的是,鬼医也没有寻到。仿佛这世间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人,没有一个叫燕致远的落魄秀才。 可是现在这人浑身是血的出现在了她的房间内。 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变成这样,究竟出了什么事?种种疑问在谢嘉鱼脑子里盘旋,待她再看见地上这个浑身是血的人的时候,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眼瞧着就要落下来了。 燕先生…… 燕致远…… 致远…… 随后她眼神一秉,便狠下了心肠,硬是将他的手一根一根的扳开了,随后起身披了件披风,便向门口走去。 她将门拉开了一个小缝,隔着这个缝隙说道,“平安,喜乐,你们进来。” 平安和喜乐觉着有些奇怪,对视了一眼,便推开门进去了。人一进来,谢嘉鱼便二话不说的将门关了过去。 燕先生躺在桌子后面,在门口这个方向不仔细瞧是瞧不见的。 平安这等粗心的人自然是发现不了的,她笑着说道,“奴婢去收拾收拾浴室。” 倒是喜乐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她素来沉默,便也不多言,只等着娘子吩咐便是。 果真,谢嘉鱼拦住了要去收拾浴室的平安,“先不用去,我带你们去瞧个事儿,不要声张。”说完便带着两人向燕先生晕倒的地方走去。 她屋内的地面上铺着石头,石头上又铺着地毯,屋内也烧着火盆,可这人躺在地上总归是对身子不好,何况他身上本就有伤。 谢嘉鱼迫切的想要将他转到床榻上去,可她一个人实在又扶不动,这才不得已叫了平安和喜乐。 瞧着躺在地上的燕先生,喜乐倒是还能保持面上的淡然,可她眼里却满是慌张和惊恐。平安更是不必说了,她用手捂住嘴巴,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叫出了声来。 天啊,她们娘子的闺房内怎么会出现一个男人,还是一个一看便在刀头舔血的男人。 平安觉得她也要昏过去。 “你们两个小心点,将他扶到床榻上去。” 听闻这话,平安立刻便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话。 娘子居然要救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天啊,万一夫人知道了,她们皮都会被剥了。 到底还是喜乐能撑得住场子一点,平安愣神的时候,她问道,“娘子,您想过后果吗?” “我想得很清楚,喜乐,你该是知道我为何别人不叫,但叫你们两个。” 喜乐当然清楚,那是因为她和平安才是娘子绝对的心腹。喜乐收敛了心神,拉扯了一把还在愣神的平安,便蹲了下去。 平安也傻乎乎的跟着顿了下去,两人拉扯着费了好大一番劲才将人弄上了床。 他在床榻上安静的躺着,平安偶然瞧见了一眼,心道,这人长得倒是挺俊美的,她们娘子莫不是瞧上了这张脸了吧,可是那个、那个苏郡王爷不是比这位俊美多了吗? 唉,娘子的心她是越来越猜不透了。 平安和喜乐将地面和浴室收拾了一番后,出来便瞧着娘子坐在床榻旁,一眼不错的瞧着那人。 喜乐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劝道,“娘子,我们不可能留得住这位……嗯,这位郎君的。您还是早做打算呐,否则明天天色大亮,便兜不住了。”这话里话外都是在劝她冷静,这万一被人不小心瞧见了,就再没有闺誉可言了。 没了闺誉,后半辈子就算是全毁了,指不得还不如大娘子呢。 喜乐不能瞧着自家娘子走到那一步,她虽是不懂娘子为何要这般执着的将人留下,还安置在自个儿的床榻上,但她明白这不是一件好事。 “他受伤了,喜乐,有药吗?”谢嘉鱼突然转过头问了这么一句,很显然她根本没有将喜乐的话放在心上。 喜乐无奈极了,她现在应该做的是禀告夫人,将这人丢出去,抹去他曾出现在娘子屋内的痕迹,而不是在这里和娘子讨论药的问题。但是她向来听谢嘉鱼的话,便在心中安慰自己,相信自家娘子,“有些普通的外伤药。” 她们下人出了什么问题可不会如同这些主子一般能立马请大夫或者太医的,当然得自个儿备些药了。 谢嘉鱼听闻后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笑来,朝喜乐说道,“你去拿些药来。” “娘子,上完药之后又要如何?不能就将这人放这儿了吧。”平安听了半天,终于明白过来娘子这是要给床上这人上药。 谢嘉鱼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待着浴室水汽散了些了,便在里面摆张小榻,再将燕……将他安置进去。”   ☆、第66章 六十四高热 喜乐拿自家娘子没有办法,只得面上一副淡然模样出了房门,去拿了那药来。 可药拿到了,谁来上药又成了个大问题了。谢嘉鱼就着先前浴桶内的水好歹给擦拭了一下脸。 到底是不敢解开衣物。 平安瞧着这情形,哪里敢让自家娘子来动手,又见娘子是铁了心了,无奈道,“娘子,让奴婢来吧。” 折腾了半天,好歹是将药上了上去。看着他身上的伤,谢嘉鱼眼泪都差点下来了。 这般脆弱的娘子,喜乐也只能在心中叹气。 “娘子,将被子给掩上吧,奴婢去唤了婆子来将浴桶中的水抬出去。”喜乐低头轻声说道。 谢嘉鱼这才回过神来,轻轻用被子将人掩盖起来,然后侧身坐着,任由平安在一旁用干帕子擦拭湿发。 喜乐在门口远远一望,觉着没有什么问题后,这才推开门出去了。 那些个粗使婆子就在院子里候着呢,心里正纳闷今个儿娘子如何还不唤她们,这喜乐就来了。 张婆子这人素来会来事儿一些,瞧见是娘子跟前的得宠大丫鬟来了,立刻便迎了上去,笑呵呵的奉承道,“这天寒地冻的,您如何亲自来了呢,这正是我老婆子的荣幸。” 喜乐倒也客气,回了个笑脸说,“屋内热气太足了,我便出来寻了你们来,再说,这本就是我的差事不是。倒是要麻烦各位走上一趟了。” 喜乐的客气,到底是更得这些婆子的心。本来嘛,这天寒地冻的,这些粗使婆子极站在这院中候着,面上虽不敢有什么想法,可心中难免有些抱怨。这时候客气一些,并没有什么坏处。 她带着这三四个婆子往屋内走去,路上,她状似不经意的说道,“我们娘子素来喜静,今日更是。待会还请各位动作轻点,切勿扰了娘子去。” 几个婆子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的,自以为心中了然。也是,白日里的事儿闹得那般大,谁都知道了那么一耳朵。 想来是娘子心绪不好啊,那待会可真是要小心了。虽说她素来脾气便好,可到底是主子,真要是恼了,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几个婆子眼观鼻鼻观心的,口上纷纷道知晓了。 这几个婆子到底是机灵的,进门不东张西望也不多言一句,抬了浴桶便悄悄出去了。谢嘉鱼心中满意,给喜乐使了个眼色,喜乐便顺势出去了。 “这是娘子给的赏钱,你们今日的表现娘子满意极了。”喜乐叫住这几个婆子,随手打赏了几个银裸子。 这几个婆子高兴坏了,面露喜色,口中不住谢恩,觉着再没有比谢嘉鱼更妥帖的主子了。 喜乐见这几人的确没有发现什么,也没有起疑心,心中那口气算是彻底松了下去。 回到房内,平安又和喜乐将屋内的一张美人榻搬到了浴室里面,隔着一面厚厚的屏风,只要里面没有人发声,任谁也不会发现有什么不对的。 谢嘉鱼也将被子掀开了,但是却发现这人面色潮红,似是有些不对。 她微微一皱眉,便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顿时觉着这温度有些不对劲,像是发烧高热一般。 这可当真不妙。 高热不退可是会出人命的。谢嘉鱼一联想到他身上的刀伤,心中更觉不妙了。 她右手握拳,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平安捡起帕子继续擦拭谢嘉鱼的头发,一边擦拭一边说道,“娘子,一会儿就将这位郎君扶进去罢。”免得继续躺娘子的床榻上,万一被发现了,那简直就是一个噩梦。 后果太惨烈了,平安想都不敢想。 可怎料谢嘉鱼突然转念说道,“不,不能将他扶进去,他在发热。” 平安和喜乐都没有想到自己娘子回突然变了念头,一下子有些着急了。若是将人藏在浴室内,那兴许藏上两三日不成问题,待这人醒了,自是有办法让他离去的。可这般大喇喇的躺在床榻上,那岂不是留着把柄等人来抓吗? 喜乐苍白着一张脸,恳求道,“娘子,不可啊。” 谢嘉鱼叹了口气,“等着一会儿他高热退了,便将人藏进去,我不会做傻事的。” 可您就是在做傻事。在平安和喜乐眼里,自家娘子简直傻透了,莫名其妙的救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这男子还一瞧便不是什么好人。 “娘子,高热哪有这般容易消退的,听奴婢一句劝,您让我们将他移进去。您肯收留他,便已经是做了天大的好事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平安快言快语的说道,一边说一边拿眼刀子戳床上躺着的人。 真是不知道娘子被这人灌了什么*汤,竟是惹得娘子这般忘乎所以的。 简直就是魔怔了。 谢嘉鱼也心知高热不好办,但得益于燕先生上辈子的教导,她无意中知晓了一种治疗高热的偏方。她心里想着,这算不算是燕先生自个儿救了自个儿呢。 这是上辈子就接下的善缘。 想到这里,她面上不由的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来,看得平安和喜乐使目瞪口呆,完全摸不着头脑。 “喜乐,你去厨上瞧瞧,看看有没有料酒或是白酒之类的,小心着弄点来。”这也算是被逼急了,也顾不得是什么酒了,反正是酒就行了。 喜乐深深的瞧了谢嘉鱼一眼,说道,“娘子,无论这高热是散得下去还是散不下去,奴婢都希望等一会儿您能让奴婢将人扶进去。奴婢……是为了您好,望您听上一听罢。” 谢嘉鱼心里也知道她们是为了自个儿好,明白燕先生对她们而言当真是素未相见,便也承这份情,笑道,“你当你家娘子是傻的不成,自然不会傻得一直将人放在这床榻之上。只是想着我既已救了他,便干脆救到底吧。” 喜乐听了这话,才喜笑颜开了来。 你道为何这等事儿派喜乐去而不派在这府中根基较重的平安去。这都是有缘由的,喜乐她素来沉静,可耐不住她最是会做人,又因着一张面庞生得好,忽悠人时,人压根察觉不出她在忽悠人。 这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才适合去做这等事儿。也只有她去做,才最不容易引起他人的怀疑。 果真如同谢嘉鱼所料,喜乐顺利将东西拿了回来。谢嘉鱼接过瓶子一闻,当真是有一股浓郁的酒味。 她拿了块帕子,将酒小心翼翼的倒了上去。然后慢慢的擦拭着燕先生的脸,渐渐的房间内就散发出了一股浓郁的酒气。 喜乐眼中散过了一丝担忧,随后又瞧着自家娘子竟是已经解开了那人的上衣带子。 “娘子,还是奴婢来吧。”喜乐连忙上前阻止。 谢嘉鱼转过头来,说道,“喜乐,我知道分寸的。”一边说一边便将他的上衣解开了。 喜乐和平安都已经呆住了,这就是娘子说的知晓分寸吗? 她开始不住的擦拭燕先生的身子和额头还有耳后,希望这高热可以降下来。平安和喜乐从未听闻过这种方法,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 反复擦拭了不知晓多久后,终于还是降了下来。可这会儿已经半夜了,谢嘉鱼不敢让人去打了热水来,只得将茶水温热了,就着茶水这般擦一擦,将那浓郁的酒气散去。 又命平安去点了熏香,不拘着什么香,总之是专挑味浓的。待着香气渐渐弥漫了,又使了喜乐去将窗开一丝缝隙来。 如此这般折腾了一番,到底是将酒气掩了过去。 又将那美人榻铺垫得厚实极了,才将人转移了过去。谢嘉鱼去守了一会儿,瞧着他没有了异状,这才放心了。 闹腾了这么大一阵,终于这主仆三人才算入睡。兴许今日当真是太累了,三人睡得都挺沉的,算得上一夜好眠吧。 可长安城的另一边,有人便不好过了。 二皇子府内的书房中,一身着黑衣之人跪在地上,上方背对着站着一人。 “主子,恕属下无能,没有追到他。”这黑衣人跪倒在地,以头抵地,无论谁瞧见了,都不能否认他的谦卑,可没有人看见他眼里深深的恐慌。 “你们足足一百多人,却连一个人都杀不了,我要你们有何用,养你们有何用。”这人压低了声音一阵怒吼过后,突然阴冷一笑,“果真是武功高强啊。”这般多的人都杀不了他一个人。 “滚下去领罚,派人继续追踪,务必要带着他的首级回来。”黑衣人正预答是,却突然听见自个主子又颇带趣味的笑道,“不,带着他的尸体回来,完整的尸体。”说完突然转过身来,冷冷瞧着地上跪着的人,“你记住了吗?” “属下记住了。”说完这黑衣人连头都不敢抬起,便弯腰退了下去。 书房内便只剩下这站立着的人了,这人生得倒是俊秀,带着一股子书生气,有些瘦弱,可这瘦弱似乎让人更为心疼他。 可偏生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恶意和阴狠,让他瞧上去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一般。 这个人,便是那被囚禁了的二皇子。   ☆、第67章 六十五划伤 第二日,她们比往常早起来了足足半个时辰。平安和喜乐是害怕那位醒来发出不该发的声音,只能早早起来瞧着。 谢嘉鱼是担忧他的身体,担心有什么问题。 结果三人瞧着那高大的身子缩在那张小小的美人榻上,心中都觉着有些好笑。 好笑归好笑,谢嘉鱼还是走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嗯,倒是不发热了,只是不知道人怎么还没有醒过来。 她又掀开被子瞧了瞧,发现那药许是当真质量不怎么样,昨日便被血染透的黑衣,今日又沾染了一些,虽是不多,却足以证明那伤口没有好。 谢嘉鱼上辈子虽是久病成良医,可她也就是会些调养身子的,压根不懂这些个外伤。 尽管她上辈子身子骨不怎么样,可倒是是一家子娇养着的,舍不得磕着碰着的那种,哪里懂得外伤该如何做啊。昨晚上光顾着撒些药粉上去,压根儿没给他包扎。 喜乐虽是备着药粉,也知晓要包扎,但是这院子里哪里却寻了布来包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一直考虑的都是自家娘子。若不是娘子执意要救,她根本不会管他的死活,在发现的那一刻便会去寻了夫人老爷。 将这种危险人物驱逐出去。 “喜乐,这伤口是怎么一回事啊。”平安在她心中始终是个小丫头,这种事她在心中自然更偏向于喜乐一点。 喜乐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奴婢也不知。” 谢嘉鱼起身来不住的转圈,心中纠结极了。想来想去,她还是觉着是昨日的药粉不好,许是该想些法子换个好点的药粉。 平安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便在一旁插科打诨道,“娘子,奴婢去打了水来伺候您梳洗。对了,娘子今日想用些什么?奴婢一会儿便去吩咐厨上。” 她瞧着那人始终不好,哪里有心情去思索吃些什么啊。但是转念想着他待会若是醒了要用膳又该如何是好,便微微叹了口气,“平安你瞧着有没有熬得久些的粥,多端些来。” 平安脆生生的应下了,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她家娘子的用意。 不一会儿,平安便端了一盆水进来了,喜乐默默的拧了帕子递给谢嘉鱼。 随后一人为她梳妆,一人去收拾收拾准备将早膳端上来。 也不知平安如何吩咐的,这早膳倒是丰盛得很。一碟冬笋玉兰片,一盘藤萝饼,一份吉祥如意卷还有一盘银芽鸡丝。粥也足足上了三份,一样是粟米百合红枣羹,一样是薏苡仁粥,最后一样是赤枣乌鸡粥。 在这冬日,这些个菜都是极其难得的,不是富贵人家万万是吃不起的。 再加上厨上的管事向来最是讨好谢嘉鱼,自然是有什么好的先紧着她了。 故而平安随口一说,那边立刻便供上了足足三种不同的粥品。 谢嘉鱼莲步轻移,瞧了瞧这些菜色。又搅动了一下那碗粟米百合红枣羹,心道红枣补血,误打误撞的这碗粥倒是挺适合燕先生的。 于是她便端起了这碗粥,慢慢走进了浴室里。那人还是未有醒来,谢嘉鱼眉头轻蹙,面上笼罩着一阵愁绪,若是今日里他仍是醒不过来,想来便只有唤了鬼医来了。 谢嘉鱼慢慢坐下,将手上的粥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又为他捻了捻被子,又低声唤了句,“这位郎君……” 榻上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不知晓一般。谢嘉鱼叹了口气,又喊了声,“燕先生。” 喜乐恰好进来,她自幼耳力便较常人好一点,自然是听到了这句“燕先生。”她心中震惊,瞳孔也变大了。但随后,她便垂下了眼睫,立马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向那床榻了。 她身为谢嘉鱼的贴身丫鬟,又是极其受重视的心腹丫鬟,自然知晓很多自己娘子的事儿。 譬如这位燕先生。 喜乐早年便知晓自家娘子拜托三郎寻过一人,那人唤“燕致远”。娘子私下里一般叫他燕先生,据说这位是个写话本的落魄秀才。可喜乐从未发现那本话本的署名是他的名讳。 倘若说是用的化名,也是说不过去的。若是化名,自家娘子又是如何得知的? 那时候起,喜乐便有些关注这个“燕先生”了,也察觉了有一丝不多。那位苏郡王爷虽然名声不好,但是长得那般俊美,对娘子也很好。可奇怪的是,娘子偏生有些躲着他。 娘子其实并不喜欢郡王爷啊。 反而像是喜欢那个素未见面的“燕先生”。喜乐原本不担心,等着娘子成亲了,苏郡王爷对娘子又这般好,到时候娘子的心自然会被焐热的。慢慢的娘子长些岁数了,便不会再记挂那“燕先生”了。 可是现在,那个神秘的“燕先生”出现了,还是以这般模样出现的。 难怪,难怪娘子会这般在意、这般仔细。 谢嘉鱼没能唤醒那躺在床榻上的人,只得微微叹一口气,将粥又端了出去。喜乐默默跟在她身后,并不说话。 平安到底年幼些,也根本弄不清事情,便过得要没心没肺一些。伺候谢嘉鱼用完早膳后,还乐呵呵的收拾起碗碟来。 喜乐瞧着她压根没有吃些什么,便有心劝上一劝,“娘子,您再用些吧。” “不用了,嘴里没什么滋味。”其实不是嘴里没有滋味,是心里边苦,自然不想吃,“撤下去吧。” 喜乐在心中叹了口气,却也不敢反驳谢嘉鱼的话。 怎料她俩收拾东西的时,却突然听见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茶盏被摔在了地上。 这旧窑十样锦的茶盅,是谢嘉鱼的心头好,现在破碎了一地。 喜乐还来不及去收捡,便瞧着谢嘉鱼蹲了下去,拿起了最锋利的一片瓷片,冲着自个儿的手掌心狠狠的划了一道。 那白嫩的手上,顿时鲜红一片。 平安经不住事儿,手一松,红漆描金托盘上的碗碟全摔在了地上,稀里哗啦的一阵响。 就像喜乐的心一样,她瞧着这场景,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娘子……娘子……”娘子,你怎么那么傻。 就哪个人,就那样一个人,他哪里值得你这般,哪里值得呢? “唰……”她一咬牙便扯下了自个儿衣裙的一角,蹲下去将谢嘉鱼的手包扎起来。 “娘子,倘若您当真要这般做,可以吩咐奴婢来,您素来身娇体弱的,哪里就吃得了这般的苦头。”喜乐的眼泪吧嗒吧嗒的便下来了。 她万万想不到,那看上去柔弱娇贵的娘子,能对自己这般狠。多大的一条口子啊,多疼啊,她就那么狠狠的一划,像是一点也不疼一般。 傻,真傻。 谢嘉鱼哪里会不知道这事儿可以吩咐她们来做。平安和喜乐从小陪着她一同长大,说一句亲如姐妹并不过分。她相信,就算让她们为她去死,她们也是愿意的,更何况这般小小的一道伤。 可她哪里又舍得呢?燕先生是她的燕先生,她们又哪里该去吃这个苦头呢。 她黛色峨眉轻轻苏展看来,仿佛手中的伤一点也不疼一般。随后莹然一笑,就像那在枝头盛开的红梅一般,冷艳却又很温柔。她轻轻用未有受伤的手拂去她面上的眼泪。 “喜乐你都这般大了,还哭了。待会平安得笑你了。” “哇哇哇哇,娘子……”可哪里晓得谢嘉鱼这话才刚落,平安便嚎啕大哭起来。 这下子她倒是有些头痛了,便求助的看向喜乐,喜乐收起了面上的眼泪,粗声粗气的冲着平安说道,“平安,快别哭了,待会被人听到可如何是好。” 她到底还是为谢嘉鱼考虑着。在喜乐的心里,没有比自家娘子更重要的事儿了。 这样一想,便更是讨厌在美人榻上躺着的哪一位了。 哪里就比得上那温润俊秀的郡王爷呢,真是弄不懂娘子心里面到底在想什么。 谢嘉鱼这一受伤,便弄得府上人仰马翻的。虽不是什么大伤,可到底是这些年来她第一次出这种事儿。 请太医到底显得太轻浮了些,国公夫人便请了回春堂的王大夫来。到底是小伤,虽然是伤口挺大慕课好在不深,王大夫听闻是不小心被茶盏碎片划伤的,心中倒是颇有些疑惑。 这伤怎么瞧也不想是被无意划伤的啊,哪般的瓷器碎片这等锋利?更像是,更像是有人拿着那碎片划伤的。 王大夫心中大惊,却仍旧要保持着面上的淡然,不敢多说什么。他这些年出诊的都是些高门大户,这些世家豪门内的龌蹉也瞧见了不少了,倒是自个儿总结出一套保命法子来。 他出诊素来只说如何医治,不谈背后缘由。也正是因为这般,他才屡次保下了命来。 现在瞧着这伤口,便又以为是什么宅门龃龉,自然是丝毫不敢开口。国公夫人问话时,也只推脱说瞧着像是被划伤的,又说不是大伤,饮食清淡些,莫要沾水便好。 安国公夫人觉着不对,可如何问也问不出个好歹来,自个儿闺女又还护着那两个丫鬟。她也心疼妩儿,但也难得再追究了。   ☆、第68章 六十六燕致远 谢嘉鱼闹腾了一个上午倒是如愿以偿了,喜乐给她处理了伤口,上了药之后好生包扎了起来,念叨道,“娘子,你可千万不能沾水啊。” “喜乐,笑一个嘛,可不要板着脸了。”喜乐不为所动,谢嘉鱼讨了个没趣儿,恹恹的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会碰水的。” 随后想起了燕先生,她瞧了瞧自个儿被包裹了好几层的左手,只得在心中叹了口气。 “喜乐,你去帮那位郎君换一换药吧。” 喜乐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大起了胆子,问道,“娘子,那人是不是你以前念叨的那位燕先生啊。”她原是不是问的,可看见娘子那双眼睛,她就忍不住了。 也许娘子不知道,她的眼里,常常都是荒芜的,好像缺了什么一般。明明娘子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拥有着,可她有时候就是觉得娘子失去了什么,就是觉得她在等待着什么。 而现在,她的眼睛里像有星星一样,溢满了星光,漂亮极了。 她不忍心自家娘子失望,可她到底还是问出了口。 谢嘉鱼没想到她会突然这般问,愣了片刻,微笑道,“是的,他就是我的燕先生。” 尽管过了那么多年,但当他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仍然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个鲜活的,教她读书识理的燕先生。 喜乐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去为燕先生换了药。她倒是没有多少羞涩,也许是做丫鬟,主子的话比那些无谓的羞涩更重要一些。 她上完了药,将被子随意小心的给他盖好。纵然她瞧他不顺眼,可到底这人……这个是娘子心悦之人,她还是会照顾好他。 只是,不能放任娘子这般下去了。 喜乐叹了口气,起身欲离开,就在这眨眼之间,她便被人掐住了脖子。 “你是……”榻上的人这一动,才包好的伤口,又有些沁血了。喜乐一瞧,简直是新仇加旧恨,面上不知是气的还是憋的,通红一片。 “你把我放开,枉费我们娘子救你一遭。”还当是个什么人,原来就是个白眼狼。 他立马回过神来,认出了面前的正是妩儿的贴身丫鬟—喜乐。认出了人,再四处一打量,他心中自是有了计较。手上的力道自然小了,慢慢就松了下来。 喜乐趁着这个空隙,扭身一走,立马便跑了出去。他摇头笑了笑,觉着有些意思了。 她这样急匆匆的跑出来到底还是引起了谢嘉鱼的注意,她有些疑惑的问道,“喜乐,你干嘛呢?上完了药了?” “娘子……”她嘴唇微微动了动,心里还是知道这事儿瞒不住,“他醒了。” 谢嘉鱼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激动的问道,“燕先生醒了?” 两人在外面丝毫不顾及的对话,却不料里面的人听了个正着。苏瑾之武功高强,听力自然不同与常人,更何况这原本便在一间房内,更是容易了。 他在心中暗想,燕先生?在这世上,恐怕不该有人知晓他这张脸是谁的脸吧。至此,他心中所有想不通的都想得通了。 原来如此,其实他早该想到了,只是到底是太过于紧张妩儿,以至于一叶障目,这几年来都没有看清。 早就该知道了,他既然有这般际遇,为何妩儿就不能有呢?她素来是与众不同的,他早就该知道的。 也只有这样,她周遭的变化才能说得通。说得通那药方是从哪里来的,说得通上辈子一直未好的身子如何就好了,说得通她怎么就认识他。 上辈子和她在一起的那几年,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谢嘉鱼走进来的时候便看见他坐在美人榻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生得很温润,是那种一看便很温柔的人,和苏瑾之不同。苏瑾之纵然再温柔也掩盖不住眉眼间的那份锐利,他生得便是如此,生得便有攻击性。 可是燕致远不一样,他不但人温柔,五官也是温润。看见这沉思的人,连喜乐也生不起来恶感。 更别提谢嘉鱼这般原本就对他充满了好感的,她不由的将声音放柔,说道,“你醒了,伤口可有好些?啊,应该先用些吃的才是。” 说罢便唤道,“平安,平安……” 平安原本在外面扒拉炭盆,听见娘子唤她,便放下手头的事儿,快步走了进去。 进去才发现那人竟是醒了,随后便听着谢嘉鱼说道,“平安,你去厨上端些粥和小菜来,要写清淡点的。”瞧着平安有些没有回过神来,她又接着说,“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是我早晨没有吃好,现下有些饿了。” 平安答道,便退出去了。谢嘉鱼这才又转身对燕先生说道,“待会便会端些吃食来了。你也有些时间没有进食了,食点清淡点的更好。” 听了这话,他颇有趣味的勾唇笑了笑,说道,“在下先谢过这位娘子了。方才吓着了你的丫鬟,是在下的不是。” 喜乐看了一眼娘子,觉着有些奇怪,但还是连连摆手表明自个儿不在意。 谢嘉鱼这才恍然记起,这已经不是上辈子两人相识的时候了。 她略微低下头,莫名的心中有些难过,但到底还是扯起嘴角笑了笑,说,“不知方便告知你的名讳吗?总不好你啊我啊的叫吧。”如果不认识,便当做从现在开始认识吧。 她不问他现在究竟是什么身份,也不想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就当作,他仍旧是上辈子那个燕先生吧。 “我姓燕,名致远。” 非宁静无以致远,这原本是他上辈子的字。当然这辈子也是,只是尚且还不被世人所得之罢了。 谢嘉鱼的神情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个时候正是五六月天光烂漫的时候,她的身子尚且还算好。他是爹为她请的教书先生,只教导她一人。 平安和喜乐也会陪着她一同上课。那个时候她在房间等着,心中也很是忐忑的,也有些害怕夫子会太严厉。 可是看到他的时候,她便突然觉得,啊,原来夫子是这样的,她的夫子就应该是这样的。 他当时穿着一身石青色杭绸袍子,那袍子有些旧了,可她却觉着这袍子比新的还好看呢。 他头上簪着一支竹簪,一点也不简陋,相反有股清傲的感觉。可他一点都不清高也不冷傲,他是一个很温和的人。 他念书的声音很好听,讲故事的时候神情很动人,画画的时候手很好看,他的字也很漂亮。 他是她的燕先生,是她的夫子。 “娘子,饭食来了。”她发神的时间太长了,眼神里蕴含的东西谁也没有看明白。直到平安唤了一声,她这才回过神来。 “端进来吧。”随后又吩咐平安将食物放在矮几上,待放好后,便扭头说道,“燕先生你先用些饭食吧,吃完了将东西放在这矮几上便好,待会我会叫人来收拾的。”她说的时候不该再瞧燕先生的脸,说完这话便急匆匆的带着丫鬟出去了。 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他摇摇头,心道这丫头心也太大了,倘若他们没有见过面,她这样叫人燕先生,人不会怀疑吗?她太相信上辈子的记忆了,这样子并不好。 他端起粥喝上几口,又想到方才她的左手,包得那般严实,这是受了什么伤? 大约半炷香过后,那个唤平安的丫鬟走了进来,许是进来收拾碗筷的,他叫住了她,说道,“我方才瞧着你们娘子的左手似是有些不便……”谁知他还没有说完,平安便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自顾自的端着碗筷退了出去。 他顿时觉着莫名其妙,却不知平安心中也窝着一股火。她早先还不知道娘子怎么就要自己给自己那一下,那么大的一道口子,多疼啊。 后来才知道,都是为了给那个燕致远讨药。 娘子怎么那么傻呢,这压根不认识的人,怎么就对他那么好呢。 喜乐装作没有看见平安气鼓鼓的样子,只坐在床榻边上瞧着娘子。谢嘉鱼也许是昨晚没有睡好,方才躺着躺着,便睡着了,喜乐心疼她,也没有打扰她。 可谢嘉鱼明明睡着了,面上的表情也有些苦涩。喜乐不知道为何,只能这样默默的守着。 大约到了午间,喜乐先是指使平安去厨上端午食,可平安傻乎乎的问了一句,“喜乐姐姐,里面那人的午食怎么办啊?” 喜乐瞧着谢嘉鱼还睡着,便大着胆子回了句,“还能怎么样,娘子一顿吃的菜都是有定额的,难不成我们还能变出来多的不成。”说完也知道不给他吃的是不可能的,又补了一句,“你倒时候随便端些粥水和点心的就成了,反正他受伤了,合该吃点清淡的。” 平安觉着有理,便低声应了。燕致远在里面听着喜乐的话,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颇有些无奈。 这丫鬟倒是个忠心的。   ☆、第69章 六十七离去 谢嘉鱼的手好不了,也没办法去花园里自导自演一番。她心中倒是颇有些愧疚,但是想着急不来也就罢了。 下午,谢三郎不知道从哪里溜了进来,进来的时候谢嘉鱼恰好从浴室走出来。 看见她之后,谢三郎立马直起了身子,不复方才那偷偷摸摸的模样了。 瞧着他这幅样子,谢嘉鱼简直忍都忍不住面上的笑意,开玩笑道,“哟,这是来寻谁啊。” 谢三郎有些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羞涩道,“三哥……三哥这不是来寻你嘛。” “寻我这般偷偷摸摸的呀,难不成我就那般见不得人?”她有心逗他一逗。 “哪里呀,你最漂亮了,哪里会见不得人啊。那不是娘说你受伤了,叫我不要来闹腾你嘛。”谢三郎也是十五六的少年了,心中也明白为何娘不在让他如同幼时一般出入妹妹的房间了。 他们虽是亲兄妹,却到底男女有别。妹妹又是女子,自然要小心仔细名声了。可要他说,哪里就需要这般小心翼翼了,长安多的是肆意洒脱的贵女,根本不缺自家妹子这一个。 娘她才拦不住他呢。 风姿初成的少年,和谢家的其余男人完全不是不一样。她爹瞧着严肃冷冽,却又可以很温柔。二叔长得很一般,也没有什么特色,泯然于众。大哥温润如玉,轻易不会和谁红脸。二哥时常冷淡着一张脸,话也很少。 唯独三哥不一样,他就像天上的太阳一样,热烈却又不灼人。他总是热情满满,仿佛这儿天下便没有让他难过的事儿,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她喜欢看他笑,所以她怎么舍得他死。 她会留住她三哥的,无论如何。哪怕是逆天改命也好,她都不要他死。 谢三郎大大咧咧的坐在了椅子上,自顾自拿起茶壶便给自个儿倒了一盏茶,然后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饮完还砸吧砸吧说道,“还是妹妹这儿的茶水好喝。” 谢嘉鱼白了他一眼,也接着坐下来说道,“明明都是一样的茶水,三哥你尽是胡说。” 谢三郎耸耸肩,表示随便她怎么说,反正他就是这般觉得。 她摇摇头,有些无奈。“三哥,你今日不忙啊?”他整日忙着走街串巷的,任谁都说他不务正业,唯独她不那般觉得。 她知道她三哥心中是有一杆秤的,他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这样子的人,其实活得很明白,比她倒是好多了。这么多年了,她依旧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以前也许是想着要活下去,可当真的活下去了之后,仿佛生活中便什么期望都没有了。 她当初回来之时,还会思索是谁要害她,又是谁给她下毒。可到了现在,她什么都不想去管,也不想去理会了。 直到,见到了燕先生…… “妹妹,你在想什么呢?”谢三郎瞧她在发神,便在她眼前不住的挥手,谢嘉鱼这才回过神来,冲着他歉意一笑。谢三郎却完全不在意,反而笑着说道,“你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只见他伸手往怀里一摸,便拿出一个小小的瓶子来。谢嘉鱼远远一瞧,便觉着这瓶子有些个意思,乃是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也不过只有她半个巴掌大,却价值不菲。 这应该不是个把件,反而装着什么东西。谢嘉鱼联想到自个儿的伤,心中了然了。 谢三郎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凑了过去,多亏了他长得俊美,否则这动作神情瞧上去很是有几分猥琐呢。 “妹妹你瞧,这可是外边寻不到的好东西。”一边说一边将那羊脂白玉的瓶子递了过去。 谢嘉鱼接过瓶子,只觉得触手生温,瓶子的触感又极其细腻,心中将其的价值又提高了一截。 “外边寻不到的东西呀,那三哥你如何寻到的?”她故意挑刺逗他。 谢三郎一下子哑言了,支支吾吾半天,脸都快憋红了,这才说了一句,“那是你三哥我又本事。” 谢嘉鱼瞧他这幅模样,赶紧安抚道,“是是是,我三哥最有本事了,是天底下最最最最有本事的人。”也是个大英雄。 她的三哥,是这天下的大英雄,可她宁愿他不是。 “知道就好,你快打开瞧瞧。”谢三郎这才满意了,怂恿她打开瓶子瞧瞧。 这瓶子的盖子做得也很是惊奇,仿佛和瓶身浑然一体,谢嘉鱼费了一番力气才寻到了正确的仿佛。 瓶盖一打开,立马便有一股清香飘了出来。说不出是什么香气,但这香气说不出来的好闻,那是什么花草香都比不上的。 谢三郎立刻邀宠道,“这是最好的祛疤药,千万别小瞧了这一瓶子,这可价值千金呢。保管你一点疤都不会留下,就像以前一样漂漂亮亮的。” 她默默盖上瓶盖,心中很是感动,也有一丝愧疚划过心头。她不去过问三哥这般价值千金的东西是从何而来的,她知道,她收下这东西,并表示出开心的模样,就是三哥最想看到的了。 于是她灿然一笑,眼睛弯弯的,眼尾微微上扬,有一股说不出的迷人,“三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谢谢三哥~” “嘁,这有什么。你往后瞧上了什么尽管和三哥说,没有三哥弄不到的东西。”谢三郎耳朵有些红了,明明很高兴,却还要装出一副只是一般啦的表情来。“对了,等着你的手好了,三哥带你出城跑马去,三哥才弄了好几匹好马呢。其中有一匹专门给你留着的,你肯定会喜欢的。” 这才是真正的惊喜,她身子大好之后,便偷偷怂恿着三哥教她骑马射箭。她也知道三哥在城外有一个跑马的庄子,她便是在那里学会的。 虽是骑术不精,但到底她是真的喜欢骑马,也下了苦功夫,跑上几圈倒是没有问题。在马上的时候,微风拂过,有一种不同于大宅院里的自由。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她真的很想一辈子拥有。 虽然明知道不可能。 听闻了这话,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欢喜极了,“真的吗?太好了,谢谢三哥,我真的好开心。”她起身转悠了两圈,还是掩盖不住面上的欢喜,连脸蛋儿都有些红了。 看到她这般高兴,谢三郎也很欢喜。这份喜悦甚至比他将那几匹好马弄到手时还要多得多。 燕致远默默的躺在里面,支棱起耳朵听着这一番对话,心中有些黯淡。他也松了她很多东西,以苏瑾之的名义送的。可无论是当面送的还是私下送的,她都没有那般开心过。 他不是傻子,看得出来她不喜欢他。但是没有关系,他就要将她娶回来了,到时候慢慢宠着,她自认便会喜欢他了。 可听见她现在这般欢喜,他心中到底还是有些嫉妒了。燕致远伸手摸了摸脸,心中也有些疑惑。 她怎么就对“燕先生”这般好呢?怎么就不那么待见“苏瑾之”呢。 倘若谢嘉鱼知道他此刻心中所想,一定会大喊冤枉。她哪里就不待见苏瑾之了,充其量也就是不那么想接触罢了。她总觉得苏瑾之很虚幻,他好得太虚幻了,太不真实了。又仿佛和她有着一样的际遇,她越发的想躲开这个人。 有时候,她甚至都会怀疑哪一个苏瑾之才是真的。是外人口中那个暴虐狠戾的是真的,还是她看见的那个温柔和煦的是真的。 也许都不是。 谢三郎走后,她将那瓶子仔细妥帖的收捡了起来。倒不是贵不贵重的问题,而是这到底是三哥的一片心意。 她虽然心中挂念着燕致远,可到底不敢将人留久了。三日后便询问了他一番,确认问题不大后,委婉的表达了希望他可以离去的意思。 他也知道待着这里对她并不好,况且他手里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完,也就顺了她的心意。 这三日相处下来,他们仿佛还是上辈子那般的相契。又仿佛经过了上辈子的相处,两人变得更相契了。 那种感觉大约就是这天下,唯独只有你,能够在我话才出口之时便明白我要说什么。 也只有你,能读懂我所有的意思和想法。这大概就是知己吧。 “燕先生,我们……我们还能再相见吗?”明明知道不应该这般问,但她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喜乐唰的一下子变了脸色,连平安都察觉了自家娘子这话说得不恰当。 喜乐以为这人走了也就算了,万万没有想到娘子竟是还抱着再相遇的想法。 倒是燕致远不知心里想的什么,回了一句,“有缘自然还会再见的。” 至于有没有缘,在他看来,他们肯定是有缘分的,不但有缘分,而且合该天生就是一对。 他这些天越想越觉得应该用燕致远的身份来和她相处,这可远远比用苏瑾之的身份好多了。 在苏瑾之面前的她永远隔着什么,仿佛雾里探花,永远也看不清。也许早该换一个身份了。   ☆、第70章 六十八葬花 燕致远走了之后,日子仿佛又平静了下来。可是谢嘉鱼知道,这个平静就像是沙漠里的蜃楼,看不真切,可看得真切的人就会知道那一切都是虚妄的。 这府上注定不会平静了。 平安和喜乐将美人榻抬了出来,谢嘉鱼坐在窗前,右手拿着一本书,可眼神早就飘忽而走,不知在想什么。 喜乐心中叹了一口气,走了过去,轻声说,“娘子,天气尚寒,别坐在窗前了。” “啊……是喜乐啊。”她突然回过神来,手上的书啪的一声掉在了桌子上,她尴尬的笑了笑。 “都听喜乐的。”他走了啊,这短短的三日,就好像是梦一般。 再见,真的还有再见的那一天吗?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不可能日日念着他。那日夜里,她突然很想问他是否婚配,可她哪里敢开口啊。 苏瑾之,苏郡王爷,她的未婚夫。 不若不见,也许再过些年,她就忘记了他,就忘记了上辈子豆蔻之时心中的悸动。 “下雨了……”谢嘉鱼低下了头,喜乐分明瞧见她的裙摆上留下了一滴水痕。 那水痕慢慢晕开,晕开……渐渐的便只能听见窗外的雨声。 手中的伤口慢慢的好起来,那药倒是管用。再用上三哥送的药,连一丝的伤口也未有留下,就像从未受伤一般。 就好似那人从未出现一般。 过了几日的午后,难得有个好天气,平安拿着一张帖子走了进来。 “娘子,豫亲王府的帖子。”平安一边说一边将帖子递给谢嘉鱼。 她漫不经心的打开帖子,原来是王妃办的赏花宴。倒是有些好笑,这个时节,最是没有什么花好赏。梅花要开尽了,而离花朝却又还有一月。 “都有什么人收到了帖子?”她将帖子随手一放,询问道。 平安回想了一下,皱眉道,“城中高门的娘子基本都收到了帖子,还有些夫人也收到了。对了,夫人那日也会去。” 谢嘉鱼坐起声笑道,“倒是有些意思,都有哪些人收到了帖子?” 平安也不是笨人,听谢嘉鱼这样一说,也觉着有些不对了,“挺多的,但似乎都是些□□十岁的小娘子。其余年长都是身份一等一尊贵的。” “呵,豫亲王府的三爷今年不过十岁吧,王妃这模样也太急了。”这吃相到底是有些难看了。 平安一下子便懂了,面上有些愤怒。毕竟自家娘子是苏郡王爷的未婚妻,和王妃天然便是敌对关系。更何况,那位王妃娘娘可不是个好相与的,那些手段哪里瞒得住“有心人”啊。 也不知道日后娘子该如何才好,要她说啊,那王府可真不是个好去处。 世人皆道荣华富贵好,可这荣华富贵当真就那般好吗? “倒是还有几日……”她笑了笑,不再提起这帖子的事儿。随后吩咐平安将帖子放好,便不再管了。 窗外透入了几丝阳光,这冬日的暖阳最是难得。谢嘉鱼起身,唤来了平安和喜乐,“去花园走走吧,莫要辜负今日这般大好的风光。” 今日天气的确好,故而谁也没有起疑。谢嘉鱼披了件薄披风,跨步走了出去。 她也有好几日没有出院子了,这才发现几日前还是一片枯败景象的院子,今日已有些许绿意了。 这是春要来了啊。 如此,因着接下来要做的事儿心中原本有一丝沉重的谢嘉鱼反倒笑了起来。 没有毁灭便没有新生。 园中的梅花一片一片的掉落在地上,在柔和的暖阳衬托之下,倒是颇具美感。谢嘉鱼走到梅树下,细微的风吹过,又有着一些花瓣陆陆续续的掉了下来。 她抬头瞧着这些梅树,露出了一个微笑。 平安看得呆住了,她从未见过这般的娘子,就像那梅花化作的仙子一般,那么美,那么空灵。 “这梅花都落在了地上,倒是有些可惜。”她伸出手接住了落下的梅瓣,淡淡一笑。 她知道,接下来会有人接住她的话头。 果真,平安按捺不住,张口道,“娘子说得有理,不若我们将这花儿葬了吧。” 葬这个字,多少有些晦气。但是若是葬花便又不同了,葬花葬花,听上去便有几分雅致。这是只有文人雅士和闺阁女子才会做的雅事儿,当真是风流极了,丝毫没有晦气。 这种雅事儿,平安原本是不该知晓的。她能知这事儿,还是前些日子,娘子给她们将话本儿,故事里那尚书家的娘子便怜惜那些个被雨打落的花儿,进而埋葬了它们。 那等娇怯风流的姿态,平安听过便再也忘不掉了。 平安是个很活跃的姑娘,她生得也很健康。肤色偏黑,看上去便很健康。眼睛大大的,很是有灵气。她一笑,还会有两个小小的酒窝。在谢嘉鱼看来,她是美的,不是时下流行的美,却具有另一种美。 可平安不觉得,她喜欢肤色白皙,娇柔的样子。她最羡慕的便是娘子那一身雪肌。乍一听闻这等雅事儿,她第一个便记在了心中。 对她而言,自家的娘子长得这般美貌,葬花一定也比话本儿里的那位娘子更美、更迷人。 殊不知,谢嘉鱼等的便是这句话。 她拿出怀里的帕子,将接住的花瓣放进了其中,然后转身瞧着平安笑道,“平安,来,帮我拿着这帕子。” 平安面上欢喜得很,连忙颠颠的走上前,小心翼翼的接过了手帕,那仔细的模样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而谢嘉鱼自个儿带着喜乐蹲在地上,慢慢一片一片收捡着落下的花瓣。其实她从来不是一个怜花之人,但是做戏便要做全,她自然不会留下任何让人疑惑说道的地方。 偶尔有个下人路过,瞧见这一幕,都会心一笑。他们倒是不懂什么葬花一类的雅事儿,只是觉得在漫天花雨之下收捡花瓣的娘子,瞧上去简直美极了。 自是没人打扰她们。 不知过了多久,平安手中的帕子上都集了满满一帕子的花瓣,谢嘉鱼估摸着该是够了。 她站起身来,这般蹲了许久,她实在头有些昏。喜乐身体倒好,也许是活做多儿了,蹲着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困难的。见娘子有些摇摆,她立马在自个儿裙子上擦拭干净双手,上前扶住了她。 待站稳后,谢嘉鱼才开口道,“喜乐你去拿把小花锄来,我去四处走走,寻个地方,一会儿,便把这些儿花儿葬了吧。”说完淡淡一笑,“也不枉费它们来这世间一遭。”这话说得她自个儿都觉得有些肉麻,可眼前两人还觉得颇有道理,连连点头。 谢嘉鱼没有想到连素来稳重的喜乐都对这种事儿抱着这么大的期待和向往,倒是有些遗憾了。 这花儿注定葬不下去了,今日的葬花注定会被毁掉。 她在心中叹气,觉得有些对不住平安和喜乐。 喜乐跑去拿花锄,谢嘉鱼便带着平安四处走着。 她看似是漫无目的的随便走走,其实她正在四处观察着花园中的一切草木。这虽是她待了十几年的家,可她其实并没有仔细观察过。院子也不算大,她走快些便很快大致看了一圈。 “娘子,我们在哪里葬花啊。”平安有些按捺不住,她对这事儿充满了兴致,又是个急性子,自然迫不及待了。 谢嘉鱼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说,“不要慌,我给它们选个好地方。” 平安素来听她的话,听了这话,自然觉得选个好地方是有必要的。你瞧那人去世了,不还要选个风水好的地儿嘛。这虽是葬花,可也不能马虎不是,不然就失了趣味儿了。自认为想通了的平安,更是万事儿都听谢嘉鱼的了。 可在她不注意之时,谢嘉鱼单手在披风之中结印,将符纸中的如云放了出来。 安国公府上的花园变化不大,如云一出来便有些呆了。眼前很多景致都是当年她与她一同设计修葺的。 这府里当真处处都是往事。 她也明白谢嘉鱼的意思,让她出来便是想让她寻了那埋骨的地方。这不是她可以胡闹的时候,纵然是心里再苦,也要忍着。 她瞧了瞧方向,又闭眼感受了一番,便向前飘去。谢嘉鱼状似悠闲的跟了上去。不一会儿,如云便停在了假山边上的一处地方上。 她蹲在地上,用手扒拉着一块地儿,谢嘉鱼明白了她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又召唤她回了符纸。 如云的魂魄并不强健,不适合在外面太久。 寻到了地方,事情便好办了许多。她又带着平安回树下等喜乐,不一会儿喜乐便到了。 “娘子,花锄拿到了。” 谢嘉鱼点点头,“我选好地方,我们去将这儿花儿葬了吧。”说罢,便向着假山走去。 那地儿就在假山边上,这地方原本也是有植物的,可不知为何,这里的植物长得稀稀疏疏的,与鸿禧院中的完全不同。她想不通这些道道,便也不去自我纠结。 她接过了花锄,轻轻的挖开了这土。 安国公府的天,要变了。   ☆、第71章 六十九木盒 一下又一下,她的动作很慢,看上去有些悠闲也有些闲适。但是谁也不知道她的心中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掀起的轩然大波。 喜乐瞧着她家娘子这样子,便说道,“娘子,不若奴婢来吧。”喜乐有些胆战心惊的,生怕谢嘉鱼会不小心伤到自个儿。 谢嘉鱼眼睫低垂,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来,“还是我来吧,这等趣事儿我还是第一次做呢。”不是她想自己来,而是喜乐挖出来的效果和她挖出来的效果差别太大了。 她也不急,横竖就是这儿,没有什么好心急的,越是心急越是容易让人怀疑。 她渐渐挖了下去,知道花锄发出咔嚓的一声细微的响声。谢嘉鱼也隐隐觉得有什么物什阻碍了她继续挖下去。 找到了。 喜乐和平安见自家娘子停了下来,以为是挖好了。平安早就期待不已了,急忙上前说道,“娘子,花瓣都在这儿。”说完便用手捧着那装着花瓣的帕子,伸到了谢嘉鱼面前来。 谢嘉鱼面上却没有欢喜,反而有些微微的疑惑,好似遇见了什么难题似得。 她说道,“平安别急,现在还不能葬下去呢。这地儿有些不对,我好似挖到了什么?” 听闻这话,喜乐立马上前,探头往那坑里一瞧,的确隐隐约约瞧见了什么。她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安,心也咚咚咚的跳得很快,她快速说道,“娘子,让我来吧。” 她原本以为娘子一定会答应她,可哪里知道她一脸跃跃欲试,语气都带出了一种好奇,说道,“不用,喜乐,我想瞧瞧下面是什么。” 喜乐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谢嘉鱼自顾自的拿起花锄一下一下的挖了起来,平安待着一旁听了半天,才明白了这地下许是有什么东西。 她不若喜乐一般惶恐,反而有些高兴。她平日也没有少看话本儿,故而现下她总觉得自家娘子这是要挖出什么宝贝来了。 肯定是宝贝,府上这般富贵,说不得是前前前前国公爷埋下来的呢。 平安傻乎乎的,根本不知道这里以前不是国公府,而是一片荒地。也没有什么前前前国公爷,哪有传承那般悠久的爵位。 不一会儿,那深埋在地下的东西就□□了出来。看见只是一个盒子,喜乐心中的恐慌总算是降了下去。 纵然是心中有所准备,谢嘉鱼还是被这个盒子吓到了。这盒子算不得大,但是也不小,足足有人大半个手臂那般大,也有些深,看见这个盒子的一瞬间,她就明白这里面装的是哪一部分了。 这里装着如云的手臂,盒子上的花纹并不是花纹,而是一种镇压阴邪的符咒。 这世道多奇怪啊,作恶的人高高在上,享尽了荣华富贵;而受害的人,冤屈缠身,不得转世,最后还成阴邪之物。 纵然她心中已经做好了无数的假设,做好了无数的准备,在打开这个盒子的一瞬间,她到底还是犹豫了。 这犹豫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她在思索,应该走到那一步吗? 现在的府上虽然说不得多和谐,到底也算得上平静。二婶自从那次大闹之后,被彻底禁足了,等闲不能出来。 鸿禧院的那位又回屋内静养去了,院门封闭,也不用去请安。好似一切都慢慢好起来了,她依旧是那个神秘都不知道的国公府的五娘子。 无忧无虑,自在悠闲。 可是事实不是这样,纵然再平静又如何。不是就不是,她不能纵容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人占了自个儿祖母的身子,她没有见过她,可有一种的东西是刻在骨髓之中,流淌在血脉里的,那就是亲缘。 虽是无法公布正名,可到底,该让爹爹知晓。 也该让有的人吃一吃苦头,知道妄图霸占别人的东西都没有好下场。 谢嘉鱼想通了,便再也不犹豫,蹲下身子便唰的一下打开了盒子。这盒身上刻的符咒浑然一体,自然可以预防很多东西,可防不住人。 没有锁的盒子,她轻轻一掀,便被打开了。 一股淡淡的尸丑味开始蔓延,谢嘉鱼明知里面是什么,却还装作一副被吓到的表情。 她像是被吓懵了一般,竟是动都不会动了。平安好奇,便没有瞧出有什么不对,倒是喜乐察觉了,但她没能够拦住平安。 平安凑过去一瞧,立马被吓住了。她往后倒退了几步,然后一下子便坐在了地上。 “喜乐姐姐……喜乐姐姐……”她不住的喊道,心中恐慌不已。谢嘉鱼自顾不暇,也顾不上这傻孩子了。 喜乐又哪里顾得上这丫头,她飞快的走到前方,将谢嘉鱼搀扶了回来。 一时间,三人离那盒子竟是都远远的。方才过去搀扶娘子的时候,她虽是没有可以去瞧,可到底不小心瞟见了几眼,那盒子里是个什么玩意儿,她大致也清楚了。 这等腌臜的东西,如何就出现在了院子里。谁的胆子这般大,胆敢将这埋在院子之中?喜乐心中乱的很。 “喜乐喜乐,去,赶紧去将我娘请来。”谢嘉鱼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了一般,转身狠狠的抓住喜乐的手腕说道。她眼神中的惊恐尚且未有褪去,却似乎又多了一丝坚毅。 平安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过了这么一会儿,她也从那一瞬间的惊恐中走了出来。她虽是仍有些颤抖,但到底是能稳住心神了。 “喜乐姐姐,你去禀告夫人吧,娘子这儿有我呢,你放心吧。”平安腿还有些软,但是她很努力的想要表现出自个不害怕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可爱。 喜乐瞧了眼平安,心中也知道这事儿只有她去,这般娘子才能放下心来,也只得英雄,“那我便去了,你千万照看好娘子,莫要出了什么事儿,我尽快回来。”说完又对着谢嘉鱼道,“娘子,奴婢这就去寻夫人去。您千万要当心些。” 谢嘉鱼点点头,面色还有些苍白。喜乐立马飞快的离去,那盒子大喇喇的这般开着,这假山处虽是有些隐秘,可并不是一个下人都没有的,万一被人瞧见了,这事儿铁定瞒不住了。 平安估计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她吸了口气,慢慢向那盒子走去。 谢嘉鱼瞧着平安那明明害怕还要强作坚强的的模样,心中倒是有些心疼,也有丝丝愧疚。到底是她吓着她了。 喜乐不在,平安一向大大咧咧的,她自然也就少了许多顾忌。也不再一脸惶恐害怕的样子了,反而大步走了过去,轻轻一动手,便将那盒子关了起来。 见平安还有些发愣,说道,“还愣神呢?” “奴婢才没有愣神呢,娘子,这般晦事儿您怎么就亲自动手了呢,本该是……本该是让奴婢来的。”说完她有些羞愧,立马低下了头。 谢嘉鱼笑着摇摇头,“说到底还是我将这盒子打开的,是我吓到了你们。我瞧你这般害怕,自然不会让你碰着盒子一下的。” 平安听了这话,心下感动极了。她虽是有些直愣愣傻乎乎的,可她脑子并不比谁差,自然听得出娘子这话发自肺腑,句句真心的。 “娘子……”你真好。她长这般大,娘子是对她最好的人了。 她本是家生子,家中爹娘不说重男轻女,但她在家中也是没多少地位的,哥哥虽是心疼她,但素日大大咧咧的,从来不懂得小姑娘的心思的。 其实她知道,若不是她身为娘子的大丫鬟,在家中的日子也许还要更难,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家中人人都指望着她。大嫂也丝毫不敢对自己挑鼻子挑眼。 连家中爹娘对她的关爱都并不纯净,又能指望什么呢。她知道只有娘子,才是那个真正对她好的人,没有一丝的目的性的好。别人都说她天天跳脱,傻乎乎的,像是长不大一般,其实她心里和明镜似的,什么都知道。 而谢嘉鱼喜欢的正是她身上那一丝的孩子气。她最听她的话,从来不会去反驳什么,也最是忠心,这些她上辈子就知道。 她最倚重喜乐,却最喜欢平安。 也喜欢平安的人生能如同她的名字一般平平安安。 不提这边主仆两人如何感动,正院那边已经快要炸开锅了。 谢嘉鱼为何不派平安来正院,却派了喜乐来,正是因为喜乐最是会说话。这事儿不能明说,但不说明却又不行,故而只有喜乐来,才能将这个度把握到最好。 果真如此,其余人还有些云里雾里,可国公夫人全听懂了。她心中一边震惊一边担忧。 震惊府上竟是出了这般大事儿,这要是一个弄不好,府上的名声便全毁了。又担心妩儿会被吓出个好歹来。挠心挠肝的,让她简直坐卧不安。 这事儿不能带太多的人去,她只能带着自个儿的心腹丫鬟打着去瞧五娘的名头去园子里。 她倒是要好好瞧瞧,谁有这般大的胆子。爪子伸得这般长,她非得给她剁了不可。   ☆、第72章 七十往昔 安国公夫人心中如何作想暂且不论,且说说谢嘉鱼这边。 平安心中有些发慌,但也知道任由那盒子放在那里也不是一回事。那盒子可不小呢,这般放着,早晚要出纰漏。她上前一步,说道,“娘子,那盒子......怕是不能这般放着吧。”说完深吸了一口气,又说,“让奴婢将它抱着吧。” 谢嘉鱼一愣,还没有说什么,平安自个儿便上前将那盒子抱紧怀里了。她虽是面上强做出一副不害怕的模样,可那微微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她。 这也算一番好意,再说这盒子大喇喇的这样放着的确也不好。如此想到,谢嘉鱼也就没有说什么苛责的话,反倒是笑着夸赞了平安一番。 平安被她一夸,面上红通通的,还有些羞涩,瞧着光顾着害羞去了,竟是连害怕都忘记了。 安国公夫人过来便瞧见这样一幕,平安那小丫鬟抱着一个颇大的盒子,一旁站着妩儿,平安满面通红的,妩儿的情形却不怎么好。 其实这当真不是谢嘉鱼有意要吓唬人。她原本便生得有些娇弱,又中毒多年,现下身子虽是养了回来,还养得颇为不错,可到底给人留下的娇弱的印象太深刻了。 再加上他今日很是走动了一番,出了些汗,又站在一旁吹了些风,瞧上去面色便有些苍白了。这在安国公夫人的眼中,毫无疑问,这就是她的宝贝儿闺女儿被吓着了。 若不是被吓到了,哪里面色会这般不好。再一联想方才喜乐说的,她心中更是暗恨那背后这人了。 “妩儿......快到娘这儿来。”她还未走近,便冲谢嘉鱼喊道。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什么仪态不仪态的了,没有什么比她的妩儿更重要了。 谢嘉鱼转身瞧着她娘失了平日的端庄和冷静,心中闪过一丝愧疚,随后便走上去去,一边走一边喊道,“娘......” “娘的心肝啊,你怎么就......怎么就......”怎就这般多灾多难得。此刻她想起了这些年来眼前这个闺女吃的那些苦头,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却受了那么多苦难。原本她该是被所有人捧在手掌心、享受着万千娇宠长大的。 她一辈子都忘不了十几年前妩儿被人从池中救起来的那一幕。从那天过后,那个爱笑爱闹的小丫头再也瞧不见了。 这才是真正的后宅,杀人不见血。她甚至被人欺骗了十几年,当真以为那事儿是三姨娘做出来的,不止是她自己,连夫君不也是被骗了吗? 现在想来当真是对不起三娘啊,不过幸好,幸好这些年她也不算薄待她。而苍天好轮回,谁也不会放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凶手到底是被抓住了。 任谁也想不到,自家的亲祖母会害自个儿嫡嫡亲的孙女。纵然是再不喜欢,不搭理便是了,何苦要用这些龌蹉的手段去害一个还将将三岁的幼儿呢。她当初查出这事儿,连闭上眼都是噩梦。谁会去防备家中的长辈呢,儿正是因为她的疏忽,妩儿才会吃这般大得亏。 原本以为老太君只是旁观,未有伸手救妩儿而已,未曾想...... 她现在都不由的去想,妩儿身上的毒,究竟是不是她做的。 当年的事儿,除了老太君让她心寒以外,更心寒的是大娘。大娘是她瞧着长大的,在没有妩儿之前,她是将她当做亲女儿来疼的。就算是有了妩儿,她也从未薄待过她一丝一毫。可最后这孩子竟然眼睁睁瞧着妩儿在湖里挣扎,自个儿当做没有瞧见一般走了。 枉费这些年对她的好,还不若喂了狗去。 哪怕是对一只狗好,那狗也知道摇尾乞怜、讨好主子。不必这样养一只白眼狼强多了? 安国公夫人想到这些往事,眼中便隐隐有了泪水。谢嘉鱼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她对人的情绪变化很是敏感,很快便察觉了。她握住她的手,小声说道,“娘,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她不知道娘为何伤心,便以为是担忧她,遂这般安慰道。 安国公夫人听了这话,很快便将情绪调整好了。是啊,她的妩儿还好好的,日后还会成为郡王妃,会过最好的日子。 只要这样一想,再一联想到大娘子的婚事,她心中便觉得畅快。她拿着老太君没有办法,难不成还整治不了她那个心比天高的大侄女儿吗? 还想怀孕?只要她一日心中还妄想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便一日怀不上。这世道,纵然是不下蛋的母鸡说不得也有下蛋的那一天,可永远不会有黄花闺女怀孕的那一天。 安国公夫人整理了一下仪容,再瞧了一眼抱着那盒子的平安,说道,“这儿风大,回正院去说。”这毕竟是在园子里,人多眼杂的,纵然她对后宅掌控得很好,却也会有些疏忽的。而这事儿,经不得一丝的疏忽。 于是一行人又向着正院走去,索性没有多少人,也不打眼。 再来,这府上,老太君静养,二夫人被禁足,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碍了国公夫人的眼。那不是存心不想好生过日子了吗?这些下人有眼色得很,断不会来打探什么的。 至于正院,正院被国公夫人整治得上下犹如铁桶一般,自然不会出什么差错。 到了正院,她只在厅内留下了一个祝嬷嬷,和平安以及喜乐这三个。谢嘉鱼坐在下方,默默喝着一杯热茶。 尽管安国公夫人听了喜乐的话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到底还是被盒子里的东西吓了一大跳。面色很是不好,听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变成了另外一回事了。 这手臂已经有些腐烂了,可依旧能瞧出当初拥有的人是个十指纤纤,肤色白净的人儿。祝嬷嬷强忍着心中的不适,仔仔细细的观察了好几遍,就差将那手臂拿出来了。 “回禀夫人,这尸体该是没有几年,您瞧着腐烂的程度和尸斑。”听了祝嬷嬷这话,谢嘉鱼可算是知道了为何娘这么多贴身丫鬟一个不留,偏偏留下了祝嬷嬷。看来这祝嬷嬷在这些事儿上很是有几把刷子,可惜这事儿不能用常理来推断。 安国公夫人听了祝嬷嬷的话,心中疑惑更深了。对于祝嬷嬷的本事她自然是了解并信任的,否则也不会单单将她留了下来,故而她开口道,“嬷嬷,这几年府上可有除什么事儿?这瞧上去不太对.....普通的埋尸如何会用盒子装着......” 祝嬷嬷也有些奇怪,她心中暗暗觉着这事儿恐怕不简单。也觉得这般用盒子装着似乎是有古怪,她好似在什么地方听过这般手段似的。可叹她这个榆木脑子,这一时半刻偏生就记不起来了。 “夫人,这几年府中都没有人去世。”祝嬷嬷一边努力回想一边说道。 没有人去世,那这尸体哪里来的,瞧着这手臂的样子,该是个年轻姑娘才是。也不知是谁这般恨,下这样的狠手。 安国公夫人到底养尊处优多年,闻了一会儿便闻不得这味道了,连连说道,“平安,你先将这盒子盖上。喜乐,你去屋内寻了熏香啦点上,这味道有些太重了。妩儿,你还好吗?”说完,她便用关切的目光瞧着谢嘉鱼。 谢嘉鱼没有哪里不好,可想着她若是变现出一副很正常的样子,到底有些奇怪了,便皱皱眉说道,“是有些刺鼻,不过一会儿便好了。娘,我觉得这事儿不太对,您想啊,这花园中只有一个手臂,那其余的部位呢,是不是还在咱们府上啊。”她的神情很天真,就像是无意中说出这话的一般。 可这话却让安国公夫人心中一震。是啊,妩儿说得对,她光顾着去想府中有没有人出事,去想着这尸体的身份去了,却忘了最重要的了。 瞧着娘的神色,谢嘉鱼心中明白她想过来了。 安国公夫人轻轻叩着桌子,脸上的神情谢嘉鱼只见过一次,便是前些年,娘才得知她中毒之时,这神情意味着她娘彻底的火了,会将这事儿查到底。 这时候祝嬷嬷仿佛突然记起了什么一般,她一拍脑子,说了声,“老奴记起来了。”多亏了五娘子那番话,才让她想起来那事儿。 “记起什么了?”安国公夫人瞧着祝嬷嬷问道。连谢嘉鱼和平安、喜乐都一眼不错的瞧着祝嬷嬷。 祝嬷嬷咽了口口水,抿了抿唇,缓缓道来,“老奴年幼的时候是在乡间长大的,夫人是知道了,我们那儿就是个小村庄,养活自个儿都艰难。故而我后来才托了又托,寻了家中的亲戚,才能到侯府做您的奶嬷嬷。这也多亏了老夫人心好,瞧着老奴家中艰难,才许了的。” 说起这些往事,祝嬷嬷眼中带着的也是满满的怀恋,连安国公夫人的面色都缓和了不少。 祝嬷嬷是待她最好的一个奶嬷嬷,所以她才留下了她一人。   ☆、第73章 七十一乡村往事 “老奴那村子里当年也很是发生了些怪事儿,只是这些年时间越来越久,也不让提这些事儿,这才慢慢的忘记了。其中就有这么一件事,当时也算是轰动了整个村庄吧。”祝嬷嬷叹了口气,这才开始说起这些往事儿来。 那还是三十几年前的事儿,那时候祝嬷嬷也还是个小媳妇,才出嫁没有多久。祝嬷嬷是南边的人,靠近蜀地儿那一边。那些地儿向来多山多树木的,在那几年的确有些邪性,这是很多老一辈都知道的事儿。 那是一个异人已经遭到了围剿的年代,城里过不下去了,有的不问世事就此隐居,有的不甘心便去了乡下骗些地主老财继续过吃喝不愁的日子的。祝嬷嬷她们村子里的事儿便和一个异人有关。 这人是个什么来历谁也不知道,只觉得他瞧上去一片仙风道骨的,倒是很让人信服。乡下人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当真觉得这是位游走的仙师,他们村子是撞了大运了才遇见了这样一位仙师。 哪里想到这仙师原来是那样一个货色。 祝嬷嬷的村子虽然是小,可还是有位大地主的,村里的地大多都是这位地主的。那个时候人人都尊称一声付老爷。 这位付老爷在当时的祝嬷嬷眼中,那可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啊,自然,接待仙师这等美事被这位付老爷揽了下来。 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这位付老爷家中只有一独女,妻妾无数,偏生却没有一个儿子来,眼瞧着都四十好几了,这样下去是不成了,说不得付家那偌大的家业便要让人了。 有人说既然有个独女,招婿不也成吗?可这位付老爷偏生是个不听劝的,对他来说,只有儿子才能继承家业,闺女儿那都是赔钱货,是外人,是那泼出去的水。祝嬷嬷现在都还记得那位付娘子,生得花容月貌,哪怕是后来祝嬷嬷在长安城中瞧见了再多的娘子夫人,单单从外貌上来说,超过那位付娘子的还真没有几个。 由此可见,那位付娘子生得是何等的貌美,根本不像是一个小山村的能孕育出来的。她脾性也很好,一丝傲气也没有,祝嬷嬷年幼的时候也很能和这位付娘子说上几句话。 祝嬷嬷比她大上几岁,便先嫁人了,因着穷,也没有什么好选择的,便就嫁在了村子里,得过且过就行了,也不指望更多了。嫁人了,成了妇人也就不好继续和付家娘子来往了。只是听闻付娘子订了亲,订的是县里县长的侄子,可是了不得的人家啊。大家还以为付老爷想通了,可是好景不长,自从定亲开始,大家便再也没有瞧见付娘子了,偶尔有人打听,才得知付娘子病了。 可这病一年比一年重,也不见付家请什么大夫,渐渐的便有些说道了。村里里不敢在明面上说,只敢私底下嚼舌,这个说那付老爷这是安了心不打算要这个闺女儿了;那个说你懂什么,那是因为付老爷的小妾怀孕了,仙师瞧了说保证这胎是个郎君呢,这家里的钱财可不都得给儿子留着吗? 故事发生到这里,也不过就是一个地主老财重男轻女的事儿,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可事情哪里就那么简单了,村子里这么多人,祝嬷嬷是最为付娘子打抱不平的人,可她纵然心中不平又能如何,她一家都种着付老爷的地,是生是死都瞧付老爷的脸色。 再加上祝嬷嬷自个儿的日子尚且不好过,这嫁进来好几年了,肚皮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婆婆已经很有意见了。 到底祝嬷嬷骨子里便不是个怕事儿的,她心里头不安,思量布置再三,总算从一个狗洞溜进了付家。好在付家就是个地主老财,也就只能唬一下乡下没有见识的百姓。就那么几个家丁,根本就没有发现祝嬷嬷,让祝嬷嬷顺利摸到付娘子的闺房旁去了。 可尚且还未有进屋,她便听见了一阵一阵的娇喘声,她也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了,自然懂得这声音的意思。这下子也不敢进屋了,便偷偷寻了歌草丛躲了起来,正好躲在了窗下边。 不一会儿,那娇喘声停了,传出了说话的声音。 先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娇娇怯怯的,和付娘子完全不同,“老爷......您可得好好疼惜奴家。奴家肚子里可是您的儿子呢。”听了这话,祝嬷嬷心中猜测着女人便是付老爷怀孕的小妾。她心中还很是莫名,这付老爷和自家小妾温存怎么温存到了付娘子的闺房里来了。 接下来的话,给了她答案。只听见一个男声道,“我可最是疼你,你说喜欢这屋子,我可立马给你弄来了。这儿子嘛,我自然也会给他最好的。你放心,日后这付家都是我们儿子的。”这声音,可不是付老爷的。 付老爷经常会来收租子,乡下男女忌讳又没有城里富贵人家那般多,祝嬷嬷自然是识得付老爷的声音的。主要还是付老爷的声音又沙又哑,像是被什么磨坏了一般,很是又辨别性。而屋里这声音,不沙不哑,还很有些浑厚。 “老爷,您可不知道,今日那老妖婆又作妖了,您说说,她没了女儿又没了宠爱,还作什么妖啊。还想让我立规矩呢,哼,门都没有。我现在偏生就要住着她女儿的屋子,让她和她女儿以往整日的不拿睁眼瞧我。” 可能是提到了付娘子,那男人有些意兴阑珊,草草说了句,“好了好了,别说了,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死都死了......祝嬷嬷如遭雷击。那般钟灵敏秀的一个女子,就这般......没了?轻飘飘的一句,死了。 她都不知道她这一夜是如何回去的。 时间慢慢过去了,当晚的事儿祝嬷嬷丝毫不敢声张,她知道她说出来也没有人信。只得暗暗埋藏在心中,然后瞧瞧的观察着付家。 那小妾果真是生了个儿子,把付老爷欢喜得当年的租子都减了一层。 渐渐的,祝嬷嬷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她开始怀疑当晚那个男人就是那位几年前来村子里的仙师。在时间的推移下,那场席卷整个大昭的清洗终于蔓延到了她们这个偏僻的村庄。有人开始知道朝廷在围剿这些异人了。祝嬷嬷一辈子胆子都没有这么大过,她非常确定付娘子是被害死的,至于究竟是被那小妾害死的还是被仙师害死的,这并不重要。 她起了一个大早,天还泛着墨色。从村子里步行去了县上,状告付家收留异人。没有人知道她哪里来的这般大得胆子,只要她自己知道。那些年里,付家娘子是她唯一的阳光,是唯一对她喜颜悦色的人。她在家时爹娘宠弟弟,瞧不上她这个女儿,便半卖半送将她嫁出去换了些银钱。嫁出去了,婆家瞧着她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也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动辄打骂。 县衙哪里敢对付一个异人,连忙禀告了上级。这时候其实很多异人都被围剿得差不多了,上边一听,心中琢磨着这可是个大好的立功机会啊,立马便派了大队人马进村去抓那仙师。 那仙师瞧着仙风道骨的,众人以为要好一场恶战,不成想,这人就是个纸老虎,根本就没有什么本事。 这人被抓了,县官老爷为着名正言顺,便命人押着他跪在地上,讲述自个儿的罪行,还让村民们都来检举揭发。 村民都挺俭朴,没经历过这些,哪里懂得揭发人。倒是这仙师瞧着这架势不太多,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讲了起来,以求能少吃点亏。 众人这才得知,好家伙,这人原来没有少坑蒙拐骗。可说了半天,这些罪行都是他以前犯的,和这村子没有什么关系。 祝嬷嬷瞧着这情形,自然便站了出来,县衙的人瞧着她是那个揭露异人的村妇,也都客气了几句。她便将那日听见的统统说了出来,又指着仙师问道,付娘子去了哪里。 这下子众人惊骇,连那付老爷面色也不好看。 在一顿暴打之下,这仙师总算是老实交代了,他进府没有多久便和那小妾勾搭上了。那小妾以前是城里一个官家府里发卖出来的丫鬟,原因便是她擅自爬了主子的床。可付老爷不晓得这些道道,瞧见着丫鬟生得貌美便买了回来当个小妾。 这小妾心比天高,哪里就甘心做个地主老财的小妾,便瞧着付夫人很是不顺眼,连带着更是瞧不顺眼生得貌美的付娘子。原本也还好,这小妾心再高也蹦跶不起来,坏就坏在这仙师的身上。 原来小妾做丫鬟的时候,异人还颇有些吃香,她在府里也瞧见过以为,她主子对待那位的态度简直好得不得了。她一个丫鬟见识浅薄,只知道这些异人是有大本事的,自然也就拼命想巴结上那位仙师,在她眼里,这仙师可比付老爷好多了。 两人一拍即合,天雷勾地火。   ☆、第74章 七十二棘手 这一勾搭上可就不得了了,这小妾好歹也跟了付老爷好几年了,素日也还颇为得宠,自然知道付老爷的心病便是没有儿子,他简直做梦都想要个儿子。 只要她能生一个儿子,那那付夫人和付大娘子简直不足为据。这可不是那些高门大户,还要讲究个规矩,这种穷乡僻壤的,有时候折磨起人来才是真的没有讲究。 恰好,付老爷请这位仙师来也正是为了这事儿。就像那小妾认为的一般,他简直做梦都想有个儿子,没有儿子,他老付家就要断根了啊。女儿再好,也是别人家的。付老爷想儿子已经想魔怔了。 正是因为这样,被那仙师抓住了漏子。他假模假样的对付老爷说,若是想要生儿子,那必须得有所牺牲啊。就丢下这么一句话这人就走了,也没有点名明是什么牺牲,留下付老爷在原点抓耳挠腮的想。 其实这仙师说这句话的原意是想让付老爷给些钱财,可坏就坏在付娘子的那一张脸上。那的确是太美了,就那么随意一瞥,便将这仙师的魂儿都勾走了。 按祝嬷嬷的话说,在那些有心人的眼里,美丽也成了一种罪过了。 