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胭脂有毒)为您整理制作 =============== 重生之千金媚祸 作者:等白 =============== 正文 楔子 雨夜断魂 临江市这一年的梅雨季来得格外早,四月末的时候已是阴雨绵绵,整日里都见不到阳光,四处阴冷得厉害。 老城区的一处民房里透出幽暗的光,墙上的水印子因着潮气愈发明显,隐隐带出一股霉味,不大的一居室里堆满了物品,挤着一屋子沉默的人。 墙角站着的女孩儿有着一头栗色的大波浪卷发,精致的五官此刻在灯光下显得有些黯然,身侧幽幽飘来一阵烟味,女孩儿皱了皱眉,没有看一边闷头抽烟的两个男生,而是偏头望向了不远处蹲在墙角低声抽泣的两个女孩子。两人显然吓得不轻,正苍白着脸浑身哆嗦着搂在一起,边上还蹲着个男的,耷拉着肩,浑身抖得比女生还厉害…今晚他们一群二代出来嗨,借着酒兴玩疯了,或者说,玩脱了轨… 磕磕磕,一串略显凌乱的高跟鞋声将秦可儿的思绪拉回现实,屋里凝滞的空气让她有些烦躁,伸手撩动长发的那一刻窗外忽然一道白光闪过,紧接着一声炸雷落地,抱团的两个女生同时尖叫起来,叫声刚落,门外忽然响起了三声轻叩。 屋子里三男四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一瞬集中到了大门口,秦可儿立直僵硬的腰板回头瞥了男友关祺一眼,从他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紧绷,下一刻不住在屋子中央踱步的妇人已是快步过去一把拉开了房门。 门外的冷风一下灌进来,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眼前光影一暗,秦可儿眼看着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沉着脸走了进来,只是一瞥就把他们所有人看了一转,再一转身便进了卧室,秦可儿僵着脖子望向门口,那里霍凌风的妈妈还堵着门,单从背影都能看出一丝怯懦。 今夜他们玩大了,如今也许唯有黑道背景的霍家才能摆平所有麻烦。 “二弟…”衣着单薄的霍母莫锦云杵在门边,拉了拉身上的披肩形容凄婉,下一刻却是一阵冷冷男声自身后传来,打断了她的抽泣。 “爷,人在卧室。” 方才进屋查探的男人出来了,一开口,那声音比模样更加冷漠,门口的莫锦云惊了惊下意识退开,一动,屋外冷风冷雨刮了进来,打在秦可儿娇嫩的脸上。 刺痛中,她晃眼便撞见了一双漆黑如夜的眼,那并不是对视,匆匆一瞥之间,那似裹着屋外所有风雨寒意的黑衣男人已是侧身进了屋里。他步子很浅,无声却走得很快,转眼已是进了那黑漆漆的小房间,秦可儿回头,只能看见一抹模糊欣长的背影隐在暗色中,却又感觉一股阴鸷之气自男人出现之后便似一瞬笼罩了整个房间,这般的冰冷,是事发之时她都未曾感受到的压抑。 更加潮湿窄小的卧室里,霍城无声站在门边,卧室里摆满了女生的用品,窗边的支架上甚至还晾着内衣。屋内的空气沉闷中夹杂着令人作呕的气息,霍城的视线冷冷扫过覆着棉被的床,落在了不远处跪在墙角的少年身上,屋外电闪雷鸣做着少年的背景,他低着头一动不动。 霍城转身,一把掀开被子一角。 莹白的一道影子一闪而过,竟是滑落床头的一截手臂,那雪色的裸臂上伤痕遍布惨不忍睹,霍城的瞳孔紧了紧,目光落在床上少女苍白的容颜上。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却已是死了有些时候,一双灰蒙蒙的大眼睛用力瞪着,脖子上一圈紫青掐痕,触目惊心。 更让霍城忍无可忍的是,床上居然不止一个人! 女孩儿身旁,躺着另一个衣不蔽体的姑娘,乌黑的长发凌乱的掩着面容,裸露的肩头上泛着一抹死气。一个晚上,弄死了两人?霍城死死拽着被角猛一回头,一瞬对上墙角男孩儿抬头望来的视线,那视线如同两道光,无声却炙热,死死凝望的方向竟是床上少女赤裸的身体,透出浓浓痴迷的欲望! 霍城抬脚就朝少年心口狠狠踹了过去! 轰隆一声,好大一声响从卧室传来吓了所有人一跳,下一刻反应过来的莫锦云惊叫一声冲了进去。 “凌风!凌风你有没有怎么样?!哎呀血!出血了呀!”莫锦云哭得就像刚才那一脚踹在了自己身上一样,手忙脚乱把儿子从地上扶起来,这时霍凌风适时呛出一口血水,其实多半只是牙齿磕破了口腔,却让莫锦云小题大做嚷嚷得更响,“二弟,凌风可是你亲侄子啊!你怎么能下手这么狠,他还只是个孩子…” 莫锦云仰头哭诉,声泪俱下的样子在触上高处那双俯看而下的冰冷墨瞳时闪过一丝动摇。 霍城不太容易动怒,也可以说喜怒哀乐各种情绪摆在他身上都像是有些多余。莫锦云心里对这个年纪轻轻就执掌了霍家的小叔子总是又想亲近又有些害怕,特别当她晃眼瞥见他身后床上白花花的少女尸体之后,张扬的哭声戛然而止,她顿了一秒,变脸一般换上了无比凄苦的神色。 “二弟我知道,我知道你生气…你应该生气的,这件事是凌风错了,是他做错了!但是凌风还小,他只是不懂事,并不是坏孩子啊!其实这些全都该怪我,是我无能没有教好孩子,是我对不起霍家,对不起死去的姐姐…”莫锦云期期艾艾抬眼,形容三分柔弱七分悲凉,“当初姐姐离世的时候凌风还那么小,那么乖巧那么可爱,若是让姐姐知道凌风变成了这样一定会伤心的,我是再也没有脸去见她了…” 莫锦云哭,哭着说出这番糟心的话,她很聪明,知道什么是对方的软肋,也知道提起谁,才能让对方无条件妥协。 对面,那张半隐在暗色之中的容颜还是清冷得看不出一分情绪,抽抽泣泣的哭声叫人烦躁,下一刻客厅里死死掐着烟头的男孩忽然火了,狠狠啐了烟头张口怒骂:“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黑社会么,老子还求着你了怎么的,杀鸡儆猴给谁看呢?!今天的事你要帮就帮不帮拉倒,不就是死了两只鸡么真当严家摆不平了?!” 开口说话的正是今晚这一群纨绔里身家最硬的严昊涵,平日里就是个跋扈的性子,此刻更是憋屈狠了口无遮拦。一句话吼出来所有人都白了脸色,屋里霍城没有动静,却是守在门边的黑衣男人冷冷看了过来。 “严少还请谨言慎行,否则今晚死两人是死,死三人也是死,霍家不介意再多收一具尸。” “你他妈说什么…!”男子话音落下,严昊涵暴怒着就要冲上去,却被关祺秦可儿一把扯住往外拉。男人的话他们都听懂了,那是霍家已经准备接手了的意思,保险起见当然不宜久留,关祺秦可儿合力将严昊涵劝下,三人竟是一走就没再回来。 淅淅沥沥的雨水打湿了屋外走廊,远方的雷声阵阵沉闷,随后进来的两人默默将现场勘查了一番,一人走到霍城身后恭敬俯身:“爷,尸体…怎么办?” 窗外的冷风声声呜咽,像极了冤魂凄厉的诅咒,霍城回眸,一双暗夜般的眸子扫过床上女孩儿隐隐泛起青灰的脸庞。 “剁碎了,封个罐子埋去苍山。” 这是他今夜进屋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清冷声线不带一丝感情,冻得人心肝一颤。 莫锦云又哭了,哭着押着霍凌风给小叔叔道谢,霍凌风还是那般沉默的样子,低垂的双目如炬,含着掩不住的扭曲。霍城没有再看他一眼,而是微一偏头,望向了客厅角落从方才起就蜷着瑟瑟发抖的两个女生。 名叫郑海兰的姑娘首先察觉到了视线:“不要…不要杀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凄厉的叫声刚刚嚷出一半就被身侧猛伸过来的手心捂了个严实,那只手也在抖,抖着,名叫祝晓青的女生咬牙抬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今天,今天晚上没有人来过这儿,只有辛紫的姐姐过来给她过生日,然后…然后她们姐妹就出去庆祝了,对,去了一晚上都没回来!所以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海兰是不是,是不是?!” 祝晓青焦急开口,郑海兰回过神来拼命点头,吓坏了的两个女孩儿脸上满是泪水身上全是冷汗,霍城从阴影中走出来,盯着她们看了一会儿,终是转身从大门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压抑的哭声,瞬间便被大雨吞没了干净。 —— 一个月后,夜半苍山,冷月如勾。 漆黑的夜里,便是自己的呼吸都显得诡异,穿着清凉的女孩儿跟着男友走在山间密林,听着脚下落叶的沙沙声,第N次心生退意。 “阿涛,我们还是回去吧,我不想去那个古宅了…” 她的手心里都是汗,被阿涛紧紧拽在掌心里不肯松开:“没事儿,有什么好怕的,难道你还真的相信这个世上有鬼?”阿涛轻笑了一声,回头眨眨眼,“我跟你说,那个古宅可棒了,就算有鬼,肯定也是美女鬼哈哈~” 阿涛的话逗得女孩儿愈发心慌,却是不知道今晚的一切其实都是预先设计好的,那个宅子里准备了烛光酒水,那是阿涛自以为是的浪漫,就等着欲扬先抑给她一个惊喜! 女孩不情愿的再走了几步,忽然听见身侧传来一声轻响,她惊得一回头,借着月光,看见前方的树林里像是有个坟头! 她慌了:“阿涛那边是什么?!” 阿涛也吓了一跳,一瞬回头只模模糊糊看见一个小土包,他刚要笑,不远处的土包顶端却是一下滚落下一块小石头,咕噜咕噜滚到了他脚旁。 那一刻,阿涛听见了心跳漏下一拍的声响; 下一刻,土包顶端竟是一瞬裂开,一下爆出一只惨白的女人手臂,五指张开深深扣入了土壤中央! ——啊! 凄厉一声惨叫,惊飞了一片黑鸦! 正文 001 恶魔觉醒 三年后。 清晨的阳光穿过树叶缝隙,在灰白的大宅外墙上留下斑驳光影,四月的日子天气晴好,大宅一楼的厨房溢满阳光,一抹娉婷身影正在厨房里忙忙碌碌。 身后楼梯上传来轻微响动,煎着培根的女主人微微一笑,没有回头:“小浔下来了?快来吃早餐。” 闻言身侧的女佣笑眯眯的端了盘子过去,桌上已经放了好些吃的,面包奶糕小花卷,牛奶橙汁草莓酱,女佣放下手里的蛋羹,冲着桌前的少女微微俯身:“大小姐请慢用。” “谢谢张嫂。” 端着培根的宋灵韵转身的时候看见的便是桌前少女微微侧过的笑颜,清爽的校服,乌黑长发扎起来柔顺的搭在肩头,少女肤色很白,一双大眼睛却是黑得纯净,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落在那张精致的容颜上都是灵动漂亮的,叫人移不开眼睛。宋灵韵脸上露出清婉笑意,将培根轻轻置在桌上:“好好吃,橙汁里加了钙片,一会儿要喝完哈。” “知道了,谢谢妈妈。” 安浔微微笑着答,宋灵韵慈爱的理了理她的长发,回去厨房继续忙碌。安浔拿起桌上的小刀挑起一坨草莓酱,忽听身侧传来清越铃声,旋风般就刮到了跟前,那是一只小小的红贵宾,停在离她三米开外的地方趾高气扬,即刻就大叫了起来。 安浔没理它,徐徐在面包上抹开草莓酱,黏黏的一片血一样红。小狗叫得更凶了,却不知为何不敢再靠近一步,小腿不住跳着万分激动,几声之后宋灵韵不耐烦了:“安濛?安濛你还在磨蹭什么?快点下来吃饭,把宝贝锁到院子里去!” 应着声音楼上又冲下来一个女孩,一样的校服长发,白皙的脸蛋还带着点婴儿肥,下楼伸手就把小贵宾抱在了怀里:“不用锁,宝贝这么乖锁什么锁!” 安濛嘟囔着在餐桌另一头坐下,听见安母的埋怨不开心极了,大大翻了个白眼:“像宝贝这样的狗狗是很有灵性的好么,它不喜欢安浔肯定有它的道理的!谁知道她是不是背地里做了什么坏事,狗狗一般只对坏人才这么凶…诶呦!” 安濛话没说完就被宋灵韵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她对这个小女儿显然没有对着大女儿时的客客气气:“说什么呢你,怎么能这么跟姐姐说话?!当初你养狗我就反对,什么时候不好养偏偏赶着你姐要高考了影响她学习!” 安濛气急败坏着反驳,母女俩你来我往之间安浔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在宝贝警惕的目光中,她已是风卷残云又不失优雅的将桌上的吃食扫荡了一遍,最后叉起油光光的培根肉塞进嘴里,桌上的盘子杯子已经全空了。 安濛再次回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知道安浔能吃,但是每次看到她这样吃饭还是忍不住要刺激两句:“我去这么多东西你都塞进去了你猪啊你!简直胖不死你…” “诶呀你快走!快去学校吧迟到了!”宋灵韵忍无可忍推了小女儿往外走,骂了好几句才平复下情绪,回头露出标志性的轻柔笑意:“小浔不当真哈,濛濛就是爱瞎说,没有恶意的。” “妈妈我知道的,没关系。”安浔擦擦嘴站起来,收腰的小西装搭配着格子短裙,纤腰长腿的哪里看得出一点赘肉? 宋灵韵眸光一个流转,笑容依旧温婉:“今天听说要申报志愿了?” “嗯,”安浔接过女佣手里的书包到门口换鞋,“上午报志愿,下午自习我请了假,想去滨江大学城见个学姐。” 宋灵韵点点头,对这个沉稳又乖巧的大女儿她一向很放心:“让老杨跟着去,晚上回来妈妈做点好吃的给你补营养。” 安浔应下推门出去,四月流莺的季节,屋外阳光正好,安浔在日光下仰起头来深吸了口气,一偏头,正对上了角落里偷偷望来的那双湿漉漉的小眼睛。 安浔凝视三秒,三秒之后宝贝呜咽一声扭头就跑,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委屈得要命。 害怕了呀~安浔笑了。 —— 市郊,位于滨江大学城的临江公安大学里静悄悄的,偶尔走过几个穿着警服的学生,看见不远处树下的漂亮姑娘都忍不住回头瞄上两眼。 安浔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 叫人有些昏昏欲睡的午后,主教三楼的一间阶梯教室里学生却是各个精神抖擞,目不转睛望着讲台的方向,目光甚至有些过于灼灼。 讲台上,年轻的讲师在黑板上写下“犯罪起因”几个字,转过身来,纤长的一双凤目在镜片之后透出清清淡淡的光。 “心理异常型罪犯往往有触发其初次犯案的契机,可以是生活的重大变故,是重要人物的离世,也可能仅仅只是因为到了他设定的某个期限。” 话落,学生们纷纷低头记笔记,前排的几个女生忍不住勾唇,真帅啊,好帅好帅! 教室后方座位上某个女生的手机震动起来,她飞快掏出看了一眼,塞回了抽屉里。 公安大学的很多课程因为性质特殊是不能旁听的,这一节犯罪心理学便是其中之一,安浔发过短信之后便自己先在校园里闲逛起来,今天阳光正好,这所安安静静的学校她很喜欢。 同一时刻,沐浴在市郊阳光之下的还有大学城外不远处的一片公共绿地,这附近来来往往的多是学生,两个女生已经在树下站了很久。 “你想去就去吧,不要拉着我…” “诶呀你怕什么,之前发现新大陆一样嚷着有帅哥的可是你!” 两个女生拉拉扯扯面对的方向,一片树荫半笼着长椅,长椅上坐着一个黑衣黑发的男人,午后光影在他身上留下有些虚幻的印记,他低着头,手里轻轻翻着一份文件。 水泄一般的阳光轻触上那抹沉静的黑,便像是被那暗色全然吸收了一般化了暖意,男人在树下已是坐了有些时候,微长的刘海遮住了眉眼,只能隐隐看清那轻垂的长睫纤末如翼。即便看不太真切,女生也能感觉到那是一个长得极其清隽的男人,只是气质太冷,让人不敢靠近。 犹豫之间,有人走了过去,俯身说了句什么,男人收了文件站起身来。 女生们惋惜的情绪还没来得及表达,随着男人的动作,四周本散漫着的一群人忽然整齐划一的动了,全在那一刻跟上了男人一同绕出了公园小道,她们这才发现今天这里聚集了一批不太常见的诡异男人,各个虎背熊腰凶神恶煞的,再是走出几步,街角的地方竟是又跟上了一批,浩浩荡荡绕过转弯口不见了… 半晌…“你不是要去搭讪么,去啊…” “咳咳…真是见了鬼了…” 半刻钟后,见了鬼的霍城静静坐在一间小屋里,身后围着义信社的兄弟,对面坐着的男人梳着大背头穿着皮夹克,笑起来满脸横肉挤着五官。 “我当今天是吹了什么风,竟然把义信的当家都吹到了我这小庙里~不过你们再是谁来都没用,那帮杂碎鬼知道去哪儿了,我阿豹只罩自家兄弟,管不到义信的狗!” 义信社出了叛徒。 一周之前,一批义信的成员私下购买了一批致幻剂,为了掩人耳目去了永兴会的码头交易,之后连人带货失踪,那码头正是阿豹的地盘。 霍城坐在沙发上,一袭黑衣身材修长,被身后一群肌肉发达的手下衬着,甚至显得有些身影单薄。阿豹说话间暗自打量对方,看着看着却有些走神,尼玛他还是第一次见男人长成这个样子,那眉眼细的,那皮肤白的,简直比他昨晚压了一夜的小妖精还要好看!义信当家?呵,长着这么一副女人皮相他到底是靠什么御下的? 阿豹的目光猥琐起来,霍城身后有人不爽了,捏得拳头格格作响,下一刻却是那淡漠眉眼一瞬轻抬望上来,直直看入了阿豹的眼。 那一眼很深很冷,看得阿豹一瞬打了个寒颤,下一刻霍城开了口,声音清清淡淡的:“那你是打定了主意否认了?” 那声音很轻,除了有些冷根本听不出什么威慑力,阿豹愣了一刻,因着方才的寒颤恼羞成怒:“不错!老子就是否认了怎么地?!你他妈在老子的地盘还想干什么?!” 阿豹大掌一拍,震得桌上水果晃三晃,霍城从花花绿绿的瓜果上抬眼,忽然笑了:“既然谈崩了,当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笑声刚落就动了,身影一晃之间已是瞬移了方位!阿豹算是反应快的,在一眼望见那淡漠黑瞳里聚起锐利的那一霎已是大喝一声后退拔枪,只是那还不够快,两方火拼谁开枪前不犹豫一秒,一秒之间却是寒光闪现鲜血迸射,一人惨叫倒地,割开的喉管处涌出大量鲜血! 永兴一方瞬间乱了,义信也乱,尼玛谁想得到爷在别人的地盘说动手就动手事先可没通知过啊!双方手忙脚乱的拔枪,现场乱作一团之时又是几人应声倒地,一刀命中了咽喉,一手拧断了脖颈,那个满面流血的是怎么回事?居然,居然是被牙签捅破了眼珠子?!尼玛这是黑社会么招招犀利一击毙命这根本就是杀手啊!阿豹惊慌失措胡乱开了几枪一枪未中,下一刻那寒冰一样的墨瞳已是一瞬逼到了眼前! 霍城踹了阿豹一脚,闲闲适适从怀里掏出枪上了膛,身后有人冷笑,尼玛爷最忍不了的就是有人把他当女人歪歪这次你还不死?!黑洞洞的枪口对上,阿豹吓得要命:“要是我死了你就再也找不到那帮手下…” 砰,话音未落,一枪爆头! 枪口硝烟未散,四周已是恢复一片死寂,地上横七竖八倒着永兴会成员的尸体,大门下一刻打开,一脸冷峻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爷,全灭了。” 嗯,霍城淡应一声,扭头往外走,顾三在身后跟上一步:“失踪的人…” “已经死了。”前方传来的声音很淡,霍城没有回头,“永兴得到消息之前派人先去码头搜一遍。”他顿了顿,“找密封的箱子,小得一眼看上去装不下五个人的那种。” “是。”顾三沉声应下,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血染之地。 —— 另一头,下课之后三个女生并肩走上街头,名叫张佳的小学姐十分兴奋:“小学妹我跟你说哇,我们那个唐教授简直是简直了,人又帅,年纪又轻,才27岁好么,已经是副教授了,来自星星的你!” 安浔被学姐夸张的语气逗笑了,身边跟着的沐以蓉学姐不悦的皱了皱眉,觉得张佳真是有损她在学妹面前的威严… 沐以蓉和张佳都是公安大学犯罪心理学系大三的学生,安浔同沐以蓉是在心理学论坛上认识的,今天第一次线下见面,本来想好好给小学妹宣传一下她们专业的,结果被张佳这花痴搅得不成样子… 张佳还在激动:“但是小学妹你也不要想得太美好,我们唐教授虽然很完美,但是也很恐怖!作业难,考试难,什么容易?挂科最容易!你造么,我们大一那一年心理学基础课,一共不到两百人,挂了整整一百多啊一百多!所以唐教授又名——百人斩!” 噗,安浔笑出了声,沐以蓉已经忍无可忍,正巧经过一家点心店看出安浔有点兴趣,沐以蓉赶忙把人鼓动进去,人一走就开始训张佳:“你怎么回事啊只会给学妹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们学校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我…”张佳被骂的一愣一愣,倒着往后退了一步,不想一下撞到了人,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却是她吓了一跳一回头,竟是一下对上了一双阴冷的眼! 那双眼在晃眼看见张佳身上的警服时闪过一抹慌乱,下一秒慌乱阴冷的男人竟是一下伸手朝腰侧摸去!张佳和沐以蓉都是公安大的,对这个动作格外敏感,沐以蓉几乎瞬时就把张佳一把扯了回来,两人警惕的紧紧盯上了男人的手!那一刻空气中竟像是隐隐飘来一股子血腥味,男人愣了一秒,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差点铸成大错! 他惊慌失措的放下手,慌乱着瞥了不远处一辆车窗漆黑的轿车一眼,在周围同伴鄙视的目光中绕过两个女生飞快上了另一辆车。几辆黑色轿车随即发动绝尘而去,留下张佳和沐以蓉愣愣站在街边,均是出了一身冷汗! 