后面的事儿便顺理成章了,付老爷为了有个儿子,牺牲了自个儿的女儿,要将她献神。说得倒是好听,什么献神,不过就是献给了仙师。 哪里晓得付娘子是个烈性子,一头撞死在了屋子里。这让那仙师恨得牙痒痒了,于是便想到了一招。 他想到自己已经和那小妾有了首尾,自己也算一把年纪了,却还没有个孩子,也怪可惜的,现在有人愿意生,那不若就她了吧。 于是他便骗了付老爷说要摆阵求子,付娘子死了付老爷心中虽也心疼,可到底拦不住心中对儿子的渴望,他很快就同意了。 最后付娘子连个全尸都没有,被砍去了四肢摆了个邪阵,却是给那仙师求的儿子。 且不说那付老爷如何后悔,如何悔不当初。付夫人将自个儿闺女尸体收殓下葬之后,没有多久,便一把火将那付家烧了个一干二净。 “倒是可惜了那位付家娘子了......”知晓了这事儿之后,谢嘉鱼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几十年前那场动荡和浩劫,这让她心中升起了一股危机感。绝对绝对不能暴露自己会的东西,否则不但会给自己带来灾难,还会祸及家人。 “现在这情形很是有些像当年付娘子的情况。”祝嬷嬷觉得这是有人在用些邪门歪道的手法求子呢。说来会这般做的,这府上可就只有两个人,一是二夫人,二是二姨娘。 安国公夫人也不是傻子,祝嬷嬷都说得这般明白了,她自然懂了,叹了口气说道,“那些年的事儿我偶尔也听上过一耳朵,但是似付娘子那般凄惨的我倒是第一次听闻,可见那些异人不是个好的,都是些招摇撞骗之人。”她这样一说,谢嘉鱼心中更是以颤。有心想说并不是这样的,也有人品行好,还有真本事,可到底是说不出口。 “我不管是谁敢再用这些腌臜手段,总之这事儿事关咱们府上的声誉,是万万不可传出的,你们知道吗?”她虽是信任在场的三人,但免不得还是要敲打敲打。 “老奴(奴婢)知道了。”这三人也不觉得这敲打有什么不对,仍旧恭敬回答道。 知道了这事儿不是单纯的杀人埋尸后,安国公夫人心中的警钟便敲打了起来。她看了一眼谢嘉鱼,并不愿意自个儿闺女卷进来。但是一想到这事儿是她发现的,怎么也盖不下来,又想着她大了,该是亲自瞧瞧这些后宅阴私了。 “妩儿,待娘晚间和你爹商量商量,拿出一个章程来,到时候你便跟着娘好生查一查这事儿。” 能参与进来自然是好的,谢嘉鱼倒是没有想到还有这般惊喜等着自个,连忙答应下来。 瞧着话说得差不多了,安国公夫人也有些疲累了,便挥手让她们出去了。谢嘉鱼退下去之后,那盒子倒是让她有些犯难了。 这东西放屋内不像一回事,可拿出去也不妥,倒是有些麻烦。 祝嬷嬷到底伺候了她好些年头了,最是懂她的意思。立马便提出了个方法来,在一旁说道,“夫人,您若是放心,便将这盒子暂且交与老奴保管吧。老奴都一把年纪了,自然是不怕这些的,再说了,当年那般惨都见过,这些儿真算不得什么……”她一边说一边叹气,连素日直着的身子都有些佝偻了。 现下也没有其余更好的办法了,安国公夫人虽是没有办法,但是也只得随了祝嬷嬷去。 祝嬷嬷果真丝毫不忌讳的抱起了盒子,先行退下了,去了一旁的耳房。 傍晚时分,安国公夫人吩咐厨上都整治了几个小菜,这些菜全是安国公爱吃的。 “明书,你去老爷院子里瞧瞧老爷可回来了?若是回来了,便请老爷到我院子里来,就说我有重要的事儿要当面与他说。”她坐在梳妆台前,抚画仔仔细细的用梳子为她梳着头。 明书低下头应下了。 而这时候,雅兰院中,好几个丫鬟在屋内忙活着,有的正在寻衣裳,有的在为二姨娘梳头,还有的打来了热水准备让她洁面。 谢盈在一旁冷冷的瞧着,也不多说什么。她早就知道,只要是自己姨娘想要做的事儿,便是她将嘴皮说破了,姨娘也一丝一毫不会改变,她说再多的话也没有意义。 二姨娘最是相信惠儿,待梳妆打扮完毕,便叫来了惠儿,吩咐道,“待会你便去寻了老爷去,就说我有事儿要与老爷说,是关于咱们四娘子的,万万要让老爷前来。” 惠儿心中其实很没有底气,她与二姨娘一样,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害怕安国公。但二姨娘待她也不薄,她不忍心也不敢让她失望,便赌咒发誓一定会寻来老爷。 只有谢盈在心中冷笑。她瞧着眼前这个打扮艳丽的人都觉着心中作呕,这都一把年纪了,还学人家小姑娘打扮,真真儿是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才不信姨娘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要和爹讲,无非就是寻了个借口将爹请来罢了。 谢盈的心中被愤怒迷住了眼,自然也记不起二姨娘虽然找过许多借口去请安国公,可从来没有用她做过借口。 惠儿虽然也很想将老爷请去雅兰院,可无奈去得晚了,连老爷的面儿都没有见上。她千求万求,才从门房那里得了消息,说是老爷被夫人的大丫鬟明书请去了正院。 这下子惠儿便没有了办法,只得会院中去与二姨娘如实禀报。 “她不是那般有傲骨吗?凡事都讲究一个规矩,讲究一个贵女风范,现在不也和我做了一样的事儿了吗?我倒是要瞧瞧日后她如何瞧不起我。”惠儿已经做好准备迎接二姨娘的怒火了,可哪里想到二姨娘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笑完又接着说,“现在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了。她除了家室,哪里就一定比我强了。” 说完又抓着惠儿问道,“惠儿,你说,我若是也出身侯府,现在是不是会比夫人强?” 惠儿都快要被吓哭了,颤颤抖抖的,哪里敢回了这话。 这已经不是一个回答了,简直就是一个催命符。这后宅可都是被捏在夫人的手中,万一这话被夫人知道了,二姨娘日子也许不好过,可她惠儿就会没了性命啊。 好在二姨娘也没有一定要惠儿回到,自个儿回了内室。惠儿的身子没有了二姨娘的支撑,里面便瘫软了下来,跌坐在了地上。 她处处想着主子,可她的主子何曾为她想过一想。 正院中,丫鬟和小厮都在一旁伺候着,安国公夫人和安国公静静的用着饭食,谁也不说话。 世家贵族里的规矩多得很,食不言寝不语便是头等的一条。不求私底下如何,最少得保证有外人在的时候能具备一个世家子的风范。 待吃了饭食,又饮茶消食了过后,安国公才慢慢和安国公夫人进了屋内,一同进去的还有那抱着盒子的祝嬷嬷。 安国公侧身淡淡的瞧了一眼祝嬷嬷,尽管祝嬷嬷已经习惯了他的眼神,依旧觉着压力很大。但这次,他的眼神似乎更多的是冲着她怀里的盒子去的。 安国公夫人伺候安国公坐下后,便说道,“夫君,此事儿事关重大,望您一会儿拿个主意。”说完叹了口气,便将今日之事缓缓道来。 安国公一向淡定的面色第一次有了裂缝,他甚至有些惊慌,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皇室有多厌恶这些异人,不说赶尽杀绝,但出现一个便斩杀一个是绝对没有二话的。 难怪方才他觉得那盒子上的花纹有些眼熟,可不就是那些异人的手段吗? 这事儿不好办了。   ☆、第75章 七十三怀疑 你道为何不好办。这可不是一般的小事儿,但凡泄露了出去,等待着国公府的必然是一场惊天的浩劫。 说来也是命吧,得亏是他自个儿的闺女将东西挖出来的,这要是换了个人,这事儿指不得要闹多大。 安国公夫人虽是出身侯府,但是一来那场大清洗发生的时间实在太久远了,那时候她还没有出生。二来,这等事上面的人虽都心知肚明,却也有些忌讳,轻易不说出来的,她虽是受宠,但没有哪个当家的会对自己女儿说这些。 故而安国公夫人心中震惊是因为这事儿太下作太恶心人了,完全没有看见背后的意味。 安国公是圣上身边的近臣,正是因为走得近,才越觉得那龙椅之上的人很是深沉,轻易摸不着头脑。但这些年下来,多多少少也知道他的忌讳,也摸清了一些喜好。 当今圣上有三个逆鳞,触之即死。 一便是妻子当年的手帕交,那位风华绝代的前豫亲王妃。那些事他也是知道的,说句实在话,他不怎么认同圣上的做法,但是身为臣子,他又没有办法去阻止圣上。 可是人死如灯灭,在世之时不愿好生对她,佳人已逝,再懊恼再思念也都是枉然了。 二便是子嗣问题,圣上膝下到底有些空虚,早年不是没有人觐见,可最后的下场都不怎么好,渐渐也就没有人敢再多说什么了。 原本好歹还有个瞧上去不错的二皇子,这偌大的帝国也有继承人。圣上对二皇子也不错,可突然毫无征兆,二皇子就被圈禁了,让人不禁唏嘘。 安国公自然不会唏嘘,他这些年明面上不怎么和苏瑾之走动,可实际上嘛,两人私底下没有少来往。 他原本就是打着照顾照顾这孩子的打算,毕竟这孩子这些年也不容易。好歹这也是妻子手帕交留下来的唯一一个血脉了,也是燕家唯一的一个血脉了。 当年的燕家是大昭的守护神。燕家的男儿,没有逃兵,宁愿战死沙场。 直到最后一位燕家男儿也死在了边疆,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杀退了敌人,以保大昭二十余年的安稳。 那最后一个战死的男儿便是燕家五郎,而豫亲王府就是燕家的幼女,自幼便养在长安。直到那场血战,燕家一门六父子,最后统统死在了边疆,死后竟是连尸体都没有找全。那场战争的惨烈,是用言语无法形容的,但幸好,最后大昭胜了。 可是燕家也只剩下了孤苦伶仃的燕六娘。 到现在,人们安居乐业,已经渐渐遗忘了燕家,遗忘了当年威名赫赫的燕家军。而燕家,也只剩下苏瑾之这一丁点血脉了,偏生苏瑾之还不能改姓燕,自此,燕家血脉断绝。 纵然是安国公这等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十余年的人,那冷硬的心想起这些事儿都觉得心中难受得紧。 他愿意将妩儿嫁给苏瑾之,绝对不是单单为着什么高僧批语,还有更多的考量。但是有一点很重要,那便是他从骨子里是相信苏瑾之的,相信这个孩子能善待他的女儿,会对他的女儿好。 他虽是姓苏,可骨子里还是留着燕家的血,也更像燕家人。坚毅不拔,就像风吹不倒,雷打不灭的大树。 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他肯定会站在苏瑾之这边,便是他错了又如何?更何况那事儿压根不是瑾之的错,二皇子摆明了是不想给他这位堂弟活路了。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别人心狠了。 是故听闻二皇子被圈禁了,他面上虽然不表,可内心里是很开心的。 可二皇子被圈禁之后,关于苏瑾之身世之谜的传闻又重新盛行于长安城的世家贵族圈子里了。有不少人怀疑圣上此举是在为这位苏郡王爷铺路。 都是一笔扯不清的烂账啊。虽然妻子再三保证瑾之是豫亲王的亲子,但是这话他都不敢全信。而事情真相又太过扑朔迷离,实在是闹不明白。 而除了子嗣以外,还有一点是圣上忌讳的,那便是异人。世人皆知三十几年前曾掀起了一场浩劫,长安城的贵族圈子都知道是因为那位宠冠后宫的荣贵妃娘娘。 世人不知是为着这位娘娘,可安国公清楚得很。世家大族有世家大族的生存技巧,他们这种勋爵依附皇权而生,宫里的事儿自然要打探清楚了。 三十几年前,他虽是还小,可后来长大了,这些事儿他爹也是扳碎一点一点分析给他听的。 荣贵妃出身并不好,就是普通的百姓,从一介布衣爬到贵妃之位,可见先帝有多宠爱她。心爱的女人遭受了这般的苦楚,虽最后姓名无忧,但到底伤了身子。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哪有人逃得了啊。 这些都是上一辈的事儿了,平静了几十年,很多人都不记得当年的惨状了,也不记得当今圣上可是荣贵妃的儿子。 这个儿子不但牢牢记着当年自己母妃遭受的苦楚,还执意认为自己母妃的早逝和那些异人脱不开关系。当今圣上的心狠与迁怒,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了。 面对杀母仇人,你还想圣上有什么好脸色吗? 是故安国公是万万不能和这些异人牵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的。 安国公思索完了,便看了几眼祝嬷嬷,祝嬷嬷很有眼色,立马恭敬的将盒子放在桌子上,低头说道,“老爷,老奴看门去。”说罢也不待夫人说什么,便恭敬的退下了。 祝嬷嬷这般有眼色,得了安国公一句夸赞,他点点头,说,“你这奶嬷嬷是个好的。” 在这般情况下,这人还有心思夸赞这些有的没的,她不禁也无奈的笑了,接了句,“妾身的奶嬷嬷自然是好的。” 安国公也不再说什么,自顾自的走向那盒子,站在盒子面前后才说道,“你离远些,这里面该是有些吓人的。” 她倒是没有退后,反而站在了他身后,拍了拍安国公的手臂,莞尔一笑,“早就看过了,哪里就哪般胆小了。倒是妩儿,也不知道她是否又被吓到,今日事儿多,倒是没有怎么关切的问几句。” “妩儿也不小了,这几年瞧着身子也大好了,哪里就有哪般娇弱了。我的女儿我知道,你也太小瞧她了。” 安国公夫人也不回话了,笑了笑就把这茬揭过了。 他先是仔仔细细的看了这盒子上的花纹,问答,“祝嬷嬷说这情况她见过,说是用来求子的?那所谓的仙君五十几了还能让女子怀孕,所以你怀疑是府上有人作怪?” 这话不好回答,但是又不得不答,安国公夫人在心中斟酌了一会儿,便回答道,“夫君,我也不和你兜弯子,你最是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不屑去陷害谁,这事儿说出去也不好听,我的确怀疑和二姨娘或是弟妹有关。可是我命祝嬷嬷去仔细查了,这几年来府里都没有下人出事。所以我也有些琢磨不透,这事儿有些古怪。” 这时候,安国公已经打开了盒子,屋内熏着香,腐烂的尸体味混合着香味,显得更加难闻了。他去没有嫌弃,反倒是仔仔细细的看了那盒子中的断臂。 看完了,这才放下盒子说,“可不就是古怪吗?这事儿无论你怎么查,都查不出来。你的方向一开始便是错的,这或许根本不是才死了几年的人,也许早不知多少年了。将府上近五十年的奴仆来去都好生查一遍。走的,走去了哪里,死的又埋在了哪里,发卖的被发卖去了哪里,统统查一遍。”说这话的时候,他话里的冷意都能将人冻死。 安国公夫人一怔,但很快便回过神来,慎重答道,“我会好好查清楚的。” 屋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好一会儿过后,安国公无奈的笑了笑,问道,“你怎么就不问我为何这般做?”他说什么就做什么,这么多年了,她怎么还是这么个性子啊。这要是他不好了,她该怎么办啊。 听了这话,她突然像个小孩子一般笑了起来,“我不听你的听谁的啊,你是我的夫君,你也比我懂这些,你既然这般说,那就一定有道理的。” 他摇摇头,知道说这些说不过她,也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面上再一次凝重了起来。 几十年前,几十年前其实是发生过一件奇怪的事的。他爹突然将他抱进了自己的院子里教养,他起初以为是自己长大了,后来才发现不是,是爹娘不和了。 这一不和便不和了几十年,直到他爹去世前还拉着他的手说不愿与他娘合葬。 而他娘当年性子隐隐也有些变,他还以为是因为失去了爹的宠爱,现在一联想,或许事情远远没有那般简单。 “你暗中查一查娘的院子,我隐隐记得当年她院子中变动很大。还有,照祝嬷嬷的说法,这事儿恐怕还没有完,你将府上的人嘴巴都堵紧了,赶紧寻一寻接下来的尸体在何方。”   ☆、第76章 七十四真相渐露 安国公府闹腾得挺大,外边的人不知道,可府上已经风声鹤唳了。 且不说人人自危,暂时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但下人素来是最敏锐的一群人。上面有个身风吹草动,很容易便被下边伺候的人察觉。 这查的可是几十年前的事儿,那是多久远的事儿了啊。势必得从一些老人开始查。 头一个便是安国公的奶嬷嬷。这位奶嬷嬷其实也就是挂了个名儿,她因着没有喂过安国公一口奶,自然也不敢抖起来,素来恭恭敬敬的。 第二日一大早她便被唤来了正院里,这奶嬷嬷姓张,府上的人也唤她一声张嬷嬷。她平日管着采买,算是一个油水充足的岗位了,这也是感谢她这些年来对老爷的照顾。 张嬷嬷进了正院,便立马跪下请安,口道,“给夫人请安,给娘子请安。”她心中也是有些忐忑的,不知怎么就被唤了来,偏生来了一看,五娘子还在这儿。这就有些古怪了,难道是买了什么不该买的,吃坏了五娘子不成? 对这位张嬷嬷,安国公夫人还是很宽厚的,她立马便放下手中的茶盏,说道,“起来吧。” 张嬷嬷恭恭敬敬的起身,低眉顺眼的站在中间,口中不住道谢。她看得明白着呢,夫人才是这后宅的主宰。且不说夫人素来得老爷敬重,就单凭孩子夫人也能在这府上说一不二了。 府上的局势已经很明显了,老太君在修养,二夫人被禁足,二姨娘龟缩在院子里。这后院可不就是大夫人的天下了吗?要想在这后宅之中立足,可不就是得讨好这位?往日她管着采买,除了汇报情况之时,她几乎不会和大夫人有什么交集。这真真儿是讨好都无门,怪让人可惜的。 她虽然是老爷的奶嬷嬷,可她从未奶过老爷一口。倒是后来老爷迁出了鸿禧院,她跟着去照顾了几年。但那个时候老爷毕竟是大了,比不得小时候那般容易和人亲厚了。 她越恭敬,便越能让大夫人高看一眼。 事实也的确如此,她越是恭敬,安国公夫人越是觉得这样的人本分。 不怕下人傻乎乎的,就怕有些下人觉得自个聪明又得脸,便抖了起来。这样的下人万万用不得,他今日敢和同是下人的人抖起来,明日就敢和主子抖起来。 见这张嬷嬷这般知情识趣,安国公夫人心中其实也松了一口气。没办法,不查不知道,一查下一跳,当年府里的老人走的走散的散,竟是没剩下几个了。 而这几个里面,还有些就是粗使婆子,啥也不知道。这张嬷嬷算是这几人中最清楚鸿禧院的事儿的了。 安国公夫人也不傻,虽是安国公让她查一查老太君,可媳妇去查婆婆的事儿说出去简直要让人笑掉大牙,谁家媳妇敢这样做,手伸得太长了。 故而她早就想好了一个借口,只见她喝了口茶,眉头轻蹙,语气中带着些许惆怅说道,“张嬷嬷你也是府上的老人了,这些年下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这话说得张嬷嬷心肝一颤,开始仔细思索近些日子她有没有做什么。可思来想去都觉得没有什么越界的事情啊,她为人不算贪婪,自然不会太过把持着采买。难不成是下边的人做了什么,她现在来背锅来了? “夫人说笑了……”张嬷嬷不敢接这话,连忙回道。 安国公夫人没有说话,谢嘉鱼见状掩嘴一笑,说道,“张嬷嬷不必谦虚,你是爹的奶嬷嬷,轮情分自然和旁人不同。” 张嬷嬷心中更是慌张了,她自个儿知道自个儿事儿,这什么奶嬷嬷啊,老爷连她一口奶水都没有喝过,纯粹是挂个名儿。能唬唬下边那些不经事儿的丫鬟婆子,可万万唬不住上边这两位啊。 瞧着这张嬷嬷额头都有些薄汗了,安国公夫人这才进入了主题,问道,“论理嬷嬷管着府上采买,实在是繁忙,今日本不敢唤嬷嬷来的。”张嬷嬷连忙道不忙不忙,她现在越来越觉得今日恐有些□□烦了。 安国公夫人笑着将话一转,又说道,“我最中意嬷嬷的本分,这事儿也可以问其他人,可我偏生中意嬷嬷。张嬷嬷你该是知道母亲这病都病了好些年了,老是不好也不是一回事,闹得我们老爷也是心急火燎的,可这太医偏偏就说只能养着。”一边说,她一边叹气。 张嬷嬷闹不明白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也不敢贸然接话。她倒是有些回过味来了,今日这事儿恐怕和老太君有关,可瞧着大夫人这担忧的神情丝毫不假,难道老太君当真是病了?也是,这人到了年纪了,有些病痛都是正常的。 “其实这事儿闹得,唉,我们老爷心中也是担忧得紧。这不,东问西问的才发觉这是心中有疙瘩啊,人老了难免就有些念旧,估摸着是怀恋以前的人景了,唉。”安国公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 “夫人和老爷就是孝顺,这人老了难免便有些念旧了,幸好奴婢实在这府上长大的,嫁人也嫁在府上的,到底是少了几分惆怅。”张嬷嬷先是排了个马屁,才有心情感慨一番。 谢嘉鱼看了一眼她娘,接着说道,“张嬷嬷说得对啊,你说瞧着祖母这样子,我们哪个不是食不下咽的啊。这光养着有什么法子,心中郁结,身子哪里好得起来啊。要我说啊,祖父也去了这些年了,祖母该是有些想念当年院子里的老人了。当年那些丫鬟和祖母的关系都挺好的吧,现在也不知道嫁去了哪里了。” 张嬷嬷一听这话,立马便打蛇随棍上了,回答道,“娘子也是个孝顺的。说来老奴当年还在鸿禧院中当过差呢,老太君真是再和善不过了,待奴婢们也是极好的。”她原本是家生子,配了个小厮,只是这运气着实好,生了孩子之后恰好逢着老太君生了大爷。她年轻的时候生得又秀气,便被选作了奶嬷嬷。 她那些年虽是没有喂过大爷一口奶,可也在鸿禧院中当差,平日照顾着大爷。说来,那时候老太君可真真儿是个和善人,听闻她出身也不怎么样,可人家气度样貌那都是一等一的,对待他们这些下人也不严厉。 那时候鸿禧院可好了,府中人人都想进鸿禧院做事。谁家有人进了鸿禧院,那都是莫大的荣誉。老国公爷也还在,府上连个妾室都,当真是美满又和谐。 对了,还有那位叫如云的姑娘,老太君那个时候对她可好了,像是对妹妹一般,还曾经开玩笑说要给足了嫁妆给寻个好人家呢。她家弟弟年纪正是合适,她也曾经妄想过能将如云姑娘娶进他们家的门,到底是有些妄想了。 说来这情形是从多久开始变了的呢,大约就是老太君怀上二爷前吧,鸿禧院中的贴身丫鬟们被远嫁的远嫁,被打发出去的打发出去,老国公爷也越来越少来了。 直到如云姑娘也不在了,那晚她隐隐听见两人吵了起来。好似就和如云姑娘有关,后来都说如云嫁了个商人,走商去了。她觉着心中不得劲,后来她也和大爷搬出了鸿禧院了。 现在老太君这有郁气,有疙瘩,说不定这疙瘩便是那位如云姑娘。张嬷嬷在心中一合计,觉着许是当真如此。便开口回答道,“夫人和娘子今日想问的事儿许是换一个人还不定知道呢,但是奴婢当年在鸿禧院中当了几年差,也知道些事儿。” 谢嘉鱼见张嬷嬷松口了,便微笑着问道,“嬷嬷也是祖母身边的老人啊,可比现在那位资历老啊。若是祖母身子大安了,少不了你的好处,就是祖母知晓了,想必也会心中欢喜的。”这指的是现在鸿禧院中当差的那位张嬷嬷了,最是贪财不过。这边这张嬷嬷很是看不过她,觉得她当年的主子可都是被这人带坏了,才变得越发奢靡了。 张嬷嬷心中虽是一边厌弃鸿禧院中那位,可未曾没有一丝羡慕。她从老太君手里随便得点赏赐都比她一年到头赚的那些多,瞧着人家在府外边大院子住着,山珍海味吃着,她能不羡慕嫉妒吗? 可越是这样,她就越要抓住夫人这根大腿,往上爬。 “说来当年老太君很是宠爱那几个大丫鬟后来那些大丫鬟都远嫁了,也不知道老太君心中有多想念。两个月不到,那几位水灵灵的大丫鬟可都被嫁出府去了。”张嬷嬷一边说,一边小心的用眼角瞧着夫人的神情。 安国公夫人正思索着呢,见她脸上没有异色,张嬷嬷这才接着说,“这几个丫鬟当年很是得老太君的心呢。对了,还有一位如云姑娘呢,倒不像丫鬟,更像是老太君的妹子呢,后来也远嫁了,嫁得很是匆忙,倒是可惜了。当年老爷还很是哭了一场呢,老爷和那位如云姑娘关系可好了。” 那姑娘经常弄些小药糖的,滋味很是独特,最得小孩子的心了。 安国公夫人正在思索,张嬷嬷一心想攀上夫人的大腿,正在仔细回想,谁也没有瞧见谢嘉鱼的眸色渐渐幽深。   ☆、第77章 七十五御下 一时间,屋内静静的,没有人说话。张嬷嬷心里有些惴惴的,不知道那些话夫人是否满意。 谢嘉鱼倒是瞧出张嬷嬷的不安,她嘴角扯出一抹笑容来,淡淡说道,“想必正是这些当年的贴心人远嫁了,才让祖母心里不舒坦了。真是多亏了张嬷嬷了,否则我和娘还弄不清楚呢。” 安国公夫人这才回过神来,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来,一边瞧着站在一旁的语棋一边说道,“妩儿说得有道,多亏了张嬷嬷了,只是这事儿我们还要去好生查询一番,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当年那些丫鬟。我不希望到时候母亲空欢喜一场,懂吗?” 张嬷嬷到底是历练多年的老人了,自然懂得这话里的意思,立马殷勤的回答道,“夫人您尽管放心,奴婢知道该如何做的。说来当年还有两个大丫鬟和奴婢交情不错呢,奴婢隐约也记得她们说嫁去了何处。” 听了这话,安国公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她喜欢和这种聪明人打交道。语棋瞧见夫人点头了,立马进了里屋,不一会儿便端出一个小托盘出来,托盘上还遮挡着一层红布。 张嬷嬷顿时有些兴奋,她自然是知晓这代表了什么意义。 果真如此,瞧着语棋出来了,安国公夫人立刻说道,“张嬷嬷也辛苦了,这些算是赏赐给你的喝茶钱。” 说完,语棋便端着托盘走了过去,张嬷嬷毕恭毕敬的接了下来。感觉这手中的托盘略微有些重量,心中更是欢喜。 该了解的事儿都了解了,张嬷嬷自然退了出去。她退到走廊的隐蔽处,偷偷瞧了瞧那红布下的好东西,眼睛立刻瞪得老大。 这可都是好东西啊。 只见上面放着一柄白玉三镶福寿吉庆如意,还放着一支白银卷须红宝石簪,下面还压着一张银票,整整一百两。 这可都是贵重的好东西啊,一等一的。她就算留作传家宝都使得的东西。果然夫人出手就是大方,此刻张嬷嬷心中俨然已经把自己当做和安国公夫人一派的了。 她心里明白,自个儿就是说了几句话便得了这等丰厚的赏赐,肯定是有些说道的。但是她不在意,横竖咬死了,她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今日夫人唤她来都是因着她采买的事儿做得好,得了夫人娘子的意了。 张嬷嬷走后,谢嘉鱼低垂着眼睫,缓缓开口问道,“娘,给张嬷嬷这般丰厚的赏赐真的好吗?” 她早前便知晓,娘预备了两份赏赐,一份便是张嬷嬷得到的那一份,而另一份却只是些银裸子。现在张嬷嬷得了那顶顶丰厚的一份,想来娘对她是极其满意了。 安国公夫人不愿意错过这般好的一个教导她的机会,便开口扳碎了给她说道,“这张嬷嬷首先身份上便与一般的奴仆不同,她是你爹的奶嬷嬷,虽是和你爹不亲厚,但是好歹有些情谊在,不是那等可以以势压人的,何况在内宅中,你不能一昧的以势压人,有时候得给人些甜头吃。” “你瞧那张嬷嬷,她管采买这事儿多年了,从未有出过岔子,证明这人不是个傻的。但她对娘又恭恭敬敬的,显然这人心中有些章法。我一问什么,她便能闻弦知雅意,知无不言的,便能瞧出她更尊你娘我为主子。” 谢嘉鱼点点头,没有说话。安国公夫人见她已然是领悟了些什么,这才接着说,“我给她这般丰厚的赏赐,一是告诉她跟着我不会吃亏,二是告诉她我对她是满意的。” “娘,那这般显眼,岂不是府中所有人都知道张嬷嬷得了娘的亲眼了?”那托盘虽小,可到底是有些显眼的,张嬷嬷这前脚一出门,后脚府里的人都该是知道了。 “傻孩子,要的便是府上的人都知道。好叫她们知道知道只有得了我的意,才能有好处拿。再说了,那张嬷嬷自然会好生寻了借口的,不会将你祖母的事儿拿出来说嘴的。” 果然如此,还不到晚间,这府上便人人都知道管采买的张嬷嬷得了夫人的赏赐。有了夫人的亲眼,张嬷嬷更是有威严了,在采买上说一不二,将采买的物品的质量管得是更严了。一有什么好东西,必是先送去正院和老爷处,再送到怡然居和几位郎君那儿。 谢嘉鱼今日听了她娘的一番话倒是颇有感悟。这管教下人,是得大棒加萝卜一起来才有效的。若是一昧的宽和,那这些下人的心便会慢慢变大,渐渐还会有人觉着自个儿才是主子,端起主子款来了。可若是一昧严厉,说不得那一日便会有人受不了,从而轻易的背叛了。 身为主子,既得让人瞧见你的威严,也得让人瞧见你的宽和。让他们明白,只要好好为自己做事,那便有数不清的好处。可一旦背叛,那下场便会很凄惨。只有背叛的代价太大,才不敢背叛。 不信瞧瞧二夫人,自从上次一番闹腾过后,不但自己被禁足了不说,身边的丫鬟婆子统统被发卖了事。到头来,她周遭的人竟是一丝一毫好处都得不到,尽倒霉了。现在这府里,哪里还有人愿意为二夫人做事的,就连那些三等小丫鬟也是不愿意的。 谢嘉鱼心里清楚得很,那豫亲王府算不得什么好去处。有平安这个包打听在,长安城中那些闲言碎语可全都流进了她的耳朵里。 更何况,她还有常人预料不到的帮手—宝儿。宝儿整天嘻嘻哈哈的,可她打听消息当真是一流的。素日也没有会想道自个儿身旁还有个鬼魂盯着,做坏事自然是一点不手软了。 豫亲王府究竟有多混乱,从平安和宝儿的话里便可见一斑了。她现在在自个儿府里住着,没有人敢让她不顺心,可日后如何便说不清了。 说道这豫亲王府,谢嘉鱼都直摇头,要她说啊,这就是嫡庶不分的下场。 豫亲王总共有五子,长子是秦侧妃娘娘所生。素来最是得豫亲王的喜爱,为此不惜舍下老脸为他求取了吏部尚书的嫡女为妻,可是这位都二十好几了,仍旧一事无成,身上连份正经差事都没有,外边人人都说这怕是被那位苏郡王爷给打压了吧。 可谢嘉鱼不这般认为,她和苏瑾之交集不算多,可她不觉得他是这般的人。他那样皎洁如月的人哪里就会使这般的手段了,他若是瞧一个人不顺眼了,那必然是真枪明箭的来,何苦用这些迂回见不得人的手段呢。 不得不说,谢嘉鱼虽说不喜欢苏瑾之,可她对他的了解远远超出了所谓的不喜欢。 何况宝儿打探到,这位不怎么喜欢他的正妻,反而喜欢和府上的一些漂亮丫鬟厮混,还总和一些纨绔子弟去那腌臜地儿,更是让她觉得厌恶了。 这还不算最让人觉得好笑的,更好笑的是他那位正妻,吏部尚书的嫡女,她嫁进去还得尊称一声大嫂的那位,竟然和豫亲王府的二公子有染。 这位二子,是豫亲王府上一个洗脚丫鬟肚子里出来的,自来不得豫亲王的喜爱,被忽视得很是彻底。最后就娶了个要家世没家世,要样貌没样貌的四品小官的女儿。 可想而知,她这位二嫂必然是不得喜爱的。也不知他是出于什么想法,竟是胆敢和大嫂搅合在一起。 谢嘉鱼初得知这消息的时候,简直懵了,她是习惯了安国公府上这般的规矩的府邸,自然不懂为何豫亲王府乱成这样。 至于现在,她算是懂了,收到帖子的时候甚至都不觉得诧异。想来现在豫亲王府上的嫡庶之争是彻底的拉开了序幕了。 苏瑾之成了郡王爷,这些人似乎就不再觉得他是世子爷了,觉着世子之位该换一换了。 现在这位豫亲王妃的亲子排行第四,将将才十岁,便迫不及待想要拉扯些得力的助力了。还有什么比姻亲更好的助力了呢,现在的她也很懂这里面的弯弯道道了。 瞧瞧那位五公子,也就比前头那个小一个月罢了,这待遇就是天差地别。虽说嫡庶原本就隔着一道天堑,可吃相这般难看的,她当真只见过一人。 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 谢嘉鱼有时候都惧怕嫁进去这样一户人家,哪有人喜欢整日活在争斗之中的?这般斗来斗去的,她是一点不知道有什么意思。她喜欢清静日子,喜欢自由自在,对她而言,豫亲王府已经成了一种束缚。她想,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她始终没有办法喜欢苏瑾之的原因吧。 但是想归想,可明日去赴宴需要整理的行头那可真是一点也不能马虎了。 那必须得富贵华丽,她虽是喜欢素净的,可也要人家瞧得起才行啊。她若是穿得淡雅了些,撑不起气势来,明日还不知会被她那未来的婆婆如何拐弯抹角的贬低打压呢。 那府上的人啊,都长了双再势力不过的眼。她身为小辈,还是个未过门的媳妇,她又能如何,只能随她们去了。   ☆、第78章 七十六赴宴 一大早,谢嘉鱼便起身打扮了起来。十四岁的姑娘,正是处在一个过渡段,若说多美,那肯定是算不上。但是她不同,也许是身体内充盈着灵气,使得她的身段比同龄的姑娘还要略微高挑一些,便是有些单薄也不打紧。 她的眉目已经已经微微能瞧出张开的样子了,五官实在是精致。但这些都比不过那一身的好皮肤,冰肌玉骨这个词便是最好的诠释。还有那一头乌发,又长又黑,比最上等的缎子还要丝滑,象牙梳子放上去便畅通无阻的滑了下来。 这等美人,长大后必然称得上一句倾国倾城。 因着今日已经订好了衣物,是件水红五彩妆花十样锦通袖袄和一条大红刺绣折技小葵花金带红裙,这等艳丽华贵的衣物需要最上等最华丽的首饰来搭配。 故而吉祥和如意很是挑了些首饰,可谢嘉鱼到底还是不爱在头上坠那么首饰,便挑了几样最合适的。 都是些镶金镶宝石的首饰,可是上了她的身之后,硬是一丝一毫都瞧不出艳俗来,倒是有股子飘逸华贵。吉祥年纪也大了,眼力越来越好了,瞧着这般的谢嘉鱼也是心中啧啧称奇。 她家娘子这样的,若是没有订婚,那及笄之后恐怕媒人都能把府上的门槛给踏平了。 这实在是美,美得已经超脱了年纪。 得亏出身在国公府里,否则这样的样貌和气度,恐怕不是一件幸事。可转念一想,若是娘子不出身在国公府里,恐怕也没有这样的样貌和气度了。 如意上妆的水平挺高,可现下瞧着她们娘子的脸也不知道如何下手了。恐嫌脂粉污颜色,说的就是这样的。可这样盛重的打扮,不上妆又显得缺了些什么。 “如意,你瞧着上吧。”谢嘉鱼从铜镜中瞧见了如意纠结的眼神,不禁笑了笑。 得了这话,便是再不忍,如意到底还是动手了。这皮肤实在是太好了,如意便没有上粉,只是略微画了画眉眼,再上了口脂。 她这还是第一次这般慎重,也有些好奇自个儿上妆后的模样。她瞧了瞧,觉得有些平淡了。 恰好这时候平安和喜乐走了进来,平安瞧着那打扮好的小娘子,也有些好奇,瞧了瞧说道,“娘子真好看,不上妆好看,上妆了也好看。” 谢嘉鱼摇摇头,眼神从梳妆台上扫过,笑了笑说,“就数你的嘴甜。” 她上妆之后也好看,可到底不习惯带妆,总觉得有些奇怪。再来,这妆容和这一身打扮比起来,多少有些平淡了。 她想了想,从一个织锦的多格梳妆盒中拿出了一片金箔,仔细瞧了瞧着金箔,觉着这厚度倒是恰好,便唤来喜乐,对喜乐说,“你去用这金箔剪出个莲花的形状来,要这般大小。”一边说一边给喜乐比划了一个大小。 喜乐的手艺极好,她的手很巧,最是适合这等精细的活计。 她略微看了看这金箔,便恭敬的接了过来说道,“奴婢这就去,娘子您稍等。” 如意和吉祥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说。只有平安一脸渴望的瞧着谢嘉鱼,面上写满了好想知道,快告诉我。 谢嘉鱼失笑,却故意吊着她的胃口,就是不告诉她。惹得平安在一旁蠢蠢欲动的。 很快,喜乐便回来了。那金箔被修剪成极小的一朵莲花的样式,看上去精致极了,在精致中却又不是华贵。 如意心中隐隐有些想法了。 瞧着这般精美的金箔莲花,谢嘉鱼面上欢喜,便随手在台子上拿了个镯子,赏给了喜乐。 随后吩咐如意将这金箔莲花贴在她的额头中间。平安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一丝一毫的过程都不愿意错过。如意逗有些受不住平安的眼神了,偷偷嗔了她一眼,继续小心翼翼的拿着那朵金箔莲花。 好不容易才将那莲花粘连在了她的额头上,如意紧张的吞了吞口水。 此时再瞧那铜镜中的女子,只是多一朵金箔莲花,整个人的气势立马便不一样了。方才还嫌略有些寡淡的妆容,一下子亮眼了起来。 耀眼得像一朵金灿灿的莲花。 “好美啊……”平安睁着大大的眼睛说道。这话一下子唤醒了正发神的其余三人。 “娘子好精巧的心思。”吉祥跟着夸赞道。 待安国公夫人瞧见了她额头上的金箔莲花,也不由的夸赞了一句,“妩儿这心思的确精巧。”她也是很会打扮的人,都在也不会牢牢把住安国公的心,但是也自认没有自个儿闺女这般精巧的心思。 将金箔剪成花朵模样,贴在额头上,再配上这一身打扮,绝了。 她已经可以想象到今日宴会上那些人的表情了。谢嘉鱼很少赴这种大型的宴会,她更多的是和一些年纪相当的贵女们一起小聚。所以纵然她身子早已经好了,又生得花容月貌,可外边的传言总是还停留在几年前。 自然不会有人敢当着安国公夫人的面儿这般说,可到底还是传进了她的耳朵里。这个闷亏又只能吃下去,不吞下去还想怎么?难不成逢人便说,我闺女儿如何如何的好?显然是不能够的。 安国公夫人现在心里畅快极了,今个儿就让她们好好瞧瞧,她的女儿必然是非同一般的。 果真如同安国公夫人所想,谢嘉鱼一下马车,便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她虽是听不见她们在耳语什么,可从投来的目光中隐隐带着的艳羡,便什么都明白了。 “那位便是安国公府上的五娘子啊,我的天……” “果真和苏郡王爷天生一对。” “真是一等一的般配。” 谢嘉鱼自从修炼灵力过后,耳力非凡,自然听见了这些人在窃窃私语什么,听着这些夸赞,她心中没有一丝喜悦,却只觉得好笑。 两人是否般配,到头来不瞧瞧两人的性子,却单单只看样貌。倘若她今日打扮得素净些,估计又是另一番说道了。 说不得便会有人觉着她身子瘦弱,配不上郡王妃这个身份了。 豫亲王府上的丫鬟早早等在门口了,待人一都,便立马将人引进园子里。宴会的地点选在花园里,豫亲王到底是圣上最亲的弟弟,这府上的景致那是一等一的好。 这王府里足足有三个大花园,今日王妃选的园子名叫梅园。顾名思义,这儿种着的都是红艳艳的梅花,也算是这府上较为别致的景色了。 有传闻说这王府里原本没有红梅,这满院子的红梅是圣上特意建给前豫亲王妃的,盖因那位最喜红梅。 这些玩笑话谢嘉鱼从未有当真过,一国之君哪里就糊涂至此了。爱一个人便会对他好,看着他好好的,自己心里也就好了,哪里又舍得这般呢?想到这些的时候,谢嘉鱼心中划过了燕先生的名讳。 她不傻,她知道自己是喜欢燕先生的。 可是偏偏她也是不能喜欢燕先生的,就这样吧,兴许日后也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丫鬟领着她们走进了园子,有来得早些的夫人娘子们早就坐好好,正嘻嘻哈哈的说着话呢,瞧上去好不热闹。王妃今日请的娘子大多是八/九十来岁的,正是喜欢玩闹的年纪,大昭对女子束缚不大,自然是乐得自在了。 安国公夫人带着谢嘉鱼去见豫亲王妃,豫亲王妃今日瞧着气色挺好,穿着繁复的宫裙,看上去很是端庄。只是这打扮到底有几分老气,显不出美来。 “见过王妃娘娘。”见了礼后,母女两人便坐在一旁,位置显然是极好的,也不知是看在谁的面子上。今日因着是赴宴,也不便带太多的丫鬟,便只带了望琴和如意,这两人端静的低头站在安国公夫人和谢嘉鱼的身后。 她们代表的是安国公府的脸面,万万不能随意的。 王妃随意的瞧了瞧,目光定格在谢嘉鱼的身上,她面上带着祥和的笑意,可眼神却是很冰冷的。谢嘉鱼对人的感知越来越敏锐,她抬头看着王妃,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这一笑,更显得她五官清丽,明艳大方。若说她素净打扮的时候是气质空灵的仙女儿,不似人间之人;那她艳丽打扮的时候,便更想是人间的一多富贵花,明艳不可方物。这两种美,你说不出哪一种更好,端看自个儿的喜好吧。 显然,王妃更喜欢后者,故而目光中才蕴含着深深的冰冷和嫉妒还有艳羡。 嫉妒艳羡她的年轻貌美,嫉妒艳羡她的美丽绝伦。 所以她开口了,“国公夫人,我说你也太小气了,素日便将这么个宝贝藏着掖着的,难怪外边传言……”一边说一边笑着,仪态上真叫人跳不出错来。 一旁便又人接话了,“外边传言怎么了,我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竟是完全不知道。王妃娘娘您最好了,可不要吊咱们的胃口呀。” 安国公夫人的面色便有些不好了,倒是谢嘉鱼还是一脸的笑意。   ☆、第79章 七十七挚友 豫亲王妃这下子反倒犹豫要不要将话扯出来说了,这些传言从她嘴巴里说出去总归不太好。为此,她狠狠地瞪了接话的那妇人一眼,那人便知道自个儿这是接错了话了。 也怪她傻,没有摸清王妃的心思。 这时候王妃身边一个十一二岁的姑娘打扮的娘子开口插了句话,“都是嘉鱼姐姐太貌美了,让母亲都看呆了。这往日都没有见过,虽知传言不可信,可仍是忍不住往那儿想,还请嘉鱼姐姐您万万不要生气。”说完可爱的微微一偏头,眼睛睁得大大的,接着说,“若是嘉鱼姐姐心里不舒坦,就怪敏柔吧,千万不要怪母亲。母亲素日疼爱三哥,也是最喜欢您了。” 说完那样子楚楚可怜的,倒像是被谁欺负了一般。 周围的有人在瞧,而与安国公府上交好的面上都有些不虞了。 这话说得简直笑话。什么往日都没有见过,这不是背地里指责谢嘉鱼不懂规矩吗?虽是没有过门,可从名义上说豫亲王妃都是她的婆婆了,这几年了婆婆连媳妇面都没有见过,也是有些笑人。 但这怪谁,豫亲王妃是个什么人,大家可都心知肚明。 谢嘉鱼这次没有一笑而过,她仍是笑着的,那笑容任是最严厉的嬷嬷来挑剔,也只能说完美。仿佛连嘴角弯起的幅度都经过了精心的计算。 她就那样笑着瞧着苏敏柔,这个十二岁的姑娘到底修为不够,身子隐约有些发抖。随后她才接着说,“你叫一声姐姐,那我便也称你一句敏柔妹妹吧,可以吗?”不待苏敏柔回答,她又接着说,“虽说流言止于智者,可人总归都有好奇心,偶尔好奇流言所传也情有可原,谈不上什么怪不怪罪。我前些年身子的确有些不好,故而在家中调养了些年,直到身子大好了,娘才准许我出门,可平日里也大多去些小聚会,这般大的宴会很少来的。”说完,话锋却突然一转,“王妃娘娘主掌府上中馈,想来事儿多,这才记不得嘉鱼了,可王妃着实太过年轻,嘉鱼见之难忘。” 这一番话说下来,算是将过往那个瘦弱的娇怯的谢嘉鱼的影子彻底从在座的一些人心中洗去了。 取代的是一个端庄貌美还聪慧的谢嘉鱼。 此女不凡。 “妩儿说得有理,七婶的确年轻貌美,让人羡慕啊。”这时候,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众人一看,原来是明安郡主来了。 她今日穿了身镂金百蝶穿花紫色襦裙,但是衬得人肤白貌美的。紫色最是挑人了,但凡皮肤又一点点不如人意,也驾驭不住这色儿,很明显,明安完全穿得出这身。 只是这人虽美,嘴里的话便不那么客气了。 豫亲王妃哪里能不年轻,毕竟她不是原配,只是一个继室,当然年纪不大。她平日最是痛恨有人拿年纪说话,故而三十不到的岁数却偏偏要往老成的方向去打扮,还不都是为了掩盖这一点。 可今天,先是被谢嘉鱼连打带消的指了出来,后又有明安添油加火。她面上的表情已经很不好看了,可碍于在场的人身份高贵,她也不能发火。 一口郁气堵在心中,上不上下不下的,直堵得她心口发疼。 明安才不管她,她虽是叫她一声七婶,可心中其实是颇为瞧不上她的。她与苏瑾之关系不错,故而多少知道这位瞧着端庄的七婶不是个省油的灯。她今日原本是不想来的,这等宴会,但凡有点脑子的便知道不是什么好的,可想着妩儿要来,她便也来了。 她表哥照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她帮忙照看呢,总不会让她这位板上钉钉的表嫂吃亏吧。 结果可好,一进来就听见了这样一番话。多年相交下来,她多少也了解谢嘉鱼,她不会轻易与人起冲突,可一点她还嘴了,那便当真是一丝情面都不会给你留的。 荣华长公主觉着这样的性子容易吃亏,很是担忧她这位密友的女儿。可明安却觉得这性子痛快极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一尺,我必将回一丈。 难不成别人都将你的面皮撕下来踩了,你还要好声好气的和人说话?要明安说,她娘要不是长公主,日子指不得比现在还要不好过,那性子实在太软了。 一想到那日唤她妹妹的女人,她心中就涌上一股戾气。 明安坐在谢嘉鱼身边,悄悄在她耳边问了一句,“她这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了吧。”语气中都带着肯定,丝毫犹疑也没有。 谢嘉鱼心中其实一点气愤也没有,她是苏瑾之的未婚妻,身份上便决定了她和王妃不可能好好相处。自然不会被她随便两句话便打击到,别管流言是什么样的,但凡瞧过她真人的人都不会再将流言当回事。若是瞧见了她,还相信那流言,那便当真是蠢了。 她淡淡一笑,心中却很欢喜。纵然有人说话不中听,可也有朋友一直站在她身边,她高兴明安为她说话,这样直白的偏袒更让人欢喜。可她还是得为她着想,便轻声说,“明安,毕竟是你七婶,你那么顶话,会不会对你不好?” 毕竟是长辈,她敢顶话是因为这事儿是王妃先挑起来的,她也不是那等任由人欺负的。可这事儿和明安并没有关系,她这般一来便贸贸然的偏袒自个儿,恐怕对名声不好啊。 哪里知道明安却丝毫不在意,随意的把玩着手上的戒指,说道,“有什么关系,我可没有顶撞她,我说的句句是实话,我可是喜欢她才这般夸赞的呢,再说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她顿了顿,又若无其事的说道,“我的名声早就那样的,要是管那么多的话,岂不是活得憋屈得紧。” 谢嘉鱼也想到了明安的名声,着实不好听,也微微叹了口气。她上辈子与明安几乎没有交集,也只是在别人耳中听过这人。说是嚣张跋扈,堪称长安城中一霸,谁惹了她必然是没有好日子过的。她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些名声,只是印象中,明安是喜欢她二哥的,可是最后造化弄人。一个是她二哥,一个是她的好友,事实上她是希望他们能有一个好结果的,只是这事儿急不得。 当务之急应该是先洗清明安身上的污名。她了解的明安绝不是一个嚣张跋扈的人,她身上有的是一种果决和傲然。她对待朋友是极好的,交友也广阔,是一个难得心胸疏阔的女子,也是很有魅力的一个人。 谢嘉鱼上辈子不知道这般好的一个人如何就被人传得那般不堪,可这辈子她倒是很清楚。 一个人越是好,便越容易引起她人的妒忌。女人的妒忌其实才是最可怕最阴暗的东西,明安太好了,便引起有心人的妒忌,再加上一些维恐天下不乱的人一同推波阻拦,自然便成了这样了。不过幸好,这辈子的流言兴许是才开始没有多久,还远远没有到后来那般可怕。 说道这流言,便不得不说明安的爹。那位辅国公府的二爷,尚了当年荣贵妃的长女荣华长公主,两方利益交换,辅国公全力支持当今圣上成为太子。 原本好好的,荣华长公主谢嘉鱼也见过,她唤她苏姨。哪怕年过三十,都快四十的人了,仍旧很漂亮,温柔得就像是三月初春的水,让人恨不得溺在她的身边。 这样有魅力的人,那位驸马爷偏生不喜欢。 成婚没有多久,他就花眠柳宿,寻欢问柳的。纵然被训斥了,还是我行我素的。但是幸好,他糊涂,家中长辈倒是不糊涂,直接干脆的给他院子里的通房丫鬟和小妾们都灌了药了,并放话说公主没有怀上,任谁怀上都准生。 无奈之下,驸马爷才愿意踏进荣华长公主的院子里。几年后,公主终于怀孕了,生下的便是明安。明安一出生,瞧见是个女儿,多少有些失望。可就在公主还在月子之中的时候,这驸马不知道从哪里带了个女人回来,口口声声说这是他的真爱,可这真爱肚子都六七个月了。 这时候正是当今圣上需要辅国公支持的时候,荣华长公主为了这位弟弟,只得装作不知道这事。 于是辅国公老夫人做下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儿,看在那女人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她准许那个女人进了门。 哪里想到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还是一个女儿。那老太太如何后悔,便不表了。驸马爷倒是挺开心的,毕竟这可是真爱的女儿啊。 渐渐的,那位真爱的心被驸马爷越养越大,她的女儿倒是更像府上嫡出娘子。那人瞧着荣华长公主脾气好,便再三欺负她,荣华长公主瞧在自个儿弟弟的份上统统都忍了下去。时间越来越久,连带着整个辅国公府上都不将公主当回事儿了。 直到那个女人怀孕生下了一个儿子,这可是二儿子唯一的儿子啊,那辅国公老夫人的心也渐渐偏了。可坏就坏在没有多久荣华长公主也怀孕了,一朝分娩,竟也是个儿子。 后来的事儿便说不清楚了,在内宅倾轧下,荣华长公主的儿子高烧不治,早夭了。她哭过闹过,最后心也死了,只守着明安过日子。 可风水轮流转,先帝去世,太子登基。等到地位稳固权利集中之后第一件事儿便是提拔了自个儿的姐姐,狠狠收拾了一遍辅国公府,连爵位也给降了,直直降成了县侯府,连降四阶,理由是蔑视皇恩。这下子辅国县侯府的男人们才知道这将圣上得罪狠了。 可这时候,荣华长公主早就带着明安住进了长公主府了,根本不理会辅国县侯府的人了。   ☆、第80章 七十八点醒 这下子辅国县侯府的人慌了,可那驸马爷却不慌不忙的。在她心里荣华长公主还和以往一般好拿捏的,可哪里知道她不和离完全是为了明安的名声着想。倘若明安是个男孩儿,她便早早与他和离了,哪里还能容忍他如此蹦跶。 圣上对自己这个姐姐极其宠爱,这份宠爱也蔓延到了明安的身上,故而她一个外姓人能得到郡主的封号。别小看这郡主的封号,这可是从一品,位比国公,足以让明安在长安城中横行了。 要知道当今圣上对爵位吝啬得很,自登基以来,削爵无数,可亲自封的爵位却并不多。更不要说是高等的爵位了,这其中明安的郡主得算一个,苏瑾之的郡王得算一个。 瞧瞧豫亲王府,唯一一个郡主还是豫亲王舔着老脸去求来的。一个庶女成了郡主,府上的那位嫡女就尴尬了。原本都以为圣上会封个郡主,可现在那位都六岁了,可圣上竟是一点要封赏的意思都没有。 也正是因为这个,王妃瞧着秦侧妃是越发的不顺眼了。 在秦家倒了之后,秦侧妃也很是吃了些苦头。可这反而让豫亲王有些心疼,便使了法子给苏初柔寻了个好人家,又很是宠幸了秦侧妃几日。 于是豫亲王府也就越来越混乱,渐渐仿佛步上了当年镇国县侯府的后尘—嫡庶不分,乃乱家之根源。 有先见之明的人家,现在已经和豫亲王府拉开了距离了。瞧着那样子,等豫亲王去世了,这王府就要倒了。到时候恐怕这些人都得求着苏郡王爷吧。有些更聪明的,便已经明里暗里和苏瑾之拉关系了。 毕竟整日酗酒的豫亲王,瞧着就不像身子太好的啊。 话转回来,继续说镇国县侯府。明安这人心胸疏阔,可她偏偏有一件事想不通、也想不透。她痛恨她父亲,痛恨镇国县侯府上的所有人。明安在那府里生活了六年,那六年她过得并不好,幼年不幸的阴影一直存留在她心里,渐渐就成了心结了。 她一面瞧不上镇国县侯府的人,一面又厌恶着自己。她的体内留着那一家人的血脉,这是没有办法逃避的。她一日还姓徐,便一日是徐家人,也正是把着这一点,让镇国县侯府的人心中觉得希望尚存。 而这流言便是明安那个同父异母的庶妹弄出来的,明安已经十六了,却尚未婚配,荣华长公主倒是不担心,如今大昭的贵女们都不急着嫁人,十七八嫁人的多了去了。其实这也可以理解,这疼闺女儿的人家可不就希望多留闺女儿几年嘛。更何况荣华长公主自个儿也是十八才嫁出去,她自然也不慌着给明安相看人家,她就这一个女儿,哪能不疼呢。 可明安的庶妹徐宝乐不这般想,她就比明安小上几月,也是十六的岁数了。 可镇国县侯老夫人对她们母女俩有怨气,不愿意为她的婚事奔走,她的生母又只是个姨娘,是没有资格参与这些的。老夫人的理由很正当,大的还没有嫁出去,小的怎么还能越过去? 说白了就是徐宝乐得等着明安嫁出去了来。到那时候她早就成了老姑娘了,哪里还能寻到什么好人家。别以为徐宝乐傻,她可一点也不傻,明白着呢。 高门大户的嫡女们有胆子晚嫁,那是因着她们早早的便寻好了人家了,根本就不愁婚事。可她不一样,若是不趁着年轻貌美的时候去攀个稿纸儿,那她一辈子便完了。不是被送进高门大户做个贵妾就是成个继室,而这两样又有哪一个是好当的。 贵妾,也不过就是名义上好听一点,说白了还不是个妾。虽不至于和一般的贱妾姨娘一般可以随意处置,可到底也低了正室一头。生下的孩子也永远是庶出,一辈子矮嫡出一头,瞧瞧她自己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而继室,虽为正室,可做人后母哪里讨得了好。做好了那是应该的,做不好那就是不贤惠不大度不慈爱。可这些人倒是好笑,不是从自个儿肚子里出来的,凭什么要大度慈爱?瞧瞧那豫亲王妃吧,年纪轻轻做了继室,现在得到了什么?自个儿的闺女儿尚且还矮那庶出的一个头,还想儿子能高过谁不成?再说了,前面可还有个嫡子挡着路呢,这其中的苦楚可想而知。 她徐宝乐嫁人是为要做那人上人的,可不是为了受苦的。 思来想去,徐宝乐和镇国县侯世子夫人,也就是她的大伯娘一合计,便想了一个招来对付明安。这位世子夫人心中也是极其痛恨荣华长公主和明安的,在她看来,若是她这个长公主弟妹能管住小叔子的心,府上也没有那么多事儿了。她便还是镇国公世子夫人,而不是什么县侯世子夫人,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到头来,这管不住男人心的人逍遥自在了,剩下她们这些无辜的人吃苦去了。其实她又哪里无辜了,她和老夫人一同掌管着府上中馈,但凡愿意伸手帮扶一把,荣华长公主和明安那些年的日子也不会那般难挨。说到底,还是这位世子夫人嫉妒,嫉妒便生恨,她心里是巴不得瞧着荣华长公主吃苦的。最好是最后受不得苦楚亲自来求她,这样她才心中畅快,瞧着往日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殿下弯下她高贵的双腿,这是一种怎样的爽感。 结果最后却是她自己弯下了双腿。 这份恨意遂被转移到了明安的身上,世子夫人想到了自个儿娘家的侄子。说来她侄子长得潇洒倜傥,配明安绰绰有余了,可她到底理智尚存,知道按目前的情形来说,她侄子的家室还攀不上明安,除非明安名声有碍,急着出嫁,她再去说和说和。 于是一个有意一个有心,一拍即合,关于明安的流言便在长安城中流传开来了。 这些事儿也许明安都没有谢嘉鱼知道得清楚,她瞧着明安故作开心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愤怒来。凭什么?凭什么打着真爱的旗号那般肆意的去伤害他人?凭什么为着自个儿的利益便去利用别人?这可是血脉相连的亲戚啊。 谢嘉鱼突然想到了自个儿家中那些糟心事儿,一下子也有些失神了。 她侧身轻轻说道,“明安,你现在不在意这名声,可万一有一日,你被这声名所累,而得不到自个儿想要的,岂不可惜?”她知道明安不是听不进去话的人,便有心劝上一劝。 明安到底也才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心思也单纯,没有那么多的道道,这才想着破罐子破摔。可这乍然一听到这话,才像是被点醒了一般。是啊,她根本不是这样的,凭什么要任由他人往自个儿身上泼脏水。这万一有一天,有人听闻了这些传闻,竟当真认为她是这样一个人,而对她印象不好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的时候,明安的脑子突然浮现出了谢家二郎的面庞来。 她是有些喜欢那个沉默的少年的。 因为明安的亲爹长得潇洒俊美,见人三分笑,嘴巴里花言巧语的惯会哄人说假话,所以明安最是不喜欢那些长得俊美、又会说话的。 可偏生大昭正是流行这种美,有些男子面皮不够白皙,还要抹脂涂粉的争取让面上瞧着白一些呢。 而谢二郎因着自幼习武,身上很是有股威严正气,身材也有些魁梧,样貌是一种偏向阳刚的俊美,最秒的是,他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哄人。 明安一想通了,便回答道,“你说得对,不能再这样放纵下去了。我能瞧出哪些人不怀好意,心中有恶,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化解的。我原本不想麻烦我娘,她这些年也为我操够了心了,身子也不怎么好了,我不想让她白白担心一场,可现在瞧着,不麻烦娘是不行了。” “苏姨会高兴你有事儿求助她的,不要担心,名声是个大事儿。还有,别怪我多嘴,你那个妹妹,恐怕心大得很。”徐宝乐的心的确是很大,谢嘉鱼打听到她若是再寻不到好人家,便打算进宫了。 当今圣上年纪还不算太大,凭着那张美丽的脸,她觉得自个儿是可以进宫一搏的。 明安的名声越差,便越能显现出她的善良贤惠来。也只有明安的名声差了,人们才能看见她,看见她这个淹没在明安光辉背后的小可怜儿。 “徐宝乐?她的名声原来都这般大了,连妹妹你也知道了?果然是个不安于室的。”明安冷哼一声,显然是极其痛恨这位,“我知道她的心很大,我就是想瞧瞧,她能爬得多高,我让她好好体会体会从高处摔下来的感觉,那滋味,想必美妙得很。” 谢嘉鱼听着这些话,知道明安心中是有打算的,也点点头,说,“你有事儿需要帮忙的话,便使人来告诉我,明安,和我你千万不要客气。” “我知道。”明安冲着她露出了一个美丽笑容。   ☆、第81章 七十九心思各异 两人在下面小声说话,安国公夫人也和周围的夫人们交谈着,她心中也慌啊,这儿子是一天比一天大了,媳妇的事儿却没有个着落。 瞧着豫亲王妃都为她自个儿的儿子打算着呢,她心中哪里还能不慌。 “陈夫人啊,好久不见了。” “哎呀,是好些日子不见了,你瞧瞧你,这般如花似玉的闺女儿还藏着掖着的,怪没意思的。”这陈夫人口直心快的,但是和安国公夫人的交情倒很是不错。 她还就爱她这份心直口快,这不,前一句话才说完,这位陈夫人就接着说,“哎呀,我瞧着王妃她恐怕就是不喜欢你闺女儿长得这般漂亮,白白给苏郡王爷长脸了。她还当谁不晓得,她苛待庶子庶女的事儿满长安城谁不知道啊。” 说道这事儿,安国公夫人便在心中冷笑,她当然知道,不但知道,还很是在后边推波助澜了些。要怪也只能怪她先处处针对妩儿,还诅咒她的妩儿怎么没有早点死了算了。怎么,当真以为这些话在自个儿府上说说便没有人知道了?笑话! 这苛待的庶女,可不就是那位初柔郡主了吗?那位年纪到了,王妃却还不愿意谈她的亲事,说来说去尽是推脱之意。到后来更是过分了,找了好些面甜心苦的婚事。 打量着谁不知道谁呢,大家都不是傻子,那秦侧妃一等一的精明,还能这般被唬住了不成。这事儿兜不住,就攀扯开来了。 想到这里,安国公夫人也不得不说这位当真是“用心”极了。不说远了吧,那义勇公的独子,今年十八,长得俊秀雅致,真真儿是上好的模样。这家室也是一等一的,将来整个义勇公府可全是这位的。按理来说,苏初柔虽贵为郡主,可到底是庶出,有些讲究的人家,实在是瞧不上这样一位“郡主”。而这般的人家,已经是上好的了。 可坏就坏在,这位义勇公的独子,幼时骑马伤了那地儿。这事儿当年闹得很大,长安城中好些老人都知道。只是这些年渐渐的,义勇公府越来越低调,这风波才平息了下去,也有很多人忘记了。 这王妃也好笑,她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这是打量着没人知道还是怎么的?结果被秦侧妃又哭又闹的,在豫亲王那儿闹了好大一个没脸。 彻底成了个笑话。 这下边的人说得欢,豫亲王妃却强打笑颜。她瞧着明安和谢嘉鱼,心中那股怒火是越压越大。 明安算什么?她一个自个儿爹都不喜欢的,整天还耀武扬威的。要她看啊,那满长安城的流言可是句句都不假,可不就是嚣张跋扈吗?这都耍威风耍到她这个七婶这儿来了。 还有那个牙尖嘴利的谢嘉鱼,不是说病得要死了吗?往日瞧着她可是素净得很,今日是怎么了?说来她还得叫她一声婆婆呢,今日就敢这般顶撞她?简直是要翻了天去了。 了不得了,等她进了府,看她如何整治她。国公府的心尖尖,哼,她非把她整治成那地上的烂泥! 想到这里,她心里好歹舒坦了一些,便冲一旁站着伺候的苏敏柔招手,道,“敏柔,来。” 苏敏柔瞧着便娇娇怯怯的,但很显然这不过是外表而已,她方才那一番话,可不像是个娇怯的。 “母亲有何吩咐?”这样子瞧着不像是养女儿,倒像是养丫鬟。下边好些夫人不小心瞧着这一幕,都纷纷在心中摇头。糊涂啊糊涂,这豫亲王妃当真是糊涂。 而豫亲王妃压根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她抚了抚手指上的蔻丹,半昂着头说道,“你去瞧瞧你三妹妹可有醒过来?若是醒过来了,你便带她过来。” 苏敏柔低声的回了声,“是,母亲。敏柔这就去。”那样子瞧着便让人觉着她被欺负了,可侧身后,谁也看不见了,她反而露出一个笑容来。 她的好嫡母啊,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陈夫人隐晦的瞧了上边儿一眼,撇了撇嘴,悄悄对安国公夫人抱怨道,“她那闺女儿都六岁了吧,这六岁的姑娘也该晓事儿了吧,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就还在睡呢。” “得了吧,许是那孩子身子不好吧,身子不好的就是要多睡睡,才能慢慢养。”说这话的时候,安国公夫人眼中的恶意明显极了。谁不知道豫亲王妃的小女儿身子骨好着呢,哪里就到了要卧床休养的那一步了。 陈夫人倒是没有听出来其中的意味,反而不在意的说道,“什么身子不好啊。你估摸着不知道呢,我娘家嫂子的侄子,前些日子不知道怎么惹到那位小祖宗了,被好一顿打呢,额头上现在都还没有好呢。你说说,她一个六岁的小娘子,追着人家八岁的郎君打,这像什么话。”说完还有些忿忿不平,又补上了一句,“和她那亲兄长一个模子出来的,将来都是长安城的小霸王。” 说起这事儿,显然陈夫人心中的怒气尚在,她的话也不怎么好听。 边上有人听去了一耳朵,都悄悄的对视一眼,然后在心中暗笑。 “我可当真不知道这事儿,这些日子天气有些冷,我都没有怎么出门。”安国公夫人露出一副惊讶的神情,仿佛根本不敢相信一般。 瞧她这幅样子,陈夫人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我嫂子娘家那侄子,可是一等一的乖巧听话。他读书可好了,夫子都夸呢。不过就是不小心在街上撞了那丫头一下,这可就了不得了,跟捅了马蜂窝似得。”一边说一边摇头,回想起那孩子的惨状,也是心有戚戚。 安国公夫人跟着摇头,可惜道“实在是可惜了那么个好孩子了。” “可不就是可惜,现在那孩子还被吓得连门也不敢出呢。”陈夫人丝毫不顾及仪态,翻了个白眼,心中不满得很。 后边有个夫人听得这里,自以为了解了前因后果,便插了句话,跟着起哄问道,“那你们就没有来豫亲王府寻个理儿?” 安国公转身一瞧,嘿,身后那位正好就是长安城贵妇中最为八卦嘴大的一个,什么消息若是进了这位的嘴巴,那要不了几日,便人人都知晓了。偏生这位来头不小,是位宗室女,嫁得夫君又手握大权,实在是奈何不得她,只得由她去。 瞧见是这位,安国公夫人心中勾起一抹笑意来。陈夫人显然也是认得这位,便义愤填膺的说道,“我们如何没有去寻,我娘家嫂子可就这一个侄子,一家子女眷眼睛都快哭瞎了。来王府寻道理,你猜人家怎么说,咱们这位王妃娘娘啊,她压根不承认这事儿,说是她们王府的三娘子啊,最是识礼贤淑,哪里会做出这些事儿来,莫不是有人打着她们府上的旗号唬人吧。话里话外都不承认呢,嘿,难不成这长安城中还有两个苏瑞雪不成!”陈夫人显然是恼极了,直接喊出了那三娘子的名讳。 这边聊得热火朝天的,明安却不想再坐着了,便邀请谢嘉鱼去逛逛园子。 “我幼时也来过七叔的府上,对梅园印象挺深的,这园子是真的颇费了些心思的。” 因着有明安作陪,身后又跟着丫鬟,安国公夫人对游园的行为还是很放心的,也没有怎么拘束谢嘉鱼。谢嘉鱼也觉得在这里枯坐着怪没有意思的,还不如去转转。 “这园子里的梅花生得是真的好。现在都还开着呢,看来王府上的花匠也是技艺高超。”两人走到一株梅树下,谢嘉鱼抬头瞧花,一边看一边说。 离开了那宴会,明安明显兴致好了些,笑了笑说,“当然技艺高超啊,这儿的匠人可都是宫里出来的。”她倒是毫不设防的说出了这句话,可见是真的对谢嘉鱼没有防备的。 听闻这话,谢嘉鱼瞳孔微缩,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丫鬟,瞧见她们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这才微微放下心了。拉着明安往前走了几步,哼了一声,对她说道,“你傻啊,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这些话是能说的吗?”这园子的来历本就不好说,明安这话到底不好。 明安还以为怎么了,听了这话便有些失笑,但又不好责怪她,毕竟这是为她着想,“你一天在想些什么呢。这是我七叔的府邸,怎么就不能有几个宫里出来的匠人了?” 明安说完,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她估计她那什么都闷在心里的表哥也不会和妩儿说那些事儿的。她多少也明白为什么表哥不愿意告诉妩儿,她也有这种心理,可是有时候什么都不说,什么都听外人说,才是最悲伤的事儿。 有很多事情,得好生说明白了。关于苏瑾之的种种传闻在长安城的贵族中一直很多,各式各样的。她不知道妩儿听过多少,又相信多少。她表哥不愿意说的事儿,她来说。   ☆、第82章 八十信他 “妩儿,你知道这园子是怎么来的吗?”明安呵退了丫鬟,带着谢嘉鱼到了一个亭子里。这亭子周遭挂着粉色的纱幔,层层叠叠的,倒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如意和明安的丫鬟可心就守在亭子外边,距离刚刚好,既不会太远瞧不见自个儿的主子,又不会打搅到她们的谈话。 这园子,谢嘉鱼倒是听过是怎么来的,只是这话她不能说出口。她其实并不相信那些传闻是真的,但是潜意识里,她不愿意去提。 “我是听闻过关于这梅园的由来的,但是说实话,我不怎么相信。”谢嘉鱼用手帕擦拭了一下座椅,然后便顺势坐了下去,而明安就坐在她对面。 明安笑了笑,无奈的说,“你听过那些传闻倒是不奇怪。我也猜到你听过,不然不会让我别提那些花匠的事儿。”她叹了口气,接着说,“妩儿,事情不是这样的。这院子不是圣上修的,而是七叔修的,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每一处风景都是七叔亲手画出来,才由匠人来修葺的。这园子里养花的工匠也是七叔亲自去宫中挑选的。” 没想到这园子是这样来的,谢嘉鱼有些怔忪。 这些话憋在明安心中太久了,她幼年在镇国县侯府上日子不好过,她娘就时不时和她讲诉那些故事。 荣华长公主,燕六娘燕舒,冯家独女冯怡华。当年最是要好的三个人,都是过命的交情。她们当年是荣华长公主的伴读,也是因为这,在宫中没有少帮衬荣华长公主,她们是有着过命的交情的。 可到最后,每个人过得都算不上好,各人有各人的苦,竟是谁也帮不了谁。 也许是日子太苦了,荣华长公主便喜欢和明安讲她还未有出阁的那些日子,过得多么的快活,多么的肆意。 她了解的远远比谢嘉鱼多得多。 “你知道我娘,燕姨和你娘她们三人是很要好的朋友,可是自从嫁人后,她们却没有了多少来往了。其实才成亲那几年,还好好的。可后来我娘陷进了镇国县侯府那个烂泥沼里,自己都脱不得身,自然不愿意拖累她们。可哪里晓得,燕姨过得竟是还要不好,我七叔他……冯姨倒是好一些,可你的祖母究竟如何你自己也清楚吧。”说到这里,亭中突然寂静得可怕。 谢嘉鱼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觉得明安的情绪很不好,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 明安接着说,“我娘过得很不好的那几年,最喜欢抱着我讲往事了,她提得最多的就是燕姨了。可是等我自由自在了的时候,燕姨早已经过世了,后事……冯姨倒是去了,我娘去根本不知道。这也是我娘这些年为何不出门的原因,她不敢见冯姨,不敢面对现实。”明安不是个爱哭的,可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在眼眶内打转了。 谢嘉鱼没有明安身量高,却仍旧上前抱住了她。她一直都知道明安心里苦,她面上豁达得很,心里却压了很多东西。她小声说道,“我三哥过些日子要带我去城郊骑马,明安,你也去吧。” 骑在马上奔驰的感觉最好了,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明安,便邀请她去骑马。 明安知道她的意思,吸了吸气,倒是没有拒绝,“到时候你递个帖子给我,我肯定去。” 谢嘉鱼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明安的背,她肯定不知道,她此时的神情温柔得让人沉醉。 待明安冷静下来了,她才松开了手,明安又接着说,“本来我想告诉你燕姨的事儿的,没想到反而说到我娘了。”她自嘲般的摇摇头笑了,“在我娘的口中,燕姨没有一处不好,她美丽又温柔,从不和谁发脾气。可是在我眼中,我觉得燕姨是个很倔强的人,她喜欢七叔,便能拒绝当年身为太子的圣上,能拒绝太子妃这个位置。我娘告诉我,其实燕姨不是不喜欢圣上,而是因为圣上早有妻妾。而七叔却是孑然一身。燕姨一生都在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到头来,都成了一场空。” 这三人的纠葛,谢嘉鱼早有耳闻。她以为只是圣上单方面喜欢燕姨,没有想到真相竟是如此。也不竟摇摇头,在心中暗叹一声造化弄人。 “七叔其实对燕姨很好,燕姨喜欢梅花,所以他就专门为燕姨造了一座梅园。后来七叔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就像是魔怔了一般。后来我才知道,你说可笑不可笑,我七叔竟然以为瑾之表哥是圣上的儿子,多可笑啊,多可笑啊。”这些年她表哥吃的所有苦,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带过去了。 “那怕到现在,他依旧这般认为。” 说完明安拉起谢嘉鱼的双手,定定的瞧着她,很慎重的说道,“我知道长安城中有很多关于瑾之表哥的流言,妩儿,我明安一生没有求过人。”她表情很是肃穆,她幼年过得那般苦,也没有服软求过谁,圣上说她天生就是苏家的人,傲骨天成。“妩儿,我就求你一件事,无论你听见什么关于苏瑾之的话,都别信,统统别信,除非他亲口对你说。” 也许是这话有些惊人,也许是她还没有转过弯来,总之听了这话过后,谢嘉鱼有些愣住了,随后却突然灿烂一笑,也慎重的回答道,“好。” 她答应她,不相信任何关于苏瑾之的流言。 明安的神情这才缓和了。她虽然比苏瑾之小,但是缘分和情感是很奇怪的东西,也许是因为她娘,她对燕姨一直有愧疚,得知燕姨去世了,她便将这份愧疚放在了苏瑾之的身上。她虽是叫他表哥,可更多的是将自己当做姐姐一般,总想着能帮他就好啊,能护住他就好了。 很可惜的是,他比她有能力多了。根本不需要她来护住他。但是没有关系,她知道他喜欢妩儿,既然这样,她也会护住妩儿的。 “你可以和我讲一讲燕姨吗?”谢嘉鱼轻轻说道。她其实对燕舒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能让那皇位之上的人这般恋恋不忘,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不顾了。是怎么样的风华绝代,才能被称为长安第一美人。 可惜她娘从不会告诉她这些事。 “好。” 明安的声音很好听,她开始慢慢给谢嘉鱼讲诉起那些往事。谢嘉鱼听得很认真,听到惊诧的地方还会发出小声的惊叹。 渐渐的,一个真实的燕姨在她眼前出现了。真正的美人,远远不单单是美在皮相,能让人真正发狂的,是那些潜于骨子里的风情。 她是一个美进了骨髓的人。难怪帝王也过不了这等情关。 谢嘉鱼听得如痴如醉,恨不得早生些年,能和这般的美人成为至交好友。 这时候亭子外面传来一阵惊呼,声音迫有些耳熟,“三妹妹,你慢些跑,小心着点……” 这是有人来了,谢嘉鱼和明安对视一眼,结束了谈话。两人起身慢慢走出去一看,那个惊呼的女子可不是苏敏柔嘛。 不是冤家不碰头。 她在后边气喘吁吁的追着前边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不过五六岁模样,身量不高,却胖得紧。穿着一身大红的描金穿花蝴蝶衣裙,头上身上都戴着各式各样金灿灿的收拾,瞧着富贵极了,却极为俗气。 想来这就是那豫亲王妃的亲闺女儿了。 那小姑娘长得谁是胖,可跑起来倒是一点不含糊,她两下便跑到了谢嘉鱼和明安眼前,指着谢嘉鱼便问道,“明安表姐,这人是谁,怎么敢穿着红色的衣服。”这苏瑞雪平日仗着豫亲王妃在府上是作威作福的,她喜欢大红的衣服,便不准这府上有人穿和她一样颜色的衣服。 跟在苏瑞雪身后的苏敏柔一听这话,便在心中暗笑。她可是知道谢嘉鱼不是个好惹的,这人背后站着的可是安国公府,端定侯府还有荣华长公主和苏瑾之。 想起苏瑾之,她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今日要不是因为她那位好嫡母,说什么她也不会和谢嘉鱼对上的。 哪里知道谢嘉鱼却没有生气没有发火,她微微一笑,半蹲着身子,平视着苏瑞雪,说道,“我叫谢嘉鱼,是你表姐的好友,你叫什么名字啊?我这可不是红色的呢,你瞧你的衣物的颜色是不是和我不一样啊。” 苏瑞雪到底年纪还小,瞧了瞧谢嘉鱼的衣服颜色,又瞧瞧了自己的,发觉当真不一样,又转身去瞧了眼苏敏柔。 转身说道,“我叫苏瑞雪,我娘说是瑞雪兆丰年的瑞雪。敏柔姐姐说你这是红色的,原来不是吗?也是,我身上的才是大红色呢,可好看了。明安表姐,嘉鱼姐姐,你们瞧好看吗?”这小姑娘也是活泼的,顺杆子就往上爬,方才还责问人呢,这会儿都是嘉鱼姐姐了。 谢嘉鱼对这种小孩子挺没辙的,加上苏瑞雪虽生得胖,可胜在年纪小,也有几分可爱。主要是她的声音奶声奶气的,着实好听得很。 “原来叫瑞雪啊,真是个好名字。我这是水红色,不是大红色,没有大红色好看的。瑞雪好看极了,明安,你说是吧。”说完她起身瞧着明安。 明安其实不是多喜欢这个小表妹,可今日就当给妩儿一个面子了,她也扯起一个笑说道,“好看,好看得很。” 就像一个系着红绳的移动金元宝。   ☆、第83章 八十一偏执 明安这人其实也是个俗人,她也会因爱生爱,因厌迁怒。很明显的就是谢嘉鱼,她最初喜欢她,正是因着苏瑾之和冯姨的缘故。当然深交过后,发觉她的确不错,才越发交好了。 