那个动作…难道是枪?! 安浔从点心店出来的时候,两人脸色都很不好,问了她们却只是摇头,谁也不愿再提… 是夜,安家大宅,时钟悄然滑过十二点,床上的女孩儿幽幽睁开眼来。 白裙抚过阶梯,无声轻盈,安浔下到厨房,黑暗中轻轻擦亮一簇火光,点燃了小小蛋糕上的蜡烛。 捧着蛋糕,安浔一步一步往回走,午夜的大宅难免阴森,烛火映着的那双眉眼,却是含着最澄净温柔的光。 她轻轻哼起歌来。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欢乐颂,生日歌,此刻却是哼出了幽冷的味道,烛火照亮的前方看着是那样静谧,离开那一小片温暖,被留在身后的黑暗啊,却是黑得,像是能吞噬人心! 安浔终于回到了房间,捧着小蛋糕,她站到了镜子前。 昏暗的火光映出她的脸,那是从未熟悉过的陌生,她看了片刻,微微弯起嘴角笑出来,本是让所有人喜爱的甜美,却是这一刻,绽放了从未有过的诡秘。 烛火在下一刻倏然熄灭,清冷空气中,传来裹着笑意的女声。 生日快乐呀,生日,快乐。 正文 002 楚家王子 四月一过,六月初的高考已是迫在眉睫,对于大多数考生而言,五月便是在不断的模考和倒计时中度过的,嘉华高中的高三年级亦是如此。 只是除了备考,嘉华高中近日还有另一项备受瞩目的庆典——一年一度的毕业生舞会,近日学校里随处可见忙忙碌碌的身影,忙着复习,忙着布置,午休的时候食堂的人都少了,大多数人都节约下了吃饭的时间给了更加有意义的事。 安浔便是在这样的时候到了食堂点了一份餐,找了个临窗的位子开始吃午饭,她的食量很大,可不是中午随便啃个面包就能对付过去的。 安浔今年就要高考了,在高手云集的嘉华,安浔的成绩算不得非常出众,在班上能排进前十,勉强算得上是优等生;除了学习成绩之外,安浔的家世在嘉华也算不得特别超群,安家做的是药品行业,家族企业恒通制药虽然这几年在业内异军突起,但也只是个刚刚成立了十几年的新公司,还远够不上临江几大家族的实力地位。可以说,在尖子生富二代扎堆的嘉华,安浔综合条件只能算是中上,却仍是逃不过四周时时惦念的目光,原因只有一个,长相。 安浔是个美人,大美人。 此时此刻,安静坐在窗边的女孩儿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异常美好,正面低垂的长睫轻柔灵动,侧面挺立的鼻梁精致秀气,便是背影都很怡人,束起的长发乌黑柔顺,在午后微热的阳光下泛起金色光泽。此刻四周又聚上了灼灼视线,安浔低头塞了一颗小番茄到嘴里,不知在Ipad上看了什么有趣的内容微微抿唇笑起来,那比番茄还要饱满鲜艳的红唇沾着晶莹水光,扬起的一抹弧度实在诱人,邻桌的小学弟看呆了,叉子上的肉丸掉了都没发觉,结果在好好的白衬衣上溅了一片污渍,却丝毫不影响他雀跃的心情。 安浔漂亮,温和,赏心悦目,可以说很多人每天中午到二食堂用餐就是为了来“赏花”,当然还有另一批人也来得很勤,定时定点,乐此不疲。 坐在安浔斜对面三张桌子开外的李薇薇翻着叫人眼花缭乱的美甲,不高兴地嘟囔开了:“切,又在那里招蜂引蝶,恶心死了!” 安浔总是一个人吃饭,就像李薇薇叶诗媛安濛她们几个总是结伴出现一样,这个小团体很招摇,在嘉华几乎无人敢惹,里头大多是高三女生,也有几个安濛这样高二的,仗着家世好容貌好整天在学校颐指气使,而安浔显然是她们最针对的目标。 她们针对安浔有着一个雷打不动的理由,而此刻这个理由正徐徐朝着目标靠近。 “我可以坐这里么?” 耳边响起清越男声,安浔抬眼,正对上阳光下那张笑容温润的脸。楚卓然,楚家长孙,嘉华校草,家世气质在同辈男生中都属上乘,亦是学校里不少女生倾心的对象。安浔笑着点点头,收起桌上的Ipad。 安浔一直被观望,却因为各种原因鲜少被亲近,整个食堂随着楚王子的出现微妙的静了静,三桌开外高傲的叶诗媛即刻黑了脸,四周本还在挤兑安浔的几个女生立马噤了声。 学校里一直有传言楚卓然对安浔有意,而叶大小姐喜欢楚家王子,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临窗一桌俊男美女气氛正好,不远处小团体观察着叶诗媛的脸色,小声嘀咕开了。 “安浔那贱人真他妈恶心,天天用那张脸勾引人,脱光了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就是,也就是学长刚回来不知道她的底细,否则怎么可能接近那个神经病?!” “可不是,还天天摆出一副女神样,我呸!” 几个高二女生义愤填膺的骂开了,丝毫没有避讳同桌的安濛,不过安濛也不在意,说实话她不跟着骂几句都是为了安家颜面,否则出口的话兴许更加伤人。 安濛不喜欢安浔也不是什么秘密,要说家里杵着这么个比自己大了不到一岁的异母姐姐,有多少人能真心亲近得起来? 安家的那些糟心事儿在圈内也是谈资,话说当年安父的原配婚后久无所出,安父便在外头养了个三儿,还生了个儿子,之后原配生下女儿安浔后命薄死于一场意外,三儿便顺势扶正入了安家大门,又生下了小女儿安濛,终于成了“和乐”的一大家子~这番轶事,还亏得嫡出大小姐安浔天天没事儿人一般对着嚣张跋扈从来不把自己当私生女的二小姐,也算是奇葩,不过安家本就是草根起家也没多少人真正关心,茶余饭后说笑两句罢了,而方才几个女生口中身材差神经病之类的辱骂,也并非空穴来风。 安浔以前并不是长成这样的,在高中前的十几年中她其实一直是个胖子,长得丑,性格也阴沉,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诡异,大家一路从嘉华小学念上来大多数人都记得她当年“恐怖”的模样,直到中考前那个月,安浔失踪了。 失踪的安浔在报警后第十天在苍山被找到,据说当时厉鬼一样出现在树林里吓惨了一对约会的情侣…当年这场富家千金绑架案还是挺轰动的,最后却是不了了之,只因当事人宣称没有事发的任何记忆,连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苍山的都不记得了。 之后便是暑假,高中开学,在嘉华的入学典礼上,如今这个脱胎换骨的安浔亮瞎了所有人的眼… 至此流言蜚语接踵而来。 有人怀疑安浔有精神病,否则怎么会自己跑去苍山,还什么都忘了; 有人怀疑安浔身上有很多肥胖纹,毕竟当初这么胖的人瞬间瘦下来,怎么可能不留痕迹? 还有人怀疑她整容,怀疑她吸脂,怀疑她拉皮,甚至有人怀疑如今的安浔根本不是真正的安浔,只是言辞凿凿的诽谤再多也掩盖不了一个事实,如今的安浔是嘉华校花,是众多男生心中的女神,在临江整个高层圈子里甚至再难找到一个姑娘能有这样的容貌和气质,而楚卓然,似乎是真的喜欢她… 临窗的桌前,沐浴在午后阳光下的男生有些心猿意马,心中牵挂的姑娘此刻就在对面,他却是从来没有办法像对着其他人一样自然而然同她说话…安浔性子很静,她不说话的时候他也不知该说什么才能既不突兀也让她觉得有兴趣,楚卓然抬眼默默望向对面,看着少女清透的肌肤在阳光下泛起诱人的粉色,安浔身材很好,曾经有男生肯定的歪歪过她的胸围至少75C,楚卓然的目光从那校服衬衫上紧绷的曲线掠过,倏然红了耳尖,掩饰的拿起水杯猛灌了一口。 从大门一路小跑过来的女生便是此刻到了窗前:“安浔,你果然在这里~老班找你呢,要你现在马上到办公室去。” 安浔应了,回头跟楚卓然打了招呼便起身离开,他们的关系并不熟一起吃饭多少有些无趣,安浔走得毫无留恋。 楚卓然坐在原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抹高挑背影走到大门都舍不得收回来,不远处,听了一肚子坏话的叶诗媛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摔了手里的刀叉起身朝着窗边走去。 正文 003 三大家族 叶诗媛径直走到楚卓然身前,一步隔断了所有绮念。以叶大小姐的身份,是不会轻易同情敌在公众场合起冲突的,但这并不妨碍她当面找楚卓然把话说开,她想,今天已是很有必要让楚卓然认清形势了! 临江富饶,早先就盘踞在城中的几大家族如今已是各有千秋,其中城东的严家从政,城西的叶家从商,还有城南的霍家,做政商之外所有见不得人的勾当。这句虽是玩笑话,却也大致说明了临江几大家族的实力状况,在圈内谁不知道严家有权叶家有钱霍家不能惹,而两年前才从省里告老还乡的楚老太爷心里更是清楚,初来乍到的楚家要想在临江扎稳脚跟,非同三大家族之一联姻不可。 而她叶诗媛,是三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孩子。 换句话说,她才是有资格挑挑拣拣的那一个,若不是她对楚卓然有好感,楚家甚至不是叶家联姻的首选,这一点叶诗媛很清楚,楚卓然也不是不明白。 叶诗媛性格直接,开门见山就提到了毕业舞会的事,本来舞伴的邀约该是男方主动的,只是楚卓然温吞的性子已经让她等得有些不耐烦,叶诗媛说了一句便双手环胸做出一副高冷的姿态,她知道楚卓然不喜欢她这样,只是今天她是故意的。 楚卓然自是感觉到了浓浓的压迫,心中又是屈辱又是自嘲,其实他很早就放弃了约安浔参加舞会的想法,若不是今天这一出他过两天也会主动邀请叶诗媛,只是如今所有的气氛都破坏了,他再也提不起兴致来。 “毕业舞会我可能不去了,不好意思。”楚卓然笑笑,俊朗的五官依旧柔和,眼底却是掩不住一抹苦涩。他就这么不情愿同她在一起,忤逆楚家也要拒绝她?呵,那你倒是再硬气一点直接回去跟老太爷说开了索性断个干净啊!叶诗媛嘴角浮现嘲讽的笑,冷哼一声扭头离开。 —— 当各大家族的二代们正为了爱与不爱万分纠结的时候,各大家族的当家们早已在各自的领地忙碌开了,管理一个家族并不是容易的事,等到下一代们长大了就会发觉,当年的这些纠结不过是闲得要命的人才在意的小事罢了。 霍城已在书房忙了一上午,此刻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望着一桌的报表微微皱眉。顶头一张资产负债表,“现金”和“银行存款”的合计值简直大到令人发指,若是让叶诗媛有幸看到了这张年报,不晓得她还能不能理直气壮的说出叶家有钱这样的话来… 霍家的生意靠着霍城和义信的几位老臣共同打理,负责财务的莫舟山此刻正站在霍城身侧,一身暗蓝色西装衬得整个人老成持重:“今年的流动资产相比去年又增长了近百分之十,如今公司各项开支基本已经固定,收益不断上涨使得资产增长迅速。” 霍家主营餐饮娱乐业,明面上有数十家KTV夜总会和几家高档餐厅,暗地里还经营地下钱庄,操控赌场博|彩竞技赌局等各类赌博事业。可以说霍家的生意自霍城父亲霍乾一辈已是在临江迅猛扩张,到了霍城手里已是垄断整个临江夜生活的暗夜帝国,每年一明一暗两份资产表显示的收益合计直逼天文数字,却是生生冻成了死钱,无处可用。 霍城伸手轻轻推开桌上的报表,淡淡抬眼:“投资项目还是没消息?谁也不接霍家的生意?” 莫舟山对上那双漆黑沉静的眼,微微叹着气摇头:“如今市面上好项目不多,霍家的背景更是让许多人望而却步,老裴已是动用了各种人脉张罗了,只是拉不到大项目,那些小打小闹的投资不如不做,涂添麻烦而已。” 莫舟山解释,霍城听后沉默不语,这时书房大门被推开,顾三迎进一个人来:“爷,苏会长到了。” “诶呦阿城啊,我才听说了,你去永兴的地盘闹事了?还杀了洪老头最器重的手下?!你是怎么回事啊这是要和永兴开战了?拜托能不能先知会一声啊,你鹤叔我年纪大了不禁吓的…” 人未到声先至,随着一阵哀嚎,门口冲进来一个年逾五旬的胖大叔,油光粉嫩的肥脸一下凑到桌前,神情凄婉:“阿城你三思而后行啊,这个帮派相争…” “没打算争,我准备和谈。”霍城适时打断苏群鹤的哀嚎。 “啊?和…和谈?哦哦,和谈好啊,对,就是该和谈,该和谈!”苏群鹤顿了顿立马转过弯来松了口气,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嘿嘿笑着同莫舟山打了个招呼,说话间,霍城已是拉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丢在了桌上。 苏群鹤亦是当年跟随霍城父亲的老人,如今主要负责帮派事物,他拿出信封里的照片粗略瞄了一眼,刚刚放松的神色再次紧绷起来:“这,这…” 霍城向后靠上椅背,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五个人,一批货,三千万,全失在阿豹的地盘,你去找洪德昌,跟他说我要他给我个交代。” 这,这…! 苏群鹤已是愣得说不出话来。 手中的照片上,一个窄小的箱子,里头断胳膊断腿塞满了人体,看着恶心恐怖确实很让人痛心,可是老大你可是一次性灭了人永兴数十号人外加一个核心成员啊,怎么看都是能持平就不错的局面,我们居然还去兴师问罪,这,这尼玛还是要开战的节奏啊! “我不觉得能谈下来…” 苏群鹤支支吾吾开口,霍城打断:“没想你一次性谈下来,先去谈谈看。” 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再说什么?苏群鹤耷拉着脑袋抱着小信封忧伤的走了,站在旁侧听完安排的莫舟山也有些诧异,犹豫片刻还是沉声开了口:“老苏性格软弱人又油滑,这次的谈判…” “没事,”霍城垂了垂眼,微微勾了唇,“正是因为这样他去才最合适。舟叔,之后永兴和义信该会冲突一阵子,义信的事你盯一盯,有谁过来挑衅不要手软,直接打死就好。” 那凉薄唇角稍纵即逝的笑意让莫舟山微微一愣,听着那清冷声线莫舟山只觉心惊,思绪在心头流转而过,终是俯身应下。 —— 当晚学校补习,安浔回到家时已是华灯初上,家里的佣人张嫂正有些焦急的等在大门口,看见她回来赶忙迎了上去:“大小姐回来了啊!老爷出差回来了,正在客厅等着…” “是么?爸爸回来了啊。”安浔微微笑了笑,错开张嫂往里走,张嫂话没说完却很犹豫,慌张着跟进去,晃眼瞥见男主人铁青的脸,立马闭了嘴。 安家一楼的大厅难得像今晚这样灯火通明,沙发上一左一右坐着安父安建邦和宋灵韵母女,安浔平静对上那双带着愠怒的眼,轻轻勾了唇:“爸爸,欢迎回家。” 爸爸,欢迎? 安建邦一下怒了:“你这个自作主张的东西!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爸爸么!这是什么东西?!你给我说清楚!” 哗啦一下,安父一甩手,手中的文件夹重重朝着安浔摔了过去。 正文 004 高考志愿 安浔被文件夹砸中了脑袋,有些疼,她却是没做声,伸手理了理散落的长发,她俯身把飘在地上的文件捡起来,那是一张表格,高考志愿申报表。 安浔笑得轻柔:“爸爸想听什么解释?” 安父被这一句噎得差点背过气去。 安父安建邦也算是近几年在临江混得风生水起的人物,这几年恒通药业发展迅速,新药品研发也一直卓有成效,按照公司势头不出五年定能上市,届时前途将更加不可限量。基于这样的背景,安建邦对几个儿女的要求一直很高,好不容易大女儿安浔高中之后有了变化开始符合了他的期待,却是不想这个表面乖巧的丫头居然瞒着家里擅自改了志愿,还是,还是那种学校! 安父铁青着脸控诉出口,安浔的神色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还带着点无辜:“爸爸,您怎么能这么说呢,临江公安大学也是重点大学,犯罪心理学更是很好的专业,往年录取分比临江大学工商管理还高几分呢,怎么是那种学校…” “你…!”安建邦简直要被气死! 一边宋灵韵看着老公激怒的样子赶忙起身相劝,焦心地转头望向安浔:“小浔啊,那公安大学…读出来你是要去做警察?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工商管理不念要去念这个?爸爸的公司以后还要靠你打理,你这样…而且怎么能偷偷改志愿呢这是不对的呀!” 家里两个长辈一个愤怒一个伤怀,安浔微微抿了抿唇,神色闪过一丝黯然:“那还不是因为跟你们说了你们一定会反对么,现在网申也申了,已经尘埃落定了…” “什么尘埃落定!你想得美!”安父气得指着安浔大骂,“明天我就托人去教育局把志愿改回来,你给我滚回去读工商管理,我绝对不允许你去念什么警察学校!” “我不同意!” “你个逆子!你没有资格不同意!” “哎呀建邦你好好说,吓着孩子了!” 一旁看着好戏的安濛冷笑出声:“切,吓得着么,安浔连偷改志愿都做得出来,胆子不要太大好么!” “总之我是铁了心要去公安大学,如果改了志愿我宁愿不参加高考不读大学了!” 终是高声一句打断了所有人的话,安建邦宋灵韵包括幸灾乐祸的安濛全都愣住了,望着这几年素来乖巧的大女儿眼中的决绝,安建邦即陌生又愤怒,一句怒骂刚刚到了嘴边,却是硬生生被那墨瞳之中骤然聚起的泪水抑住。 安浔哭了,豆大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顷刻从眼眶滑落,连安濛都给镇住了,哭着安浔似努力压抑着悲伤,用颤抖的声音开了口:“爸爸,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记得么,记得我的妈妈…” “如果您忘记了,您一定也忘记了当年她是怎样悲惨死去,那起抢劫案又是如何到现在都没能抓到凶手!小时候我曾经跟您说过,长大了我一定要给妈妈报仇,要将坏人抓住枪毙,事到如今您是不是也只当那是当年我还小随便许下的诺言?!只是有些事永远都不会变,现在我们再幸福也改变不了妈妈被害的事实!我只是想做些事让自己好过一些,让这个世上像妈妈一样的受害者能少一些,让妈妈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有忘记她,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守着她为她祈福,难道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您都不能满足,一定要剥夺么?!” 安浔哭着吼出来,这是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过的情绪外露,那口口声声一句句提到的生母,那张同死去妻子像了七分的容颜,所有这一切瞬间都像尖刀一般深深插入了安建邦心里,他痛苦得说不出一句话来,眼睁睁的看着女儿抹着眼泪飞一般冲上了楼,重重砸上了房门。 安家这一晚过得异常沉闷,晚些时候,宋灵韵端了一盘点心,敲开了安浔的房门。 “小浔啊,今天这个事情,一开始我是很不赞同你的做法的,却是听了你的心里话之后,我才发觉这些年我做母亲真是做得失职啊,你心里一直有这么多的苦我却没发觉,让你独自承受了这么多,是…是阿姨对不住你…” 安浔放下牛奶,眸中闪过一丝惊异:“妈妈您这是做什么?怎么连称呼都改了?” 对上宋灵韵眼底隐隐泛起的泪光,安浔眸中闪过一抹疼惜:“妈妈我今天那些话不是这个意思,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您悉心照顾我,在我心里您早就是我的母亲了…我只是,只是想慰藉一下妈妈在天之灵,也想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妈妈您知道的,我对管理公司没有一点兴趣,家里还有哥哥和濛濛,我以为少我一个没关系的,我不知道爸爸会那么生气…” 安浔说着声音又哽咽起来,这一次却是强忍着没再哭,安浔从小就是个特别的孩子,童年阴沉,大了之后性子又比同龄人稳重,难得今天能说出这番话来,微肿的双眼红红的脸蛋望在宋灵韵眼里说不出的贴心可人,宋灵韵眼底带上慈爱,伸手理了理安浔的刘海。 “行,妈妈知道了,有你这句话,你志愿的事就交给妈妈吧!我去给你爸爸做思想工作,你就不要有负担好好准备考试,会让你爸爸同意的!” “真的?谢谢妈妈!”安浔高兴起来,笑着一把搂上宋灵韵的腰,宋灵韵轻柔抚上安浔缎子般的长发,温柔笑道:“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跟你说个秘密,这次你毕业舞会妈妈给你在Zuhair订了一件小礼服,昨天已经送来了,这周末我们去试试怎么样?可漂亮了!” 安浔抬起头来,有些吃惊:“毕业舞会不需要这么隆重的,而且今年还要办成年礼…” “哎呀傻孩子,成年礼是成年礼,到时候再订更好的!”宋灵韵很豪爽的摆摆手,像所有慈母一样在女儿微笑感激的时候亲热的摸了摸孩子温润的小脸。 这一夜,宋灵韵从安浔房里出来的时候显然心情很好,嘴角忍也忍不住的上扬,步子也愈发轻盈。 另一边,在卫生间绞了毛巾擦过脸,再抬眼时,双目仍旧微红的女孩儿眼底却是再也没了先前的悲伤柔和,唯余一抹简单纯粹的冷意。 不好意思安浔,今天利用你妈妈演了一出苦肉计。 不过有一句我是真心的,你妈妈的仇,我会好好,帮你报的。 ------题外话------ 白去网上查了下,现在的高考貌似都是考后填志愿了,但是有一种拟报志愿提前批录取,似乎也有考前申报,因为先填志愿更符合文文的需要,所以这里这样设计了一下,文文是现代架空背景,大家就不考据了哈╭(╯3╰)╮ — 另外,梳理一下女主的身份,女主是异体重生,灵魂是三年前碎尸案死去的女生辛蓝,身体是三年前失踪的安浔,简介和楔子里有提到哈,无论是辛蓝还是安浔,三年前发生的往事都还有很多未交待,按照白的设定,会在以后以插叙的形式一点一点呈现给大家,这里能说的是,女主是同时具有安浔和辛蓝两人的记忆的,而且显然两个女生的过往都有很多谜团,这几天交代背景有些过渡,明天开始进案子,紧凑起来啦! 正文 005 恋腿狂魔 近日嘉华高中出了两件值得八卦的事。 第一件,安家的安浔拟报志愿居然舍弃了事先定好的临江大学填报了公安大,叫人大跌眼镜…第二件,这次毕业舞会楚家王子不参加,叶大小姐只好另择了良伴,几天后却不知从哪儿传出内幕,说那天楚王子其实是当面拒绝了叶小姐,只因不能邀请真正心仪的姑娘共赴舞会~此后流言越传越多,大家“原来如此”的目光中努力维持镇定的叶诗媛终于忍不了了,当晚拉了一票朋友出来购物泄愤。 叶诗媛这样的姑娘,虽然高傲却也心思简单,也许正是因为她的骄傲和教养摆在那里,使得她再不开心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和安浔一争高下。 在她心里,安浔不配做敌人,楚卓然似乎也不配她喜欢了,这几天在母亲的劝导下她已经想开,楚卓然于她也许就是件心仪却没能买成的衣服,当时虽然不甘心,以后却一定会遇到更多更喜欢也更衬她的衣服,所以这个没长眼错过了她的楚卓然,今后若非他主动追求,她再也不会多看一眼了! 踩着华丽的小高跟,叶诗媛一路昂首走在队伍最前端,她的身后,一群衣着光鲜的小姑娘说说笑笑跟着,里头也包括了安濛。她们这群人也许根本算不上真正的朋友,因为共同的利益抱团,便是欢笑的时候彼此看去的目光都带着几分审视。 走过名品街的时候,安濛默默停在了一家店门口,那装潢简约却不失典雅的巨大橱窗内,身段妖娆的模特正展示着一件华美的礼服。低调的水钻,流水般的剪裁,那一身素色便是穿在塑胶模特上都明艳不可方物,而她却是见过这条裙子更美的样子,当时它正穿在那高挑温婉的少女身上,衬得她的容颜如同初雪映月般清冷高贵,用着那张脸她浅浅笑着,亲昵的挽着她的妈妈,一起,笑着。 安濛不知道妈妈发给她这张照片是何用意,以示自豪么?因为她有这么个乖巧又漂亮的继女,让她也跟着乐一乐? 呵,安濛死死攥紧掌心,冷冷笑了。 安浔,安浔!十几年来,她全部的人生,每一天围绕的永远只有一个人,安浔! “濛濛,你姐姐她怕生,你带着她一起玩,把你的小朋友介绍给她知道吗?” “濛濛,那是做给姐姐的蛋糕,你不许吃…一口也不行!” “你姐姐都要高考了你养什么狗?真是一点不省心!” “嗯,妈妈当然爱你啦,你是妈妈的乖女儿呀…姐姐吗,姐姐啊,是妈妈的骄傲呢~” 妈妈的,骄傲么? 哪怕是她以前那样肥胖丑陋的时候也是?是啊,对着那样一张满目疮痍的脸妈妈都能满含怜惜呢,那么她呢?她这个…亲生女儿呢? 这个家,有个美名远播的好后妈,有个备受宠爱的好继姐,所有人都高大上真善美只有她一个心怀妒忌阴冷恶毒?好,真是好极了! “叶学姐,你看这条裙子好衬你,要不要进去看看?”安濛回头,微微笑道。 —— 安濛没有撒谎,这条裙子叶诗媛穿着真的很漂亮,柔和了她略显艳丽的五官,衬得一身雪肤愈发无暇。 叶诗媛走到更衣室公共区,在镜子前转了一圈:“是不是太素了?” 四周一片赞叹化作积极否定:“哪有,特别好看!就因为不常穿这种才惊艳呀!” 毕业舞会就在下周,当天的服饰搭配早已定下,只是看着镜中自己的模样,叶诗媛倒也觉出些新鲜来,再是端详了一番,她抬眼扫向一旁的营业员:“要了,包起来。” 一句话,年轻的营业员头冒冷汗。 “这…这件礼服已经有人订了,不能卖…” 营业员勉强挤出一句话,将头埋得更低,当初她怎么就犯了那么低级的错误,居然没查单!营业员拘谨的声音蚊子叫一般传到叶诗媛耳朵里,她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俏脸顿时覆上一层冰霜:“有人订了?谁订的?” “…是安太太为安浔小姐订的。” 呵,安浔?叶诗媛在下一刻冷笑出声,回眸冷冷瞥上了一旁沉默不语的安濛。安濛今天晚上一直很安静,此刻却是抬起头来,直直对上了叶诗媛冰凉的视线:“不错,这裙子的确是我妈给安浔订的,不过那又怎样?如果学姐你喜欢,安家再好的东西都能送给叶家,何况一条裙子?只看学姐想不想要了。” 这样一句话,意有所指,叶诗媛冷冷对上安濛透着坚定的双眼,面若寒冰。一条看中的裙子,暗示一个心仪的男人,送给她?呵,她叶诗媛什么时候需要小小的安家谦让了?简直笑话!下一刻,冰冷视线狠狠剐过安濛的脸,叶诗媛转身提起裙摆就往更衣室走,谁知没走两步,重心不稳一个踉跄,身后已是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 被踩住的裙摆,一瞬撕裂的腰线,叶诗媛冷冷回头对上身后女生惶恐的脸:“学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小心…” 呵,呵呵呵,叶诗媛这次终于不骂人了,她无语仰头望了望天,心底一阵冷笑。 —— 当晚一群姑娘玩到很晚,夜半时分从KTV出来,走在最后的小敏意外被同伴拦在了车外。 “已经坐不下了。”后排女生淡淡拉上了车门。 “怎么会坐不下?我们之前就是这么坐车过来的啊!”小敏望着后排的空位脱口而出,那女生却是一下别开了视线,小敏愣着站了一会儿,忽然反应了过来。 当场不发难,事后也玩得好好的,小敏怎么也想不到弄坏那裙子的代价居然在这里等着她!“学姐,学姐你开开门,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小敏当即跑到叶诗媛的车门边拍打,却是连一个眼神都没得到,车窗缓缓关上的时候,她只看见安濛低着头坐在后排,一脸平静。 最终小敏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两辆轿车绝尘而去,直到最后她都想不明白,让学姐去试裙子的是安濛,最开始挑衅的也是安濛,她只不过顺水推舟再加了把柴,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被惩罚?! 有些小聪明,也有些小恶毒,用着这样的脑瓜小敏也许永远都不会明白,安濛虽然让叶诗媛生气,但是她做的只是试探,而她,她却是妄图挑起双方仇恨最好两个学姐打得你死我活她好坐收渔利,想踩着叶大小姐做人梯?她怎能容得下她! —— 这一晚,早已没了末班车的城市中心灯红酒绿却是再也没了归处,小敏深一脚浅一脚走过积水的小巷,喉咙里压抑着哭意。 小巷深处,一阵幽冷的风过,带来一股凉意,幽冥一般的前方忽然传来悉索声响,一瞬挑动了女孩早已绷紧的神经! 她后悔抄了这条近路,几分钟前,她忽然想起了近日闹得整个临江不得安宁的那个案子,那个,专门砍去花季少女的双腿吓坏了整个城市的狂魔! 恋腿狂魔,恋腿狂魔!血腥恐怖的四个大字在小敏脑中一瞬闪过,她用力拉下裙摆,浑身冷汗扶上墙壁,下一刻,前方的黑暗中竟有一团黑影一瞬滚落,落地极轻的一声,却扯断了姑娘最后一丝冷静。 小敏尖叫一声跌坐在地,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她吓坏了,竟是无力站起也无力逃跑!哭喊着救命,她朦胧看见前方暗处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带出一抹浓腥臭气!“不要…不要过来…”她惊呼出口的下一刻,天边乌云散了,月光淡淡洒落下来。 看清的那一刻,小敏吓得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那是…一个人,一个…只有躯干的人! 肩膀之下断去双臂,臀部下方截掉双腿,浑身裹满绷带的女体在月光里痛苦扭曲,长发散开,露出的脸上一对只余眼眶的双目血水横流,呜咽的下一刻,大量黑红的液体从口中喷出,血肉模糊间,滑出一截猩红断舌! ------题外话------ 咳咳,白的暗黑属性再次开启,口味略重了一些,大家能接受不? 正文 006 他的诉求 截肢女生的身份很快被确认,袁巧,18岁,就读临江二中,三周前从补习班回家途中失踪,后并入“恋腿狂魔案”合并调查。 同已确认的该案其他四名受害人相比,袁巧有三点特殊。 第一,她是唯一活下来的;第二,两天前在晨湾区五星路垃圾站发现一对残腿,证实属于袁巧;第三,凶手除了砍去了她的双腿,还砍下了她的双手并剜去了她的双眼和舌头,而其他几名受害人则是断腿之后直接杀害抛尸。 第五名受害人的出现再次引发全城震动,隔日清晨,汇总了各方证据,三区公安局联合重案组在晨湾区警署召开会议。 袁巧的出现带来了新的线索,也使得整个案件愈发扑朔迷离,可以确定的是,袁巧一定见过凶手真容,才会被如此残忍对待,只为了让她无法指认罪犯甚至提供不了一丝线索,那么,凶手费尽心思将这样的袁巧送回来,目的又是什么? 凶手的动机必定隐藏在他的行为之中,了解他的诉求,才能找到通往他内心的捷径!看着资料夹中少女巧笑嫣然的照片,惋惜中唐少眉想起了先前在家中书上翻到的这句话,组员们正在梳理线索,她悄悄起身离开会议室。 来到走廊后,唐少眉掏出手机拨出一通电话,静谧的午后阳光正好,电话响了三声之后被接起。 “哥,关于最近在办的这个案子,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一身制服的女警浑身透着干练,直截了当的要求换来一阵沉默,半晌之后,听筒那头终是传来淡淡男声:“我没有什么意见,一个普通市民也不该发表什么意见。” 是么?唐少眉挑了挑眉梢,转身走到更加安静的地方:“但是我认为,任何一个有责任心的普通市民都应该尽己所能协助警方办案。” 听筒另一头传来的女声透着一股坚定,有些胁迫,又有些带着对方必然妥协的信心。这一边,阳光满溢的办公室内,一身西服的男子静静坐在桌边,沉静的一双眼淡淡望着桌上一盆葱郁绿萝,他像是即刻就有了决定,方要开口,又听对面传来了笃定的论断:“唐大教授,如果你现在能向我保证,你对面的电脑上没有一条‘恋腿狂魔案’的新闻,我立刻挂电话,以后再也不来打扰你!” 耳边的女声带着清脆凉意,在唐少辰伸手关下电脑屏幕的那一刻清晰传到他的耳朵里,纤长指尖在空中有一瞬微顿,三秒停滞之后,唐少辰收手在桌上轻敲了一下,终是叹了口气,后仰靠上了椅背。 “我手边信息不多,只能大致说几点看法。” “你说!”唐少眉微微扬眉,声音里终于有了笑意。 —— “首先第一点,最近的这个受害人,她和其他几人有什么不同?” “不同…”接到问题,唐少眉微微沉吟,随后就着之前梳理出来的结论列举起来。 说到第二点的时候她忽然停顿,反应过来这些信息并没有对外公布,只看了新闻的唐少辰说的应该不是这些,果然下一刻她就被略显冷淡的声线打断:“不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最直接的一点你们居然没发现?” 唐大教授的否定透出一丝不悦:“这个受害人是活得最久的,在她失踪的二十多天里一直被好好对待,否则不可能扛过整个截肢过程;直至最后他决定舍弃她的那一刻,他也没有想过要杀掉她——用绷带层层包裹自己砍断的躯体?呵,好一个伟大的恻隐之心。” 冷冷一声轻笑,像是一把冰冷的钥匙一瞬开启了心中的一道门,特殊的需求,才会衍生出特殊的感情,唐少眉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你是说,在目前已知的五个受害人中,袁巧是唯一一个符合凶手要求的?!” 所以他才留下这个女孩,甚至在她失踪的这段时间里暴露了真容同她朝夕相处,那么之后又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使得她忽然失去了留下的资格? 唐少眉心头流过一阵凉意,却听那偏冷的男声提出了下一个问题:“第二点,两天前垃圾站发现的断腿,那腿上有什么瑕疵?” 唐少眉稍作思索,神色微微凝重:“是胎记。那断腿已经证实属于袁巧,在左脚大拇指的指缝中,有一处隐蔽胎记。” 对人体部位拥有偏执感情的罪犯往往会体现出完美主义情结,也许正是因为这偶然发现的瑕疵导致了袁巧此后的悲剧。唐少眉轻蹙眉头握紧了手机,电话另一头,神色一贯冷清的唐少辰平静依旧,他轻敲着桌面,淡淡开口:“最后一点,昨夜发现袁巧的那个目击者,她为什么没有成为下一个受害人?” 冰凉声线终是带上了一丝倨傲冷意,三言两语,一针见血的三个问题已是将整个案件中被忽略的地方紧密串联到了一起。 五个失踪的少女,各个长发飘飘容颜清丽,这是一个有着特定选择对象的罪犯,这是他们早已得出的结论——直至昨夜,那个逃脱魔掌的少女出现。 午夜深巷,正是犯案的最佳时机,恰好出现的目击者,亦正是他们原以为符合罪犯选择的类型,她同之前的所有的受害人有着相仿的年纪,同样美丽,甚至有着一双同样修长雪白的腿,唯一不同的,是她在午夜时分出现在城市中心,穿着一条略显暴露的裙子…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凶手嫌弃她,嫌弃她,不够‘干净’! “他要的并不是两条美腿,这样的感情龌蹉得让他不耻,在我们的凶手心中,他追求的东西无与伦比的高尚,他要的,是这些少女的纯洁。” “所以,袁巧的不同,在于她是所有受害人中唯一的处女;最后的悲剧,只因她不够‘纯净无暇’。” 唐少辰微微勾唇,笃定的声线带出冷冷笑意:“如此高尚的追求,却被你们冠上了怎样的名目?‘恋腿狂魔’?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正文 007 雨夜惊魂 唐少眉由衷的觉得,自家这个身负丰富犯罪心理学知识且极具天赋的兄长,只有在做着推论的时候,才是他最光彩夺目且身心最为舒畅的时候。 虽然这一点唐少辰从来不承认。 站在走廊上,听着耳畔略显清冷的男声,唐少眉难免心生澎湃:“哥…”却是她激动着刚一开口就被冷冷打断:“我想说的就是这些,其余的,我想已经超出了一个普通市民应尽的责任。” 他故意把“普通”两字咬得很重:“另外,今天以后,还请你好好遵守说过的话,以后少来打扰我。” 一瞬转冷的语调,此刻甚至带上了些若有似无的讽刺,唐小警官被噎得一阵语塞的当口,唐大教授已是冷冷甩下最后通牒,毫不客气的挂断了电话。 刚刚还推论得起劲,尼玛说变脸就变脸?!唐少眉脸上僵着未褪的崇敬,好不容易咽下最后那断然拒绝,愣了片刻,才带着吞了死苍蝇一般难以言说的表情愤然转身回了会议室… —— 尔后,出去小转了一圈回来的小唐警官有如神助,随意就甩出了几个推断,看似不太靠谱,却又像是字字珠玑环环扣上了他们现有的证据,一下吸引了全组人员的注意力。 长桌一侧,默默盯着对面小女警神采飞扬的脸,晨湾区刑警支队大队长萧默冷冷皱眉。 追求灵魂的纯净?身体的无暇?还因为被世人误解了高尚的“情怀”而恼羞成怒?呵,萧默心中冷笑,这堆酸不溜丢的理论,简直就像是打着“唐氏出品”的金字招牌他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出自谁的脑子!只是特么的谁要他帮忙了?! 萧默神情不善,另一头唐少眉正说到袁巧处女的身份,引得其他组员拿着检验报告纷纷点头,唐少眉兴奋了,眉飞色舞一抬眼忽然对上萧默冷冷望来的视线,一个激灵她猛打了个嗝,心虚之下再是草草说了几句就结了尾,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一片沉静。 “萧队,之后怎么部署?”片刻之后有人小心翼翼打破沉默。 黑着脸,萧默终于神色严肃开了口: “根据现有证据,我们要寻找的犯人为男性,年龄在25—45岁之间,从长时间拘禁少女推断,犯人独居或者拥有一个隐蔽的活动场所,且拥有车辆,可以将少女绑架并运送到拘禁地。犯人未婚或者离异,日常生活中缺乏同异性正常交往的能力,外貌平凡甚至可能称得上清秀,不易使被害人产生警惕。之后的部署,重点排查晨湾区鲁港区和蒲新区的初高中和培训机构,排查对象为学校员工和附近商家,看看在几名受害人失踪的时点是否有符合推断的对象行踪异常。” 唐少辰的心理画像固然精彩,却是没有提供最终的罪犯侧写,当然萧默也不认为他们需要那玄乎的犯罪心理学帮忙。 “我们要寻找的犯人对容貌打扮清纯可人的女性有好感,通过追求这样的女性来寻求心中渴望的纯洁,但是他失败了,五次。”将在场组员一一看过,萧默沉颜:“可以想象,无尽的挫败已经动摇了犯人的信念,他很快便会再次犯案,如果这次再度失败,他很可能会认定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他要追寻的纯洁而陷入崩溃,届时产生的后果将不堪设想!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再次犯案之前将他绳之以法!” —— 午后还是阳光明媚的城市,傍晚时分已是被阴雨笼罩,绵密的小雨淅淅沥沥落下,打在归家市民沉重又不安的心上。 临近高考的日子,却是连连发生命案,很多高校都不再留堂,原本人潮涌动的各大补习班亦是门可罗雀。没有几个学校能担得起学生遇害的风险,嘉华高中却是特例。 私立的贵族高中,学生非富即贵,专车接送提升了安全保障,使得嘉华高三部并没有停课,每逢一三五到晚上八点的补习仍在继续,学生的态度也十分泰然,毕竟高考在即,死掉的,也不过是不认识的别人而已。 于是这一日,伴着小雨早早阴沉下来的夜空下,嘉华放学,安浔在校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往家驶去。 雨中的夜幕带着一抹阴郁的灰,安浔扭头望向窗外,神色微微疲惫。 这几天她的身体似乎不太好,总是觉得没精神,还隐隐伴着头疼。又是一年四月,恰逢阴雨霏霏,也不知这样的不适真是因为身体,还是源自心上。 怀着这样的心情,安浔坐着车一路驶到市郊,车子进了半山小区,缓缓停在一幢灰白色调的大宅前,安浔付了车费打开门,弯腰进了雨里。 绿树环绕的大宅此刻在雨水中似拢着一层薄薄水雾,每一扇紧闭的窗户里都透出浓郁的黑,看着甚至有些阴森。今晚安父出差未归,安母带着安濛去看牙医,正巧张嫂也有事请了假,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安浔走出两步,伸手往包里掏钥匙,却是刚一低头,忽听前方唰唰的雨声后传出一声诡异呜咽,安浔警惕性极高,几乎在同一时刻她猛然抬头,一瞬,竟是对上了两道穿透水幕直直望来的怨毒视线! 那是一双漆黑浑圆的眼,即熟悉又陌生,曾经有许多次她与这双眼对视,看到的都是湿漉漉的敌意与恐惧,却是今日,那熟悉的敌意背后却是带上了最深沉的仇恨,一瞬凝望,嗜血疯狂! 那是宝贝,拴着狗链淋着雨,看到她后脑袋极不正常的剧烈甩动起来,显然陷入了癫狂!安浔心头一沉,下一刻,那压抑在雨中的呜咽被一声惊天咆哮取代,狂吠一声宝贝用力往前一扑,竟是一瞬挣脱链条疯了一般猛冲而来! 那一刻,安浔只来得及一把扯下书包挡在身前,下一刻,她已是被巨大冲力掀翻在地!疯狂的宝贝低头对着书包一阵乱咬,力道大得竟是瞬间将皮包撕裂,破碎的课本顷刻飞出,雪花般散了一地! 雨水浸透长发,泥点溅了一身,此刻的安浔很狼狈,只能死死抵着书包,一抬眼,对上的是宝贝那张唾沫横飞长牙尖利的扭曲狗脸! 这一晚,安父出差安母带着安濛看牙,就连张嫂都正好请了假,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偏偏就在这一晚,她家的狗疯了!如此,凑巧! 墨瞳之中冷光一闪而过,下一刻在包中摸索了半天的安浔终于找到了她要的东西! 眸中寒意凝聚,再抬眼间,安浔攥紧掌心的钢笔,狠狠朝着宝贝的左眼扎去! ------题外话------ 女主遇险显然有人设计,大家觉得会是谁呐~(猜对有奖~) 补充一些背景知识: 文中提到的心理画像,是指唐教授之前关于罪犯内心的那番分析,即罪犯的行为动机和异于常人的心理轨迹;而罪犯侧写,则是萧默提出的那一段关于罪犯的年龄外貌和特征等等,即罪犯是一个怎样的人,公安机关该根据怎样的特质筛选嫌疑人。 一份完整的犯罪心理学侦破运用,首先是行为分析背景调查,再是心理画像,最后根据这几点进行人物侧写,同时还需要现场痕迹鉴定法医鉴定等专业领域的辅助,是一个严谨而复杂的过程。犯罪心理学在侦破过程中起辅助作用,无论运用什么刑侦手段,一个全面而正确的罪犯侧写才是案件侦破的关键。 正文 008 她饿了... 无人雨夜,嗜血狂犬,如果一个普通的女生陷入如此困境她该怎么办?哪怕是逼不得已进行反击,必定也是惊慌失措的…只是我们的安浔,她显然不是普通的女生! 所以安浔的反应异常冷静,甚至称得上冷血,不惧獠牙,她首先攻击了狂犬身上最薄弱的地方,一击命中!