谢嘉鱼是前者,那苏瑞雪就是后者。对于这个小表妹,她实在是喜欢不起来。她太讨厌她那个七婶了,接连着也讨厌苏瑞雪。 再加上和苏瑞雪平日也没有什么来往,不过就是面子情罢了,虽不至于将那份厌恶加深,但也不至于消减。 哪里知道,苏瑞雪不知道怎么的,像是很喜欢谢嘉鱼的样子,竟是跟在她身后转悠。 明安有些不耐烦了,她和妩儿走到哪里都跟着个小胖墩,最麻烦的是这个小胖墩还一点事儿都不能出,哪怕是掉了根头发,到时候她们都有得麻烦了。 她转身带着些微怒气对苏敏柔说道,“敏柔,七婶让你将瑞雪表妹带过去呢,待会她该等急了。” 苏敏柔本来乐得自在,乍然听闻这话,浑身有些僵硬,扯起一个娇怯的笑容,半低着头小声回答道,“明安表姐,我……我……”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名堂来,一边说还一边瞧了苏瑞雪好几眼。 “你你你,你什么啊你,有话就说。”明安不耐烦得很,谁不知道谁啊,苏敏柔这幅样子完全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你有什么话赶紧说。” 谢嘉鱼感到明安的心绪不太好,立马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冷静一下。明安吸了口气,好歹镇静了下来。她实在不喜欢和苏敏柔这种人打交道,她和徐宝乐都是同一类人。心思阴沉,面上还一副娇怯柔弱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别人怎么欺负她们了呢。 小时候,她没有少因为徐宝乐故作委屈的样子而受到惩罚。所以现在她不想委屈自己,难得和这种人攀扯。 “我……我也想快些带着三妹妹去寻母亲,可三妹妹从来不听我的啊。”苏敏柔说话的声音很小,像是有些害怕,又像是在忌讳着什么。 谢嘉鱼瞧了眼在不远处摘梅花玩的苏瑞雪,难得板起了脸,却不好插话说什么,只是瞧着明安。明安斜觑了一眼苏敏柔,冷冷说道,“不要以为每一个人都是七婶。”她七婶会被人蒙在鼓里哄骗着,并不代表所有人都会被哄骗。 听闻这话,苏敏柔浑身的气势一下子凌厉了起来。但很快,就泄了气了。她的眼里满是阴霾,眼神在谢嘉鱼和明安身上来回滑过,就像是阴冷的蛇一般,有些渗人。 “明安表姐你总是这样……”先是护着苏瑾之,然后又护着谢嘉鱼,现在连苏瑞雪这个死丫头都要护着了吗?“表姐,你们生来便得到了我一辈子也许都得不到的东西,你说……有些人的命怎么就能那么好呢?”说这话的时候,她一直看着苏瑞雪。 谢嘉鱼觉得有些怪异,正欲张嘴,哪晓得明安先说道,“我不想和你聊这些,我也不想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将瑞雪带过去,省得一会儿七婶担心。”说完对着自个儿的丫鬟吩咐道,“可心,你跟着她们,务必将人安安全全的送进去。” “是。”可心恭敬的行了一个礼,随后瞧着苏敏柔温柔的说道,“二娘子,走吧。” 苏敏柔心里纵然有再多的算计,也死在了明安绝对的权势下。她就是又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和明安对着干,只能不情不愿的向苏瑞雪走过去。 不知道在对着苏瑞雪说了什么,原本玩得好好的苏瑞雪撇嘴皱眉的,瞧上去不开心得很。但最终还是跟着苏敏柔走了,走之前还笑哈哈地和两人打招呼,“明安表姐,嘉鱼姐姐,我先去寻我娘去,不然一会儿娘又该不开心了。” “你不喜欢瑞雪吗?”待到三人走远了,谢嘉鱼才开口寻问明安。 明安一怔,一边慢慢走着一边说道,“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吧,她是七婶的亲闺女儿,七婶将她看得很宝贝,我和她也没有什么交集。” 谢嘉鱼偏偏头,觉得有些奇怪,但不知该不该问,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开口问道,“王妃将她看得很宝贝?就是这般宝贝的?” 她摇摇头,也有些无奈,“是真的看得很宝贝,可是七婶这人其实很自负,听不进去劝的。再说了,瑞雪今天这样子,也是她以前做的孽。” “此话怎讲?”这倒是奇怪了,怎么又和以前做的孽牵扯上了。 见谢嘉鱼起了兴趣,明安想想觉着也不是什么太见不得人的事儿,再说了她早晚要嫁进豫亲王府,早点了解这些也挺好,免得到时候被人三言两语哄住了。 “这事儿要从苏敏柔讲起。苏敏柔她亲娘是个爬床丫头,原本会被我七婶整治死,哪里晓得恰好怀了孕,这才保住了性命,可日子也不好过。生苏敏柔的时候直接大出血死了,就剩下苏敏柔,至此便被我七婶养在自个儿院子里。” 这倒也常见,嫡母抱养庶女或是教养庶女,对庶女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像谢嘉鱼她娘,不就教养了她三姐姐吗?说起来,安国公府上这么多姊妹,和谢嘉鱼关系最好的还数三娘子。 见谢嘉鱼没有回过神来,明安立马便想到了她们府上那位三娘子,心道难怪她没有懂,便说得越发直白了,“苏敏柔和你三姐姐不一样,我七婶和冯姨也不一样。苏敏柔出生的时候,七婶一个孩子都没有,她又不是多宽宏的人,明面上对苏敏柔很好,暗地里却极尽可能的苛责她。若不是还想利用苏敏柔把住我七叔,估计她早死了。” 听了这话,谢嘉鱼眉头微微皱起。若是不想养,那便不养就是,谁也挑不出错来,但是既然教养了,还要苛责人就没有意思了。 “我七婶也奇怪,她这般对别人,竟还以为别人心里没个想法。苏敏柔那娇怯的模样是完全将她哄住了,以为是温顺的小狗,哪里知道自个儿养的是条会咬人的狼。她一心一意教养我那四表弟,竟是将瑞雪交给了苏敏柔。她不敢名目上苛待瑞雪,可要收拾一个人多容易啊,有一个词叫做‘捧杀’。” “你是说苏敏柔捧杀瑞雪?!”谢嘉鱼也有些吃惊,这些心思可真是让人自愧不如。她想到了苏瑞雪那胖乎乎的样子,又想到了她那几乎没有的欣赏水平,也不得不承认,也许当真是被“捧杀”了。 “可不就是捧杀嘛。”明安冷笑道,言语间也是颇为瞧不上苏敏柔的。 谢嘉鱼忍不住说道,“瑞雪才六岁吧,她对这般小的姑娘下手,当真……当真没有点愧疚之心吗?” 明安摇摇头,觉得妩儿有些天真了,她伸手点点她的额头,淡淡说道,“因果循环,我七婶不也对还在襁褓中的苏敏柔下手了吗?” 这样一想,似乎也有些道理,可谢嘉鱼还是不忍心。苏瑞雪长得勉强称得上一句可爱,品味似乎也有些糟糕,可谢嘉鱼偏生有些喜欢她,大概是因为她的那双眼睛实在是太干净了。 也许就是因为太干净了,才会处处相信苏敏柔的话吧。 “明安,她的眼睛很漂亮,也很干净。”听了谢嘉鱼的话明安愣了会儿神。她和瑞雪接触不多,瑞雪长得矮矮小小又胖嘟嘟的,她从来没有蹲下身仔细瞧过她,自然不知道什么眼睛漂亮不漂亮了。 “她再干净,也是我七婶的女儿。” 谢嘉鱼嘴唇嚅动了几下,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得沉默下来了。 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但是很明显出了问题。走着走着,明安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叹了口气。 “抱歉,妩儿,我方才的话说得太重了。”她低下头,瞧着裙上的丝绦,有些无奈的扯起了嘴角,“也许你不知道,我和苏瑾之关系很好,我表哥他很不容易。所以我很讨厌秦侧妃和王妃,总的来说我讨厌我七叔后宅里的所有女人。我为燕姨不值,为表哥不值。原谅我,我实在没有办法喜欢苏瑞雪。” “我幼年在县侯府那个大宅院里,什么手段都见过了。我不用这些手段,因为觉得脏,可是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妩儿,不要去插手这件事。内宅斗争本身就是如此,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去算计别人的时候,就要也许有一天自己也会被算计。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技不如人罢了。”说完她抬起头,眼神冰冷得可怕,“要怪,就怪她自己命不好。”命不好,做了她的女儿。 也是这个时候开始,谢嘉鱼才发现明安隐瞒在内心深处的偏执。她不知道她见识过什么,让她有了这样的想法,让她变得这样……这样的偏执。 谢嘉鱼叹了口气,知道这一时半会没有办法劝得过来。她想着,显然明安还困在幼年的那些遭遇里,索性让她出了这口气吧,也许出了气了她就会好很多了。   ☆、第84章 八十二嫁妆 很多事,别人怎么劝都是没有用的,所有的一切都得自个儿看破了才行。 前世,苏瑾之一直活在心里的魔障里,直到死,才算勘破一切。在生死面前,很多东西都淡了。 他以为他是恨着他父王的,结果到头来其实并没有。也许是他们父子缘分真的不够吧,这辈子和上辈子也没有多少区别。 他还住在听竹院内,却很少回来了。“郡王爷,听闻今日谢家娘子也会来。”侍书瞧着他家主子在看书,心里有些打鼓,不知该不该提醒。 他身上的伤原本便不算重,养了这些日子也养回来了。养伤的这些日子他就住在听竹院内,他那二堂兄的胆子再大,也不敢冲豫亲王府下手。 没想到到头来,还是那门上的牌匾护佑了他。 听闻侍书的话,他放下手中的书卷,其实他原本也没有看进去,完全是拿本书打发时间而已。 “今日我那继母宴客,她自然是会来的。盯紧了,本王不希望她被牵扯进什么阴私里。”他重生这些年了,心绪也平和了许多,也不会再像几年前一般动不动便要见见血了。 侍书愣了一下,不明白主子怎么会错过这般好的一个机会,但是他从不敢反驳苏瑾之的话,于是恭敬的点头称是。 苏瑾之挥挥手,便打发他出去了。独自一人站在窗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背影瞧上去孤寂得很。 侍书只得退了出去,言书站在门外,见侍书出来了,也没有多嘴问上一句,只是半低着头,不言不语。侍书也学着他的样子站在另外一边,只是心中有些忿忿不平。 他也伺候了郡王爷好些年了,从没有见过他这般喜欢一个人,偏偏喜欢的那位娘子还常常不领情。侍书年纪不大,却也察觉出了主子的那位未婚妻并不喜欢主子,只谈得上恭敬罢了。 说来真的挺伤人的。 主子有了什么好东西都命他们送去安国公府,若是有机会也会去瞧瞧那位娘子,若是听闻了她喜欢什么,也不论真假,总是会弄到手。可那位……却是一点动心的意思都没有。他家主子这般好,长得风流潇洒、仪表堂堂,又有权有势,真的不知道为何那谢家娘子瞧不上。 侍书不知道,他心中想不通的事儿也正是安国公夫人想不通的。 回了国公府,时候还不算晚,恰好有掌柜收了几匣子红宝石,那宝石又大又纯净,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那掌柜眼神毒辣得很,一眼就瞧出这是珍品,立马做主收了,随后马不停蹄的赶到国公府上求见安国公夫人。 安国公夫人瞧了瞧那匣子里的红宝石,随手挑了颗出来把玩,面上有些漫不经心,可心里却暗自点头。 这确实是难得的好东西。 她重赏了这掌柜之后,这掌柜的也识趣儿的退下了。 “这宝石品相真是不错,望琴,好生收着,入库造册,这几匣子红宝石日后便是妩儿的嫁妆了。”得了这般好的东西,她今日在宴会上的郁气也散得差不多了,将手上把玩的宝石放回匣子中,便吩咐人将东西收拾起来。 世家贵族家的闺女儿的嫁妆自来丰厚,其中原因很多,便不一一表述。而安国公府素来富贵,安国公夫人的嫁妆也是一等一的丰厚,再加上这些年安国公夫人经营有道。可想而知,谢嘉鱼的嫁妆会丰厚到什么程度。 而富贵人家准备嫁妆自然也有很多讲究和说道。其中有一点基本是公认的,那就是受宠的娘子的嫁妆基本都是自幼便开始准备的。谢嘉鱼的嫁妆自然也不例外,从她出生开始,安国公夫人便专门腾出一个库房来,一点一点的登记造册,一点一点的将那库房填满。 事实上,谢嘉鱼的嫁妆何止那一个库房的东西。 原本,按照正常的情况下,她的嫁妆绰绰有余。可谁知道苏瑾之会一跃成了郡王爷,在这种情况下,安国公夫人和安国公自然就觉得原本的嫁妆薄了些,可时间也不够他们再慢慢准备了,自然可着劲的四处收些宝贝儿。 那架势,真的让人担心会将安国公府掏空。 今日得到成色这般好的红宝石,望琴一点也不意外这等珍宝会成了五娘子的嫁妆,若是不成才奇怪了。她仔细的捧着这几匣子红宝石朝库房走去。 望琴退了下去,安国公夫人有拿出一些小相出来,心中纠结得紧。这长安城中又适龄又好的姑娘可真的不多啊,唉。 祝嬷嬷瞧着自家主子又在相看了,默默站在一旁,也不说话。谁知安国公夫人翻看了半天,却突然抬头问祝嬷嬷,“嬷嬷,你说妩儿她喜欢瑾之吗?” 她很想努力回想着两人之间的交集,却发现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两人就像只有幼年才来往过一般。 祝嬷嬷面色一紧,连忙说道,“奴婢的好主子哟,可不能这般说,虽说娘子和郡王爷早早的订下了亲事,可这样说到底是轻浮了些,若是不小心传出去了便不好听了。”如今虽说女子地位不低,可这等关于女子闺誉的话,还是少说为妙。毕竟有的人,自个儿过得不痛快,就巴不得大家一起不痛快。 安国公夫人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我就在这儿说说,就只有祝嬷嬷你,传不出去的。”她一边说一边将手上的小相收了起来,她已经选出了好几位,端看夫君怎么抉择了,也可以问问大郎。“我觉着瑾之是将妩儿放在心上的,他素日忙得紧,很少有时间,有时间了也尽量会寻机会瞧瞧妩儿,有什么好东西都往府上送。”她觉得苏瑾之能做到这一步,真的就如同她夫君说的一般,是心悦妩儿的。她也年轻过,哪里就不懂这些了,一个人喜不喜欢一个人,瞧着那个人的目光是不一样的。 她同意瑾之和妩儿的婚事,其实心中也有自己的算计的。她是一个母亲,首先便要先以自个儿的闺女儿为重,她有私心她承认。 瑾之的母亲是她的手帕交,六娘是个什么人,她最清楚了。六娘教出来的孩子必然不会差,果真如此,苏瑾之是个极其知恩的人,且责任心重,恋旧情,更一往情深的人。他和六娘一样,向往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看重他,别的都是虚的,什么八字什么身份地位统统都是虚的。她就看重他那份责任感和钟情。 一生一世一双人,谁不羡慕?满大昭没有哪个女子敢说自个不羡慕不向往,她这辈子没有得到的,她衷心希望自己女儿可以得到。 可现在倒好,瑾之瞧着倒是对妩儿有情,可妩儿呢?唉,还是怪她,不该这般着急忙慌的订什么婚事儿的,该让他们多接触接触,倒时再看。 瞧着夫人一脸的苦相,祝嬷嬷也不知道从何劝起。对她来说,她只知道那苏郡王爷是个很好的成婚对象,可不知道什么爱不爱、心悦不心悦的。 “夫人,您也别急。那郡王爷生得一幅好相貌,老奴瞧着娘子也不该讨厌才是。”要是苏瑾之知道祝嬷嬷竟然这般看他,估计也是哭笑不得了。 “样貌?唉,我怕就怕,妩儿她不喜欢这般样貌的人啊。我得寻个时候问问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她以为自个儿是对闺女儿好,却不曾想是好心办了坏事了。 今日也算见识了那位王妃咄咄逼人的样子,私心里,她当真不愿意妩儿去蹚那浑水。 其实这些话在她心中埋藏了好些日子了,平日都故作无事儿,今日想到了妩儿的嫁妆,那些思绪便一下子统统涌上了心头。 妩儿总以为那日她救人的事儿她不知道,其实哪里瞒得住。那几日她们倒是瞒得很好,可等那人走了,总归还是露了些痕迹出来了,如意来禀告的时候,她几乎都不敢置信。 妩儿一直懂礼识趣,居然也会做出这等事儿来? 她本想好生惩罚她一番,让她好生认识到自个儿的错处在哪里。究竟是哪里来的胆子,敢将一个外男放在自个儿的闺房内,这还要不要名声了?可到底她还是没有狠下心来。 甚至,她隐隐觉得妩儿是喜欢那个人的。 姓燕……这长安城中还有姓燕的人吗?这事儿透着古怪,不过幸亏,妩儿似乎不再挂念着那个人了。 这样也好,权当是少女时候的一场情怀,不用当真。 怕只怕,妩儿当了真。那燕先生再不出现,也是件好事儿。 安国公夫人叹了口气,她这么多年没有茫然过,可在妩儿这事儿上第一次感到了茫然。 祝嬷嬷从小便陪着她,哪里不知道她面上的神情是何含义啊。这都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见过夫人露出这般表情来了,五娘子那里想来是出了什么大问题了吧。 夫人不说,便是她不该知道的,她也不问,只劝慰道,“娘子最是懂事乖巧,该是懂得夫人的心的。夫人是断断不会害娘子的,有什么解不开的,好好谈谈就是了。”   ☆、第85章 八十三谢淑 好好谈谈,这要她如何开口。 唉,到底长大了。 “嬷嬷,妩儿那边过些日子瞧瞧再说。”她低着眼睫说道,被眼睫遮住的眼底一片冰冷,“那事儿又消息了吗?” 祝嬷嬷浑身一激灵,小心翼翼回答道,“已经命人去查了,可是当年老太君那些个大丫鬟嫁得太散了,也太突然了,谁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寻到。” 这也没办法,都过去多久的事儿了,还能有点线索就不错了,大家都是普通人,干不了超凡脱俗的事儿。还在安国公夫人也不怪罪,她心里也是清楚的。 “那日妩儿挖出盒子的事儿没有传出去吧?”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扣桌,半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祝嬷嬷这才露出了一个笑容来,“这倒没有,得亏那地儿偏僻,没有多少人瞧见,瞧见的那些人都以为娘子在葬花,倒是背地里夸娘子善心又有雅趣儿呢。”说完犹豫了一下,见瞧不见夫人的脸色,她还是回禀道,“但是府上最近隐隐有些不利于夫人的流言传出来了,至于从哪里传出来的,奴婢还在查。” 安国公夫人这才抬起了头,面上不见恼意,反而露出几丝趣味,好奇的问道,“这是谁胆子那般大呢,说来听听,都传些什么?”这府上被她整治成这样,还有人不怕死呢,倒是有些好奇了。 “说是夫人苛责庶女和侄女儿,不配贵为国公夫人,不慈且狠毒嫉妒。”祝嬷嬷知道她不说夫人自然也打听得到,索性心一横也就通通说出口了。 “嗤。”哪里晓得安国公夫人不但一点不生气,反而很是不屑的嗤笑了一声。“我当什么呢,不过是老生常谈的那几句,传流言也得有些新意吧,怪没意思的。我不慈,啧啧,难不成要对待二娘和四娘比对待妩儿才好才对?真真儿是笑掉大牙。” 既然这话都已经说到了这儿了,她倒是想起了她还有个待字闺中的侄女儿,论理她管不到小叔子的房里去,可这样子拖下去到底对谢家女儿的名声不好。 “二娘今年几岁了?”她整理了一下衣襟,随口问道。 祝嬷嬷微微一想,恭敬回道,“二娘子今年十八了。”这个年纪,就算是受宠的嫡女和皇家的公主也该嫁了,可这位连亲都未有订,二夫人糊涂啊。 听闻谢淑已经十八了,安国公夫人的表情一下子冷凌了起来,她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冷哼一声,“倒是我这个伯母失职了,二娘都这个年纪了,却还没有定下来。当年便该管上一管,哪里知道弟妹她竟然这般决绝。” 当年二娘闹着不愿出门,她一个大房的伯母不好和她计较这些。各人自扫门前雪,她只好先为三娘寻个好人家,将她嫁出去再说。也幸好,三娘好歹是大房的闺女儿,也没人硬要去计较那些个排行。 可今时不同往日,妩儿没有两年便要出嫁了,她可不能再放纵下去了。一个姑娘家家的,不成婚像个什么事儿,当真要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吗? 现在,弟妹被禁足了,她身为伯母,为侄女儿相看个婚事儿也不算越界。 事情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繁杂,她也有些疲倦,不由揉了揉额角。祝嬷嬷瞧见了,俩忙走到她身后去,不紧不慢的替她按压起来,那力道不重不轻的,竟是刚刚好。 韶华院中,似云和似锦站在房内,面上焦急得不得了。这天色一点一点变晚了,可她们娘子却依旧没有踪迹。 “怎么办?似云,这若是被人发现,我们便小命难保了。”似锦咬着唇,都快要哭出来了。 似云能有什么办法,她和似锦一般就是个丫鬟而已。主子不怎么受宠,连带着她们也不过是这个府上的透明人罢了。往日出院子能不被嘲讽就是极好的了,还奢求什么呢? 似云拉住了似锦的手,轻声安慰道,“别怕别怕,娘子以往出去都准时回来了的,咱们别多想了,娘子待咱们那般好,不会瞧着咱们出事儿的。” 可这话丝毫没有安慰道似锦,她眼泪啪的一下就掉了出来,呜呜咽咽的说,“娘子是不是遇见什么麻烦了,一定是的,往日……往日她都没有这般的……似云,我们去寻娘子吧,似云……” 似云都快愁死了,她微微叹息,抱住了似锦,“你傻啊,我们能去哪里寻娘子,再说了,我们若是出去了,便更惹人怀疑了。我们好好待着院子里,才能帮到娘子。你别忘了,二夫人虽然被禁足了,可手下的人也不是被彻底清理了的,总还剩几个漏网之鱼。”说完点点似锦的额头,恨声道,“你觉着是你聪明还是娘子更聪明?” 似锦揉了揉被狠狠点了一下的额头,也不哭了,嘟嚷了一声,“自然是娘子更聪明了。” 这不就对了。见似锦安静了下来,她也松了口气。她明面上为了安慰似锦那般说道,可实际上心里也是非常担忧的。大约从一年半前开始,娘子便常常偷偷出府,可除了娘子自己,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外人对娘子多有误会,在这小小的方寸之地里,她的名声却算不得多好。虽是有个挂名嫡女的名儿,却并没有真的享受到什么,在这等大宅院中,没有生母的补贴,若想过得很好,几乎是不怎么可能的。 可娘子似乎不怎么在意,她一面疯狂的报复着二夫人母女两人,一面却又对她们这两个卑微的下人很好。 她甚至不在意名声,传得多难听她都不在意。 对自己狠,也对别人狠,却唯独对对自己好的人很好。似云虽然比三娘子小,却觉得她很是心疼她们娘子。 别人总说五娘子多好多善良,可在她似云的眼里,都比不上她们三娘。 她真的真的希望三娘能平平安安的归来。 “哟,你们这是在干啥呢。”就在两人一片悲伤中,突然传出一个声音来。 似云似锦转身一看,原来是她们娘子。 只见她穿着一身男装,正从窗户往房间里面翻呢。似云赶紧迎了上去,小声说道,“娘子,您悠着点。”虽然每一次她回来都是翻窗户,可似云还是很担忧。任谁瞧着明面上冷艳大方的人,私底下却这般模样都会在心中念叨。 似锦倒也有眼色,她也不忌讳什么,立马掏出手帕将眼泪擦了个干净,便飞快的去寻了套衣衫出来。 等似锦拿着衣衫出来时,谢淑已经端坐在椅上喝着热乎乎的茶水了,一旁还放着几盘点心,点心虽是有些冷硬了,但是到底是吃食,谢淑也不在意。 她放下茶盏,用手指捏了块糯米糕吃了起来。 “娘子,换身衣裳吧。”谢淑将糯米糕咽下去,又喝了口茶水,才起身换了衣裳。 似云又给谢淑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瞧着差不多了,这才将那些个脱换下来的男装发带统统抱进内间,妥当的收捡了起来。 似锦推开门出去,准备打些热水回来。 “娘子……奴婢……”似云见似锦出去了,嘴巴嘟嚷了几声,却不知如何开口。 谢淑抬头瞧了似云一眼,撇撇嘴,问道,“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可没有苛待你,何必做此姿态。”她就见不得似云这般样子,瞧见就觉得心里不得劲。 似云心一横,便说道,“娘子,您莫要这般频繁的出府去了,二夫人虽然被禁足了,可拔牙的老虎余威尚在呢。这些日子,有些人明里暗里的打探着呢。”她瞧着那二夫人一点没有安分下来,恐怕心中还没有回过味来呢。 可娘子是玉瓶,哪里敢和那般瓦砾相碰呢。 “呵呵,我还当什么大事儿呢。瞧着我那嫡母的样子,想必是日子过得太闲了,得给她寻点儿事儿做。”谢淑的表情原本很悠闲,听了这话她的表情一下子凌厉了起来,眼中的恨意一下子扑面而来。 似云的脸色有些苍白,不敢再多话了,她知道一旦娘子提到二夫人,整个人就会变得和平时不一样。 她会变得愤世嫉俗,变得残忍嗜血。一点都不像平日的三娘子。 似云是府上的家生子,可家中却没有什么势力,本人也不是多出色。瞧那平安,不也是家生子吗?可因着她家中有些权利,又生得活泼机灵,她便一跃成了五娘子的贴身丫鬟,而自个儿却跟了三娘子。 倒不是说三娘子不好,只是从这等小处儿便能瞧出她们主仆的地位了。 因着是家生子,她也很是知道些府上的隐秘,其实也算不得什么隐秘,那都是很多府上的老人都知道的事儿。 三娘子的亲娘,当年何等受宠,那可是差一点要成为平妻的人物,最后却血崩而亡,这其中若是没有点猫腻,说出去谁也不信。 果不其然,三娘子的所作所为都代表了当年的慧姨娘死得冤枉。 她是死在二夫人的手里的。   ☆、第86章 八十四婚事 似云在心中深深的叹了口气,都道富贵好,富贵也有富贵悲哀。 有时候,贫穷也许日子过得不送快,可至少不会稀里糊涂的没了命。这府上有好些丫鬟想着攀高枝,可似云从来没有想过。 她也远远瞧过大郎君和二郎君,确实是一等一的好人才,她心中也生起过一些涟漪,可很快她就清醒过来了。她这一生只愿伺候好二娘子,嫁个普普通通的人,也就好了。 柴米油盐再不好,命总还在。攀高枝得来的富贵,就像是娘子话本子里说的镜花水月,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日子看似平淡,却暗藏波澜。 谢嘉鱼早早起来收拾了一番,瞧着是个好日子,她心情更是好了。她一早递了帖子去她三姐姐府上,点明了今日去瞧她。 按理该是娘一同去的,可她今日许是有什么要紧事儿,便推脱说不去了,但是准备了许多好东西。 想必亲家夫人瞧了这些儿礼,便该知晓他们府上的意思了。这是为三娘子撑腰的意思,表明了三娘子虽为庶女,可也是由嫡母亲手教养长大的,也是得看重的,不是等闲人可以欺负的。 只要是聪明人,都懂。 安国公夫人还特意从自个儿的嫁妆中拿了一面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出来,以表示自己的看重。 前脚谢嘉鱼收拾妥当出了门去,后脚安国公夫人便命祝嬷嬷去寻二娘子来。 前些日子她将这事儿告诉了安国公,处于种种考虑,最后大家都默认了将二娘子的婚事交与安国公夫人处理。 二夫人心中倒是不甘愿,可胳膊扭不过大腿,她到底在禁足中,压根就没哟话语权。 安国公夫人前些日子处理家中堆积的事儿,又教导妩儿管家,倒是忙了阵日子。她心中觉着这事儿到底有些不光彩,不好当着妩儿的面来攀扯,便寻了个她出门的日子。 “夫人,二娘子到了,在门外等着呢。”望琴走了进来,不慌不急的禀告道。 她这才放下手中的纸张,抬抬头,说道,“带二娘子进来吧,外面着实有些冷。”虽是二月了,也有些阳光了,但这天儿还不算温暖。 不一会儿,谢淑便进来了,她一进来便面带三分笑意,姿态不俗。 “给大伯娘请安~” 安国公夫人也好久没见过这个二侄女儿了。到底是二房的人,她一天事儿不少,哪里会时不时去关注这些。瞧着她出落得这般大方明媚,心中到底是欢喜的。 一个和自个儿没怨没仇的侄女儿,她也乐意卖个好。 “许久没见二娘了,二娘竟是这般漂亮了,伯娘真是一见心里就欢喜。快,上前来让伯娘好生瞧瞧,真是个大姑娘了……”说完微微一笑,瞧上去便很和蔼可亲。 谢淑心中有些奇怪,但面上还表露出一副小儿女姿态,缓缓走上前。 安国公夫人拉着她的手好一番赞叹,过了好些时候才将人放开。 望琴早已经将茶水和点心上了上来,点心都是热的,显见是才从厨上端上来的,还热气腾腾的。 谢淑也不客气,她伸出手拿起一块翠玉豆糕,细细品尝了起来。这豆糕味道恰恰好,不甜不腻,吃完之后满口生津,回味甘甜,很明显是上好的点心,瞧得出那做点心的人手艺不一般。 这和端到她院子里的点心完全不同,谢淑心中暗道。但她却没有一丝不满,反而觉得今日倒是有些口福。 “伯娘这儿的点心味道就是和我那儿的不同,一等一的好。今日我便要敞开肚皮吃上一吃了,不知道伯娘心不心疼啊?”她又用手拿了块玫瑰莲蓉糕,这糕点做得便精巧,是朵小巧的玫瑰模样,可见用心程度。 “你若是喜欢啊,便多吃些,伯娘总不缺你这张嘴。”这人啊,是真心还是假意,她看得真真儿的。她就喜欢这种干脆的人,一是一二是二的,不腻歪。她原本以为会瞧见一个愤世嫉俗亦或心机阴沉的庶女,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直白的干脆的孩子。 “望琴啊,你去厨上瞧瞧,叫他们弄上一碗樱桃凝露蜜。”说完对着谢淑说,“好孩子,那樱桃凝露蜜一等一的好吃,你五妹妹最是喜欢吃这些了,你也尝一尝。” 这年月,樱桃这等水果倒真是稀罕物,说实话,她这等不受宠的透明庶女还真是不容易吃到。 想到这儿,她的笑容倒是越发真诚甜蜜了。是人都喜欢真心,以真心换真心。 望琴退下去寻厨上的人去了,这屋内就剩下了个祝嬷嬷了。安国公夫人瞧着谢淑也吃得差不多了,便也不想绕弯子,直截了当的说道,“二娘啊,今日伯娘唤你来呢,是有件事儿要和你说。这事儿呢,是你爹娘交给伯娘的,伯娘原本想着自个儿决定,可到底还是想让你过问过问,毕竟也是你的终身大事。” 她原本可以随便选个人,将她嫁出去就行了。可想着先前她做的事儿,觉得这孩子颇有些主见,又联想到妩儿那还没有解决的问题,到底心有些软了,不忍就这样随便将人嫁出去。 谢淑不是个傻子,她一听,便懂了她大伯娘的意思了。心里顿时有些堵,是啊,她十八了,几年前她还可以闹,可以寻借口,可眼见年岁大了,她是再寻不到借口了。 女子年纪大了,就得嫁人。她一下子便想通了这事儿怎么就落到了大伯娘的手里,她那嫡母尚在禁足,且大家都知道她必然不会为她寻真正好的婚事儿。她那爹惦记着心里那一点点念想,也会同意大伯娘来为她相看的。 “这事儿伯娘做主就好了,我是信伯娘您的。”她冲着安国公夫人甜甜一笑,心里却苦涩得不得了。她是不想出嫁的,出嫁有什么好的?嫁人了之后,她便再也不能翻墙出去寻他去了,没有了她的照看,不知道那个小傻子会被多少人欺负。 原来谢淑这几年出去,都是因着一个叫俞瑾瑜的孩子,这孩子就孤孤单单的住在一个宅子里,都十三了还傻乎乎的。 她遇见他的时候,他被小厮带着在街上闲逛,不知道人还以为他是那小厮,那小厮是主子呢。小厮一路吃喝玩乐的,他却当着苦力拎东西,真是一言难尽。 相熟了之后她才知道,这俞瑾瑜在家中排行第三,却是庶出,不怎么受宠,因着家中内宅倾轧、斗得厉害,他才被送了出来。哪里晓得他这人脑子不好,傻乎乎的根本压不住家中那些奴才,那些个奴才差点没把自个儿当主子了。 这和她幼年时候何其相似。 于是谢淑动了她为数不多的恻隐之心,便帮了他一把,这一帮就停不下来。她才知道,原来照顾人的感觉,竟是……这般的好。 她舍不得那个小傻子。 “二娘,来,你瞧瞧,这些人都是伯娘好生为你挑选的,你瞧瞧有没有上心的。嗯,若是当真没有,便再等等,等今年科举开了,伯娘再为你寻寻。”她原本想着无论合不合适,也得在这些人里寻一个将谢淑嫁出去,可这孩子倒是让她有些好感,便话锋一转,想着要不等科举寻个寒门学子,有府上帮衬着,也不差。 谢淑没有办法拒绝,默默接过那一叠纸,翻看了起来。 越看她倒是越觉得大伯娘很是用了几分心思,她从小到大过得都算不得多好。虽是没有吃什么大苦头,可也没哟享受过什么大富贵。和其他姐妹相比,她倒是更像寄居在这府上的孤女一般。 大伯娘对庶女不差,待三妹妹倒是很尽心,吃穿都不差,也是用了些真心的。可她命不好,偏生是二房的庶女,她嫡母那样子,真是谁遇见谁知道。 她简直是竭尽她所能磋磨她,生怕她日子过好了。 谢淑心中有些感动,倒是肯仔细瞧瞧了。显然她的情形并不怎么好,行情也不怎么样。她也知道,自个儿到底是年纪有些大了,十八的姑娘了,又没有定亲,自然是不好嫁的。再说她身份也不怎么上得了台面,记名嫡女,说破嘴也比不过嫡女。 有些讲究的人家是不会娶什么记名嫡女的。可嫁个庶子,显然又有些委屈她了,倘若她是大伯家的闺女儿,倒也还好,可偏生她爹也就是个四品小官。 她那嫡母从前为她寻的都是些面甜心苦的婚事,可她大伯母寻的,倒都是些好的。 排在前面的都是些大家族里的庶子,可仔细瞧瞧,这些人虽然为庶子,倒都是些上进的,显然日后前途也不怎么愁。中间的都是和她家境差不多的,有庶子也有嫡子,但无一例外,都是人品好也上进的人。排在后面的倒是家境不如前面的好,可全是嫡子,有的家中长辈官职不显,有的就是些耕读世家,可到底都是靠谱的。 她慢慢翻看,看到后边眼眶都有些红了。 “大伯娘……谢谢您……我、我真的很感激您。”她们几乎没有什么交集,似乎为数不多的交集便是她在那大堂之中陷害大姐,还有在外边败坏大姐的名声。 她这大伯娘倒是……肯为她奔走。   ☆、第87章 八十五试探 谢淑前十几年都过得算不上好,她也怨过,也恨过,才发现其实什么都没有自个儿可靠。可越是活在黑暗中的人,就越向往光明,她很珍惜每一个对她释放出善意的人。 她的出生害死了她娘,她就是个爹不疼娘早死的灾星,这是二夫人在她幼年里不停告之她的事儿,她一度信以为真。 后来才知道什么灾星,什么晦气,都是她掩盖她害死自己娘的谎话。很多时候她很不懂,嫡母可以那般娇宠娇养大姐,却不愿意释放一点点善意给她。她不愿意她死,却乐意看见她活得不好,仿佛她过得越不好,她那嫡母就越开心。 也许是嫡母做得太过,老天爷到底是看不下去了。当年她娘的心腹将人脉统统交给了她,诚然,一个姨娘固然受宠,但也收拢不了多少人,可耐不住这些人都是绝对的心腹,拥有绝对的忠诚。 也就是凭借这些人,谢淑的日子才渐渐好过起来。最后凭借她爹对娘所剩的为数不多的爱恋和愧疚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记名嫡女,可以让嫡母不痛快的事儿她都愿意去做。她的心尖尖就是大姐,那她就要把她的心尖尖给割下来,让她痛不欲生。 报复让渐渐扭曲的她变得又正常了起来,可是她知道,只要嫡母和大姐一日没有低落尘埃,她的心就一日不能敞亮起来。 “若是你都瞧不上,便再等些日子等恩科开了咱们再瞧瞧。”见她久久不提起关于婚事的想法,安国公夫人在心中叹气,但心中也有点怜惜,却又有点恼怒。 这年纪总归是大了,再挑挑拣拣的,恐是有得耽搁了。她以前拒绝弟妹,尚且可以说那些人选都不怎么样,可如今这些,都是她精心挑选出来的,若再说不恰当,就有些不好看了。 谢淑这才回过神来,她有些不好意思,面颊像染上了一层薄霞一般,“我哪里会瞧不上,我知道,这些人选都是伯娘用尽心思仔细挑选的。只是……我实在不知道这应当如何挑选才是。”这话说得有些技巧,她一面夸赞安国公夫人,表明自个儿是知恩的,一面又说自己什么都不懂,勾起人的怜惜来。 安国公夫人饮了口茶,心中满意她的态度。原本瞧在小叔子和谢家名声的她尽心尽力的为她寻摸人选,可现在她倒是愿意再多尽些心力了。 因为这个孩子值得她都尽些心力。 “你若是相信伯娘呢,伯娘便为你好生分析一下。”她放下茶盏,无意间瞥见望琴端着托盘进来了,微微一笑,说道,“哟,樱桃凝露蜜来了?二娘,你尝尝,若是喜欢日后便让厨上多做些,使了你的丫鬟去端就是了。” 望琴将那一小碗樱桃凝露蜜放在谢淑的左手旁,这小小的一碗樱桃凝露蜜做工却细致讲究极了。碗是一块半透的翡翠雕刻而成的莲花碗,那凝露蜜是一种透明的泛着光泽的半凝固液体,里面混合着雕刻成各式花儿的樱桃,最上方还点缀着两个红彤彤的樱桃。甚至连一旁的汤匙都是雕花银质镶翡翠的。 无一不精无一不细。 若是一般的庶女,瞧见这等架势,估计得惊得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了。可谢淑偏不,她目露欣赏,细细瞧了片刻,便毫不犹豫的端起这樱桃凝露蜜开吃了。 她的仪态优雅大方,基本没有什么挑剔的地方。安国公夫人瞧见了心中满意得紧,这孩子终归还是没有被她那个四六不着的弟妹教坏了,看来她以往请的教养嬷嬷当真没有白请。 这样的好孩子,值得更好的。 “我自是相信伯娘的,伯娘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了。”待饮完了甜品后,谢淑拿出手帕轻轻擦拭嘴角,事实上她吃相极好,根本就没有沾染到嘴角上。 “二娘这般说了,那伯娘就知无不言了。这里有好些人选,可最好的也只有那么几个。你是咱们国公府上的姑娘,要选自然得选那好的。” 嫁给那高门大户的庶子,瞧着面上好看,可实质不然。这些高门大户,甚少有和睦相处的,多半都斗得厉害,内宅莫不是藏污纳垢的。 嫁过去后,若是遇着那等懂得疼人的尚且还好,若是遇人不淑,那真是有多少苦都得往自个儿肚子里咽。 最好的便是嫁给那小官的嫡子,这样子日后自个儿孩子的身份也算是正统了。而且官小便多少会畏惧国公府的权势,自然也会善待谢淑几分。 次一等的便是嫁个耕读世家的嫡子,可这等人家也许清贵,可算不上富贵,谢婉情嫁妆丰厚尚且心中不满,谢淑会如何想,她还真拿不准。 谢淑静静的听着她那大伯母分析,听完后思索片刻,便回答道,“我是不怎么愿意嫁去高门大户的,说句心底的话,我是受够了身为庶出的苦了。”虽然那些小官家中也许也不怎么太平,可她好歹能多一份底气去拿捏住他们。 既然迟早要嫁,那不若就为自个儿选一个好的。 安国公夫人没有回应那句庶出的苦,但她也明白了谢淑所想,“既然你这样想,那我心中也有个底了。你唤我一声伯娘也是种缘分,离你出嫁也没有多少日子了,你母亲尚在禁足,想来是没办法教导你管家的事儿,不若你便和伯娘学学?”她也算是了解她那弟妹,估计是不会教导二娘管家的活计的,她是恨不得她不好过的。 谢淑听了这话有些愣,随即露出一脸的喜意,她能跟随教养嬷嬷学些仪态已经是很好了,还能学点琴棋书画的也不错。可到底女子立足的本事她一点没学到,给人下套的本事倒是不小,可这些都是小道。 女子嫁人之后最重要的便是管家,这也是为何世人多不愿娶庶女的原因。因为甚少有嫡母愿意真心教导庶女管家之事,而不会管家,娶来做什么? 正妻的很重要一个职责便是管家。 她虽是不愿意嫁人,可这不代表她真的能不嫁人,而一旦嫁人,不会管家真的不行。不要以为管家就是使唤使唤下人,这里面的道道儿太多了,没有人教导是很难入门的。 人情来往,如何识人,这些都是管家里的,一个家,远远没有想象中那般容易管好的。 这也是安国公夫人给谢淑卖了个好,她瞧着这孩子顺眼,能帮便帮上一把吧。 而此刻谢嘉鱼正在去她三姐姐的路上,她三姐姐嫁的算好。可四品小官在长安城比比皆是,而长安城的宅子多金贵啊,可想而知他们家住得肯定不是很理想。 三娘子夫家的宅子就是个两进的,不大,家中也没有几个下人,不过胜在府上主子只有四个,倒也不逼仄。 谢嘉鱼是从大门进去的,她不是第一次来这儿,可很少仔细观察,她细细瞧了瞧,发现这宅院打理得很清爽,也出乎意料的干净。如此看来,这家人也很是有些可取之处。 谢琪嫁过来两年了,一直没有怀上,这次终于怀上了,也是件天大的喜事儿。女人嘛,只有生下了儿子,才能真正有了底气。加上她那三姐夫可是独子,三姐姐的压力可想而知。 因着三姐姐怀孕了,便不好出来迎她,故而是三姐姐的婆母来的。 只见她这婆母穿着颇为朴素,身上也尽是些玉首饰,见人便带三分笑,瞧着就是个好性子的。 三姐姐夫家姓付,谢嘉鱼一贯称呼三姐姐的婆母为付夫人。 “五娘子能来瞧瞧媳妇儿,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她将人迎进大厅,便带着笑意说道。 “付夫人客气了,这般天大的喜事儿我这个做妹妹的怎么能不来。还要多谢您对我三姐姐的照顾。”说完她状似无意的说道,“原本我娘今日也是要来的,可家中俗事儿太多,绊住了脚,也就来不了了,不过这礼单倒是娘亲自拟的。知道三姐姐怀孕了,娘心中也是极其高兴的。” 这听闻了这话,这付夫人面上的笑意更盛了,也更真诚了。她当日相看上了谢三娘,正是因为她是在安国公夫人手下教养长大的,和国公夫人以及谢五娘子关系都颇好,也不是个好强的人儿,性情温和。 事实是她果真没有瞧错,真是个玲珑人,自家在安国公府的帮衬下也越来越好。唯一的遗憾便是这婚后几年了,她这媳妇儿肚子都没有反应,她不是没有想着赐个丫鬟什么的,可到底得考虑安国公府,又想要嫡长孙,便忍了。 这下子可好了,总算是怀上了。这一胎不论是男女,终归证明了她儿子媳妇身子没有问题,这就好。 “亲家母也太客气,不过这怀孕啊,的确是天大的喜事儿。五娘子,我瞧着你就不要再和我这老婆子多说了,来,我领你去瞧瞧你姐姐去。”   ☆、第88章 八十六再遇 谢嘉鱼的仪态是一顶一的好,看得付夫人啧啧称奇,心中赞叹道:不愧是国公府上出来的,到底和别的不同。心中对自个儿媳妇也愈加喜爱了。 付夫人在前边儿带路,这府上不大,穿过几个抄手回廊便到了后院。成亲后,付府就专门拨了个院子给谢琪住,这院子比不得国公府的院子奢华大气,却让人住得很安心。 谢嘉鱼走进去的时候,院子里有个婆子正在打扫。她隐晦的打量了这婆子一眼,见她干活卖力,地面也干净整洁,心中便知晓她三姐姐的日子定然不会差了去。 谢琪这胎是三个月过了才告诉安国公夫人的。这年月的孩子不好养活,前三个月尤其要注意,是故她才等着前三个月过去了,胎稳了才告诉了娘家人这个喜事儿。 她的肚子已经微微显怀了,可面色却红润得很。看得出来日子过得很好,没有受到过苛待。 “三姐姐。”谢嘉鱼一进门便带着笑意喊道。 谢琪原本躺在美人榻上,听闻这声音,立马便坐了起来,她一旁的丫鬟明月瞧见了,便不由的急道,“少夫人,仔细您的肚子。”说完才转身请安问好,“问老夫人好,五娘子好。” 见她忠心护主,付夫人和谢嘉鱼都没有怪她的无礼。 倒是谢琪责怪了一声,随后似嗔怒又似撒娇道,“哪里就那么娇弱了。还不快去给母亲和五妹妹上茶。” 付夫人满意她的态度,笑着点点头便上前握着了她的手,觉着一点也不冰,这才放下心来,“你也别怪你那丫鬟,她终归是为你好,是个好的。我呢,今儿是将你这好妹妹给你送来了,就不多待了,府上的事儿不少呢。你今日好生陪陪五娘子。” “好,我都听母亲的。”她嫁过来这些年都没有吃什么苦,和她这婆母相处颇为和谐,自然愿意多听她的话。 付夫人这才点点头,带着丫鬟出去了。屋内便剩下了谢嘉鱼和谢琪还有两人的贴身丫鬟们。 见付夫人出去了,谢嘉鱼这才坐了下来。谢琪担心她冷着了,便吩咐丫鬟,“明月,去给妹妹拿个手炉来。” “不用不用,哪里就这般冷了,这屋子里还烧着炭呢,外边儿也有阳光,三姐,我一点儿也不冷。”谢嘉鱼现下暖和得很,哪里想抱个手炉来碍事儿。 “当真不冷?”她虽是知晓这些年五妹妹的身子是大好了,可终归那病弱的样子实在太深入人心了。一时半会,谢琪还意识不到谢嘉鱼的身子或许比常人还健康一些。 “当真不冷,不信你摸摸。”她说完将手递了过去,谢琪一摸,发现比她的手还暖和,这才放下心了来,随后又吩咐明月道,“明月,你去厨上让厨子做些点心来,要略甜糯一些的。” “是。”明月知道她主子和五娘子交情颇好,也放心,便独自去了厨上。 谢嘉鱼莞尔一笑,“三姐姐还记得我的喜好呢。”她喜欢吃点心,最喜欢那种甜糯精致小巧的。国公府上便有两个尤其擅长做点心的厨子,往日专门研究些特别的点心来讨好她。 “咱们姐妹这么多年,我怎么会不记得你喜欢什么。”她一边说一边抚摸肚子,又说道,“我可算熬出头了。” 这话说得,便有点不喜庆了。谢嘉鱼面色一秉,神色有些不好看了,她淡淡问了一句,“可有人欺负三姐姐你?” 她也和付夫人打过好几次交道了,那付夫人是个机灵的,不像是会给人气受的。很是知情识趣,就像这次,知道谢嘉鱼有些私房话要与自个儿媳妇说,便推脱府上有事儿离开了。 谢嘉鱼眼神有些幽暗了,这付夫人面上虽好,可这是她在的时候。她离去之后,这付夫人是什么样子,可谁也不知道。这大宅院内,婆婆磋磨媳妇的办法那真是太多太多了。 谢琪瞧着谢嘉鱼面色不好,便心中她想岔了,笑呵呵的回了句,“就你人不大,想得倒多。哪有人欺负我啊,我这个小啰啰背后可靠着一棵大树呢。”她知道,若不是她出身安国公府,又是嫡母一手教养长大,她如今的日子不会这般好过。 她姨娘死的时候,她年纪也不算小了。六七岁的年纪,其实早就记事儿了。姨娘是个很温柔的人,出身却不好。她知道,姨娘总觉得对不住她,其实她哪里就会怪她了。她是她的生母,所有人都可以嫌弃她身份低微,唯独她不可以,是姨娘带她来到这个世界的。 她那时候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先是家中最受宠的五妹妹落了水,后来没有多久,姨娘就被禁足了。 从此以后,她就跟着嫡母了。后来慢慢长大了一点,她才知道原来是姨娘害了五妹妹。她知道姨娘不是这样的人,可偏偏没有人相信她。她偷偷溜进去瞧姨娘,姨娘让她好生侍奉嫡母,友爱妹妹。她才知道,这事儿不是姨娘做的,可姨娘到底见死不救、冷眼旁观了。 姨娘死了,她长大了,嫡母是个好人,会让她每逢姨娘忌日去庙里念会儿经权作祭拜了。那些年,嫡母对她也算尽心了,她嘴里不说,其实心中,也是将她当做自个儿娘的。 “三姐姐可不是什么小啰啰呢,娘可疼你了呢。压箱底的东西都叫我给你送来了呢,来瞧瞧啊。”谢嘉鱼一番话打断了谢琪的沉思。她温和的看着眼前活泼的五妹妹,脸上露出一个自在的笑容来。 “哦,我倒是要瞧瞧,是什么样的好宝贝儿,能让我们锦衣玉食的五娘子都露出这样一副羡慕的样子来。”她打趣道,心中也有几分好奇。 “保管是好东西。”谢嘉鱼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表情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好宝贝儿是她的呢。“如意,快将那好宝贝儿呈上来。” 如意一个人哪里抬得动,便又使唤了好些婆子丫鬟的,将东西抬了上来。 只见这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散出只要是女人便无法抗拒的美感。 “这……这恐怕太贵重了一些。”谢琪不是傻子,这屏风说句价值千金绝对不为过,现在长安城中也有不少琉璃制品,可像这屏风一般精美的,当真不多。 整个付府加起来都不若这一扇屏风值钱。这等贵重的礼,她不敢收,也收不起。 谢琪面色有些不好看了,她推脱道,“五妹妹,这礼我受不起,母亲先前就使人来送了好些药材布料的。我若是再接下了这屏风,我成什么人了?” 谢嘉鱼正在细细观看这扇屏风呢,她眼中满是欣赏,别的意思一点也无。 听了她三姐姐的话,她有些无奈的偏过身子说道,“三姐姐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小心谨慎了些。”谢嘉鱼知道,她娘是真心想将这屏风送给她三姐姐的,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我是娘的女儿,你就不是了?这些年下来,娘待你如何,你心中该是清楚的。做晚辈的,该晓得长者赐不敢辞。再说了,娘素日也不怎么摆这扇屏风,我想瞧都瞧不见,可算等着她将这屏风送你了,往后我想瞧了,便来你这儿瞧个够。” 谢琪心中有些感动,她心里清楚,五娘从小被娇养长大,哪里会缺这样的东西。她若是开口,不说四扇的,便是八扇的,都有人会为她寻来。她这般说只是为了宽她的心罢了。 “是是是,你都有理。行,三姐也不和你客气了,这屏风就收下了,你替我好生感谢母亲。对了,我先前做了件披风,你为母亲带回去,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了。”那披风才做好没有多久,她便发现怀孕了,也因此,便也没有亲自将东西给安国公夫人。 谢嘉鱼眼里写满了“我的呢,我的呢。”几个大字,看得谢琪忍不住扑哧一笑,笑着道,“放心,少不了你的,待我将肚子里这小魔星生下来,便给你做一套裙子,可好?” “自然是好的,但三姐姐你莫要上着了眼睛,便绣个荷包就是了,衣裙太过繁复了,累人得紧。” “行行行,都听你的,咱们妩儿也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 用过膳食之后,又逛了会园子,说来这付府不大,园子倒是很精巧。想来这和他们原本是江南人分不开吧,江南那片儿原本便多精巧的园林。 待日头渐渐有些偏了,谢嘉鱼便告辞了,谢琪也没有挽留,只将她送出府门,看着一行人走远了,才放心的回院子了。 来的时候坐着马车,因赶时间,行驶得颇快,回去便慢多了。 马车上的时间颇为无聊,行驶至东市上,她偷偷掀开窗帘的一角,往外打探着。突然瞧见了一个身穿藏青色衣衫的男子,那男子将脸微微一偏,被谢嘉鱼瞧了个正着。 是……燕先生啊……   ☆、第89章 八十七相逢 窗外的阳光微微透了进来,映衬得她的手越发的白皙,恍若透明了一般。她瞧了好几眼窗外,,随后慢慢将掀起的帘子放了下来。 平安敏锐的察觉娘子的心情有些不好,在一旁不敢言语。如意到底不怎么伺候谢嘉鱼,对她的情绪感知便没有那般敏锐。 “娘子,将帘子放下来吧,若是让那些平民瞧去了您的容貌便不好了。”如意的语气有些鄙薄。 谢嘉鱼心中本就有些郁气,哪里听得上这话,她冷冷的瞧了一眼如意,说道,“什么瞧了去不瞧了去的,我素日与兄长们出府,就不被人瞧了去了?难不成女子就该活在深宅大院中,容不得一点点自由了?”如意那想法当真是可笑得很,她原本不是这等厉声说话的,可心中的愤懑让她不由自主大声了些许,可说到后面,她是越说越生气了。 难道女子就真的只能在内宅相夫教子?难道因为生为女子,便连上街游玩都是错的了?她们合该一点自由都得不到,合该一辈子蹉跎吗? 她还想去看看大昭的山河,这个梦想真的能实现吗?想到这里,她又想起了苏瑾之。想必贵为郡王的他,不会容忍这等轻浮的妻子吧。 被谢嘉鱼一顿指责后,如意再也不敢越矩了,她半跪在一旁,低头认错,“娘子,是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平安斜觑了如意一眼,心中隐隐有些快意。如意原本倒好,她是夫人的人,负责管院中的小丫鬟和粗使婆子,和伺候娘子的她们原本没有什么交集。可是这些日子不知怎么的,如意她越发扒着娘子了。还真当娘子是她以前手下管的那些小丫鬟不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回府后,你自去领罚吧。”谢嘉鱼没有理会她的认错,也没有打算轻轻揭过,反而叫她回府去领罚。如意的脸立马便白了,却也知道这事儿是自个儿不对,瞧着娘子不像是会回心转意的样子,只得喏喏答了个是。 是她有些得意忘形了,她虽是被夫人看重,可主子却永远都是娘子。 马车哒哒的行驶着,东市很热闹,人向来很多,马车的速度慢极了,也就比走路快上那么一点点。 谢嘉鱼心中像是有猫爪在挠一般,渐渐不愿意再这般枯坐下去。她心一横,便吩咐平安道,“去叫马夫停下来,你们和我一同下去逛逛,现在也不算晚,既然都来了这东市,岂能不逛逛?” 平安听了这话,面上一点惊讶的表情也没有。不知怎么的,她就是觉得娘子迟早也会叫马夫停下来的。 马夫是个老实人,主子的吩咐哪里敢不听。一听平安说是五娘子的吩咐,恰好前方有个巷子,立马便将马车停到了那巷子口里去。 平安和如意先下了马车,随后平安又伸手扶住谢嘉鱼。如意心中觉着这样大喇喇的去东市不太好,却不敢再和娘子呛声,便决定回去寻了夫人好生说道说道。 这巷子原就不是什么偏僻的地儿反而亮堂得很,故而三人也不害怕。马夫要守着马车,不方便离开,谢嘉鱼一点也不在意。 这人声鼎沸的东市,瞧着繁华无比,却都不是她想要的。 “去好生逛逛吧,这儿还是有很多稀奇的玩意儿的。”谢嘉鱼打探着周边的小贩,觉得有趣。 平安年纪不大,很快就被这街上的繁华吸引住了目光。谢嘉鱼倒也纵容她,任由她逛那些小摊,自个儿跟在平安身后四处打量着,偶尔见着那感兴趣的东西也会把玩把玩,若是当真不错,便掏钱买下。 “娘子,你瞧,那是画糖人的。好娘子,咱们也去画上一个吧。”平安好久没有出府过了,这画糖人的把戏还是她很小的时候瞧见过的,今日一见,自然是怀念得紧。 “去瞧瞧去。”谢嘉鱼没有见过这,又见平安这般欢呼雀跃,自然心中好奇。如意只得亦步亦趋的跟在两人后边,心中对活泼的平安陡然升起一股怒气来。 明明自个儿处处为了娘子好,偏生娘子更喜欢那油嘴滑舌的平安。 那画糖人其实是平安的叫法,人家那是糖画。谢嘉鱼过去的时候,摊子前正守着好几个小孩儿呢,都眼巴巴的瞧着那糖人呢。 画糖人的师傅须发都有些白了,瞧着估计五十来岁了,年纪挺大了,可那一手糖画功夫当真是让人敬佩。谢嘉鱼自个儿便学画,自然瞧得出这糖画师傅的手艺很是了得。 这已经算得上是艺术了。 糖画师傅正在画一只蝴蝶,那蝴蝶翅膀上的花纹都清晰可见,蝴蝶每一个细节都瞧得清清楚楚。 待那蝴蝶画好了,糖画师傅便拿出一根竹签,将那竹签按压在蝴蝶上,随后这糖画便成了。拿到蝴蝶的是个胖乎乎的小男孩,瞧着衣着,应该家中颇为富贵。 小孩拿到了糖画儿之后,便蹦蹦跳跳的走了,一群孩子屁颠颠的跟着那拿糖画儿的小孩走了。这糖画摊子一下子便不复方才的拥挤,变得空旷起来了。 平安这才站在了那摊子面前,说道,“老板,你这个糖画儿怎么卖啊?”说完转身又问谢嘉鱼,“娘子,咱们买一个吧,好不好嘛?”边说便眨巴着眼睛,倒是显得人分外可爱。 谢嘉鱼自个儿也感兴趣,自然不会拒绝她,便点点头。 那糖画师傅瞧着是三个娇小可爱的小娘子,便也和善的笑了笑,伸手比划了个五,又指了指一旁的转盘。 平安尚且还一头雾水,可谢嘉鱼却反应过来了,扯了一般正欲发问的平安,轻声说,“这糖画儿五文钱一个,你去转转盘,转中哪个就是哪个。” “娘子,那你去转吧。”平安只是想瞧瞧画糖画,她想着这论运气,还数娘子的运气好。 谢嘉鱼笑了笑,也不客气,递给了那糖画师傅一颗银裸子。那糖画师傅一下子愣住了,显然是这银子吓着了他,谢嘉鱼小声说道,“收下吧,我真的很喜欢您的手艺,您的手艺不止五文钱。” 那糖画师傅听了这话也不矫情,直接接下了那银裸子,又指了指那转盘。 谢嘉鱼漫不经心的随手一拨,那转盘上的竹质指针就转了起来。平安立马凑了上去,连状似不在意的如意都瞧着呢。 那指针晃晃悠悠的停在了一只鸟上面,那糖画师傅一瞧,便拿出勺子在糖锅里舀了一勺糖,开始画了起来。 平安嘟嘟嘴,小声的说,“怎么是只小鸟啊。”她还以为凭娘子的好运,能转到那最大最厚的乌龟呢。 乌龟背上那壳得多厚一层糖啊,多划算啊。 连如意的面上都闪过一丝遗憾。 谢嘉鱼没有说话,她在心中无奈的摇头。可也不怪平安,平安不认识那鸟儿,她认识。那是青鸟,在百鸟的地位中仅此于凤凰。民间多机会龙凤,故而能抽到青鸟,基本就代表最大的好运了。 “小娘子,运气不错啊。”三人都一眼不错的盯着那糖画,身后却传出了一个醇厚的男声。 谢嘉鱼一转身,便愣住了。她眼睛大大的,扑闪扑闪的,直直的便撞进了眼前这人的心里。他觉得他的心都快化了,不是没有这般近距离的看过她,可是从未看过她这般生动活泼向他靠近的样子。 她的眼珠很黑,黑得像深渊,将人的魂儿都能吸进去。 平安听见声音也转了过来,瞧见眼前这人,立马眉毛一竖,恶声恶气的说,“怎么是你,赶紧走赶紧走,离我们娘子远点儿。”原来这人正是燕致远,难怪平安一点好脸色毒不给他。 谁知他压根不在意,反而抬手晃悠着一个东西,谢嘉鱼定眼一瞧,那不是她腰上的香囊吗?低头一看,可不就是了。 “你……你这登徒子,怎么……怎么乱拿东西。”平安牙齿咬得死紧,心中愤恨极了,却碍于娘子声誉不敢大声说,显然她也认出那香囊的来路了。 燕致远心中觉得有趣,他是苏瑾之的时候这丫鬟从来都毕恭毕敬的,哪里敢这般大小声。妩儿也是,从来都不冷不淡的,甚少愿意和他亲近,上一秒有些害羞,下一秒面色就冷淡了。 “这糖画儿虽好,可也要注意注意周遭吧。方才你们可是露财了?这香囊是我从一个小偷手中夺回来的。这位……如此冤枉我,可有些不好吧。”他虽是在说平安,却一眼不错的盯着谢嘉鱼。 他说这话的时候,倒是一本正经的。一身儒雅和俊秀,让人很难去怀疑他说的话。倘若不是娘子救了他,平安也不会这般恶语相向,相反这等相貌的男子其实是平安很喜欢的。 “我替平安向你道歉,也谢谢你的仗义相助。”谢嘉鱼回过神来,笑着道谢。 道完谢后也不待他回答,便伸出手,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就将那香囊夺了过来了,“先前是我瞧入神了,大意了。” 燕致远眼神一亮,面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第90章 八十八糖画 这样子的她和往常一点都不一样,那动作敏锐得一点都不像是个身子不好的人。想来她也是有什么奇遇吧,这样也好。 瞧见他笑,谢嘉鱼微微偏了一下脑袋,目光有些游移,恰好这时候那糖画画好了,平安将那青鸟递给了谢嘉鱼。谢嘉鱼呆呆的瞧着这突然插进来的糖画儿,有些懵。 燕致远突然忍不住就又笑了。 怎么就那么可爱呢。眼前的人突然就和幼年的她渐渐重合起来,那双眼睛,他到死都忘不了。黑白分明,清澈见底。 “瑾之哥哥……” “喏,这个给你,权当谢礼了吧。”他还有些分不清现实与回忆,谢嘉鱼便一句话将他拉回了现实里。 她个子不高,将将到他的胸口,伸手将那糖画儿拿得高高的,才能让人瞧见。燕致远也没有说什么,伸手接了下来。 他很少吃甜食,为数不多的几次品尝甜食都是因为妩儿。妩儿很喜欢吃那些甜腻腻的东西,这倒也好,吃些甜食嘴甜心也甜。 “你就送我这个?”可他还是想要更多,便挑眉问。 谢嘉鱼哪里见过这等有些无赖的燕致远,上辈子的燕致远从头到尾都是温润如玉,雅致有趣的。可乍一见这等与上辈子不同的样子,她心中只觉得有意思。 心中这样一想,眼睛便更亮了,燕致远觉得他真的要把持不住了。 “哼,你不要正好,给我。”不知怎么的,这人明明长得人模人样的,可平安就是瞧不惯,一出口便怼了回去。 不待燕致远开口,谢嘉鱼便轻轻开口责备道,“不得无礼。” 如意在一旁还有些晕乎乎的,完全摸不着头脑。娘子和这个男人未必也太熟稔了一些吧?感觉有些奇怪,这男子这般的人品相貌,按理说她不应该完全不认识啊,可偏生她没有见过,娘子却是一副熟稔的样子。 有古怪。如意张嘴想告诫娘子不要和一个男子这般亲密,于名声有碍。可想到方才的训斥,她又有些犹豫,不敢再去管教娘子。 娘子也大了,不是她轻易就能说动的了,这事儿还是回去和夫人说说吧。 如意怎么想的暂且不说,平安倒是不开心得很。娘子很少训斥她的,今天竟然为了他训斥自己。哼,她就知道这人不是个好的,哪有好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到人家屋子里来的。 这就是个无耻的人。 平安在一旁给人盖棺论定了,丝毫不管燕致远现在打扮得颇为富贵。 “平安活脱惯了,还望你不要责怪。”这话说得客气,可燕致远到底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什么情况下丫鬟能活脱得紧,那不就是主子纵容的情况下,若是主子不纵容,那丫鬟不都个个温顺得很。 他拿起那糖画,轻轻舔舐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说道,“倒是挺甜的。”随后才轻轻瞥了一眼平安,“我不怪她。活泼点也不是什么坏事。”自然不是坏事,他时常觉得妩儿太沉静了,正是需要这等活泼一些的丫鬟来带带。 看着他舔舐糖画儿,谢嘉鱼心中莫名的一跳,脸颊就浮上一抹红。 竟是有些羞涩。 她的手在袖子下握紧,察觉手心有些冒汗,她才将手放开,眼睫低垂,“不知公子家住何方,改日使了兄长上门代为感谢你今日的出手相帮。”这已经等于变相打探了。 平安心神一跳,终于觉得不对了。娘子救了他,这本来就很不对。自家娘子究竟性子如何,再也没有比自己这等贴身丫鬟更了解的了。 谢嘉鱼的性子说好听点叫沉静,说难听点就叫冷淡。她虽是面上娇俏可人,可其实很多时候都有些冷漠,她明明知道很多事儿,可常常将那些事儿视若无睹。 有一回四娘子罚一个下人,也不知道那下人是如何惹到那四娘子,被好一番责骂。当时娘子就带着她们恰好路过,那下人也是胆大,就那么跪着拦着娘子求救。 别人都以为娘子会心软,会帮上一帮,可是娘子一句话未说便走了。平安一直知道,对于陌生人,她家娘子的心是硬的。 有时候午夜梦回她真的很庆幸自己是被娘子护在羽翼下的人,正是因为有娘子护着,她才能在府上活得那般肆意,否则她就是一个小小的普通的丫鬟,又有什么资格过得这么好呢。 人人都觉得她平安傻,她可真的不傻。倘若真的是陌生人,娘子根本不会救这个人,可若是非要说他们认识又说不过去。 平安隐晦的打量着这人,总不可能是因着他脸长得比旁人好吧?她不愿意相信,她家娘子也是个看脸的俗人。 不……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东想西想这些有的没的,而是挽救娘子的声誉。这可是人来人往的街上,不是府上那小地儿,有什么事儿那是兜不住的。 若是传到苏郡王爷的耳朵里去了,那还了得。 平安到现在都还记得大娘子的惨状,一想着有一日娘子也会这样,便忍不住浑身哆嗦。 “娘子……”她想阻拦却不知该从哪里阻拦起,只得在身后喏喏叫道。 谢嘉鱼以为平安怎么了,转身一瞧,发现她满脸愁容,便冲她微微一笑,极力安抚她的情绪。她也知道,自个儿这行为很是不恰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燕致远,便人忍不住。 燕致远瞧见平安那副要哭的样子,心中赞叹了一句这丫鬟品性好,是个护主的。 他虽是想要和谢嘉鱼多说几句,可眼见的天色也不早了,况且再继续这般站下去,早晚得引人耳目,他再是欢喜和她说话,也要顾及她的名声。 对他来说,谢嘉鱼究竟喜欢的是燕致远还是苏瑾之都没有关系,反正都是他,可在别人看来不这样。 “我住在城外,沿着管道出去要不了多久,有个院子叫桃花居的,那便是我的府邸的。”说完他突然向前几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低声说了句,“期待你来。”说完不待谢嘉鱼回答,便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没有几秒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人都走远了,谢嘉鱼才回过神来,仿佛刚才那人的气息还停留在她的耳畔,平白多了几分旖旎。 平安气得脸都涨红了,在心中大骂那登徒子,就知道他对娘子不怀好意,果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而已经走远了的燕致远不但不知道有人在心中骂他,反而心情很好的吃着糖画儿。 这可是妩儿亲手递给自己的,一定要仔细品味才是。 哎呀,怎么就那么甜,真的好甜,甜到他心里去了。 三人上了马车,马车哒哒的向着国公府驶去。如意沉默得很,她心中震惊于那人和娘子的亲密,也震惊于娘子竟然主动询问他的住处。在如意看来,娘子这无异于自毁声誉。 其实这就是如意太不了解这些世家贵族了。大昭对女子宽松,上层社会对女子更是宽和得很,只要家室相当,只要不是太出格,便不会有人说什么。 谢大娘子的悲哀其实还是在于谢二老爷官职低微,护不住她,震慑不住那些有心人罢了。你说那不是还有安国公吗?不过是大伯罢了,对真正的权势人家来说,算不得什么,又不是亲爹。倘若是老国公爷还在的时候,谢大娘子作为国公爷的嫡亲孙女,还是长孙女,瞧瞧可有人敢这般?瞧瞧可有人会介意。 从前长安城中谁不知道谢五娘子身子骨不好,哪怕到现在她的身子已经好了,不还是有传言说她身子不好吗?可哪怕这样,若是她不早早的和苏瑾之订亲的了,国公府的门槛都能被提亲的人踏破了。 国公府,这已经是长安城中一流的勋贵了,安国公简在帝心,势力不小。若是谢嘉鱼年纪恰当一些,那是连皇子妃都做得的人物。 对她们来说,社会的束缚其实要小得多。比不得那些平民百姓家的姑娘们,因着一直活在一个地方,反而更在意名声一些。 就像如意,她一直生活在国公府上,是府上的家生子,若是有一点不恰当的,便能传遍府上,日后想在府上寻恰当的婚事便不容易了。当然,若是她一直得娘子宠,说不得有人会瞧在谢嘉鱼的面上,很愿意将她娶回去。这就是上层勋贵的默认潜规则了。 当然谢嘉鱼这个行为的确是有些不恰当,但是其实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根本不会掀起什么风浪来。 毕竟这个是公主都可以养男宠的时代。 回了府,谢嘉鱼先去了正院,安国公夫人正在忙,两人也没有说几句。谢嘉鱼提了几句三姐姐的现状,便就回自个儿院子里去了。 入夜,用了膳食,谢嘉鱼便去沐浴了。如意瞧着这时候正是恰当,便偷偷溜了出去,一路向着正院赶去。 安国公夫人才吃过晚膳,听闻如意有要事求见,便换了衣物来到大厅,唤了她进来。 这如意现在赶来,想必是今日白日有什么不恰当的地方了。   ☆、第91章 八十九忠心 果真如此,如意说完后,她沉默了片刻,随后揉了揉额角,“祝嬷嬷……” 祝嬷嬷立刻走上前将如意请了出去,如意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已经站在门外了。 “如意,你也算是娘子身边的老人了。”在灯光的映衬下,祝嬷嬷的脸色瞧着有些神秘莫测,如意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应当是晓得的。” “是……是,奴婢知道的。”按理说她该用“我”的,可不知怎么的,许是祝嬷嬷瞧着有些奇怪,她不由自主的用上了“奴婢”一词。 祝嬷嬷没有再说什么,塞了个小荷包给她,便转身进屋了,只剩如意还不在状况,有些呆愣。 随后她回过神来,才发觉自个儿不好再待在这正院里,便咬咬牙,揣着那荷包匆忙的回了怡然居去。 正院中,厅内的烛火摇曳,烧着炭,屋内有些闷热。 “走了?”祝嬷嬷一进门,便听闻此话。 “走了。老奴有句话不知该讲不该讲……”祝嬷嬷瞧见夫人似乎有些不舒坦,连忙倒了茶水端上去。 安国公夫人四处打量了一下,说道,“这屋内太闷了些,炭火却又烧得这般旺,可不好。” 祝嬷嬷似乎也察觉了这屋内有些不妥,连忙将窗户开了一个小缝,流入了一些空气之后,屋内的闷热才算散去了一些,胸口堵着的那口气也算是缓了出来。 “这么多年了,嬷嬷还不了解我?有什么尽管说。” 得到了夫人的首肯,祝嬷嬷反倒有些犹豫了,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安国公夫人一眼便瞧出了她的迟疑,轻咳两声,“说罢。” “原本这话是轮不到老奴来说的,传出去了还以为老奴是个老不休的,不修嘴德呢。可好歹得提醒提醒夫人,依奴婢瞧着啊,那如意不像个好的。”祝嬷嬷这些年安身立命的法宝便是从不在背后嚼舌根,这次她原本也不想说的,可瞧着夫人似乎一点没有察觉,才觉得不说不行了。 话都到这份上了,接下来的不说也不行了,祝嬷嬷心一横,便接着说道,“那如意虽说是夫人您这儿出去的,可当初不也就是个二等丫鬟吗?若不是瞧着她老实可靠,也不会让她去伺候娘子。夫人,老奴说上一句不当的话,这丫鬟连命都是主子的,哪里能背后说主子的不是呢?纵然如意是您屋子里出去的,可这给了娘子了,她的主子合该是娘子。” 安国公夫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方才初知白日的事儿时候的怒气下去了,没有了怒气,脑子似乎也清晰了很多。 这时候也发现了如意的不妥当。若说上次是她将人唤来询问的,如意和吉祥迫于她的压力将事情道出,尚且还不算什么。可现在她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现,如意便急急忙忙的赶过来禀告,这一举一动倒是更像是她指使的如意。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如意是她安插在妩儿房内监视她的呢。 “嬷嬷提醒得好,倒是我大意了。”安国公夫人眼睫低垂,显然是已经察觉过来了。 祝嬷嬷面上有些欣慰,“夫人回过神来就对了,那如意当真不是什么好的,还是别让她继续呆在娘子身边了,若是带坏了娘子便不好了。”祝嬷嬷也是看着谢嘉鱼长大的,自然知道夫人为了娘子耗了多少心血,实在不忍心两人因为一个奴婢生了间隙。 “不……将她留给妩儿练手吧。我不相信我亲手教导出来的闺女儿连这都看不透。” 怡然居中,喜乐正拿着帕子擦拭着谢嘉鱼的头发,谢嘉鱼斜斜躺在美人榻上,姿态慵懒极了。 “娘子,如意果真从咱们院子里溜出去了,奴婢瞧得真真儿的。”平安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小声的禀告道。 谢嘉鱼半阖着眼睛,没有说话,喜乐的手一抖,差点扯到了她的头发。 “娘子,奴婢……”喜乐察觉过来后,立马停下手中的事儿跪在地上认错。 她这才睁开了眼睛,瞧着跪在地上的喜乐,无奈的打断了她的话,“起来吧,我是那等小气的主子?头发还湿着呢,好喜乐,快替我擦擦。” 喜乐这才起身坐在一个小杌子上一下一下的替谢嘉鱼擦拭着头发。 “平安,你瞧见人去了哪儿了?”谢嘉鱼微微侧头,眼神却很迷离,不知道在瞧着什么,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好似根本没有将如意放在心上一般。 平安有些犹豫,不知道应不应该讲,但她看着娘子的脸,便什么纷杂的念头都没有了。怪道书里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烛光下的谢嘉鱼,的确美得惊人。 “咳咳……”喜乐轻轻咳嗽了两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清晰可闻。平安这才回过神来,将目光从谢嘉鱼的脸上收回来。 “娘子……娘子实在是太好看了,我……奴婢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平安面上还没有褪去的痴迷倒是引得谢嘉鱼一声轻笑,这一笑,平安就更不好意思了。 她正了正神色,“娘子,奴婢瞧着如意她……她去了夫人院子里。” 喜乐眼睛瞪大,立马收敛了面上的笑意低下头不敢再随意插话。 “娘的院子里?”她的神色有些莫测,让人看不懂她究竟在想什么,平安却知道,如意这算是毁了。 纵然如意是夫人给的又怎么样,进了这怡然居,所有人的主子都是娘子。 如意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谢嘉鱼却没有平安想象中那般愤怒,反而很平淡,就像这本来就是一件她早已经知晓的事儿。 如意原本就是娘给的丫鬟,若说她认的主子是娘,倒也说得过去,这样子看来白日的事儿是瞒不住了。 也好,索性她也没有想过要瞒着谁。她就是这样坦荡,她的确有些喜欢燕致远,这本就是事实,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也不需要隐瞒。 谢嘉鱼想到的事儿,平安也想得到的倘若如意是夫人的人,那白日的事儿岂不是都瞒不住了?瞧她这般匆忙的去正院,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她干什么去了。 “娘子……这岂不是说,白日的事儿……”忍了半天,平安到底还是没有忍住。 “白日?白日什么事?我的香囊被偷了,他瞧着我们三个弱女子,帮我们一个忙罢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儿吗?” 平安不说话了,事情分明不是这样的,可娘子这样一说,她却觉得好似就应该是这般的。 喜乐白日没有随谢嘉鱼出去,她在院子中管着下边一群小丫鬟。听闻这一番对话,她心中一跳,莫名想到了那个被娘子救回来的男子。 最后,两人还是被谢嘉鱼若无其事的态度感染了,也都放下心来了。 “记得明日叫如意去领罚。” 第二日,谢嘉鱼用过早膳去请安的时候被留了下来。二姨娘这些日子识趣儿了不少,许是因为谢盈一日日大了,眼瞧着就到了要说亲的年纪了,她生怕谢盈也被留成个老姑娘,便安分多了。 谢盈依旧和谢嘉鱼不对盘,却也担心亲事儿,不敢再胡闹了。瞧着安国公夫人摆明了有话要和谢嘉鱼说,也就乖巧的退下去了。 待屋内只剩了安国公夫人和谢嘉鱼以及两人的心腹之后,安国公夫人才晃悠悠的开口了,“那个人是谁?” 这话问得有些不着头脑,可两人却心知肚明。谢嘉鱼早就做好了她娘知晓了的准备,便也不慌不忙的,“就是瞧着我荷包被偷了,随手帮忙罢了。” 她便知晓她会这般说,她的眼神不由自主的放在了谢嘉鱼的左手上,虽说是用了药,那疤痕也瞧不见了,可她这心里痛啊。 她从小宠妩儿,那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哪里舍得她遭这样的罪,可这傻姑娘,竟是为了个男子这般伤害自己。 还打量着她不知道呢。 “少给我打马虎眼,普通的拔刀相助会询问对方住在哪儿?妩儿,娘该怎么说你才好,你这个糊涂丫头。” 安国公夫人越想越伤心,又因着屋内全是心腹,便也不想顾忌那些了,索性将心中所想一股脑说个痛快,“你这个糊涂东西,旁人看见有人浑身是伤倒在屋内,那是躲都躲不及,你倒好,你还去救人。那人是这般好救的吗?你将人安置在房内这么多天,你的闺誉还要不要了?嗯?” 她喝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这不知根不知底的,你胆子可真是大。你若是当真是不忍心,何不将娘唤来?你说说你,为着救那么一个人,还将自个儿弄伤了,你有没有想过,娘和你爹还有你兄长知道你伤着手了有多着急。” “你三哥尚且四处去给你寻摸些好药来,深怕你留下了疤痕,你呢,你个糊涂东西!”越说,安国公夫人便越气。 在她心中,救个来历不明的人已经没什么了,甚至是闺誉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是妩儿她竟是为了救人自个儿划了自个儿一刀。 多疼啊,那瓷片也算不得锋利,这样一刀下去得有多疼啊。 她很恼怒,可更多的是心疼。   ☆、第92章 九十心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谢嘉鱼也不是蠢人,自然懂了话里的意思。 她娘这是直接告诉她,燕致远的事儿她已经知道了。 谢嘉鱼在心中叹气,隐隐有些愧疚,她甚至都不怎么敢去瞧娘的眼神。当初的事儿是她理亏,她也不知道怎么脑子就一时起了这个念头,便也顺从了那念头。 “娘……”她喏喏叫道,语气中有些委屈。这若是放在平日,安国公夫人早就心肝肉似的将人搂在怀中了,可此时此刻,她显然是下了狠心了,不打算理会她了。 安国公夫人将手中的茶盏往桌子上一放,茶水有些荡了出来,她也顾不得这些,便放下话来,“你若是还叫我一声娘,便听娘一句话,好生反省反省。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样简直是用刀子在戳娘的心肝啊。” 说完她疲惫的挥挥手,“祝嬷嬷留下,你们都退出去。”虽都是两人的心腹,可有些话她们不知道反而比较好。 丫鬟们应声退下,神情肃穆的守在门外。平安和喜乐瞧瞧对视了一样,都看出了对方心中的惊涛骇浪。 “娘,我知道错了。”谢嘉鱼明白呵退下人的举动,也算是她娘给她娘的一点面子。她索性干脆的认错,随后便二话不说的跪了下来。 “娘,我不应该不相信你们,我知道你和爹是对我最好的人,我是应该相信你们的,可是……”可是那个人偏偏是燕先生,偏偏是上辈子教导她的燕先生,那个她曾在心中仰慕的燕先生。 有些话,从上辈子留存到这辈子,她一直未有张开口说过。燕致远是一个像风一样的人,就像三月里的春风,那么的温暖,同时也那么的飘忽。 他教导她的同时,难免就带出了他对很多事的见解。也许上辈子十三岁的谢嘉鱼不懂,可是这辈子十三岁的她却懂了。 那是个向往自由的男子,她对他的恋慕也是因为她心中对自由的向往。 她不能束缚他,所以不能喜欢他。 “妩儿,你给娘说句实话,你是不是不喜欢瑾之。”安国公夫人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她,叹了口气,将这句积压在她心头多日的话问了出来。 谢嘉鱼心中蓦然慌乱了起来,随后抬头瞧着她娘,眼神是安国公夫人从未瞧见过的坚定,“是,我不喜欢他。他对我很好,处处体贴我,得了什么好的第一个想到我。你们都说他与我幼时便有情谊,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在定亲之前我甚至都不认识他,他便说心悦我,可他心悦我什么?” 她的面上带着些许讽刺的笑,“他心悦我什么?幼年我最多也才三岁吧?他与一个三岁的幼童有什么情谊?娘,说白了,我根本不信他真的如同他表现出来那般心悦我。” 这话一出,安国公夫人也愣住了。她满心满眼的觉着瑾之是喜欢妩儿的,瑾之也亲口承认他见着妩儿第一面便喜欢上了她。也许正是因着先入为主的这种想法,府上的人竟是都这般觉得了。 若是今日不是将她逼到了这个地步,也许她永远不会开口告诉自己她觉着瑾之并不喜欢她。 安国公夫人心中感慨万千,谢嘉鱼却丝毫不在意,接着说道,“你们都觉得他心悦我,我便欠了他了,我究竟欠了他什么?外边的人都说他冷酷嗜血,最是冷淡。这些话我统统都没有信过,可他从不这样对我,总是笑着,很温柔,就像是……戴着一张面具一样!”这些话也堆积在谢嘉鱼心中很久了,今天总算是说出来了。 是的,谢嘉鱼她觉得在她面前的苏瑾之好得太不真实了,就像活在虚幻里的人一样。不是她觉得自个儿不好,可她也没有好到让人沉迷深陷的地步吧。他根本不了解她,凭什么就那么喜欢她了? 难道……真的像有的人说得一般,因为这张脸吗? 谢嘉鱼想着想着,便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脸庞。她的皮肤很好,就像牛奶一般丝滑,没有上妆的脸滑不溜丢的,手感倒是极好。 她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自个儿的脸生得好。可也许这也是很多长得好的人的通病,虽然自个儿长得好,却不希望别人喜欢自己完全是因为这张脸。 “妩儿,瑾之不是这等人,他说心悦你,那必然就是真的心悦你。”安国公夫人想了许久,还是不觉得她认识的苏瑾之会那般糊涂。他能开口说心悦妩儿,那就是真的心悦,否则哪会这样说。 那么倔强的一个孩子,根本不会委屈自己。 “他心悦我……是因为我的……脸吗?”谢嘉鱼也有些糊涂了,她的脑袋里面就像是塞了一堆浆糊一般,什么都想不灵醒了。 这话说得不像样,安国公夫人却早就有准备了。她叹了口气,觉得当初便不应该早早的将亲事定下来。 “你糊涂了,这天下长得漂亮的女子并不少,可是你有听见瑾之干过什么腌臜事儿吗?”她拍了一下桌子,瞧着跪在地上的闺女儿,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妩儿,你知道你救的那个人姓甚名谁吗?”她想着索性先打消她心中那些不该有的念头算了,便将话题一转,询问道。 “他说他叫燕致远,就住在城外的桃花居。” 姓燕,却又什么消息都查不到,这人倒是够神秘的。对这个叫燕致远的人,安国公夫人心中是一点好感也生不起来,只在心中磨牙,“燕可不是一个常见的姓,瑾之的娘便姓燕,当年燕家是大昭赫赫有名的人家。按理你还应该叫瑾之的娘一声燕姨。” 燕……难怪这么熟悉,谢嘉鱼这才回过神来。 她的手有些抖,觉得仿佛有什么迷障就在眼前,她却堪不破。明明就只差一步,可她就是想不明白,好似差了什么关键的一步似得。 她的眉头紧皱,神色很肃穆。安国公夫人还以为她没有想通的时候,她开口了,“您怀疑他居心不良?” “你知道就好,怎么就恰好手上进了你的屋子?堂堂国公府,娘自认咱们府上的防御还没有这般差劲,不至于连一个受伤昏迷的人都防不了。妩儿,你知道什么叫一叶障目吗?你现在就是一叶障目。”固执的觉得那燕致远是什么好人,却瞧不见苏瑾之的好。 这样一说,谢嘉鱼才发现当时的确有很多说不过去的地方。她的院子在正院旁,这可是内院了,周围大大小小的院子还有很多。而正院恰好又是府上家丁巡逻得比较仔细的地方,他伤得那般重,又是怎么进到她屋子的? 而她遇见他的时候,这人原本握住了她的手腕,眼神中明明弥漫着杀意,可瞧见是她之后,竟是放心的晕了过去。为何这般放心她?他瞧上去可不像是那般没有警惕性的人,只能说明一点,他认识她或则他了解她。 姓燕,又一副认识她的样子。再一联想当年燕家的事儿,她心中悚然一惊,莫不是这是当年哪位燕家郎君在外遗留的儿子?他这般光明正大的回长安……是不是有所求? 谢嘉鱼就是再不懂政治,也知道燕家当年那般显赫,就算是最后只剩了燕姨一人,也一定还有遗留的势力,且那势力应该不小。而燕姨去了,那势力现在在谁的手中不言而喻。 那么燕致远究竟在图谋什么?她遇见他真的是偶遇吗?谢嘉鱼越想越深,她忍不住想到上辈子,他进府教导她也真的只是单纯的教导吗? 是啊,他这般风华绝代、知识渊博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落魄的秀才。这些话,也只有她才会傻乎乎的信了。 “他会不会对……苏郡王爷不利?”他终究是她的未婚夫,她知道他一路走来很是艰难,她不能害了他。 纵然觉得苏瑾之有些虚假,不够坦诚,可她也不能自私的去害他。 听了这话,安国公夫人眼睛一亮,觉得妩儿心中肯定是有瑾之的,只是她自个不觉得罢了。这样倒还好,多接触接触就好,她让他们订婚是希望两个人都可以幸福,而不是为了这世间多一对怨偶。若是这样,还不若毁了这婚事。 “你能想到这儿,说明你还没有糊涂到底。你和瑾之的事儿,娘会和你爹好好说道说道,你心里也别积着事儿。伤害自个儿的事儿可一不可再,你身上哪怕破了点儿皮,娘也是会难受的,知道了吗?”说完她眼神一凛,“那燕致远的事儿,娘也会处理的。” “我知道错了,不会再这般鲁莽了。”她的身子不单单是自个儿的,也是她爹的,她娘的,她兄长的。他们从小把她当眼珠子一般疼爱,她实在是不该。 “祝嬷嬷,去将娘子扶起来。虽是烧了炭,可这儿地上到底凉,知道错了就行了。” 祝嬷嬷早就想插话让夫人松口了,这下子夫人自个儿松了口,祝嬷嬷自然欣喜的将谢嘉鱼扶了起来。 待她坐下后,祝嬷嬷不知又从哪里寻来一个手炉,递给她抱着。 “平安和喜乐到底年纪小了些,不知道规劝主子,便罚她们三个月的月银。”这个惩罚说来实在是很轻了,谢嘉鱼心中也松了口气。这事儿就怕娘心中有疙瘩,连累了她们便不好了。 说到底也是她一意孤行。   ☆、第93章 九十一暴露一 燕先生的存在就像是一根刺,狠狠的横隔在谢嘉鱼的喉咙里,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却又让人很是不好过。 这事儿涉及了燕家,便没办法盖过去了。事情闹到最后,安国公还是知晓了。 没有多久,关于燕致远的事儿便承在了安国公的案桌上了。这是个没有过去的人,说来好笑,一个什么过往都查不出来的人却穿着一身夜行衣出现在了他女儿的房内。 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阴谋。 有什么阴谋谢嘉鱼不知道,她只知道现在正院都快闹翻天了。在她闭门反思的这些日子里,当年老太君那几个贴身丫鬟的去处终于查了个清楚。 谢嘉鱼坐在下方,她不知道她娘究竟查到了多少东西,想来是不少。府上多了好些养花草的匠人,也许其余人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她却知道,她爹娘这是下了狠心要将这事儿查个一清二楚,这就好,这她才能放下心来。 她知道,甚至去每一个埋尸之地瞧过,无一处不是花草丰茂,在有心人眼中,那异状其实很明显。 “将东西拿去给娘子瞧瞧。”安国公夫人也没有废话,事实上,她瞧见了那份调查报告,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这世间没有那么多巧合,当巧合越来越多,便一定有什么问题。 望琴应下,用双手捧着那几张薄薄的纸,那小心翼翼的态度仿佛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说来这都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她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才调查出来的,可不是珍贵得很嘛。 谢嘉鱼接过那几张纸,没有说什么,仔细的看了起来。 老太君当年有四个贴身丫鬟,都是一等一的受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她怀上谢二爷前后,这四个丫鬟先后被嫁了出去。不知情的人以为她这是怕贴身丫鬟爬床,可是谢嘉鱼知道远远不是这样的。 果真,据她娘派出去的人查访回来禀告说,那四个丫鬟早就死了,现在早就化作了白骨一堆了。明面上她们是被主子嫁出去享福去了,也不是没有人怀疑为何这四个丫鬟嫁出去了便再未有上门过,但也权当是嫁远了,又不念旧主,便作罢了。 可是事情并不是这样的,当年来迎娶这四个丫鬟的那些人,背后的主子统统都是老太君。出了门了丫鬟们,最久的一个也不过活了一年。 这事要说不是老太君动的手,说出去三岁的小孩儿都不信。 可是问题就来了,为何老太君要害死她信重的贴身丫鬟?难道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被这几个丫鬟知道了吗?可这也说不过去吧。 纵然安国公夫人聪明绝顶,也想不到这世间还有换魂这等离奇的事儿。她想,莫不是那法阵可以求子,老太君便使了她的丫鬟去布阵,随后又将人灭口了。 那么布阵的尸体又是谁的?不知道为什么,安国公夫人想到了失踪了的如云。 谢嘉鱼和安国公夫人对视一眼,神色沉重。 “娘,这事儿爹知道吗?”知道那个披着她祖母身子的人是这样一个恶心下作的毒妇吗? 这个鬼灵精,安国公夫人摇摇头,“还没有告诉你爹,这事儿,真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她一个做人媳妇的,说这些似乎有些太过大逆不道了。虽说这事儿是夫君全权交给自个儿的,可这也得看查出来的是什么事儿啊。 她娘这是当局者迷了,“娘,你尽管将这事儿给爹说,爹绝对不会怪您的。对了,我不是记得当年还有一位姑娘客居在祖母的院子中吗?说是和祖母情同姐妹的,叫什么来着......”她眉头微微皱起,一副苦恼的样子,片刻后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是叫如云吧,这位如云姑娘又去了哪里?” 安国公夫人叹了口气,“她失踪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查到。娘怀疑......怀疑她也死了......”她瞧着妩儿一副仔细聆听的样子,实在没有办法将后面的话吐露出来。 她要怎么对自个儿十三岁的女儿说,你的祖母或许杀了人,然后摆了个大阵求子,那求来的儿子说不得就是你二叔。 事实是,安国公夫人这番猜想已经很接近当年的真相了。 那位苗疆的圣女试了手段和真正的老太君换了魂,成功害死了那个曾让她羡慕嫉妒的女人,并将自个儿伪装成老太君的样子。 可是不是就是不是,那段时间老安国公正是最繁忙的时候,平日不是宿在书房便是过来瞧瞧她和大郎,故而最先察觉她的异样的反而不是老国公爷,而是如云。 如云和老太君情同姐妹,自然懂她。当一个人连一些小动作都变了的时候,纵然她伪装得再像,也有人觉得不对了。随后那四个大丫鬟也觉得主子有点不对了,再到后来老国公也也觉得妻子不太对。 这位圣女也是个狠人,她察觉到了之后,立马便向如云下手了,随后她的那四个丫鬟一个也没有幸免。这还不算,她还设计怀上了谢二爷。 日子一久,老国公再傻也知道不对劲了。那个时候异人还不算彻底的销声匿迹,还是能寻到两三个的,换魂的事儿彻底掩盖不住了。可他又能怎么办?他知道妻子已经不是他爱的那个妻子了,可世人不知道,他的大儿子也不知道。况且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那个孩子究竟是他和妻子的,还是和这个毒妇的,他也不知道。 老国公也只得亲自教养长子,对次子也是淡淡,不纳妾却也从不搭理老太君。死后,他与妻子的衣物饰品合葬了,却没有将这件事告知安国公,这个秘密也被带进了地下了。 这个决定害苦了安国公。老国公也不知道谢二爷算谁的,可老太君知道啊。在她心中,只有谢二爷才是自个儿的儿子,安国公却是她最恨的女人生下的儿子,她焉能让他好过。结果不知道是不是报应,她自个儿的儿子人到中年了,却连个嫡子都没有。 自此,她看不顺眼的人便从大儿媳变成了二儿媳。可这不妨碍她对大房下手,安国公的三个嫡子都住在外院,她手没有那么长,可谢嘉鱼却住在内院。 瞧着大儿子和大儿媳将这么个黄毛丫头当成宝贝一般,她就心气儿不顺,于是便使人将她推下了水。谁能想到,亲祖母会害人,出事之后,谁也没有往老太君身上查,自然是查不到真相。 这事儿最后是三姨娘背了黑锅,她虽是没有动手,却也见死不救了。她为她的私心付出了代价,老太君也休想跑掉。事隔多年,还是被查了出来,这也是为什么这两口子对老太君都淡淡的原因。 同样见死不救的还有谢婉情,她是怎么想得安国公夫人不知道,可知道这一件事足以。知晓过后,她待这侄女儿的心就淡了,也不想为她张罗什么了,也正是因此,她才嫁了那么个人家。 这些事,有的是谢嘉鱼知道的,有的是她不知道的。但是有一件事儿她是一定要抖搂出来的,“娘,那日......盒子里的......是不是就是那位如云姑娘。”这分明应该是疑问的语气,她却说得那般肯定。 见闺女儿已经猜到了,安国公夫人也只得点点头。当年失踪的,可就只有这位如云姑娘,听说那时候那姑娘年纪也不大,当真是作孽了。 “娘,其实不论是不是,我们首先应当将尸首收殓了,毕竟......死者为大。”说完她顿了顿,又接着补上了一句,“我瞧着祖母有些不对,祖父是何等的人物,他心悦的女子,怎会是这般的?”这句话她说有些越矩了,可这偏生就是句大实话。 这点安国公夫人显然也想到了,能被爹娶回家的人,哪里就是这般的。她决定问问她娘,早年间她这位婆婆是个什么人物。 兴许也得和夫君好生说说。 安国公夫人是个行动派,她说做便做,谢嘉鱼走后,她立马便写了信使人送去娘家。晚间的时候,又将这些消息一字不落的告知了安国公。 “如云......”安国公觉得这名字他很是耳熟,他思索了许久后总算是记起来了,便说,“这人我记得,我幼时娘让我唤她一声姨,我便唤她如云姨。她的医术很好,喜欢给我吃一种白白的,很好吃的糖。”如云这个名字,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在他的耳朵里了,这次若不是夫人提起,又太过重要,他依旧不会努力去回想。 可是这一回想,记忆的□□一旦点燃,回忆便汹涌而出。 那个总是见人三分笑得阿姨......死了呀。 死得还这般凄惨,而凶手却有可能是他娘,还有比这更讽刺的吗? 他记得曾经有一段时间,他娘奇奇怪怪的,总告诉他说如云姨勾引他爹,那时候他不懂什么叫勾引。他娘便说,那就是他日后不能唤她姨,要唤她姨娘的意思。她还会给他生小弟弟的,有了小弟弟他爹就再也不会喜欢他了。 他又哭又闹,他娘便说,“你不准告状,娘来处理她。” 原来这就是处理吗? 纵然在官海浮沉这么多年,安国公的心还是凉了。   ☆、第94章 九十二暴露二 安国公远远比安国公夫人想象中的要了解他娘。 可是一想到那埋在地下的尸体是幼年相识的人,还曾经是他娘的好姐妹,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寒冷便从脚慢慢攀爬上来了。 安国公夫人瞧着夫君神色不好看,自觉有门,便竭尽所能的准备好好再告上一状。夫君或许对他娘还有点情面,可是她真的恨不得她早点死,谁家婆母会害自个儿的亲孙女?虽然没有证据,可她仍旧觉得妩儿身上的毒说不得就是她下的。 她将这法阵的作用也告诉了安国公,至于谢二爷会有什么下场,谁管他呢? 听完之后,安国公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面若寒冰,他身在官场,对于异人的敏锐和了解远远比安国公夫人多得多。 听完之后,他几乎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有些事情,一直都是自欺欺人,只要过了心中的迷障,大胆的去猜想,其实真相便很明白了。 他幼年的记忆里,娘和爹之间分明相处得很是融洽,也很是恩爱,两人之间甚至容不得其余人插足。这般的关系,却突然在他六岁那年破灭了,他也被接出鸿禧院,娘也变了一个样子,这是他很多年都没有想明白的事儿。 现在想来,哪里是爹的冷落让娘变了一个样子,分明是娘变了一个样子,爹才疏远了她。 他握紧了双手,额头上青筋暴起。面目狰狞,整个人就像马上要喷发的火山。 风雨欲来。 屋内的烛火摇摇曳曳,在窗上映透出一个巨大的虚影。屋内明明烧着上好的银丝炭,明明温暖极了,他却只觉得寒冷。 离真相,就只有一步了,可这一步他却不知道该不该踏出去。 他又记起那些年爹的种种奇怪之处。老国公爷原本是个很有锐劲的人,这才攒下了这么大份家业,要知道原本府上虽有爵位,可也不是一品的国公。这些都是他爹一个人单枪匹马在战场上挣回来的。 这样一个人,分明才不到中年,却突然活得像进入了暮年一般。身体虽仍健壮,心却垂垂老矣。 好似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将大儿抚养成人,终于终于在他能支撑起一个家的时候,去了。 还不懂事的时候,他曾为爹一昧的偏心自己而沾沾自喜。说实话,因为相处时间过短,他和二弟之间其实没有几分情谊,他知道这人是他弟弟,可应该怎么对待这个亲弟弟,从未有人教导过他。 他爹偏爱他,他娘偏爱他弟弟,这个家其实畸形得很。他从小和爹生活在前院,弟弟和娘生活在后院。爹甚少去后院,连带着几乎也是不踏足后院的。同理,娘和弟弟也不常来前院,泾渭如此分明。 其实真相已经很明显了,只是他不愿意承认罢了。爹为何会这样对弟弟和娘,为何将自个儿的房间布置的和娘的一样,为何.....不去看娘。 甚至死后,将娘的东西统统拿去当了陪葬品,又对他说不需要顾忌她。她是谁,其实已经不言而喻了。 安国公叹了一口气,浑身瘫软在了椅上。安国公夫人轻轻唤了一声,“夫君......”她有些被吓到了,一贯端庄的人面上浮现出慌乱了来。 “无事.....”他只觉得好累,身上虚软极了,却还是露出一个笑来试图安抚他的妻子。 安国公夫人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后悔,她不该告诉他的。 “你使人将剩下的尸体寻出来吧,无论是不是如云姨,我们都好生收殓了,就当是赎罪了。” “我会想办法让那些花匠们尽快找到剩余的尸首的,我想.....应该用不了多久了,这事儿拖得太久了,容易生变。”书房之中,谢嘉鱼的表情很是凝重。 “你说得对,迟恐生变!”鬼医怜惜的看着如云,嘴里的话可一点不客气。 如云还是很安静,就待在一旁,并不说话,她要说的早就说完了。她心里苦,却不想再将那些苦道出来。她等着,等着她遭报应。 苍天无眼,让这等烂了心肝的人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她就算是拼得魂飞魄散,也要将人拖着下十八层地狱。 谢嘉鱼放下笔,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来,“这等大事,我娘是肯定会告诉我爹的。我不信,我爹会什么想法都没有......他一定会怀疑,也一定能想到真相的。” 连她尚且知道祖父不喜欢二叔一家,她爹会不知道?说不得此时,她爹已经回过味来了。 的确,安国公此时心中想的正是此事。 还有比这更荒谬的吗?叫了那么多年的娘,其实根本不是亲娘。 “但愿如此。”这点,鬼医不敢保证,他虽然在这府里飘荡了不少年,却根本不了解安国公。 这时候如云却突然插了一句话,“他一定会想到的,从小,他就很聪明。” 从小就很聪明的安国公此时却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谢嘉鱼和鬼医都没有接话,谢嘉鱼静静的画着符,鬼医就那么看着,如云也不再说话。书房里一下子寂静无比。 她要画的是一张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的符纸,名为“显形符”,顾名思义,这就是专门让一些鬼魂显形的。这符纸其实没有什么大用,因为它只能让常人瞧见鬼魂,却又不能让鬼魂实体化,故而对很多修道者来说都宛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以往,倒是很有些装神弄鬼的人为了骗钱,给富户捉鬼之时用这符,然后好生比划一番,待符纸时间已过,便装作已经驱散了鬼魂,狠狠捞一笔。 可是谢嘉鱼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让这个符纸不再鸡肋。这符纸很有些意思,别的符纸都是有着固定的灵力多少的,唯独它不是,你往里面输入多少的灵力,它就能让对应魂力的鬼魂显形。 一般老鬼、厉鬼是没有办法的,那灵力对谢嘉鱼来说太多了。可对一些新生的、虚弱的鬼魂而言,却又需不到多少灵力,也不过和几张补灵符差不多罢了。 恰好如云就是那个虚弱的鬼魂。 “想必我祖母尚且还忘不了您,若是您出现在她面前,那必然......”之后的话谢嘉鱼没有说出口,可谁都明白了。 谢嘉鱼笑得很纯良,可嘴里吐出来的话却让人心神一跳,“纵然我爹知道她不是我亲祖母,想必也是不能在明面上做什么的,那么,还有什么惩罚比让一个人清晰的认识到她早该被打回原形更让人痛苦呢。”说完她又瞧着如云说,“您能让她知道这个道理的吧,纵然是扯下了凤凰的羽毛披在身上,也永远是山鸡!” 她很快就画出了“显形符”,可现在显然不是用的最好时候,谢嘉鱼在等。 接下来的好几日里,她爹的神情都不怎么好,总是一副疲倦至极的样子。瞧着这个样子的爹,她心中有了打算。 加快花匠的速度很简单,她只需要派几个丫鬟便能解决了。没有几日,几个丫鬟在假山后聊天多懒,其中一个丫鬟突然说道,“诶,你们觉不觉得咱们府上有些地儿怪怪的啊。” “怎么怪怪的,诶,说说看。” “对啊对啊,你快说说。” 恰好那花匠的头子便打这儿过,听见这谈话声,心中也是好奇。他是安国公夫人的心腹,一家子的命都捏在夫人手中,绝对的忠心可靠,不然这等隐秘的差事儿也轮不到他来当管事儿。他知道夫人唤他们来是想借着花匠的身份寻什么东西,可夫人却不知道这东西在哪里。 这都好些日子了,除了真的让府上的花儿长得更好了些,那真是什么都没有寻到。 这会儿听到这段对话,不知怎么的,他心中莫名觉得会有大用处,便悄悄躲在一旁。 在其余两个小丫鬟的恳求下,方才开口那个丫鬟又说道,“你们俩儿进府晚,可不知道呢。咱们这府上有几处地儿的花草长得格外的好呢,那是冬日都还显着绿的那种呢,你说怪不怪。我跟你们说,夫人不是唤了好些花匠进来吗?说不得就是为这事儿呢。” “咦,姐姐,有没有这么夸张啊。”一个小丫鬟明显不怎么信。 “嘁,你还不信,我能骗你们吗?不信是吧,来,姐姐带你们去瞧瞧。虽然这天儿已经回暖了,可待会你们一瞧变知道,那花草不对劲。”说完便发出脚步声来,那管事儿又瑟缩了一下身子,躲得严实。 这若是被几个小丫鬟瞧见他竟是在偷听,那还要不要做人了。 可那丫鬟的一番话也算是彻底点醒他,对啊,连一个丫鬟都知道有问题,那势必是有些猫腻的。挖一挖又不妨事儿,说不得有些意外收获。 这管事儿不亏是安国公夫人的心腹,很是有干劲,也敢于将想法付诸实际。很快便寻见了这府上花草繁茂的几处地儿。 也幸得才从冬日过来,这些植物区别尚且大着呢,不至于分不清。那长得好的,就太显眼了。 这一挖,果真是挖了出来。 自此,四肢算是全了。而府上还剩一处花草茂盛却无人敢去动手挖了,那就是鸿禧院内,老太君居住的院子。   ☆、第95章 九十三暴露三 大家都不是蠢人,准确来说,安国公和安国公夫人可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四个盒子,其中有两个长度大小都非同一般,上面雕刻的东西绝对不是什么正派的。安国公瞧过之后,便将东西交于祝嬷嬷保管了。 “夫君......这剩下的......如何才好呢。”安国公夫人眉头轻蹙,面上笼罩着一阵轻愁。 安国公已经知道这些盒子都从哪里出来的,他相信自己的妻子,她绝对不会欺骗他。那么也就可以非常肯定的说,这事儿,她娘是主谋。哦,或许那根本不是他娘。 “先不要妄动,传出去了你的名声便不好听了。过些日子休沐,我亲自去城外寻护国寺的明法大师。”是啊,这做媳妇的无故命人去婆母的院子里动土,传出去了便不要做人了。 这事儿和早已寻不见的异人有关,现在还能寻见的、还能见光的,也就只有明法大师了。安国公和这位明法大师还是颇有些交情的,否则当年也不会轻易便求这位大师为谢嘉鱼算八字了。 她听了这番话,心中倒是有些甜蜜,也没有反对什么。她知道夫君似乎是隐瞒了她什么,可他不知道的是,她也有话埋在心中,不敢开口。 那日寄回娘家的信有了回信,她白日拆开来一看,便觉得心中一阵一阵惊悸。她娘和老太君是一辈儿的人,当年自然是有些来往的。 老国公爷父母去得早,是故他娶一个家室平平的人回来,也没有人会阻拦。当年也很是羡煞了长安城中一干贵女娘子的。有很多人,都等着看这位新嫁娘的笑话呢。这年月,爱情抵得了什么啊,这等出身的人,她会管家吗?知人情来往吗?恐怕这长安城中的世家勋贵的关系都弄不明白吧。 可是事实是所有等着看笑话的人都被打脸了,这出身小门小户的贫家女竟是生着一张艳绝芳华的面庞,还有着世家贵族的气度。说句不好听的,她那浑身的风华气质,当年能越过的没有几个人。 一时间,多少人夸赞他们这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啊。 当年很多人折服在她那一身气度和容貌之下,不得不说,这生得好的人到底是占便宜一些。最开始几年,长安城中很多夫人聚会都喜欢给她下帖子,似乎谁家没有下,那那场宴会都失去了格调一般,由此可见一斑。 她也很给面子,倒是常常出入一些宴会。一来二去,倒是没有多少人再拿她的出身说事儿了。她性子极好,一点都不盛气凌人,嘴巴尤其会说话,渐渐的,也很得人的欢心。 可是大约过了七八年的样子,她就很少出门了,能推的帖子全推了。没有多久,又传闻老国公也和她感情不睦,但是这老国公爷也并未纳妾,这其中的道道儿便没有人说得清了。只是后来再见到她觉得这人变化很大,竟像是空有一身皮囊的玩偶,让人乏味,她也不怎么喜欢开口说话,总是一脸哀愁,让人不禁感叹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啊。 这样子下来,那些夫人也就不怎么再往国公府上递帖子了。到老国公也去了,她的消息和种种传闻才在长安城中淡了。 说起这位来,她娘也是很佩服这位的。 当然是年轻的时候的她。看完信的安国公夫人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一个人真的会因为感情而变化这么大吗?她觉得并不会。很多事情表明她婆母应该是一个很坚毅的人,倘若不是,不会从一介平民女成为一个合格的国公夫人。是的,合格。 要知道她能做好,是因为她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如此的,有人专门教导仪态,吃穿用无一不精,这才养成这般的气度。甚至她娘当年是手把手教导她管家事宜和后宅门道的。 这是长安城上流社会的常态。可想而知,一介平民,能做到这一步,何等了不起。 有句话说得好,寒门难出贵子,。为什么难,因为所有的资源都向着世家贵族倾斜,可想而知,出了一个她多令长安上层震惊。 这样一个人,是不会被情爱拖累至此的。 安国公夫人明显比安国公更敢想,她幼时也没有少看话本,显然比只知道读四书五经、舞枪弄剑的安国公更能理解一些怪事儿。 就像安国公能想到的就是现在这位老太君说不得就是她娘的双胞胎姊妹,或者和她娘相似的人。至于他娘去哪里了,他根本不敢想。 而安国公夫人显然想到了真相,她觉得自个儿婆母也许早就被换了,不是身子,而是魂魄。 那些话本不都是这样写的吗? 在这一刻,安国公夫人真相了。 休沐那日,安国公夫人和安国公打着祈福的借口,驱车去往了城外的护国寺。 早些日子,他便使人给明法大师递了帖子,是故,他们今日便可直接去明法大师的禅房。 这位大师在寺中地位极高,辈分也极高。是方丈的师叔,佛法最高深的一个人。 他喜静,禅房也在寺庙中的最深处,最是幽静的地方。在一个小沙弥的带领下,夫妇俩儿穿过回廊,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才到了。 那小沙弥停在一件院子前,扣扣门环,不一会儿便有人来开了院门。 一瞧,那前来开门之人可不就是明法大师吗。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小沙弥便顺从的退了下去。 安国公和安国公夫人连忙问好,“大师好。” 明法大师微微一笑,并不说什么,只领着两人进了院子。院子不大,却种着好些花草,这些花草未有打理过,瞧着颇有些野趣儿。明法大师领着两人在院子一张石桌旁坐下了,桌上放着两杯茶水,没有点心,很是简朴。 坐下之后,不待他们开口,明法大师便说道,“你们的来意贫僧已经知晓了。” 这话让两人心中皆是一惊,对视一眼后,都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来。 可明法大师却没有接着说,反而话头一转,“贫僧早年游历时听过一个故事,今日便讲给你们听听吧。” “那是一个很贫穷的村庄,贫穷到哪儿的人几乎一辈子都没有去过镇子里。越是贫穷的地方,也就越是愚昧。有那么一日,村子里最有钱的人,也就是村长。他的儿媳妇被抓了起来,因为偷人。可这媳妇儿却不承认,她只觉得冤枉,村长儿子也不愿意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可大家都不相信,执意认为那小媳妇偷人了,也是村长的儿子便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媳妇儿便一场大火烧死了。” “可是事后却有人说出了真相,根本就没有人偷人,一切都是因为村长想要他儿子攀高枝儿,娶个富人的女儿为妻子,才故意这般做的。村长的儿子疯了,他哭他闹,却什么结果都没有,知道有一天,他得到了一个邪术—换魂。他寻到了他媳妇的魂魄,硬生生害死了那个富家娘子,然后娶了那富家娘子,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了一起。” 这故事里,村长媳妇无辜,可是那富家娘子便不无辜了吗? 可是对安国公夫人和安国公却听见了关键的词,换魂。换魂,两人再次对视一眼,心中隐隐有些明白了。 “谢过大师的提点。”两人起身双手合十,鞠躬道。 可不就是换魂吗?“敢问大师,那富家娘子如何了?” 明法大师的表情乍一看未变,可细看便能发现,他的嘴角有些微微向下耷了,“那富家娘子……自然是真的死了。魂飞魄散,再无来世。” 安国公瞳孔放大,深吸了一口气,面上再也维持不住镇静了。直到坐进了马车,他都回不过神来。 怎会如此…… 怡然居中,平安禀告说夫人和大老爷驱车出门去了,她就知道机会来了。 她一早便知道爹准备去询问护国寺的明法大师,故而早有准则。她爹想必应该是知道了换魂一事儿了,现在压死骆驼只需要最后一根草了,那就是如云。 “叩叩叩……”平安在门外连敲了三下,这是她们早就约定好的暗号,只要发现她爹和娘一回来,便在门外敲打三下。 听到了敲门声后,她微微一笑,说道,“可以开始了。”一场报复的盛宴,可以开始了。 她忍了这么多年,痛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谢嘉鱼拿起桌上的“显形符”,便和如云、鬼医一同出了门了。旁人瞧不见他们,谢嘉鱼也很坦然。 她带着平安和喜乐便去了鸿禧院,她不傻,倒是没有进院子,只是寻了个最为接近鸿禧院的地方。这地方有些偏僻,轻易不会有人来,她看了一眼平安和喜乐,没有再顾忌她们,直截了当的将符纸拿出来,双手捏法诀,不一会儿,如云便现身了。 她事先便吸收了好些补灵符,现在只觉得自个儿体态充盈。她转身对着谢嘉鱼行了一个大礼,转身便穿墙而过,去寻老太君去了。 平安和喜乐被骇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却一点都未有出声。哪怕在心神最不安的时候,她们心中最重要的也是娘子,也在维护她们娘子。 谢嘉鱼并没有解释,只是静静的等着。她没有失望,没有多久,鸿禧院中便爆发出巨大的尖叫声。 有丫鬟的,有婆子的,也有她那祖母的。 “你是谁……你是谁……滚出去,给我滚出去,来人啊,来人啊!”老太君原本躺着榻上,有个小丫鬟正在给她捶腿,可是哪晓得那丫鬟一声尖叫便跑了出去。她睁眼一看,一个人正漂浮在她眼前。 那个人,长着一张她这几十年来都忘不了的脸,那是如云。   ☆、第96章 九十四事了 其实她的脸还是最初的样子,五官狰狞模糊,吓人极了。可是在使了一些小手段之后,这张脸在老太君的眼里就成了如云最初的样子。 她最初是什么样子呢,那是一张极其秀气的脸庞。有这大大的一对杏眼,有时候还会脸红。 那双眼睛里只有在提到自个儿的特长的时候才会萌发出自信的光芒。 也是这双眼睛,让老太君很多年寝食难安。 “我是谁?哈哈哈哈,你不记得了吗?你好好瞧瞧我是谁。”她说罢便将身子往她面前凑,她和她的脸靠得极近,近得就快挨着了。 突然她的脸就从清秀变成了她真正的样子,狰狞极了。老太君瞳孔放大,想叫出声来却发现喉中只能发出嚯嚯的声音。 她猛烈的伸手一挥,却毫无阻隔的从如云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她悚然一惊,如云却又飘到了上空中,嗤嗤嗤的笑了起来。 如云只觉得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一日,如同今天一般畅快。 “看看你的脸,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你这叫报应。”脸,听了这话,老太君甚至顾不得心中的恐慌,连忙爬起来想寻一面镜子,却发现这偌大的屋内却连一面镜子也无。 如云居高临下的瞧着那想一条疯狗一般寻着镜子的老太君,心中突然无悲无喜。她占了姐姐的身子,却最终没有活成姐姐的样子。 “你占了姐姐的身子,可怜最后这具身子却成了你自己的样貌。”她这些年在这鸿禧院不是白待的,自然知道这人的心结和痛点是什么,哪里让她痛她就往哪里说,于是她扬起一抹带着恶意的笑,“难怪姐夫死都不喜欢你,宁愿和姐姐的衣物合葬,也不愿意和你埋在一起。瞧瞧,瞧瞧,咱们的圣女这样子多可悲啊,就像是一只……疯狗。” 老太君双目赤红,挥手将梳妆台上的珠宝首饰统统挥在了地上。可到底是年纪到了,这些年又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身子娇贵得很,这一番大动作后,便一下子蹲做在了地上。 她指着漂浮在天上的如云吼道,“贱人,你和她一样都是一个贱人。狐狸精,你们不是人,你们是狐狸精。”她神情开始恍惚,喃喃自语道,“他怎么会不爱我呢,他爱的明明就是我啊。他会给我画眉,会唤我素素,你敢说他不爱我,他爱的明明是我!”说完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股子力气,支撑着她,她一跃而起,扑向在空中的如云。 很遗憾的是,她从如云的身子中穿过,跌落在了地上。 这时候,门外站着的,正是安国公和安国公夫人。他们将这一番话听了个真真儿的,边上跪着一溜的小丫鬟,跪在地上皆是泪流满面,她们知道今日之后,恐就性命不保了。 如云是知道门外有人的,可老太君不知道,她摔了个结实,可嘴巴里却并不饶人,“我当年能让你死的很惨,现在也一定可以。你去陪你那个贱人姐姐吧!” 听了这话,如云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还以为我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如云吗?你还当你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号令苗疆的圣女大人吗?”她的表情越来越轻蔑,“不……你早就不是了。苗疆万民为你的任性陪了葬,而你也得到了你该得到的。” “生不能同寝,死不能同穴。” “不!!!”她像疯了一样开始四处游走,将能举起的东西统统砸向如云,可这除了带来了一阵瓷器碎裂声,什么也没有带来。 她的眼中是深深的恨意。 如云眼中也有恨,可更多的是种快意。 门外安国公的表情很奇怪,有一种释然,也有一种悲哀。他分明已经知道了的事儿,可现在在别人耳朵中再听见,仍旧有些不能接受。 生不能同寝,死不能同穴。他爹的确说过不和她同葬的,原来如此。 呵呵呵呵,原来如此,他身体摇晃了几下,表情凄厉。 安国公夫人见势不好,立马示意祝嬷嬷扶住安国公。她自个儿用力的握住了安国公的手,低声说道,“夫君……”这一声夫君中饱含着情谊,也饱含着她的担心。 安国公递了一个安心的颜眼神,不再说话,只是侧耳听着屋内的动静。 “姐夫他不爱你,你死心吧。”如云想洗脑一般,不停的阐述这个事实。她知道,眼前这人一生最执着的便是得到他的爱,不惜害死了那么多人,不惜害死了她姐姐,也要得到。她今天就是要告诉她,哪怕到死,姐夫都没有爱过她。 “你以为他画眉是为你画的吗?不是,他只是将你当做了姐姐;你以为他唤的素素是唤的你吗?那是在叫我姐姐!” “不!不是的,是我,是我!”她的眼神开始模糊,连带着觉着眼前的东西似乎都开始模糊起来。 那个女人叫叶嘉素,她叫唐素素。一开始她和谢郎便是因为这个名字结缘的。 西南,最多的便是绵延的大山,苗疆人就住在这些山中。山中多瘴气,多毒花毒草,汉人一般都不会到这儿来。 她是苗疆的圣女,上一届圣女正是她的姑姑。她的姑姑便是那个掀起朝廷围剿异人风波的女子,“美人垂泪”便是出自她姑姑之手。很多人都说姑姑做错了,可她不觉得,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要想办法得到他吗?现在不喜欢自己没有关系,早晚有一日会喜欢的。 因为朝廷的围剿,她们能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了。有一日,她在一座山崖下,遇见了谢郎,那个时候的谢郎浑身是血,却依旧让她心动。 他叫她素素。 他笑着说,“素素,你来啦。”在这一刻,她就知道,她爱上他了。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谢郎是朝廷中的大官,他们之间的鸿沟比山中最深的山崖还要深。 最重要的是,谢郎已经娶妻了,而他很爱他的妻子,甚至他连孩子都有了。谢郎倒是个好人,在苗疆生活的时候,他从未有瞧不起他们这些苗人,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他了。 可是他再也没有叫过她素素,而是恭敬的唤她圣女大人。 她不要做什么圣女大人。 直到寻找他的人越来越多,她就知道再也留不住他了。离去的前一夜,她却寻他,提出做妾的条件,她以为他一定会同意的,可没有想到他拒绝了。 他说,“我此生只爱我的妻子,绝不纳妾。” 多可笑啊,她以为那声素素是在唤她,没有想到是在唤他的妻子。 谢郎的妻子叫叶嘉素,他素来唤她素素。 是她自作多情了。谢郎离去后,她觉得整个人生都没有了意义,所有让她喜的都成了悲的。 她派人去打探他们的生活,那份美好刺伤了她的眼。苗疆有秘术,名曰换魂。她精选了上万人,有苗人也有捉来的汉人,将她的魂魄换进了叶嘉素的身体里,然后尽量去模仿她。 可惜了,还是被人看破了。 是的,她说得对,谢郎从未爱过自己。 一个五六十的老太太就那么跪在地下,嚎啕大哭。若是旁人,或许会动一点恻隐之心,可是如云却丝毫不为所动。 她知道,眼前这个人究竟有多自私。 爱,爱就可以肆意的去伤害别人吗?姐姐做错了什么?姐夫又做错了什么? 安国公进来的时候,“显形符”的时间已经过了,没有人再能看见如云了。如云依旧漂浮在空中,看着冷漠的安国公,和已经在地上大哭的老太君。 看见安国公进来了,老太君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她拉着安国公的袖子说道,“大郎,大郎,你告诉她,你快说,你爹是爱我的,你快说啊。”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眼前很是模糊,有些看不清东西了。 安国公直愣愣的看着这跌坐在地上的人,最终也没有扯开她的手,只是冷淡的说道,“我不知道爹有没有爱过你,我只知道爹亲口说不要与你合葬。” 不与她合葬,不与她合葬。到头来,所有的谋算都成了口,她什么都没有得到。 一瞬间,她像失去了所有的魂魄一般。 二月初,安国公府内发生了一件大事。因着下人照料不周,使得老太君不小心撞到了头,进而导致其失明不说,还得了失心疯。 安国公请了好些太医,都摇头说没办法,只得好生养着。 这老太君瞧不见东西了,嘴里还整日念叨着“他爱我,他是爱我的……”。原本伺候的丫鬟婆子因着照料不周被打杀了,而府上剩下的奴才皆都不愿再去鸿禧院。安国公夫人体恤下人,便从外面采买了好些丫鬟婆子进府专门伺候老太君,还专门养着几个大夫,就为着老太君的病情。 一时间,人人夸赞安国公、安国公夫人孝顺。 谁也不知道,城外的一座山上多了一座新坟,世间又少了两个鬼魂。   ☆、第97章 九十五桃林 二月十五花朝节,百花争旺之时,最堪游赏。谢嘉鱼因着先前的事儿被拘在家中多日,后府上又出了那等事儿,她便也没有出门。 花朝还未到,便有好些相熟的人下了帖子来。安国公夫人这些天来心绪也不佳,但到底不忍心再拘在她,便松口让她出去走走。 这些天来因有着谢二娘帮忙处理家中的事物,安国公夫人也松快很多。她想着这女儿家未出门子时候是千好万好,这出了门可就得不到松快时候了,便也让她出门去玩儿去。 这二娘、五娘都出门,岂能丢下个四娘不管。 于是,到了花朝这一日,谢家还未出门的几位娘子便都赴了明安郡主的约了。 谢盈自幼年与明安相见后,便一直活在明安的阴影下,这此竟是不用二姨娘劝说,反而将自个儿往着那奢华富贵打扮。 哪晓得这次二姨娘却像换了个人似得,“你何苦要打扮成这样呢,听姨娘的话,这只是出游罢了,莫要这般。”瞧着谢盈拿着些金银首饰往头上比划,她忍不住露出一个苦笑。 谢盈却根本没有理会二姨娘,这几年她的性子越发的被养歪了,她嫉妒所有胜过她的人,甚至隐隐的在心中对她姨娘也有所怨恨。 二姨娘知道她的性子,只得在心中叹气。她为着保命,最后把自个儿唯一的女儿弄成了这个样子,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二姨娘再也不像幼年一样能制住谢盈了,她也不愿意再用那些哭闹、威胁的手段来命令她听自己的了,只得任她去了。 最后,三姊妹中,只有谢盈一人穿得像是去参加盛大的宴会一般。 瞧着谢盈,安国公夫人的眉头微微皱起,她隐晦的瞧了一眼二姨娘,缓缓开口道,“若是二姨娘你不会教导孩子,便不要再教了。” 为了这个孩子,她当年受尽了千般的委屈,又使尽了手段,最后是两头都没落到好,岂能放手? 她也不像往日一般哭闹了,老太君都倒了,她还那般作甚?二姨娘一下子便跪在了地上,恭敬的磕了个头,说,“没有教导好四娘是奴婢的过错,只求夫人原谅奴婢这次。” 这么多年里,何曾有人见过这等低声下气的二姨娘。她仗着是安国公的表妹、是老太君的侄女,一向是嚣张极了的。 连谢盈都觉得奇怪。 安国公夫人却什么表情都没有露出,只是一脸端庄的饮了口茶,“起来吧,这次便当是提醒了,没有下次了。”说完瞧着谢盈说,“四娘,还不快回去换身衣物。” 她的语气并不严厉,却让谢盈面上燥热极了。她看都不看一眼跪在地上的二姨娘,咬了咬嘴唇,便退了下去。 因着先前耽搁了一阵儿,城中也是人头攒动,三人到的时候便有些晚了。明安帖子里只说在城外的茶肆见,并未有说明今日要去哪里。等着她们到的时候,那小小的茶肆里坐满了人,旁边停的尽是些瞧着便富贵的马车。 谢嘉鱼三人乘坐的马车一停下,便有有眼力劲的人知晓这是安国公府上的娘子来了。 明安自然是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她带着两个丫鬟信步走出。恰好这时,谢嘉鱼撩开帘子走了出来。 “嘉鱼,你来啦。”她没有叫谢嘉鱼的乳名,而是唤了大名。 “抱歉,明安,我来迟了。”她微微一笑,姿容出众,却美得并不刺痛人心。她今日穿着一身青色的罗裙,摇曳间能瞧见裙摆上用银色的绣线绣满了大朵大朵的荷花。 明安表示并不在意她的迟到,挽着她的手臂说道,“本来静姝都说了要来的,可是昨日又使人来告诉我说是感染了风寒,现下尚在卧床休息了。咱们三人缺了个她当真是可惜了。” “最近气候略有些反复,是得当心些。表姐没来倒是可惜,她最是个爱热闹的性子。不若我们寻个日子去看望她吧。” “这个主意好,择日不如撞日,咱们明个儿就去。”明安附和道,说罢又小声说,“也让她松快松快吧。” 谢嘉鱼一怔,没有再说话了。表姐比她大近三岁,马上就要出门子了,她素来跳脱得很,去年被压很了,也不知道现在她有没有好些了。 嫁人啊……谢嘉鱼在心中叹气。 像是感觉到谢嘉鱼的心绪不怎么好,明安便贴心的不再提这个话题了。 谢嘉鱼被明安拉走,便剩下了谢淑和谢盈两人。谢盈面色有些不好,谢淑倒是无所谓,自顾自寻了个地儿坐下了。 没有一会儿,一群娘子带着丫鬟婆子和一些家丁侍卫便出发了。这城外的景色到底和城内的园子不同,那园子中的景色纵然是美,那也是匠人精心设计修剪出来的,在这些贵女们的眼中到底是落了俗套了。这城外的景色就不同了,天生天养,自在野趣,在这些吃惯了大鱼大肉的娘子们眼中,这种清粥小菜也很有一番滋味。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慢慢走着,路上便是有点眼色的人都知道惹不起,便纷纷让路。 小姑娘们嘻嘻哈哈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倒是让一些路人会心一笑。 这才是春日嘛。 瞧着是很大一群人,可是丫鬟婆子等下人占了大半,正真的主子也不过就十几个人。这些人中有七八个都是和明安交好的人,丝毫不扭捏不矫情,剩下的便是这些嫡女们带来的庶出姊妹了。 故而很明显的便被分为了两拨,庶出的自个儿也能认清自个儿的身份,不敢多求些什么。可谢盈心中明显是有些不快的,但是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狠狠的瞪着根本就瞧不见的谢嘉鱼。 谢嘉鱼正在和明安咬耳朵呢,“妩儿,我跟你说,前边有一片地儿桃花开得可好了呢,那桃花林还是野生的呢,现在正是桃花打苞盛开的时节,美极了。” “说得你好像去过的一般。”她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和人撒娇一般,有几分可爱。 明安再也忍不住了,偷偷伸出手,捏了捏谢嘉鱼的手,果真是满手的滑腻,随后笑呵呵的说,“妩儿果真是冰肌玉骨,妙不可言啊。”说完哈哈笑着,分明比谢嘉鱼高,却还要硬腻歪在她身上。 身旁的其余人交替了一下眼神,心道这两人交情果真是好。 一群身娇体弱的娘子是走不快的,等着她们晃晃悠悠的走到那桃林的时候,桃林中早就有好些人了。 遥遥看过去,似乎那桃林中有好些娘子在争执着什么。一旁还站着些郎君,瞧着那架势,明安有些犹豫了。 可耐不住有人的眼神好使,远远唤了一声,“妹妹,你可算来了。” 原来正是明安同父异母的姊妹—徐宝乐。 方才吵得热火朝天就快要打起来了的娘子们,顿时犹如焉儿了的鹌鹑一般,不敢再出气了。 明安面上的表情变得很微妙,谢嘉鱼偏过头一瞧,看见了她眼中的不耐烦,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了,也不好不过去了。众人只得慢慢走过去。这走近了一瞧,才发现方才争执的不过都是些小官之女,抑或还有些庶女一流的,真正的贵女倒是没有的。一旁站着的兴许是哪个书院的书生,也兴许是赶考的举人。毕竟马上便要会试了,长安城中多了很多读书人,会在这儿瞧见也不奇怪。 虽是过去了,可明安却丝毫没有要相帮的意思。徐宝乐眼神一暗,瞧着对面带头女子的样子,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的。 她扬起一张笑脸,试图越过明安身旁的丫鬟婆子,却发现那些个婆子丫鬟虽然个个面上带笑,却不着痕迹的将她拦在外边。 “妹妹,姐姐许久没有瞧见你了,快来姐姐瞧瞧,你最近可是又有些瘦了。”她见实在进不去,便又换了个样子。 不知情的人瞧见了,还当真以为她们之间多姐妹情深呢。 果真一旁便有拎不清的书生开口道,“这位娘子瞧着着实关心妹妹,如何这做妹妹的却不吭一声呢,当真是不懂友爱长姐,外人还道长安城中贵女多知情识趣、知孝悌,明进退,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说完他还自顾自的摇起了扇子,自以为自个儿多英俊潇洒。实则这人生着一张肿胀发胖的面庞,面上又多是些红肿的痘痘,那模样,怪恶心人的。 哪知道先在心中发火的不是明安,反而是徐宝乐。她今日正是需要明安帮忙的时候,可这不知道哪里来的人一句话便把在场的贵女都得罪了个遍。 她眼神隐晦的一扫,发现在明安身边的人无一不是侯府、国公府的娘子们,这些,都是出自世家勋贵的家世一流的人啊。瞧着她们面上的不悦,她只觉得眼前一黑。   ☆、第98章 九十六桃花居 徐宝乐此生最恨的人便是明安。对她来说,明安的存在意味着她永远是低人一等的庶女。纵然她得到了爹的宠爱,也并不顶用,府上的人都觉得是她和娘害了府上。祖父祖母瞧不上她,大伯大伯母也瞧不上她。 哼,当年这些人不也都磋磨过她那嫡母吗,现在人家得势了,便全成了她和娘的罪过了。 她心中虽是这般想,可也不得不承认,现在县侯府需要荣华长公主,需要明安郡主。 甚至她想往上爬,也不得不求助于明安。 没有了长公主,府上也不是当年的国公府,她爹还是个白身,她的身份根本不值一提。 于是不待明安开口说什么,徐宝乐便先一步指责道,“这位公子,这是我与妹妹的事儿,本不管你的事儿,何况你话里话外将长安的贵女们牵扯进来,本就不该。你得向她们道歉。”那模样正义极了,周遭的娘子面上的表情都好看多了。 只有明安知道,徐宝乐一直都是这样,对她有用的,她便哄着捧着;没有用的,她便能立马将其踢掉,还会狠狠踹上一脚。 这个书生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 瞧瞧那涨红的面孔陪你过,想必现在心中难堪极了。 那书生的确心中难堪,一句话不发便径自离去了。瞧着他离去,徐宝乐眼珠子一转,便深深鞠躬道歉道,“虽是那话不是我的意思,但究竟是因我而起,我替他与你们道歉。真是非常抱歉了。” 这话一出,周围一些书生眼中皆是满满的赞赏,明安微微一挑眉,没有说话。 哪知道方才与徐宝乐争执的人中领头的那位娘子却出言讽刺道,“不要装模作样了,你再怎么装也洗不干净身上的狐媚气……啧啧啧,真是和你那个小妾娘一模一样。” 谢嘉鱼定眼一瞧,立刻便知道了说话这人是谁了。 这可是个有名的人物啊,就是不知道明安的庶姐是怎么招惹到她的。说来这位家室不怎么样,可耐不住外家有本事,人家亲娘是位郡主,自个儿又受封为县主,说来见了她还得尊称一声安若县主。 这位县主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听啊。不是明安那等被人乱传出来的名声,而是真正的嚣张跋扈。 可耐不住人家外祖是王爷,那王爷年纪不大,辈分还挺高,先帝还要唤一声叔叔的那种。可想而知,和当今圣上一个辈分的安若县主,基本上比大多数人辈分都高了。 安若县主这一开口,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了,立刻双方又争执了起来。 谢嘉鱼和明安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了。 说来还是男人惹的祸。安若县主有个未婚夫,是一个侯府的小侯爷,身份地位都不俗,便被安若县主那位郡主娘订了下来。 哪里晓得安若根本瞧不上这等小白脸还花心的男子,更秒的是,恰好这位小侯爷也瞧不上安若县主,真是相看两生厌。 不过瞧不上归瞧不上,可这不代表能容忍。恰好那位小侯爷不知怎么和徐宝乐认识了,不但认识了,还有些喜欢徐宝乐,甚至说了些不得体的话。这可算是戳了安若县主的肺管子了。 那人连徐宝乐都瞧得上岂不是说她安若连徐宝乐都不如? 所以,今日她是摆明来寻徐宝乐的晦气来了。 谢嘉鱼知道了来龙去脉,立马便知道徐宝乐是想将明安扯下水了。在场若说有谁能制住安若县主,那便只有明安了。 于是她用手帕掩盖住嘴,轻咳了几声,半依半靠在明安身上。 明安顿时有些急了,她顾不得看好戏,俩忙问道,“妩儿,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坦了。怪我怪我,明晓得这天气还冷着,非要唤你出来。”她连忙扶住人,便招呼着一群人往另一边走去。 “这儿太闹了,咱们去那边休息休息。” 徐宝乐瞧见明安要走,急忙呼喊道,“妹妹……妹……”还没有喊完便被安若打断,继续新一轮的争执。 待走了好一会儿,彻底听不见那烦人的声音过后,谢嘉鱼才慢慢的站直了身子。 耳语道,“让你担忧了,我只是……不想你被徐宝乐做筏子。” 明安这才知道谢嘉鱼实则是在装病,“身子重要还是徐宝乐重要?下次勿要拿这种事做借口了,若是不欢喜了,便直接走了就是。”说完还得将这事儿圆回来,便朗声说道,“果真是方才那儿的空气太过污浊了,现下离得远了,立刻便好了呢。” 谢嘉鱼吞了吞口水,很想说一句,这演技也太浮夸了吧。没想到周围的娘子们都很是买账,纷纷附和起来。 其实不过是大家都知道明安最是讨厌徐宝乐罢了。 “诶,你们瞧,那儿有座宅子呢,咱们过去瞧瞧吧。”立马便有识趣儿的人转移了话题,揭过方才的事儿不再提。 “是啊,是啊,咱们过去瞧瞧吧,在这儿建宅子倒是颇有雅趣儿呢。” 十四五岁的娘子们,正是活泼好奇的岁数,周遭的又都是好友和下人,自然是没有太多的顾忌,便呼朋唤友的去了。 走过去一瞧,门上挂着门匾,上书几个大字,“桃花居”。 谢嘉鱼心中一悸,原来这就是桃花居吗?她原本以为自个儿已经忘记的人,又那么活生生的站在了自个儿的眼前,就像是梦一般。 可定眼一看,眼前除了一扇大红的门,哪里有什么人啊。 明安正在心中奇怪呢,暂时没有发现谢嘉鱼的走神。她很是奇怪这门匾上的字,这狂草的行笔,很像她表哥的路子。 只是她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苏瑾之还有这么一座别院? 也许只是相似吧,可是这理由实在劝服不了她。对这座宅子,明安有些好奇了。 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洋洋洒洒的便出现了一大群人。门外的娘子们顿时都惊呆了。 为首的人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袍,那颜色,正正好与谢嘉鱼的衣物颜色一样,倒是有些巧了。旁人不认识这位生得儒雅的郎君是谁,可谢嘉鱼哪里会不认识,这正是那燕致远。 燕致远身后好些人都是长安城中出名的才子,其中好些人都与在场的娘子们有些关系。 一个玄衣公子便无奈说道,“你们怎的跑到这儿来了,这儿人烟稀少,实在不是赏玩的好地方。”他是谢嘉鱼身上穿着黄衣的娘子的兄长,那黄衣娘子一瞧见那群人中有她兄长便躲在了谢嘉鱼的身后,岂料还是被瞧了个正着。 燕致远缓缓走过来,略有些宽大的衣袍,竟让他瞧上去像是玉做成的仙人一般,顿时便有人呆住了。 “五娘子,许久不见了。” 他微微一笑,周遭盛开的桃花都比不过这一笑的艳丽。莫名的,谢嘉鱼觉得他有些像一个人。 像苏瑾之。 她心中有些难过,不愿意将眼前这个皎皎如仙人一般的人想得那般龌蹉。 演得正欢的燕致远打死都想不到在谢嘉鱼心中,他几乎就要和小人二字等同了。 “燕先生,好久不见。”无论心中如何作想,她却不能堕了安国公府上的名头,该保持的风范是一点都不能少。 这桃花居旁便有一棵巨大的桃树,现下上面开满了花儿,微风一吹,便是一场铺天盖地的桃花雨。恰好,两人都在这树旁,风一吹,便是桃花落满头。 也许是两人太过和谐的相处刺了人的眼了,谢盈便开口询问了,“妹妹,这位……是谁啊?”她的话中带着满满的恶意,便是最不谙世事的丫鬟都能听出来。 明安听出来了这份恶意,却没有开口,只是瞧着谢嘉鱼。 谢嘉鱼微微一笑正欲开口,不料燕致远反而先开口说道,“在下姓燕,名致远,正是这桃花居的主人。” 在场都都知道谢盈并不是想问他是谁,是想问她们是什么关系。可现在他这一回答,倒是让人哑口无言。 “我曾经在东市瞧糖画儿瞧得入神,未有留意,腰间的荷包便被偷了,正是这位燕先生将荷包替我拿回来的。”燕致远可以模糊,她却不能让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模糊。 原来如此。明安心中绷紧的那根弦又松开了来,面上也重新露出了笑意。 燕致远却再也蹦不住面上的笑意了,他隐隐是觉得妩儿喜欢他的。可是现在却又突然便了副样子,正是琢磨不透。 “燕哥哥最是厉害了。”在氛围有些凝固的时候,突然从那门后窜出个小男孩儿来。 说是小男孩儿,实则他的身形颇高,面容虽稚嫩,瞧着也有十二三岁了,实在算不得小了。 可是他的神态语气都更像是六七岁的孩童一般,那双眼睛一眼望去,纯净极了,干净得不像是长大了的人所拥有的的。 看见这个孩子的一瞬间,有两人的神情微微变了。 一个便是明安,一个便是谢淑。   ☆、第99章 九十七情话 明安是略带惊讶,谢淑便是有些闪躲了。她侧了侧身子,往一旁的婆子身边靠了靠。可那孩子明显瞧见了她,兴高采烈的试图往她站的地方来。 谢淑一瞧,哪里还敢躲着,立马便冲他摇头,示意他不要过来。她尚且还不想成为众矢之的,生活虽然平淡,可平淡也有平淡的好的。 那孩子嘴巴一扁,瞧着是有些不高兴了。 燕致远像是瞧见了他,轻声唤道,“小三儿,还不快过来。”见燕致远唤他,他只得念念不舍的瞧了一眼谢淑,转身走到燕致远身边站好了。 见他站好了,燕致远才继续说道,“遇见即是缘分了,恰好今日大家都相聚在我这儿桃花居了,不若进去瞧瞧?瞧瞧是我这桃花居中的桃花开得好,还是这外边桃林的桃花开得好。” 他这话正是合在场娘子们的心意,郎君们虽是方才已经见识过了,可这宅子里总归要比外边安全一些,也不反对,反而乐意作陪。 谢嘉鱼意味深长的瞧了一眼燕致远,明安却有些心神不定。这人不对劲,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三表弟又怎么会在这儿?是的,方才那像稚子一般的孩子正是当今圣上的三子,贵妃娘娘的亲子,那个据说是个傻子的三皇子! 明安是见过这位表弟的,宫中就只有三位皇子,哪个能不认识呢。其实在明安看来,这表弟也算不上傻,只是呆了些,学东西也慢了些,还有些固执。可耐不住这位生得好啊,那宛若稚子的眼神瞧着,任谁也狠不下心来。 据明安的了解,她舅舅其实并不讨厌三表弟。 她知道三表弟出宫修养来了,可是他又怎么和这个燕致远扯上了关系。她有些想寻三表弟说道说道,可碍于人多眼杂,不好说罢了。 相较于明安,谢淑的心绪更加不定。谢淑是个有些离经叛道的人,她不同于世人所想的大家闺秀那般娴静雅致,她就是个天生反骨的人。 她就像是市井赌徒一般,敢压下所有的赌注去赌,赢了自然好,输了便是生不如死。 从幼时被嫡母磋磨开始,到得知了生母的死因,她心中是憋着一口气的,她像沼泽边的毒蛇一般,蛰伏在阴暗的地方,不见天日,日日伪装,以求一击必中。 所以她才算计了得了大姐,算计得了她那好嫡母。谢婉情可能并不知道,从她落水的时候开始,她此生便不可能再有孕了。当然她现在并不知道,因为她瞧不上她的夫君,硬是拖了这么久还未与人圆房。 二房的每一件大事儿背后都有她的影子,大姐儿落水,城中流言四起,嫡母失宠。许姨娘早产,嫡母大闹正院,没有那一件事她没有插手。 现在她做到了,整个二房,没有人过得比她更畅快的了,可是她这心里面却空荡荡的。 原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哪里晓得她竟是遇见了那小傻子了。 那小傻子是真的傻,也是真的喜欢她。 从来没有人和他一样纯粹的喜欢过她。 谢淑一边走一边捂着心口,怎么那么难过呢。那种感觉就像是知道娘是被害死的时候一样。 她这样反常的样子被谢盈看在眼里,谢盈心中还是有些怕她,毕竟几年前她发疯的样子太吓人了。可这时候她嘴巴又痒痒,心道惹不起谢嘉鱼还惹不起你了吗?便不由自主的刺道,“哟,二姐姐这幅样子,不知道还以为你是瞧上那位燕郎君了呢。” 她是知道嫡母在为谢淑相看的,心中有些嫉妒。她今年都要及笄了,可正院愣是一点声信儿都没有。她不是谢嘉鱼,没有资本一直呆在家中,等着人上门来娶,她自个儿的前程还得自个儿来挣。 这样一想,她还觉得方才那位燕郎实在是不错,瞧上去也是位读书人,能认识这般多的贵族子弟,应该也不是泛泛之辈。还有这宅子,瞧着布置得雅致得很。 但一想到他对谢嘉鱼的态度,谢盈的脸立马黑了下来。 桃花居果然不愧这个名字,院中种满了各色的桃花。这院中精心伺养的花儿自然是比外边儿粗长的要漂亮得多。 可谢嘉鱼却丝毫提不起喜欢了,她不是个尖酸的人,却忍不住出言讽刺燕致远,“阁下院中的花儿也不过如此罢。” 燕致远却丝毫未有生气,反而朗声一笑,“若是这些花儿不入五娘的眼,不若就铲倒重新栽种过吧。”说完偏头瞧着谢嘉鱼问道,“不知五娘喜欢什么花儿?” 谢嘉鱼只是想刺一刺他,并不是真的想伤了这些花儿,听了这话便觉着心中一梗,没好气的说,“我喜欢什么花儿管你什么事。”说完便有些桃花瓣儿从她眼前飘落。 她顿了顿,接着说,“这些花儿多少是条命,便不要折腾了。” “那你喜欢什么花儿?”谁知道燕致远根本不接那话,仍旧执着的问道。 两人之间的动作实在有些大了,惹得周遭的人都在偷偷瞧他们了。谢嘉鱼耳朵尖有些红了,恼怒的说了一句,“我喜欢樱花。” 燕致远的眼睛腾的一下子亮了起来,用一种格外缥缈的声音说道,“那我便再为你建一座樱花园可好。” 她只瞧见他的嘴巴张张合合,明明他距离自个人还有一段距离,可那声音就像从她耳边发出的一般。她环顾四周,却发现似乎除了她再没有人能听见燕致远的这句话了。 她狠狠瞪了一眼他,不再说话。 走走停停,到了后院儿的时候她们才知道什么叫做人间盛景。这院子面上瞧着不显山不露水,可这儿竟是圈着这般大一片桃林,桃树与桃树之间种植得颇有些密集,瞧着那树干,便能知道这儿的桃树都是些几十年的老树的。 漫天遍地都是粉红的、艳红的、粉白的桃花,接天满地,震撼人心。 “好美……”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这句话就像是滴入油锅中的水一般,使得方才被美景震惊住的人纷纷讨论起来。 枉费他们在这长安城中住了这么些年,竟是连这般的美景都不知道,往日时光皆是虚费了。 这时候,那几位郎君们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有人开口打趣道,“哟哟,这可真是,咱们方才来的时候,看没有瞧见这等美景啊,燕兄你实在不厚道。” 那知道燕致远不疾不徐慢条斯理的回答道,“你们身为郎君,又不是娘子,何必带你们来瞧呢。” 他原本想说的是你们又不是妩儿,谁没事带你们来瞧,可是碍于这儿人实在太多,便没有说出口,反而换了另外一个说法。 “瞧不出燕兄还是个怜香惜玉的。” 一群人嘻嘻哈哈打趣儿,那些丫鬟婆子早就为自家娘子们寻好了休息的位置,就在桃花林旁,有好些石桌石凳,正是休息赏景的好地方。 燕致远瞧着一行人都妥当了,便唤来小厮,让他去命厨上做些甜糯的点心来,又命人去挖几坛子桃花酒来。 那桃花酒是他前些年亲手酿的,就埋在这桃林之下。桃花酒滋味甜美,最是适合娘子们饮用,少喝一点也不上脸。只是今日少不得要便宜这些人了。 他才吩咐完下人,身边便露出个脑袋来,一瞧,原来是三堂弟。对这小孩儿,他算是比较有耐心的。 故而他问道,“瑾瑜,怎么了?” 苏瑾瑜扁了扁嘴,明明已经十三的少年做这种孩子气的动作竟是一点也不违和,反倒是有几分可爱。燕致远心不由得又软了几分,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鼓励的看着他。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也就对这一个姓苏的人心软。对这个比他小了六岁的堂弟,他其实很喜欢。这种情感大约是因为大家都不喜欢他,都害怕他,却只有这位堂弟不会吧。 妩儿也是这样的呢。不知他想到了什么,面上竟是有几分旖旎的神色。 “瑾之哥哥……”苏瑾瑜就是个小孩儿性子,还有些忸怩,“我……” 听到这声瑾之哥哥,燕致远立马回神了,小声说,“瑾瑜乖,你答应了哥哥什么?我们拉过钩的。” 苏瑾瑜果然立马改口了,唤道,“燕哥哥……” 这时候,原本在和人聊天的谢嘉鱼却觉得有些奇怪,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唤瑾之哥哥,可定耳一听,却只有聊天的声音,她便也没有再在意了。 苏瑾瑜正在撒娇了,他个子不算小了,已经到了燕致远的肩膀了,可见日后必定也是个俊秀高挑的郎君。 他最是受不了苏瑾瑜撒娇的,总觉得身子麻麻的,怪恶心人的,“站好了,有什么话便说。” 苏瑾瑜一向怕这个堂哥,听了这话立马便站得笔直笔直的,又略带委屈的说道,“我想去和淑姐姐说说话,我都好久没有见过她了,她好久没来了……哥,淑姐姐是不是不喜欢,她是不是知道我是个傻子了。一定是的,所以她才不来看我,才不喜欢我……” 世人皆以为他是个傻子,宫人言行之间也有些瞧不上他,小厮也欺负他。他不是傻子,他都知道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三个人是真的对他好的—母妃、瑾之哥哥、还有淑姐姐。   ☆、第100章 九十八回忆 贵妃出身极好,祖父是内阁学士,天子近臣;父亲是户部尚书,掌管官员升迁的一等一重要的位置;外家是国公府,满门勋贵,全是一等一的将才。 入宫即为妃,在后宫位份仅次于皇后。没有几年,产下三皇子后便升为贵妃。 与皇后一同携理后宫,位同副后,可自个儿唯一的儿子却成了个傻子。她哪里甘心,分明幼年时候的瑾瑜最是聪明,什么都一点酒通,倘若不是那场高烧,倘若没有那场高烧…… 谁都可以嫌弃他,连自己的亲爹言行间都有些可惜,却唯独她不会,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是她后半辈子的希望啊。 俞贵妃心中恨啊,她恨皇后、恨琴妃、恨二皇子,也恨她自己。这几年眼瞧着二皇子被圈进,琴妃失宠,她才敢求了圣上将瑾瑜送出宫去,他出去了,她才敢下手。 血债血偿,这本就是应该的。 故而三皇子才能在宫外与谢淑相遇。 在他的眼中,谢淑是个很重要的人。重要到,如果她愿意的话,他可以一辈子对她好。母妃说一辈子对一个人好,就是要娶她,若是是淑姐姐的话,他是愿意的。 愿意和她共度一生。 以往谢淑总是隔两日便去瞧他,可最近府上的事儿太多了,再加上她已经决定嫁人了,也就慢慢的不出去了。 谢淑心中不得劲,苏瑾瑜心中更是不得劲。他说这话的时候,面上都快哭出来了。 燕致远有些无奈,便摸摸他的脑袋,说道,“男儿流血不流泪,不许哭。”这声呵斥过后,苏瑾瑜果真将眼眶的泪水憋了回去,那小模样瞧着可怜极了。 “你若是想去寻她,便去吧。只是有一点需要记住,你要避开他人,要知道,你的身份对于你的淑姐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三皇子,就算真的是个傻子,那也是天潢贵胄,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儿高攀得起的。 不过这人若是谢淑,他也愿意帮帮她。毕竟上辈子,她的确帮了他很多忙,对瑾瑜也是真心的。 妩儿这几个姐妹,实在是很有意思。 明面上瞧着对妩儿最好的谢婉情,实则是个不叫的狗。心中充满了嫉妒,充满了戾气。她不许任何人过得比她更好,上辈子她嫁给了户部侍郎的嫡长子,那人是个上进的,在多方的扶持下,几乎可以称得上平步青云。 谢婉情椒房独宠,很是得脸,进门一年便怀上了个孩子,一朝分娩,竟是个儿子,这下子连侍郎夫人都不说什么了。她日子过得很好,却没有想过为何能过得这般好。难不成当真是因为她生得貌美,其实并不是,她原本就是中人之姿,算不得明艳动人,能走到这一步,靠的全是谢嘉鱼。 安国公夫人念着旧情,妩儿也念她的好,于是安国公府上便成了谢婉情的依靠。瞧在妩儿的面上,他也不为难那位侍郎公子,甚至还为他说过不少好话,否则每届的举子那般多,圣上能记住谁呢? 可以这般说,他的成功背后是好几家人共同运作的。安国公、他自个儿、大姑(荣华长公主)、贵妃。很显然,他和那位侍郎夫人都很清楚这是为什么,否则不会那般善待谢婉情。 可是谢婉情呢,妩儿去了之后。他悲痛欲绝,却有探子来回话说,这位在房中欢喜极了,口中念叨着,“终于死了……这个病秧子总算是死了,从今往后,我才是国公府真正的嫡出了,哈哈……”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了。 他才知道原来……谁都能看走眼。 而妩儿的二姐,更是有意思,这个他原本不喜欢的女人,却是真的为妩儿的死难过的人。 她的一生,颇有些传奇。原本她年过十八仍旧不出嫁,让他心中嘀咕,觉得她让妩儿丢脸了。 当得知这位成了三堂弟侧妃的时候,这种荒谬感达到了顶峰。可从三堂弟的口中他知道她对他真的很好,也就认了。 真正将人放进眼里,是有一年,三堂弟给了他一个盒子,说是她为妩儿寻的药材。他才承了这份情,慢慢发现这真的是个很聪慧的女子。 他不知道为何她会对妩儿很好,可这不妨碍他回报她。 妩儿走后,这是唯一一个为她流了一场眼泪的姊妹。投桃报李,他扶持三堂弟登上了帝王,到他死的时候,谢淑已经贵为皇后了。 真正的母仪天下,也算是还了她那一场眼泪了。 至于妩儿的三姐,对她,苏瑾之不知道应该是什么心情。这个与妩儿关系很好的人,却因为怀了身孕,连妩儿最后一程都未有去送。