尖锐的笔头狠狠扎入宝贝的眼球,带出一股黑血飞溅,宝贝痛呼一声仰头的瞬间,安浔抓住机会一脚踹在它肚子上,把它整只踢飞了出去! 宝贝摔倒在地连连翻滚,打湿的狗毛紧紧贴在身上,让它看着精瘦无比,却是愈发狰狞!不知哪来的狂意甚至模糊了它的痛觉,刚刚停止翻滚宝贝就从地上蹿了起来,左眼滴落的鲜血顺着毛发往下流,它仰头,用独眼怨恨地盯上安浔的脸,而安浔亦是抬眼,冷冷回望了过去。 耳边长发散下些许,根根贴上雪白的颈项,此刻的安浔衣服都湿透了,手肘在之前的对抗中磨破了皮,渗出血珠来。 只是负伤后的少女却没有半点退缩,她冷静得可怕,甚至周身都隐隐透出弑杀的寒意,缓缓的,安浔轻推指尖,将掌心美工刀的刀锋寸寸推出刀口,下一刻她轻轻眨了眨眼竟是弯起嘴角来,一笑,眼角眉梢均是带出了冷冷杀意! 那一刻,那样的笑容中,宝贝竟是凭着本能后退了一步! 下一刻,那样笑着,安浔竟是一下暴起,主动攻击而去! 在感受到那迫人杀意的那一刻,在一瞬怯懦退缩的那一刻,胜负已定! 宝贝在下一刻被动发起攻击,蹿出两步一下跃起欲扑到安浔背上去!而此时的安浔,她虽然还远不够快也不够强,仅仅凭借一股不知哪来的血性操控神经,却仅是如此,在短兵相接的下一刻她一个俯身避开尖锐犬牙,反身一扬手,已是将手中刀锋深深没入了宝贝的咽喉! 宝贝怪叫一声跌落的瞬间,安浔侧身,干脆利落的将刀锋横拉—— 下一刻,鲜血从宝贝割裂的喉管迸发,一击,毙命! 鲜血雨一般洒落的时候,安浔亦是失去平衡摔倒在地,回眸,她冷冷望上小雨中终是再也无法动弹的小狗,生命的流逝带走了它最后一丝狂野,瘫软在地的狗身似恢复了以往的模样,看着小小的可怜的,凄凉躺在雨中,微微起伏。 安浔盯着宝贝看了一会儿,起身朝着后院走去。 无人的雨夜,茂密的树木成了很好的遮掩,安家在这片半山别墅区的顶端,下山的路很长,她不可能跑得过狗,不是被追上咬伤,就是失足跌落,无论是哪一种,都会异常惨烈。 所以,这的确是个精妙布局; 只可惜,布局之人显然没有想到,她有徒手杀狗的能力! 俯身捡起地上的狗链,安浔毫不意外的看到了那根被弄松的铁钉,丢下链子她抬起头,却是一瞬感觉到了眩晕。 过度的体力消耗带来了不同以往的生理反应,安浔不仅觉得头疼,甚至还感觉到了呼吸的微微困难…这样的感觉很不正常,似体内有一股莫名的冲动忽而流窜,安浔皱了皱眉,却察觉身后隐隐飘来了一股淡淡香味,糯香的味道在鼻尖一个萦绕,下一刻她已是忍不住回过头去。 身后落满雨水的地面空空荡荡,只有一具小小的狗尸,淌着鲜血。 墨瞳在触上那蔓延开来的血色时微一紧缩,安浔竟是感觉体内那肆意流窜的冲动一下汇聚到了胸口,如火一般猛然一灼! 喉头无意识的做出了吞咽的动作,她再也移不开视线,紧紧凝望三秒之后,一个略微惊悚却又叫人莫名兴奋的念头一瞬闯入脑海! 这一刻,安浔终于弄明白了这几天苦苦纠缠她的不适感究竟是什么。 她居然…是饿了… —— 漆黑的雨夜总是叫人觉得压抑,天边的乌云黑压压的如同像要吞噬掉整个城市的巨怪,凝聚起的雨水滴滴坠落,又似能冲刷掉这黑暗都市所有罪孽般冰凉。 这样的夜空下,一辆橙色出租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驰,待到从市区出口下来等在了第一个红灯前,司机这才偷偷从后视镜打量了一眼后座的女孩。 一身黑色的雨衣,宽宽大大的衣摆垂下盖过了膝盖,雨衣帽檐翻上,配着口罩,将女孩的脸也遮了个严实。 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女孩一双漆黑的眼安静的看着窗外,那双眼很漂亮,却又隐隐透着空洞,除了眼睛,女孩全身上下只露出了一双雪白的小手,抱着膝上那有些古怪的黑色布包。 他在三刻钟前被叫到了市郊的一栋半山别墅,接上了这个浑身透着诡异的女孩…若不是她愿多出一倍的车钱他本是不想载她的,而现在他已是隐隐开始后悔,总觉得这个女孩上车之后车里就若有似无飘着一股怪味,有些恶心。 “前面就是共青路了,之后往哪走?”红灯转绿之后,司机发了话。 “前面路口左转,找个地方停下就行。”略显模糊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司机稍稍松了口气。 车子开进了共青路,前面便是临江市老城区,车子停住的那一刻女孩已是飞快打开车门钻了出去,司机猛一回头看见后座上丢了几张红色大钞,再是扭头一看,女孩黑色的背影已是模糊在了阴雨绵绵的小巷深处。 “真他妈是个怪人!”司机啐了一句,伸手抓过钱,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 临江老城区位于市中心,地方不大,却是巷口幽深错综复杂。 穿过那羊肠小道,几栋土灰色的筒子楼映入眼帘,雨水将楼墙冲刷得愈发暗沉,冷风一过,整栋楼的玻璃都在咯咯作响。 安浔托了托怀里沉甸甸的布包,拉开生锈的防盗门进了楼里。 入夜的居民楼很安静,感应灯一层层亮起,安浔走上四楼,转身进了身旁的过道。 老式的居民楼一层有十几户人家,家家大门和客厅窗户都向着敞开的过道,安浔一路绕过地上堆砌的杂物到了过道尽头的一扇房门前,朱红色的铁门映出她模糊的轮廓,安浔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开了门。 大门吱呀一声阖上的那一刻,门内传来清浅女声,淡淡的温柔:“小紫,我回来了。” 话落,屋内白炽灯猛地一闪亮起来,照亮了不大的室内空间。 小小的一居室,正中有张沙发,角落还悬着个沙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哪有什么人? …不,如果那个…也算的话… 那个,安安静静镶在客厅一侧的墙上,黑白,无声,却又像是一眼相望便仿佛带出了丝丝压抑的,等身画像。 那是一个身穿芭蕾舞衣的漂亮姑娘,摆着天鹅湖中最经典的造型,那张如花容颜上带出的笑容含着骄傲,而更多的,却是透过那双漆黑的眼传递而来的,深深冷意! 正文 009 开始吧! 年代久远的居民楼,装潢简约的一居室,眼前的房间里看不出什么生活气息,却是十分干净。 安浔在门口换了鞋,找了个大袋子将已经开始隐隐渗出液体的布包裹了裹,哼着歌朝卧室走去。 卧室大门上装着密码锁,开启之后里头是同客厅差不多大小的空间,安浔将布包放在屋子正中的一个不锈钢架子上,那里四周环绕着透明的塑料膜,顶头甚至悬着一个巨大的手术照明灯,异样的摆设给屋子平添了几分诡秘色彩,安浔哼着微微走调的小曲儿,转身来到窗边的书架前。 整面墙宽的大书架上摆满了书,大多都是厚重的精装大开本,怎么看都和安浔这样年纪的女孩不搭调,而自进屋以来安浔心情就非常好,嘴角一直挂着一抹浅浅的笑,笑着她伸手抽出一本黑色大砖头,低头细细翻阅起来。 那本微微泛黄的书看着有些陈旧,好些纸张甚至都翻卷起了毛边,上头清秀的字迹做了不少笔记,人体构造,骨骼肌理,血管神经… 那是一本,《基础解剖学》。 安浔翻得很快看得很认真,微微昏黄的灯光柔柔打在她的侧脸,甚至勾勒出她密长的睫毛在书页上留下诱人的剪影,只是那书页上一张张彩色肌理图实在逼真到叫人难以直视,安浔清亮的目光在一张眼球切面图上流连,静谧气氛瞬间破坏得无影无踪… 这个小小的房间,承载了回归三年以来,安浔,或者说辛蓝,所有的秘密。 书架上的书籍,一半解剖学,一半心理学,那是我们外表甜美的小公主最重要的研究,她研究着他人的身体,也研究着对他人身体有着诡异兴趣的她自己。 三年的时光不长,能做的事情并不多; 三年的时光不短,若是把心思都放在几样事上,以安浔的能力,足以把每样都做到最好。 终是到了三年后,重回十八岁,这一年再次面临高考,她在法医学和犯罪心理学之间纠结了一阵子,最终选择了犯罪心理。 人体解剖学固然有爱,却是偏向技术更多;犯罪心理学更加抽象更加主观,自己默默研究了三年,她非常有兴趣知道,若是把她放到一群心理学专家面前,他们需要花费多久,才能觉出她的特别来?~ 至于技术型的解剖学,她自己锻炼就足够了,不是么? 纤长指尖终是将阖上的书本推回原位,安浔微微笑着将第一层书本移开,露出了书架内部的空间来。原来书架里是中空的,一面挂着雪白的手术服,一面是几套完全相同的嘉华制服,还有一面,是整套的专业手术设备。 轻轻褪下身上的衣衫,明晃晃的手术刀映出少女雪色的肌肤——It's_show_time!让我们,开始吧~ —— 这一夜,隆隆雷雨冲刷着整座城市的角角落落,万家灯火迷蒙在水汽之间,放眼望去,便如同一层层浮动在黑色云雾间的绒绒光点,脆弱而迷离。 临近十点,市中心一处私人会所包间内,霍城静静站在落地窗前俯看着临江夜景,还是那双漆黑沉静的眼,衬着淡漠清冷的容颜,窗外遥遥光影被雨水模糊之后映入那汪深潭一般的墨瞳,带出清清淡淡的,叫人有些沉醉的绮丽。 下一刻身后的大门被推开,一脸肃穆的中年男子带着几个手下鱼贯而入,霍城转身,眸光淡淡扫过男人的脸,那墨瞳之中的亮色已是在转身的那一刻收敛得无隐无踪,目光毫不避讳的直接撞上,那一瞬而起的清冷淡漠,甚至更压了男人眸中微微凝聚的威慑一头。 洪德昌亦是在进门的那一刻就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窗边静静而立的年轻男人身上。一身黑衣如墨,勾勒出纤长身影,那从背影看去甚至稍显单薄的男人回头,一张细腻的容颜,一双漆黑的眼,看似毫无变化的神情却在触上的那一刻便仿似带出了无声慑人的迫力,沉默中第一瞬交锋,洪德昌甚至感觉到自己事先酝酿好的气势已然被完全压了下去… 霍城今年二十六岁,却是执掌霍家已有五年。五年前他接手义信没有一个人看好霍家的将来,五年后,当初抱着否定态度的成员早已悉数俯首称臣,少有不服到底的,五年间已经举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临江道上传着一句老话,“宁烧官家十座楼,莫揭霍家一片瓦”,可笑的是,这句话真正广为流传,正是在这看似风平浪静却满是腥风血雨的五年之间。 压抑下心中不甘,洪德昌在沙发上坐下,今晚便是义信同永兴二家经历了三次冲突之后第一次正式交涉,想当年义信永兴几乎同期成立,如今三十多年过去,永兴这一边还是靠他这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撑着,义信却已是改朝换代羽翼丰满,如今已是轮到霍老三的儿子来同他谈判了,还是带着那样毫无恭谨的淡漠神情。 两家,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洪德昌在心中无奈冷笑,面上却保持着万分镇定,抬眼他直直平视上那双清淡墨瞳,沉声开了口:“这个会所是我的地方,四周也已经全部排查干净,今晚我们在这里的所有谈话对外都不会泄露半句,你有什么要求,直言无妨。” 严肃话落,霍城淡淡抬眼望上洪德昌冷静的双眸,双方都是明事理的人想来谈判很快就会有个合意的结果,霍城也不绕圈子,微微一笑直接开了口:“这一次义信是想要跟永兴做个生意,我听说永兴在城东一带有块不小的地,两年后轻轨通过去那里想来会发展不错,如今霍家手头有些闲钱想做个投资,我们出钱,在你们的地上建精品商业区,对外以洪家的生意挂牌,以后盈利的收益,霍洪两家六四分成。” 清冷声线不疾不徐,调理清晰:“另外,一旦合作达成,霍家会保障洪家每年的收益,义信和永兴结成兄弟帮派,只要义信还在我手里,我便保证永兴的利益不会损害一分。” 说到这里,霍城清晰的看见洪德昌紧绷的眉心倏然一颤眸中闪过一丝动摇,他轻轻垂了垂眼,嘴角的笑意愈深:“如果洪老爷子是想要一句准话,霍城在这里可以给您一句准话。我刚才的意思的确是您想的那样,只要合作达成,义信保证永兴永远是洪家的永兴,无论在您生前死后,都绝不易主。” 望上那青隽容颜上淡淡一抹笑意,那凉凉的声线如同一道冰泉瞬间浸透了洪德昌的心! 一刀斩落永兴风头正劲的核心成员,此后更是敷衍和谈导致几度帮派厮杀,先前发生的所有明面上看着都是义信对永兴猖狂的挑衅,然而浸淫权势多年老谋深算的洪德昌却是一眼明了,从最初的一步棋霍城便是步步在给洪家喂子,暗中借了他们一把割掉帮中毒瘤的快刀! 正是依仗那几番纷争洪家才能迅速铲除阿豹的党羽化解了内部危机,洪家支撑永兴不易,想来也早已在霍城的计算之中!今晚的交涉,洪德昌其实早已做好了割肉保命的准备,却是出乎意料接到了这么一个犹如天上掉馅饼般的好合约,心中狂喜一瞬掠过的下一刻,洪德昌已是迅速冷静下来! “要达成合作…有什么条件?” 呵,果然是只心思缜密的老狐狸。 霍城轻轻弯了嘴角:“既然义信同永兴正式结盟,之前那些暗地里的交易就该断个干净;义信成员选择永兴的码头交易不可能是偶然,当初是谁许了您好处合作毒品生意,我要一份全员名单。” 清冷话落,洪德昌已是满身冷汗。 “…那如果…我拒绝呢?” “是么?”长睫轻抬,那双细长墨瞳里终是带上了今夜第一缕笑意,那总是冷冷轻勾的薄唇上扬起一抹愉悦弧度,霍城微微倾身,开口的语调如弦轻动:“如若拒绝,那么今晚过后,临江再无永兴。” 轻漫一句,话落身侧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有人踹开大门冲了进来! 正文 010 如何来吃 门口冲进来的男人一眼看去和霍城差不多年纪,人高马大的,喊出来的话却是好笑得可以… “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用永兴来威胁我父亲?!你以为我们洪家是那么好欺负的吗?你的那些条件我们统统不稀罕,识相就快收拾东西滚回你的地盘去,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洪德昌在大门砸开的那一刻猛然起身,听见这番言论脸色一瞬气得煞白:“混账东西!你进来做什么?!快给我滚出去!” “什么滚出去,我是来帮您的啊父亲!”谁知门口的男人不但没有出去的意思,反而向前跨了一步,被身后的保镖拉住才愤愤停了下来:“父亲您不要被这家伙骗了!为了永兴的太平要和这种人做生意!您知道我们洪家那块地有多值钱么?就算放弃了永兴光靠那块地吃饭我们都够了呀,凭什么要和这个外人分?!父亲千万不要被…” “够了!还不把这个混账拉出去!简直是丢人现眼!滚,快滚!”洪德昌厉声打断儿子的话,气得脸都哆嗦了,特别是看到霍城身后的保镖一瞬掏出的枪,更是又惊又怒到差点昏过去!今天他是抽了什么风了居然想让洪剑跟来听听洪家未来的形势好鞭策他一把,结果天知道他那读了十几年书的儿子究竟是怎么读成了这么一个猪脑子,不仅毫无长进还差点把和谈搞砸了! 洪德昌盛怒之下,三个保镖冲上来把洪剑架了出去,包间里再次恢复宁静,霍城微微摆手示意顾三收枪,顿了顿,忽然笑起来:“早就听闻洪老爷子教子无方,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微微笑着一句调侃,噎得洪德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回头瞪上霍城嘴角那清浅笑意,洪德昌脸色铁青了一阵子,终是强忍下来一屁股坐回到沙发上!看看人家儿子这个样子,再看看自家儿子那个样子,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沉默回应之下霍城显然心情很好,拿着不知从哪变出来的苹果咬了一口,示意顾三将合同推到桌前。 如今洪家的形势,最大的劣势就是后继无人,洪德昌的独子洪剑走的是普通人升学求职的路,不仅一点不熟悉帮派事物还是个心直无脑的家伙,才会导致洪家渐渐在永兴失了人心,隐隐有被取代之势…只是一心想着依靠家里土地的洪剑又怎会想得到,一旦自家老爷子从当家的位子上被拉下来,别说是钱,洪家人的生命安危都得不到保障,这也是为什么霍城开出的条件对洪德昌有着致命吸引力的原因! 恨的也是这个没用的儿子,爱的也是这个没用的儿子,直至最后他做出的决定,也只能是为了这个没用的儿子谋划到最好,否则他死后他该怎么办?! 咬着牙,洪德昌沉颜看完并不算苛刻的合同条款,终是拿起笔来,他知道这一笔下去等于卖掉了永兴,结盟只是美好的称呼而已,强弱如此悬殊的两家结盟,之后对洪家又岂会再有公平可言? 今晚过后,临江再无永兴! 洪德昌知道,对面这个看似无害的男人,他绝对有做到这一点的冷血和实力! 终是落笔,力透纸背,像是看出了洪德昌内心的挣扎,霍城咽下苹果,微微偏头:“其实今日一见,我倒觉得说老爷子您教子无方有失偏颇,想来这分明是从基因里就带出的问题,早知如此,霍家便是提出七三分成洪家也只能生生受了,不是么?” 浅笑着一句威胁,洪德昌心头冷意弥漫,终是咬牙签下生死契约。 —— 这样阴雨绵绵的一晚注定了不凡,另一头,埋头在“手术室”里忙碌了整整快两个小时的安浔亦是收获颇丰。 冰凉的不锈钢台面上并没有多少血迹,台子一侧的浅盘里却已是归类摆满了一盘盘皮毛脏器。整个过程中安浔都是严格按照解剖书上的要求做的,虽然还显得不太熟练,却也是进步良多。 一手拿着手术刀,安浔镇定地沿着小狗的肩胛骨切下,刀锋触上肌理时有一点点阻力,随后便被一瞬分离时带出的韧劲取代,这样的手感实在太好,每一刀都让安浔回忆起三年前那个雨夜的万刀凌迟,让她微微颤栗。 自那一夜起,所有的一切翻天覆地般变化,明明已是死去的她,却是这样重生在了另一个死去的少女身上,带着这样一个奇异的灵魂,重新走过了逝去的三年。 三年间,她察觉到了太多的异样,从这具再也吃不胖的身体,到那异于常人的内心。早些年的很多时候,因为留恋那割裂的痛楚,她甚至在腋下等不易被发现的地方亲手给自己割出过一道道伤口,她知道这是错的,后来通过研读心理学,一点一点压抑下了这个冲动。 重新变回如今这个至少面上很“和谐”的姑娘,安浔用的方法并不复杂,三年来她努力了解自身,了解自己所有的变化和需求,然后从压抑,她慢慢走向释放,只要找到一个合理的出口,一切都能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而今晚,她察觉到的是一股异常的食欲,食欲本就是人最基本的欲望她从来没有打算抑制过,不就是想吃的东西有些特别么,她要做的便是找到要吃什么,然后弄明白该如何来吃,就是这么简单。 随着解剖的继续,安浔一点一点感应着内心那股欲望,细心的她已经发觉,随着小狗死去的那一刻之前极度勾引她的那股香味已经消失了,看着面前的一盘盘血肉她虽然很饿却是没有半点兴趣,她想,她也许已经错过了进食的最佳时机。 这么想着,终是完成了最后一块分解,安浔脱下手套,双手撑在桌前认真打量起她分离好的部件来。便是再饿她自然也做不到茹毛饮血,所以能尝试的东西也只有那一样而已。 想着,安浔伸手到了桌边的烧杯里轻轻蘸了一点狗血来,那血已经凉了,泛着一股浓郁腥味,安浔觉得有些恶心,忍了忍心一横,一把塞进了嘴里! 十分钟后,安浔无力趴在水池边,终于停止了干呕…伸手将花花的水流关上,安浔难过地蹲在池边,万分沮丧。 看来是失败了呢…好饿啊… “胃好痛…”女孩儿轻声嘟囔,声音软软的带着惆怅。 —— 这一夜最后,黑色的轿车沿着行人稀少的城市街道无声驶过,车里安安静静的,后座上霍城微微偏过头,看着水雾朦胧的街景。 轿车在一处红灯前停下,顾三侧身:“爷,先前侯在永兴四大堂口的兄弟已经全撤了。” “嗯。”霍城轻应一声,没有回头,青隽的眉目偏冷,带出一抹淡淡的倦意。 沉静的容颜,微微空洞的双眼,路灯昏黄的光影落在男人略显苍白的脸上,柔和了那精致的五官,带出一抹偏小于他年纪的干净澄澈来。 人前的霍城,他可以锐意锋芒,可以冷峻毒舌,甚至可以那样嘴角常常挂着轻漫笑意,却只有少数人见过他人后的模样,那样无言淡漠,不动不笑,总是那样盯着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同时拒人千里之外。 顾三盯着后视镜看了一会儿,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拿出飞快瞥了一眼。 “爷,周小姐电话。” 霍城在三秒之后才回头,眼神看着甚至有些迷茫,他随即接起电话来,手机那头传来清甜女声:“喂,城哥?我是小雅…不好意思,没有打扰你工作吧?” 微微带着怯意的女声听着异常绵软:“我就是在想,我们似乎已经有很久没见过面了…然后下周末是小雅生日,如果你有空能不能来看我一下?晚一点也没关系,只来一会儿也可以的!…我就是想,见你一面…” 轻柔的女声带出羞涩笑意,单从那娇羞声线都可以想象得出电话那头的姑娘是多么的腼腆而美好,前排顾三无声观察着自家爷的反应,等了片刻,终见霍城微微垂眼应了声好,他随即拿出本子记下行程,另一头霍城已是挂断电话递了过去。 顾三接过手机,发动车子开出路口,微微积水的路牙边掀起一小片水花,待到水花落下,之前闪躲到一旁的姑娘才重新从公交车站绕了出来。 还是那身长长的黑色雨衣,仍旧带着兜帽,安浔抬头估计了一下雨势,继续一边等车一边啃起她的第五个芝士面包来。 ------题外话------ 咳咳,当我们家小女主还只惦记着吃的时候白已经开始悄悄上配菜了呵呵呵,什么文文都少不了小白花哇,是不~啦啦啦~(求不打~) 正文 011 诡异身体 隔日,天青,五月初的阳光已是带上了灼热感,很早的时候日光便从云层后透了出来,带着一扫阴霾的气势,将整个大地都笼罩在了一片金光灿灿之中。 安濛是被一阵香香的味道勾引下楼的,今早她一起来就闻到了这股香喷喷的味道,直馋得她肚子咕噜咕噜叫,本想着不知是妈妈还是张嫂一大早就做了什么好吃的,安濛一路小跑下楼,却是一眼看见在厨房忙碌的安浔,立刻顿住了脚步。 长发半绾,白裙飘飘,这样的安浔正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她的便服几乎都是白色的,夏天更是清一水的长裙,这是安母的喜好,安浔也没表示过什么异议,此刻她便是这样穿着一条仙气袅袅的长裙站在灶前煎东西,听见响动一回头,微微熏热的脸颊透出浅浅的粉,衬得整张精致容颜愈发柔美无暇,连安濛都看得愣了一愣。 愣过之后安濛迅速找回了主场:“你在干嘛?一大早煎这么油腻的东西…我在楼上都闻到味道了!” 安濛在家里的时候一贯便是这样挑衅安浔的,听了二小姐口是心非的话安浔也不生气,将煎锅里的肉翻了翻,她轻轻勾了唇:“是啊,一大早就开始煎了,香不香?” 安浔平时并不太同安濛说话,哪怕是被挑衅挑到鼻子尖儿了,她往往也是一笑置之反而憋得安濛内伤…今天不知怎么破天荒的被搭理了一下,安濛有些狐疑上前两步,打量了一眼锅里的东西:“这是什么?鹅肝?” 煎锅里加了黄油,小小的几块内脏煎得香气四溢很是诱人,安浔没有接话,安濛竟是一时也不愿走开,两姐妹就这样在锅边站了一会儿,忽然安濛的肚子发出了一阵不小的响动… 安浔:“…” 安濛:“…” 安浔:“咳咳…你要不要尝一块?” 安濛:“…”“谁知道有没有毒!” 哦?安浔眨了眨眼,忽然无声笑了。 其实在安浔心里,她这个异母妹妹也算有几分可爱的,比如今天这一出吧,明明就是自己馋得要死还要装出一副看不上的模样,说些这样负气的话,倒是逗出了她的好心情。~ 想着安浔愈发弯了嘴角,偏过头笑眯眯的望了过去:“嗯,的确有毒,还是那种初初不发作过了十二小时才起症状的那种;到时候你在我手上毒死了,谁都查不到是因为我给你吃了东西~” 安浔一时兴起逗弄了回去,听得安濛瞪大了双眼哑口无言。她当然不会以为安浔的下毒论是真的,只是今早这个巧笑吟吟会对她说这些话的安浔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 安濛愣着开始面露狐疑,下一刻安浔忽然伸手端起锅子:“算了我觉得你的确还是不吃的好…” “谁,谁说我不吃?!我偏要尝一块不可!”安濛却是一下急了,不由分说抽出筷子就去锅里夹了一块肉,滚烫烫的塞进了嘴里。 烫得直冒眼泪的那一刻,安濛朦胧间看着安浔的双眼亮了亮,一副既紧张又…兴奋的模样?这样的表情很奇特,是无论以前的安浔还是如今的安浔都从未有过的,轻眨了一下眼,她凑近她一步,开口的声音柔柔的,问得无比认真:“好吃吗?” 那一刻安濛大脑一个短路,安浔居然这么在意她喜不喜欢吃她做的东西?! 下一刻安濛差点没被喉间的内脏噎死… 咳,咳咳咳!安濛咳了很久才缓过来,生气地拧了眉:“不好吃!一点都不好吃!你的手艺真是太差了!” 吼完安濛恼羞成怒扭头就走,唯余安浔一人在厨房静立了一会儿,片刻之后安浔才从安濛先前那一瞬满足的表情中回过神来,端起锅里的内脏尽数倒入了垃圾处理器。 不是这个味道… 没有一点食欲… 她已经做了一切可以做的尝试,结果宝贝身上的东西无论经过怎样的处理,她还是一样都不愿放进嘴里… 所以她之前的推论是对的,食物好不好吃,关键不在于食物本身,而在于吃的那个时点;错过了时机再美味的珍馐都会变得索然无味,再也激不起她的兴致来… 只是该死的,自从昨夜闻过那极致的香味之后,对着其他东西她再也没了食欲; 真是麻烦啊,这具诡异的…身体。 —— 那日清晨,最后安浔搭着扶手缓缓上楼,彼时后院已经传来了吵闹声,想来张嫂已是发觉宝贝丢了,还告诉了安濛。 从早上起来到吃下内脏,安濛的表现一直很自然,安浔不觉得安濛会是那种怀疑那是什么肉还吃得下去的人,那既然不是安濛,又会是谁? 走到拐角处,安浔淡淡回眸,如水般的眸光透过后院的玻璃窗望上院中一抹娉婷身影,墨瞳之间清泽一瞬流转而过,她已是转身继续往楼上走去。 那一步步,优雅至极,美丽女孩走上二楼,直至进屋关上房门,至始至终她的嘴角一直扬着一抹浅笑,清清淡淡,温暖如阳。 明明她已是选择了一条淡出的路,明明只要等她考上公安大所有一切都能慢慢水到渠成,却是如此,仍是无法满足“它”么? 还真是贪心啊,那条她用阖家安康母慈子孝悉心养大的狗狗~ 但是这样可不行哦,不乖的宠物必须受到惩罚,当爱心没有用的时候,就让主人用项圈加着小皮鞭,教会你,什么是敬畏吧! ------题外话------ 所以说设计宝贝袭击案的凶手已经浮出水面啦,大家猜出来了咩~之前猜对的是小A和薇子哈哈,打赏奉上2333333333 正文 012 妈妈的骄傲 此后,嘉华进入考前最后冲刺阶段,除了准备报考公安大必须的体能测试政审考核之外,安浔的备考期过得相当惬意。 这一天,午饭过后安浔便回房开始复习,按照科目归类的模拟卷一张张摊开,她依照顺序一道道题解下来,遇见稍复杂的大题稍稍演算一下便能得出答案,无比流畅的解题过程往往持续半个多小时就能完成一套考卷,因为安浔做题从来不做完,一张卷子必定留下最难的十分之一空在原处。 于是今天她也如常飞快的完成了学习任务,接着打开电脑开始上网。安浔关注了很多论坛还加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交流群,一连通网络,各种各样的消息立刻在屏幕右上角炸开了。 其中闪得最多的是一个叫“梦回希腊”的古希腊神族同好群,安浔在群里的昵称叫Nyx,是古希腊五大创世神之一的暗夜女神。 几天不见,窗口弹出的信息各种喧闹: 【Gaea】:N你最近在忙啥?快看聊天记录,小E昨天舌战群雄炒鸡帅气啊啊啊! 【Tartarus】:呵呵小N,这几天你不在群里乱套了啊,你家E狗狗出来逮谁咬谁,昨天一新人妹砸说了一句不造Nyx谁,啧啧,你家小E冲出去追着人家一阵猛啃哇,我和小伙伴们都惊呆啦~any_way,我们一致觉得小E其实是想你了呵呵╭(╯^╰)╮~ 【Hemera】:喂喂?母神您在不在?在的话出来说说话呀,您不在父神变得好凶残我们都好怕怕呀!>_< … 【Erebus】:你死了? 安浔一路瞄着右上角的信息看下来,直至看见最后那硬邦邦的三个字时终于笑了,笑过之后,她却直接把所有消息都忽略了过去。 自宝贝事件之后,安浔几乎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解决食欲的问题上,撇开她的主观意愿不说,一天天难耐的饥饿忍受下来本身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凭着似乎最近刚刚觉醒的狩猎本能,安浔对捕食目标开始有了点概念,那天安濛吃下内脏后满足的表情一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安浔认真分析之后得出结论,那是因为安濛喜欢宝贝—— 因为爱得深,所以吃得香,多么完美的解释!~ 那么她喜欢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纤长指尖操纵鼠标翻过一页页实事新闻,最近最火的便是那“恋腿狂魔”案了。 痴迷成狂的变态杀手,截肢而亡的花季少女,一条条新闻里充斥着血腥,所有人都在惶恐揣测… 单凭一个人,就把偌大一座城搅得人心惶惶,似乎…很有趣啊~ 青黑眼眸里萃上莹润光亮,微扬的眉梢甚至带出了一点点兴奋,安浔聚精会神正看得认真,忽然门外传来了三声轻叩。 “小浔在学习吗?要不要先歇一下,试裙子还要做头发,今天可是还有好多事要忙哦。” 门外传来的女声一如既往的温柔,安浔顿了顿反应过来,哦,毕业舞会就在今晚了呀~ —— 安家的宅子是五年前新修的半山别墅,欧式建筑风格以大气舒适为主,每一间套房都包括有书房卫生间起居室和更衣室。 宋灵韵进屋后就留在了安浔的起居室等候,安浔则是拿了事先选好的裙子去了更衣室,今晚安浔和安濛都要去参加舞会,换完衣服后就等着造型师过来化妆做头发,宋灵韵则是全程陪同。还是平日里那副雍容婉约的模样,今天的宋灵韵甚至打扮得愈发温婉得体,只是从她落座之后就一直微微僵硬的肩膀和无意识交叠的双手来看,她并不如面上看着那般平静自如。 一周之前,宝贝失踪,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 那件事,说实话是她一时冲动做了计划不周的事,事后她慌忙去调当晚安家四周的监控录像,才发觉几个摄像头在事发前一阵子竟是先后坏了,不负责任的物业并没有及时修理… 所以她没有得到任何证据,宝贝消失得消无声息,安浔自称在学校复习到十一点,她甚至去检查了当天安浔穿回家的校服,裙摆的隐秘处有她暗藏的一根金线,的确是她早晨穿出门的那一套没错… 那真就如此凑巧,发疯的宝贝就这样跑掉了没有遇上一个人惹出任何麻烦?这个可能性是多么的微乎其微…只是啊,安浔如果正面和宝贝撞上还能毫发无损全身而退,却是更加叫人难以置信! 宋灵韵天性多疑,这几日微微惶恐着思量那一晚的事,几乎弄得她神经衰弱;而更让她不悦的是,她几乎是刚刚才察觉到,这三年来一向乖巧的安浔竟是在潜移默化中变化良多,隐藏在她温顺外表之下的,已是她完全无法再看透的心… 这样脱离掌控的感觉几乎让宋灵韵端不住面上的温柔,下一刻,更衣室方向忽然传来一声轻唤,将正在出神的宋灵韵惊了一跳。 “妈妈,您能来帮我拉下拉链么?”屋内传来的女声带着软软的羞涩,宋灵韵赶忙整理好情绪走过去,一推开房门,却是被眼前的景象微微怔住。 那是一具极美的躯体,半裹在一件黑色细纱晚礼服中,如同羊脂一般的肌肤细腻得没有一丝瑕疵,在如雾般的轻纱映衬下,散发着柔柔的,珍珠一般的光泽。 而除却那一身如玉如雪的肌肤,那裸背的整个弧度更是诱人非常,从纤细圆润的肩头,到精致性感的双飞蝴蝶骨,宋灵韵的目光跟随柔亮灯光沿着少女妙曼的背部曲线一路往下,看过深深一窝美人凹,最后落在那微微挺翘的臀线之上,竟是有一瞬失神。 安浔半提着裙摆,微侧着身,那盈盈一握的纤腰之下已是没再露出半寸肌肤,但那半隐若现的画面却是引得人愈发血脉贲张,叫人多想顺着那诱人的弧度一把扯落所有遮掩,看一看,那隐匿在暗色之中的丰腴和长腿,又会是如何的魅惑无双! “妈妈?” 宋灵韵在安浔疑惑催促之下才回过神来,赶忙掩饰掉所有过去悉心帮她收拾起来。拉链拉上,这条略显保守的裙子却是被穿出了最诱人的光彩,安浔转过身,撩至一侧的长发露出纤白颈项,抬眼之间,一双玉瞳秋水敛月,一抹红唇不点自朱,这一身华服,这一张容颜,除却裙子胸围偏小了一点外,真真是再也挑不出一点瑕疵来。 这就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呢… 那一刻,安浔敏锐的从宋灵韵的双眸中捕捉到了一抹稍纵即逝的苦涩,下一刻她心中一笑,抬眼轻轻握上了宋灵韵的指尖:“妈妈怎么了?不好看么…” 手背传来的偏凉触感终于将宋灵韵拉回现实,她抬眼望上对面的少女,看着她眸中诚挚的担忧,和那一抹希望得到她肯定的小小热切。 那一霎,宋灵韵忽而就放松了心底所有压抑。 这才是安浔呢,十几年来,她养在身边,日日夜夜都看着的,她带大的孩子。 那是装都装不出来的亲密依恋,那是她自幼就刻意培养的单纯天真,她才十八岁啊,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岂不是,太可怕了? 所以小浔啊,妈妈相信你这一次,你以后也一定要乖乖的,继续做妈妈的“骄傲”啊~ 想到这里,宋灵韵嘴角终于带上了笑意,安浔看见亦是笑了,柔柔一抹弧度映上雪亮玻璃镜,清浅动人。 ------题外话------ 给大家介绍一下古希腊神族: Nyx:倪克斯,五大创世之一,暗夜女神。 Gaea:盖亚,五大创世神之一,大地之母。 Tartarus:塔耳塔洛斯,五大创世神之一,地狱本体。 Erebus:厄瑞玻斯,五大创世神之一,幽冥神,黑暗化身,同Nyx即是兄妹亦是伴侣。 Hemera:赫墨拉,白昼女神,Nyx和Erebus的女儿。 so,大家有没有嗅到一点男二的味道~啦啦飘走~ — 明天毕业舞会,各种妖女都要出来嗨啦~另,明天周六章节题外有抢答活动,大家不要错过啦,么么哒! 正文 013 报仇雪恨 那一日最后,临走之前,宋灵韵独自一人在主卧的书房里待了很久。 那肃穆的书房内挂着一张不常示人的巨大肖像画,画上的女子有着绝美的容颜清韵的气质,一身精致的西式礼服侧身微笑,犹如最矜持高贵的公主。 只是再美,最终却还是被她取代,有时候对于女人而言,美貌并不是能战胜一切的武器。 “所以映瞳姐,这难道都是你在天之灵的保佑么,保佑小浔不再发胖,保佑她逃过一劫,保佑她变成了如今这样,让建邦看着她,也能常常想起你来…” “只是啊…”轻叹口气,宋灵韵仰起头来,“只是现在做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你早早的去了,把小浔留给了我,现在我才是她的母亲,她如何长大,长成什么样子拥有怎样的个性,这些全都由我说了算,小浔那么依赖我信任我,甚至由我来决定她该什么时候以怎样的方式死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不是么?” 寂静的书房里,无声的画像透出一抹凄清的冷意,不管是否笃信自己所说的一切,她至少十分有底气的说了出来,说完之后,宋灵韵笑了。 所以啊,名门闺秀如何,绝世美人又如何,死了,就是彻底输了,留下一个孤女,让她任凭着喜好养大,养成她此生最大的“骄傲”,最最,骄傲的“作品”! ——映瞳姐你放心,这么好的女儿,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那天出门,宋灵韵到了前厅和两个女儿汇合,便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几日来她身上隐隐溢出了一股清甜香味,日益浓郁,那诱人的味道让大女儿安浔很是喜欢,每每朝她看去的目光里都多了几分热烈。 迎上乖女儿清澈的目光,宋灵韵温柔勾唇,一家三口出门,好一幅母女亲密的和谐场面,转身的那一刻,却唯有安濛一人始终沉默,她冷冷抬眼,目光触上前方安浔柔和的侧颜,带出的是最最冰凉的恨意! —— 初夏之夜,明灯高悬,距离高考还有三周的这一晚,嘉华高中迎来了一年一度最盛大的庆典之一——毕业舞会。 会在这样的时点举办舞会的学校本身一定是有些特别的,嘉华的特殊就在于学生中家世雄厚背景过硬的非常多,往年每届的毕业生中,出国留学的占大多数,剩下报考国内知名学府的亦是通过各种途径早早得到了提前批录取资格或者加分名额,再加上学校教学水平卓越生源也优秀,使得嘉华连续多年保持着百分之百的一本录取率,而从今年这届学生的学习成果来看,只会优于往年。 所以复习备考再是紧张,前来参加毕业舞会放松身心的学生却是不少,整个高三年级的学生都收到了邀请,高一高二的学生则要作为高三学生的舞伴才能得到入场资格;会场内安保措施做得很好,今年因为市里出了案子,舞会只邀请了嘉华本校师生参加,谢绝了一切校外人士入内。 校区东面的大礼堂改建成了主会场,傍晚八点舞会正式开场,学生们换下平日里清一色的校服套装,穿上精致奢华的各式礼服,一个个便像是一下褪去了青涩单纯的模样,男生均是俊逸潇洒,女孩顶个明艳动人,嘉华学生大多出自名门见惯了大场面,无论是轻执高脚杯站在舞池边浅笑相谈,还是微扬了裙摆进到舞池里翩然起舞,所有人都仪态端庄举止高雅,一个学生舞会,倒是办出了豪门宴会的氛围来。 一袭淡紫长裙,圆润的脸颊修饰得清丽可人,今晚的安濛打扮得很漂亮,脸上的神色却是冰一样凉。 安濛今天是跟着学长来的,进来之后却是飞快将憨厚老实的学长抛到了一边,可怜的学长好不容易约到了漂亮学妹却被冷落一旁,鼓起勇气上去搭了好几次话都没得到回应,只好讪讪跟着几个兄弟喝闷酒去了… 另一边,顺着安濛冰凉的视线望去,舞池对面另一处较为安静的角落,安浔正闲闲倚在一根石柱上抿着杯果酒。 一袭墨色长裙,乌黑秀发轻轻散开,慵懒绕过肩头。今晚的安浔并没有化什么浓妆也没刻意做造型,却是一身难得一见的黑衣衬着清雅气质愈发引人注目。仍旧是独自一人,还是无人擅自靠近,安濛却是从那四周愈发热烈的目光中看出了不同往日的痴迷,安浔就是个妖精,无论在哪里做什么,总有一群瞎了眼的人被勾引,喜欢么?迷恋么?简直到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安濛恨恨想着,冷冷望去的视线就像是洞悉了一切一般将安浔狠狠穿透! 长得再漂亮又如何,气质再好又如何,安浔就是魔鬼,否则怎么会把她的宝贝偷偷抱走丢掉?! 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从小到大,即便她再讨厌安浔也从来只是嘴上凶狠,她自问从来没有做过一件伤害她的事!那她又为什么要这么狠毒,对她最心爱的狗狗下手?!想到宝贝小小的身子软萌的眼神,安濛就气得忍不住颤抖,虽然妈妈坚持说宝贝是自己跑丢的,但她坚决不信,那一天下这么大的雨宝贝怎么可能跑出去?即便出去了它那么聪明,又怎么可能找不到回来的路?! 但是宝贝却没有回来,她几乎找遍了整座山都没有找到它!最后绝望中她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她的宝贝,或许已经死了… 用力睁大的双目中骤然聚起泪水,安濛死死咬着牙关忍着哭意,她不知道安浔为什么能狠心到对一只小狗下手,她只知道宝贝失踪之后只有安浔一个人表现得最淡定,她一点不着急一点不伤心,因为她就是凶手! 如果眼神能杀人,此刻的安浔必定已经千疮百孔,下一刻,端着托盘从舞池另一端缓缓而来的侍应挡住了安濛的视线,回头那一霎,默默朝她望了一眼。 安濛咬牙点头,得到指示的侍应随即穿过舞池,朝着角落的黑衣美人而去。 限量版的芒果酒,里头加了无色无味的致幻剂,按照学姐的说法,这个药剂可以让人产生幻觉,外表看起来只是喝醉了,事实上却是可以让人做出无比疯狂的举动来! 今晚在这个聚集了临江上流社会所有二代的舞会上,她要安浔丢最大的脸!去她的富家千金嘉华校花,今晚过后安浔只会是嘉华的笑柄,甚至坐实那条精神病的传言,再也不会有人喜欢她! 她要她名誉扫地,她要她再也抬不起头来,这是她伤害了她的宝贝还能那样笑着的代价! ------题外话------ 所以安母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哇,心黑得不要不要的,但是再这么黑暗下去把我们小女主勾引狠了,真的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哦~PS,之前薇子猜测安母是凶手,还说安濛会因为宝贝的事针对安浔,我只能说全中了哇,脑洞真是越来越合拍了哈哈哈╭(╯3╰)╮ 正文 014 玩火自焚 颜色鲜艳的果酒香味四溢,点缀着会场暧昧的灯光,散发出浓浓的诱惑气息来。 不出安濛所料,安浔几乎是想都没想就从侍从手里接过了杯子,之后她轻轻垂了垂眼,却是掩去了眸中一瞬流转而过的笑意。 若是要害人,就不要用那样想忽视都难的眼神死死盯着她呀,她这个傻妹妹,真是单纯得叫人想生气都难呢~ 想着,安浔浅浅弯了嘴角,长睫轻扇,神色微微慵懒的少女似乎周身都散发着一股超出同龄女生的优雅华贵,叫人根本移不开视线。不远处,冷冷注视着安浔有一会儿的几个女生终于忍不住了,计划一番之后,拨开人群快步走了过去。 在这样的场合想要整一个人选择不多,无非就是泼酒推人绊倒外加踩上两脚,几个女生显然深谙此道,领头的那个手里端着个红酒杯,神色倨傲的脸上甚至掩不住心底澎湃的坏心眼儿;原处,早已感觉到敌意的安浔察觉对方终于动了,微微侧身将手中酒杯轻置在桌上,一个转身,浅笑着迎上了女一的视线。 那一眼,明明带着春阳映水时的晶莹灵动,一眼看入,却恍然若现一抹如坠冰窖般的生冷可怖,那墨瞳深处的寒意惊得女一一瞬分心,下一刻安浔已是飞快上前一步一下扣上她的手腕,扬起她手里的杯子兜头浇了下去! 安浔的动作又快又狠,从旁侧看去却是带着满满的不经意不小心,那张永远笑意温柔的脸上那一刻甚至摆出了一抹惊恐交织着歉意的复杂神情,她是没注意到有人过来才不小心撞了上去,非常不好意思的打翻了对方的酒,泼了对方一脸一身… 嗯,如果是菜汤效果就更好了呢~ 这么想着的时候,安浔已是“重心不稳”朝前扑去,女一同学被酒泼了正睁不开眼,被这么一扑一下后仰撞上了身后的同伴,长裙配着高跟鞋美是美了却是最容易绊倒,这不,后方的女二同学惊慌之下一脚踩上裙摆,华丽丽的拉着女三一同摔了下去… 那一刻安浔低头勾唇,“慌乱”的加入了战局。