他理智上可以理解她,可情感上却想不过去。这辈子索性不去管她,让她走自个儿的路就是了。 而苏瑾之最恨的,其实是谢盈,恨不得剥皮抽筋,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二皇子害死了妩儿,帮凶就是谢盈。是啊,他那二堂兄那时候多嚣张啊,世人都认为他是下一任皇帝了,人人都试图巴结他。 一个侧妃之位,便诱导谢盈成为了帮凶,亲手将毒放进了妩儿的饭食里。 他这辈子不动她,是因为还在等,他在等,等一个机会,将上辈子没有在一起的人凑在一起,然后,一起下地狱吧。 苏瑾瑜不知道短短的几息之间,他便想了那么多。得到了他的认可后,却有些苦恼要如何不惊动他人和淑姐姐说说话。他方才可是瞧见了呢,人真的好多。 他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堂哥,慢吞吞问道,“可是哪儿人好多,我要怎么才能进去啊。” 这个问题不但没有让他皱眉,反倒是让他呵呵笑了起来,“这事儿啊,你得去求你表姐了。” 这儿唯一的一位表姐,就是明安了。 苏瑾瑜一下子便笑了,蹭蹭的跑去寻明安去了。燕致远摇摇头,决定亲自去厨上瞧一瞧点心。 明安正在和谢嘉鱼聊天,她们俩儿选了个好位置,就在一颗桃花树下,这儿不知怎么的,不若其余地儿的石凳多,只有两个,恰好她们一人一个,谁也插不进来了。 虽说大昭男女大防不怎么严,可到底还是要忌讳一下的,于是索性分开,只是双方隔得并不远,不远到说的什么都一清二楚的。 谢嘉鱼早早定亲了,自然不会有人来自讨苦吃。可明安却并没有,再加上身份高贵,生得艳丽,自然是招惹了一群狂蜂浪蝶的。 瞧瞧那便好些人作诗,一边作眼睛还一边往明安身上瞟,便知道目的不单纯了。 好在这位置生得好,没有多余的位置,便能少了好些麻烦。 哪里想到两人正聊得开心,明安一旁便冒出个小脑袋来了。明安顿时被吓了一跳,定眼一瞧,才发现原来是她那位小表弟。 可碍于谢嘉鱼在场,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哪里晓得不需要她开口,苏瑾瑜便脆生生的喊了一声。 “表姐。” 表姐?!能喊明安表姐的,那都是皇亲国戚啊。 谢嘉鱼只微笑,不说话。 明安知道她这表弟向来认死理,和他讲那些复杂的道理根本就讲不通,只得耐心问他,“怎么了?” “表姐你和我上那边去说,我有个小秘密告诉你。”他手一指,明安一瞧,正是一颗树。 苏瑾瑜的手扯着她的袖子,明安也没有办法,只得冲谢嘉鱼笑一笑,然后说道,“我去去就来。” “你去吧,这位……小郎倒是挺可爱的。”若是她知道这位小郎日后便是她的姐夫,也不知道她还笑不笑得出来。 明安深吸一口气,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和他生气,不要和他生气,他还小,还小。 去他大爷的,这都十三了,怎么还是个小孩儿性子。 明安是为数不多不将他当傻子看的人,对明安来说,虽然和苏瑾瑜相处不多,可她依旧觉得这个孩子不傻。 正是因为将他当做正常人,她才会有生气的情绪。正常人是不会和傻子生气的,他们会鄙薄他、会看不起他,却唯独不会和他生气,因为在常人眼里,傻子和他们不是一类人。 傻子要低他们一等,没有人会和低等人生气。 苏瑾瑜拉着明安躲到一旁的树后边去,那些个吟诗的男子们见了,不少人都在心中咬碎了牙。却只有谢淑知道苏瑾瑜的身份,却也有些奇怪。 “表姐,你帮帮瑾瑜吧,好不好嘛。”这边,苏瑾瑜简直使出了浑身解数来恳求明安,他与明安相处不多,可他对人的情绪感知很敏感。 就像是方才,他知道表姐对面那个姐姐是当真觉得他可爱才夸奖他的。 才不是讽刺呢。 明安被摇晃得稀里糊涂的,只得问,“你先说帮什么忙啊,这没头没脑的,我如何知道怎么帮你。” 苏瑾瑜这才停下了动作,他眉头微微皱起,心中的纠结全放在了明面上,让明安一阵好笑。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第101章 九十九逛林子 “表姐,你帮我把淑姐姐叫来吧,我想和她说说话。” 这下换明安眉头皱起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向瑾瑜解释,这种行为是不对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很容易遭受流言蜚语的。他一直就活在流言中,人人都在背后窃窃私语说他傻,明安实在舍不得再有人说其他的难听话了。 但是明安也知道,瑾瑜真的只是想和那个什么淑姐姐说说话。 她叹了口气,问道,“淑姐姐是谁?” 苏瑾瑜一下子就愣住了,淑姐姐是谁,他也不知道她是谁。每一次都是她来找他,他除了唤她淑姐姐以外,竟是不知道她是何方人士,住在哪里,统统不知道。 他的表情明显的沮丧了很多,让人想要捏一捏那微微嘟起的脸颊。 隔了半晌,他终于羞涩的开口说道,“就是那个,那个穿着淡蓝色衣裙的那个……那就是淑姐姐。” 淡蓝色衣裙,明安皱起了眉头,也许因着今日是花朝,大家都盼着出行游玩,穿得都不怎么华贵富丽,衣裙的颜色自然是较为淡雅一点的,大多是蓝色、鹅黄、粉红一类的。 不说其他的,单单就穿着淡蓝色衣裙的娘子就有三人,从三表弟的话中,明安只能推断出那位淑姐姐应该是谁家的娘子,穿着淡蓝色的衣裙,其余的一概不知。 要不是知道他句句都是真心的,她真的以为他在玩她。 “今日穿着淡蓝色衣裙的娘子都有三位,你也说仔细些不是?”说完她觉着可能要说仔细些他才能懂,便又补充道,“例如她有没有戴着什么特别的首饰,衣服裙摆上有没有绣什么花儿?或者长相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苏瑾瑜歪头想了一想,说道,“有。淑姐姐长得特别漂亮。”在他眼里,世界上最漂亮的人是母妃,然后就是淑姐姐了。 然而事实上,谢淑虽然长得漂亮,却不是那种正派的漂亮,她生得有些妩媚,特别是低头抬头的那一瞬,眼神媚极了。 说白了,谢淑生了一张不怎么好的脸,虽是漂亮,但也招人,容易出事。若不是她先前懂得遮掩,早就坏在二夫人手中了。 哪里还有现在的潇洒日子过。 “她的裙子上还绣着好多好多银色的花儿。”那花儿不知道是什么花,不过真是漂亮啊。 这下子明安还有什么不懂的,淑姐姐,淡蓝色裙子,还绣着银色的花儿,可不就是谢淑吗? 妩儿的二姐姐,谢淑。 她立马警觉起来,低声询问苏瑾瑜,“你如何认识她的?”不怪她想太多,说句不中听的话,虽然世人都觉得三表弟是个傻子,但是纵然他是傻子,那也先是一个皇子。就谢淑那个身份,还真是高攀了。 不对,谢淑比三表弟大了好几岁,莫不是她另有所求? 不管明安如何阴谋化,都堵不住苏瑾瑜的话,他答应了淑姐姐不会告诉第三人他们如何认识的,他是一个信守诺言的人,所以肯定不会说的。他眼珠子咕噜一转,便开始夸奖谢淑有多好多好。 在她口中,谢淑完全不像是那个在谢二夫人手下讨生活的庶女了,反倒是像大昭的公主一般。 明安从未有见过这般鲜活的苏瑾瑜,她心神一动,竟是稀里糊涂就答应了他的恳求。 “妩儿,我的好妩儿,你就去唤了你二姐姐过来呗,里面的桃花可好看了,比这儿稀稀疏疏的几棵好多了。” 谢嘉鱼无奈得很,眼前这人自打回来了之后就像是中魔了一般,一直怂恿她去那林子里转转。 这还不算,说到最后还要她带上她二姐姐。若不是她知道明安的为人,也相信明安,她都会以为这是谁家瞧她不顺眼的娘子使了计谋来害她来了。 “明安,我们相识这些年了,有什么话你都可以给我直说,你知道我的,我不会说出去的。你不告诉我,我又怎么敢稀里糊涂的就将人唤来呢。你不用告诉我所有事儿,明安,是不是我二姐姐出了什么问题了。”谢嘉鱼面上很平淡,心中却好似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听到了,不知为什么,她方才坐着有些无聊,便集中了精力想要听听周围的人都在说什么。 周围的人在聊什么她不知道,却意外听见了明安和……那位三皇子的对话。 原来她二姐姐这般早就认识了三皇子。 上辈子,这场荒唐的婚事闹得安国公府不得安宁。 有多荒唐,就这样说吧,让谢二叔都放话要不认二姐姐了。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二姐姐比三皇子大太多了。她又十九岁才出嫁,嫁给了年仅十四的三皇子做侧妃,这年纪合适吗?多少人在背后嚼舌根,说他们府上卖女求荣。 别说外人这般看了,连她爹差点都这般认为了。直到二姐那天跪在地上说她是真的爱三皇子……她一直很好奇,爱情是什么呢?究竟具备着什么样的魔力让一直不愿意嫁人还唯唯诺诺的二姐变成现在的样子。 敢于抗争,不惧怕任何人。 事实上这场婚礼谁也阻止不了,圣上下了明旨了,谁敢阻拦?连他爹也没有那么大的面子。那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她娘露出那般无奈凄楚的神情。 娘一个劲说,“早知道有这一遭,我就该管管的,总想着那是二房的事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闹腾成那样,管起来也麻烦。现在可好了,给她相看的人都没用了,人家攀上了高枝儿了,要嫁进皇室了。” 说完了又有些悲伤,“那傻孩子也是被逼恨了吧,那有你二婶这样做人嫡母的呢。糊涂孩子,侧室哪里那么好做,说好听点也就是个妾啊,她出身又算不得多好,这不是上赶着让日后的主母欺负吗?” 爹也很难过,他说,“谢家没有做妾的女儿!” 纵然是凤冠霞帔,三皇子亲自来迎,婚礼盛大,比之正妃还要隆重,也不过是个妾。 婚礼的前一晚,她原本身子不爽利,可到底还是撑着病体去瞧二姐。按理说,这其实是不怎么吉利的,可是除了她,府上也许再不会有人去了。 她和二姐交往不多,可她也是姐姐。 她去对了,走的时候,二姐姐说,“我很高兴你来看我,真的,嘉鱼……我……” 她的声音很低,隐约的,她觉得有抽泣的声音传来,“希望你的身子能好起来,你是这个府上唯一的……唯一的好人了。” “你应该得到更好的,你值得更好的。” 她不知道她走之后,她独独说了一句,“我真的,好羡慕你。” 不为别的,只是羡慕她年华正好。 那么明安,在上辈子她又在二姐姐和三皇子中间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明安困恼极了,她总不能说这事儿和自个儿的三表弟有关吧,只得喏喏说道,“是一个贵人,他或许和谢淑是旧相识,想见一见她。妩儿,你放心,绝对不会出事的。” 谢嘉鱼叹了口气,也不逼明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只是疑惑得问,“我若是去唤了二姐姐,四姐姐又要怎么办?”这同为姐妹,带其中一个逛林子,却丢掉另一个,原本便是不该的。 就算她们是真的不和,可在外人面前,也必须表现出融洽的气氛来,否则便会让人在背后说道。 哪里晓得明安诡异一笑,立马便表示这事儿抱在她身上。 果不其然,一会儿便有人要去谢盈去逛园子去了,谢淑一下子便落了单了。 谢嘉鱼和明安这才携手走了上去,不待谢嘉鱼开口,明安便先说道,“谢二娘子,我瞧着你孤身一人,不若同我们一起去逛逛吧,可好。”她的模样有些矜贵,让人不忍拒绝她。 谢淑却不怎么吃这一套,她本欲拒绝,可眼前又闪现出方才苏瑾瑜寻明安的那一幕来,便有些犹豫了。 谢嘉鱼扯了扯明安的衣袖,笑着说,“二姐姐就和我们去嘛,明安素来喜欢欺负我,你去不也能帮着我嘛。得让她知道知道,还是有人是和我一国的呢。” 她这一通话下来,倒是让谢淑心里舒坦多了,便点点头,“郡主和五妹妹相邀,岂有不去之理,该去该去的。是该让郡主知道知道,五妹妹可是宝贝儿呢,哪有让人欺负的道理。”她面上带笑,可明安总觉得这笑有些奇怪。 实际上是,她已经怀疑这事和瑾瑜有关了。 三人果真携手逛林子去了,可最高兴的不是在林子深处等着的苏瑾瑜,反而是得到了消息的燕致远。 “真是好孩子,不枉我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啊。”真是干得好。 顿时他也不守着厨子做点心了,立马便窜了出去。他走后,那做点心的厨子顿时松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心中暗暗想到,主子这气势真是越来越了不得了,真真儿是吓死厨子了。 真是不让人好好做点心了。 心中虽是这般想到,可手上动作却是不敢再停了。主子这般在意这点心,往日可不常见,这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该知道这其中的意思了。 说不得吃这点心就是未来的主母啊,可不得好生露一手。   ☆、第102章 一百傻子 果真,走到了一个地儿,苏瑾瑜就出来了。谢嘉鱼三人被一群丫鬟婆子围绕着,可不知他的眼睛是怎么长得,这一群人里,好似就单单看得见谢淑一样。 但正如他一眼就看见了谢淑一样,谢淑也一眼就瞧见了他。 谢淑的嘴角微微上扬,瞧得出此刻她的心情很好,但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立马又板起了脸。 瞧见了外男,丫鬟婆子们立刻便警戒了起来,一个婆子正欲踏出去斥责眼前之人,不料明安却先发话了,“不得无礼,这是我的三表弟。” 三表弟,妈呀,那可不就是三皇子。方才那原本准备出声训斥的婆子立马就腿软了。这三皇子虽在上层社会的名声不怎么样,可这名头却能唬住这些个没见识的下人。 谢嘉鱼第一次见到三皇子,她才发现这个传说中是个傻子的三皇子,像是个单纯的孩子一般。 他的眼中,是纯粹的喜悦,是纯粹的欢喜。就像是,见到二姐姐这件事,就足以让他欢呼雀跃了。 他太单纯了。 她觉得她知道为何二姐姐会喜欢上他了。她和自个儿生活的环境并不一样,上辈子的自己看不懂,可这辈子却很容易就看懂了。 二姐姐出生她的姨娘便去世了,故而二叔不喜欢她,尽管二叔总是表现出一副很喜欢惠姨娘的样子的。自此,二姐姐便在二婶手下过日子。 二婶是个什么人,大家都知道,她素来很是会挑一些手段磋磨人,让你有苦说不出。整个府里,也就只有前世的自己一个人不知道二姐姐过的什么日子吧。 谢嘉鱼有些想发笑,她突然觉得上辈子的自己,真的活得太天真了。也许死的真的一点都不冤,她这般蠢,自个儿不聪明,谁能救得了自己呢? 倘若苏瑾之知道了她这个想法,肯定会站出来说,你不聪明没关系,我喜欢的就是你天真的样子。 可是好死不死,重来一遭的谢嘉鱼看清了一切。 她依旧善良,却不再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了。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她上辈子不死,嫁人之后的日子也就那样子罢了。苏瑾之能护住她不被人谋害,却永远挡不住有些人的那张嘴。 有些人单凭一张嘴就能膈应死人,上辈子的谢嘉鱼又不是心胸大的人,你让一个从小就被宠溺着的人、顺风顺水,没有人敢说什么酸话的人乍然去过这种日子,是人都会有落差感。 再说了,豫亲王府后院的女人们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个的嘴上功夫厉害着呢。 苏瑾之也知道这一点,他娶妩儿回来不是让她来受罪的。他那时候已经贵为亲王,自然是有自个儿的亲王府的,一座完全符合谢嘉鱼审美的宅子,可惜没有等到它的女主人。 她不懂管家、不懂交际,甚至都没有好友。可想而知婚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只是这些假设都在她死的那一刻统统化为虚无,留给还在的人的只有悲伤。 人终究还是得自个儿立起来才好。 谢嘉鱼微微叹了口气,悄悄偏了偏头,便看见了她二姐姐眼中的情谊。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她笑着扯了扯明安的袖子,轻声说,“我去那边逛逛吧。”又看了眼三皇子,“瞧着你三表弟的年纪也算不得大,你多陪陪他。” 明安正准备拒绝,单独让妩儿出去逛她哪里放心,可一看表弟那不住飘向谢淑的眼神,她就心中呕血,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瞧着明安的担忧纠结的样子她有些好笑,便安慰道,“你放心这么多丫鬟婆子的,这林子也就这么大,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事实证明,有些话真的不能说得太满了。 人生中总是有很多意外的。 听了这话,明安才勉强冷静了下来,嫌弃的瞧了自家表弟几眼,便点点头答应了。 谢嘉鱼走远了,明安也带着丫鬟婆子在周围晃悠,这地儿自然就留给了苏瑾瑜和谢淑了。那些丫鬟婆子也是有眼色的,现在摆明了三皇子和那位谢二娘之间是有些猫腻的,没瞧着郡主都给他们清场了吗? 自然是人人都不吭声不出气的,不敢去触郡主的霉头,更是不敢讲这事儿说出去的。 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谢淑还有些云里雾里的,这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呢。可是还未待她先想明白,苏瑾瑜就先缠了上来了。 他本想抱着淑姐姐的,可又想到淑姐姐说过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虽然他不是很懂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可他知道淑姐姐不喜欢他抱着她。 明明……他抱起来很舒服啊,怎么就不喜欢呢。 但是没关系,她不喜欢的他也不喜欢。于是就瞧见苏瑾瑜蹲在谢淑面前,可怜巴巴的抬头望着谢淑,一边望着一边还扯着她的裙角。 咦,这上面的花儿真是好看。 谢淑无奈得很,但是她知道这人是个什么德行,便直截了当的说,“你快起来,你这样子像个什么,还要不要仪态了。若是被人瞧见了……被人瞧见了可怎么是好。” 苏瑾瑜撇撇嘴,反驳道,“才不会被人瞧见,我那表姐厉害得很。”其实他和明安根本不怎么熟悉,只是瑾之哥哥叫他来寻明安表姐,那就证明明安表姐一定是个厉害的,他的逻辑就是这么简单。 这句话惹毛了谢淑了,她立马拍了好几下苏瑾瑜的头,气呼呼的责问,“我以前怎么和你说的,凡事要多留一个心眼,不要什么都往外说。做事给自己留退路,要小心要谨慎,你都忘记了吗?” 她一张俏脸端起,那模样倒是真的有些吓人。苏瑾瑜知道只有他做错了事儿淑姐姐才会这个样子,也有些焉焉的。 “可是我……你一直都不来看我,我,我好想你,淑姐姐你别不要我。我以后都听你的,我会留心眼,会小心,会谨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别不要我!” 他的眼眶红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眼瞧着就要落下来了。明明已经十三岁了,却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可谢淑却不忍心了,尽管如此,她却不得不硬下心肠来。 “不准哭,男儿流血不流泪。”她厉声说道,苏瑾瑜立马用袖子胡乱擦了几下眼睛,然后露出一个微笑来。 这个笑容看得谢淑心碎。 他明明有着最好的出身,倘若不是那一场高烧,倘若不是有些人黑了心肝,他应该是这个帝国,最优秀的皇子,会过着最好的生活,会得到最好的教育。 可是现在却成了别人口中的傻子,凭什么,凭什么…… 谢淑慢慢蹲下身子,她伸出双手,若是细看便会发现她的手一直在颤抖。她的眼睛一直看着苏瑾瑜,他在笑,可是笑得很难看。 终于,谢淑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苏瑾瑜。苏瑾瑜还有些弄不明白,口中嘟嚷着,“不是男女授受不亲吗?”他一边害怕,一边却又很留恋于谢淑的怀抱。 已经很久了,很久没有人抱过他了。 “我怎么会不要你,我不会不要你的。瑾瑜……”她背对着苏瑾瑜,眼泪一颗一颗的掉下来,渐渐打湿了他的衣衫。 “不会离开我吗?母妃也说不会不要我的……奇怪,我的背后有一点点凉,淑姐姐,你怎么了?”他嘴里念念叨叨,后知后觉的发现谢淑有些不对。 硬将她的脸扳过来后才发现,原来淑姐姐哭了。她哭起来也好漂亮的,他的淑姐姐一直都是最漂亮的,奇怪,心口怎么有一点点痛。 他捂着心口的样子引起了谢淑的注意,“你捂着心口干什么,不舒服吗?” 他老实得点点头,指着心口说,“这儿疼,很疼……” “怎么会疼呢,以前都没有听你说过啊,这怎么才好,起来,我们去寻太医去。”谢淑听了这话惶恐极了,那可是心口,自古心口出了问题的都活不长的,不然就是一辈子身子不好。 “我不知道,看见你哭了,这里就疼了。” 谢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眼神有些飘忽。直到苏瑾瑜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张帕子,慢慢给她擦拭着脸上的眼泪,她才回过神来。 “瑾瑜,我要成婚了。” 苏瑾瑜顿了顿,有些奇怪的问道,“成婚是什么?” “成婚就是,我要嫁给一个男人,为他操持家事儿,为他生儿育女,前半辈子为他而活,后半辈子为儿女而活。所以……我日后便不能再这样频繁的出来瞧你了,你……自己好好的。” “那我呢?”苏瑾瑜轻轻给她擦着脸上的泪水,面上却再没有了笑意。 第一次,谢淑看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有时候,她真的宁愿他什么都不懂,他若是懂了,便会知道她的心意,便会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 便会害怕她,便会疏远她。   ☆、第103章 一百零一谎言 “你日后也会娶妻生子,会有人和你生活在一起,会有其他人来照顾你的。” 你也会依赖别人。 “我不,我就要你,我只要你……淑姐姐,你别不要我,我听话,你别不要我。”他睁着大大的眼睛,可怜得像被遗弃的小狗。 可是谢淑再没有心软,她一点一点扳开苏瑾瑜的手,随后站了起来。 “日后别耍小孩子脾气了,你……一别之后,望君珍重。”她转身便准备离开,她不能再留在这里,也不愿意再留在这里。 她怕眼泪再一次留下来,却没有人擦拭干净它了。 “珍重,你不在了我如何珍重……”他开始喃喃自语,混沌的脑袋在这一刻仿佛清晰了起来。 留下她,留住她,大脑发出了指令,他的身体第一时间冲了上去,他从背后抱住了谢淑。 谢淑虽然年长他五岁,却没有他的个子高。皇家向来出美人,再加上俞贵妃出身武将世家,也是个高挑的美人儿,故而苏瑾瑜虽然才十三岁,可确实不矮,不但如此,身材还很是健壮。 他若不是傻子,这场皇位之争实在是妥当得很。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成了个傻子。 “我不要你走,你永远是我的。”苏瑾瑜将头搁在谢淑的脖颈之上,闻着她身上的味道,他的心才算安宁了下来。 “你要成婚了,你说我日后也要成婚。那不如你和我成亲,我知道的,成为了夫妻,就会永远在一起,淑姐姐,你嫁给我吧。”他闻着谢淑身上的香气,慢慢闭上了眼。 听闻这话,谢淑的心骤然跳动了一下,这番话听上去实在是太动人了。让她忍不住心动,然后忍不住沉沦。 但是她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四品小官的庶女,哦,现在是记名嫡女,可这身份还是上不得台面。倘若他真的是个富贵人家的庶子就好了,可惜他不是。他是高高在上的三皇子,她却是身份卑微的庶女。 别说嫁了,就是纳回去做个侧妃都身份不够,庶出就是天生的沟壑。 更别提她还比他大这么多,他们是不可能的啊。与其越拖越久,不若……现在了断了吧。 “我并不能嫁给你,家中已经为我相看好了人家了,瑾瑜……抱歉了。”她说完就挣扎了一下,谁想到他虽然脑子不好,身子却强健得很,她竟是挣脱不得。 “放开我,瑾瑜,听话。”这种时候,傻子才会听话,苏瑾瑜虽然脑袋不清楚,恍若稚子,可人家还真不傻。 他清楚得很,谢淑对他有多重要。也知道倘若现在放她离开了,就真的再也没有以后了。 “你放开我!”在林子的另一边,谢嘉鱼也发出一声斥责,这可不像谢淑一般温柔的劝解,完全就是饱含着怒火的了。 原来是不小心在林子这儿遇见了燕致远,原本就没想着打招呼的,不料却被喊住。这到底是主人家,不问候一两句显得太没有教养了。 “五娘子,这儿多石,你万万要注意了。”燕致远倒是没有生气,他松开了揽着谢嘉鱼腰的手。 待她站好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自个儿非要到这儿来看桃花。方才远远看过来这儿有一支桃花生得特别好,她就有些心动,也没有顾忌太多,哪成想这儿的石头不少,她差点便滑倒了。 这还多亏了燕先生了。 待恼羞成怒过后,她平复了心绪,不好意思的说道,“谢谢你了,你又帮了我一次。” 这声感谢来得突然,燕致远有些飘飘然,他爽朗一笑,便表示没什么,“你救了我,这点小事儿实在算不上什么。” 他已经知道为了救他,她做了什么了。燕致远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往她的左手看去,他曾看见她的手包扎着,却不知道怎么了,现在知道了。 傻姑娘,那一刀下去得有多疼啊。燕致远在心中叹气,他都有些嫉妒自己了,倘若以前还有所怀疑,他现在便能肯定上辈子妩儿是喜欢燕致远的。 其实他何尝不是在那个时候爱上她的呢。 倘若以前只是因为只有妩儿是他真正拥有的,所以才升起了独占欲,那么真正相处的那几年足够他爱上她了。 他们是那般的合拍,所有的一切都让他觉得他们是天生一对。 燕致远抬起左手将耳边的鬓发捋了捋,没有注意对面人的视线。 谢嘉鱼仔细的看着他的左手,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感觉多年前也在她心中升起过。 她在苏瑾之身上感觉到的,苏瑾之的手太像燕先生了。而现在,她也觉得燕先生的手很像苏瑾之。 突然,她的瞳孔略微有些放大,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 “你喜欢这株花?前面还有一棵桃树开得花儿更漂亮,那棵桃树都有好几百年了,这片桃林的桃树全是它的后辈呢。”燕致远没有注意到谢嘉鱼的神奇,瞧她喜欢花儿,便卖力的介绍。 恰好,谢嘉鱼也有一些事儿想要验证一番,便点头同意了。她转身对着距离有些远的丫鬟婆子说道,“你们不用跟得太紧了。” 这些丫鬟婆子都快哭了,好在喜乐很快安抚下来了,她方才已经看出了娘子打的手势了。娘子有重要的事儿要做,她便不能让这些胆小的蠢货阻碍到娘子。 谢嘉鱼和燕致远在前面走,后面远远的缀着一群人,也是好笑。 好在燕致远说的那棵古树不远,不过片刻就到了。花是开得真好,美极了,没有看过的永远想象不出来这种美景。 “漂亮吗?”他就站在谢嘉鱼身旁,微微一笑,侧头温柔的询问。 “挺漂亮的。”她半低着头,眼神去一直在看燕致远的手,尤其是左手。 这话回的有些冷场,两人相顾无言。还不待燕致远想着再聊什么,谢嘉鱼便开口问道,“你就住在这儿吗?” “对啊。这宅子是我娘留下来的,我挺喜欢的,所以经常住在这里。”这话他没有说谎,这宅子是燕家的私产,燕家的私产几乎都在燕六娘手中,而燕六娘去了之后,所有的私产便到了他的手中来了。 燕家的财产,有一些放在明面上,而有一些却放在暗地里的,除了燕家人,很少会有人知道并清楚燕家究竟多有钱。 自古以来,战争便是最让人致富的。更遑论燕家一门全是武将、将军,用不着收敛钱财,自然有下边的人将收缴来的钱财奉上。 对于这种情况,倘若是不收下,便有些不识趣了,再说了,你不收,那下边的人要怎么办? “你这宅子修葺得挺好的,只是格局和我以前去过的另一个倒是颇为神似,有点意思。”谢嘉鱼四处环顾,越发觉得这位燕先生有些不对。 人的脸可以变,可眼神变不了。 她心中有个模糊的想法,但是还要进一步确认才行。 “是吗?我挺喜欢这种风格的宅院的,返璞归真,这种古朴的宅院倒是更为厚重一些。”燕致远也没有将那话放在心上,反倒是兴致勃勃的说起他对宅院的理解来了。 他知道妩儿也喜欢这种庭院。 燕致远没有注意谢嘉鱼的眼神已经有些冰冷了。 “的确,返璞归真是很多人都想做到的,却往往有人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了。在庭院设计上我最喜欢的还是欧阳先生,那是位真正的大家。” 她一边走一边说,状似不经意的观察着他的神情。 燕致远神情一点未变,反而顺口一接,“的确,欧阳先生设计的庭院是很有他的个人风格在里面的,精致却不刻意,兼顾的了江南园林和北方园林的也就只有这一位了。既大气又小巧,既富贵又古朴,妙极了妙极了。” 因着谢嘉鱼很少和他这般畅快的谈天,他便有些飘飘然了,像是找回了上辈子的感觉,他们是那般和谐那般的契合。 这一飘飘然果真就出事了。 只听见谢嘉鱼冷冷的低声说了一句,“苏瑾之,你这样有意思吗?” 他立马惊出了一身冷汗。 是他大意了,他曾经用欧阳先生试探了妩儿,如今,她又还给了他。这可真是……真是报应啊。 “你知道吗?你的手和他很像,你的左手小指上有一道很浅很浅的伤痕,很浅,可被我看了个正着。”她的声音很低,却让人心发颤,“苏瑾之,你这样有意思吗?” 他如果是燕先生,那上辈子那个燕先生究竟是谁。 谢嘉鱼从未这般茫然过,仿佛自己周边围绕的都是骗局,都是谎言。她想大吼,想大叫,可从小受到的教育却不允许她这样。 所有的情绪掩埋在她心中,越堆积越深,最后早晚要爆发。 什么事真,什么是假,是不是连这一场重生都是虚妄,都是在做梦?她不知道,甚至不敢去细想。   ☆、第104章 一百零二闹市疯马 幼时被丢进山里独自生活的时候他没有害怕;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他没有害怕;被二皇子派人围杀得时候他没有害怕。 可他现在怕了。 “苏瑾之,你这样有意思吗?”她的话一遍一遍的在他的耳边回响,渐渐的他越来越觉得恍惚。 他略微闭上眼,不敢去看谢嘉鱼那张充满了失望的面庞,他第一次去逃避一件事儿。 等他终于有了勇气睁开眼的的时候,佳人却早已经走远。不知为何,最开始她的心中充满了怒火,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苏瑾之一直不说话,她渐渐就有些失望了。 她也不知道她在失望什么,但是心中的失落却很是明显。 苏瑾之,燕致远。 她知道他们有着同样的际遇,可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她才不敢肯定说他真的是燕先生,是上辈子的燕先生。 喜乐明显察觉了娘子心绪不好,甚至连句俏皮话都不敢说。尽管如此,她还是尽量去顾忌谢淑。 她们三人是一同来的,若是她单独回去了,那么想必有些话必然会不好听了。在场的都是有眼色的,想必不会对她和明安说什么,可是二姐姐就不一定了。 原本身份就很尴尬,庶女会嫉妒她、嫡女又瞧不上她。说句实话,谢淑的身份就是那种两面不讨好的。 在宴会上,是最能看清楚一个人的身份地位和人缘的。嫡女有嫡女的圈子,庶女有庶女的圈子,敢扰乱这个潜规则横冲直撞的人并不多。 很明显的是,谢淑方才两个圈子都不在,若不是谢盈顾忌着名声,那么想必她就是孤身一人了。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情绪去害了二姐姐,她本身就不容易了。 “瑾瑜,你听我说,我不能嫁给你。”谢淑这儿也极其不顺,她不能像谢嘉鱼一样,狠得下心来。对于苏瑾瑜,她永远也狠不下心。 渐渐的她挣扎的力度就小了很多了。 苏瑾瑜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在了他的手上,他莫名一慌,心中发颤。 他将人翻了面,看着她一语不发默默流泪的样子。 “别哭……你笑一笑,你别哭。”他不敢松手去擦她脸上的眼泪,害怕一松手人就不在了。 他的心中恨惶恐,那种感觉就像是……就像是那日,母妃抱着他哭,哭完之后他就被送出宫的时候一样。 没有一个人问他愿不愿意出去,愿不愿意离开这个皇宫。他们都觉得这是为他好,都在背后认为他是个傻子。 苏瑾瑜紧紧的咬着嘴唇,颤抖着说,“你笑一笑,说不走,你说啊,谢淑,你说啊!” 他从未叫过她的名字,在他口中她一直是淑姐姐。她原本以为他是不知道她叫什么的,事实上他远远比谢淑想象中的聪明。她是谢嘉鱼的二姐姐,单名一个淑字,自然是叫谢淑了。 这个往日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的男孩现在恍若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皇家的人都有些偏执。 圣上一辈子的执念是燕六娘,二皇子一辈子心心念念的是皇位,苏瑾之一辈子都渴望着拥有谢嘉鱼,而让苏瑾瑜为之疯魔的人是谢淑。 谢淑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流泪。仿佛在今日,她要将一辈子的眼泪都留干净。 “不要哭,我不想看见你哭。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你说了要陪我一辈子,就必须是一辈子,一日都不能少。苏瑾瑜俯下头,轻轻舔舐着她脸上的眼泪。 谢淑和他说不通,在有些方面,苏瑾瑜极其的固执极其的执着。她说不过,又不敢让人瞧见他们这样抱着的样子,只能答应他。 不相看婚事,等他来下聘礼。 难得三皇子还知道要下聘礼才算是定亲。谢淑其实根本没有想过会成功,想必他向圣上、贵妃娘娘提出这个要求之后,等着她的不是死就是绞了头发进寺庙里做姑子吧。 她倒是没有什么,只是对不起大伯娘了,枉费了她在自个儿身上下的心血了。 谢嘉鱼和明安过来的时候便瞧见了这样一副情形—苏瑾瑜兴高采烈的,谢淑却冷着一张脸。谢嘉鱼要更细心一些,她仔细瞧着,二姐姐这是哭过? 她的眼神游移到一旁的三皇子身上,不敢相信二姐姐是因为这个人而哭的。 “淑姐姐,你来,这是我表姐,表姐是个好人,你以后也可以和她一起玩。”在他的心中,帮他将人约出来的明安就是一个好人,于是也将这个好人介绍给谢淑,说白了,就是让谢淑有什么麻烦都去找明安就是了。 明安没有想到苏瑾瑜还有这个心眼,为着表弟的面子只得笑着接纳了谢淑。 谢淑倒是知道苏瑾瑜的意思,面对明安却有些尴尬。她只好也给苏瑾瑜介绍道,“这是我五妹妹,嗯,你若是遇见了……”她话说到一半却觉得有些不对。 那想到苏瑾瑜便迫不及待的说,“我知道我知道,她是瑾之哥哥的媳妇儿。”瑾之哥哥的书房里可都是她的画像呢,他早就记住啦。 一听苏瑾之的名字谢嘉鱼便心里头不舒坦,只得强打起笑意。那知道苏瑾瑜又接着说,“我该唤你五妹妹呢,还是该叫你堂嫂啊。” 五妹妹,堂嫂?谢嘉鱼在心中冷哼,你们苏家的人做梦去吧。 她露出一张笑脸来,瞧着这笑,苏瑾瑜莫名的打了个寒颤。然后便听见她说,“二姐姐,明安,我瞧着这院子也没什么好瞧得了,不若我们去东市和西市瞧瞧吧,今日花朝,想必街上热闹得很。” 这个提议立马得到了拥护,在苏瑾瑜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三位佳人便施施然的走了。 这个宴会散得很快,大家似乎都对集市更感兴趣。 东市现在热闹极了,各式各样的吆喝声显得格外的热闹。明安是个常年出府游玩的,自然是熟门熟路的。 今日毕竟是花朝,街上的人着实不少,明安根本不敢让大家分散开来。她时刻注意着谢嘉鱼和谢淑,生怕出了什么事。 好在今日人多,一眼瞧过去,大多娘子们都年岁不大,穿着也不俗,瞧着便出身富贵人家,应当是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谢淑其实也是经常上街的人,明明都是些看惯了的,心中却生起一股奇异的感觉来,好似这一切都是这般的美好,这般的新奇。 其实这大概是因为多了不少新奇事物和玩意儿,还有多了不少逛街的人才引起的。素日东市再热闹,也没有过节热闹,再说,花朝本来就有很多这一日特有的东西。 街上又多了许多贵人,家家户户都插着花儿,会新奇是一定的。 “买朵花吧,这花儿新鲜极了。”三人还没有走几步,便被一个提着篮子的小姑娘拦住了,那小姑娘生着一对大大的眼睛,谢嘉鱼眼神轻扫,便一眼瞧出这姑娘过得不如意。 衣裙都带着补丁,还是那种大块大块的补丁,面色惨黄,瞧着便不像过得好的样子。 大昭这百年来百姓的生活还算乐呵,没有天灾*,人人安居乐业,长安作为天子脚下,已经很少有过得这般不好的人了。 谢淑没有搭理这小姑娘,她见过她,却不知道怎么和谢嘉鱼说,只是微微碰了碰她。 那料到谢嘉鱼却问道,“你这花儿多少钱一朵?” 小姑娘唯唯诺诺的回答道,“五文钱两朵,娘子,您就买一朵吧。” 五文钱,已经不算便宜了,那糖画儿也不过才四文钱,可想而知,这一篮子花儿并不便宜。 按理说谢嘉鱼是不会买的,可是她却掏出了银子,那小姑娘接过了银子将篮子一递,便蹭蹭的票跑掉了。她哭笑不得的接过篮子,有些欲哭无泪。 这篮子不大,里面的花儿却不少。 谢嘉鱼随手便将篮子递给了喜乐,“你分给她们戴戴吧,也沾个喜气。” 喜乐应下了,便准备给丫鬟们分花儿戴,丫鬟们也高兴,白得来的东西谁不高兴? 可没高兴一会儿,喜乐便有些不虞,禀告谢嘉鱼道,“娘子,这下面的花儿全是……全是坏的。”真是没瞧出来,那丫头年纪不大,竟然这么坏。 谢嘉鱼听闻这话,定眼一看,果真如此,也有些无奈,“既然如此,那回去便每人赏一朵绢花吧。” 这下子丫鬟们都高兴坏了,以为没花儿戴了,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 “我原本不想说的,方才那姑娘……我还道她改好了,没想到又出来行这等腌臜事儿了。”事情到了这一步,谢淑也不得不表明自个儿认识那小姑娘的事实了。 谢嘉鱼正准备询问是怎么回事,便听见有人在吼叫,“快躲开,快躲开,有马疯了!!!” 她转身一看,那一匹枣红色的马一看便不正常,而它正向着明安的背后扑去。   ☆、第105章 一百零三英雄救美 “明安!!!”她大喊,可是街上的人太多,也太嘈杂了,等明安转身的时候,那疯马已经近在眼前了。 明安有些惊慌,纵然她已经发现了这匹疯马,却无能为力,其实不止是她,周围一群人也和她一样的。 人在惊慌之中往往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明明就是那么一刹那的时间,却像过了许久了一样。 一个身穿胡服的少年右足轻点,从二楼的窗户飞身而下,他在空中抽出围在腰间的软剑。右手拿剑左手却抱住明安,明安依靠在他的身上,表情呆愣,好似还未有回过神来。 只见这少年右手轻轻挥动了几下,似乎毫无费力,颇有几分洒脱。可这几下威力明显不小,直接便将那疯马斩于闹市之中。马头在地上滚动了好几下,血都喷上了二楼的窗户,染红了那素白的窗户纸。 少年将剑一手,随手抹来了几下沾染上了马血的脸。这血还是温热的,带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少年的眉头紧紧皱起。 周围的人这才回过神来,爆发出一阵交好声。 谢嘉鱼和谢淑也顾不得现场一片狼藉,急冲冲的走上去,走近了谢嘉鱼才发现,方才那位壮士竟是自家二哥。 “二哥……今日若是没有你……真是,我真的……”惊吓过后,她才有机会去后怕。今日若是没有二哥,不知道要出多大的乱子,不止是明安,周遭这般多的百姓,一个都逃不了。 谢二郎还是那般面无表情,他瞧着谢嘉鱼说,“你们怎的跑到这东市来了,不是去郊外瞧桃花吗?”一般逢着什么节日,这街上虽然最是繁华热闹,可也最混乱,极其容易出事。 “嗯……嗯,那城外的桃花不好看,我们便来这街上逛逛。”谢嘉鱼想着解释一下,不然这没头没尾的,今后恐怕就不容易再出来了。 谢二郎却根本没有仔细去听,反倒说道,“这马被人下了药了,今日不知道,是冲你们谁来的。”他说完,眼神在谢嘉鱼和谢淑之间扫过。 一边说一边将左手收紧,他的内心绝对不若面上这般平静。倘若今日他没有应约,倘若今日他没有恰好来这酒楼,也许明安就……就再没有明安了。 那马的力道极大,连他都需要连挥几剑才能砍杀它,其威力可见一斑了。而明安只是一个弱女子,遇见这般疯马,结局可想而知,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 不似这街上的人,他们身在局中,看不清楚事情真相。可他不一样,他在二楼,看得分明得很,这马就是冲着明安和妩儿三人去的。 只是显然三人中,明安又要更容易下手一些。 她们三人都是闺阁女儿家,能招惹到什么人,恨不得她们去死呢。 谢二郎的表情越来越严峻了,知道在他怀中的明安小声说,“你可以把我放下来吗?” 原来方才情势紧急,他便用左手抱住了她,而她的手也紧紧的环住了他的腰身。 谢二郎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却在马血的掩盖下未有被人察觉。在场这么多人,也就明安一个人知道他或许是有些害羞了,因为他耳朵有些微红。 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再无一丝害怕,却多了些许的甜蜜。 事情闹得太大,很快便来了一群衙役,谢清仪的好友也都从酒楼下来了。这群人都是长安城中有名的公子哥儿,带头的衙役自然不敢放肆,又得知差点伤着一位郡主,立马便赌咒发誓说马上就查。 这事儿影响太恶劣了,连东市都没有那般热闹了。 为着安抚明安的情绪,谢嘉鱼和谢淑专程陪着她回了长公主府,谢二郎也坐着安国公府的马车跟在后边。 马车里,明安吃了一块点心,面色虽然不是很好,却看得出已经镇定了许多,“妩儿,今日真是多谢你二哥了。如果不是他的话,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何必说这些丧气话,今天遇见了二哥,本就是你的缘分。哼,那背后之人……”谢嘉鱼听见二哥说马被下药之后,便已经知道这事儿不简单了。 瞧见好友不高兴了,明安拍拍她的手,说,“这事儿我会让我娘寻人去查的,过几日我会进宫一趟,这事儿不会就这样完了。”谢嘉鱼听懂了,明安这是进宫去找圣上去了。 她微微一笑,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等这事儿了了,我便举办个宴会好好请你们来玩一玩。”明安也回了谢嘉鱼一个笑,接着状似无意说道,“对了,你二哥喜欢什么东西,我得好好感谢他一番。” 谢嘉鱼垂了垂眼睫,又抬头看向明安,明安的表情太过坦荡,好似真的就是完全的想要感谢谢清仪一样。坦荡到,谢嘉鱼都弄不清楚明安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二哥的。 “你不若,也同我一般唤二哥吧。”她偏偏头,接着说,“二哥喜欢刀剑,现在最爱的就是各种神兵利器。”以后最爱的,应该是你了。 听闻这话,一边默默待着的谢淑都蹭的一下看向了谢嘉鱼,更别提明安了,她的脸红透了。 谢嘉鱼这才确定,原来她是喜欢二哥的。 “你胡说什么啊……我怎么能这么唤他呢,你……你你……” “不若一会儿我问问,可能这般唤他?”谢嘉鱼挑眉,那表情看上去有些坏坏的。 明安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抬起手作势要捶她。 嘻嘻哈哈的胡闹了一阵,便到了长公主府了。三人下了马车便瞧见谢清仪也走了下来。他脸上已经没有什么血迹了,应该是在马车上收拾了一番仪容的,只是到底是简陋了些,细看还是能看出一些痕迹的。 谢清仪一走过来,谢嘉鱼便笑着询问,“二哥,我让明安同我一起唤你二哥可好?” 他愣了一会,淡淡说了两个字,“无妨。” 谢嘉鱼冲着明安得意洋洋的笑了笑,明安有些无奈又有些羞涩,不知道说什么,便匆忙的回了一句,“那今日便谢谢二哥了,我就先进去了,改日再行相邀。” 还不待谢清仪点头,她便转身走远了。直到长公主府那刷着朱红色漆的大门缓缓闭上,他才转身说,“回府吧。” 而安国公府门前的石狮子旁,有一个衣衫单薄简陋的小姑娘站了许久了。 她的右手提着一个篮子,里面不知道放着什么,她左手哈气,泛黄的小脸已经被冻红了。天气虽然已经转暖了,可对于她来说还是太勉强了。 终于,她等到了那驶来的马车。 小姑娘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谢嘉鱼眼神挺好,一下马车便看见了那直冲冲冲过来的小姑娘,正是先前卖花给她的那个。 “娘子,方才那花儿……那花儿下边都是前些日子摘的,都不是好的。对不起……这些,这些是我方才才去摘的,保证新鲜。”小姑娘许是害怕,便一股脑将自个儿的事儿全说出来了。 谢嘉鱼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她其实已经不记得这事儿了。但是她还是很和善的问了一句,“你明知道这花儿是不好的,为何还要卖给我呢?” “我,我前几日都没有卖出花儿去,我知道,我生得没有其他小姑娘讨喜。我……可是我娘再不抓药就要死了,我只有我娘一个亲人了。对不起,娘子,您明明是好心。”她死死咬着唇,用瘦弱的双手托着篮子,将篮子举到头顶上。 “这些花儿都是新鲜的,是我向您赔罪的。”正是这句话,让谢嘉鱼觉得这小姑娘兴许不俗。 “这花儿我收下了,喜乐。”她没有看这花,淡淡的唤了喜乐一声。 喜乐接下了这篮子花,退了下去。 “我接受你的道歉,你先回去吧,天色不早了。”那小姑娘行了个礼,便准备离去了,谢嘉鱼突然又喊住她,“你住在哪儿?” “我……我住在城南灰砖胡同里,我叫歌儿。” 灰砖胡同,歌儿。 回了院子,喜乐翻看了一番,发现这些花儿的却都是一等一的新鲜,便告诉了娘子。 “你明日便去那灰砖胡同寻那歌儿,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若是当真是日子如此艰难,你便让她每日往院子里送两篮子花儿来。”就算是歌儿知错能改的奖励了。 喜乐退下去了,谢嘉鱼去了书房。她想起白日的事儿,心绪下沉。是什么人,有着这般大的胆子,竟是胆敢在闹市纵马。二哥又说那马是喂了药的。 目的是什么?是明安还是自己?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她画了张符纸,放下了笔。便走了出去,鬼医投胎去了之后,将他的鬼怪势力统统留给了自己。 她又将这些交给了宝儿,宝儿就是那个喜欢顿在缝隙里躲起来睡觉偷听的小丫鬟。 生得可爱,却游荡了许久了。 这事儿,谁去查都有可能出篓子,唯独宝儿不会。敢在闹市纵马,还胆敢喂药,想必是身具依仗的,说不得查着查着就不了了之了。 是人,便免不了会受诱惑,可鬼不会。   ☆、第106章 一百零四夜探深闺 谢淑这些日子管家也是管得手忙脚乱的,先前也没有人教导过她,这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因着不能但凡是个事儿就去询问大伯母,她来怡然居的时间便多了起来。谢淑也不觉得问自个儿妹妹问题有什么羞耻的地方,她坦然得很。 不耻下问。 谢嘉鱼开始还有点不习惯,慢慢的也就好了。 今儿下午谢淑又到了怡然居里,谢嘉鱼使人去上些点心。 “嘉鱼,我今个儿来,是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帮忙。”谢淑有些不好意思,这事儿本不该将她牵扯进来的,可是除了她,有还有谁能帮上一把呢。 没有人了。 谢嘉鱼默默地看了谢淑好几眼,没有表态,“你说。” “昨日,你也瞧见了,我和三皇子之间交情的确不俗……说来这事儿也惭愧,我觉得这府上太拘束了,便时不时去街上晃悠,这才遇见的。” 谢嘉鱼没有接话,示意她继续说。谢淑摸不准谢嘉鱼的想法,便只能接着说,“这事儿,我实在是想得太简单了,我和他之间出现了一些问题。”她的声音有些低,“嘉鱼,我也许不会嫁人了。” “二姐你在说什么。”谢嘉鱼原本有些稀里糊涂的,知道听见了最后一句话。 她像被踩住了尾巴的猫,面上的惊诧遮都遮不住。 “我兴许不会嫁人啊,我知道,这个想法很惊人也很自私。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嘉鱼,原谅二姐。”情之一字,将一个原本爽利的人变成这样子拖泥带水的人,也让人忍不住唏嘘。 “二姐,你想要我帮你什么呢。”谢嘉鱼淡淡说道。她其实是不知道家中已经在为二姐相看人家的事的,但是听了她的话,也不难猜出这个事情来。 她知晓上辈子的事儿,自然知道她不会真的不出嫁。只是十九,未免也太久了些,十八这个年纪其实就很好。 皇子……早些成婚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我……不,这事你不要管了,我会去和大伯娘说的。”她也不知道想要谢嘉鱼帮什么忙,也许就是单纯想说一说话。她的心里堆积着太多的东西了,这个偌大的府上,竟是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生活多孤寂啊。 “二姐……”谢嘉鱼还没有说完便被人打断了,谢淑接着说了一句,“对了昨日那个姑娘,虽然可怜,可是可怜之人也有可恨之处,若是没有必要,还是不要有什么接触的好。” 她管着家,虽是权利不大,消息却灵通得很,自然知道那小姑娘得了个新差事。 “这话怎说?”谢嘉鱼看出来谢淑不想再多说那事,才转移了一个话题,也就顺势问道了。 “那姑娘原本便是城中一个小偷团伙的人,我逮住过她几次,后来也没有瞧见过她了,以为改好了,昨日……虽然她后来送了一篮子花来,可也不知道是因为她的真的知错了,还是知道你的身份了。” “这姑娘年纪不大,便入了歧途了?”那孩子又瘦又小的,她到底有几分怜惜。 “关键不是歧途,是这个女孩儿她狠,我亲眼见过她偷东西被抓住后被人一顿打,若是旁人,早就忍不住求饶将钱交出来了。可她呢,打那么狠,她就是死活不吭声,钱攥得死死的。直到昏死过去,被偷的主人才从她手心里将钱拽了出来。” 对自己都尚且这般狠,何况别人了。怕只怕今日嘉鱼养大了她的心,来日便被一头狼反噬了。 谢嘉鱼没有说话,她自有她的打算,可到底是一番好意,不好不给面子,便接话道,“这事儿我知道了,我会叫喜乐好生观察一番的。那孩子……眼睛挺漂亮的。”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谢嘉鱼不停,谢淑也不会枉做恶人。她自个儿都是一笔烂账,尚且不知道如何开口说不愿意嫁人这事儿。 谢嘉鱼其实心中也很是苦恼,她不知道如何避免上辈子的事儿。倘若二姐当真开口说不嫁人,想必上辈子的事儿又会重演了,府上又是鸡飞狗跳的了。 但是很快,就有人帮她解决这个问题了。 深夜,谢嘉鱼有些睡不着,她睁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平安睡在床榻上睡得正香。 她也不愿意频繁的翻身,没得吵醒了平安。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解决这事儿,还有就是三哥的事,可是瞧上去三哥已经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上辈子三哥是怎么出事的呢,她永远忘不了,她那个俊俏的三哥,最疼她的三哥面目全非、冷冰冰的躺在哪里,再也不会笑着说,“等你身子好了,三哥就带你出去玩,你想去哪儿都成。” 她眨了眨眼,不敢让眼泪流下来。 三哥为什么会死,这是她上辈子不敢去想的问题。 那一天,他兴高采烈的来寻自己说,“妩儿……过几日三哥肯定送你你最想要的生辰礼物,你就等着吧。” 可是直到她的生辰过了好些天了,三哥还是没有回来。 她是知道的,三哥是去给自己寻药去了。可是这个世界哪里就有什么仙草啊,那个傻子,他被人骗了啊!他被人骗了…… 所以他死了。 虽然这辈子三哥已经比上辈子稳重多了,可到底还是不嫩放下心来。还有二姐的事,她素来就是这个家中最固执的人,她要做的事儿就一定要做到,根本不听劝。 谢嘉鱼之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 这时候,突然响起了“咔擦”的声响,她屏住了呼吸。 一个身穿黑衣的人从窗户外翻了进来,他就那么大喇喇的走了进来,站在床幔之外,虽然一丝灯光也无,可是谢嘉鱼还是感受到了这人的存在。 她心中升起一丝恐慌来,不敢睁开眼睛,也不敢紧张,只能保持住沉稳的呼吸。 “我知道,你醒着。”他甚至没有压低声音,仿佛一点不怕吵醒脚下的丫鬟。 谢嘉鱼知道瞒不住了,同时又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便索性睁开了眼,裹着被子坐起身来,她模模糊糊看得清楚眼前的人的身形,却在纱幔的遮挡下看不清面容。 “你是谁?”她冷冰冰的问了一句。 他伸手碰了碰纱幔,在谢嘉鱼以为他要掀开帘子的那一瞬间,他又收回了手。 “你把我的丫鬟怎么了?”这动静也不小了,平安却丝毫反应也没有,她不禁有些慌了。 可眼前的人却还是一言不发,谢嘉鱼是真的慌了,她威胁道,“你若是再不说话,我便要唤人了。” “你的丫鬟没事,她只是昏睡过去了。”隔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了。 谢嘉鱼终于回想起来这声音在哪儿听过的了,她皱了皱眉头,接着说,“苏瑾之?” 万万没想到这般快就被认了出来,苏瑾之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他就镇定了下来。 他抿了抿嘴唇,低声说,“是我。” “你疯了吗?谁给你的胆子,这是我的闺房,你知道被人发现了会怎么样嘛?你……你……”在确定是他的那一瞬间,她很气愤,尽管如此,她却连训斥眼前这人都得压低声音,不敢让声音太大。 “别生气,妩儿,你别气。”他似乎想上前来,却碍于眼前是床榻不敢乱动。 “谁准你乱叫我的小名的,不准叫。”她咬住唇,恶狠狠的说道。完全不知道她这幅样子有多骄纵,只是觉得自个要出口恶气才是。 苏瑾之拿她完全没有办法,只得好声好气的说,“是是是,我不唤你小名了,那我该叫你什么啊?” 谢嘉鱼思索了一会儿,“你叫我五娘吧。”一般不熟悉的外人也是叫五娘的,倒是便宜这个登徒子了。 平安可当真没有骂错,这人可不就是个登徒子吗?早就该看清楚他的真面目的。 “五娘,我今晚来,不是来惹你生气的,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他的声音很低,脊背挺得笔直,像屋后的青竹一般。 莫名的,谢嘉鱼便不生气了,她安静了下来,没有说话。 窗外传来风的声音,吹动着新长出的树叶,竟是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来。也许是这阵风吹开了乌云,露出了月亮来,屋内竟是披撒进了好些月光。 隐隐的,谢嘉鱼觉得自己看见了苏瑾之的脸。 那般俊美的,引得长安城中无论年老还是年幼的娘子夫人们都在肖想的一张脸。 呵,这样的一个人,费劲心思的接近自己,为的是什么呢。 身份地位,荣华富贵,他样样不缺,还想要什么呢。 老天爷这般厚爱他啊。 “你和我有着同样的际遇,别否认,你我心知杜明。你在逃避我,可是我不知道你为何逃避我。”他说的很平淡,也是质朴,让谢嘉鱼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娘姓燕,曾经和冯姨、和苏姨是很好的密友,所以我娘去了之后将我托付给了冯姨,也就是你娘。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忘记了大昭曾经的守护神燕家,可是所有人都能忘记,唯独我不能。我娘去之前,曾经为我取了个字,叫做致远,非宁静无以致远。所以我也叫燕致远,燕致远是我,一直都是我。”   ☆、第107章 一百零五故事 谢嘉鱼还是没有说话,可心中的震动却一点也不小。她为何恼怒苏瑾之,不正是因为这吗? 她喜欢燕致远,喜欢那个和她如同知己一般的燕先生,她从来没有想过瞒过谁,因为上辈子的她其实也并不知道这份情感的存在。 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大概是发现也许此生再也不能和燕先生相逢了,她才恍然大悟,啊,原来我早就喜欢上他了。 可是自己不清楚的事儿,别人就一定不清楚吗?不一定吧,有些举动太明显了,让人不由自主就会想到这儿来。 苏瑾之表现得那么喜欢她,又和她有着一样的际遇,有着一个同样的前世,他会不知道燕先生吗?不一定吧。 那么她今生遇见的燕致远究竟是谁。 谢嘉鱼的眼眶有些湿润了,苏瑾之说他就是燕致远的时候,她竟是再无一丝一毫的怀疑。是的,他是他,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清楚很多事情,很多她弄不明白的事情。 “是了……是了,你应该是他。”她没有抬头,莫名的,一滴眼泪就这样滑落了下来。 她不难过,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就哭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愿意听吗?”他的声音很轻柔,像是面对着一只胆小的兔子,唯恐大声了一点就将这只会躲避的兔子吓走了。 这是他两生两世才追寻到的宝贝,近在眼前,难免就有一点近乡情怯,洒脱不起来。 爱情就是这样,谁先爱了,谁爱得深了,谁就害怕了。 “你说,我,我听着。” 苏瑾之干脆的坐在床榻上,和谢嘉鱼也就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幔做成的窗帘。两人的距离太近,彼此之间的呼吸都清晰可闻,两人的气息慢慢交融,不大的空间中好似升起了一阵一阵的热潮。 谢嘉鱼抓紧了被子,微微咬唇,听着苏瑾之的声音,莫名有股心安。他的声音和燕先生不像,更轻柔一些,但是感觉是一样的,让她心安让她沉溺。 “从前有一个男孩,他的出生不被期待,他生活在一个大大的宅子里,那宅子里面都是会吃人的怪物。这个宅子里,原本有两个统治者,其中一个是这个男孩的母亲,可是他的母亲被那些怪物陷害,失去了另一个统治者的信任和爱,便成了边缘者。”他半靠在床沿上,身体很放松,就好像真的在讲诉一个故事一样。 可是谢嘉鱼知道不是的,她知道,那个小男孩就是他自己。 “那些怪物有的大有的小,每个怪物擅长的都不一样,有的就喜欢折磨人,她仇恨的过得不好,她也就好了。小男孩不懂为何他和母亲要受到这样的不公平待遇,便打杀了那些怪物的帮凶,然后成了那些恶怪物口中比怪物还要吓人的笑怪物了。” “那个小男孩的爹呢?”谢嘉鱼忍不住问了一句。 “小男孩的爹就是那个大宅子中的实际统治者,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出现过。”虽然她心中已经有了猜想,也知道苏瑾之和豫亲王爷关系不好,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竟是到了这个地步。他的心……该有多狠啊。谢嘉鱼慢慢抓紧了被子,咬住了下唇。 “后来有一天,那个小男孩突然知道这个世界很大,并不只有头上那一片逼仄的天。他见到了一个人,一个他后来发誓要珍惜一辈子的珍宝,可惜……他又把弄掉了。那个男孩叫她小鱼,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她的百岁宴上,她那么小那么软,他很想抱抱她,却不敢。那么干净的她,他沾满了鲜血的手不配去拥抱。” 那个小鱼……是她吧。 原来他们相遇得那么早,她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仿佛那些回忆中的故事从未发生过一般。一股难过从她的心底涌了上来,只有一个人记得的故事,大抵很不好过吧。 “后来呢?”她问道。 “后来啊,后来小男孩的母亲走啦,去了一个干净的没有污秽的地方享福去啦。再没有人会督促小男孩读书习字啦,他没有娘了。”他的声音很低,语气很是不以为然,好似真的有那么一个美好的地方一般。 谢嘉鱼嘴唇颤抖,说了句,“抱歉。” 苏瑾之偏过头,突然笑了,“说什么抱歉呢,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她知道,不是的。 “再后来啊,小男孩就去了小鱼家里,她家里也好大好大,却比小男孩那个宅子美丽多了。这个家里所有人都对他很好,可是他的心里还是空落落的。直到小鱼一直一直跟着他,要他抱,他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需要他。他不是没有用的,好歹还能逗小鱼笑一笑。” “那些日子很美好,想起来都让人嘴角上扬。可是有一天,小鱼却不记得这个小男孩了。她忘记了他,也忘记了她说要嫁给他。小男孩又一无所有了。” 谢嘉鱼的眼泪已经有些止不住了,她很难过,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她就这样一直不记得他了吗?”怎么会这样呢,怎么能这样呢。 “傻子,别哭啊,你一哭,我……我这里就疼。”他一边说一边指着心口说,却忘记了这屋子里漆黑一片,她大抵是看不见的,便讪笑一声。 谢嘉鱼一般擦拭着眼泪,一边回答道,“我没有哭,我只是有点难过。” “行行行,没哭没哭……还要再听吗?” “听啊。” “一无所有的小男孩心中是惶恐的,他迫切希望小鱼再记起来他,可是时间却再不允许他这么做了。为了权势,他开始去学习怎么杀人,渐渐的,他不敢再去看她。他就像一个灾难的源头,会给人带来不幸。等到小男孩长成了一个大男孩,小鱼也成了一个大姑娘了。” 房间中很寂静,偶尔院中会传来几声虫鸣,月光越来越亮,渐渐的,谢嘉鱼觉得她隐隐看清了苏瑾之的脸。 他的脸上满满都是怀念。 “他不敢去看她,害怕连累她也连累她的家人,却有很想很想去见她。于是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换了一个样子换了一个名字,成了她的教书先生。长大的小鱼很聪明,什么东西都是一点就透,偏生身子不好,男孩想了很多办法,可是都没有用,她的身子一天天的衰败了下去。” “渐渐的,男孩对她从开始的占有欲变成了爱,可是上天从来没有厚爱过他,在他差点付出了生命换来绝对的自由之后,小鱼走了。在他们成婚的前一晚,她走了,和男孩的母亲一样,去了一个没有病痛,没有污秽的地方享福去了。” “这个世界又只剩下男孩一个人啦。”他笑着说完,可是越笑越让人觉得悲伤。 谢嘉鱼再也忍不住了,她放下了被子,突然抱住了他。 “后来了,男孩后来呢,你告诉我……他是不是,是不是也死了……”她的声音在颤抖,眼泪一颗接着一颗话落到苏瑾之的脖颈之中。 “他死了,死在边疆的战场上。那场战争,他没能活着回来。”燕家的人,只有死在战场上的,永远没有做逃兵的。 “苏瑾之!你这个大骗子,你是个大骗子!”积累的情绪已经很多了,谢嘉鱼再也绷不住了,一下子嚎啕大哭。 她一边哭一边敲打着苏瑾之的胸膛。 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发现,她只知道自己很难过,再也憋不下去了。 “那些药是不是你送来的……那些摆件,那些吃食,还有好多好多东西,是不是都是你送的……”上辈子,她总是经常得到各式各样的东西,珍贵的、普通的、稀奇古怪的、烂大街的,她屋里都有。 这辈子,苏瑾之也送了很多东西来,却都是他正大光明送来的,和上辈子不同。 苏瑾之的手有些颤抖,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圈住了谢嘉鱼的腰肢,“是我命人送过来了,以前……不敢见你,只敢将东西给你哥哥给冯姨。” 傻子,都是傻子…… 谢嘉鱼停止了嚎啕大哭,嘴里嘟嚷着。 他抱着她,却不敢用力,好似怀中抱着的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只要力气一大,这珍宝就会受伤。 “你……” “你……” 两人突然同时开口说话,谢嘉鱼松开了圈住苏瑾之脖颈的手,苏瑾之也放开了她。虽然舍不得,他却不敢再这般一直抱着她了,唯恐会吓着她。 “你先说吧。”谢嘉鱼突然笑了。 苏瑾之摸了摸耳朵,好似有些羞涩,他随即开口问道,“你还生气吗?我知道是我不好,我明明知道……知道事情是怎么样的,该告诉你的,不该骗你的。” “你……你可以原谅我吗?” “你以后,不要唤我五娘了,我是气急了才叫你这般唤我的。”谢嘉鱼还有些不习惯,明明先前还嫌弃他得很,突然一下子两人的关系就突飞猛进了,倒是别扭得紧。 知她恐不好意思,他也没有追问。知道这话的意思就行了,没必要把什么都说透。 于是他顺从的唤了一句,“妩儿。” 语气腻歪极了,谢嘉鱼莫名有股甜蜜冲心底窜了起来,脸庞有些红了。   ☆、第108章 一百零六破冰 关系破冰之后,气氛倒是有些尴尬了。 这也是谢嘉鱼单方面的,她喜欢燕致远,可以和燕致远相处得益,却不知道该如何和苏瑾之相处。苏瑾之也不是个傻的,自然也明白,也不逼她。 总之他们现在的关系可好多了。 她思索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想起来二姐姐的事儿,可也不知道该不该问,便有些犹豫了。 苏瑾之察觉出来了,便问她,“可是有什么疑惑的?”她先他而去,知道了一切之后会有疑惑再正常不过了。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二姐姐这事儿很是重要,便询问道,“我二姐……二姐你也知道吧,她上辈子嫁给了三皇子,闹得阖府很是不愉快。那日……三皇子来寻了二姐,也不知说了什么,二姐有些不愉快。” 这些话说得有些语无伦次,可是苏瑾之却大概懂了。这放在旁人家中该是一件喜事的,高攀上了皇子,对家族是多大的助益啊,可偏生是在安国公府。 也是年岁相差太大了,苏瑾之在心中叹气。 “你是不希望他们在一起还是希望他们在一起呢?” “我二姐姐来寻我了,她不想嫁人,我瞧着她面上似有死意,心中很是不安。她应该是喜欢三皇子的,虽然我觉得有些奇怪,但是我觉得她是喜欢的。我不希望再闹得这般不愉快了,婚礼应该是快乐幸福的,每一个出嫁的新娘子都应该得到祝福。”这是她心中的想法,她一直这般想,也是这般做的。 “你若是这般想的话,那便安心吧,也劝劝你二姐放下心来。堂弟他虽然有些天真,可当真不是个傻的。他自然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苏瑾之都这般说了,尽管心中仍旧有些惴惴不安,可谢嘉鱼还是说服自己放下心来。 可这如何能放下心来,上辈子那三皇子根本丝毫没有作为,全是二姐一个人的抗的。 可她哪里晓得,上辈子和这辈子根本不一样了。上辈子的三皇子是真的天真,他不傻,却缺了一份看透人心的本事,他分不清好人坏人,也不能对坏人怎么样。他喜欢谢淑,却也不敢反抗母妃和父皇。 而上辈子的谢淑和这辈子也不一样,她远远没有这辈子坚毅,也远远比这辈子疯狂。 苏瑾之重生回来除了大肆打压二皇子,便是极力扶持三皇子。他对三皇子的教养很是上心,至少他是清楚的,他这个堂弟只是迟钝了些,真不是个啥子,多教教他,他也就会了。他的悲剧源自于他高烧过后反应迟钝,不似以往机灵,便被有心人抓住了把柄似的传播他成了傻子的谣言。又因为这谣言,便也没有人耐心教导他,见他一遍两遍还是学不会,便心安理得的觉得这就是个傻子。 这是个恶性循环,倘若没有人教导,说不得一辈子就真的是个傻子了。 在他的教导下,三皇子至少懂得了一个道理,人要有力量才能保护自己喜欢的,无论是人还是物件抑或是喜好。 换句话说就是苏瑾之一手扶持起了苏瑾瑜心中的野心。 其实谢二娘和苏瑾瑜的事儿根本轮不到谢嘉鱼来担忧,因为昨日苏瑾瑜便马不停蹄的进宫去了。 那办法还是苏瑾之给想的。 想必现在他早就搞定了贵妃娘娘了,至于圣上,自有办法就是了。 “我怎么能放下心来……”她神情有些恍惚,不说上辈子她娘差点被气出个好歹来,就说谢淑,好端端的一场喜事,大家都没有喜意不说,嫁妆也就是面上过得去罢了。 就算谢嘉鱼再不晓事儿,也知道嫁妆是一个女子立足的根本啊。 可见,根本没有人将她这二姐放在眼里。 娘病了以后,婚事交给了二夫人,同样的,也就是面上过得去罢了,倘若不是怕二房难看,她大抵是连面子情都不愿意做的了。 多可悲啊。 “你放心,堂弟他昨日已经进宫去寻贵妃娘娘去了,这事会往好的方向去的,你就放宽心吧。” 事实也的确如此,昨日谢嘉鱼三人远去之后,苏瑾之和苏瑾瑜两人聚在一起,都是心有戚戚,活脱脱两个失意人。 苏瑾瑜不知道究竟要怎样才能让谢淑嫁给他,正如苏瑾之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妩儿原谅他。 两个人都是爱情里的傻子。 不过好歹,两个人的长处和短处恰好能互补一下。苏瑾之从他这个堂弟这儿学到了真心二字,喜欢她你就告诉她,整得那么含蓄,那只能活该抱不到美人归了。 至于苏瑾瑜,苏瑾之给他出了个招—赐婚。 倘若圣上下旨赐婚了,这婚事天下人都只能夸一句天作之合,没有谁敢在明面上嚼舌根的。怎么?你这般不满实在说圣上这婚赐得不对了?这天下都是皇帝的,谁敢有疑问? 要搞定圣上,首先就要搞定贵妃娘娘,贵妃若是心中不愿,那么谢淑日子也过不好不是? 对于劝服贵妃娘娘,苏瑾之也是有办法的。 她什么都好,只是有一点,别人不知,可却瞒不过苏瑾之。那就是这位贵妃娘娘迷信得很,她极其相信命理一说。 可她知道圣上似乎是不喜欢这些的,便将这个喜好埋藏在心中,绝不敢多说。苏瑾之得知这个秘密也是一次偶然,便不多说了。 也正是这一套命理说,成功说服了贵妃,当她得知谢淑的八字是护国寺的明法大师亲自批的,况且这消息还是苏瑾之亲自传来的,她便深信不疑了。 虽然对着谢淑的年纪有些质疑,可是这大些也有大些的好,总比那些年纪小的来的好吧,那岂不是还要她的儿子去照顾她们?这样一想心里便舒坦了,大些好,大些会照顾人。 况且,那可是凤命啊。 她若为凤,嫁给了自个儿儿子,那儿子岂不就是皇帝了? 于是贵妃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答应了,至于圣上,圣上还在考虑呢,明日苏瑾之便会去加上一把火。 听闻贵妃娘娘没有异议过后,谢嘉鱼才算是放下心来。 此时夜已经深了,谢嘉鱼素日作息极其规律,熬到这时,早就已经困了,不过是靠着一股气在撑着罢了。 她扯着苏瑾之的衣物,问道,“我三哥,我三哥上辈子是怎么死的。”这是她最耿耿于怀的一件事,上辈子也是因为这,她那原本就不争气的身子才彻底垮了下来。 苏瑾之知道她早晚都会问这个问题的,在心中叹了口气,却不愿意瞒着她,“是因为二皇子。” 二皇子? “我三哥和他有什么仇怨,他为什么要害死我三哥!”听闻真凶,谢嘉鱼就差没从床上蹦起来了,此时什么睡意都没有了。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觉得有些凉,便说道,“你先躺会床榻上去,你额头太凉了,现在不过初春,气温尚且不高,莫要得了风寒。”叮嘱完后还死死瞧着她,大有你不躺回去我便不告诉你的意味在。 谢嘉鱼只好乖乖躺回去,苏瑾之给她盖好了被子才接着说道,“说到底这事都怨我,他想害得人是我,不料最后去世的竟是三郎。” “那个灵药原本就是个假消息,是二皇子指使人放出去的,我那时候本事不大,虽心中疑惑,却仍旧想着却碰上一碰,万一真的有这种药呢。我想,三郎大抵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吧,那晓得,我逃出生天,三郎却死在了他的手里。” “你告诉我,我三哥怎么死的,他是怎么死的?”是因为什么,死状会如此凄惨,查一点……差一点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 苏瑾之的喉咙有些发干,却看见谢嘉鱼的那死死瞪着的双眼,知道不说不行,“是被狼群追赶,然后摔下山崖死的。”是为了不被狼群吞噬得丝毫不剩,自己跳下山崖摔死的。 可想而知,谢三郎死之前多绝望,人但凡有一点希望都不会自己去寻死的,但凡有一点希望……都会想活着的。 除非当真是没有一点希望了。 “三哥……”她发出一阵悲鸣声,像是失去母兽的小兽在悲咽。 “妩儿,这世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我会让他血债血偿的。”他顿了顿,“三郎怎么死的,我便让他怎么死。” 屋内顿时一片寂静。 片刻后,发出一道微弱的女声,“好。” 这声音虽然微弱,却异常坚定。 “他是不是也害死了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谢嘉鱼格外的平静,上辈子死亡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死亡其实一点也不好受,她怎么死的,中毒死的,不知道是什么毒,只知道好疼,浑身都疼,五脏六腑都疼,疼得恨不得去死。 “是。” “府上谁帮了他,是谁?” “谢盈……二皇子将毒给了她,她为着能成为二皇子侧妃,便下毒害死了你。对不起,妩儿,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他没有保护好她,才会让她遭了毒手。 “不怪你。”原来如此,这个仇,她一定会亲手报!   ☆、第109章 一百零七执念 但是这个仇还没有来得及报,宝儿就先来寻谢嘉鱼了。 “小娘子,小娘子,你在吗?”宝儿那丫头一大早的就在外边探头探脑的,不知道干啥。 谢嘉鱼方才才用过早膳,借着散步的名义走了出去,她现在也算是功力有所长进了,多了一项本事了,她称其为神念。 说白了,就是能在心里和这些鬼魂对话罢了,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不被人发现,不用非要困在那小书房里了。 “宝儿,你这是怎么了,我先前拜托你的事儿有眉目了?”谢嘉鱼有些奇怪,这才过去多久,这速度再快也没哟这么快吧。 宝儿长得娇小玲珑,死的时候年纪也不大,得飘起来一截才能和谢嘉鱼差不多高。 她和谢嘉鱼并肩“站”着,丫鬟们都跟在身后,“不是的,小娘子,是红曲,是红曲姐姐说要见你,让我带你去水榭呢。” 红曲,谢嘉鱼好生思索了许久才记起来,这不就是当年那个故意出现在她窗户外边的身穿红嫁衣的女鬼吗? 她找她?有点意思。 “你让她来怡然居寻我,这天儿冷得紧,水榭就不去了吧。”水榭这种地方,实在是事故高发的地儿,更何况这个季节,不是个好去处。 宝儿就是个传话的,论交情她自然是同谢嘉鱼更好了,便连连点头“好啊,好啊,我这就去告诉她。” 说完她转身便飘走了,压根不给谢嘉鱼继续说话的机会。索性谢嘉鱼早就熟知她的脾性了,也不生气,倒是很包容她。 红曲,这个有些奇怪的名字在谢嘉鱼的唇舌里来回晃荡,她又想起窗外的那一抹艳丽的红了。 既然寻她,那就一定是有事。她早就摆明了自个儿的存在,却迟迟不出现,又在这种时候让宝儿来寻她去水榭。 为什么?当初相见和现在相见有什么区别吗? 有的,自然是有区别的。当年这一片领头的是鬼医,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可如今鬼医投胎去了,自然会有鬼不服宝儿了。宝儿的确也不是一个好的领导人。 她的心中思绪万千。 宝儿自然知道在哪里来寻她,既然如此,等着便好。索性,纵然那红曲有千般能耐,也奈何不了她。 谢嘉鱼很快结束了散步,去了小书房。 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些慌乱,总觉得不安。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她慢慢铺开了宣纸,研墨提笔,静下心来练字。 心乱之时,唯有静心。 当谢嘉鱼写完最后一个“远”字,她才放下笔,非宁静无以致远。 “非宁静无以致远,娘子好字好风姿。” “你来了。”她很平静的说出这句话,仿佛早就预料到了她会来这里。 眼前的鬼魂是谢嘉鱼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最不似鬼魂的鬼了,她倒是当真像个人一般。 “红曲姑娘,不知你寻我有何要事。”她没有管桌上的宣纸,自顾自坐下来,还顺手为自个儿倒了一杯茶。 红曲拂了拂耳边的鬓发,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来,她的眼睛极其的媚,不笑之时眼角尚且微微上扬,一笑起来那靡艳之色简直掩都掩盖不住。 她容貌之盛,让谢嘉鱼都有些恍惚。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了,眼神复又清明了起来。 对于她这般快就回过神来,红曲还有些惊诧,不过很快她就更高兴了。 她想和谢嘉鱼合作,那岂不是谢嘉鱼本身本事越强大,便越是有利吗? “红曲仰慕娘子许久了,今日一见,果真是不俗。” “姑娘说笑了,我瞧着,你才让人见之忘俗。”这话谢嘉鱼是发自内心的,红曲实在是长得漂亮,再加上那恍若天生的媚骨。 想来生前也是个有名的人物。 是个厉害人物啊,谢嘉鱼不欲与她多纠缠,便直白点出,“几年前,姑娘来我的院子里,我却没有尽到主人家的职责,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不知今日,姑娘有什么需要我的,能帮得,我一定帮。” 红曲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看上去像极了一只慵懒的猫,她的音调也是懒洋洋的,“因为……你祖母。” 这是何意,谢嘉鱼一扫面上的无所谓,变得端正了起来。 “我知晓你开了天眼,可我不想投胎转世,而我的执念那时候的你解决不了。我那日只是有些好奇,便来瞧瞧你罢了,你的灵魂和你在水榭的时候有些……不一样啊。”她有些高深莫测,可谢嘉鱼根本不会被她三言两语吓唬住。 她早就旁敲侧击过了,鬼医丝毫也未有察觉出来,她并不觉得红曲能瞧出什么来,再说了,这具身子原本就是她的。 她能察觉出来的,无非是在水榭时候的她前后的反常,虽然持续时间不长,却足以让一些有心的“人”瞧出来了。 谢嘉鱼的淡定远远超出了红曲的想象,她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是吗?” 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红曲无奈,只好拿出些诚意来了,“我今日来寻您,的确是有事相求。” 红曲为何现在才来,因为在老太君倒台这件事中,她看出了谢嘉鱼是个下得了手又心思缜密的人,同时她也有这个能力。谢嘉鱼就是那个她等待了这么多年的人,就是苍天给她的一线生机。 她的仇,终于要得报了。 “不必如此客气,你说便好了,还是那句话,能帮得我便帮了。”话永远不能说满了,得给自个儿留条退路。 红曲便给谢嘉鱼讲了一个故事,故事很凄美。 有一位官家少爷,在家中排行第二,上面有三位姐姐,下面有四个妹妹,他作为家中的嫡子,实在是受尽了万千宠爱。 家中但凡有什么好的,一定是先给这位二少爷的。偏偏这二少爷没有被娇养坏,反而是心地善良,又聪敏好学,简直是家中的心肝肝。 有一年,她家乡闹蝗灾,家中逃荒逃到了长安城。一家四口,中途都是喝雨水,啃树皮坚持到了长安城的,身上一文钱没有,自然是拿不出进城的钱的,便被拦在了城外。 她没有办法,便自个儿插了根草在头上,就在城外的官道旁跪了下来,自卖自身,为了换得一线生机。 可惜那时候的她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哪怕二十文,也是没有人要的。 她一天一天的跪下去,也越来越绝望,这时候遇见了二少爷,他给了一两银子,买下了她。 他给她取名红曲,她成了二少爷身边众多丫鬟之一。 时光流逝,一眨眼就三年过去了,她称一句脱胎换骨一点也不过分。年仅十五岁的少女,已经显露出了惊人的美貌来,这份貌美给她带来的是灭顶的灾难。 二少爷喜欢她了,二少爷是她的天神,是她的全部,她自然也回应了。渐渐的,她沉溺进了这份感情之中,可是其实二少爷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我喜欢你。” 谈不上欺骗与否,只是她太傻了。 十七岁那年,天下大乱。二少爷有些逐鹿天下,却缺少必要的人脉消息,她自告奋勇入了那烟花之地,倚栏卖笑,为他换来了众多的隐秘之事。 十八岁的她是红极一时的春风楼头牌—红曲。 他亲口说,“等我打下这天下,我就娶你为妻。” 好,她等他,等啊等啊,终究没有等到。 她等不到他了。 二十岁那年的五月初五,他娶亲,新娘是一个藩王的女儿,是她永远比不上的,是她永远仰望的。 她去寻了二少爷,二少爷却什么都没有说。于是她花光了剩余的积蓄,请长安城中最好的绣娘,用最好的绸布和绣线,为她做了一件红嫁衣。 她穿着这件红嫁衣,*在二少爷的府中。 后来新朝建立,这儿就成了安国公府了,渐渐的安国公府鼎盛又没落,然后又鼎盛,她却一直停留在这府中。 这儿的一切都和……当年不同啦。 “所以……你,还有什么心愿没有了呢。”谢嘉鱼有些摸不准,莫不是想要重新将安国公府改造成当年的模样吧。 “我的心愿?不,那不是我的心愿,心愿这么美好的词,他配不上。”说着说着,红曲的眼眸便有些泛红了,谢嘉鱼心中觉得不好。 这是要成厉鬼啊,这忙她是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了。倘若这红曲成了厉鬼,这府上还岂有安宁的日子过? “我要找到二少爷的转世,我要亲口问他一句话,他究竟,爱不爱我。”这个问题,在这千百年来,一直在她心中反反复复反反复复。 他明明喜欢她啊,如果不喜欢为何对她这般温柔,为何说要娶她? 不,他若是喜欢,便不会背信弃义,便不会……不会让她去倚栏卖笑。 这两股念头一直在她心中,她等了这么多年,就想要一个答案。 “可是,转世之人并不会记得前世之事,这……恐怕……” “无须担忧,我自有办法,你只需要将他带进这安国公府便行了。” 谢嘉鱼叹了口气,定定的瞧了她好几眼,终于点点头,说道,“我答应你,你告诉我,那人谁谁。” “便是当朝的二皇子。”   ☆、第110章 一百零八承恩公府 “二少爷败了之后,曾留有后手,他将财宝藏于一个地方,以期望还能翻身,可惜……我用埋宝之地的消息来换你的相助。” 红曲走了,可这番话却一直在谢嘉鱼的脑海中回荡。 这事儿,她还真办不成。 纵然他再没落,那也是二皇子,是皇子,不是她一个闺阁女子可以对付得了的。她前生因他而死,现在恨得直咬牙,不也拿他没有办法吗? 也许有人有办法,苏瑾之肯定是有办法的,可是这如何说,根本没办法说。难不成冲到他面前去告诉他,“我能见鬼,现在我家里有个叫红曲的鬼想要见二皇子一面。”简直是莫名其妙。 况且,爹爹的话她还记着呢,皇家厌异人,她不敢显露出自个儿的奇怪之处。 重活一世,已经是大幸了。 不管为不为那财宝,单单不能让红曲变成厉鬼,这事儿她都得办妥了。 谢嘉鱼在心中叹气,觉得脑袋发胀,这都什么事儿啊。 又过了些日子,宝儿又来寻谢嘉鱼来了。 许是知道自个儿给她寻了个□□烦,也不似以往一般活泼了,倒是有些恹恹的。 瞧见这丫头在墙上一会儿进一会儿出的,谢嘉鱼再也忍不住了,便说道,“宝儿,你有什么话进来说。” 宝儿这才进来了,“对不起啊,小娘子,我不知道红曲姐姐那么麻烦……”说完她又急忙说道,“我去问了,都说她在这宅子里待了可久了,她待了这么久还不走,来寻你肯定是大事。” “傻丫头,你不带话,她不会自个儿来寻我啊,这事儿和你没有关系,不必愧疚。”谢嘉鱼摇摇头,表示不怪她。 宝儿这才喜笑颜开了,又上蹿下跳的好不开心。 等她欢喜过了,谢嘉鱼又问道,“那日疯马的事儿可有眉目了?” “有了有了。我拖那些个游鬼去好生问了,他们说那日有个婴灵瞧见街上一条小巷子里有个人暗搓搓的从宅子里拉了一匹马出来,那马正是枣红色的。然后那个人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纸包,把里面的白面面硬是喂给了那匹马呢。” 说完宝儿又补充了一句,“他说那马可怜得很,那婴灵瞧见它都哭了呢。” 也是可怜,这辈子成了他人手中害人的工具,若是成了,恐怕下辈子连匹马都做不成了,唉。 该遭报应的没遭报应,倒是可怜那马儿了。 说来,二哥斩杀了它,也是帮了它了。 “宝儿,那婴灵可有看清那下药之人的样貌?” 宝儿嘟嘟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他应该是看见了吧,我瞧他说那人的时候,恨不得撕碎了他,倒是奇怪了。” “那婴灵可能来府上,若是能的话,可否请他来见一见我?”谢嘉鱼敏锐的发现这其中或许有些古怪,便想见一见那目睹一切的婴灵。 这明明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儿,成不成也就一句话,可宝儿却难得犹豫了,她很少会露出这般神态里。 谢嘉鱼奇怪了,便问,“这是怎么了?若是不成那就算了便是。” “不是的……不是不成,唉,这事,这……小娘子,他样子不怎么好,我怕你,怕你被吓着了。”宝儿抓耳捞腮的,好半天才憋出这句话来。 这怎么会,什么死态她没有见过,如何就会被吓着了,谢嘉鱼摇摇头,笑着说,“无碍,你将他带来便是。” 谢嘉鱼盯着眼前这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心中也是一寒,倒不是被吓着了,只是这东西的确有些恶心人。 这一团血肉模糊的,正是那位目睹一切的婴灵。 此时此刻,谢嘉鱼才明白为何宝儿说怕她被吓着了,她拿出一张“补灵符”递给了那婴灵。 他傻乎乎的回了一句,“这个是给我的?” “自然是给你的啦。” “我也要,宝儿也要。”宝儿看见是符纸,在一旁跃跃欲试的,她嘴馋了。 “好好好,也给你。”说完她又递出了一张,两鬼相比,倒是宝儿更像一个孩子。 婴灵的动作有些小心翼翼,莫名的让谢嘉鱼有些心疼。 “娘子,谢谢你,你真的是个好人,和宝儿姐姐说的一样。”也许是因为没有得到过什么好的对待,他很容易就满足了。 可越是这样,越容易让人心疼。 “娘子,那个人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坏事了?我就知道,他是个坏得流脓的人。” “你认识他?”听那话,谢嘉鱼觉得这婴灵似乎是认识那个下药的人的。 这话不知怎么戳到了婴灵的怒点,他一下子便膨胀了起来,声音也嘶哑了很多,不像方才一样是清脆的幼儿声,“他害死了我,他带进来的药害死了我!!!” 宝儿怕他吓到谢嘉鱼,连忙上前制止他,好一会儿,他的神智才回来了。 “对不起。”婴灵有些愧疚,他也知道自个儿生得不好,若是发怒了简直是连鬼都不想多看他一眼。 谢嘉鱼没有怪他,隐隐的她已经猜测到婴灵身上发生了什么了。 “那个人长着一对小豆眼,鼻子很扁,脸是大饼脸,有好些麻子。我听那些下人背后都叫他麻子,当面是叫他陈管事。我知道他是哪儿的人,我……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我知道我有些对不住你,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说着说着他就哭了起来。 “你说,你帮了我一个大忙,若真是有什么冤屈,我肯定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婴灵见她说得诚恳,心知若是再不报仇,他没有办法投胎,不出半年就要消散在这天地之间了。 “那人是承恩公府上的管事,明面上是外院的管事,实则却是听命与承恩公夫人的。是她手下一大走狗,最是心狠手辣,娘子说的这疯马的事儿肯定和她脱不了关系,那小宅子也是那承恩公夫人的。”说完他顿了顿,才接着说,“我……我原本是承恩公府上一个姨娘肚子里的婴孩,却因为那时候承恩公夫人未有孕,她为了长子不从我姨娘肚子里出来,便下了毒害死了我和姨娘,一尸两命,我和姨娘都死了。姨娘命不好,没有熬到遇见你,便去了……” 去了的意思就是消散在这天地之间,再没有来世了。 谢嘉鱼的指甲都掐进了肉里,她却恍若没有发现一般。 “不管怎么说,生命是无辜的。”她知道,正室和妾室之间本就是水火不相容,她娘是正妻,她日后也是正妻,按理说不应该同情一个妾室,可是说到底,孩子是无辜的,无论如何争斗,不应该涉及孩子,涉及生命。 这也是安国公夫人一直信守的,争,便要争男人的心,其他的都是没有意义的。 这一点,也是谢嘉鱼信奉的。只有死过一回的人才知道命的珍重,她不看轻每一条生命,所以她永远不会去主动害人。 “谢谢你。”他知道等价代换的道理,可是他实在没有办法了。 就当他占了便宜吧,他会为她日日夜夜祈福的。 “谢谢你和宝儿,剩下的事情我会去处理的。”谢嘉鱼面上的表情很慎重。 她随即便下了帖子请明安过来。 帖子里写得很隐晦,可是明安一眼便瞧出来了,自然是欣然赴约。 “妩儿,你可是有什么消息了?”疯马那事儿的确做得隐秘,不但隐秘,那背后之人想必也颇有些能量,否则不会至今皇伯父都没有个说法。 要么就是真的没有查到,要么就是连皇伯父动那人都要考虑一下。 谁有这么大的能量。 “我是有了一点消息,不知你可信我?”信任是个很不好说的东西,圣上都还没有消息,她就有了消息,岂不是说她比圣上还能?总会有人怀疑她的消息来源,若是明安这样一问,她要如何解释? 明安轻轻捶了她一下,嗔怪道,“你还不知道我?你有什么尽管说,我哪里会不信你?”她以为妩儿这是动用了安国公府上的隐秘势力,也不问不怀疑。 “这事儿,或许和承恩公府有关系。我查到,那日一个男子在东市旁一个隐秘的巷子里牵出了一匹马,那马是训练好了的,并且被喂了药。那巷子中有个宅子,宅子是承恩公夫人的私宅。而那个下药之人,是承恩公府上的一个外院管事无疑。”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然是大家都懂了。信息这般全面,明安本就信任她,这下子更是不怀疑了。 她立马拍桌子怒骂道,“好个承恩公,竟是想出这些损招来害你我!” 怪道皇伯父迟迟没有个消息呢,原来如此。 “这话你别去乱说,回去问问苏姨了来。但是我有一事想不明白,她为何冒着这般大的风险要来害我们,那可是闹市纵马,一个闹不好,会牵连多少无辜之人啊。” 明安丝毫不顾仪态的翻了个白眼,“还能为什么呢?不就是我娘和皇后自来不和,她很是瞧不上我娘,再说了,皇后生平最恨的就是燕姨了,燕姨没了,表哥可不就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这话乍一听很有道理,可是当真如此吗?耗费这般大的心里,就单单是为了出一口气吗?   ☆、第111章 一百零九表白 “皇后会这般糊涂?”谢嘉鱼心中奇怪得很,一国之后就是这等的人? “她就是这般糊涂,最是一个损人不利己的人物。”明安撇撇嘴,很是不屑,瞧得出是真的关系不好。“她也就是拖了家室的福,这才成了皇后,否则……” 这话就有些过了,好歹是皇后,纵然再是不对,也是长辈也是后宫之主。 “明安,慎言!”明安也知道自个儿的话不妥了,她实在是心中气急了,这才胡乱说话了。但是任谁知道有人想要自个儿的命,想来也淡定不了了。 皇后这人,善妒,也最是小肚鸡肠。 早年,她是家中嫡女,瞧着也是端庄大方,生得又明媚动人,这才顺利入了先帝的眼,成了太子妃。 可这位太子妃实在是不得喜爱,太子虽是敬重她,可也只是敬重罢了,东宫之中可全是美人。 哪知道这位也是个狠人,早年间,太子那些姬妾可一个都没能怀孕,直到贵妃娘娘发狠了,东宫才算是有姬妾怀上了。 可生出来的全是女儿,堂堂一国太子,膝下空虚像什么话,太子妃越是这样,东宫的姬妾就越是多,姬妾越是多,太子妃就越是偏执。 这就是个恶性循环。 大皇子出生前,东宫一连降生了五个女儿,最后却只活下来了一个,当年很多宫人私下都在传,说太子妃这是连女儿也容不下了。 太子妃自然讨不了什么好,可太子没有儿子却是铁打的证据。可这太子妃家世不俗,且手段了得,又不能随便休弃,实在伤脑筋。 这时候燕六娘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了。 太子被燕六娘吸引,继而深深的爱上了她。可这位有性格得很,她一生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哪怕太子许诺废了太子妃,让她做太子妃,她也丝毫不动容。 不但不动容,她还觉得太子冷心冷肺,连发妻都可以随意休弃。 加上东宫那一堆姬妾,燕六娘对太子的观感实在不好。也许他能是一个好皇帝,却一定不是一个好夫君。 相反,当年的豫亲王,也就是七皇子更得燕六娘的心。 最后,她果真嫁给了七皇子。 可是太子的话却传进了太子妃的耳中,这下子简直是捅了马蜂窝了。她不但恨上了燕六娘,还恨上了长公主。 长公主当年在镇国公府之所以过得这般辛苦,很她也脱不了干系。 甚至苏瑾之还怀疑她娘的死和她也脱不了关系。 太子妃就是这样一个人,这世间仿佛就没有她不敢做的事儿。也正是因此,太子登基后,她就遭了厌弃,连带着承恩公府也没有先皇在世时那般有脸面了。 皇后(现在称皇后)性子是没有做太子妃那般肆意了,可那不是因为她怕了,而是因为这么多年来,她就没有生下一个皇子来。她倒是有怀孕生子,可却产下了一对公主,还为此伤了身子,再不能有孕。最后,那对公主也只活了一个,便是现在养得唯唯诺诺的三公主了。 说来好笑,嚣张跋扈的皇后却养出一个胆子小得和鹌鹑一样的公主。 谢嘉鱼不知道这些往事,可是明安知道啊,明安的话中虽是带了些个人情感,却也能窥见一斑了,皇后的性子不是个好的。 “她害我们有什么好处?”这一点谢嘉鱼始终想不通。 “怎么没有了,都说了,我和你死了,她得出了多大一口气啊。”明安有些不耐烦了,她现在只想着怎么报复回去,根本听不见去劝。 谢嘉鱼有些后悔将这事儿这般早告诉明安了。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明安早就和皇后结仇了,所以一听到这事是承恩公夫人指使的,便第一个想到了皇后。 这也的确是皇后做得出来的事儿。 她胆子多大啊,那年,长公主将将和离,带着她进宫来谢恩,皇后便好一番冷嘲热讽。她还小,却也知道维护自个儿娘,便很是顶了几句嘴,这下可好了,她仿佛抓住了什么了不得的把柄一般。 立即便唤来了宫中的粗使婆子,要带着她去门外跪足一个时辰,还要掌嘴二十。 那么冷的天,她那时才几岁,不过六七岁的年纪罢了。 最后她虽是没有跪成,那是因为长公主跪下去求皇后,又自愿代替她受罚,才算是让皇后揭过了这章。 她永远忘不了她娘那红肿的脸,还有到现在也会隐隐作痛的腿。若不是皇伯父来了,想必那日可不止跪一个时辰吧。 娘遭了那么大的罪,可皇后呢,她却只是被罚禁足一月,抄写宫规百遍,这般微不足道的责罚。明安的心都冷了,可周遭的人却都说是她错了,她不该顶嘴。 她真的错了吗?不,她没有错,就算是错了,也是错在她没有权势,没有恩宠。 自此,明安和皇后的仇算是结下来了。明安认为皇后恶毒至极,皇后认为明安让她丢了面子。 这些都是谢嘉鱼不知道的往事,可晚间的时候,谢嘉鱼知道了关于疯马的另一个主事者。 “你说皇后和二皇子勾结在了一起?!”二皇子母妃不是尚在吗?皇后怎会和他结盟? 苏瑾之点点头,他也觉得这事有些不可思议,皇后是极其不喜欢宫中的皇子,不论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还是据说已经痴傻的三皇子,对她来说,都是眼中钉。 可现在她居然收起了那一身莫名的傲气,和二皇子结盟了?也不知晓二皇子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他们的确结盟了,这事儿是二皇子在背后指使的。”也是他心软了,导致他被圈进在二皇子府中还不安分。 也时候让众人正视三皇子了,该好好洗刷一下他身上的污名了。二皇子仗的什么,不就是仗着大皇子是个莽夫,绝对不可能继位,三皇子是个傻子更不可能继位了。眼看着就只有他可能性最大,那心可不就大了。 该让他知道,他不是唯一了。 谢嘉鱼显得有些焦躁了,不停的踱步,忽然她停下来问道,“上辈子继位的是谁?”这事,她本来不打算问的,可现在似乎不能不问了。 “是三皇子。”苏瑾之根本不认为什么女子就应该好好呆在内宅,他毫不在意的便告诉了谢嘉鱼。 三皇子,好一个三皇子。她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二皇子就好,否则,不但红曲的心愿完成不了,她的性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似乎是瞧出了她的不安,苏瑾之轻轻安抚她,“别担心,上次是我疏忽了,他再不会伤到你一根毫毛。”自然是伤不到的,马上他就要自顾不暇了。 哪里还管得上这些了。 “我……我还是有些被吓到了,其实我没有瞧上去那般淡然,那日,我是真的被吓坏了。你知道吗?我看见那疯马冲着明安去的时候,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她渐渐软化下来,眼圈有些红了。那日明安肯定被吓得不轻,所以她不能也表现出一副惊慌的样子,只能镇定的去安慰明安。可其实她也是个年纪还不大的女儿家,哪能不被吓着呢。 苏瑾之慢慢握住她的手,眼神里带着安抚,声音轻柔得不像话,“妩儿,我都知道的,别怕,我在呢,你别怕。” 她带着些许鼻音,点点头,“嗯。” 苏瑾之想,妩儿红着脸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他真的好想将人紧紧抱在怀中,再也不松开她的手。 生同寝,死同穴。 他一生一世都不会放开她了,休想他会放开她。 苏瑾之简直是恨不得现在就将人娶回去,日日能瞧见他。 他握得似乎太久了,久到谢嘉鱼觉着自个儿的手都有些出汗了,她觉得好热,好似屋内的炭盆烧得太旺了些,“那……那你,二皇子,二皇子要怎么办?” “他?他自然会有去处。”苏瑾之露出一个有些嗜血的笑容来,很快,因为顾忌到谢嘉鱼,便换上了另一副样子。 “你能不能,松一松手,太热了……”她小声开口,却换来苏瑾之爽朗的笑声。 认识他那么久,似乎都没有见他这般笑过,谢嘉鱼一下子有些呆了。 “热吗?我一点都不热呢。”他一边笑一边说,“我就想这么握着你,一直一直握着你。” 谢嘉鱼低下了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最后还是苏瑾之瞧着时间不早了,便遗憾的说道,“时辰不早了,我就先走了。放心,他再也不会伤到你了。” 说完他就放开了谢嘉鱼的手,不知为何,方才还希望他松开,可等到他松开了之后,心中却闪过一丝可惜。 到走的时候,苏瑾之都一脸渴望的瞧着她,她却依旧呐呐的没有开口。 突然,苏瑾之站在窗前,转身吻了谢嘉鱼的脸颊一下,蜻蜓点水一般,那触感却让谢嘉鱼一下子愣住了。 “早些睡,我爱你。”   ☆、第112章 一百一赐婚 如何能够睡得早,那话让谢嘉鱼心神不宁,辗转反侧。她是知晓苏瑾之的感情的,她也不只是不喜欢他,可偏生就是因为喜欢,才……才越发有些羞涩。 她做不到像当初不知道苏瑾之就是燕致远时候的样子。 谢嘉鱼翻了个身,在心中叹气。 苏瑾之向来不会无的放矢,说到的话自然就会做到。 三月,谢家一连传来了两个好消息。其一是大房长子谢清和殿试被圣上亲指为状元,赐状元府,又亲自下旨赐婚,对象正是王大学士的嫡次女,一等一的好才貌。 而其二便是三皇子正妃之事,这个被长安城不少世家窥觑的位置最后落到了谢淑头上。初初赐婚之时还有好些人弄不清状况,这谢淑是谁,长安城中哪家的贵女啊? 最后经人一提醒,才知道原来这位竟是安国公府上二房的嫡女,可惜这个嫡女却是个记名的,身份也太上不得台面了。 不说多少人羡慕,原先略微看好三皇子的人这下子通通散了。圣上赐这么个皇子妃,其中的寓意简直不言而喻了。瞧瞧还是二皇子更有希望。 谢二老爷倒是欢喜得很,这可如了他的意了,他才不管自个儿女儿比三皇子大这么多,进去之后能否受宠的事儿,他只知道自个儿这下子是鲤鱼跃龙门了。 他也是皇子的老丈人了,傻子怎么了?傻子还不是皇子。 宣旨那日,谢嘉鱼亲眼见着她二姐姐哭了。 想来,这辈子的她一定会比上辈子幸福吧。 这样就好。 婚礼订得很急,就在八月里,正是盛夏,家中忙着为谢淑准备嫁妆,谢淑每日不是绣嫁衣,就是忙着管家。 嫁妆的事也是好一番闹腾。当年谢婉情因着闹了好些丑闻出来,又是下嫁,嫁妆虽然是丰盛,可也就那样了,六十五抬得嫁妆也算是给夫家的面子了。 原本谢淑也就只有三十二抬的嫁妆,就这三十二抬还是二夫人瞧在她是个记名嫡女的份上,不敢堕了国公府的名声,否则,还得更苛刻些。 可这下子,她草鸡便凤凰,一跃上了龙门了。三十二抬哪里够,二老爷大手一挥,豪气万千的说道,“凑个一百二十抬,要挑最好的最贵重的。庄子给六个,压箱银子的数字吉利些,就六万六吧。” 这上嘴皮下嘴皮一靠,二房就要花出去三分之一的财产,二夫人又不是善财童子,哪里肯。 听说那天晚上沉香院可是热闹极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日午后,谢嘉鱼原打算小憩一会儿,平安蹭蹭的小跑进来,便说,“娘子,不好了不好了,二夫人那边又闹腾起来了,大娘回来了,二娘子恐怕……恐怕……”恐怕要受些委屈了。 谢嘉鱼一下子便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她和谢淑两人原本关系就还可以,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倒是越发和谐了,很有几分情谊在里面。 看透了大姐的模样,她自然更偏向二姐了。 起来便随便梳洗了一会儿,便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去了沉香院。 而谢淑却丝毫没有吃亏,她原本便恨她的嫡母恨得牙痒痒,现下完全是新仇加旧恨。 听听二夫人说的都是些什么话,那是一个长辈应该说的吗? “有些人,以为飞上枝头就是凤凰了,我今个儿把话撂这儿了,不过是个贱婢生的贱种,还能翻了天去不成。”若是隔在往日,她必定不会这般轻浮,可这时候她正是在气头上,一想到那偌大的财富就要成为她的嫁妆了,她的心中就恨得很。 索性那老妖婆已经不在了,大房手再长也管不到二房的事。她是二房的主母,她怕什么。 谢淑却丝毫不见生气,反而是一副微笑的样子。 谢婉情嫁出去这几年,已经完全不复在闺中时候那般温婉的模样了。这般解释吧,倘若那时候的她是表面温柔大方,实则却一肚子心眼、嫉妒心极重。那么这几年从天堂跌倒地狱的生活,让她彻底变成了一个俗人,一个瞧上去便有些刻薄阴郁的人。 这倒是更像二夫人了。 “哎哟,娘,那是人家的福缘到了,说来,三皇子这才多少岁啊,怎么就急急忙忙的要成婚了呢。”说完她便有些不坏好意的瞧了谢淑好几眼。 谢淑也不急,便撩了撩头发,笑道,“那不是因为我年纪已经不小了吗?那没有办法啊,谁让圣上就愿意让我当他三儿媳妇呢。” 就是这样,看见她们眼中满满的嫉妒,她就开心了。 越是嫉妒,就越是渴求。 也越是丑陋。 谢嘉鱼赶到的时候,谢淑不但丝毫没有吃亏,反倒是将二夫人母女气了个倒仰。 她还未走近,便听见二婶用着尖利的声音吼道,“我怎么就没有一把掐死你,你居然还敢和你姐姐顶嘴,你这般不敬长姐,是哪里学的规矩!” 哪里学的规矩?谢淑心想,可不就是您教导的规矩吗? 谢嘉鱼连忙带着丫鬟婆子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二婶,您这话可是有些过了,需知,二姐姐可是圣上都夸过的呢。难道您比圣上说的话都还管用不成?” 赐婚的时候,圣旨上写的可都是对谢淑的夸赞,说她宜家宜室,孝悌温顺,总之是哪儿哪儿都好,没有一处不好的。其实这就是赐婚时候的通用话,大家都知道的。 可谢嘉鱼偏偏用这儿来堵了二夫人的话,也是圣旨是圣上亲自下的,谁敢说这话不是圣上亲口夸奖谢淑的? 倘若不是圣上说的,还能是谁说的,谁有这个胆子染指圣旨? 只这一句话便噎得谢二夫人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谢淑冲谢嘉鱼笑了笑,表示感谢她的解围,虽然她自己也能将嫡母噎回去,可有人愿意帮她,总是好的。 这也许就是她喜欢谢嘉鱼的地方,她总是这样偏帮“自己人”。只是这性子,也很容易被人骗啊。 但愿她……能好好的。 最后,谢二夫人气得只有带着谢婉情回了沉香院去,临走时,谢婉情突然转过头来,深深的看了一眼谢嘉鱼。 那一眼里,满含阴郁之气,好似谢嘉鱼做了什么不可饶苏的事儿一般。 连谢淑都看出不对来了。 这倒是奇怪了,要恨,不也该恨她吗?怎么好好的怨恨起嘉鱼来了,莫不是因为方才嘉鱼那一番话?若是这样,她倒是有些对不住她了。 于是谢淑凑过去小声提醒道,“你要小心大姐,我瞧着她有些不对劲。” 谢嘉鱼点点头,示意知晓了。 她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便暗中吩咐了一个小鬼跟在谢婉情身后,瞧瞧能不能得到什么消息。 一回到沉香院,谢二夫人自觉这到了自个儿的地盘了,很是可以随心所欲的说些私房话了,便将下人统统遣退了出去,准备关起门来好生和许久未见的闺女儿聊聊。 首先就得问问她最关心的事儿,只见她隐晦的指了指谢婉情的肚子,说道,“婉情,你还没有消息?” 谢婉情哪里好意思说,便左顾而言其他,就是不肯回答这个问题。 这下子谢二夫人急了,便干脆直白的问了,“我使人给你送去了那般多的生子秘方,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呢?这……你三妹妹孩子都生了,你却丝毫反应都没有,这像话吗?” 她也是急啊,这都成婚多少年了啊,快四年了,怎么就没有点动静呢。这女子没有儿女,哪里能在夫家立足呢?瞧瞧她不就知道了,当初那冤家说得多好听啊,发誓这一辈子只有她一人,结果呢,还不是一个一个小妾姨娘的往家里抬。 她又哭又闹,换回来了什么,到头来也是一场空。 说到底,还不是她没有个儿子傍身的原因,倘若她有个亲子,谁敢小瞧她呢,她又哪里会落到这般境地。 竟是连个姨娘都不如了。 在二夫人的连番逼问下,谢婉情到底还是憋不住了这些事儿在她心中也是憋久了,她也是憋不住了。 于是她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便哭便说,“娘,我和他……和他,根本就没有圆房。” 谢二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立马就要厥过去了一般,缓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立马便抓住谢婉情质问道,“如何会还未圆房,可是你那夫君有何毛病不成?”说完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字说道,“当初我便不同意这婚事,偏他们将话说得比花儿还好听,现在可好,如今可好……” 她扯着谢婉情的手,“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 谢婉情怕这事儿闹大了,到时候面上更是难看,便连忙阻止道,“娘,不是他有问题,是女儿……女儿,不愿意与他圆房。” 谢二夫人如遭雷劈。   ☆、第113章 一百十一婚礼 她那糊涂的女儿啊,谢二夫人抱着谢婉情一阵好哭。她早该知道的,婉情最是心高气傲,一直认为自己才是国公府的长女,这般大的落差如何受得了啊。 都怪她,她就不该听大嫂的,什么婉情嫁进去当家作主最是自在,什么家境差些不妨事,统统都是骗人的。 早知道如此,她便是拼着这脸不要,也要寻一钟鸣鼎食之家。 且不说这边如何悲鸣,谢嘉鱼那边倒还是挺不错的。谢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她一贯是别人对她一份好,她便还五分的人。 更何况谢嘉鱼待人皆是真心。 “嘉鱼有空吗?不若去我那韶华院坐坐。咱们姐妹好好聊些话儿,毕竟这家……我是呆不久了。”谢淑的表情有些茫然,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也许这十八年的生活都算不好,可突然要离去了,她心中也有很多的不舍。 就像是鸟儿要离巢了一般。 谢嘉鱼自然能理解她这种感情,毕竟……她上辈子也是差一点就出嫁了。 说来也真是缘分,她和苏瑾之一定是有缘的,否则这世界这么大,怎么就偏生他们两人前世今生都这般纠缠着呢。 “二姐姐相邀,莫不敢从啊。”她偏偏头,微微一笑。倒是谢淑有些愣住了,她这五妹妹真是越生越美了。 真真便宜那苏郡王爷了。 韶华院不大,布置得却很雅致。谢嘉鱼一进到屋内便瞧见那最是显眼的嫁衣,她走过去细细的瞧着,却并不上手碰触。 “二姐姐你的绣工当真了得,这些花纹绣地好似活了一般。”她最是羡慕绣工好的人了,许是因为她自个儿绣工的确不怎么样,虽然过得去,不过也就那样了吧。与谢淑这等简直称得上巧夺天工的绣技根本没法比。 没人不喜欢听漂亮话,听了这话,连一向镇静的谢淑都忍不住欢喜。这件嫁衣,她是真的废了很多很多心思,上面的一针一线都是她亲自绣出来的。 一般的大户人家都是由绣娘来绣,待嫁的娘子只需要象征性的动一动针就成了。 “你若是喜欢这花样子,大可以过几年也绣个一样的,说不得也是一桩佳话。”谢淑哈哈笑道。 “算了算了,我没有姐姐这般的绣工,到时候让绣娘瞧着办吧。”谢嘉鱼倒是豁达得很,她虽是喜欢这花样,可不一定要占为己有。任谁都瞧得出来,二姐姐在这上面花的心思。 她是真的喜欢三皇子,想要嫁给他,并期待着嫁给他,这样就很好了。 只是,以后这称呼倒成了大问题了。她是该继续唤二姐姐作二姐姐还是该改口唤弟妹呢。 弟妹也太奇怪了吧。 谢淑不知道谢嘉鱼的思绪早就飘远了。 这一场谈心下来,两人之间的关系明显就更进了一步,比之当初和谢三娘的关系还要更好一点。 不久,就到了谢嘉鱼十四岁的生辰,府上小办了一场,也就算是过了。倒是苏瑾之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只浑身雪白的哈巴狗儿,又是作揖又是跳舞的,很是会逗人开心。 府上的女眷就没有一个不眼热的。 安国公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心中满意极了。她这些日子又好生观察了,这不知是何原因,一对小儿女竟是亲密了不少。瞧着妩儿略带羞涩的脸庞,都是过来人,哪里有什么不懂的。 这样就好,这样她总归也能放下心来了。 八月很快就到了,也没多少日子谢淑就要出嫁了。城中却突然传出些许流言来了渐渐的,这流言竟是越传越狠了。 平安去打听了一番后,回来学了舌,“你道为何圣上要赐那谢家二娘为三皇子妃呢,那是人家的命格生得好。你别不信,那可是护国寺的明法大师亲自批的呢,旺夫旺子,福禄寿俱全。说不得……嘿嘿,三皇子娶了谢二娘就清醒了呢。不然一个身份地位都颇尴尬的老姑娘,怎么就成了三皇子妃了呢。” 学完了舌,平安义愤填膺的说道,“娘子,这些人也太过分了,什么都敢说,这话可都在长安城传遍了。若是……若是二娘子嫁过去,三皇子还糊涂着,二娘该怎么办啊。” 那些人真是太缺德了,这不是逼着二娘子去死吗? 可谢嘉鱼却在那一番话里听出了其他的意味来。是啊,若是二姐姐嫁过去三皇子还痴傻着,那二姐姐的下场想必不会太好;可反过来想,若是二姐姐嫁过去之后三皇子不傻了呢,那么不管真相如何,她这旺夫旺子的命格便是坐实了,无论日后如何,她都能过得很好。 这不是害她,这是在帮她。 谢嘉鱼清楚得很,三皇子根本就不是傻子。 苏瑾之说,他再也不会伤到自己,那么她是不是可以这般理解,这场流言根本就是自编自导,为着就是光明正大的表明三皇子不傻了这件事。 是啊,大皇子愚钝又好逞凶斗狠,二皇子被圈禁,若是三皇子不傻了,皇位归谁不是很明显了吗? 上辈子他能成皇帝,没道理这辈子不成。 故而她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又让府中的下人管好自个儿的嘴巴,别没事儿去二姐姐那儿嚼舌根。 成婚应该是快乐的。 谢淑果然没有过问过这事,也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可是不管怎么说,嫁给三皇子她也开心就是了。 八月十二,益嫁娶。这场婚礼极其盛大,整个长安城都沉浸在一片红色的海洋之中,路边还有些丫鬟在散些喜饼果子之类的吃食,有免费的吃食拿,老百姓也高兴得紧。 三皇子穿着大红的喜袍,昂首挺胸的骑在马上,他的坐骑是匹俊俏的黑马,瞧上去就精神得很。 迎亲的队伍极其庞大,一路上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路旁有人就说了,“这就是三皇子啊,瞧着不像是个脑袋糊涂的啊,这模样生得可真好。后边那是苏郡王爷啊,啧啧,真是一家出来的。” “是啊是啊,三皇子可真是一表人才。” “娘,那就是三皇子啊。娘,奴儿也想骑大马……” 绕城里一圈后,才终于到了安国公府,这个时候的安国公府已经人头攒动了,就等着瞧三皇子迎亲呢。 里面也热闹得很。 谢嘉鱼和安国公夫人都在韶华院帮忙,就怕二婶(弟妹)今日一个糊涂闹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儿来。 索性前些日子里谢二夫人受了不小的打击,现在正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帮谢婉情和离再嫁呢,哪儿有心思管一个庶女的死活啊。甚至她还在心中窃喜了一下,这嫡亲的妹妹都成了皇子妃了,做姐姐的要再嫁攀上一门好亲不过分吧。 她不管这婚事也好,安国公夫人接过手来,处处都办得妥帖。毕竟不管从情分上考虑还是从身份上考虑,她的心都偏着谢淑呢。 外面的婆子一催再催,“夫人,快些吧,三皇子就快进二门了。” 安国公夫人拉着谢淑的手,定眼看了看她,有些哽咽的说道,“伯娘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剩下的路你便要自个儿走了。这国公府永远是你的家,是你的根,二娘,你……伯娘只盼你往后日子过得和美,儿孙满堂便是最好的了。” 谢嘉鱼也站在一旁,抿了抿嘴,接着说道,“二姐姐,你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万万不要忘了我们。我也希望你日后的日子过得顺遂,你也一定会过得顺遂的。”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谢淑却突然鼻头一酸有些想哭,“我知道的,大伯娘,谢谢你这些日子来的关照。嘉鱼,再见面,说不得我还要唤你一声堂嫂了。”为着气氛不太悲伤,她还开了句玩笑话。 那知她这一说,安国公夫人才想到自个儿娇养了这么多年的闺女儿,竟也要嫁人了。 一下子,安国公夫人更是念念不舍了。 可是再不舍,这门也是要出的。 谢淑没有亲兄长,是被谢清和一路背过去的。谢清和感受到背上的人有些微微颤抖,便安抚道,“二妹,大哥在这儿祝你一生和乐,这儿也永远是你的家,我也永远是你的大哥。” 早些日子,她对于出嫁是欢喜的,可真的到了这一天了,她才知道她竟是对这儿也不舍,竟是也……也很怀念在这里生活的每一天。 嫡母欺辱她,大姐面善心毒,三妹沉默寡言,四妹人不聪明还偏当自个儿是个聪明人,五妹,她命最好、人却有些天真。 大伯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大伯一年都见不到几面,父亲也是面子情罢了,大哥温和却常年在外,二哥舞刀弄枪只理会五妹,三哥跳脱却是个好人。 这些都是她的家人,虽有好有坏,可也是家人啊。 这儿是她的家,可今日一过,这儿就不是她的家了。   ☆、第114章 一百十二吻 谢淑出嫁之后,可以这么说,满长安城的人都等着看热闹。 所有人都在猜想她的命格是不是当真有那般神奇。 三皇子原本还在念书,圣上给了他七日的婚嫁,七日后让他再继续进宫念书。 苏瑾瑜原本在宫外自在得很,按理说这乍一入宫念书比如会不习惯,可是哪成想到,他表现得极好。 不说诗词歌赋事事知晓,他也不至于被归结到傻子一类去。这般好学勤勉的傻子,古往今来也没有过吧。 据说那日圣上的心情格外的好,甚至留宿在了贵妃的宫里。 没有多久,人人都知道了三皇子不是个傻子,那三皇子妃果真是个有来历的。 听到这些消息之后,谢嘉鱼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谢淑出嫁了,府上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谢清和与那王二娘子的婚事定在来年的三月,对这位王家娘子,安国公夫人是极其满意的。 谢嘉鱼也知道她,上辈子她大嫂也是这王家姐姐,说来,她真的是个好嫂子。她和她的关系也是不错的,这辈子她还能做她的嫂子,也挺好。 大哥的婚事算是解决了,接下来就是二哥了,二哥年纪也不小了,却满心只有那些兵器,实在让安国公夫人头疼。 安国公夫人甚至悄悄问过谢嘉鱼,“你说你二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这事儿闹得,我问他他也不说。” 谢嘉鱼拿不住谢二郎的想法,不敢随口说出明安的名字,便试探的说道,“二哥整日便只晓得练武练武,想来是要个活泼些的才能与之相配。” “活泼些的,我原本选的都是些安静的,原想着这样兴许互补些。也是,若不是二郎喜欢活泼些的,怎会对那些宁静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安国公夫人忙碌起来了,谢嘉鱼也没有闲着,她忙着参加各式各样的宴会。这些宴会上她可以光明正大的苏瑾之玩笑,大家都知道他们俩订了婚事,自然也不会那般拘束着。 越是和苏瑾之相交,就越是觉得这个男人有些迷惑人。生得好不说,学识丰富,和他聊天真的是一种享受。 可她不知,这也是苏瑾之的想法。在苏瑾之看来,谢嘉鱼是哪儿哪儿都好,哪儿哪儿都迷人极了。 “妩儿,我等不了了,待你及笄之后我们便成婚吧。” 谢嘉鱼瞪大了眼睛,觉得很不可思议,却又觉得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让人沉迷的魔力。“太早了……谁家的女儿这般早便嫁了啊,再如何……再如何,也要等我十六吧。” 十六……苏瑾之顿了顿,转身俯头靠近谢嘉鱼的耳边说道,“我不愿意等到你十六,我永远忘不了上辈子……我满怀欣喜,却只等到一具冰冷的躯体。我很怕,怕你……一眨眼又不见了。” 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苏瑾之算是明白了,这人是吃软不吃硬的,越是强硬她便越是要顶着来,相反你越是温言细雨,她就越是容易心软。 他的妩儿真的是一个心很软的姑娘啊。 想到了这一点,他便接着怂恿谢嘉鱼,“我记得你平生最大的梦想便是游遍天下的山川,那我正式问你一句,你愿意带着我一同去吗?” 她一下子便愣住了。 这个愿望她上辈子时常会对燕先生提起,这辈子,她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 嫁人,嫁入豫亲王府,哪里还会有什么安生日子过。只不过得知了苏瑾之就是燕致远之后,心中多了一丝安慰罢了。至少,就算那府上再脏污,好歹她和她的夫君也是两情相悦的。 可是现在,苏瑾之问她还记得她的愿望吗? 从未忘过。 “我从未忘过。”这个答案有些答非所问了,可苏瑾之还是笑了。 他突然伸手抱住了她,将头搁在她的肩上,笑得胸膛都在震动,“你知道我的……好妩儿,你就带我一起去吧。你舍得我一个人这么寂寞孤单吗?” 谢嘉鱼浑身一抖,断断续续说道,“那……那就……就依你吧。不过我爹娘那儿,你自个儿去说吧。”她到底是有些气恼,便故意使小脾气。 可没想到正是她这副模样,让苏瑾之更爱了。 许是怕吓坏她,也不便久抱,便放开了她。放开之后才发现这人嘴巴略微嘟起了,很是可爱,便不由自主的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颊。 “我想这么做许久了。”他开怀大笑。她脸颊的触感实在太好了,未有上妆,却满手都是细腻的肌肤感。 他舍不得捏痛她,可也许是她的肌肤太细嫩了,到底还是在上面留下了一个略泛红的印子,瞧得苏瑾之心疼得紧。他忍不住在心中咒骂自己。 谢嘉鱼倒是没什么感受,她伸手摸了摸脸颊,觉得没什么异样又放下了手。 可下一秒便天旋地转,她眼前便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剩余脸颊上的温热感提醒着她。 这是被苏瑾之亲了吗? 这就是亲吻吗? 不,这不是。 因为苏瑾之亲过了脸颊之后便慢慢将唇往左移了移,很快谢嘉鱼就知道了什么才是亲吻。 他吻上了她的唇,先是蜻蜓点水,随后慢慢磨着,磨着磨着便又舔舐一下。 谢嘉鱼初初有些被吓到了,可是过了一会儿,她便觉得这感觉还不错。慢慢的,她的手便环上了苏瑾之的脖颈上。 不知吻了多久,苏瑾之才不得不停下来了,否则他今日便要在妩儿面前出丑了。 幸亏他今日穿着宽松的长袍,而不是跑马的胡服,否则非把她吓到不可。这实在是……实在是她的滋味太美妙了。 他真的迫不及待想要将人娶回家来,但是在这之前,还有一些碍事的人需要解决。他的眼神有些发暗,谢嘉鱼只顾着羞涩,不敢去看他,便也没有发现他眼中酝酿着一场风暴。 与苏瑾之分开之后,她就同明安一同去了长公主府。荣华长公主在小佛堂中礼佛,两人便径直去了明安的院子。 到了两人私下单独相处的时候,明安才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来。 “哟,你这是和表哥干啥去了啊。”这满面春光的样子,真是微妙呢。 谢嘉鱼低了低头,又抬起头来,义正言辞的说,“哪儿有干什么,不过是去逛了逛园子。” “哦……原来就是去‘逛了逛’啊。”明安一边说一边笑,笑得谢嘉鱼心中惴惴的。 “咳咳,当然就是去逛了逛。” 明安这下子笑得更坏了,若不是她生得好,这模样就有些猥琐了,她坏坏一笑,“妩儿啊,你下次说谎的时候先瞧瞧自个儿的妆容,你那口脂都花没了。” 谢嘉鱼心一慌,便想伸手去摸唇,这一动作惹得明安更是一阵一阵的笑。 “哎,你怎么这么坏啊。”谢嘉鱼有些恼了,便起身用手去捶她。 “我坏还是表哥坏啊,哈哈哈。” “你坏你坏。” 两人笑闹了一阵子,这才算是揭过了。 丫鬟上了茶水点心,又退了下去。谢嘉鱼饮了口茶,板起了脸,显得很是慎重。 “明安,我今日问你一个问题,你……若是你信我,便实话告诉我。” 她这般慎重的态度也影响了明安,明安也不闹了,点点头说,“你问便是了。” “娘在为二哥相看亲事了,可我二哥一直没有松口应下。明安……你和我二哥……”她有些犹豫,有些话问出口便再也收不回去了,她心一横,接着说道,“你是不是心悦我二哥?” 明安一愣,随后苦笑道,“有这么明显吗?”她喜欢谢清仪就这么明显吗? “我二哥呢,他喜欢你吗?” “不知道……也许是有些喜欢,又或许他并不喜欢我。”她的表情渐渐不若方才那般欢喜了,而是带着一种谢嘉鱼从未见过的悲伤。 不该这样啊,她认识的明安是个艳丽肆意的女子,仿佛什么都打不倒她,活力满满,又聪慧可人。 “明安……”她抿了抿嘴,叹了口气,便站起身说道,“我去给你问,问个清楚,这样子算什么。” 她是觉得二哥喜欢明安才开的这口的。也怪她,太依赖上辈子的记忆了,上辈子二哥和明安错过之后,那副悲痛欲绝的模样一直停留在她的脑海里。 于是她便一厢情愿的觉得二哥一定是喜欢明安的。 明安伸手拦住她,“妩儿,别去问,就这样……就这样也很好。” 谢嘉鱼突然问道,“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明安,我问你,倘若有一天,你要嫁给一个你从未见过的人,他又该怎么办?你又该怎么办?” 上辈子的明安……最后自觉这段感情无望,和亲去了。   ☆、第115章 一百十三归宿 那个嚣张肆意的明安郡主最后被封为明安公主,十里红妆去了塞外,再后来,谢二郎就上了边疆杀鞑子去了。 他去为明安报仇去了。那个风华绝代的明安,嫁过去还不到一年……就香消玉殒了。 她甚至还死在了谢嘉鱼的前边。 “我怎么办?兴许……我就嫁过去了。”对明安来说,嫁一个彼此都不喜欢的和嫁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其实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谢嘉鱼回想起上辈子那个双眼通红、好似疯魔了一般的二哥,她便心生起一股悲凉来。 “明安,感情的事是不能这么算的,我先前对苏瑾之也有许多的误会,后来说开了,竟发觉很多事都是我自个儿想当然了。明安,你就不想要一个答案吗?” 她想,她如何会不想呢? 明安低下了头,顷刻,她抬起了头,满脸都是坚毅,“是,我应该问个清楚,这样拖着算什么。妩儿,谢谢你一番话点清醒了我,我……我想自己去找二哥问个清楚。” 她不清楚他们之间的故事,但是她能看见明安眼中的情谊。但愿这事儿,能够没有什么波折吧。 “你心中有打算是好的,不若我们寻个日子将大家都约出来聚聚吧。表姐她也要出嫁了,在家闷了那么久,也是该出门去活泛活泛了。”这话也是为她自己而说的,虽然苏瑾之说日后陪自个儿去游山玩水,可是诺言和事实……总不一定都是一样的。 青山绿水和深宅内院,她真的很向往前者,也很抗拒后者。 “我三哥在城外有个宅子,里面养了好些好马,不若我们去跑马吧。”她兴致勃勃的说道。 一听跑马,明安眼神蹭的亮了,看来那次疯马事件造成的阴影已经过去了。 “走啊走啊,去跑马去。这时节,在炎炎烈日下纵马奔腾最是爽心了。” “好。” 谢嘉鱼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她和明安一敲定了这事,便立马去寻了谢三郎。 谢三郎最是疼妹子,再加上这原本就是他早就答应下来的事,自然是二话不说就道好。 至于她那二哥,还是交给她三哥去解决吧。至于表姐那儿,则是下了个帖子。 日子就定在了三日后。 人也不多,谢二郎、谢三郎、苏瑾之、谢嘉鱼、冯静姝、明安已经不知怎么听闻了这事儿非要来的三皇子和不得不跟着来的谢淑。 谢清荣在城外的庄子占地面积很是可观,他甚至自个儿在里面划了块地儿来做草场,专门跑马用的。 他们一行人才到庄子,便有个老头迎了上来,毕恭毕敬的说道,“小老儿参见主子,马匹已经备好了。” 谢三郎一扫素日面对着谢嘉鱼的懒散,变得很是言书,他点点头,威严的说道,“前边带路。” 谢嘉鱼偏头瞧了三哥一眼,才发觉她的三哥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个小孩子了。 是啊,这么大的庄子,都是他自个儿赚来的…… 她有些欣慰,也有些失落。苏瑾之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她才回过神来,三哥能有出息,真的是好极了。 “我这儿的马都是一等一的好,全是最好的马,这挑马啊,就要看一个眼缘,你看中了它,也得要他看得上你才成。我话先说在前边啊,任谁都要守这规矩,可不许欺负了我的马儿。”他边走边说。 这番话一落,便在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来。 “是是是,你这个马儿奴,按你这般说,若是妩儿瞧上了那马,那马瞧不上妩儿可如何是好?”明安笑得直不起腰,便故意抛给谢三郎一个难题。 万不成想,这问题可当真把人给难住了。 谢三郎在前面抓耳挠腮的,后边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阵的笑声来。 就在谢嘉鱼翘不下去准备为他解围的时候,谢三郎突然冒出一句话来,燥得谢嘉鱼脸庞通红。 他说,“妩儿若是挑不到马儿,便和瑾之哥哥共骑一匹好了。”反正都是在自家庄子,又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好担忧的。 谢嘉鱼羞涩极了,倒是苏瑾之爽朗一笑,“那为兄要先行谢过三郎了。” 这等美事儿,可不要好生谢过。 可最终,这美事儿也没能成。谢嘉鱼很快就挑了一匹温顺的白马,也是凑巧了,这匹马儿恰好是谢三郎先前为她准备的。 谢嘉鱼一边摸着马儿,一边喂着糖。她穿着一身大红的骑装,红白之间,很是显眼。 来的这么些人,也就唯独一人不会骑马,那便是三皇子,这孩子傻乎乎的,也没个人教导。要不是苏瑾之重生回来,他还傻乐着呢。 不过没关系,谢淑是会骑马的,虽然骑术不怎么高明,可带人慢慢骑着马晃悠晃悠看看风景还是可以的。 谢嘉鱼翻身就上了马背,骑着马哒哒哒的慢跑着,很快,身旁就多了一匹黑色的骏马,一看见骑在上方的人,她就自然而然的露出了一个微笑。 “赛马吗?”他挑挑眉,第一次有了少年的模样。 谢嘉鱼一愣,扯了扯缰绳,微微抬高下巴,“当然。你可要小心了,若是输给我了,你可就太丢脸了。” “那就看看吧。” “驾~” 明安心中怀着事儿,到底是没有那般悠闲。她骑在马上跑到草场上,便瞧见了在前方晃晃悠悠的谢清仪。 她却突然停下了马,也许是近乡情怯,她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他了。 可是谢清仪却看见了她,他骑在马上的样子英气极了。那是一种威严和霸气混合的样子。 他很少笑,也很少说话。她以为他是喜欢她的,可是……倘若真的喜欢,为何连他要定亲的事儿她都是在妩儿嘴里听见的呢。 明安抿了抿唇,突然觉得心中说不出来的难过。她和那个人距离得那么近,却又好似距离得那么远。 “你在哭什么?”直到谢二郎问出这句话,她才知道自己竟是哭了。 “啊,许是风沙太大,我迷了眼了。”她手忙脚乱的擦拭起眼泪来,先前很想问的话却都问不出来了。 “你当我是傻子?”谢二郎板着脸嗤笑一声,突然定眼看着她,“把手给我。” 明安完全没有缓过神来,可她偏偏很是信任谢清仪,便顺从的将手递过去了。 谢清仪眼都没眨一下,便握住了她的手。 然后他手一用力,便将明安带了过来。明安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她就这样腾空了,然后就到了谢清仪的胸前。 他们……共骑在一匹马上。 “二哥……”她努力缩紧自己的身子,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嗯?” “没什么……” 谢清仪也没有继续追问,他一扯缰绳,马儿便飞驰起来。吹散了明安的头发,也渐渐的吹散了明安心中的阴云。 她整个人都依偎在谢清仪的怀中,心中的阴云散去之后便有股说不出来的甜蜜。 “二哥……二哥……”她在心中念叨着,“清仪……” 她从来没有唤过他的名字,也许是阳光太耀眼,也或许是这夏风太醉人,抑或是这姿势实在是暧昧,她突然小声唤了一句,“清仪……” “你说什么?”谢清仪没有听清,便问道? 明安大声喊道,“清仪!!!谢清仪,我明安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在明安看不见的地方,谢清仪的脸慢慢红了。 马渐渐慢了下来,渐渐变做了慢走。 谢清仪这才渐渐松开了缰绳,他松开双手,一把抱住了明安,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我也喜欢你。” “等我回去就使人来送聘礼。” 刹那之间,明安的心中像是炸裂开了一朵烟花一般。 原来不是她一厢情愿,原来他们是两情相悦。她觉得此生都没有那一刻比现在更让人欢喜的了。 这大概就是世界最美好的事了啊,她喜欢的人,也喜欢着自己。 “别哭了,乖。”谢清仪静静的抱着明安。他突然觉得自己失去的东西全都回来了。 在这一刻,他竟觉得生命圆满了。 明安和谢家二郎的婚事很快就定下来了。原本就是互相熟悉的两家人,自然是少了很多麻烦。 得知安国公夫人要来商议亲事的时候,荣华长公主笑得最都合不拢了。 是了是了,当年她们三个是那般的要好,她因为未有去送六娘最后一程而一直愧疚,这些年来,她吃斋念佛,连门都不怎么出。 是她忽略了自个儿闺女儿,她到了该相看的年纪,自己却还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她一直是个失败的母亲,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好歹,上天保佑。谢家二郎是她的儿子,必然是个好的。 老天爷没有薄待她的明安。 双方没有异议,自然是很快就商议好时间了,婚期就定在明年的六月。 一眨眼,大家都是待嫁的身份了。 是的,不知道苏瑾之给她爹娘灌了什么*药,竟是哄得他们松了口,同意她在十六之前出嫁。 她和苏瑾之的婚事就定在后年的三月里,仔细算来,这时间也没有多少了。 况且她是家中最年幼的孩子,她若是后年三月要出嫁,那么在这之前,三哥和四姐姐势必要先有个着落。 故而安国公夫人可算是忙得脚不沾的的,府上有两个郎君要娶妻,又有个儿子要相看婚事,还有个庶女要出嫁。 还要给自个儿女儿多添些嫁妆。 于是谢嘉鱼便被抓了壮丁,被使唤着管家了。   ☆、第116章 一百十四管家 谢淑在的时候,还能帮衬一把,她嫁出去了,不但没人帮忙,谢嘉鱼同时也没有什么说话的姊妹了。 别提谢盈,谢盈这人她打心底里面厌恶。 对她的厌恶甚至更胜于对大姐,有一件事儿她从未对人说过。那日苏瑾之和她讲前世将过去,谈天说地之后她做了一个梦,那个梦……一点也不美好。 很少有人知道她骨子里面是有些怕水的,盖因她三岁那年落过水,醒来之后整个人都混沌了,身子也不好了。现在想来,身子不好大约是那个时候府里慌慌张张的,便被她那“好”祖母钻了空子吧,那毒就是那个时候下的吧。 若是没有爹娘、没有苏瑾之,她上辈子十五都活不过吧。 这些事,她统统都知道,只是不说罢了。 那一日她梦见自己在水中挣扎……那水里仿佛有股吸力一般,一直扯着她往下去,她拼命的划啊划啊,可是却越来越往下沉。 身上越来越重,意思也越来越混沌,直到,她看见了谢盈,不……是幼时的谢盈。 她记起来了,在她落入水中之时,她看见了谢盈,可是她却没有救她。 她没有救她,又在十三年后害了她的性命。她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这个四姐。 如果幼年时候还勉强能说一句吓坏了,那她的死呢。 她不去害她,已经是对自己最深的压抑了。 可是心里真的很不甘…… 也许是人真的经不得念叨,她在心中想着谢盈的事儿,不一会便有丫鬟来通报了。 “娘子,四娘子来了。” 谢嘉鱼一愣,随后也难得收拾手上的这些账本,没道理她还要这般避讳她。 “去迎进来吧。”她觉得喉咙有些发干,眼神一片晦暗,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的人…… “五妹妹……姐姐今日可有叨扰到你?”谢盈变化很大,她以前对谢嘉鱼的嫉妒简直是人都能看见,可现在她竟也能面上带笑了。 她一进门便用眼神迅速扫视了一圈,面上是带笑的,可心中实在恨得很。 你道她为何这般,还不是利益二字。 幼时,老太君尚且还手握着后宅绝对的话语权,自己姨娘又嚣张跋扈,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自个儿是老太君的侄女儿。 她的生活绝对是极好的。 谢婉情排下来可不就是她了,那时候谢嘉鱼虽然是嫡女,在老太君这儿根本就排不上号。可是祖父兄长、爹爹却都更喜欢谢嘉鱼。故而谢盈哪里就看得顺眼她了。 没有谢嘉鱼之前,谢盈是家中幼女,虽然爹爹不疼,可嫡母没有女儿,倒是一碗水端平,只是多偏疼大姐一些。可她是家中最小的,哪怕是庶出(那个时候她心中可没有庶出的概念),家中的兄长和姐姐们为了表示友爱,有好的都是先让她挑选的。 直到有了谢嘉鱼,直到她长到会走会说话之后,一切都变了。这个家中所有人都像是围着谢嘉鱼在生活。 那个不苟言笑的爹爹甚至会让谢嘉鱼骑在他的脖颈上,也会笑着哄着她。而她谢盈就好似被所有人遗忘了一般。 就因为她是从嫡母肚子里钻出来的,所以就要不一般一些吗? 谢盈不认命,她处处针对谢嘉鱼,却不知道在旁人眼中不过是自取其辱。 渐渐长大了,她才晓得嫡庶二字,就是天堑。她生而为嫡,便天生要高人一等,而她生而为庶,所以就注定这辈子活该被她踩在脚底下。 就算是一个病得要死的病秧子,她能嫁的人也永远好过自己。 就凭她是嫡女。 因为她是嫡女,所以爹爹宠她,三姐奉承她,大姐顺着她。这让谢盈如何甘心,于是她处处和人别苗头,处处想要盖过她。所以她上辈子心甘情愿的给谢嘉鱼下了毒。 可是这辈子又不一样了,老太君倒台了,再也没有人能牵制二姨娘,她不再嚣张跋扈,也开始教导女儿。 等到她开始教导的时候,此发现自个儿闺女早就坏了,这也没关系,她把自己的不得已和现在的处境扳碎了慢慢给她讲。 二姨娘当初是不愿意进这等高门大户为妾的,国公府的姨娘再好听不也是个妾。可是她一家小门小户,哪里就扭得过老太君,她进了这深宅,主母不是个好惹的,也不是她惹得起的。她那远房姑妈也不是个好的,心肝黑着呢。她只能在这两人中间的夹缝生存,以祈求能好好活下来。 好歹主母人虽然有手段有能力,能笼络住国公爷,但是却不会对她们这些姨娘下手,也许是看不起她们,抑或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总之,她活下来了。然后在她啊好姑妈半逼迫下她下药将国公爷勾到了自个儿房里来。 十月过后,一朝分娩,是个女儿。诸天神佛知道,她当时简直喜极而泣,幸好是个女儿,还好是个女儿。 姑妈瞧不上一个女儿,主母有三个儿子,这女儿便让她自个养着。为了保全自己和女儿,她装疯卖傻、嚣张跋扈,让大家都觉得她是个浅薄的女人。 日复一日,连她都这般觉得了,更别提四娘了。 直到……老太君倒台了。 谢盈以为自己很机灵,知道老太君不是个好的,嫡母也不是什么慈善人。 其实她是个最糊涂的,直到二姨娘扳碎了讲,她才知道自个儿的婚事还掌握在嫡母手中的,而且,一点管家手段都不会的她,如何在夫家立足? 嫁妆也就是那样了,庶女的嫁妆是有规制的,三十二抬,多的没有,若是自个儿亲娘添妆,那是不管的。 可是这三十二抬也是有道道的,满当当的三十二抬和面儿上情的三十二抬,差别大了去了。 这才有今日怡然居一行,她来这儿不就是为了能和谢嘉鱼打好关系吗? 谁不知道安国公夫人宠女儿。 可这关系不好打啊,谢嘉鱼素日是个算得上温和的人,幼时谢盈偶尔的白眼和挑衅她都可以当做没有看见,可是这种温和也是对着不熟的人才有的。 而知道她差点害死自个两次之后,她连这点面上的温和都不屑在保持了。 谢盈也有些懵了,她不知道一贯好说话的五妹妹怎么就变的……变得这般冷漠了。 “五妹妹,你可有听见姐姐的话?”见谢嘉鱼没有反应,她不得不重复再问。 “嗯?四姐你方才说了什么?”她自顾自的翻着账本,冷淡的说了一句。 “我说,倘若你手上的事儿太多了忙不过来,可否让姐姐搭一把手?”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就是摆明了问谢嘉鱼要管家权。 也是谢盈傻,她实在不是个有眼色的,竟是没有发现谢嘉鱼对她的态度已经变了很多,变得冷漠了很多。 她微微抬头,表情有些微妙,徐徐的将账本合上之后,才开口道,“姐姐想必是太高估妹妹我了,这事儿先不说是否是我可以松口给你,就说说姐姐你吧……”她露出一抹笑容来,高贵而又不可侵犯,“姐姐,我给你这些儿账本,你知道怎么算吗?我让你去管家,你会管吗?” 谢盈像是受到了巨大的侮辱一般,立刻便站了起来,怒气冲冲的道,“你不愿意给我就算了,何必如此的羞辱于我。我好心要帮你,你却不识好人心,哼。” “既然如此,那四姐姐就请吧。”说完她便端茶送客了。 谢盈狠狠看了她一眼,那个眼神和多年前水榭里那个眼神奇异般的重合了。那时候的谢嘉鱼还有些怕她,可现在的她……不过把眼前这个耍狠的人当个笑话罢了。 世事变迁,她也变了很多。也许是苏瑾之给她的勇气,也许是自个儿身子康健了,她和前世相比,多了一份果决。 被这样不客气的逐走,谢盈心中越想越不舒坦,可又没有什么办法。恰好今日父亲休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偷偷的跑去了前院。 哪里晓得安国公没有见着,她反而先见到了苏瑾之。 十□□的少年,正是最嚣张肆意的年纪。更何况苏瑾之生来便容貌盛丽,眉目间都是对人的诱惑。又因为和谢嘉鱼在一起了,脾气好了许多,瞧着当真是翩翩少年郎,陌上人无双。 谢盈一下子就看呆了。 苏瑾之感官何等的敏锐,他一偏头便看见了那站在树旁的谢盈。谢盈和谢嘉鱼生得其实不像,可是到底是姐妹,终归还是有些许相似的,可正是这一点相似,让苏瑾之心中更是厌恶了。 这个女人……他就是死也不会忘记。 谢盈!!!   ☆、第117章 一百十五暴露 他一直在知道女人不能小瞧,那些明面上笑意盈盈的女人,说不定转眼就能深深捅你一刀。 比如豫亲王府上的那些女人们。 是他的疏忽,才造成了妩儿的死。他低估了谢盈,没有想到她能这么蠢,胆子能这么大。 她真的以为害死了妩儿她就能成为二皇子的侧妃了?蠢货,完全是在与虎谋皮,简直是蠢不可言。 事实果真是如此,他还没有动手,二皇子手下的人就迫不及待的想要除掉谢盈了。 谢盈怎么能死了,这等毒妇,可不就是应该和二皇子凑在一起去吗? 三皇子登基之后,这两人的日子就过得更是精彩了。许是二皇子吩咐谢盈做的事儿将她内心的恶魔统统都放了出来,她的行事越发没有了顾忌。 再加上那时候谢淑成了皇后,二皇子却只是个郡王爷,丝毫没有实权,党羽又统统被苏瑾之剪除掉了,还真是奈何不了无法无天的谢盈。 最好笑的是那位二皇子妃,不,那位恭郡王妃,也是个狠毒的。她直接就给谢盈下药堕掉了她肚子里已经五个月大的孩子。 苏瑾之动了点手脚让谢盈查到了幕后的凶手,还让她以为这是二皇子授意的。 然后就是一场惊天的笑话,直接震惊了整个长安城的权贵百姓们,也让人第一次直视妻妾争宠这事。 你道谢盈做了什么,她知道自己再不能有孕之后,故技重施在汤水里下了绝育的虎狼之药,笑意盈盈的端给二皇子喝了。 等到确定了二皇子“不举”之后,她又干了一件事。她亲自动手,将王妃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全给弄死了。这三个孩子两个被淹死了,一个从假山上摔下来,当场便不行了。 没有一个人能想到谢盈竟是这般狠辣,除了苏瑾之。他真是觉得这是报应啊,二皇子亲自将谢盈心中的魔鬼放了出来,然后被这只魔鬼吞噬。 还有比这更好的结局吗?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二皇子……可是只有这三个孩子呢。 现在,他又看见了谢盈,那么是不是应该继续将她和二皇子凑在一起呢。 他得想想。 还没有待他想好,谢盈就羞答答的喊道,“大哥……你们这是去哪儿呢。” 谢清和瞧了她一眼,那羞红的脸颊很微低下的头,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他心中有些恼,看了苏瑾之一眼,小声说道,“抱歉。” 随后斥责道,“这前院是你一个女儿家该来的吗?”前院一般会有男客,的确不是女儿家家应该来的,没得影响了名声。 谢清和这一声斥责,让谢盈的脸白了。她随即心中又生气不忿,谢嘉鱼四处乱跑的时候怎么不见有人站出来说句不该,这换成了她就怎么都不对了。 这话实在是偏激了,谢嘉鱼怎么乱跑那也是在规矩里面的。这前院原本就是父兄的住所,来来往往的也都是男子,你一个姑娘家孤身一人跑来叫个什么事儿。 谢嘉鱼来的时候可是声势浩大得很,丫鬟婆子一大堆,就是因为越是这样越不会有人说闲话。 她心中不忿,面上就带出来了些,“我是来寻父亲的,我有事儿要与爹讲。” 瞧见他训斥了人过后,她不但没有告退,反而还顶起嘴来,认为自个儿很有理,谢清和也有些恼怒了。 “你有什么事需要寻爹,有事你可以去找娘先说。” “便是因为母亲偏疼五妹妹,当我这个庶出的不存在,这才想……想寻父亲的。”这话说得,简直就是当着他这个兄长的面儿抹黑他娘和妹妹了。谢清和看了一眼苏瑾之,见他眼中皆是玩味的笑,越发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 谢盈太不懂事儿了。 据他所知,他娘可从未有苛责过这个庶妹的。 现在她是什么意思,这个举动无异于是在外人面前自爆家丑的。别说这家丑根本不存在,就是存在那也只能烂在锅里面。 苏瑾之看够了戏,深觉不能惹恼了大舅子,便开道,“你这妹子也太没有规矩了。” 就这一句话,就足以将她打落深渊了。 谢盈没有想到苏瑾之一丝一毫的情面都不给,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便随便开口斥责她没有规矩。 她有些失魂落魄,两人去没有再理会她,转身就走了。 今日来是有正事的,没闲工夫在这儿和她闲扯。 谢盈失魂落魄的回了二姨娘的院子,二姨娘很是奇怪她怎么这幅样子,可问她她不但不说还一副发怒的样子。 但是没有多久,二姨娘就知道这是怎么了。安国公夫人排了丫鬟去请了她来,一照面便将今日发生的事儿说了个一清二楚。 说完后,她还来了一句,“我自问对四娘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府中这么多庶出的姑娘,我都是一碗水端平的。我还不料,原来四娘便是这么看我这个嫡母和妩儿这个嫡妹的。” 二姨娘脸惨白,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她不得不承认是她管教出了差错。那些年为着保命,生怕闺女儿出了差错,也什么都不告诉她,四娘成了这么个样子,她要负一大半的责任。 “夫人……您就饶了四娘这一次,都是奴婢管教不力。”她跪在地上哀哀哭泣,以祈求她饶了四娘这次。 安国公夫人放下茶,说道,“不是我饶不饶得来她,她不敬嫡母,妒忌嫡妹这些我素日那次和她计较过?可这次,她实在说太过了,前院是她一个姑娘家随随便便就可以去的吗?她还一个下人都不带,这若是出了什么事,她浑身长了几张嘴说得清楚。”说完她冷哼一声,“若是出了差错,别人不会说她谢四娘如何如何,只会说谢家姑娘如何如何。你说,她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谢家嫁出去了三个姑娘,还有一个家中待嫁,四个人的声誉,谢盈哪里负得起这个责任。 若是出了什么事,不说夫人会如何,就是二夫人都能咬死四娘。 毕竟现在谢婉情正准备趁着谢淑找个好下家呢,要是坏在了谢盈手中,谢盈和二姨娘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二姨娘只知道趴在地上哭,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一个丫鬟走了进来,小声说,“夫人,四娘子来了,她非要闯进来,奴婢们……实在是拦不住。” 话才说完,这人就闯进来了。 她一进来便瞧见二姨娘跪在地上哭,她扯了扯二姨娘的胳膊,“姨娘你起来,你这样像个什么样子。” “你进来……便连个安也不请?”安国公夫人瞧着她淡淡说道。 谢盈这才反应过来,不咸不淡的请了安,接着说,“母亲,您能让我姨娘起来吗?” “跪是二姨娘自个儿跪下去的,可不是我让的,我想,你是寻错了人了。”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是不相信这一番说辞。安国公夫人才不管她信不信呢,自顾自的尝了块糕点。 嗯,咸甜适当,做得不错。 “夫人,我自问我和我姨娘处处都对您毕恭毕敬,你为何要处处针对于我们?”她一边说一边死死盯着安国公夫人,“你是主母,出身高贵,可您也不能这般磋磨我姨娘吧?我好歹也是爹的女儿,姨娘也是爹纳进门的,您就是心里再不舒服,又何苦这般呢?” 这番话吓得二姨娘立马不哭了,连安国公夫人都被惊得差点一口点心梗在喉咙。 她连忙喝了一口茶水才缓过来了。 “我如何就苛责了你们了?你姨娘当年嚣张跋扈的时候,我可曾让她来立过规矩?你这么多年,我可曾少过你什么?你姊妹有的,可有什么是你没有的?”安国公夫人缓过来之后,简直整个人都要被气笑了。 可谢盈正在气头上,完全是意气用事,“怎么就是一样的了,五妹妹用的和我用的可是一样的?她有的哪里是我能有的?好比您会教导她管家,却根本不让我沾染一下。这就是您说的可曾少过我什么?” “混账东西,你母亲用自己的嫁妆养着你妹妹,你还说三道四,果真是贪心不足!”安国公夫人还未有反驳,便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一看,正是安国公。 “早年,我便该将你给你母亲教养,瞧瞧你姨娘将你教导成了什么样子?我看教养嬷嬷都白请了。”他一甩袖子,阔步上前走到安国公夫人旁边坐下。 谢盈一下子就懵了,对于这个父亲她无疑是有些害怕的。 但她还是犟嘴道,“怎么就是我姨娘没有教好我了,母亲又教过我什么?母亲眼里心里不都只有五妹妹吗?连婚事都不给我相看,管家的事儿也没有我的份,哼,想来是我碍着有些人的眼了。”既然已经闹成了这样,她索性就闹大些,反正她是父亲的女儿,这事原本就是嫡母的错。 “我倒是不知道四娘这般恨嫁了,还未有及笄便想着嫁人管家了。我今儿索性也就敞开了说,当初三娘便是及笄才相看的婚事,才学习的管家。这府上哪个姑娘不是?你别说妩儿,妩儿到底是我亲子,我偏疼一下本就是应当的。可我少过你四娘什么吗?” 这一下子,谢盈便被梗得说不出话来了。 安国公被气得直接丢下一句话,“你若是再不安分,休要怪我使人将你送去庄子上去。” 这句话彻底点爆了谢盈那原本就脆弱的心理,她怒吼道,“你们都偏心谢嘉鱼,她当初怎么就不被淹死算了,怎么就被人救了起来!” 安国公夫人原本散漫的眼神一下子锐利了起来。   ☆、第118章 一百十六报复 谢嘉鱼落水的事儿是没有对外明说的,虽然有眼力的自然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当年才四岁的谢盈显然不是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人。 更何况……她这句话是真的戳中了安国公夫人的肺管子了。 二姨娘被吓得连哭都不敢哭了,上去就扯着谢盈的衣服说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快认错。”说完又跪下来磕头,“夫人、老爷,四娘糊涂,说的都是糊涂话,你们就饶了她这次吧。” “当着我们的面儿她都敢这般说,可见私下里没有少念叨。”安国公夫人面上还很平静,可她的右手却死死捏着桌上的茶盏。 二姨娘被吓得不敢说话,只一个劲的磕头。 谢盈原本也有些后悔,可一瞧着姨娘这幅模样,便心中恼恨,一种恨其不争的情感油然而生。 都怪她姨娘不争气,若是姨娘能得宠,她哪里会过得这般憋屈。她认识的一个侯府的娘子,人家一样是庶出,过得可比她家里嫡出的姐姐好多了。 人家凭的什么,不就是凭自己姨娘的手段吗? 可是谢盈不知道的是,那位娘子现在也是在嫡母处做小伏低的,为着什么,还不是为了能有个好婚事。 她原本就瞧不上二姨娘,现在就更瞧不上了。 “你就是这般对你姨娘的?”安国公盯着谢盈,常年身处高位的人自然有一股压迫力,谢盈吞了吞口水,觉得腿肚子有些发颤。 “你就是这般对你嫡妹的?” 说完他根本不待谢盈反驳,便顺势拿起茶盏砸了下去。好歹他心中还有最后一点父女之情,那茶盏才未有砸到谢盈的身上。 “不孝不悌的东西。”说完他看着安国公夫人说道,“夫人瞧着四娘这脾性应当如何?” 谢盈这才怕了,她原本以为父亲在,嫡母就算是再恼怒她也那她没办法。可是到头来竟是父亲将她交与嫡母手上。 她脸色一白,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安国公夫人满意安国公的态度,带着笑意的眼神扫视过下方的两人,淡淡说道,“到底是国公府的娘子,也不能真的送去庄子,否则传出去了像个什么事儿。” 谢盈心中一喜,便又听到安国公夫人说道,“就禁足吧。我使人去寻位严厉些的嬷嬷,务必把四娘这性子板正过来。” 禁足,她马上就要及笄了,这话的意思是……她的及笄宴不办了? 可这次安国公夫人没有给她一点继续说话的机会,百年使人将她和二姨娘一同带下去了,对此,安国公一点异议也没有。 待着所有人都散去之后,安国公夫人唤来祝嬷嬷吩咐道,“去给我查,五娘子落水的时候,二姨娘和四娘子做了什么。”这怀疑没有依据,可她却觉得四娘是知道什么的。 落水的事儿是老太君做的,二姨娘是她的远房侄女,那些年最是听她的话,这事她若是没有掺和进来,倒是有些奇怪了。 “是。”祝嬷嬷退下了。 二姨娘院子里,谢盈一个劲的在哭,便哭便责问,“若不是你没有用,我何至于此。若是你得宠,嫡母她敢这般磋磨我们?都怪你……” 二姨娘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万不成想自个儿护着的竟是个白眼狼。 但凡她有什么好的,都是第一时间给她送去。想想她一个姨娘能有什么好的,她是真的尽力了…… 她板起了脸,突然问了一句,“你如何得知你五妹妹是落水的?当初你做了什么。”她到底是谢盈的亲娘,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写盈了。安国公夫人还在怀疑,她却能肯定谢盈做了什么。 这下子谢盈有些懵了,她下意识的回避,“我没有做什么……” 这已经等于承认了。 “你到现在还不说,你想有个什么下场?病逝吗?你知道三姨娘是怎么没了的吗?”二姨娘扯着谢盈的衣服,眼中满满都是怒火。 “我……我,三姨娘不是自个儿生病没的吗?”她有些不确定,却又喏喏说道。 “你个糊涂东西。你道你三姐一直都过得这般好?那是因为你嫡母她心中愧疚,所以她要补偿你三姐,你三姐这般优渥的生活都得益于你三姐她姨娘的死。” “三姨娘是死在夫人手中的。”说完这句话,二姨娘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瘫软在座椅上,一言不发。 三姨娘怎么死的,其实也不能说是安国公夫人害死的,只能说她推动了她的死。当年谢嘉鱼落水后,安国公夫人立马封锁了消息去查真凶,查来查去,最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三姨娘。 可三姨娘那个时候已经病了许久了,那病断断续续的,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长安城中著名的大夫来了许多,可都摇头。 知道是三姨娘做的之后,原本还在犹豫是否请太医的安国公夫人果断的拒绝了。 没有更好的大夫医治,三姨娘基本就是等死了。她去了之后三娘年纪还不大,起初也就是独自住在,挂着个嫡母教养得名儿,实际上安国公夫人基本不怎么管她。 她不害她,可也不会对她很好。 直到发现这事儿不是三姨娘做的,没有人知道这是不是三姨娘留的后手,总之那证据是证明大家都冤枉了三姨娘了。出于愧疚,对她留下的女儿安国公夫人自然是尽心尽力了。 当年她尚且可以看着三姨娘等死,如今她若是想要对付谢盈,那实在是太容易了。 谢盈这才知道害怕了。 “你还不快说,你什么都不说,姨娘如何救得了你。” 她抖了抖,这才说道,“我……我看见她的丫鬟将她推进水里跑了之后,她不识水性在湖里挣扎,我在一旁的草丛里瞧着……看着她挣扎。”她旁观了一切,却没有出声。 她那个时候讨厌谢嘉鱼得不得了,哪里会去唤人来救她。她躲在草丛了,心里想着她若是就这样死了就好了,死了大家都会变成原来的样子。 大家都会喜欢自己。 她是恨不得她被淹死的,可惜……最后她被救上来了。 二姨娘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没事儿的,你那时候还小,不懂得什么的。到时候你就一口咬定你是下怀了,等着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被人救起来了。” 这两人算盘打得很好,只是安国公夫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事情就是这样的,夫人……这事儿……”祝嬷嬷很快就查到了事情的经过。原本这种十几年前的事儿是不好查的,可谁让她当初躲在一旁也躲得不是很严实,自然是有人知道的。 当初是在是混乱得很,能少一事就少一事,现在都指名点姓的询问了,谁还敢隐瞒? “这事儿就不要告诉老爷了。”安国公夫人扣了扣桌,淡淡的说道,“去寻最严厉的嬷嬷来,我身为她的嫡母,说来她如今这样子也是我教导不利。” 祝嬷嬷露出一个笑容来,她自然懂了夫人的意思。有时候,给人一刀不是最痛的,最痛的恰恰是软刀子杀人。 祝嬷嬷果然寻了一位极其严厉的教导嬷嬷,听说那位嬷嬷到二姨娘院子的时候,没多久里面便传出来四娘子那凄厉的哭声。 她被禁足着,及笄宴自然是没有的。并且安国公夫人已经放话说了,什么时候规矩学好了,什么时候就可以出来了。 谢嘉鱼知道了这事儿,也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知道了,实在是平淡得很。 她实在没有想好要如何面对谢盈,这个上辈子的帮凶,不……是凶手。 也许他们真的不适合做姐妹吧。 她若是那般想嫁给二皇子,干脆就嫁过去吧。 这就是谢嘉鱼的想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比十倍还之。虽然称不上十倍,可是给点教训也是好的。不要说什么她这辈子还没有来得及伤害她,等到她真的伤害了,说不定就来不及了。 苏瑾之在前院商议完事情后就去后院寻谢嘉鱼了,他终究是外男,不方便进后院,便约在前后院相交的一个花园里。 谢嘉鱼就在那亭子上等她。 苏瑾之没有带小厮,谢嘉鱼的丫鬟也都在亭子下面。 “妩儿。”他微笑着走上来。 “尝尝这点心。”谢嘉鱼推推石桌上的点心,大方一笑。 他随手捻了一块放进嘴里,有些甜了,不过味道还不错。两人都没有再继续说话,不过气氛却并不尴尬。 她突然觉得苏瑾之吃点心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我想给你说一件事。”她有些不好意思,这事不该麻烦他,但是她还是想把这件事告诉他,听一听他的意见。 “说吧。” 谢嘉鱼吸了口气,说道,“你说那毒是我四姐下的,为了成为二皇子侧妃。我想了很久,觉得我都不能释怀,所以我想她既然那般想嫁给二皇子,索性就成全她吧。” 这不能算狠,只能说他的妩儿并不是盲目的心软。想到这儿,苏瑾之倒是有些开心。   ☆、第119章 一百十七宫斗 不心软才能最大限度的保护好自己,虽然他在心中发誓要保护好她,可万一呢,这世间的万一实在是太多了。 他更希望她能保护好自己。 他今天看见了谢盈之后也很犹豫要怎么做,现在想来,妩儿的想法很好,这种人还是送去和二皇子作伴为好。 让他们互相祸害去吧,别来招惹妩儿了。 二皇子这些日子也不好过,他原本就是被圈禁的。这哪朝那代有被圈禁的皇子登上皇位的?没有吧。原本他这一被圈禁就预示着和皇位无缘了。 可他是这般轻易放弃的吗?他不是,虽然被圈禁了,被父皇厌弃了,手下的势力也大不如前,可他还有一颗想当皇帝的心。 最重要的是,除了他,还有谁能当皇帝,没有了。他一直觉得这皇位妥当得很,万不成想,他那个傻了十年的三皇弟竟然一下子就不傻了。 怎么可能不傻呢?怎么会不傻了呢。 “废物,你查出来了吗?他怎么就突然便聪明了?”二皇子一脚踢倒了跪在地上的手下,眼珠凸起,眼中满满的红血丝。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了。原本以为是囊中之物的东西,突然被人告之,这东西不一定是你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好的人早就受不了了。 二皇子离崩溃也快了。 那个属下低着头,在二皇子看不见的地方眼中是满满的难堪。 这个人就是他的主子,丝毫不会顾及他们,视他们如同猪狗。他当真还以为他还是当年那个嚣张不可一世的二皇子吗? 可他现在还不能惹怒他,于是他沉稳说道,“回禀主子,据说是因为三皇子妃的八字太旺,旺夫旺子,这才让三皇子清醒了过来。” 二皇子一听,更是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他一个窝心脚过去,跪在地上的那人便咳了两声。 他嘴里蔓延这一股血腥味,可想而知二皇子这一脚下得有多狠。 “你信?这种毫无依据的命理之说,也就你们这群蠢货会信。再去给本殿下查!”他一甩袖子,背过身去。 “是。”他应了一声就转身退了出去。 二皇子独自一人在书房之中,越想越觉得不对。这事儿怎么就那么巧合?三皇子妃一嫁过去,三皇子就不傻了?说不定就是他扮猪吃老虎,对,说不定三皇子从来就不傻。 三弟傻不傻这事儿还要问皇后。 他立马就提笔写信质问皇后。 后宫之中,一个小宫女正在为皇后娘娘染指甲,大红的蔻丹,称得她的肤色格外的白皙。 皇后样貌平平,可保养得倒是很好。 又一个大宫女打扮的女子走了进来,轻声在皇后耳边道,“皇后娘娘,二皇子来消息了。” 皇后一挥手,那跪在地上给她染指甲的小宫女就顺从的退下去了。那大宫女这才从袖子里拿出信来,恭敬的递给皇后。 皇后不慌不慢的看着这信,看完之后她将信揉成一团,冷哼一声,“吃了他的熊心豹子胆了,竟然还敢威胁本宫,是谁给他的胆子,竟是敢这样和本宫说话。” 她将揉成一团的信随手一丢,那大宫女立马就去捡了起来,销毁掉了。 “去,给本宫把琴妃娘娘请过来。”皇后一边瞧着手上的蔻丹,一边漫不经心的吩咐道。 大宫女在心中咯噔一声,为琴妃娘娘默哀。 琴妃出身不好,是个卑贱的宫妓,皇后最是瞧不上这位。认为她脏了后宫的地儿。可也正是因为不屑,她除了眼神鄙夷了些,也没有对琴妃做过什么。 可这次,大宫女在心中想道,估计琴妃娘娘是逃不过了。 果真如此,没有多久,琴妃被毁容的事儿便传遍了整个宫中,人人都知道了这事,哪怕是个粗使宫女。 那么大一块红斑,哪儿就遮得住呢。听说是皇后娘娘拿着滚烫的茶水烫的呢。 真是好狠的心啊。 而琴妃,知道了自个儿这脸彻底毁了之后,整个人都懵了。她一个出身卑贱的人能爬到这个位置,不全都是靠着这张脸吗? 没有了这张脸,她还能有什么呢? 她再怨恨燕六娘,也不能否认若是没有这张和她相似的脸,她就什么都不是。 没有了这张脸,她就完了。 琴妃在床榻上恍若死了一般,而皇后正在宫中大发脾气。 “本宫只是让她跪着接一杯茶,是她自个儿手抖,她要犯贱,怎么现在全成了本宫的错了!这个贱人……果真不是个好东西,一个卑贱的宫妓而已,还以为自个儿多高贵,让她跪在敬杯茶都唧唧歪歪的,活该没了那张勾人的脸皮。” 皇后宫中的宫人们全都吓懵了,她们可不是皇后啊,皇后如何作她终究是后宫之主,可她们就不一样了,主子犯错,一般最后顶岗的都是下人。 她们的小命不知道还保不保得住。 最后果真是没有保住,不但没有保住,连带皇后都被禁足,手中的宫权通通被剥夺,移交给了贵妃娘娘。 至于琴妃,一个毁了容的宫妃罢了,谁还记得呢。 二皇子府里,二皇子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整个人都懵了。 皇后不是要和他合作吗?她想要和他合作,就这样祸害他母妃? 实际上这就是二皇子太天真了,还没有看透皇后的真面目。皇后是个嚣张肆意极了的人,她发起疯来连圣上都制不住。 他和皇后合作,其实不亚于与虎谋皮,而且这只老虎还是只脾气很不好,一言不合就要咬人的老虎。 不过就是他写过去的心中质问了皇后几句,她就寻来琴妃好一番磋磨。他的母妃毁容了,皇后竟然就得了个禁足的惩罚,这般小的惩罚。 三皇子太清楚他母妃那张脸的重要性了。只要他母妃的脸还好好的,父皇就不会冷落母妃,也就不会忘记他。 可现在形势完全变了,母妃毁容,父皇根本没有去看望她。自己被圈禁,不能出府。更麻烦的是,三弟竟然不傻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怎么就从一个隐形的太子沦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很简单,因为苏瑾之。 苏瑾之收到消息之后就去寻了谢嘉鱼。 他太高兴了,虽然只扳倒了一个琴妃,可是他已经很开心了。琴妃那张脸,他早就看不顺眼了。她的存在代表着圣上真的对母亲起过心思,代表圣上……从来没有停止过想要得到母亲的心,甚至对很多媚上的人来说,按着燕六娘的脸去寻些娘子送进宫去绝对是个划算买卖。 最可恨的是琴妃母子两人捡了便宜还要卖乖,明明就是依靠着母亲的脸爬上去的,却恨他娘和……他。 他们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有错的分明是他那个好皇伯父。既然敢恨,为什么不敢恨圣上。 皇后也不是个好的,现在这两人狗咬狗一嘴毛,倒是让他挺开心的。琴妃过后,下一个就是皇后了。 谢嘉鱼原本还有些奇怪,怎么这人白天来了,晚上又来了。 哪里晓得他一来便一把抱住了她,口中还念叨着,“我今天太高兴了,真的……我太高兴了。” 谢嘉鱼也伸手圈住他的腰,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抱着他。 等了好一会儿,苏瑾之才平静下来。 “妩儿,今日宫中传出消息来,琴妃毁容了。”而且是永远不可能好的了。 谢嘉鱼坐了下来,问道,“怎么好端端的就毁容了?” 琴妃她也知道,二皇子的母妃,最是受宠的一位了。现在毁容了,想必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唉。 “因为咱们那位二皇子,他写了封信去质问皇后,好死不死刺激到了皇后那敏感的神经。于是皇后便唤来琴妃,想着要好好折磨她一下子。” 谢嘉鱼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面上满满的不敢相信,“皇后就这样把人唤过来,然后把人家的脸给毁了?”简直不敢相信。 “皇后她一直是这样,不过这事儿还真不能全怪皇后。皇后让琴妃跪下来敬茶,想着折辱她一下。可琴妃故意装做端不稳的样子,以为这茶洒了,皇后会被问责,会被斥责,可哪里想到皇后这杯茶里装的可是烧得滚烫的茶水。” 这……这真是,谢嘉鱼顿时不知道说什么。 好似也不适合笑,可她实在有些憋不住。 “你想笑便笑吧。”苏瑾之今晚心情实在是好,他摸了摸她一头的乌发,又笑了。 “这也太巧了吧。” “一个嚣张跋扈的皇后,一个见天扮娇弱的后妃,这两个人早晚都要出事,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事儿闹得这般大。” 他是人,虽然算计人心,可也没有办法绝对的有把握肯定人人都会按照他的算计走。 这两人不就是吗?演得可比他设定下来的剧本精彩多了呢。   ☆、第120章 一百十八落水 “妩儿,你等着瞧吧,这事儿还不算完,后边还有更精彩的呢。”这两个人的性子他上辈子便看清楚了,这事儿绝对不算完。 “还有啊。”谢嘉鱼发出一阵惊叹,她原以为这事儿就算完了,可现在他告诉他这事儿可不算完。 他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你到时候瞧好了。” 事情果真如同苏瑾之所言一般,这不算完。 琴妃一直走的都是清新脱俗的仙女风,脸毁了之后,后宫之中所有的人都认为她会沉寂下来。 可没有想到的是,这位果真是盛宠后宫二十几年的宠妃,手段实在是高明。 皇后被解禁之后,立马便大张旗鼓的举办了一个赏花宴,特特邀请了那被毁容之后便足不出户的琴妃。 这可有场好戏看了啊,人人都等着瞧热闹呢。 万万没想到,琴妃竟是来赴宴了。 不但来了,这位还一改平日衣着素雅的样子,穿得那叫一个富贵艳丽,不知道还以为这位是皇后呢。这还不是最让人惊奇的,最让人惊奇的是琴妃的脸。 她的脸竟是好了,一点也不像被毁容了的样子。 在看见琴妃的一瞬间,皇后抓紧了手中的帕子。 “参见皇后娘娘。,皇后万福金安。”琴妃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过来便行了礼,在这般近的距离下,皇后自是瞧了个一清二楚。 这面上的妆虽是浓厚,可的确瞧不出毁容的样子来了,那皮肤依然白皙,瞧不出一丝痕迹来。 别人不知道,可皇后毕竟是当事人,她可清楚得很,那一杯滚烫的茶水下去之后,琴妃的脸上可是直接被烫起了水泡。这么严重的烫伤,是这般容易就没有痕迹的? 纵然是再好的药,也需要时间的。 “本宫瞧着琴妃这脸倒是挺好的呀,这些个太医,果真是医术不精,还敢谎称什么毁容了,啧啧啧。”皇后被禁足了一月,这放出来了行事脾性依旧和以前一模一样,丝毫变化也没有。 贵妃在一旁独自饮茶,不接她的话。可下边的小妃嫔们那里敢惹皇后,纷纷接话道。 “就是,瞧着琴妃娘娘这脸也是好的呀,可怜皇后娘娘收了无妄之灾了。” “唉,有些人啊,素来就会做戏。” “可不是嘛……” 皇后坐在上位,听着这些话笑得高深莫测的。 琴妃心中恨得咬牙,却不敢再去招惹皇后了。这人就是个疯子,皇儿说得对,要一击必中,要忍,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不差这一时半会。 皇后瞧琴妃这样子,心中自觉出了口气,这才叫她坐下。 一群人三言两语离不开帝宠和衣裳首饰的,实则没趣极了。 琴妃就坐在皇后的下手,皇后这人自我惯了,她原本还觉得出了口气了。可现下看着珠光宝气的琴妃,又想着自个儿拿被禁足的一月,心中不舒坦极了。 “光是坐在这儿赏花怪没有意思的,不若去御花园逛逛?”皇后掩嘴一笑,一边笑一边说。 下面的嫔妃立马附和道,只有贵妃冷眼瞧着,心中估摸着恐怕还要出事。 横竖也不管她的事不是,皇后是个什么性子,这满长安的上层勋贵世家谁不知道。只要有皇后在,纵然是出了人命,也怪不到她一个贵妃头上来不是。 俞贵妃心中坦然得很。瞧着皇后那样子,恐怕是要和琴妃死磕到底了,这样也好,总归瑾瑜的事儿,这两个贱人都有参与,狗咬狗一嘴毛,再好不过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出去,原本就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游园,可因为无意中遇见了圣上,便变了意义。 圣上看见了样貌复原的琴妃,立马眼神便亮了起来。他显然对琴妃这幅打扮很满意,这一满意自然也就忽视了皇后的存在。 琴妃实在是太像六娘了……她这样盛装打扮的样子,就像六娘出席宴会的样子。 他的神情有些恍惚了,六娘去了这么多年了,若没有留下的画卷,若是没有琴妃,他真的都快忘记她的模样了。 可是无论时光怎么流逝,和六娘初遇的场景一直一直都留在他的心中。 她是自己长姐的伴读,却比长姐小几岁。那时候他已经没有在宫中上课了,作为太子的他已经开始接触政务了。 他是知道燕六娘的,她是长安是有名的美人。 可是身为太子又有什么美人没有见过呢,听闻这个名头的时候他是觉得好笑的。 真正的美人,美在骨而不在于皮相。而绝世的美人才能二者皆有。 话说远了,他第一次见到她。她穿得分明很是素雅,却烈性得很,直接挥鞭鞭打着一个宫女。那个宫女他认识,是二皇妹身边的大宫女。 她挥打鞭子的样子实在是美……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一见过后便再也忘不了了。 分明穿着月白色的衣裙,可他就是觉得她像那最是娇艳的大红月季。 这朵美人花上,生长着最硬的刺。 他被刺得遍体鳞伤,也没有得到她。没有她,就算是后宫三千又如何,纵然是富有天下又如何,他还是没有得到她。 到死……她都是豫亲王妃。 早知如此,哪有那么多的早知如此…… 圣上的眼神之中带着深深的怀恋,琴妃心中恨得滴血,可她还得微笑着,还要笑得和那个人的笑容一模一样。 她不但脸疼,连心都是疼的。 “爱妃,到朕身边来。”他伸手唤了唤琴妃,琴妃扬起一个温顺的笑容来,乖巧的走到他的身边。 皇后面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了。 走近了,他才看见琴妃脸上那厚厚的妆,又看见她温顺的模样。心中到底有些悲怆,这么多年了,他始终再也寻不到一个她。 六娘从不会上这般厚重的妆,也永远学不会温顺的笑,她永远都是肆意的张扬的,活得洒脱的。 就像……现在的明安一样。这才是他疼明安的原因,明安的个性实在有些像她。 也只有这般的六娘,才敢在宫中挥鞭鞭打公主的贴身大宫女,原因只是因为她们欺负了荣华。想来若不是为着给荣华留些面子,连二公主她也照打不误。 说来,长姐因为他真的吃了好些苦头啊。 六娘走了,她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了。 “日后不要再上这般厚重的妆了,朕不喜欢。”这是圣上第一次在这般公开的场合表明自个儿不喜什么,那些个低位嫔妃们都快乐疯了。 只有皇后和贵妃根本没有反应。皇后当然是知道他的喜好的,可要她装扮得和燕六娘一样,她不屑。 贵妃是根本没有想着要去讨好圣上,她早就看透这个男人了,他根本没有心。他的心……已经随着燕家六娘一同没了。 别看琴妃虽贵为妃位,瞧着很是受宠的模样,可她也就是个玩意儿。一个一旦坏了就再也没有用的玩意儿。 不信?作为一个盛宠二十几年的宠妃,她受了那般重的伤,皇后却只是象征性的禁足一月,圣上却连去她宫中瞧都没有瞧上一眼。 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她若是没有那张脸,就什么都没有了。 多残忍,这就是圣上。 琴妃喏喏应了个是,可心中却像疯了一般,不上这般浓厚的妆,她根本就压盖不住脸上的痕迹。 到底不是自己的……到底不是自己的…… 这样一想,她就更是恨皇后了。 琴妃乖巧的陪在圣上旁边,不发一言,至于心中是如何想的,便没有人得知了。 一群人逛着逛着便逛到了鲤鱼池来了,这时节已经入冬了,这池子是活水,因此也没有结冰,里面还有好些鱼儿游来游去,看着倒是颇为可心。 连圣上都去瞧鲤鱼了,还有那个嫔妃能不去。可这池子也就那么大,人一多可不就容易出事。俞贵妃不去凑那个热闹,慢慢就走到外围来了,她退出来了,可乐得有人挤进去。 很快,她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阵一阵的尖叫声。 直到又传出一个威严的声音来,俞贵妃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识水性的吗?谁将琴妃娘娘救起来,朕重重有赏。” 俞贵妃心想,您不就是那个熟识水性的吗?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很快便有好几个宫人跳了下去,琴妃娘娘自然被救了起来。 旁人若是落下水被救起来了,自然是有些虚弱又有些后怕的。这位倒好,才一露出水面便死死的捂住自个儿的脸。 虽是妆容花了,看上去也狼狈了,可这位死死捂住脸是个什么道理。 大家都奇怪着呢,皇后便先冷笑一声,问道,“琴妃妹妹这是怎么的?莫不是落水又伤了脸了?” 俞贵妃摇摇头,心道,皇后这拉仇恨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强大了。这话根本就是往琴妃的心窝窝里戳啊。 琴妃捂住脸,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出来。 这模样尤其不讨圣上的喜欢,他微微皱眉,“你这是怎么了?脸怎么了?” 这幅样子,不就是告诉别人自个儿脸出问题了吗?简直是愚不可及。 而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有那机灵一点的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了,开始不着痕迹的往后退。 而现在就数皇后最开心,让她不懂尊卑,竟是敢走到自个儿的前面。 “琴妃,你懂不懂规矩,圣上问你话呢。”她高高抬起头,态度极其不可一世。 琴妃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没由来的,她觉得是皇后将自个儿推下去的。都被欺负到这个地步了,还忍什么忍,没什么好忍的。“我不懂规矩,这阖宫上下还有人比您更不懂规矩的吗?” 她的声音很是尖利,刺得人脑袋发疼。 “都闭嘴!琴妃,你说,你捂着脸做什么。”圣上死死盯着琴妃捂住脸的手,好似要看穿那双手一般。 琴妃浑身一哆嗦,哆嗦半天之后,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她突然放开了捂住脸的手。 “我捂住脸做什么?因为我的脸被毁了啊,我千辛万苦才将它修复一点,却又被人毁了啊。”众人这才看见了她的脸,混合着脂粉,红红白白的,简直是惨不忍睹。 “都是被这个毒妇毁了的,圣上,这脸都是被她毁了的。”她说完便指着皇后,那双眼中的恨意像是可以撕裂皇后一般。 皇后这才有些怕了,但很快她便回过神来,讽刺道,“可不是本宫让接不稳茶盏的,你这脸分明是毁在你自个儿的手中的,干本宫何事?” 她的态度深深的刺痛了琴妃的心,她恶狠狠的说,“是,你想毁的恐怕不是我这张脸吧,或许是燕六娘吧。”她露出一个笑容来,可在她那斑斓的右脸映衬下,显得格外的恶心。 “不……你用不着毁她,她早就毁在你的手里面了。” 一石惊起千层浪,不外如是。   ☆、第121章 一百十九了结 “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很低,却格外的吓人。就像是一头巨兽,正在准备猎食。 而被当做猎物的琴妃,自然是慌了。 她说出了什么,她说了什么。当真是昏了头了,她怎么能把燕六娘牵扯进来。 “来人,把皇后和琴妃分别送回她们自个儿的宫里去。”这话一出,琴妃恨不得立马便昏过去。 这基本就是变相禁足的意思了。 皇后也有些慌张,但是很快她就安慰自己她没有错,没有错。 可是她面上的惊慌早已经出卖了她。 今日宫中发生的事儿,他们说的话一字不漏的传进了苏瑾之的耳朵里。 “琴妃说,我娘毁在了皇后的手里?”苏瑾之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的,琴妃娘娘的确是这般说的。”暗卫跪在地上,保持着一个恭敬的样子。 他扣了口桌子,“去查,皇后究竟做了什么。” 这般看来,皇后说不定还做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儿。琴妃竟然敢这般说,那一定就是知道了什么。或者说是猜测到了什么。 皇后擅妒,这事儿谁都知道,没什么好说的。她妒恨燕六娘这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苏瑾之自然也知道,皇后做过很多对不起她娘的事儿。 那暗卫应声退下去了。 剩下苏瑾之独自一人。 很快,暗卫也收到了圣上的命令,彻查此事。 在双重的压力之下,暗卫的速度倒是前所未有的快。这次是真的彻查,皇后的琴妃犯下的事儿被扒了个一干二净。 首当其冲的就是三皇子的事儿。 一场高烧就把人烧傻了,这世间哪儿有这般巧合的事儿。好似宫中的太医都是摆设一般,好似伺候三皇子的宫人全都不经心一般。 这事儿是有人在背后推动的,就如同俞贵妃所想的一般,正是皇后和琴妃一同做的。 说来还真是敌人最了解敌人,这两个人没有丝毫商量,却将事儿做得恰好。 皇后命人在三皇子的屋内放冰盆,琴妃命人夜间将三皇子房内的窗户打开。双重作用下,可不就病了。没想到没有病死他,最后只烧成了一个傻子,可纵然是这样,也够了。 你道皇后为何要对三皇子下手,还不是嫉妒心作祟,她自个儿没有儿子,三皇子表现得又太出挑了,她自然就看不顺眼了。 琴妃下手的理由就更简单了,为了二皇子。三皇子没了,大皇子愚蠢鲁莽,不堪大任,这天下不都是自己儿子的了。到时候,她可就是太后了啊。 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就这样害了三皇子,这还不是她们犯下的第一件事,也不是最后一件。 虐打宫人都是小事儿了,这两位还虐打嫔妃呢。只是相比较起来,皇后更嚣张一些,而琴妃做得更隐秘一些。一个是直接在明面上拿人出气,一个是私底下拿人出气。 胆子大着呢。 皇后和琴妃还做过什么呢?后宫之中到现在都只有三个皇子和三个公主,你道为何? 因为这两个人不停的给人下药,基本是这人今儿被皇后派人下了药,明儿又被琴妃排的人下了药。这样子来来回回,后宫中还有人能怀得上才奇怪了。 而在他娘的事情上,皇后的确做了苏瑾之和圣上都不知道的事儿。 看到这儿,苏瑾之才知道为什么他父王这般快就迎了个侧妃回来,又死活觉得他娘和皇伯父有什么勾连。 原来都是因为皇后…… 前面说过,皇后出身不俗,作为从皇宫正门迎进宫的太子妃,她是真的手握大权的。那时候荣贵妃出身太低,上面有皇后压着,是没有资格染指宫权的。可是太子妃进来了就不一样了,太子妃是有权并且有资格掌管宫权的。 宫权从那个时候被转移到她的手中。再加上她娘家的权势,便可以得知她当时爪牙之多了。 豫亲王为何这般坚信燕六娘和自己亲哥有问题,就是因为皇后的陷害。 她成功砸重金收买了豫亲王的心腹,那心腹偷偷禀告说,王妃最近好似有些不对劲。 一个人说两个人说都可以不当真,可当陆陆续续有人这般说,豫亲王的心中便埋下了一颗种子。 他越看越觉得皇兄依旧还对自己的王妃不死心,这种情感一直在他心中酝酿,他一直闷在心中,谁也没有说。 直到在皇兄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王妃的绣的荷包。他闹过、质问过,可燕六娘都不承认,他彻底失望了。 而圣上却只知道七弟似乎误会了六娘,对这样的事儿他心中暗喜,甚至当真抱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心思。 也许他对她不好了,她就会知道自己的好了。 可是这么多年下来,她过得不好,非常不好,纵然如此,她也一点希望都没有给他。 真是一个狠心的女人啊。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皇后做的。 苏瑾之垂下头,面无表情,“把这事儿一字不改的告诉圣上。”他倒要看看,他这位好皇伯父究竟有多爱他娘。 事实证明,圣上对燕六娘真的是真爱。 那一夜紫宸殿的烛火亮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圣上毫无征兆的便下了一道旨意,将苏瑾之封为亲王,封号睿昭。朝堂上下皆哗然,昭,可是国号啊。 可是没有人能争得过皇帝,不但没有争过,工部已经正式开始修葺睿昭亲王府了。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连安国公府都一下子懵了。就这么简单……他们家妩儿就成了亲王妃了? 这就远离了豫亲王府那一家子奇葩了? 也太容易了吧。 只有苏瑾之并不满意这个决定。 然后很快,皇后就得了不知名的怪病,整日昏睡,太医院的太医换了一批又一批,最后也没有剩下几人了。琴妃更是惨,据说她在宫中虐杀宫人被发现了,被贬进冷宫,直接就疯了。 天天嚷嚷着什么我是太后,我儿子是皇帝之类的话。 连带着二皇子一起吃挂落。 一代宠妃就这样没落了,说起来也让人唏嘘。可知道内情的宫人却都在心中骂一句活该。 宫人的命不值钱,大家都知道,可死也要死的有意义吧。你道琴妃宫中的人如何死的? 她的脸被毁了,连太医都说没有办法了,可她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办法。活生生从活人的脸上扒下脸皮来附在自己的伤疤伤,再画上浓妆,瞧着几乎没有什么违和。 唯一的弊端大概就是不能泡水和有着些微的痕迹吧。 被扒去脸皮的宫人的下场就是死。 如果说对皇后的昏睡这些人还无所谓,那么对于琴妃被贬就是喜闻乐见了。 毕竟谁也不想被扒了面皮不是。 这已经是最好的处理办法了,苏瑾笑了。 后宫格局的变化一向是链接这前朝的,后宫这般巨变,前朝也同样面对着一波清洗。 首当其冲的就是二皇子党,二皇子手下的官员几乎都被贬官或者抄家,总之没有几个人有什么好下场。。朝堂上的人都是人精,这风向还有谁不懂的。 二皇子完了。 这次是真的完了,不是几年前被圈禁那么简单了。圈禁那次还能说是为了保住二皇子才这般做的。毕竟犯下这般大的事儿,被圈禁了,可他麾下的朝堂势力却没有被清洗。 而现在,圣上正式开始清洗二皇子党了。 大皇子党乐得嘴都咧开了,可还没有开心过三天。 圣上就宣布册封三皇子为太子,三皇子妃谢氏为太子妃。 什么是真正的鱼跃龙门,什么是草鸡变凤凰,这就是。昔日痴傻的三皇子和出身低微的谢氏,一下子就变成了太子和太子妃。而且按照这个趋势来说,只要太子不做傻事,妥妥的就是下一任皇帝了。 安国公府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 谢家嫡女订婚了,对象还是不好惹的睿昭亲王。没关系,谢家不是还有个四娘待字闺中嘛。 你说是庶女,没关系啊,家中有出息的庶子多着呢,不管是哪一款,绝对有谢四娘喜欢的,先把关系拉过来再说。 对于这种,安国公夫人一律婉拒了,理由都是现成的,四娘还小,她想多留她几年。 朝廷格局一变,连谢嘉鱼都感觉到了变化。邀请她参加各种宴会的帖子更多了,在宴会上偷偷打量她的人也更多了,隐约的这些人的态度也和以往不同了。 这大概都是因为苏瑾之一下子变成了亲王,已经她二姐一下子变成了太子妃吧。 这就是地位啊…… 很现实,也很残酷。 纵然变成了睿昭亲王,可苏瑾之对她的态度并没有变化,二姐姐回来对她们的态度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大家都和以前一样啊,这样就很好。   ☆、第122章 一百二十梦 三月,谢家大郎成婚,整个谢家都喜气洋洋的,甚至每个下人都拿到了一贯银钱。 谢嘉鱼一大早起来便挑了件喜庆的衣裳,上的妆也稍稍浓了些。平安和喜乐在为她整理发式,平安一边挑选着首饰一边说道,“娘子,今儿夫人可是大方呢。我们个个都分到了一贯钱呢。” 对平安这等贴身的大丫鬟来说一贯钱尚且不少了,更何况对那些个二三等丫鬟呢。 她拿起口脂轻轻沾染了一下唇,这口脂是长安城今年最风靡的样式,是极其正的红色,这色倒是极其好看,可对谢嘉鱼来说到底是重了些,故而她抿得极薄。 可这样也是极好看的。 “你啊,有赏钱拿岂不是好。”她放下口脂,心中也欢喜,想必娘此时此刻心中也是欢喜得不行吧。 如同谢嘉鱼所料,安国公夫人从昨夜起便心中激动,闹得一晚上没有睡好。 谢清和,谢家的嫡长子总算是要娶妻了,想着大儿终于要成家了,奇异的是她不但没有一般婆母那种失落感,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许是因为这亲事订得实在是不容易吧。 安国公夫人没有睡好,却一大早就起来了,她的好生招呼着家中的人和事儿,今儿实在是慌乱,可她这个主事的万万不能慌。 谢嘉鱼一梳洗好了,玉簪就将早膳呈了上来,急急忙忙用过早膳后,便带着丫鬟去了正院。 这正院中正是人头攒动的时候,简直是处处都是人,还是平安高喊五娘子来了,这才让出了一条路来。瞧着妩儿来了,安国公夫人也松了口气,交付给她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事儿,可这些事儿虽是不那么重要却着实琐碎。 这下子连同谢嘉鱼也忙碌了起来。 直到深夜里,她才算是歇了口气了。喜乐使了几个婆子给提了热水来,又将那些香料帕子放好后这才退了出去。 泡进了热水之后,谢嘉鱼才觉得自个儿又活过来了。这时候她才知道身为一个当家主母的艰辛,她只管了这般的小事儿尚且如此,这些年来,娘不知道多累。 她不敢泡到水冷了再起来,待察觉水温慢慢便冷后,她便起身了。 平安和喜乐又唤了婆子进来将水倒掉。这两人一人瞧着娘子那衣衫单薄的模样,怕她受寒,便去点了个炭盆,一人去拿了些药膏来。 谢嘉鱼趴在床榻上,乌黑的长发披散在两边,露出光滑的背来。 喜乐将那药膏涂抹在她的肩膀和腰间,用手指涂抹开来,然后缓缓的轻轻的按着穴位。 “娘子,这力度可适宜?”喜乐一边按一边询问道。娘子这一身的皮肤实在滑腻细嫩,她一个粗手粗脚的人都不怎么敢用力去揉。 可这身子酸疼,却偏生是要用力才能缓解的。 谢嘉鱼觉得被喜乐按过的地方初初是又酸又疼,可酸疼过后却有着说不出的舒坦。整个身体都松泛了许多,按着按着倒是睡意来了。 “不会,你的力度恰恰好呢。”她半眯着眼,懒洋洋的回答道。 这边按摩过的人一夜好眠,那便二皇子府都快急得狗急跳墙了。 第二日一早,谢嘉鱼便去正院见未来大嫂。她去得实在不算早,却惊诧的发现竟是四姐也在。 她是知道娘请了个厉害的嬷嬷管教四姐,甚至放话说一日学不好规矩便一日不要出来这种话的。 今日她能出门来究竟是因为大哥的好事还是因为她的规矩学好了呢? 不过这些她都不想理会,她今日期待的是那位王家二娘,也就是她的大嫂。 不一会儿,谢大郎就带着新嫁娘缓缓走了进来。兴许是新婚,这位大嫂面上还带着一抹羞红,看得出来有些羞涩,不过仪态实在可圈可点,落落大方,端庄明媚的。 谢嘉鱼强忍住心中的欢喜,对她这大嫂表露出了足够的亲近意味来。 倒是一旁的谢盈,一举一动都按着规矩来的。竟像是……被规矩教导傻了一般。 “嫂子若是平日没事,便可以来怡然居寻我,我们好生聊聊体己话呗。”她眨巴着大眼睛,笑着看着大嫂。 王二娘显然是知道谢嘉鱼这个小姑子的。嫁进来之前,她家中父兄和长姐都说这谢家大郎生得俊美又是个能的,且还有爵位可继承,实在是个良配。虽然听闻谢二郎和明安郡主订了亲事,可到底安国公府是个中规矩的。 这安国公夫人也素来温和,不是那等喜欢折磨媳妇的,只要她恭敬些,也不会被刁难。 至于谢盈和二姨娘,前者是庶女,后者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姨娘罢了,王家人根本就不在意。 唯独有一人不好办,那便是她未来的小姑子。这姑娘在家中受宠那是满长安城都知道的,说她是家中的心肝肉一点都不为过。更遑论这小姑子的未婚夫还是为亲王,纵然这位睿昭亲王的名声不怎么好听,可任谁都知道这位受宠极了。 她这位小姑子是板上钉钉的亲王妃啊。王家人都害怕这是个骄纵的,外边人说的性情总归是不好使的,这人啊,还是长久相处才知道。 现在这位的亲近表现得这般明显,倒是让王二娘心中的忐忑没有那么深了。 她露出一个深深的笑容来,一笑便有个可爱的酒窝,“那我便要叨扰妹妹了,只要妹妹不嫌嫂子话多便好。” 瞧着这姑嫂能和谐相处,安国公夫人紧绷的心也松了下来,玩笑道,“你嫂子哪儿能见天和你玩儿呢,我就指着你嫂子进门好帮帮我呢。”这是在松口给管家权了。 众人一愣,随后都哈哈笑了起来。王二娘面上都是笑意和感激,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婆母竟是这般好说话,也很庆幸自己嫁进了这样的人家里。 人也见过了,便不好再妨碍人家小两口亲热了。安国公夫人大手一挥,便遣了他们回房去了。大哥大嫂都走了,下边的自然也就散了。 听闻谢盈又要被送回去学规矩了,谢嘉鱼神色丝毫没有动摇。 在回院子的抄手游廊里,她恰好遇见了谢盈。 她穿得很是老气,这深蓝色的衣物,放在年长的人身上便是端庄,可放在这十五六的娘子身上也只能说句老气了。 谢嘉鱼方才尽注意大嫂去了,没有怎么瞧她。这下子才发现她不但衣着老气,连面上的妆容和打扮都老气极了。 她在心中微微叹气。 谢盈和她擦身而过,突然停下来说道,“五妹妹,姐姐求求你去给母亲说一声,就说我知道错了,我不想再继续在屋里学规矩了。五妹妹,姐姐求求你了。” 她话里的悲戚谢嘉鱼听得清楚,可她的心却一点都没有软下来。 谢盈身后的丫鬟听见了这话面上一惊,连忙拉扯她,劝慰道,“娘子,夫人给您请嬷嬷来教导您规矩都是为了您好啊,这一片苦心,你可万万不能辜负了啊。” 说完便有人向谢嘉鱼告罪,“求五娘子原谅我们娘子这一回,她这是昨夜未有休息好,今儿糊涂了。” “我没有怪她,带姐姐回去吧。”她低垂着眼睫,冷着一张脸,不在说话。 一时间,谢盈的丫鬟都有些被吓到了,连忙应是,连拉带扯的带着谢盈回去。 走了好一会儿,谢嘉鱼转身去看,她发现谢盈的背影是那么的无助和……绝望。 夜里,谢嘉鱼梦见了谢盈。 她瘦极了,穿着锈红色千菊瓣缎装,可这衣裙却很是不合身。她虽是打扮得富贵极了,可面上的表情是一种痛极了的麻木。 她就那么枯坐在窗边,就那么坐着坐着,这偌大的屋子像是只有她一个人一样。 终于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极重,莫名的谢嘉鱼却觉得发出这脚步的人很虚。 那人推门走了进来,进来便二话不说的打了谢盈一巴掌。随后怒吼道,“你是不是以为你是谢家的女儿本王便不能拿你怎样?本王今日就告诉你,就是你死了,谢家人也不会管你的。” 谢盈没有说话,却迎来了那人的又一阵暴打。这样的场景看得谢嘉鱼心中发颤,这个人是谁,怎么能这般欺负她?她谢盈不是很能吗?怎么就这样任人欺负了呢。 很快,她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谢盈吐了一口血,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说道,“谢家不管我了?是啊……我下毒害死了他们最爱的女儿,他们自然不会管我。你告诉他们了?没关系,若他们不管我,也定然不会放过你,那毒……可是你给我的呢。”她一边笑着,鲜血一边往外涌着。 这幅形犹鬼魅的样子到底吓到了这男子,这男子倒退了一步,不敢再动手打人。谢嘉鱼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个人就是二皇子。 “你这……你这毒妇!是了是了,你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能害死,何况是本王的三个儿女,你说,他们是不是你害死的?” 谢盈又是一阵大笑,然后边咳边说,“好笑啊,真是好笑啊,我这等毒妇不是您娶回来的吗?我今儿就告诉你,我孩子死了,你的孩子就要去给我的孩子陪葬!”她面上的表情越来越癫狂。 “不但要去给我的孩子陪葬,你苏瑾诚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有子嗣了,哈哈哈哈……” “你说什么?你做了什么?”二皇子冲上去便摇晃着谢盈。谢嘉鱼在一旁皱眉,连她都看得出来谢盈这是不好了,怎么二皇子还瞧不出来? 兴许是瞧出来了,却故意装作不知吧。 谢盈的眼神想萃了毒一般,她喃喃念叨着,“你这等人,不配拥有子嗣……”念着念着,就变成了“五妹妹,姐姐下来给你赔罪……” 谢盈死了。   ☆、第123章 一百二十一浪漫 谢嘉鱼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过来。 她呆坐在床上,有些颤抖。她不知道这个梦是上辈子真的发生的还是……她臆想的。 倘若是臆想的,又为何会这般真实。真实得她都有些慌了。 今天守夜的是喜乐,她一向就比较敏锐,很快就察觉到了谢嘉鱼的不对劲。 喜乐爬起来,小声询问道,“娘子怎么了?” 谢嘉鱼这才回过神来,她长长出了口气。这才恍然察觉自己的口有些干,便说道,“没什么,只是做了个奇怪的梦罢了。喜乐,你去倒杯茶水来。” 喜乐去了外间点起了灯,茶水已经冷了,又去唤了屋外的丫鬟去厨上拿些热水来。等了好一会儿才端了被热茶进来。 谢嘉鱼也没有计较这些。 一杯热茶下去,她才觉得身子暖和了些。 再躺下去之时,她脑中又浮现出了白日谢盈那个背影。 几日后,春光明媚。苏瑾之使人来了封信,邀请她去城外泡温泉。 当然不能说只邀请她,他还一同邀请了谢三郎等人。基本上除了太子和太子妃,还是上次跑马那些人。 这个季节去赏花泡温泉,倒是很好,谢嘉鱼应了下来。 城外是有个温泉庄子,修葺得极好,山水自然却又满含着人的气息。 往日也不是没有人明里暗里打听这是谁家庄子,可终究是没有人知道。这庄子常年空着,却还需要人力财力去维护,这么多年却不见有人去。 谢嘉鱼不知道的是,关于这庄子的主人是谁曾经还有人在钱庄开了赌局的呢。 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这个庄子也是苏瑾之的。这样说来,他真的好多产业呢,城外就有三个著名的庄子是他的。 过了几日,她欣然赴约了。 苏瑾之就站在庄子门前,露出一个笑容来。 “你不是说喜欢樱花吗?我带你去看。”他径直朝着谢嘉鱼走过去,好似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一般。 一旁的人早就习惯他这样子了,明安对着谢二郎无奈的笑了笑,又眨了眨眼。 倒是闹了谢嘉鱼一个大红脸。 谢嘉鱼推了一把苏瑾之,羞涩的说,“你还种了樱花啊?” “嗯,之前种的,去看看怎么样,不能让我白费功夫吧。” 谢嘉鱼点点头,苏瑾之就转过身去对着其余几人说,“咱们都这么熟了,你们就自便吧,想吃什么就吩咐下人上,想玩什么就去玩。” 说完这人就带着谢嘉鱼走了。 剩下这些人面面相觑,随后还是谢三郎先开口了,“没想到他竟是这般的大方……” “咳咳,这的确是……”谢二郎摸了摸头,也忍不住笑了。 明安她们早就笑得直不起腰来了,第一次发觉苏瑾之这么有意思。 “行了,既然表哥他这么大方,我们就当吃大户了啊,千万不要客气。我跟你们说,我表哥可有钱了。” 而早已经走远的谢嘉鱼和苏瑾之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这两人原本就并排着走着,可突然苏瑾之就伸手握住了谢嘉鱼的手。 “你……”谢嘉鱼抿唇,却又没有说什么。 庄子在山腰上,他们一路顺着石板慢慢往上走,山路的两边种满了樱花树,现在正是樱花开的时节,漫天满地的樱花,抬头一望就是一阵花雨。 莫名的,谢嘉鱼的心静了下来。好似前几日的噩梦带给她的阴云终于消却了一般。 她终于有了倾述的*。 “我前些日子梦见了我四姐,她过得很不好……”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在这种氛围下倒是更像在讲故事。 讲完了之后,她看着苏瑾之,她的眼神有些湿润,就像是山间的小鹿,大大的眼睛,又黑又亮。 “你觉得这个梦是真的吗?”她停顿了一下,唤道,“瑾之……”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苏瑾之不但没有被那个梦境影响心情,反而有些开心。 他突然弯下腰亲了一下谢嘉鱼的脸蛋儿,然后又若无其事的说,“这个梦应该是真的。只是那个时候我已经死了,所以没能看见。这样说来,这样子的下场倒是让我那位二堂兄更是凄惨。”知道自个儿引狼入室,儿女尽亡,从此不能再有子嗣。 这样子,恐怕活着不若死了吧。 真是好啊。 谢嘉鱼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她问道,“你方便告诉我你上辈子是怎么……死的吗?” 怎么死的?苏瑾之的眼神有些追忆。他死在边疆,死在对阵鞑子的战场上。 那个时候妩儿已经去世了,他没有告诉妩儿,怕吓到她。上辈子她虽然去世了,可他们也是夫妻,埋葬在同一座墓里。因为她虽是去了,可他依旧娶了她,娶回来一具尸体和一个牌位。 她生是他的,死也是他的。 他掌握了权力,又恰逢鞑子再次祸乱边疆,他便上了战场。 上战场,杀人。他在边疆一呆就是三年,期间,他一直没有忘记扳倒二皇子,也没有忘记监控皇宫之中的动静。 他暗中扶持三皇子,渐渐的三皇子崭露头角,竟也成了二皇子的对手了。 来到边疆的第二年,他便收到消息说圣上不行了。最后在各方的博弈下,三皇子登基,二皇子落得一个郡王位。陆续又传来了很多关于二皇子的消息。 渐渐的三皇子的皇位也坐稳了,二皇子的势力也剪除了,他真的好累。 第三年,鞑子突然来犯,他却再也不想继续过这样的生活了。那一场战争极其惨烈,准备不足,军粮不够,是一场真正的血战。 他留到了最后,杀光了战场上的最后一个鞑子,最后力竭流血而亡。 他的后事已经安排好了,他的心腹会将他和妩儿埋葬在一起。 生不能同床,死能同穴……也挺好。 “你就这样死在了战场上了啊?”谢嘉鱼有些失神,她一眨眼,却发现眼泪刷的就下来了。 苏瑾之温柔的为她擦拭掉眼泪,笑了笑,“哭什么,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他想着以后肯定是要上战场的,他虽然恨着很多人,却也爱着这个国家,生他养他的大昭。于是他接着说道,“那场战争其实也是准备出了问题,是军中出了叛徒。若是再来一次,我肯定不会出事的。再说了,上辈子若不是我不想活了,怎么会死了呢。” 谢嘉鱼轻轻捶了他一下,“你就匡我吧。”随后她低头看了看绣鞋,状似无意的问道,“你是不是还会去战场?” 苏瑾之觉得他这一辈子都没有一刻有这般紧张过,思索片刻之后才回答道,“我会去。这其实也是我想快些将你娶回来的原因。” 她抬起头,看着满天的花瓣,轻轻问道,“你会完好无损的回来吗?” “我会!” “好。” 她等着他完好无损的胜利归来。 谢嘉鱼很少这般慎重的同苏瑾之说什么,这样子的她在苏瑾之眼中简直就可爱的不得了。 于是他低下头俯过身一把将她搂过来,吻上了她的唇。 她许是没有反应过来,眼睛睁得大大的,眼中满是惊诧,随后便晕染上了一层羞涩。 苏瑾之轻轻舔舐着她的唇,她渐渐闭上了眼睛,伸出手环上了他的腰。 他们就站在这石阶之上,周遭是飘散着的粉红花瓣,一切都美得像十几年的一般。 吻过过后,他将她狠狠抱住,下颌抵在她的头顶上,“我很高兴,妩儿,我真的很高兴。” 很高兴你待我的心同我待你的一样。 就这样静静抱着,好像这天地之间就唯剩他们两人。 “我带你去看花海可好,那是我准备了一整年的礼物。”苏瑾之牵着她的手,两人静静的往上走。 这儿说是山其实算不上,也就是个山丘罢了,实则不高。这石板路铺得很宽,也很平整,就算是雨天走上去也不滑,更遑论这晴天了。谢嘉鱼的身体也好了很多,走这种路问题还是不大。 走到山顶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流一点汗。 山上阳光明媚,偶尔还有哦一阵微风,站的高景色自然就好,可这些都不是谢嘉鱼惊叹的原因。 真正让她惊叹的是,那漫山遍野的樱花,一棵接一棵,放眼望去,整个山都是一片粉白。 唯剩那庄子在半山处,白墙黛瓦。 “这……都是你让人种的?”她转身望着苏瑾之,惊讶得都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那次在桃花居,我问你喜欢那桃花吗?你说那桃花不过尔尔,你更喜欢樱花,我当时便思索着,不若给你一片樱花林。”他就那么站在那里,笑着看着谢嘉鱼,“好看吗?” 谢嘉鱼跺跺脚,说道,“你就没听出来我那是气话吗?你那桃花林的景色已经是极好的了。” “哦?那这片樱花林怎么样。” 谢嘉鱼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她看着这漫山遍野的樱花树,吐出几个字,“世间独有。” 苏瑾之愣了一下,便哈哈的笑了起来。   ☆、第124章 一百二十二滑倒 直到下山的时候,这两人才恍然想起方才来的路上谢嘉鱼做的梦。 他觉得或许是那个梦太真了,导致妩儿的心已经软了。 “你若是放不下你四姐……那便再给她一个机会。倘若她再对你动手,便再不要留情面;若是她当真改过自新了,就让她过自己的日子吧。”这已经是他能做出来的最大的让步了。 “好,这样也好。”她心里没办法忘记上辈子死的那一瞬,也没有办法忘记在水中挣扎的那一瞬。 终归,她若不害她,她也不会去害她。 谢嘉鱼想通了一切,抬头对苏瑾之露出一个俏皮的微笑。他准备摸摸她的头,可意外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 她脚下一滑,竟是要向下滚去。苏瑾之根本顾不上其他的了,便伸手将她死死拦在怀中,然后抱着她滚了下去。 直到发来一声闷哼,才停了下来。被他护在怀中的谢嘉鱼只觉得眩晕,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地了。 “瑾之……瑾之!!!苏瑾之!”她先是轻声唤他,可却没有丝毫回应,她开始疯狂的呼唤。 依然没有动静,谢嘉鱼心中一咯噔,蓦然生起一股冷意。 “苏瑾之……你别吓我。”他抱得很紧,她几乎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从他怀中爬了出来。发髻凌乱,衣衫不整,这些她都来不及去查看,只想着看看苏瑾之。 方才他们从山上下来,走了大约二十来步石阶,然后她滑倒了,现在距离那滑倒得地方少说也有三十来步,若不是滚落到一旁,被这樱花树挡住了继续向下滚的趋势,还会继续往下的。 谢嘉鱼看了一眼下山的石阶,一眼望不到头,她心中发慌。 苏瑾之此刻已经人事不省了,她不敢去随意动他,好在细细查看过后,发现并没有血迹,头上也没有肿块,也是好的。 “瑾之……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她跪在地上,用手轻轻抚摸这他的脸问道。 可是没有人回答她,除了漫天的樱花之外,再没有其余的声音了。 谢嘉鱼伸手摸了摸眼泪,她的下唇上留下来了一个很深的牙印。随后也不知道是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她小心翼翼的拉起苏瑾之。 她就这样背着他一步一步的往下走。虽然铺着石板,可这下山的路对很多人来说都并不好走,更遑论她对她这个在闺阁中娇养长大的女子来说了。 每一步都格外的艰难,她得看着脚下的路,得小心背上的人。豆大的汗滴从她的脸边滑落,她却无心去管。 明明只走了几步,她却好似走了整整一日,脚实在酸疼受不了了,她也只能用手扶住一旁的樱花树,另一只手死死抓住苏瑾之。 她要救他,她不能让他一个人在这里。 尽管嘴唇已经泛乌,脸色已经惨白,她也没有想过要把人放在这儿。三月的天,算不得暖和,尽管春光明媚,可是到底是有些冷的。 算不上寒冰彻骨,可是好好把一个人放在这儿,总归是要出事的,更遑论这人原本就伤着了。 谢嘉鱼不怕别的,就怕他伤了内里。 她走得很慢,却每一步都看仔细看分明了才下的。她一只手拖着苏瑾之一只手狠狠抓着石阶旁的樱花树。 樱花树的树皮极其粗糙,很快她就感觉到左手一片一片的疼。这种疼和右手的酸疼不一样,是一种密密麻麻的,绵延的疼。 脚也在发抖,好似已经不是自己的一般了。眼前有些模糊,她在心中默默念着从前学习过的文章口诀,死死咬住唇,直到……终于看见了那做青砖黛瓦的别院。 她才露出一个笑容来。 “去寻太医,快去寻太医。”她用尽力气高声说道,可是声音却很小。 等她再醒过来,她已经躺在了软软的床榻之上了。瞧见她醒了,平安连忙跑出去禀告,喜乐端了杯水来,“娘子,您喝口水润润唇吧,只是不宜多喝。” 她却根本顾不上喝不喝水,反而直直看着喜乐问道,“他怎么样呢。” 喜乐的表情很淡然,她慢条斯理的说道,“睿昭亲王没事儿,现在已经苏醒了,先前只是受到了些许撞击,这才昏迷了过去。”她顿了顿,接着说,“反倒是娘子您伤得更重些。” 她怎么会伤得重些?然后她就发现嘴上一片火辣辣的疼,腿也很酸软,再一看手,好家伙,左手裹得严实极了。 她准备抿一抿唇,便听见喜乐阻止道,“娘子,你唇上好敷着药呢,万万不能抿。” 事实上,喜乐才看见谢嘉鱼的时候,吓得眼泪都下来了。她家娘子从小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的养着,从未有这般凄惨过。 她怎么能不哭,那样子多吓人啊,纵然她再淡定,也是忍不住了。 “娘子……你怎么就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模样了。多吓人啊,大家都被吓坏了,夫人老爷,还有郎君们,就连奴婢、奴婢也是被吓坏了。” 谢嘉鱼咳嗽了两声,这下子喜乐哭都不敢哭了,连忙给谢嘉鱼顺气,然后将水递给她。温热的水下了肚后,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我的儿啊,你终于醒过来了。”门外传来一阵哭喊声。 “我这是昏了多久了?” 喜乐擦了擦眼泪回答道,“娘子您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随后喜乐就被一群人挤开了,安国公夫人一马当先,握住谢嘉鱼的右手就开始哭。 谢嘉鱼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般脆弱的娘了,她心中有些郁郁。 “娘……你别哭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你不要哭啊。”她无奈极了。 “你个傻孩子,就你能是不是,你怎么胆子那么大啊,瑾之那么大哥人,你说背就背,万一不好,岂不是两个人都一起滚下去了?” 听到这里,谢嘉鱼露出了一个微笑来,她说,“我不会让他落下去的,那山上寒气那般重,我若是留他一个人,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她哪里会留下他一个人呢。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周遭的人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看到谢嘉鱼好好的,安国公和谢大郎也不好继续在女儿(妹妹)的闺房停留,便退了出去。 大嫂也跟着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了谢嘉鱼和安国公夫人。 房间里在没有其他人了,安国公夫人才小声问道,“你如何会突然滑到?”这事她想不明白,自己女儿不是个粗心大意的性子,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滑了下去? “我也不知道,我们原本在说话,可突然脚下就一滑,我竟是不知道怎么了,他突然就抱住了我,然后我们就一起滚下去了,直到撞到了树才停下来。”谢嘉鱼一边说一边回忆,这时候她似乎也察觉了当时脚下有些不对了。 安国公夫人的眼神一下子有些凌厉了,几乎在一瞬间,她就察觉到这事不简单,“你和瑾之好好的,娘算是瞧出来了,他为了你真是连命都豁出来了。” 她真的很感动,若是之前只是认为苏瑾之是个可托付的人,是故去的好友唯一的儿子,她才对他那般好,那么现在就是当真把他当做自个儿的女婿、儿子了。 任谁看见一个人为了自家女儿连命都豁得出去,也会不由的感动吧。 安国公夫人可是去那地儿看过了,那漫山遍野的樱花树,实在是漂亮极了。还有那石阶,那么长,若是没有滚到那棵树旁挡那一下,恐怕苏瑾之的命都会去半条,再一个弄不好,说不定就会没命。 “娘,我知道,他……他很好。”没有人知道,在那种生死一瞬的时候,突然有人豁出性命来救你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大约就是……就是,就是他的感觉吧。 这一生要托付的人就是他了吧。 安国公夫人点点头,替她捏了捏被子,安抚道,“妩儿你好生休息,什么事儿都有娘在呢。” 听竹院内,苏瑾之一口将汤药喝了下去。他伤得不算严重,故而很快便醒了过来。 “王爷,该上药了。”言书拿着药油走了进来,这药是太医院秘制,绝不外传的那种秘药,效果极好。 苏瑾之也不说什么,将衣服一脱,便躺在榻上,他光洁的背上横着一道极大的淤痕,正是先前伤着的。 言书一边揉搓着,一边禀告道,“王爷,安国公府传来消息,说王妃娘娘醒了。”言书跟了他这么多年了,自然知道怎么喊最让苏瑾之高兴。 他听到这个称呼,果真微微一笑。 也没有计较言书没有立马回禀的过错,反而因为他的会说话而赏赐了他十两银子。 待药上完之后,他便起身穿上衣物,又吩咐道,“你去开了本王的私库,去寻些上等的好药来。再去备好马车,本王要去安国公府一趟。” 言书应声退下。 独剩苏瑾之一人在房内,没有人知道他醒来听闻妩儿出事了的消息之后是何等的惊慌。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用着锋利的刀剜去了他心间的肉一般。 实在是太疼了…… 那个傻姑娘,怎么就那么傻呢。   ☆、第125章 一百二十三坦白 真的太傻了,可是他好爱这么傻的她。 这就是他爱的人,坚强勇敢,永远不会放弃他人。因为知道生得不容易,所以从来不会轻易去判定别人的生死。 言书最是听话,苏瑾之让他去寻上好的药材,他便当真去寻了最好的药材来。那最小的人参都有如儿臂粗,根须俱全,已经极似人形了。 他的身家性命皆系于王爷身上,打小他就知道,若想过得好,过得自在,过得有脸面,便要听主子的话。他别的虽不说多行,却极其听话。 苏瑾之拿着礼物,登上了马车,马车哒哒的响,很快就到了安国公府。 纵然是未婚夫妻,可他也不能说闯人家的闺房就闯,只得恹恹的先去见过安国公和安国公夫人。 两人见到了苏瑾之连忙行礼,这礼他哪里敢受,连忙就让他们免礼。不但如此,他依旧如同以往一般行了个晚辈礼。 “我来瞧瞧妩儿,她......她可还好?”这话有些明知故问了,可他仍旧想听到她安好这种谎话。 安国公只喝了口茶,随后冷冷瞧了他一眼,说道,“不怎么好,不过好歹人醒过来了。”事情过去了差不多两日了,安国公自然察觉这事有些猫腻。 他知道苏瑾之也是受害者,可一瞧着妩儿那满身的伤,他就忍不住。他都不知道自个儿那自幼娇养长大的姑娘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将他背着一步一步走下了山。 那路旁的樱花树干上,都沾染上了她的血。 安国公夫人私底下狠狠瞪了一眼安国公,温声细语的对苏瑾之说道,“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就是心疼妩儿,瑾之啊,妩儿已经醒过来了,都是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的。”她的面上是笑着的,显然对苏瑾之并没有什么心结。 相反她还很是喜爱这个女婿。 这世间啊易得无价宝,却难得有情郎。 只是希望这个有情能一直有情到死去,更不要半途便殆尽了。 “伯父也是担心妩儿,我不会多心的,冯姨您放心。嗯,现在方便吗?我可以去看看妩儿吗?” 这话说得虽是有礼,去让安国公一下子横眉冷眼的。安国公夫人拍了拍他的手,微笑着回答道,“是该去看看,也让妩儿瞧瞧你,大家都平安无事是最好的了。冯姨陪你去,走走走。”说罢便起身要走。 苏瑾之就跟在安国公夫人身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直到绕到了一个假山旁,安国公夫人这才问道,“瑾之,你给姨说句实话,这事儿真的只是妩儿单纯的不小心滑下去了吗?” 他面色有些难看,肌肉绷得很紧,眼中一片黑沉沉。“不是,冯姨,是有人弄了水倒在那石阶上,然后弄了些手段使之凝结成了冰,这才......让妩儿不小心滑倒了。” 是他不够仔细,小看了他了。兔子急了还会蹬人,狗急了还会上墙呢。他把他逼迫至此,他会想着打击报复一点都不奇怪。 他和妩儿之间无论谁最后去了,想必他都有一线希望翻盘吧。 是他小看二皇子了。 “姨就知道咱们妩儿不是那等马虎之人,只是之背后之人.......瑾之你心中可有数了?”她多少已经知道了这事不简单,可苏瑾之承认了这事又不一样了。 为人父母的,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更好一点。尽管瑾之对妩儿又情,可这情分终究是有些虚浮的,可经次一事办不一样了。 她家妩儿也算是豁出去命在就他,这般的情分,不是那轻飘飘的我心悦你了。 “有数的,冯姨放心。他既然是敢做,便不要怪我心狠了。”原本他想着,好歹叫他做个郡王,留点最后的体面,可他这般做,可见是不想要这最后的体面了,既然如此......他便成全他。 安国公夫人点点头,带着他进了谢嘉鱼的院子。院中一群丫鬟瞧着竟是有外男进来了,连忙就躲开。没有一人敢偷偷打量和嚼舌根,这一幕苏瑾之自然是看在眼里。 “妩儿的管家手段可见一斑。” 这话说得安国公夫人脸一红,谢嘉鱼会不会管家她还会不知道?这孩子一向是个惫懒的,素日让她管家她都是恹恹的,很是不乐意沾染这些的。至于这院子为何这般规矩,那实在她手下那大丫鬟喜乐太有本事了。 听说那丫鬟现在还开始教导下边的丫鬟了,可见心中也是个个有成算的。 这样也好,妩儿心中什么都有数,不愿意管这些俗物也成。 她虽是有些抱怨,可心中隐隐还是有股骄傲的。 “这都是那名为喜乐的丫头在管,不算她的本事。”安国公夫人笑着谦虚道。 苏瑾之要是将这话当真那就真是个傻子了,他也笑着说,“那便是妩儿御下有道。” 这话安国公夫人爱听,便又卖了苏瑾之一个好。 “你便进去吧,我在外间等你,想必妩儿也有些话想和你说,去吧去吧。” “这......恐怕有些不合规矩吧。”他心中欢喜,恨不得立马答应下来,可面上却还要推辞一下。 安国公夫人立马板起了脸,“无碍的,自己家中没有那么多规矩。”这话可真是唬鬼呢,没有那么多规矩,二姨娘那儿可还有个正在学规矩的呢。 其实若不是看在妩儿的面子上,安国公夫人还不一定会松这个口让他进去。可是一想到浑身是伤的谢嘉鱼,她便又觉得规矩算什么呢。 她就是这国公府的规矩。 她的闺女儿也就能在府里待这两年了,她如何狠心让她不痛快呢。 苏瑾之才不管她心中这些弯弯道道的,只知道他能进去看看妩儿了,还以为今个儿来说不定是一场空,现在能进去真的已经像梦一样了。 谢嘉鱼就躺在床榻上,百无聊赖。喜乐事儿多着呢,便将逗趣儿这等大事交给了平安。平安原本话就多,讲起故事来也是极其有意思的。 可惜听故事的人心已经不在这儿了。 直到苏瑾之进来了,她的眼中才算是有了光芒。平安被突然有了精神的娘子吓了一跳,转身一瞧,竟是睿昭亲王来了,她立马便跪下行礼,生怕哪里不恭敬,就叫他恼了。 他随意的挥了挥手,根本不理会平安,“下去候着吧。”平安怕他得很,自然是乖乖的下去了。 这下子这房里才算是真的只剩下谢嘉鱼和苏瑾子两个人了。 不提安国公夫人瞧见呆头呆脑走出来的平安心中是怎样的无奈,这两人倒是很激动。 “你好好的就好,我生怕你出事了。你怎么那么傻,要来救我,若是我摔下去了,你抱着我岂不是容易得多。”她半倚在床上,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滑倒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可身旁这个人却根本没有考虑便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原本应该她承受的伤害。 苏瑾之顿时失笑,摇摇头说道,“这话应该我说才死。你这傻姑娘,叫不醒我你便自个儿下山去寻人便是,怎么要那般......那般艰辛。” “我若去寻了人,岂不是要留你一人在山上?你昏迷不醒,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她说这话的时候,眉目间都是坚毅。 他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捏着,然后落上一个轻柔的吻。那吻实在是太温柔,就像是......被花儿拂过脸颊的感觉。 却又那么美妙,谢嘉鱼的脸腾地一下变红透了。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也谢谢你......那么的爱我。”他的声音不大,可谢嘉鱼却听得一清二楚。他用着朝圣一般虔诚的态度对着谢嘉鱼说,“我也爱你,此生此世,来生来世,永生永世......我苏瑾之最爱的人都是谢嘉鱼。”就算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只要他还存活着,都会爱着她。 每一年,每一月,每一日,乃至于每分每秒。 谢嘉鱼原本是小声啜泣,可听了他的话,越发哭得厉害了。 “都怨你......都怨你.......”她趴在苏瑾之的怀里,一边哭,一边颤抖。 他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她的背脊。 人生最大的幸事,莫过于你爱的人恰好也爱着你。 突然,在谢嘉鱼的心中涌起了一股热流,她很想把所有的事儿都告诉他,把那些她在往日独自承受的事,都告诉他。 她想到这儿,便抬起了头,擦干净眼泪,不再哭泣,反而满脸的慎重。 “瑾之,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是我至今都埋在心中的秘密......我独自一个人守着这个秘密很多年了,很累,我却什么都不能说。我今天想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你......你想听吗?”背负一个人的秘密是件并不美好的事儿,倘若是他不愿意知道,那她也理解他,只是心中多少会有些失望。 索性苏瑾之没有让她失望,“你说。” “你知道异人吗?就是被围剿的异人。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回来那天便发现我能看见鬼,随后便发生了很多事......”   ☆、第126章 一百二十四秘密 苏瑾之默默的听着谢嘉鱼的讲述,并不插话。 其实这样一来,很多他以往忽视的东西便都解释得通了。上辈子他寻过那么多的神医太医,却都说妩儿是身子弱,得养着。于是各式各样的还要奇珍不要钱似的往她房里送,这才熬过了十五。 可是很明显的是十五岁已过,妩儿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了。就算是谢盈没有下毒,他也不知道她还能活多久。 他的心,是忐忑的。 重生回来,妩儿的病是让他最袖手无策的一件事。他纵然机敏过人、智多近妖,却也掌控不了生老病死。 可是在他还在暗中搜寻各方神医的时候,妩儿竟然自个儿好了。他当时便心知,她必然是有所奇遇的。 这份奇遇,她今日终于亲口告诉了他。他不会害怕,也不觉得害怕,这是老爷不忍心他的妩儿去了,这是老天爷的厚爱,是好事。 “别怕,这是好事,证明我的妩儿最是得天独厚,这是别人想得到都得不到的本事呢。”他温声细语的安抚她,就怕她会多心。 可苏瑾之这话也的确没有说错,倘若是现在还有道家幸存,谢嘉鱼这等开了天眼的可不就是修道的大好苗子,若为男儿,那必定是要打破头来抢来夺了去做自家弟子的。 “你能这样说,我真的很高兴。爹说皇家很是忌讳异人,我心中也是害怕了一阵的。”她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意来。这事儿她谁也不敢说,可在瞧见了苏瑾之那不要命的行径之后,莫名的,她想把所有事都告诉他。 就当是她自私吧,多一个人承担秘密,她也能轻松些。 苏瑾之撇撇嘴,异人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了,对皇家和上层贵族们来说就是件好事;若是用得不好了,那就是这世间最锋利的刀。很显然,他们并没有用好,于是成了刺向自己的刀,这才有了那场浩劫。 若不是那持续十几年的围剿,他上辈子也不至于想寻个异人给妩儿看病都寻不到。 “不用担心,皇伯父他虽然是很忌讳这些,却也到了年纪了。太子可是不忌讳这些的,话又说回来,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了。”他一边说一边抚摸着谢嘉鱼的秀发,心中并不担忧。 他那英明一世的皇伯父,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还有两年,够了,两年之后,他便叫二皇子一同下去陪皇伯父吧。 在苏瑾之的心中,二皇子已经是个死人了,纵然他知道事情是自己下的手又能如何呢?别说他不是猛虎,就算他是,一只没有了爪牙的老虎,就连稚童也能打杀了。 他还当真不怕他,只是恐怕得让他好生知道知道......他苏瑾之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是苏瑾之了。 “瑾之......我这次滑倒是不是有什么人在背后下手啊?”她总觉得不对劲,怎么上山的时候好好的,下山的出事了呢。阳光明媚的,又没有下雨,如何就那般轻易的滑倒了呢,她事后仔细回想,都觉得那落脚的地儿不对。 “是二皇子,他这是不甘心报复呢,你放心,从今往后他是再没有力气寻你我的晦气了。”苏瑾之顿了顿又接着问道,“所以你身子不是生来便弱,而是中毒了?我就说嘛,你幼年能跑能跳的,瞧着身子健壮得很。” 一句话让她有些羞红了脸,直管拿右手去捶她,可这闺阁女子又能有多大的劲呢,捶上不去不过是个情趣罢了,苏瑾之还乐得让她捶呢。 “正是中了那苗疆的异毒,唤‘美人垂泪的’,这毒倒是恶毒得很呢。说来若不是遇见了鬼医,我这辈子最终只怕也会落得很上辈子一样了。他倒是帮了我良多,我却也没能还他们什么,哎。”想起相交一场,又想起鬼医和如云之间的故事,分明没有过去多久,竟像是过了好多年了一般,真是叫人唏嘘。 美人垂泪,好熟悉的名字。隔了半晌,苏瑾之总算是想了起来,可不就是荣贵妃当年中的毒嘛,他的亲祖母和妻子都种了这毒,他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祖母那毒是当年的苗疆圣女所下,可妩儿身上的毒幼时从哪里来的呢,他有些奇怪,便开口问了。 谢嘉鱼想了想,觉得这事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便缓缓说道,“我这毒啊,是我那好祖母下的,哦,她可不是我的祖母,她也是苗疆的圣女,使了逆天的法子占了我亲祖母的身子,自然是容不下我们大房一家子。”她也是想不通,这人为何偏生对她下毒,不,之前还推她下水,这桩桩件件的,莫不是都想着她去死。 这总归要有个原因吧。 直到老太君疯了,谢嘉鱼才直到这是为什么。原来她这幅花容月貌的脸竟是不像自个儿的母亲也不像自个儿的父亲,她生得与祖母像极了。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是一模一样。 如此这般,那老太君不发疯才奇了怪了,见天对着这张让她嫉妒的脸,她肯定恨不得她死了。 说到底,还是嫉妒作祟。 可这原因,就不便告诉苏瑾之了。 苏瑾之这也是有些懵,这么些年下来,这还是他听到的最奇特的一件事,憋了半天,他憋了句,“现在也算是恶人有恶报了。” 谢嘉鱼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这可而不是什么恶人有恶报,若不是我想尽法子去布了这么一个局,身旁又有人帮我,也是拿她没有办法的。”是啊,她一个做小辈的,就算长辈做些出格事,她也是不能把她如何的。 更别提,上辈子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家祖母的身子被个外人占了。这等奇事,不是每个人都想得到,都能想得通的。 倘若不是爹和娘亲眼见着了如云,又亲耳听到了那些话,恐怕也不一定会信。 “所以呀,我说你这辈子的本事是上天厚爱你呀,便把心思放开些,没得去想这些有的没得。”他最怕她多思,只盼望着她能整日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两人又玩笑了好一会,谢嘉鱼突然想着得把红曲的事儿告诉苏瑾之,这事儿她自个儿是真的办不成的。 她想了一想,在心中措好了词,便开了口,“前些日子,有一个名叫‘红曲’的鬼魂来寻了我,想拜托我一件事。我瞧着她隐隐有些成厉鬼的架势,不敢推脱,便应了下来。可她想做的事儿,我一个人是真的做不成的,便想......请你帮个忙。” 这加人都开口了,苏瑾之自然没有要推脱的意思,眉头都不皱一下变应了,也不先问问是什么忙,可帮得? 怪道都说美人误国,倘若苏瑾之时那九五之尊,谢嘉鱼迟早也要成祸国的妖妃。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变说说,她寻你帮什么忙?” “这事和二皇子有关,你能派人将二皇子掳进国公府里来吗?那红曲出不去,只得将二皇子请进来了。”她面上很是淡然,仿佛说的是个微不足道的人一般,可她心中委实有些担忧。 “可以。待你好了,我便将二皇子送进来便是。”他眉头都不皱一下,竟是当真将二皇子看得微不足道了,“只是......你说的那红曲,为何要见二皇子不可。” 谢嘉鱼撇撇嘴,“还不是前世欠的孽债,人家这辈子寻他来还了。”说完便将红曲的故事细细讲给苏瑾之听。 “这红曲倒是个蠢的,一味轻信一个男人,可惜了。有这等决心毅力,在那等乱世之中,做什么不好呢。”他感叹了一番之后,突然觉得这故事似乎有些耳熟,想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接着说道,“我知道这红曲是谁了,还有那二少爷......没承想,他倒是个命好的。”上辈子差点成了开国皇帝,这辈子又差点成了皇帝。 “不,他这算不得命好啊。” 谢嘉鱼倒是有些好奇了,她翻了好些史书,也不知道红曲口中的二少爷究竟是谁。原来苏瑾之竟是知道,倒是让她有些惊讶了。 “你快说说,这红曲和二少爷究竟是谁?” “前朝末期有个红极一时的名妓,名为玉荷,明面上是受到各方追捧的美人儿,可背地里却是为她主子收集各方消息。可以这样说,倘若没有这玉荷,那二少爷的家业绝不可能这般大。玉荷的入幕之宾无一不是当时最顶级的权贵,可想而知其中的利益牵扯之巨大。” 谢嘉鱼听得有些入神,这些事都不是她能知道的,也只有苏瑾之掌握着皇族的暗卫,这才知道得这般细致。 “一个男子,却要一个女子做此牺牲......委实有些不厚道。”谢嘉鱼有些不悦,听红曲讲和听苏瑾之讲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她迫切的想知道究竟是何等没品的男子才能做出这等事,便又询问道,“那二少爷是谁?”   ☆、第127章 一百二十五宫二少爷 那位二少爷是谁? 前朝末期,皇帝昏庸无道,朝中奸佞横行,还有个最有名的外戚。 说是外戚也说不上,毕竟那位皇贵妃还不是皇后,可虽然如此,那位皇贵妃家也是横行霸道、奢靡无度,在长安城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甚至可以这样说,当时的长安城中,就是皇后家中也不敢真的得罪皇贵妃家。你说既然这般不得了,为何还是个皇贵妃,倘若不是那末代皇帝还有个有能力、又肯为他筹谋的皇叔压着,人家早就成了皇后了。 而这个二少爷就出自皇贵妃家族,是这位皇贵妃嫡亲的弟弟,是宫家的二少爷。 这位二少爷排行第二,实际上却是家中的独子,真正儿的独一份,连个庶子都是没有的。可是却很少有人知道为何家中的下人乃至于世人都称呼他为二少爷。不知情的会认为那是因为他家中还有一位长姐的缘故。 可是苏瑾之却知道,并不是的,那是因为他曾经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可是那个哥哥却死了。很讽刺啊,一般大家族会留下来的都是哥哥,他们家却活了弟弟。 这段往事究竟是如何的,史书中不会写。可是从这位二少爷的心性和为人上,苏瑾之可以大胆的推断一下。 大家族出现双胞胎,倘若不是嫡长子,一般也就没有什么关系,横竖没有继承权,不妨碍的。可若是头胎,这妨碍就大了去了,一般会有两个选择: 其一便是生下来便去掉弟弟,本身大的一个就是嫡长子,次子为长子让路本就是正常的;第二个做法就是秘密将两人养大,然后两者之中取其优。 至于劣的自然就是就只有一个去处了。 这宫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选择了第二种,并且还将这件事隐瞒得很好。倘若不是苏瑾之有幸瞧过不少野史,他也不会知道这种秘密。 这两人应该是一个人活在明面一个人暗面,至于明面上的身份为何不是大少爷而是二少爷,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宫二少爷那位长兄是个心软而又天真的人,于是将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拱手让给了弟弟。 言归正传,这位宫二少爷的前二十年声明不显,可当天下大乱了之后,那些个争霸的回过神来一看,好家伙,这儿还有一个呢。 大昭□□对他的评价唯有四字,那便是心性阴狠。说他是位枭雄,似乎他的性子还比不上枭雄。他就像一条活在阴暗地方的蛇,永远等着将猎物一口吞下去。 那玉荷背后的主子是他,苏瑾之一点都不奇怪。 这位盛极一时之时,现在大昭的版图一分为二,一半归□□,一半便归这位宫二少爷。他是□□的死敌,也是......这天下最有利的竞争者。 直到他不知道犯了什么邪,竟是手刃了长姐,又密谋杀害了皇帝,在长安称帝。□□才抓住了这个机会,狠狠的打了一个翻身仗。 后来那宫二少爷就是一路败仗,再也没有赢过了。再后来,这位放了一把大火,将自己活活烧死在长安城中的府邸呢,可宫家的财宝却是不见看了。 “所以......红曲口中的二少爷就是前朝那位在长安称帝的盛宣帝?”这个在史书都很少记载的男人,唯一让人记住的便是称帝一事。 他手刃亲姐,害死前朝末代皇帝,杀害了当时的保皇党,踏着千万人的血登上了帝位,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登上这个皇位。 毕竟他若是不称帝,想对峙的时间会很长,□□也不会那般轻易就取得胜利。 苏瑾之点点头,说,“就是他了。大家都知道他是盛宣帝,却很少有人知道当时人人都唤他一声宫二少。” “竟是这么一个人物.......”谢嘉鱼有些感叹,随后接着说,“红曲她也是个有名的人啊,也是,倘若她当真是个无名小卒,也不会在这世间一待就是这么多年,早就撑不住消散了。” “妩儿你说的这个红曲当时可是个厉害人物啊。”这世间的寻常女子可做不到她这般,若不是跟错了主子,也不至于这般凄惨。 不说是过得极好,也绝不会死无全尸了。 “对了,她答应给我报酬呢。”想到这儿,谢嘉鱼笑得很狡黠。 看到她这般欢喜,苏瑾之夜来了精神,便状似好奇的问道,“是什么宝贝儿让咱们妩儿这般开心啊。” 她摇摇头,伸出手指晃一晃,调皮的说,“你猜猜?都说咱们睿昭亲王智慧超群,可能猜到?” 苏瑾之微微一笑,神情矜贵,竟像是那世家娇养出来的翩翩浊世佳公子一般,“我若猜中了,妩儿可愿给我个奖励?” 他的眼神灼灼生辉,像夏夜里最闪亮的星星。谢嘉鱼不由自主的便被蛊惑了,张口道,“什么奖励?” “妩儿这是许了?”他笑着指指自己的脸颊,“若是我猜中了,妩儿可愿给我一个香吻?” 这话羞得谢嘉鱼面目通红,不好意思极了。但是在他的眼神下,她神使鬼差的点了点头。 “我猜,那红曲答应你若是将二皇子弄来,她便将宫二少爷藏起来的财宝都给你?或许不是财宝,而是藏宝图?”宫家的财宝,说一句富可敌国,尚且是低了。那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国库啊。 前朝末期,虽然百姓食不果腹的,可那些个皇族勋贵们日子过得却是相当奢靡的。特别是皇帝,那真的是非珍宝不用,一般的宝贝儿人家还瞧不上。 这位是只管自己吃喝玩乐,不管下边人是死是活的。朝中一些大臣为了他一直这般,便时时进些宝贝上去。 前朝的国库穷得一粒米都拿不出来,可皇帝的私库那可是富得流油。 但是□□打进长安城之后,皇帝私库之中却什么都没有了。宫家更别说了,宫二少一把火下去,谁还知道里面有什么呢? 甚至当时很多人都怀疑宫二少没有死得。 所以他才说,宫二少爷藏起来的财宝......是真的富可敌国。 谢嘉鱼眼睛瞪得溜圆,似乎是没有想到他竟是猜得这般准。一看见她这幅样子,苏瑾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她本想习惯性抿唇,可下唇上着药,她没法抿,一下子就有些慌乱了,可怜巴巴的瞧着苏瑾之,想着让他放过她这一次。 下一次......不不不,没有下一次了。 可苏瑾之根本不为所动。 “娘子,夫人请王爷出去吃茶呢。”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刻,传来了平安的声音。 苏瑾之心知,这是冯姨给的时间到了,他这次若是耽搁了,下次就不会这般容易进来了。 他起身准备走了,谢嘉鱼去飞快的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随后便扭头说道,“你快出去吧,我娘等着你了。” “好。妩儿,我......我下次再来瞧你。”他竟是像个毛头小子一般,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谢嘉鱼背对着他,噗嗤一声笑了。 苏瑾之很快就走了,正如他承诺的一样,日日都来瞧谢嘉鱼。有时候他能进去闺房,有时候他就只能站在门外,就那么静静的站着。 渐渐的,谢嘉鱼院子中的丫鬟竟都识得这位温和的亲王了。 夜间,耳房中,二等丫鬟石榴便对着另一个二等丫鬟玉簪说,“我以前也曾听闻过好多关于这位王爷的话,外边都说他最是冷酷不留情面。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高官勋贵,落到他的手里都没有什么好的。这次娘子受伤了,他......他就那么温柔的站在门外,我竟是觉得,他应该是个很温和的人。” 这话中,隐隐透着一股子的钦慕。 不待玉簪回话,她又接着说,“玉簪姐姐,你说娘子出嫁可会带着我们去啊?”他们是二等丫鬟,这位置怎么说呢,不比一等的得宠,却也没有三等的事多,算是不错。况且这做得好的,说不得就是下一个一等丫鬟。 石榴想到这儿,便忍不住瞧了一眼玉簪。这玉簪倒是好运道,原本是个三等的粗使丫鬟,因着娘子好心,这才成了二等。现在竟事入了娘子和喜乐姐姐的眼了。喜乐姐姐她们年纪也大了,若是出了门子,娘子身边一等丫鬟的位置可就空下来了,说不得......这玉簪就能爬上去了。 玉簪原本就是个老实本分的,心中很是感念谢嘉鱼,对着谢嘉鱼自然是忠心耿耿。石榴没有看见的是,在黑暗之中,那个她认为傻乎乎的玉簪表情很是严肃、慎重。 “石榴,大家姐妹一场,我说些话,你别往心里去。”她顿了顿,接着说,“那位王爷,我曾有幸比你多瞧过几面,我告诉你,外边的人说的都是对的,他就是冷酷无情,不讲情面。他的温和和温柔.......只对着咱们娘子,你千万别做什么傻事。”她看得分明着呢,就是不知道石榴能不能看明白。 若是看不明白,犯到娘子手中倒好,若是犯到了睿昭亲王手里.......玉簪打了个冷战,觉得浑身发冷。 犯到了他的手里,你才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生不能了。   ☆、第128章 一百二十六丫鬟 那石榴原本还不信,想着攀附攀附。 一日,她端着点心茶水故意从苏瑾之面前走过,行礼请安之时还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脖颈。可是他却根本没有瞧她一眼,石榴就是再傻也知道那日玉簪的话句句是真。 而当她看见站在门前的喜乐的时候,她脑中一片空白,心道,这下完了。 很快,谢嘉鱼也知道了这事,不是别人说的,正是和石榴同房的玉簪说的。玉簪这话倒是提醒了谢嘉鱼了,她的两个贴身丫鬟年纪都不小了。 吉祥和如意是娘给的,她不管她们的事儿。可喜乐和平安却是和她自幼一同长大,这情分不是旁人能比的,她自然要为她们谋一个好前程的。 她没有处置石榴,没什么好处置的,索性她出了门子,这些没带走的丫鬟也就那样了,犯不着去处置她。 “我今日唤你们两人一同来,是有个事儿想问问你们的想法。”谢嘉鱼倚靠在床榻上,微微一笑。她休养了大半个月了,这伤早就养好了,倘若不是娘非要她再多养些日子,她早就耐不住性子了。 谢嘉鱼看着眼前的两个丫鬟,平安倒是还像个孩子一样,一团孩子气的,却也生得娇俏可爱;喜乐生得很端庄娴静,给人的感觉就是沉稳,是个做大事儿的人。 “娘子您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 “你们该是知道的,我明年就要出门了,我就想问问,你们对你们自个儿的婚事......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这两个丫头面面相觑,便立马跪了下来,齐声说道,“娘子,您别撵我们走。” 谢嘉鱼这下子真是无奈极了,她连忙让两人起来,又安抚道,“你们可是我的左膀右臂啊,我如何舍得你们走呢。只是这年纪大了,总归得有个打算吧。我也不是立马就要你们出嫁,只是想着问问你们的想法。”她哪里舍得现在就把她们嫁出去,现在她算什么身份,国公府的嫡出娘子,这身份虽高,可却没什么重量。可等着她出嫁了就不一样了,她便是明媒正娶的亲王妃了。 她成了亲王妃,身边这两个丫头的身份还不跟着水涨船高啊? 现在她们能有个什么良配,难不成去配个管事儿不成?若真是这样,她自个儿心中都觉得亏得慌。 这么多年下来,平安和喜乐对她来说已经不单单是丫鬟了,更是她的好友是如同她姐妹一般的存在。 更何况,这两人的年纪还拖得起这一年,若是有个什么打算,先准备准备,到时候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的。喜乐要稍稍大些,可今年也才十七,拖到明年也就十八,不妨碍什么的。至于平安年纪更是刚刚好,到明年也才十七而已。 谢嘉鱼这番话,喜乐还没有反应过来,倒是素日跳脱的平安先反应过来了,她嘟嘟嘴,便说道,“娘子,其实我爹娘已经给我订了个婚事了,可是......可是我.......”提到这个,她面上已经没有什么笑意了。 她微微皱眉,按理说,她是平安的主子,没有她点头,平安的爹娘怎么会给平安私下订了亲事儿呢?倘若她今日不问,是不是一旦到了年纪,平安就会直接出嫁了?可现在瞧平安的样子,分明是不大乐意的。 “平安,你和我说说,你爹娘给你订的什么人家?”平安是家生子,可她爹娘却也不是府上的得意人,他们一家子,也就平安最得主子的意。 “是外院二管事的二儿子。”平安低了低头说道。 这下子连带喜乐也皱起了眉,说道,“这是何时订下的?为何我从未听你提起过?” “就是今年......今年过年那日我回去,然后我娘说的。”她猛地一下抬起头,语气都带着些许哭意了,“娘子,我不想嫁个那人。” 谢嘉鱼觉得有些不对,怎么就不吭声不出气的订了亲了呢?况且这二管家的次子,身份也低了些吧。她是打着主意最少得让这两丫鬟嫁个身家清白的百姓的。 再消了她们的奴籍,日后的孩子也能读书习字参加科举不是。再嫁个大家中的奴仆,日后不过是继续为奴为婢,又有什么好的呢。 可平安现在的样子可不想是因为旁的什么,像是因着这人有些问题。 她看向喜乐,说道,“喜乐,你说说,那二管家家的次子是怎么回事。” 喜乐横了在一边当鹌鹑的平安,愤愤说道,“奴婢不是家生子,是外边买的,可不怕她。平安,回去若有人寻你的晦气,你就说是我给娘子说的,他又能奈我何?”她撇撇嘴继续说道, “娘子,您可不知道,那人可不是个好的。那些事说出来都生怕脏了您的耳朵。” “你说来我听听,到底是怎么一个不好。”她的声音很平静,可是喜乐知道此时的谢嘉鱼已经隐隐有些发怒了。 “那人叫孙河,可谓是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了,这府上的下人之间谁心中没有一杆秤。奴婢不知道那二管事打的什么主意,总之那人就是个火坑,平安万万不能跳进去。”这人当真不是一个良配,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打的什么主意?自然不是什么好主意了。二管事姓孙,府中下人都称呼他为孙管事儿,没人敢称呼一句孙二管事儿,生怕被他穿小鞋儿。他媳妇原本是二夫人院子里的,二夫人被禁足后就被调去管府中那些个没人住的院子的洒扫去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甚至还不如在二夫人身边来的痛快。 故而这孙婆子的脾性是越来越不好了。 这日,那孙河方才从赌坊回来,去的时候他身上揣着不知道从哪里寻摸来的五两银子,回来的时候便是两手空空了,好歹他还算有点子最后的良心,从不借钱赌。 回来的时候,孙婆子正在她家住着的房中破口大骂,原来孙河手中的那五两银子正是他娘的。这孙婆子偷懒回来一瞧,嘿,自个儿藏的银子没了。 首当其冲被责问的就是她大儿媳妇。 待看见了孙河之后,好家伙,孙婆子上去揪住他就是一番责问。这府上谁不知道孙河好赌,孙河可不是个好性的,他将人一推,便绕过躺在地上的孙婆子要进去。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我!” 可这事还没有完,孙婆子不是个轻易就放弃的人,她使人去唤了孙管事回家,关起门就是一顿大闹。 闹到最后,硬是让孙河画押承认还银钱五两,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孙河也是光棍,他哼笑一声,“我哪里有钱?这银子你们看着办吧。” 孙婆子现在可不怕他了,也冷笑一声说道,“我这做娘的横竖是为了你好,原本是给你订了一门好亲,打量着有你未来媳妇养着,你也不至于饿死。你可倒好,偷钱偷到你娘头上来了,我不管,等你那媳妇儿进门了,她的嫁妆得拿出五两银子赔我。” 这孙河整日在外边游荡,哪里知道自个儿身上竟是多了一门婚事,一听这话,眼睛立马就亮了,连忙追问道,“嚯,娘这是订的哪家的娘子,竟是......嫁妆竟是这般丰厚。”这还不算,能养得起他,想必还得有些本事。 会有这等的女子嫁给他?不会是那嫁过人的或是寡妇吧。 “爹,娘,你们不会给儿子寻了个贞洁不在了的吧......”孙河大喇喇的坐在地上,表情很是不屑。 “你胡咧咧些什么。”孙管事拿起手中的烟杆便往他头上一敲,这一下瞧着挺重,实际却不怎么疼。孙河算是他的老来子了,他自然是疼的,不然不会将他宠成这个样子。就是那孙婆子,以前也是一等一的疼孙河,只是被调去管洒扫了之后移了性情,越发看重银子了。 故而当银子和孙河起了冲突之时,她果断选择了银子。 被敲了一下,孙河撇撇嘴,十足的无赖样,却不敢多说些什么,他骨子里面对孙管事还是有些害怕的。 “你爹我蛇舍下老脸去给你寻的五娘子身边的大丫鬟,你说说,她能不能养得活你?”可不是舍下老脸了吗? 对付那般不起眼的一对夫妇,他甚至只抬出了自个儿的名讳,又许下了种种好处,这亲事儿便订下来了,虽然只是口头上订的,可孙管事却是丝毫不怕他们会毁亲。 只是用这样的手段却恐吓威胁一对低下的奴仆,倒是有些伤了他的面子。 这话一落便唬得那孙河立马一翻身站了起来,语气中带着满满的不相信,问道,“爹,你给我订的是哪一个大丫鬟啊。”若是那如意、吉祥的他可是不愿意,连他这种外院的都知道这两个丫鬟不得五娘子看重。 倘若是另外两个,说不得......他的后半辈子当真是可靠了。 孙管事横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说道,“你老子给你订的正是那名叫平安的丫头。” 平安,嘿,孙河一拍大腿,想起有那么一次,他从后门溜进来,恰好瞧见一个生得可爱乖巧的丫头去寻一个守门的说话。他当时心中还觉得可惜了,后来才知道那守门的下人正是那丫头的哥哥。 而那丫头更是了不得,是五娘子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之一,名叫平安。   ☆、第129章 一百二十七解决 “嘿,爹您这儿亲事实在是订得太好了。”原本他觉得高攀不上的人,一下子成了自个儿未来媳妇,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他连忙又看向他娘,赌咒发誓道,“等平安嫁进来了,我立马就让她给您五两银子,不,给您十两银子,剩下的就当是儿子孝敬您的了。”那可是五娘子身边最得宠的大丫鬟啊,别说是十两银子了,就算是一百两那也是有的。 府上一等丫鬟的月钱是二两,这可不是个小数字了。在现在的大昭,二两银子就是十口之家也可以舒坦的过上两三个月了。更何况遇上大方的主子,那赏钱什么的可比月钱多多了。 谢嘉鱼是谁,那是夫人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物,这府上说到底还是归夫人管的。再说了,谁不知道府上的五娘子最是个大方的,身边那两个大丫鬟出嫁想必是绝对不会吝啬的。 这下子明白了吧,这孙家算计来算计去,就是为了平安的嫁妆。其实同平安相比,明显是喜乐更有前途,毕竟她可是管着整个怡然居呢。可你道为何那孙管事没有寻摸着订下喜乐,那是因为他瞧着那喜乐是个有主意的,不好拿捏。 何况喜乐是外边买进来的,和平安这种家生子又不同。相较起来还是平安更适合孙河,说白了这孙管事就是瞧着平安好欺负罢了。 算计平安嫁进来,到时候嫁妆是他孙家的,人也是他孙家的。 这厢,喜乐丝毫没有顾忌的数落着那孙河,有些事儿是平安知道的,而有些事是平安不知道的。喜乐越说平安脸色越是苍白,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谢嘉鱼听得仔细,她已经大致知晓了这孙河是个什么人了。“喜乐,行了,我知道了。平安,你抬起头来,我问你,你不愿意嫁给他为何不早早来告诉我?” 倘若今日她没有问,那是不是平安就嫁给他了。上辈子她就那么死了,她洒脱的去了,平安和喜乐又去过什么样子的日子去了呢。 谢嘉鱼不知道的是,上辈子的平安正是嫁给了那无赖孙河,最后被一家子磋磨致死。至于喜乐倒是稍微好些,她绞了头发进山去做了姑子去了,自此青灯古佛一生未嫁。 平安苍白着小脸,说道,“娘子,奴婢不要嫁给孙河,他就是个无赖。我有次去寻哥哥,他正从后门溜进来,一瞧见我百年起了龌蹉心思,动手动脚的,恶心透顶了。”说完她做了个恶心的表情又接着说,“我爹娘只得我哥哥和我两个,我跟着娘子前途一片大好,可我哥哥至今还是个守门的小厮。我爹娘急得慌,那孙管事许是应承了他们什么,便订了这婚事了。还告诉我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娘子,真的是这样吗?” 她说完便期待的看着谢嘉鱼,希望她否认这一切。谢嘉鱼突然笑了,点点头说,“的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爹娘没有说错。”这话一落,平安的面色便更苍白了,她死死咬着下唇,站在那儿像是落进了深渊一般。 谢嘉鱼瞧她那样子,也不忍心了,便又道,“你到是还知道告诉我呢,好歹眼里还有我这主子。你是我的丫鬟,你家都是国公府里的奴才,是卖身给我家的。你何曾听过有奴仆可以自个儿私下订亲事儿的?若是那地位低下的,订了也就订了,给府上管事说一声就算了。可你不一样,你是我身边最宠信的大丫鬟之一,是我的心腹,你说说,你这亲事儿岂是你父母可以做主的?” 这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平安只觉得她的脑子从未有此刻一般清晰。是啊,她父母虽然生养她一番,可她六岁不到便进了娘子的院子里,被嬷嬷带着身边仔细教导,又陪着娘子。她幼时月银是一两银子,一年便有十二两,这些全都给了爹娘的。更别提后来她涨了月银,一月便有二两银子。 喜乐被买进来的时候......也不过三两银子,这么多年来,她早不知道还了爹娘多少个三两银子了。直到现在她每月的月银也是拿回家中的,那钱被爹娘攒了起来,说是她的嫁妆钱,可她心里也清楚,这是给哥哥娶妻用的银钱了。 她都这般大了,却还没有娘子晓事儿。 “不,奴婢的亲事儿合该由娘子来做主。”她露出了一副坚毅的表情,看得谢嘉鱼和喜乐都心中欢喜。 自个儿能立起来,真的比什么都好。 “你能瞧明白最好,平安,往日我喜你逗趣儿的样子,但是我方才想了想,你日后还是得抽些时间来与喜乐学学如何管事儿才行。” 平安知道这是娘子的好意,也不推辞,果断的应了下来。 “今日我就给尼玛说些掏心窝的话,我是不打算这般早就将你们嫁出去的,至少得等我进了睿昭亲王府,成了名正言顺的亲王妃之后,你们才好出嫁。所以,你们愿意做我的陪嫁丫鬟吗?” 连喜乐都没有想到娘子为了她们竟是考虑了这么多。国公府的一等丫鬟和亲王妃的贴身丫鬟,这个身份不可同日而语。 喜乐抿了抿嘴,突然笑道,“我愿意。” 谢嘉鱼这才想起她关顾着问平安的事儿去了,都忘记问喜乐了,她便问道,“喜乐,你的婚事儿你有什么想法吗?”这就是变相问她可有心仪之人了。 “奴婢没有什么想法,到时候娘子看着挑吧。只是......喜乐希望纵然是嫁出去了,依旧能继续伺候娘子。” 平安一听,立马接着说,“奴婢也是。” 谢嘉鱼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平安的事儿她也知道不能交给平安处理,便让喜乐去将平安的娘唤过来。 平安的娘只是安国公府的一个寻常婆子,素日的工作就是在灶上做些粗使活计,没什么地位的那种,只是大家都瞧在平安的面子上多敬她几分。 她被唤去怡然居的途中,心都是七上八下的,这么多年来,虽然女儿是五娘子的贴身丫鬟,可她根本不被五娘子放在眼中,只是隐隐远远的瞧过五娘子几眼,那当真是气派得很。只是不知道五娘子唤她去世做什么,莫不是平安出了什么事? “喜乐姑娘,这娘子唤我这婆子去作甚啊?”她知道平安和喜乐交好,便想着先打听打听,如此心中也有个数,不至于着急忙慌的。 可喜乐只是淡淡的瞧了她一眼,扭头根本不接话,只是随口说道,“你去了便知道了。” 平安她娘心中气极,面上却不敢表露丝毫。只觉得这喜乐恐怕不像传闻中那般和自家女儿交好吧,哪有这般对好友的亲娘的啊。 她却不知道喜乐心中也是有气的。喜乐是被人牙子卖进安国公府的,后来她运气好,安国公夫人为谢嘉鱼挑选丫鬟,瞧重了她办事稳妥,小小年纪便沉得住气,这才让她有了今天的好日子。 她被卖了三两银子,说实话,这三两银子对现在的她来说根本不值当什么,可对当时她爹娘来说却是一笔不菲的数额了。 喜乐被卖的时候年纪也就四五岁,不大,可正是记事儿的时候。她记得她家中也不算穷,日子还过得去,她原本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理应被宠着,可事实却并不是如此,她上面有个七八岁的哥哥。 再上边是三个姐姐,大姐出嫁了,二姐当时好似也及笄了,三姐十三还是十四她有些记不清了。因着那唯一的兄长要启蒙念书,于是家中便将她卖了去换了银子交束脩。 为何不卖上边的姐姐们,那是因为她们嫁出去换彩礼钱更划算,或者嫁入富户做妾也是可以的。有时候喜乐想起这些事儿来,都不知道应不应该庆幸自己当时年岁小了。 喜乐生平最是痛恨这等重男轻女的人家了,也许是看多了郎君和老爷们对娘子的疼爱,她越发是瞧不上这等人了,正如平安她爹娘。 故而她如何会对这人有什么好脸色。 平安她娘还没有进到怡然居,便被喜乐先吓着了。待进去了之后,她连谢嘉鱼的脸都没有见着,便先被压着跪下了。 谢嘉鱼不唤起,她便就一直在哪儿跪着。约莫跪了一盏茶的时间吧,才听见了一个声音唤起。 到这个时候,她若是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也白活了这大半辈子了。 果真,她才起身没有多久便传来一个声音,“我听说,你家私自给平安订了亲事儿了?” 今日下过雨,气温有些偏低,谢嘉鱼不耐烦那炭盆,也就没让点。平安她娘穿着也有些单薄,可纵然是这样,她仍旧被这话惊出了一身冷汗。 平安她娘双腿一软,立马就又跪了下去,一边磕头一边哭诉道,“娘子,娘子您明鉴啊。这完全是没有的事儿,这是哪个不要命的嚼舌根,娘子您不能被蒙蔽了啊。” “聒噪!”谢嘉鱼在幕帘后冷冷斥责道,立马便有丫鬟上去堵住她的嘴。 “这事儿可是喜乐给我的,喜乐打听得真真儿的,还能有错?今日我就告诉你了,平安是我的大丫鬟,岂能是你们这般磋磨的,一个不知道几斤几两的腌臜货而已,平安是他能肖想的吗?我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她不住点头,生怕点慢了小命就要不保了。 这般做派实在让人恶心,谢嘉鱼挥挥手,说道,“下去吧。”   ☆、第130章 一百二十八娶我 平安的婚事就这样悄无声息的便没了,平安她娘回去的时候病了一场,邪风入体,得了风寒。 谢嘉鱼让平安拿着药材回去瞧了瞧,其实这病就是吓得,平安一回去,她娘的病也就好了大半了。 平安没有问她那亲事儿是不是因为大哥才订下的,她只是说,“我的婚事娘子说她会好生瞧的。” 至于孙管事,一听到五娘子知道这事儿了,立马便说自家那二小子配不上平安姑娘,没得耽搁了平安姑娘,之前的约定都是玩笑话玩笑话。 可见这权势是个好东西啊。 至此之后平安伺候起谢嘉鱼来也是越发的精心了。 四月中,谢嘉鱼这病才算是养好了,她下床第一件事儿便是好生梳洗了一番,随后去院子里走了好几圈。 入夜,苏瑾之便来了,一是为了看看她是否真的好了,二是为着那红曲一事而来。 两人商议了一番之后,都觉得这事儿不宜再拖下去了,俗话说得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纵然苏瑾之时刻派人盯着二皇子,可谁也不能保证他没有后招不是? 苏瑾之何等的心智,他知道倘若是将二皇子送到那红曲的手中,恐怕这二皇子就讨不到什么好了。她要得到一个为什么,首先得让二皇子成为宫二少爷吧,这人好端端的,如何会回忆起前世呢? 又说自有办法,想来是什么秘术了,这年月来,秘术都是得有代价的。想来那二皇子也得付出点什么才是。 至于要付出什么,到时候便知道了。 “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明日吧,你去带二皇子来,我去寻红曲可好。”谢嘉鱼心中估算了一会儿,觉得可行。 她都这般说了,苏瑾之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他点点头说道,“好。你去见那红曲的时候万万要注意,那不是个善茬。”她不害她便好,倘若是害了妩儿,那他就是寻遍天下也要使人来收了她去。 第二日白日,谢嘉鱼先是去正院请了安,随后又晃悠去了水榭,她远远便瞧见了红曲,她倚靠在栏杆之上,不知在看什么。 红曲真的很奇怪,她是谢嘉鱼见过的最像人的鬼了。据宝儿说,红曲会像人一般进食,会每日到了时间午睡。她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子魅惑,最重要的是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不是玉荷,是红曲。红曲是那位二少爷给她取得名字......谢嘉鱼不知道一个人的执念究竟有多深,才能到死都忘不掉。 直到变幻成鬼,也忘不掉。 “红曲,今晚入夜你便来我房中,当初答应你的事儿,我办到了。今天晚上自然有人讲他带过来。”谢嘉鱼倚靠在栏杆之上,身旁的丫鬟以为她在看水,也不打扰她。 听见谢嘉鱼的声音,红曲才转过身来,轻启朱唇,“好,我看见他,便会把藏宝图给你。” 谢嘉鱼垂下眼睫,不知为何,她心底升起一股哀伤来,她忍不住问道,“可否方便知道......你要如何寻回他的前世?” 红曲突然笑了,她笑起来实在是美,那种张扬肆意的笑容让人忍不住沉溺下去,难怪,这样的她能引诱那般多的......男人前仆后继。 她已经美的不似人了,更像是林间惑人的妖精。 “娘子想要知道,自然是可以的。”她捂住嘴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来。“人们都说人死了便为鬼,执念消了便可投胎。可这投胎啊,便要前尘净忘,无论是你恨得还是你爱的,统统都不会记得了。你还这个灵魂,可这灵魂却变了样子。我活了这几百年,也学了些东西,其中便有个秘术,可使人恍若回到前世,整个人的记忆、性情都是前世的样子。” 谢嘉鱼不知为何有些心悸,她突然问道,“这等秘术,怕是代价不小吧?” “自然,待我询问过他之后,这世间便再没有红曲了。”她看着谢嘉鱼的眼睛,心道,好一双剔透玲珑的双眼,想来只有她这般被娇宠着长大的人才能这般吧。 当年二少爷的妻子……也有这样一双眼睛呢,只是后来,终归还是被磨砺成了另一幅模样。只希望,这个孩子能一直这样,莫要…….莫要将这终身托付错了人了。 “值得吗?以自己为代价,去问一下或许根本没有结果的事儿。”谢嘉鱼心里有些难受,想劝一劝她,“若是我没有想差,您应该已经修炼有成了吧,否则不会和其他‘人’差别这般大,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姓名。您若是不去做这件事,说不定……还有很长的日子可以过呢,说不得千百年后便又成了人了。” “何必呢。”她低声说道。 红曲却突然伸手抚摸了一下谢嘉鱼的头,面容竟有些慈祥,“我已经活了很久了,真的太久了。很多东西,时间一久便变了味道,渐渐消散了,可有些东西,只会随着时间变久而越发深刻。” “你还小,不知道有时候活着还不若死了。耳聪目明还不若眼瞎耳聋。”他骗她,骗她说要娶她,可她多希望他能骗她一辈子啊,就骗到她死不好吗? 为什么要告诉她,为什么不继续骗她。 或许是因为她已经没有用了吧,娶了藩王最疼爱的女儿,她这种没用的下贱的女人就该远远的。 她想问他一句,是不是这样的。 谢嘉鱼很想告诉她,不,不是这样的。能活着永远是最好的,好死不如赖活着,死过一次的她真的不愿意再体会一次死亡的感觉。 也许很多年以后她你呢心甘情愿的去拥抱死亡,可现在她不能够。 可她也能看得出来,红曲的心已经定了。 “如果你是这般想的,那……就如你所愿吧,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儿了。” 谢嘉鱼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了。红曲定眼看了看她,“希望你……能一直这样。”她的声音很小,也很缥缈,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而不是说给谢嘉鱼听的。 她离去的时候转身远远看了红曲一眼,她依旧依靠在栏杆上,不知道在看什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突然觉得此时此刻的红曲心中是快乐的。 兴许是……困在这儿这么多年,终于要解脱了吧。守了这么多年,终于要得到一个答案了吧。 入夜,谢嘉鱼早早便洗漱完毕,坐在椅上等着。平安和喜乐虽然不知道娘子想要干什么,却依旧帮她在门外守着。 先来的是红曲,红曲微微一笑,随后坐在了椅子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红曲的神态倒是很温和,好似一点也不激动一般。 可她瞳孔像是一汪漆黑的潭水。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苏瑾之来了,谢嘉鱼已经撑起了一个灵力罩,保证这屋里发生的事儿都不会传出去。 苏瑾之是看不见红曲的,但是他看见谢嘉鱼的对面放着一杯茶,便知道是那人坐在那儿了。他倒是颇有礼貌的行了个礼,随后就把昏过去的二皇子随手丢在了地上。 “人我带来了,是他吧?”他是在问红曲,是不是真的是二皇子? 红曲渐渐显现出了身形,说实话,那场面挺惊悚的。好好的空白的一地儿,突然出现了一双脚,继而又出现了腿和身子,最后出来了一个头。等闲的人见着了这画面,非得吓坏不可。 可苏瑾之却是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红曲没有对苏瑾之将二皇子丢在地上行为有任何不满,她走过去,略微一瞧,便点点头,说道,“是他。” 然后便对着谢嘉鱼笑着说,“那藏宝图就在水榭旁的大树下面,你往下挖就对了。”她顿了顿,又笑着说,“你还愿意看见鬼吗?若是不愿意……我可以帮你把这个能力毁去。若是愿意,我便帮你一个忙,让你可以自己决定能不能看见。” 这就当是她送的礼物了。 谢嘉鱼几乎没有犹豫,便说道,“我愿意看见。” 红曲点点头,说,“也好。”随后便伸手掐了个法诀,一道光便进入了谢嘉鱼的眼中。 “这个光没有害处吗?”苏瑾之皱起眉头。 她灿然一笑,“我不会害她。”她看着她长大,怎么会去害她呢。 这道光入了她的双眼,她觉得很舒服,就像是被温水泡着一样,便出口说,“没有事的,很舒服。” 苏瑾之这才点点头,不说话了。 红曲走到了二皇子面前,俯视着他。他的样貌和二少爷差别很大,二少爷的眼睛要更细长一些,鼻子要更挺一些,嘴角时常上翘着,哪怕睡着了也是笑着的。 她的手抚摸过他的眼鼻,又停留在他的脖子处。 “纵然是你的样貌和从前大不一样了,我仍旧是认得出你来。”她俯下身子,将头放在二皇子的胸口上,露出一副迷醉的表情来,“你不是说要娶我吗?你应该娶我啊。”她不知做了什么,二皇子身上的衣物便成了一套大红的新郎服。   ☆、第131章 一百二十九骗局 苏瑾之和谢嘉鱼就站在一旁看着,没有人说话。异变很快发生,二皇子竟是清醒了过来。 他一醒过来便察觉了不妥,这不是他的房间。最荒谬的是他的身上竟还趴着一个女人,他一把推开红曲,站了起来。 红曲竟是也没有放在心上,自顾自整理了一下衣裙,也跟着站了起来。 “苏瑾之?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一起身就发现这是在女子的闺房中,再一看自己身上竟是穿着喜服,便有些慌张了。这份慌张在看见了苏瑾之之后达到了顶峰。 “我是你堂哥,你这是要做什么?”他往后退了一步,掩饰着面上的慌张。 苏瑾之也没有想过他竟是会醒过来,二话不说便挡在了谢嘉鱼的前面,冷冰冰的说,“不要害怕,你总不会死的。我就是再狠,也不会杀你,我不是你。”他不是他,他还剩下最后一点底线,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亲自动手去杀他。 二皇子再傻也知道现下的形式有些不妙了,他浑身一抖,觉得有个冷冰冰滑腻腻的东西从背后攀上了他的脖颈,低头一看,竟是一双雪白的手臂。 “你太不乖了,该听话些。”红曲的嗓音缥缈,却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二皇子觉得自己再也动不了了。 “你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等会……他可能就再也回答不了你了。”红曲将头放在二皇子的肩上,看着苏瑾之说道。 这句话的意思……苏瑾之扭头看了一眼谢嘉鱼,突然问道,“我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你认为我是圣上的亲子,让你觉得我会抢夺皇位。” 二皇子原本不想回答,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中了魔一般将心中想的全部倒了出来。 那些话很恶心,甚至说了那么多的话,其中几乎都在辱骂苏瑾之他娘。 说到底,不过就是他的自以为是罢了。他自己觉得皇位是个好东西,便认为身边的人都会去抢、去夺。他母妃靠着燕六娘的脸上位了,便转身又瞧不上那人了,觉得她的存在实在膈应人,却没有想过对于苏瑾之来说,琴妃也是膈应人的存在。 说到底,不过是自私罢了。 “我知道了,没有什么想问的了。”二皇子的话明明那么难听,苏瑾之却一点也不难过,反而笑着说出这句话。 谢嘉鱼有些担心他,在背后瞧瞧握住了他的手,小声说道,“你别难过,他简直就是疯了。” “我不难过,真的。”他不难过,没有人会为了对方的卑劣难过,因为……他真的不是圣上的儿子。 他娘清清白白的一生,他很清楚。 那边,红曲不知道做了什么,导致二皇子的神情明显已经有些涣散了。 “魂归来兮……魂归来兮……”她开始跳舞,那舞的姿势很是奇怪,非常的扭曲,明明是那般奇怪的舞蹈,奇怪的是,谢嘉鱼竟是觉得还挺好看。 一边跳她口中一边念叨着,“魂归来兮……”伴随着的是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的铃铛声。 这场景,说实在的,有够吓人的。昏暗的烛火,身穿红衣的绝色女子,怪异的舞姿和呆滞的男子。 直到一声格外清亮的铃铛声响起,红曲的舞蹈停了。 她的手在二皇子眼前晃了一晃,二皇子的神情渐渐从呆滞变得正常了起来。 随后那眼神变得格外锐利,这一刻苏瑾之知道这具身躯里面活着的已经不是二皇子了,而是……宫二少爷。 宫二少爷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会儿,开口问道,“红曲?你不是死了吗?” 红曲笑得很妩媚,她上前一步,伸出手揽住了宫二少爷的手臂,依偎在他身旁,“二少爷,你瞧瞧,你以前总说要娶我,现在可不就娶我了吗?” 他隐晦的看了一眼红曲,又环顾四周,却好似根本没有看见苏瑾之和谢嘉鱼一般。“你……” 红曲用手捂住他的嘴,“别拒绝我,你说过要娶我的。” “不!不对!你对我使了什么妖术?”宫二少爷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了一般,一把将手抽出来,随后便连退几步,“你早就死了,红曲,我哪里对不住你了?你要这般害我?就差一步啊,我就差一步就要成为这天下之主了。可是这一切,都被你毁了!你这毒妇!” 红曲表情一怔,突然笑了,“原来你死了啊。”看来这法阵出了点小问题啊,她想召来的是将将成婚的二少爷,没有想到召来了已经死了的二少爷。 “被火活活烧死的感觉怎么样?”她也是被火烧死的啊,那种感觉,铭心刻骨。火燎烧了她的肌肤,她看着莹白的肌肤一点一点起皮、变焦,她没有昏过去,被烧成一具尸体的感觉一直在她的心中停留了两百多年。 直到后来她渐渐放空了这些往事,这种深刻的痛才褪去。 听见红曲提到这个,他简直恨不得扑上去生吃了她,“是你对不对?可是火是你自己放的,要死的也是你自己,你何苦要将这报复在我的身上呢?” 他这是死了也不愿意同她成亲啊,红曲有些心酸,却流不出眼泪来,只淡淡说道,“是啊,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可是你不是说要娶我吗?为什么你娶了别人,你说啊,你说!”她放弃千百年的寿命和修为,就为了求一个答案。“你若是不愿意给我一个答案,那么你便随我消散在这天地之间吧。我是不愿去投胎了,索性……你也不要去了。” 这话让他面色很难看,但是他心中知道红曲惹不得。这女人狠啊,他成亲后那几年也是顺风顺水的,可是渐渐的,他就觉得不对了。他原本是个很镇静的人,极其擅长算计人心,可是他渐渐越来越暴躁……越来越嗜血。 所以他得知长姐怀孕之后,便直接杀了她还有皇上,甚至后来他自己登基为帝了。这些,都不是他原本的性子做的出来的,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在控制引诱着他。 所以他才会将那么大一笔财富偷偷藏起来,因为他心中已经察觉到不对了。可是没有想到,最后竟是他自己放火烧死了自己,在看到红曲的那一瞬间,其实他心里已经明白了。 她来报仇了。 他相信她说的话,可是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越发不知道该不该说出真相,毕竟说出来……他的下场就一定会好嘛?不一定吧。 红曲看出了他的由于,艳丽的脸上有些凄厉,她又问,“你爱我吗?你还愿意娶我吗?” 宫二少爷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红曲了,他抬头看着一袭红衣的红曲,突然说道,“你还是这么美,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一定能将全天下的男人玩弄在鼓掌之间。”她生得太美,也太媚,心中又有沟壑,只要她愿意,便能轻易玩弄人心。 “第一次见我……”红曲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城外,她跪在地上,他骑在马上。那个时候的她年纪尚小,面黄肌瘦。 他这一辈子很少后悔,也没有亏欠过谁,除了她。红曲死后,他与偶时候会想起这个美得不似人间之物的女人,会想到她那满心满眼的爱意,可是越想到,就越是悲哀。他怎么会娶她,他根本不会娶她。 “娶你这句话是我说的,可是你也太天真了,我是宫家唯一的继承人,是勋贵子弟,你是丫鬟,是卖进宫家的丫头。你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我如何会娶你。我若是娶了你,岂不是成了整个长安、整个天下的笑话了?”说完他神情有些莫测,“我以为……你一直懂得。红曲,你的性子,终归还是太烈了。” “我为什么成了那个样子,倘若不是你……我怎么会成那个样子……”这些她心里都知道,可是眼前这个人就这样大喇喇的说出来,她的心还是被刺了一个洞。 “我是宫家少爷,纵然是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人愿意帮我的。”可是若不是她,很多消息便打探不出来。这世间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红曲,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玉荷,其余的就算是再美,,没有她的风情,也只是空有一副皮囊罢了。绝不会引得这世间的男子如痴如醉。 他其实也早就醉了,只是强忍着罢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吗?所以……你说的娶我全都是在骗我,都是谎言。二少爷,你真狠啊。”真狠啊。她笑着看着他,眼眶里却突然沁出血泪来。 其实她心里早就知道了,何苦还要再来问一遍呢。 “你真的是他吗?是那个将我买回去的二少爷吗?”她低下头喃喃自语。 他真的是他吗?她伸手擦拭掉面上的血泪,瞳孔漆黑似潭水。那双漆黑的眼睛就那么看着宫二少爷,他忍不住就想告诉她真相。 告诉她吧,也算是......他最后的歉意了。   ☆、第132章 一百三十备嫁 “我不是,我不是他。红曲,你爱的是那个将你买回来的二少爷,还是我?”他看着她,心中有着不为人知的期待,他在期待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不是他……原来如此。 很多事情,在这一刻统统都想明白了。为什么明明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宫家却有那么多人害怕他?为什么明明二少爷上面只有一个长姐,府上的人却称呼他为“二少爷”。明明……很明显啊。那么多人,怎么会单单是用来用来伺候一个人的呢。 她离开宫府之前,府上就渐渐的放出去了很多下人,其实她只要心细一点就能发现的,不但如此,素日也有很多地方体现出他们的不一样。 他喜欢吃甜食,是个心里很温柔的人,虽然他时常装作一副很凶的样子。 她喜欢谁呢,喜欢那个二少爷的影子。 喜欢那个将她买回去的人。 宫二少爷的面色并不好看,红曲的沉默让他心中知道了答案,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吧。原本他就是抱着强烈的目的去接近她的,他不是那个蠢货,会真的爱上一个低贱的丫鬟,他看见的是她身上的利益和价值。 从府上的人都唤二少爷开始,就没有大少爷的存在了。 宫夫人当年好不容易又怀上了一胎,可生下来才发现竟是一对双胎。 这是她时隔八年才怀上的孩子,她舍不得他们之中有一个出事。也是因为她的心软,宫二少爷才得以生存下来,宫家选择了另外一条路,有能者居之,有能力的那个活下来。 两人轮流出现在人前,因为太过相似,又被故意教导,府中的下人竟是谁也不知道原来宫家有两个少爷。 起初,大家都唤少爷,后来渐渐的就变成了“二少爷”。其实从这个称呼出现的时候,大少爷就被决定了以后的命运。他能出现在人前的时间越来越少,等着十六岁一过,等着他的也就是一个死字罢了。大少爷是个很豁达的人,他机敏过人,可他却生而不愿争抢,所以他争不过二少爷,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很简单的道理。 直到有一日,他遇见了红曲,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给自个儿插了根草,跪在路边。他买下了她,给她取名红曲,她成了他的丫鬟,是他的丫鬟,不是他和弟弟共有的。 红曲年纪不大却是个很坚毅的人,他喜欢她,喜欢她这份骨子里透露出倔强和不服输,也喜欢她骨子里透出来的风情。 渐渐的,他爱上了她。 他不想死,他想活下来,活下来才能娶到红曲。 可是这份醒悟来得太迟,很快就被他的双胞胎弟弟察觉,然后……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宫大少爷了。 “原来如此……”她活得太糊涂了,是她活得太糊涂了。红曲突然叹了口气,“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和他不一样呢,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罢了。” 也是好笑,她这辈子都过得糊涂,都活得糊涂。 “红曲……”宫二少爷有些心慌,没有多久后,他就发现红曲的身形开始消散了,渐渐地,越来越透明,渐渐的在消散。 他疯了一样扑上去,想要抱住她,却一下一下从她身子中穿过去,他触摸不到她。 这个认知让他如遭雷劈。 他跪在地上,口中喃喃念道,“不是的……我喜欢你,我爱你!红曲,我爱你!” 可是这个时候,红曲已经消散在天地之间了。谢嘉鱼旁观着一切,忍不住唏嘘。 红曲没了,宫二少爷该走了。 谢嘉鱼撤除了那层保护膜,显出了身形。宫二少爷看见这突然多出来的两个人一下子升起一股动力来,他冲到两人面前,“救救我,我不想死。” 他已经隐隐觉得自己的神智在消散。 就像以前一样,红曲死在火里,所以他最后也死在了火海里;这一次呢,她消散了,自己也要消散吗? 苏瑾之没有理会他,谢嘉鱼的眼神冰冷,这个眼神只出现过两次,第一次是之前老太君的事儿。 “我看不起你,纵然你差一点得到了这个天下,我还是看不起你。”这样子的人,幸亏没有得到这个天下。 宫二少爷还想说什么,却根本没有机会了。他昏了过去,苏瑾之看了看,说道,“是真的昏过去了。” “送他回去吧。”她的心情有些不好,红曲走得太快了,她连一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说。 谁知这事儿过去了还没有几天,便传出消息来说,二皇子疯魔了。整日嚷嚷着什么红曲,什么天下的,可怜得很。 等我打下这天下,我就娶你为妻。 最后这天下没有得到,美人也去了。谢嘉鱼心里想,那不可一世的宫二少爷在死之前,恐怕已经后悔了。 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佳人已逝。 五月,谢嘉鱼及笄,安国公府上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及笄礼,连深入简出的荣华长公主都来了,圣人亲自赏赐了一支凤簪,这场及笄礼让整个长安城的百姓津津乐道了足足一月多。 可对于谢嘉鱼来说,最好的贺礼是苏瑾之送的。他亲自画图建了一座庄子,里面没有哪一出不和谢嘉鱼的心思,换句话说,这就是为她而造。 六月,谢清仪同明安的婚礼举办过后,家中便只剩下了谢三郎和谢盈的婚事还没着落了。 安国公夫人整日忙着相看,结果谢三郎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卷起包袱便潇洒的离家出走了。 好歹还留了封书信,说是要去沿海做生意,长长见识。气得安国公夫人好几日食不下咽,派去寻他的人是一个也没有寻见。 到头来还是苏瑾之带了消息来,说是人很安全,他带着一个商队,日子过得舒坦着呢。 最后还是安国公钉板道,“孩子大了,出去长长见识也好,横竖有国公府给他做靠山呢,三郎也不是个傻的,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何止是不会出事啊,他本事大了去了。出去没有几个月便站稳了脚跟,还自个捣腾了船队,出海去了。过年时,好家伙,整整三十几车的海货送进了安国公府里。 其中足足有二十车是点明给谢嘉鱼的嫁妆。 这手笔不可谓不大,这下子谁都知道谢家三郎捣腾海货发了大财了,连圣上都知道了,连连道,是个可造之财。 这年月,谁家也不嫌钱多啊。 谢三郎跑了,可谢盈的婚事总还得相看着。这些年谢盈的性子也算是扳过来了,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也知道尊卑上下。 只是矫枉过正,她变得比谁都重视规矩了。谢嘉鱼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总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安国公夫人虽然对谢盈有气,可也折腾了那么久了,气也消了,她不是个记仇的人,仇报了就算完了。谢盈也唤她一声母亲,她也尽心为她筹划一番。 谢盈成了这么个重规矩的人,身上的妖娆之气倒是散了许多,变得端庄许多,看着是个主持中馈的主母样子了。只是这样子,若是私底下不懂得变通,说不得不会讨家中爷们的喜爱。 为此,安国公夫人寻了好久,寻摸到一户人家,是户书香门第,父辈是个六品小官,家中唯有一子一女,闺女儿已经定亲了,长子是个举人,家中无一小妾姨娘。这户人家是一等一的重规矩,后宅里谁也越不过家中主母的,更是有家规规定家中男子无二十五无子不得纳妾。 这种人家,搁以前安国公夫人绝对是不敢说给谢盈的,那不是结亲,那是结仇。至于现在嘛,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亲事定在来年的二月,时间倒是有些紧,不过那户人家的长子已经十九了,想快些成婚也是有道理的。安国公夫人整个年都带着谢盈,教导她人情来往和管家事宜,无一不尽心,竟是瞧不出这两人以前有心结了。 自此,二姨娘对着夫人那叫一个毕恭毕敬,夫人说往东她绝对不往西,一时间府上竟是和谐极了。 年一过,二月很快就到了。谢嘉鱼最后一个姐姐也嫁了出去,她去送了她。 拿了整人高的一面水银镜给她添妆,“四姐姐,往后你若是受了什么欺负,尽管回府上来就是。” 谢盈画着精致的妆容,显得她的面容更加精致妩媚,仿佛连眉梢都带着喜意。 “我知道了,五妹妹,我……我以往真的糊涂,不是个好的。难为你们都不计较,我今儿在这儿对你说声抱歉了。”她站起身来,深深的行礼道歉。 这个妹妹,她曾经嫉妒过,也曾经恨过,可到头来,全都化作了虚无。 她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这世间……唯有血缘是最深的羁绊。 谢盈出了门,谢嘉鱼的备嫁生涯就开始了,她和苏瑾之的婚事近在眼前了。 一般的新娘子,大抵面临着婚事的到来都会有些惊慌或是紧张的。但她却是没有什么感触,唯一的感觉大约是……这辈子,她能好好的嫁给苏瑾之了。 上辈子的宸王,这辈子的睿昭亲王。 统统都是她的……苏瑾之。   ☆、第133章 “你真的很适合练箭。”一座小型练武场内,一个挺拔的少年对着一位身穿骑服的少女说。 “可是我总是射得不够远,威力也不大。”少女仿佛很是苦恼,眉头紧皱,好看的嘴唇也抿成了一道线。 少年右手摩挲着手上的弓箭,看着眼前的少女,他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站得近了,倘若少女不抬头,他也看不清她的神色。 所以他有时候会蹲下去,就为了看看她。 “你威力不够,射得不够远都是正常的,你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女,你不是生有怪力。臂力不足都是正常的,慢慢的就会好很多,再说,你的准头很好。” “臂力是可以锻炼的吧,苏合,教我。”少女抬头直愣愣的望着少年,少年仿佛有些不自在,将头扭过去了。 “平乐,你不适合练这些,再者,你也不用这样子。”你贵为大燕的嫡公主,再尊贵不过了,哪里可以练这些,况且,他也不希望她活得那么惶恐。 自从两年前,他的姑姑,也就是苏后去世后,平乐就一直处于惶恐的阶段,她的眉眼里失去了属于孩童的天真,飞速的成长起来。 她想将自己武装起来,可是他却不知道是什么迫使她拼命去成长。也许是有人想要害她?也许是姑姑告诉了什么给平乐? 他的小表妹在急于成长,他却帮不了她。 他永远忘不了两年前她哭着对他说,她没有母后了,她没有娘了,就像一只失去了母兽庇佑的小兽,从灵魂到身体都在悲鸣,都在哭泣。 尽管燕成帝对她很好,甚至依旧让她住在坤宁宫中,也没有要再娶一位继后的意思,可是他感觉得到,她在惶恐,在害怕。虽然现在的平乐将情绪掩饰得很好,但是莫名的,苏合觉得他可以感知到。 七年前,宫学刺杀一案一直没有结果,仿佛巧合到燕成帝和苏后都认为是巧合了。 但是很明显,这不是。 燕成帝如今依旧在查找,苏后却只能将这件事交给祝嬷嬷。 两年前的冬天,苏后终于没有熬过。被一场来势汹汹的风寒拖倒,很快御医们都宣布自己学艺不精。 无论平乐在心中怎么祈祷,最后苏后还是永远的离开了。苏后留下的所有人手、暗线、嫁妆统统到了平乐的手上。 她开始接触前十年一直没有接触过的东西,不是她和六公主那种小打小闹,也不是贤妃和容妃的斗斗嘴。而是真正的后宫,真正的杀人不见血。 她母后走了,她第一个想的不是如何尽最后的孝道,反而是如何阻止燕成帝再娶一个继后。 燕成帝一旦再娶,那必定是整个大燕顶级豪门世家的博弈。谁家出了一个皇后,谁家就对下一任的帝王有着抢先一步的话语权。 就像平西将军夫人所认为的那样,荣宠三代无忧。 有了继后,就或许会有嫡子、嫡女。燕成帝的宠爱势必会转移,她母后的宫殿也势必会被另一个人住进来,慢慢的,整个大燕,或许就只有她记得苏后了。 她是母后最后存在的意义,却也许会叫另一个人母后。 苏后去世后,尤其是得知或许苏后死得并不正常后,平乐心性大变。 她不愧是苏挽清的女儿,够狠。 苏后正式入了皇陵后,平乐一咬牙连着洗了三天的凉水,成功得了风寒。 燕成帝来到坤宁宫时,平乐奄奄一息躺在床上,整个侧殿中仿佛一点人气也没有。 “娇娇,你这是--”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嘴唇干涩,躺在床上没有什么声息,她看着和苏后之前的样子几乎不差分毫。 心神具裂,他才失去了一个相伴多年的发妻,现在又要让他失去他的心肝肉吗 哪怕院判最后判定只是风寒加上最近平乐忧思过重,燕成帝的心也放不下来。 “娇娇,只要你快快好起来,你想要什么父皇都给你。”他也明白,苏后这一走,娇娇必定惶恐不安。 “父皇,娇娇不想要什么。娇娇想母后了。”她就躺在床上,眼泪慢慢的就滑下来了,燕成帝握着平乐的手,仿佛想说什么,却又开不了口。 “父皇,娇娇想住在这里,这里母后住过。”燕成帝嘴巴张了张,最后叹了一口气。 “娇娇想住就住吧,等你病好了,就搬去正殿吧,那里你母后生活的痕迹更重。只要你快快将病养好,你便是要那天上的星星,父皇都给你摘下来。” 平乐慢慢笑了。 燕成帝看着女儿终于开怀,也很高兴,便不在意那坤宁宫的事了。尽管平乐将坤宁宫占了,意味着他或许没有办法再娶一位皇后了。 他也不打算再娶了。 也是,这么多年没有生出一个孩子来,后宫里那么多美人至今却连个怀上的人都没有,燕成帝也认了。那虚无缥缈的继后和嫡子,哪里比得上眼前的娇娇。 平乐的目的轻而易举的达到了。燕成帝不会再娶,这对后宫来说是一个好消息,也是一个坏消息。 这意味着,从此以后,大燕后宫里再没有一个挡在前面的靶子了,也意味着所有人再没有合作的可能了。 只要有儿子,就会为儿子考虑。谁是未来的太子,谁就是未来的皇后。她平乐能住几年坤宁宫?她早晚得嫁出去。 后宫之争,就是太子之争。 赢的就是一人之下,输的就是穷途末路。后世称这是大燕历史上仅有的一场最为惨烈的夺嫡之争。 起因并不明确,但是与燕成帝没有嫡子绝对分不开。 有时候,身为大燕嫡庶制度下的获益人,平乐自身也想不通大燕这堪称扭曲的嫡庶之别从何而来,总说祖宗家法,可是连宫廷藏书中都没有点明是哪一位祖宗的手笔。 可是这暂且不是她需要刨根究底的事情,她需要的就是让自己强大,让自己活下来。 活下来,才可以报仇。 宫学每九日一休,每到休息那一日,平乐就会去乾清宫练习书法,燕成帝也很是满意,也会像以往一样给平乐念书。 每个休息日,都是他们独处的日子,但凡有点眼色的人都不会此时此刻来打扰他们。 也是苏后去世后不久,平乐再到乾清宫之时。燕成帝突然小声给她念起了折子,念完并问她有什么看法。 那是一道弹劾的折子,弹劾的正是苏承安。 苏承安,是她的舅舅,苏合的爹。这人弹劾他疑似与鞑靼有来往,这无疑就是暗指苏承安叛国。 可怜她身在深宫都知道苏承安是大燕西北方的屏障,没有了苏承安,没有了她这位舅舅和西北军,鞑靼轻而易举就可以南下。 “蠢不可及。”她已经不想说更多的话了。 “哈哈哈,娇娇最为懂父皇。”他今日会给平乐念折子,纯粹是因为刚好碰上了。 四书五经他都读了个遍,实在没有什么好读的了,再加上他眼见着娇娇就长大了,也不适合他再见天给她读书了。 刚好又碰上一个蠢货弹劾苏承安叛国,苏承安是谁,是陈士奇当年都要小心翼翼对待的人。他自然就想拿出来看看娇娇怎么看了,果然和他想法一模一样。 燕成帝福灵心至,这么多折子,还是孙喜处理了一部分的,娇娇如此聪慧,何不让她也处理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呢。 自此,每个休息日,平乐都会默默看一些折子,慢慢摸清大燕的官场。 此事,燕成帝知,孙喜知,平乐知。 再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于是,平乐就在满后宫的嫔妃、公主、皇子的眼皮子地下接触了政务,直到很多年后才被爆出来。 自苏后去世后,后宫平衡突然被打破,最吃亏的就是淑妃。苏后病怏怏的躺在床榻上,对她绝对百利而无一害的。 首先,虽然苏后霸占着皇后的位子,这让整个后宫除了平乐以外的皇子皇女全成了庶出,但是同等的,在大家身份相同的时候,允睿身为长子,是多大的一个优势。 其次,她一生不出嫡子,二握不了宫权,这和一个摆设有什么区别,不过占了个名分罢了。她淑妃岂是那等一味追求名分的,她看得清苏后在位的好处。 可是现在,苏后死了。她缠绵病榻多年,若说一个小小的风寒就将苏后带走了,她第一个不信。 苏后死了,这个皇宫就会迎来一个新的皇后,燕成帝才四十出头,她不相信他会甘愿放弃嫡子,继后生的可也是嫡子。到时候,宫权没有了,她儿子唯一的优势也没有了。 她不得不怀疑,害死苏后的人更想对付她。 幸好,平乐阻止了燕成帝。坤宁宫一日不空,这个后宫就一日没有皇后。 六年,最少六年后平乐才会出嫁,六年后燕成帝也没有必要再娶新人了。 这是淑妃第一次直接感受到平乐的受宠,在燕成帝眼里仿佛一切都可以给她让路,这让她不得不多想,关于大燕的王储,燕成帝会不会考虑平乐的想法。 平乐没有兄弟姐妹,燕成帝百年之后,她会过什么日子? 她了解的燕成帝一定会为平乐考虑的。 她要好好想一想,这里面一定大有作为。 本书有【你的用户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