一团糟之间,她用手肘轻巧撞上了女二的小蛮腰,确保她摔下去的角度正好一击跪在了女一摔碎的玻璃杯上;接着女二吃痛挣扎,她又无奈被乱蹬的腿绊了一下,往前小跑两步,“难以避免”的从女三的小腹上踩了过去… 那僻静角落顿时哀嚎冲天,每年的毕业舞会都有学生喝多了出丑的,今晚的阵仗却是格外大…周围所有人听见惨叫回头的那一刻看见的都是安浔微有狼狈最终跌落一瞬间,美人摔跤亦是很有美感的,几个男生微微脸红担心校花走光的那一刻,美美的校花慌忙一伸手,无意间扯住了身后桌布竟是一把将整张长桌上的食物拽了下来! 鸡腿起司通心粉,蛋羹肉丸千层面,那一桌是主食,携着沉重的金属器皿一下翻倒过来,浓郁的汤汁不偏不倚兜头浇向了摔倒的三个女生!那一刻尖锐的嚎叫凝滞一秒,瞬间被撕裂的惨叫取代! 满头挂满千层面,各种酱汁淋了一身,哭嚎的几个女生狼狈不堪吓破了胆,周围的同学亦是全部惊呆了!过了好半天才有人反应过来冲上去救人,只是她们三个实在太脏,不少男生选择性忽视了那边,转而过去搀扶安浔,安浔满怀歉意从地上爬起来,已是有人绅士的递上了手帕,其实安浔只是胳膊上被酱汁溅到了一点点,嗯,连裙摆都没脏。 这悲剧性的一幕看到的人不少,却是所有人都没看出端倪来,吓傻的姑娘们立刻被工作人员抬了下去,其他人自发的围上了安浔,安抚的有,劝慰的也有,他们的小女神可是也摔跤了呢,她是吓坏了才不小心拉到了桌布,谁又忍心责怪她一句? 难得同女神亲近的契机,男生们表现得很卖力,不远处亦是全程看完了一切的安濛愣得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前一刻她还在为了自己的陷阱紧张不已,后一刻就看到了安浔一下“收拾”了三个敌人不费吹灰之力,她当真不是故意的?! 却是在她无比矛盾的下一刻,穿过人群缝隙,安浔竟是轻轻抬眼朝着她的方向望了过来。 那一眼,低眉颔首微微遮掩,却是眸光如水媚惑至极!那墨瞳之间一瞬扬起的笑意直击心头,那是最冷的傲睨最艳的妖冶一瞬穿透了安濛的神经!安濛愣得瞳孔一缩,下一刻安浔已是轻弯着嘴角,转身离去。 —— 随后轻快的乐曲缓缓回归,舞会现场重新恢复一片和谐。这一晚,有面对离别心中渐渐聚起的留恋不舍,亦有压抑了整学期急需释放的青春肆意,一群半大的孩子,处在人生中最美好亦最冲动的年纪,空气中隐隐浮动着荷尔蒙的气息,这一夜光影暧昧酒香旖旎,又是挑动了多少儿女躁动的心? 平日里老学究一般的师长们终是闭上眼来,放任了这一夜的微微疯狂,也只是今晚了,就让他们闹去吧。 成人渐渐退场之后,舞池里劲歌热舞已然完全换了风格,会场之外的露台上,一双双微醺的小情侣互相依偎说着情话,这一夜天青无云月色正好,最适合表白柔情,更适合成全蜜意。 然而,却不是所有的温柔浪漫都能得到美人欢心,会场二楼露台的一处偏僻角落,高大帅气的男生望上身侧少女轻皱的眉心,嘴角第三次扬起了无奈笑意。 终是最后一次企图亲近遭到拒绝,这一次叶大小姐终于火了,毫不给面子转身拂袖而去!拧着眉心,高挑艳丽的姑娘走得毫不留情,这段时日她心情一直不好,怎么可能有耐心应付这个随便找来充数而已的舞伴? 站在原处,男生笑容中带着一抹讪讪的不悦,却是方要离开的下一刻,身侧黑暗中忽而伸来一只雪白小手,轻轻搭上了他的手臂。 “俗话说得好,天涯何处无芳草,学长又何必单恋一枝花呢~” 从暗处走出来的女生一袭柔白长裙浅笑盈盈,模样虽比不上叶诗媛精致漂亮,却也自有一分小家碧玉的婉约灵动,笑着,女孩微微凑近,吐息若兰,“今晚这么好的月色,辜负了岂不是可惜?” 另一头,男生从最初微愣,到稍稍玩味,最后在女生眸中直接大胆的邀约中轻轻挑眉笑起来。 虽不是极品美餐,主动送上来的开胃小菜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不是么?想着,男生伸手拉过女孩儿,两人一道转身朝着会场后方僻静的小路走去。 这浪漫一夜啊,也许注定了缭乱旖旎,只是有时候危险往往就潜伏在那最意乱情迷的一刻伺机而动,爱玩火的姑娘啊,可是当心了,玩火自焚! 正文 015 蜕变妖姬 当紧扣的衣领因燥热而松开,迤逦的裙摆被光裸的长腿取代,后半场舞会正式开幕,DJ摇摆着身体在角落打出劲歌热曲,所有人都解开了禁锢在光影缭乱中放松了身心。 舞池中央,那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很快就洋溢上了肆意的张扬,这场后夜的狂欢才是所有人最期待的主场,脱下正装,换上潮T短裙,方才还各个矜持的名媛闺秀们已然化身成了暗夜最火辣性感的妖精,贴面,扭身,男男女女一同忘情热舞起来。 叶诗媛从露台进来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副群魔乱舞的场面,她烦躁的皱了皱眉,转身往大门方向走,方才走出几步,忽然看见楚卓然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正统的西装礼服,领口衣袖都一丝不苟的系着,头发为了搭配正式的着装细心打理过,多了几分平日不常见的老成,却也依旧清秀俊朗。然而此刻,他却站在离入口不远的地方微微踌躇,舞会的突然变化让他这一身正装显得非常格格不入,同时他也从没接触过这样的场合,很是窘迫。 这样的情绪都很清晰的写在了他脸上,那样的矛盾和不适叶诗媛并不是第一次见,今晚再次看入眼中,她轻叹了口气,神色却是缓缓柔和了下来。 上一次和楚卓然闹僵之后,叶诗媛回家明确表示了放弃联姻的想法,随后叶家迅速疏远了楚家,楚家察觉之后,却是用尽了一切办法拼命挽回… 于是便成了如今这副尴尬的局面,两家的交往似乎变得比以往更加频繁更加密切,她却是再也没有和楚卓然说过话,甚至刻意回避了一切见面的可能。 在叶诗媛心里,无论是楚家奶奶一口一个孙媳妇的亲密,还是楚妈妈亲自送来的传家首饰,这一切都不重要;她要的,是楚卓然真心真意求她回去,否则一切都没有意义!然后便是到了今晚,出门前妈妈刻意过来告诉她,今晚楚卓然会来参加舞会,来同她道歉,弥补两人的关系。 这是近半个多月来他第一次主动,然后他确实来了,就算那么不适应,也仍在坚持… 这一刻,叶诗媛忽然鼻头一酸有些想哭,她想之前是不是她太矫情了,她是不是该原谅了…这么想着,她抬脚往那头走,却是才走出几步,忽然看见楚卓然像是一下被什么吸引了,飞快扭过了头去。 叶诗媛顺着那目光看去,看见的,是一个白裙飘飘的女孩的背影,那一刻她倏然止住了脚步,眼睁睁的看着认错人的楚卓然回眸,然后看着他,再一次被穿着类似长裙的女孩所吸引,难以抑制的追寻而去… 那一刻,叶诗媛忽然真就像听到了心里有什么东西一下碎掉的声音,下一刻,带着胸口难耐的疼痛,叶诗媛迈开步子坚定地走了过去,那一步步,甚至比她以往所有的时候都更加张扬傲气,终是待她进入了他的视线,看清他脸上一瞬调整过来的温和歉意,那一刻叶诗媛忽然笑了,笑着她扬起手来,带着她所有的骄傲和心碎狠狠朝着楚卓然扇了过去! 那一声脆响,甚至在闹哄哄的舞会现场都传出了很远,楚卓然被扇得踉跄一步差点摔倒,惊惧抬头的下一刻,叶诗媛已经冷笑着逼近。 “你滚!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冷冷一声说完,叶诗媛推开楚卓然,在四周所有人惊呆的目光中傲然离去! —— 这一夜,各式闹剧轮番上演,会场另一头,悄悄走到已经清理好的长桌边,安濛有些恍惚着端起那杯下了药的果酒查看,意外在杯子边沿发现了一抹浅浅的唇印。 “呵,这药还是挺贵的呢,用在舞会上岂不可惜?要我说你不如约着你姐出门找个偏僻的地方灌了药把她丢了,我帮你找人来,保证让你那姐姐度过一个‘难忘’的夜晚~” 拿药的时候,学姐脸上暧昧的笑容浮现脑海,致幻的药物能让人神志不清做出傻事,换句话说,也能叫人神志不清被人为所欲为…结果喝了药的安浔一个人跑了出去,也不知去了哪里… 想到会场四周僻静的小路,安濛咬牙犹豫了很久,终是忍不住找了出去。 位于校区最东面的大礼堂,四周树冠如云曲径幽深,平日里绝对是嘉华最偏僻的地方,只是今晚,那夜色笼罩之下的角角落落,却并不似安濛想得那么僻静。 皎月当空,树荫模糊的月色下,各种朦胧的影子双双隐匿在各处幽暗角落,假山后,树丛间,小湖边,凉亭中,鬼魅一般晃动的身影随处绰约可见,偶尔隐隐传来几声压抑的轻呼,听得人忍不住一阵脸红心跳。 “学…学长,等一等…” “呵,等?你等得了么,你这小骚货可是连…都没穿呢…” 沿着小径愈走愈深,湖边尽头的道具收纳室内传来断续对话,男生促狭的声线伴着粗喘,女生随即格格笑起来,声音媚得能掐出水来。 黑暗的空间内,一双年轻男女紧紧相拥,女生正是嘉华高二年级小有名气的美女李薇薇,男生则是高三篮球部部长,今晚叶诗媛的舞伴。这两人今晚第一次产生交集便已是打得如此火热,晦暗月光从窗外透进照亮李薇薇通红的小脸,她显然非常兴奋。 其实要说李薇薇喜欢做这样的事也并不恰当,她爱的是一份刺激,一份窃取了他人所有物的紧张感满足感,特别今晚这物品还属于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叶大小姐,让她怎么能不兴奋?!用力搂紧男生的臂膀,李薇薇觉得真是太棒了,简直是,棒极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是一切偃旗息鼓,四周袅袅虫吟重新聚拢而来,一脸餍足的男生推开收纳室大门出来,竟是不等女生就毫无绅士风度的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李薇薇才慢悠悠从屋里绕了出来,脸上还带着一抹未褪的红晕,她慢慢沿着小路往回走,连步子都有些绵软,却是才走出几步,忽然身侧草丛里什么一闪而过,吓了她一大跳! “谁…!”李薇薇惊恐回头的下一刻,带着诡异香味的手帕已是自身后绕上一下捂住了她的口鼻!可怜她连挣扎都没来得及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 很久之后,伴着剧烈的头疼恶心,李薇薇终是从昏迷中苏醒,一睁眼,看见的却是浓浓黑暗。 她被布条蒙住了眼,恍惚中只能听见不远处隐隐传来的乐声,而她身侧,似乎有人正缓缓移动,一圈一圈,绕着她无声行走!那样诡异的感觉让李薇薇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挣扎,这才发觉自己被反绑在了一张椅子上,双手勒得生疼! 她被绑架了! 脑海之中一瞬闪过这个念头的下一刻,李薇薇奋力尖叫起来,却是刚刚叫出声就被狠狠堵住了嘴,唯能发出痛苦呜咽。 李薇薇身前,安浔后退一步,脸上的表情竟是有些抱歉,刚刚她随手拿了从李薇薇口袋里搜出来的东西塞进她嘴里,塞了之后才发觉那好像是条…内裤,来着… 只是啊,那借由心底黑暗催生而出的香味正浓浓萦绕在李薇薇周围,因着她先前的兴奋而馥郁,为了她此刻的恐惧而浓烈。那香味,一寸寸,一缕缕,激烈的挑动着安浔的神经,很快女孩脸上的歉意就被闪闪的兴奋所取代,她激动得两眼都放出了光来,持着手术刀的右手却是稳稳当当,缓缓靠近。 “不怕哈,割下去,其实感觉很好的。” 按住李薇薇颤抖的肩膀,安浔凑近她的耳朵温柔安抚,下一刻,伴着那柔柔声线,她扬手,干脆利落一刀割破了李薇薇的手腕! “呜…!” 痛苦之中,女孩儿涕泪横流殊死挣扎,却只能那让注入高脚杯的鲜红液体,流得愈发顺畅而已。 正文 016 告白时机 遭遇变态,绑架放血,这一夜注定是李薇薇活了十七年来最大的恶梦!挣扎哭喊了没一会儿她就耗尽了体力,因为过度惊吓嘴角渗出白沫晕了过去。 安浔一直细心观察着李薇薇的状况,看她不再挣扎之后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她要的血并不多,割开的伤口其实也不深,确定李薇薇只是吓晕了之后,安浔拉起她的胳膊来在伤口周围挤了挤,看血接得差不多就收了手。 安浔也许是这个世上最有爱心的“变态杀手”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像模像样的帮李薇薇包扎了一下,不仅上了药裹了绷带,还细心的帮她擦干净了脸,最后确认一切妥当之后,安浔端起杯子朝房间角落走去。 两人所在的地方是旧体育馆二楼的播音室,早已废弃的房间被好好整理过,稍显破旧却是一层不染。除了李薇薇坐着的凳子外,房间里只有角落一张小桌,安浔走到桌前对着月光瞧了瞧杯子里的血,哼着歌拿起桌上准备好的牛奶开始调配美味~ 今晚的狩猎安浔计划了有些时候,选择捕食对象,设计行动方案,她今天的主要目的是要弄清食用血液的可行性和时间点,另外她对终于吃到想吃的东西之后会带来如何奇妙的感受亦是十分有兴趣。 安浔是研究型务实派,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经过周密计划,极少失误;这次的狩猎也同样成功,她选择了外表乖巧却是喜欢背地里勾引好友男友或爱慕对象的李薇薇,而这次实验得到的成果都将成为她以后捕食更加强大的猎物时宝贵的经验! 想到这里,安浔有些开心起来,轻快曲调从她齿间溢出,杯中加入牛奶的血液仍旧散发着李薇薇身上特有的清甜味道,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 终是长睫轻抬墨瞳映上窗外月光,安浔带着最虔诚激动的心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 午夜的舞会已是接近尾声,学生们来来去去,谁也发现不了有谁不见了,除了楚卓然以外。 今晚,也许算是他一次凭着自己的心意做了如此坚定的事,即便中间被叶诗媛扇了一耳光受了那么大耻辱,也没有动摇他寻找安浔的决心! 或者可以说,正是因为叶诗媛的羞辱才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念,如今联姻破灭,他终于不用迫于家族的压力同她虚与委蛇,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去喜欢自己想喜欢的姑娘,甚至有了追求她的勇气!他再不是必须和叶诗媛绑在一起的楚卓然,这是不是表明他和安浔之间一切都有了可能? 美丽女孩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抹笑容,此刻都无比清晰地出现在楚卓然脑海中,他有些激动,也有些难过,激动着自己的新生,却也难过安浔未曾告诉他一声就改掉了志愿…他原本选择临江大学工商管理就是为了她,为了能和她一起,度过再一个四年… 便是这样高兴着也惆怅着,楚卓然找遍了礼堂终于来到了会场边的小路上,沿湖的小径落满月光,树影斑驳衬着波光粼粼如梦似幻,他感慨着一抬头,竟是意外看见自己苦苦追寻了一夜的姑娘出现在了幽深小径的彼端,轻提裙摆,款款而来。 那一刻,目光愣然,楚卓然紧紧盯着安浔那一身黑色长裙,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这是他第一次见安浔穿黑色,怪不得之前他怎么找都没有找到她…却是啊,他原以为最衬她的纯白此刻却是被那一身魅惑的黑压去了所有神采,他从来没见过她如此美丽,美得妖娆美得肆意,美得不可方物! 就这样愣着,他看着那如同化身暗夜精灵一般的姑娘走近,慢慢,走进前方那一片安静的月光里。下一刻她终是抬眼,淡淡朝他望了过来。 那一刻,光影迷离映入那双黑曜石一般的双眸,带出的是最璀璨晶莹的光彩一瞬直击心头,那是最纯净的爱恋交织着最污浊的欲望,就像她那天使同恶魔最完美结合的模样带给他身心最剧烈的冲击,完全难以承受! 下一刻,毫无征兆全然无法他脱口而出,他说喜欢…喜欢你… “什么?”姑娘轻轻皱了下眉。 “我是说…安浔,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他终是鼓足勇气,说出了口。 这一句喜欢,纠缠在心,两年有余…当初他一直没有办法表达出来,却是在今晚如释重负之后,一瞬看见她如此美好的模样,再也无法隐忍。 在楚卓然心里,其实还是暗存了些希冀的,他自认自己很优秀不会配不上她,他也觉得楚家的地位还是高过了安家,理应不会被安家拒绝;而给了他最大信心的,是这两年来他同她相处时的感觉,虽然并不亲密,但是她身边除他之外也再没有更加亲近的男生,作为唯一可以和她吃饭聊天的对象,楚卓然难免会觉得对于安浔而言,他也算得上是特别的了。 于是,对面那半隐在树荫下的俊颜上隐隐泛起了一抹羞涩期望,若是忽略掉那右边脸上依然清晰可见的掌痕,安浔觉得也算能让女生心动一下了。 只是可惜,她完全没有一点那样的感觉。 这么想着,安浔垂眼轻轻开口,她说,没想到呢,你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是啊,他到底还是说出来了,等了这么久,只因之前没有好的时机。 微微抿唇看着对面姑娘温柔的侧颜,楚卓然眸光微动方要开口,她却忽然抬眼,一瞬笑了。 “只是既然之前都不说,为什么非要在这时候来说?难道今晚是告白的好时机么?就你现在这副样子…你当真觉得是?~” 一瞬调侃的语气,那墨瞳之中聚上的笑意甚至带上了三分戏谑,轻飘飘的瞄上了楚卓然脸上的五指红痕。 那一刻,被那陌生目光刺得一窒,楚卓然只觉脸上方才被叶诗媛扇出的印子火辣辣的一疼惊得他猛然扭过了头去,却是下一刻他就飞快扭了回来,微张着嘴,满眼不可置信的死死瞪上了安浔! 那样的视线中安浔红唇轻勾,笑得又媚又冷:“怎么了,我说错了么?你看你那样子,分明是刚刚被叶诗媛抛弃了就来我这里摇尾乞怜,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专门收留别人不要的丧家之犬么?” 在楚卓然吃了死苍蝇一般的表情中,安浔款款往前一步,说着这样的话,脸上的神情竟还是他最爱的温柔澄净:“我啊,没有这么好心呢,我一,最烦别人不要的东西;二,最讨厌软弱无能的男人!~可是你看,你却是两样都占了,便是给你留个啃着骨头跪舔的地方我觉得麻烦,可为什么你还要来表白呢?!” 安浔竟是有些痛心疾首…:“你说,你当真不是在自娱自乐?” 嬉笑着说完这一段,安浔也察觉到了自己今晚的小小不同,她似乎有些兴奋过头了,自从喝下了那香香的血牛奶她就像醉了一样一直处在莫名亢奋的状态,完全没有心情再维持平时的伪装了!~ 只是不维持也没关系,马上就毕业了,这群人全都甩开统统退散!她可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去大学随心所欲好好玩耍了,又何必再有顾虑?~这么想着,疯疯的安浔终是再次笑起来,笑着,她嗨嗨的越过楚卓然,一路小跑而去… 那一池月影摇曳,真真是摇碎了一片真心痴情,原处,楚卓然微微耷拉着肩头站了很久,仍是反应不过来。 而不远处,自方才起就一直躲在假山后听完了所有的安濛缓缓爬出来,脸上的表情不比楚卓然正常多少… 刚刚那个人…是安浔…? 呵,是因为那药么?居然都嗨得原形毕露了…她就知道她平时一直在装,这个虚伪白莲花! 愤愤想着,安濛却是忍不住去回忆方才那一大段讽刺,想着又忍不住想笑,那都是什么啊,简直太经典太恶毒了! ------题外话------ 某白感言:“楚卓然这一类男生是白非常讨厌的,软弱,自私,还自我感觉良好,不敢追求自己喜欢的女生,还把责任都推在家庭和喜欢她的女生身上,毫无担当!的确就是安女王说的那种软弱至死的男人,霍小城你说是不是?” 霍某城:“(完全没有在听)欸!安安,安安你表走,我不软弱,我很强的,选我吧,酷爱选我!” 某白:“额…霍少您等等啊,话说我给你设计的不是这种性格啊你这样画风不对很出戏的…” 呵,某少转身,眼神犀利:“画风?尼玛本少十六章4万字了才出场过三次鬼知道我什么画风啊!” 某白赔笑:“是,我努力,努力多给镜头…”心想,其实也不是这个画风来着… 那么大家觉得,我们出场极少的男主到底会是什么画风呢~哦啦啦~ 正文 017 爱之幻想 跪舔,她居然说了跪舔!~ 出了校门,上了早早等候在接客处的安家轿车,安浔还在为了方才自己那番不正常的表现微微得意~那一整张明媚小脸上都带起了浅浅兴奋的红晕,衬得精致容颜愈发唇红齿白娇艳欲滴。 前排的司机老杨是安家的老司机了,看见安浔上来,笑呵呵的回过头:“大小姐今天玩得开心吧?张嫂在家熬了安神汤,我去跟她说我们马上就回了。” “好!谢谢杨叔…也谢谢张嫂!~”安浔眯着眼笑起来,看在老杨眼里就是乖小姐难得喝醉现了小姑娘模样~老杨宠溺的笑笑,提醒安浔系上安全带,踩上油门将车平稳的开了出去。 一路上,老杨微微感叹,今年大小姐就十八了,已经出落得同大太太一样漂亮了,若是大太太在天有灵能看见大小姐如今这么优秀的样子,一定也会很欣慰的吧。 —— 安浔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快快的喝了一碗醒酒安神汤就被张嫂赶回了房间。 一路消化掉血牛奶的影响,再是洗了个澡,安浔已经完全从亢奋的情绪中平静了下来,她躺在床上翻了一圈却是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开了电脑。 没关机的电脑屏幕上即刻弹出了她先前搜索的画面,那满屏的新闻仍是关于恋腿狂魔案,安浔下拉鼠标看完最新的消息,看到最近市中心案发地的三个区加派了警力进行排查的新闻,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已知的五名受害人均是初高中生,就能说明罪犯是住在初高中附近的居民? 五名受害人中,有三名是在往来补习班的途中被绑架的,就能推论罪犯是潜伏在补习班周围的猎手? 区区一个简单的狩猎区和生活区都分不清,看来临江警察的实力也挺有限的嘛,便是自然界中的狮子老虎都有一块专供捕食的领地,我们优秀的杀手先生,他那么骄傲那么自恋,又怎会在自己吃饭睡觉的地方大开杀戒弄得腥风血雨?这显然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 想到这里,安浔索性放下电脑闭上了眼睛,山顶的夜晚很静,阖上眼后便是一片沉寂的幽冥空间,她浅浅呼吸,看着前方那一片黑暗中,隐隐现出了一副宁静安详的画面。 那是市中心的一处老城区,闹中取静,自有一番悠远和谐。每一日清晨,晨起的老人们都会聚在居民区中心的院子里,或遛狗逗鸟,或下棋做操,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笑声沁入清晨的凉风,带给人舒爽一天的好心情;而我们的主人公,每每便是在这样的清晨出门,走过他最爱的这片净土,和关系良好的邻里互道早安,然后一步步走出他的世外桃源,去到那个让他觉得厌恶的肮脏世界里。 他很爱干净,总是一身干净的白衬衣,黑发亦是梳得一尘不染,拘谨中,带着一丝禁欲。 因为家境一般,那身旧旧的衬衣已是洗得起了毛边,独居的他没有人照顾起居,也许袖子的纽扣都掉了一颗,却是没人帮他补上。 每一日清晨,他冒险进入那肮脏的世界只为了一个女孩,她漂亮,纯净,是那样完美,这样的她绝对不能被那危险世界所玷污,他必须救她,带她回去他的纯白世界里,然后如果她愿意,他想她成为他的妻。 今日,便是营救的日子,他早早去了她会经过的小巷做准备,脑海中一遍遍演习着计划,而想得更多的,是两人今后共度的美好时光。 这样想着,便是那张万年沉寂的脸上似乎都有了僵硬笑意,带着这样的表情,在夜晚降临她独自一人经过那漆黑的小巷时,他忽然出现,带走了她。 可怜的女孩儿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就被关进了那间密闭的地下室里,她被绑在一张椅子上,蒙住双眼苦苦挣扎。 她哭得样子让他有些不安,他安慰自己她只是还不适应,只要她体会到他的世界是多么美好,只要她感受到他的爱,她一定会非常高兴的留下来!而在此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确认,待到确认以后,他会给她最好的将来! … 然而… 结果… 结果,却是为什么?…为什么她居然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 她明明看着是那样的纯净那样的美好,却为什么不是处子之身?! 少女最最干净最最圣洁的领域已经被人玷污,她不是他的天使,她是个从骨子里腐烂出来的恶魔!而他,他竟是把这样的她带回了自己最干净的世界里,他的世界差一点就要被她毁掉了! 直到最后那一刻,当那双枯井一般的双眸被血色染红,当那闪动寒光的利斧呼啸而下,少女都无法理解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才会遭此噩运… 只是啊,她亦是再也没有了,理解的必要… —— 终是再次睁开眼来,安浔静静躺在床上,那双漆黑沉静的墨瞳里带上了点点光亮,如同落入无边天际一片氤氲星辰,接着她爬了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之前这番设想让她微微兴奋,脑中的男人真实得就像立在眼前,她笃信自己的刻画精确无比。 这段近乎于臆想的天马行空,实则却是建立在许多事实依据之上。 例如罪犯的洁癖特性,源于他选择受害人的偏好和他对袁巧腿上胎记的零容忍; 例如罪犯对腿部的特殊感情,源于上古某些推崇处女情结的种族对腿部的神圣崇拜。他们认为少女的腿部是守护她们圣洁的最后屏障,因为少女失贞而砍去的双腿,表达了罪犯对于自己被少女纯洁外表所欺骗的愤怒,亦是他对这双没有守护好宝贵圣洁的长腿最直接的厌弃。 至于安浔为什么会了解到这些,只因她关注恋腿狂魔案已有些时候,这段时间里她检索了所有相关信息,通过庞大的处理系统分析出了五名受害人的真实身份,再通过她们平时在各类社交平台上发出的消息整理出了每个人的档案,自然,也对比出了她们的差异性。 五个女孩中,袁巧是唯一一个没有恋爱经验的,而且随着夏日的来临,爱美的小女生又在惆怅她的胎记了… 所有的一切,已经全然明了! 心口怀着微微激动,安浔在房间里又转了两圈,转到了更衣室里,站在了穿衣镜前。 镜中的少女一袭白裙温婉美好,完全符合我们凶手先生的喜好,端详了自己一会儿,安浔非常满意的笑了。 其实对于凶手先生,安浔原本是有些好感的,毕竟这个世上能一心追寻心中所求的人太少,值得尊敬;直到他为了纠正他人的评价,送回了那样的袁巧。 真正的强者,是不会要求他人理解的; 真正的杀手,也不会仅仅为了不被指认,就对不符合自己杀人哲学的对象下手。 他一次性犯了两个致命错误,他不是她原本以为的那种人,只是一个偏执的胆小鬼而已。 不过,既有杀人的凶残,又有怕死的怯懦,如此纠结的内心—— 一定,很美味! ------题外话------ 明天开走男主剧情,两人见面指日可待! — 这里白补充一下安浔的那一段设想,其实呢,还是挺玄乎其玄的哈。大家还记得白之前跟大家提到过的心理画像和罪犯侧写么,其实安浔这一段可以说得上这两者的结合,从罪犯的心理特质到外貌特征都有一定的描述,甚至通过她的描述都可以找到几个完全符合的人来。 但是安浔的这一段显然是不能作为正规破案来用的,因为更接近于一种心灵共鸣,也相当于是安浔罪犯脑,使得她能更加容易并清晰的梳理另一个罪犯的心理轨迹。可以看出我们的小女王心里还是很扭曲的,并没有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这样的安浔即便有天赋,也不可能成为正义的力量! 正文 018 狭路相逢 于是这一晚,安浔带着愉悦的心情翻出这几天的物理卷子,修改一番之后就安心的睡了; 其实身边有一些时时惦念着自己的人也有好处,这样,有很多事情只要她迈出第一步,就会有人走完剩余的九十九步,替她安排好所有。 —— 隔日,天青云淡,五月的临江阳光明媚,整座城市都沉溺在海湾吹来的夏风之中,闷闷热热的,带着海滨城市特有的潮湿。 大街小巷,年轻的姑娘们早早换上了清凉衣衫,冷气十足的商场里各式俏丽夏装全线上架,今年的主打色是淡藕色系,能叫皮肤白皙的姑娘愈发水灵,亦能调和偏深的肤色使人显得更加健康有活力,入夏以来女装区的客人络绎不绝,许多店里的营业员都是整天连轴转,连饭都顾不得吃。 名都商城三楼的一家精品女装店里,营业员小姐正尽职的将客人换下的衣衫打包抱出来,今天她接待的这个客人很挑剔,已经试了好几套衣服了都不满意,只是专业的她还是取来了今夏店里卖得最好的连衣裙,面带笑容敲开了更衣室的门。 “我都说了不要裙子,你没听见么?” 更衣室里的女孩探出头来,只瞄了裙子一眼就皱起眉来。这是个很有个性的女生,留着一头酒红色的短发,进来的时候一身黑色皮装非常亮眼,却也有些过于锐气了,少了几分女儿家应有的柔美。 其实营业员也只是揣测,觉得女孩会选择这家店正是为了转变风格,手里捧着长裙,她脸上带着职业微笑劝了几句,偏头望上靠在更衣室门边摁着手机的男生。 “裙子不错啊,你不就是想大转型么,试一试又不掉肉~” 男生抬头看了一眼,笑笑开口,清秀的长相搭配着那个笑容看着很是养眼,短发女孩皱着眉再看了裙子一眼,终于一把扯过关上了门。 营业员便和男生一起等在了门口,不时偷偷打量他一眼。这是一个长得非常帅气的男孩子,年纪看着不大,穿着打扮也很潮,除了个子不算太高身材有些偏瘦之外,颜值非常高,特别是脸上的皮肤,简直细腻倒令人发指。 看来韩剧里的花美男是真的存在的哇!营业员小姑娘花痴的想着,忽然男生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应了声,上前两步敲了敲更衣室的门:“姐,楼下游戏软件装好了,我去把机子拿了来找你啊~” 说完,也不等更衣室里反应他转身就走,走出两步却又转了回来。 伸手搭上营业员的肩,他低头笑了:“我姐比较麻烦,辛苦你了哈,帮我多照顾她~” 帅哥一笑,简直如沐春风,营业员小姑娘完全傻了,愣着看近处那清秀无双的眉眼笑出弯弯的弧度,然后帅哥再是拍了拍她的肩,转身走了。 原来…是姐弟啊… 站在原地,小姑娘呆呆的想了好久,话说她也好想有个这么帅的弟弟哇! 另一头,更衣室内,换上裙子的苏怡在镜子前转了一圈,竟是意外的满意。 其实她本身就个子高挑皮肤白皙,并没有什么不适合的衣服,而身上这一件,恰好柔和了她眉目间的英气,反倒衬得那相对立体的五官精致细腻起来。 仔细一想,苏怡竟是发觉自己已经记不起来上一次穿裙子是什么时候了,看来她真的是一点女孩样儿都没有呢…不过这也正是这条裙子必须存在的意义,不是么? 门外传来营业员礼貌的询问,苏怡再是端详了几眼深深吸了口气,推门而出:“这件不错,就要…” 说着话,她一转身,到了嘴边的话却是生生顿住。 顺着那微微错愕的视线望去,同一家店里,不远处的另一个试衣间门口,一个长发大眼的姑娘正穿着一条同款的裙子在镜子前展示,边看边笑着同身侧的营业员说话,很快那女生也察觉到了这边的视线偏过头来,两人目光一瞬接触,女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苏怡姐?” 这一头,苏怡的脸色却是迅速冷了下来。 “周静雅。” —— 无视苏怡明显的冷漠,名唤周静雅的姑娘在看见她的下一刻就小跑了过来,两人一下靠近,同款的裙子难以避免形成了对比! 周静雅是典型的江南女生,长发,白皙,身材娇小。眉目清秀的她算不得非常漂亮,却是胜在温婉柔和极具风情,特别是那一双灵动轻盈的大眼睛,忽闪着一抹叫人难以招架的甜美纯净,这样的她穿上那一身淡藕色纱裙,就如同那无边荷叶之间摇船而来的采莲女,清歌妙曼,韵味天成。 而反观苏怡,身材高挑,短发利落,本也是个御姐范的干练佳人,无奈却是同款裙装一出,她五官再柔和也比不得对面那含笑的眉目清软,身材再匀称却不似那玲珑的身段能衬出清纯可人的味道来,这条裙子穿在苏怡身上,最突出的特质是帅性,只是该死的,她最不想要的就是帅性! 在苏怡都能杀死人的目光中,周静雅泰然自若的在她身前站定,甚至还不怕死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随即恍然大悟:“哎呀苏怡姐,你居然会穿裙子啊!真是好…好不习惯呀哈哈!~” 长相甜美的女孩儿甜甜笑起来,说出来的话却是和甜美没有一点关系,旁边两个营业员都隐隐察觉到了气氛不对,下一刻周静雅放下了捂着唇的手,望上苏怡冰冷的脸色轻轻勾了唇:“不过苏怡姐可是要买这条裙子?这可如何是好呢,小雅我也非常想要这条裙子呢~” 说着,周静雅上前一步,纵使比苏怡矮了半个头,她却是抬眼挑衅的望上了苏怡冰凉的双眸,毫无退意。 “既然两人都想要,自然有个公平决定的方法。不瞒苏怡姐你,今晚城哥要去小雅那儿,小雅是专门出来买衣服打扮的。都说女为悦己者容,苏怡姐反正也没有悦己之人,裙子就让给我,如何?~” 清浅一句,气氛倏然跌落冰点,旁侧两个营业员相视一眼,面露苦色。 完了,事关抢男人,这下事大了! ------题外话------ 还是那句话,事关抢男人,这下事大啦!~ 某白:“话说女N和女N+1已经为了男主掐起来了,安女王您怎么看?” 嗯?某女王吃着蛋糕:“啥?还有女N?我以为我要担心就是楔子里那不知道是啥的姐姐呢,还有其他的?” 某白:“是啊,一本书里怎么能少的了女配呢?在女王您一心求吃的时候,大家已经非常积极的开始抢戏了哇!” 是咩?某女王嚼着辣条:“木事,等本女王吃完出去,全部虐成渣渣!” 某白:“女王V587!话说,女配的吃不吃?” 嗯?某女王啃着西瓜:“女配哇…要不剁碎了炖锅汤,咱们一起?~” 某白:“咳咳…算了,您老还是自己吃吧,我就不参合了,咳咳咳…” 正文 019 王的女人 苏怡常年跟着父亲在义信做事,本也不是好惹的个性,在听见那句“女为悦己者容”的时候,她的忍耐已经突破极限! “悦己者?充其量不过一个替身而已,有什么好嚣张的!” 上前一步,苏怡冷笑开口,这一句气势汹汹,从旁侧看来绝对是凶悍女在欺负小白花,只是过来人一眼就能明白,在这样的气势下还能笑得那样泰然自若的长发姑娘,更加不是个省油的灯! 望上那含着怒气的双眸,显然苏怡越生气,周静雅越高兴:“嗯,不错,就是替身来着,只是…那又如何?反正正主已经死了,替身几十年如一日的做下去,这位子不也就是我一个人的么?~” 这么说着,她柔柔笑起来,笑着往前一步逼近苏怡,声音清浅恶毒:“而且再怎么样,总好过某些人傻傻守了二十多年却是什么都得不到~我至少还是个替身不是么,独一无二,非我不可的,替身。” 清亮眼眸闪过一抹自信得意,下一刻周静雅后退一步招来营业员,直接叫她开票。 “我想我们的苏大小姐是不会要这条裙子了,除非她不怕撞衫~只是这条裙子小雅今晚就穿了,我想苏怡姐你也不想等着自己好不容易打扮得像个女人了,城哥看着你,却也只想得起小雅穿这裙子时更漂亮的模样吧~” 最后一句无比刺激,说完周静雅抽过营业员手中的小票翩然离去。原地,两个营业员面面相觑,偷偷望上一身长裙沉默站着的苏怡,均是不敢说话。 踩着愉悦步伐,周静雅拐弯出了店门,微微低头掩去眸中一抹张扬笑意。 其实她一早就看见苏洛扯着苏怡进了那家店,又看着苏洛提前离开,所以她当然,是故意去挑衅的!~ —— 是夜,万家灯火悄然点亮城市夜空,市郊的一处幽静别墅内,女主人正端坐在梳妆台前,悉心打扮。 并没有穿上白天抢来的那条藕色裙子,此刻坐在镜前的周静雅一袭白裙飘飘,长发轻柔的搭在身后,看着温婉恬静。 倾身,她凑近镜子端详自己的脸,随后拿起遮瑕盖了盖眼角的细纹,再用散粉扫上脸颊,遮去了红晕。最后,那镜子中显出的女孩有着一身过于白皙的肌肤,甚至苍白得有些病态,只是这样的她却也愈发纤弱,甚至比起原先的样子看着还要小上几岁,愈发惹人怜惜起来。 低头轻轻拂过桌上一张老旧照片,周静雅细细对比着自己和照片上人儿的差别,在确认几乎看不出差别之后,她满意起身,朝楼下走去。 替身么?苏怡说她,只是个替身。 今天她去,便知道一定会被这样攻击,只是她毫不在意,因为她的确,就是个替身而已。 五年前,她十九岁,她在那年冬天遇见了一个男人,萌生了从未有过的感情,此后她用了一个冬天拼命争取,留在了他身边; 五年后,她二十四,她依旧伴着他,更加喜欢他,他是她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她很努力的做到了,成为他身边唯一的女人。 只是啊,却是有人告诉过她,她能拥有如今的一切都不是因为她自己,而是因为,一个死去的女人… 她有着一张和她相像的容颜,他留下她,只为了,这张脸。 她知道后,费尽心思拿到了女人的照片,并通过一切途径了解女人的个性,此后的时日里,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她越来越像她,如果他要的是留下一个再也回不来的人,那么就由她来成全他最深的执念,她变成她,就能永远,留在他身边! 绝对不要小看一个女人的爱情,就像苏怡可以为了爱十几年混在男人堆里拼杀,她也可以为了爱,带上一辈子的面具。只是啊,她终是会长大,她早已过了当年女人死去时的年纪,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所以今晚,她一定要努力,把人留下来! —— 郊区的夜,静谧无声,霍城在临近午夜时分才恍然醒来,愣了片刻才忆起这是周静雅的住处。 两个月前的毒品交易牵涉出帮会叛徒,却至今没有查出幕后主使;异常忙碌的两个月疲劳积压,今天他依约来给周静雅过生日,竟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霍城在清醒的下一刻翻身下床,没开灯的屋子里点着助眠的熏香,他听见楼下传来轻微响动,洗了把脸推门而出。 早已过了吃饭的时间,一楼厨房的灯却仍亮着,系了围裙的姑娘正在里头忙碌,灶上小火煨的汤散着诱人香气,其他的菜虽然凉了,热一下也会非常美味。 今晚的一切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周静雅非常满意。她很喜欢营造这样的气氛,心爱的男人在楼上休息,她则准备好两人的晚餐等他醒来,他睡眠很浅,却唯独能在她这里安心入睡,这一切在她心里都是特别的,像是一个温馨的小家,而他们,就像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夫妻。 霍城当然不会知道,正是因为周静雅为了故意营造这样的气氛算准了时间离开家,他才会因为等人等得太困睡着了…午夜这样的时点是多么的暧昧,霍城下楼到了厨房,顾三则是一路尾随站到了客厅的立柱旁,一路上顾三悄悄观察了一下自家爷的反应,那张清淡容颜上却是什么都没有。 就像从不了解女孩的心思,霍城也从来感觉不到什么暧昧,他其实已经准备走了,到了厨房打算知会一声便离开,下一刻却是听见响动的周静雅一下回头望了过来,看见他顿了顿,随即露出了一个明媚笑容。 那一刻,厨房柔亮的灯光打在女孩温和的眉眼上,如同夏日温暖的阳光将她笼罩,她一袭白裙,长发飘飘,柔柔静静的站在那片暖色里,如同夏日最清凉的一阵风,细微,却怡人。 那一刻,霍城微微顿住脚步,沉沉的,望上了那张含笑容颜。眉目清婉,眸光澄净,周静雅在那直视得有些过于灼灼的视线中摆出她最温柔的模样,轻轻弯了嘴角:“城哥,吃蛋糕吗?” “…好。” —— 其实,她又怎会不知道他原是要走了,不过她也笃信,只要看见她的笑容,他一定会留下来。 捧出蛋糕,周静雅站到流理台前,感觉着不远处那沉默的视线还紧紧凝在她身上,那样固执强烈,感觉不到太多的爱意,却满是执念。 五年来,每当她精心装扮过后,便会得到这样的效果; 他会看着她,一直这样深深的看着她,却是什么,都不会做… 五年的时间,他们的关系僵持在这个点上已经太久,她急切需要一个突破口。下一刻坚定心中信念,周静雅举刀切入蛋糕中心,却是一瞬感觉到一股异样阻力,只是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巨大的一股鲜红水柱那一刻从蛋糕破口喷出,一下溅上她的胸口,瞬间将那一身白裙染成血红! 周静雅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一跳,却是混乱之间忽听耳边传来一声巨响!她恍惚着一偏头,竟是发觉流理台上的刀具翻落了一地,霍城一手撑在台子边缘,却支撑不住般往下滑,她惊呼一声,他猛一抬头,脸色竟是纸一样白,一双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慌乱! “城哥…?” 周静雅吓得往前小跑两步,下一刻机敏的顾三已是一个箭步冲上来挡在了两人之间!周静雅一身白裙被血水浸透,那是真的血,一动,满是腥味的液体顺着她惨白的两条腿直往下流,印成瓷砖上一串鲜红的血脚印! 同样味道,同样的颜色,记忆深处的画面一瞬涌上心头霍城剧烈喘息,抬眼望上那长发白裙满是血污,漆黑墨瞳骤然紧缩,下一刻他再也忍受不住胃里翻滚的灼痛,猛然起身朝厕所奔去! 好好的一夜计划,竟是瞬息毁于一旦!周静雅愣了愣,随即追了过去! 她吓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失态成这个样子! 他竟会慌乱,竟会恐惧,竟会被什么东西刺激成那样?!浑身颤抖,周静雅无比恐慌,她害怕他的恐惧他的回避,他用那样的眼神看她,他会不会不要她了?! 卫生间门口,顾三沉颜守候,看着周静雅一身血衣痛哭流涕的样子,忍了忍,终是开口:“周小姐与其在这哭,不如去换身衣服。” 低沉男声一瞬入耳,周静雅愣着抬头,一瞬望上顾三平静的脸,那清冷声线似一瞬抽回了她的理智,她低头望上满身血迹,下一刻一咬牙转身往楼上跑去! 只是啊,待到她飞快换了衣衫,将血污冲刷干净飞跑下来,一楼已经再无人影…愣愣的,她去空荡荡的卫生间呆站了一会儿,含着泪恍惚走回厨房,终是一扬手,将那“罪魁祸首”蛋糕狠狠摔在了地上! 今晚的一切显然有人设计,那是一个很了解她也了解霍城的人,直接将她的优势变成软肋,狠狠捅了她一刀! 浑身颤抖,周静雅拿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电话片刻接通。 “苏!怡!” 咬牙切齿两个字,带着最深的恨意,电话那头静了静,传来的女声云淡风轻。 “周静雅。” 狠狠的,用力攥紧手心,周静雅很想怒吼,很想发疯,很想诅咒这个贱女人不得好死下十八层地狱! 只是啊,那所有的恨意在这一刻咀嚼下咽她生生压抑,再开口时,她声音微颤,问出了那个被视为禁忌,五年来无人胆敢给她答案的问题。 “那个十年前…死掉的女人,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正文 020 无可替代 手机那头传来的声音,冰冷,怨毒,却是压抑不住颤抖哭意。坐在家中窗台上,苏怡轻摇着杯中红酒,那副样子看着完全没有白天被讥讽时的憋屈,不就是暗地里捅刀子么,她也不是做不来。 想到一贯骄傲得如同孔雀一般的周静雅此刻狼狈的模样,苏怡很好心情的勾起了嘴角,便是她,也终是有一天不得不面对挫败,输给一个死人,滋味如何? 垂眸静静望上杯中酒液,那醇香的味道牵着思绪愈飘愈远,记忆深处那总是爱穿一身白裙的姐姐,她有着世上最温柔的笑容,其实她和周静雅一点也不像,她有着她死也学不会的善良。 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她是怎么…离开的这个世界? 周静雅最想知道的两个答案,她一个也不会告诉她。 在微醺的时候,苏怡沉沉的想,先前是她错了,说周静雅是替身,其实她根本不是,她只是个小丑般的影子,永远也不可能比得上莫锦心。 莫锦心… 霍城的,莫锦心。 当年,她以最美好的模样进驻他的生命,却用最惨烈的方式离开他的身边,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放得下她… 所以不是她,也不会是周静雅,谁都替代不了,谁也,不行。 —— 裴钊是在两周后的一日清晨接到的那通留言,随后他立刻赶去了霍城家。 霍城五年前回来,接管义信之后就搬出了霍家老宅,如今他住在市中心的一处大平层小区,那个家很少有人知道,更少有人能进得去。 裴钊驱车赶到的时候还很早,顾三出来开门,还没进去,裴钊就闻到了屋子里飘来的那股淡淡消毒水味。 裴钊皱了皱眉:“不是还有几个月么,怎么这次这么早就发病了?” 顾三沉默着不答,裴钊抬眼瞥了他一眼,侧身进屋。 大平层小区里都是高层建筑,每层两家住户,偌大的四百多平空间摆在同一平面显得空空荡荡,裴钊走过没什么家具的客厅一路往里,在经过门廊的时候停在了窗边的画架前。 画架边叠了厚厚一沓用过的纸,画板上夹着的那张用炭笔描了个白乎乎的东西,裴钊盯着那不知道是猫还是老虎的动物看了半天,最后确定那应该是只猪。 然后,他便是听见房子的更深处传来了断断续续的琴声,他转身寻着那声音找了过去。 这个家里有很多房间,却是大多数空着,或仅仅丢了几样冷冰冰的家具。初夏的天气,这阳光不足的屋子却是让裴钊觉得有些恶寒,终是一个拐弯到了那间三面环着落地窗的休息室,裴钊一眼看见墙角钢琴边蜷着的黑色人影,那一刻他呼吸顿了顿,只觉得自己要不要把霍城拖回他家去?在这个空虚寂寞冷的屋子里再待下去,没病都养出病来了! 想着裴钊缓缓朝霍城走去,却是越靠近,鼻息间的消毒水味就越浓。裴钊谨慎的放轻了步子,其实霍城极讨厌消毒水的味道,他会用,就说明情况已经到了让他别无选择的地步。 那泠泠的琴声,弹奏的是一首日本童谣,清冷的曲调,听出淡淡的,萧索的味道。裴钊伴着这样的调子走到钢琴边,在霍城身边蹲下,轻声开口:“阿城?” 霍城单手戳着琴键,根本不理他。 裴钊耐心的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继续好声好气:“阿城。” 这样的动作往复了几次,霍城终于像刚发现身边有人一样沉默着转了过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居家服,兜帽,长袖,蜷缩靠着墙,肩部的轮廓依稀现出消瘦。随着动作,他垂眼望来,那稍稍偏长的刘海有些挡住了视线,裴钊抬眼,望上那细碎黑发之后午夜一般黯淡无光的黑瞳,好在那双眼里还有焦距,他至少还认得出他来。 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裴钊已经很习惯面对这样的霍城,当那淡漠视线无声望上他的肩头时,裴钊扬了扬手,说放心,进门的时候已经消过毒了,可干净了~ 接着霍城注意到了他手里的袋子,裴钊笑起来,笑的时候,右侧脸颊上甚至会显出一个浅浅的酒窝,看着温暖又友好,笑着他从袋子里掏出一个游戏手柄来晃了晃:“其实我是来找你通关的!你不造我最近被这新游戏虐得不要不要的啊,三级小boss已经秒我了,特来求大神您助我一臂之力!” 裴钊拱拱手举止夸张,他笑得那么好看,霍城却是看都不看,只是淡淡瞥了那手柄一眼。 裴钊秒懂:“放心!这个也是消过毒的,顾三仔仔细细擦了三遍啊三遍!” 霍城:“…”若有所思。 裴钊:“…”殷切期盼。 片刻之后… “…再擦一遍。” “…手柄…还有你…” —— 半个小时之后,悲催历经二次消毒的裴钊终于能扯着他家霍小城一起玩耍了!他表示即感人又感动,自己的兄弟情果然最伟大! 摆脱了那冷冰冰的钢琴房,兄弟俩现在正坐在活动室厚厚的榻榻米上,盯着大屏幕认真厮杀。这间屋子是霍城整个家里最有人样的,还要多拜经常过来游戏的裴钊所赐。 自闭,失语,神经性洁癖,霍城身上曾经出过很多问题;裴钊不是医生,多年来每次他不对劲的时候,他只能像这样翻着花样逗他开心。 微微偏过头,裴钊偷偷打量正在帮他秒boss的霍城,他玩得很认真,屏幕上闪动的光影映入那双漆黑的眼,亮晶晶的,似乎隐隐有了些笑意。 裴钊放下心来,悄悄起身出了房间,关上门后他随即掏手机拨了个号码,毫无意外电话直接转到了留言信箱。 裴钊走开几步,开口语气阴冷:“苏怡,你又做了什么,连电话都不敢接?自己犯的错却要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你他妈来看看阿城都被你折腾成什么样了!” “是因为周静雅那女人?”呵,裴钊冷笑起来,“居然被那种上不得台面的女人逼得做出这种事,苏怡,你简直蠢得可以!” 正文 021 古城深巷 那一晚,裴钊很努力在霍城家赖了下来,从中饭赖到晚饭,晚饭后又赖着继续游戏,总之他是打定了主意要赖着留宿一晚再观察下他家霍小城,结果两人玩到十点多,顾三推门进来传了个口讯。 一个月前,临江的两大帮会义信永兴结成同盟,作为条件,永兴提供了义信一份毒品交易名单,名单上便是义信要挖出的帮中叛徒。 只是证据直指的领头人级别并不高,霍城坚信这件事还有个幕后黑手,如果真如他所料,那人定是义信高层! 裴家和霍家是世交,当年裴钊的父亲裴元禾亦是跟着霍城的父亲霍乾打天下的拜把兄弟,后来裴元禾脱离帮会开了公司,裴钊自也不再是能过问帮中事务的身份,他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听着顾三汇报近日发展,被抓出的领头人郭凯坚称所做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划,背后再无主使。 轻轻拨动着手中的游戏盘,霍城垂眼静静听着顾三汇报,其实在人后他一直都是这样颇为安静的样子,甚至冷淡中透着一丝迟钝…小时候看着这样的霍城裴钊一直觉得很好玩,总是爱去招惹他,稍大些后才顿悟霍城这虚有其表的人根本就不是能惹的对象,特别是在他不舒服的时候。 因为人不舒服,就容易失去耐心,而霍城没耐心的时候,事情会变得异常恐怖… 下一刻,便像是应了裴钊的判断,安安静静看似无害的霍城抬眼望了顾三几秒,忽然开口:“我记得郭凯有个女儿。” 寂静的活动室里,落针可闻,显示屏闪动的光影中,顾三沉默三秒,微微点头:“是,马上五岁了。” 是么…霍城抬头,片刻之后微微勾了唇:“五岁,很好的年纪呢。” 他笑着这么说,今晚第一次,那淡漠黑瞳之中都仿似凝上了星点光亮,只是很久很久以前裴钊就知道,自莫姐姐走了以后,那双眼中的每一次神采,都跟好事再无关系。 看着这样的霍城裴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是最终没能说出口; 算了,他高兴就好。 —— 三日之后,郭凯女儿生日当天,有人送去了一份大礼。 那一晚,坚强的郭太太独自一人在卫生间里压抑着哭声跪了整整一晚,她的身前,一个奶油蛋糕,做得精致漂亮,上头本该插着蜡烛的地方却是被五根断指取代,鲜血淋漓! 附着蛋糕送来的还有一张生日卡,上面很温馨的祝了小希希生日快乐,最后卡片上写道,好在希希今年才五岁,至少给爸爸留了一只完整的手,将来还是可以抱得起她的。 满眼惊恐,郭太太看着那清秀的字迹写出这般残忍的话,而最可怖的是,那字迹她竟是认得! 当年她同郭凯婚礼,大着肚子穿着婚纱在大堂门口险些绊倒,却是幸运的被一个男孩扶住,当时她万分羞赧,他却是给了她祝福,祝福她即将出生的孩子健康快乐。 后来她才知道,男孩竟是丈夫帮会新任的当家,她好奇去翻了签名册,那印在红纸之上隽秀亦挺毅的名字,她至今仍记得… 却是啊,时至今日,却是当年那给了她最美好祝福的男孩亲手为她送来了丈夫的断指!这不仅仅是个威胁,简直像是撕碎了她对那并不了解的黑暗世界最后一丝侥幸!坚守了整整一月的郭太太终于在这晚崩溃,第二天她含泪交出了一份完整名单,换回了她再也经受不住打击的家庭… 这段时日来,霍城过得很糟糕。 精神不济,身体折磨,几乎把人逼疯! 他再也忍不了慢慢周旋,一路快刀斩去乱麻,这一日,古城深巷,阴雨绵绵,他终是,接近了他要的目标! —— 那一日,初夏的江城迎来了第一场雨。 雨水带来久违的凉意,这一场及时雨恰好赶上高考前夕,让许多人心生欢喜。 从老城区的一幢居民楼下来,安浔站在楼梯间抬眼望上雨夜天空,乌云笼罩下天色早早暗了下来,十点她结束补习,准备回家。 手机那头传来司机老杨的声音,带着深深歉意,今天太太又临时吩咐他去市区取东西,结果雨天交通拥堵,他再一次错过了接大小姐的时间… 安浔拿着手机浅浅的笑,安慰老杨让他不要急,承诺会留在原地等他过来; 随后挂了电话,安浔再是抬眼望了望天,下一刻却是撑开一把红伞,缓缓走进了雨里。 一袭雪色长裙,搭配一件藕色披肩,缓缓步入雨中的少女有着一张最纯净的容颜,身边匆匆而过的行人晃眼瞥见伞下那张脸,因那笑容驻足,便连躲雨都忘了。 安浔慢慢走在雨中,心情好得想唱歌。 半个月来的部署,从一瞬滑坡的物理成绩,到安母悉心安排的家教老师,她有了一个天天晚上逛荡老城区的机会,而今天她的司机再一次“意外”迟到了,她亦是再一次有机会来到了那五名失踪少女回家必经之路旁的,唯一一个居民区。 这是她认定的凶手先生的圣地,他就驻留在此;她每天过来,天天这样白裙飘飘,勾引着她的猎物。 在巷子口迎上凉风的那一刻,安浔低头拉了拉袖摆,掩去了雪白手心层层缠绕的钢琴丝; 再抬眼时,身后十米开外隐隐跟上的香味让她弯起嘴角来~ 精密布局,费尽心力,这一日,古城深巷,细雨如丝,她终是,等到了她要等的人! 正文 022 最沉的黑(十二点二更求点击啦!) 临江老城,成片的平房拼凑成棚户区,城区里巷子纵横交错,幽深复杂。 一处低洼处的木头房子里,雨水倒灌在门前积起了一个不小的水塘,一行人蹚水而过,推开结着青苔的木门,阴暗的屋子里飘出一股霉味,顾三回头示意其余兄弟在门外守候,转身关上了房门。 简陋的木板房墙上满是缝隙,屋顶一截电线悬着个灯泡,昏暗灯光洒下,照亮长桌两侧对峙的双方。 谁又能想到原义四大堂会会长之一的丁永航三日前从住处逃脱,已在这么一个破旧的地方不吃不喝躲藏了三晚。形容憔悴满脸胡渣,丁永航抬头望上对面三张肃穆而年轻的容颜,片刻之后呵呵笑起来。 “呵,我怎么不知道,义信现在已经由小毛孩子当家做主了?苏怡,你已经能代表四哥出面了?还有裴家小子,二哥十年前就离开了义信,你又有什么资格插手帮中事务?!”满是血丝的双眼冷冷扫过苏怡裴钊,最后同对面那双青黑淡漠的眼对上,丁永航冷冷勾唇,“当年我们兄弟五人共同建立义信,如今老一辈死的死走的走,你们这群小辈是不是觉得可以胡作非为了?霍城,老子不管你现在是什么身份,老子依旧是你五叔!就凭你们几个就想办了老子?门都没有!” 丁永航狠狠话落,对面苏怡皱起眉来,那一句“小毛孩子当家做主”显然是在讽刺霍城,她忍不下来! “永叔,我们敬您一声五叔,那是我们的孝心,并不表示您可以不顾帮中规矩肆意妄为!义信帮规,永不涉毒涉黄,这次您私下伙同外人贩卖毒品还害死了帮中兄弟,理应接受处罚!” 苏怡先下手为强,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 像义信这样的帮会,人心和义气尤为重要,有的时候并不是占理的一方就能完全按照规则办事。苏怡的这番话即是对着丁永航亦是说给外头的兄弟们听的,今天霍城没有知会帮中老臣带着他们几个就出来抓人的确有先斩后奏之嫌,她必须坚定所有人的立场,为霍城排除异议! 只是苏怡的心思,混迹黑道多年的丁永航又怎会听不出来,他看都没看苏怡一眼,嘴角带起了一抹讥讽的笑:“不涉毒不涉黄?请问,这是义信真正的帮规么?当年帮会成立的时候,有白字黑字立下过契约吗?!呵,无非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当年信口提出的要求,却是被当圣旨一样遵守了这么多年,试问这些年来我义信因为这两条规矩损失了多少生意?!本该弟兄们赚的钱全被别人赚了去,这就是一个当家的所作所为?!” “霍城,我从来没有质疑过你接手义信的资格,只是你这样的处世之道,我绝不认同!义信是大家的义信,你必须为了帮中所有人的利益着想,会信奉一句女人的戏言将整个帮会带入歧途的当家,又怎会是一个合格的当家人?!我丁五绝对不承认!”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她苏怡可以说大道理给外头的弟兄听,他丁永航自然也可以!谁不想要得到更多的好处?搬出这条站不住脚的帮规,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想着,丁永航眸中聚起一抹得色,一瞬抬眼望向对面那双青黑墨瞳,却是在瞬间触上那墨瞳之中浅浅一抹冷意的时候,顷刻凝滞。 神色平静,眸光淡淡,面对任何对峙霍城素来是这么一副难以琢磨的清淡态度。静静看完丁永航小丑一般进击的演出,霍城微微偏头,忽然笑了。 “义信,是大家的义信?” 清冷男声在那窄小的空间里轻散开来,带着揪紧所有人神经的寒意。 “你们谁做过一条关于帮会的决定?又有谁订过一条有关帮会的规矩?” “五年来义信上上下下事无巨细全由我一人说了算,又有谁,提出过半点异议?” “…除非,他是不想活了。” 说到这里,霍城轻轻俯身撑上桌沿,漆黑的一双眸子黑暗中隐有笑意:“义信,分明是我一人的义信,只要义信在我手里一天,它就是一个可以为了一句女人的戏言‘误入歧途’的帮会,你们能怎么样?” “不乐意的,当家的位子在这儿大可以过来抢,我随时奉陪。” 冷冷一句话落,小屋里登时鸦雀无声,屋外更是再无动静,气氛死一般沉寂。 下一刻霍城淡淡抬眼望上丁永航双唇微张的脸,眸光冰凉:“请丁五叔回去。” 话落,顾三领着两个手下即刻过去把人拽了起来,一贯嚣张的丁永航此刻终于慌了,奋力挣扎着大吼起来。 “霍城你不能这样,你没有权利这样!我是你父亲的拜把兄弟,上头还有大哥和四哥在,你不能乱用私刑…” “呵,原来五叔也知道要被动用私刑了?”霍城笑笑,在顾三一下掏枪抵住丁永航脑门的后一刻倾身逼近,那双细长的眉眼笑出最冷的光,他开口,轻漫语调含着戏讥:“五叔放心,想来您要保的人知道您被抓了,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却是不知几日后对方找过来,是来救人,还是来杀人呢?~” 薄唇轻勾,霍城笑着说完最后一句,在丁永航绝望的眼神中抽身离去。屋外,阴冷天空依旧飘着小雨,一行十数个帮会成员噤声立在雨中,霍城大步走过,竟是无人胆敢抬头望上一眼。 那身黑衣单薄的背影,在这个雨夜透出最深的寒,身后裴钊揣着乱跳的心一路小跑跟上,心情跌至谷底。 素来聪明从不轻信,霍城会在第一刻就猜到丁永航只是个替罪羊身后还有个终极boss,这一点裴钊并不意外; 性子清冷办事果决,霍城处理帮中事务一贯张狂狠戾,这次这样直接暴力的解决掉丁永航,裴钊也可以接受。 只是他却是忍受不了他说出那样的话! 明明事情可以有更加迂回的解决方式,明明知道帮中四面埋伏今天跟来的属下中定有奸细,他为什么主动挑衅去刺激那个千方百计想弄死他的人?! 五年前那场帮会动乱兄弟相争,他踏着尸骨血肉,夺取当家之位; 之后的五年间,各种暗杀“意外”层出不穷,是累了么?这样空洞的人生,他是不是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十年来,莫锦心的死唯一让裴钊感到庆幸的,是那复仇的念想,给了霍城一个活下去理由。 只是今时今日,看着他日益崩坏的人生,他却是心痛焦虑得,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要用那种毫无留恋的眼神看着这个世界啊,也不要再封闭得好像这个世上所有的人事都再也走不进你心里… 说出最决绝的话,选择最极端的方式,阿城,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们就快要,失去你了… —— 那伤感视线所及之处,是这世上最沉的黑,那淡漠身影渐渐没入雨中,伴着小巷灰墙黑瓦,愈发寂寥。 下一刻,不期然间,却是有轻微步子声,由远及近,平缓而来。 彼时,那幽深小巷里吹来一阵柔软的风,霍城沉默着抬眼,看那前方氤氲之中,隐隐,现出了一抹红。 青砖绿瓦,凉夜如水,那抹绚丽的亮色就像是撕破了这沉寂空间出现得是那般突兀,霍城缓缓止步,渐渐看清了前方雨雾之间,那撑着红伞缓缓而来的女孩。 她低着头,走得很慢,伞面遮住了容颜,乌黑发丝在微风中轻散。 很近了,一心感应着身后猎物的姑娘才察觉到了前方异样,她未曾细想,抬起头来… ------题外话------ 中午十二点二更,求点击保障追文率哈!过了首推的话会加更感激大家的,大家帮白多点一点,每一章点开算一个追文率哈!么么哒! — 推荐好友末栗的《重生之最强法医》!和白的题材很像,大家喜欢的去看看哈! 双强双处重温1对1,这是一本普通少女重生为豪门千金,为了寻求前世父母死因,学法医走向替尸身说话之路,在冷傲钟情男的陪伴下探寻所有真相,最终被强抱回家宠入骨髓的故事! 是不是很萌~喜欢的大家请多多支持啦! 正文 023 怎样的感觉!(二更求收藏求点击) 那一眼,目光交汇。 仅是一眼,仿似万年。 这落雨一夜,小巷无声,那一刻淅沥雨水轻轻打落伞面,应着心跳,汇成一曲缠绵哑弦,安浔一手捏着伞柄,一手在袖下绕紧了银丝,她有些愣住了,呆呆望上那雨幕之后,沉沉看来的视线。 那双眼,黑得不现任何光泽,那样纯净的颜色,仿佛一眼便能望入心底最深的地方,然而那里什么都没有,一片纯黑,干干净净。 然后她才注意到了那个人,黑衣黑发,脸色苍白,那周身唯有的黑白二色太静太淡,交汇在一起,淡漠得像是一幅无声的画。 凝视之间,她一瞬便好像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消散在了那淡淡压抑的沉寂之中,让她呼吸微微凝滞,反应都慢了一拍。 只是能让安浔用一幅画来形容,那张脸必定是好看的。 细雨落下,将那偏长的刘海丝丝沁透,那微湿的发梢变得愈发墨黑,淡淡隐匿其后的,是一双清隽细腻的眉眼。眉峰如黛,凤尾轻扬,那狭长眼角牵出一抹浅浅的弧,若能笑起来,定是最诱人的媚。 双眼之下,挺毅的鼻梁,淡薄的唇,如水墨轻点,勾画于最清透澄净的画纸上,如脂般的肌理,散着如瓷般的清泽。 霍城长得像母亲,一张容颜,寸寸精致,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这样的容颜,稍添一分艳色便显妖冶,稍重一分冷清便太淡漠,却是啊,那一分浑然天成的丽致很自然的融入到了那九分淡淡清冷的气质中,成了最特别的清贵隽逸,举世无双。 这是安浔第一次如此在意一个人的外貌,过于赏心悦目的东西终是叫人觉得有些不够真实。 绵绵细雨间,她用着有些过于直白的视线紧盯着那张脸,看着那青黑发梢终是凝成水滴一瞬坠落,那亮亮的珠子半空之中一下溅上刘海后密长的睫毛,竟是滚落成了上头一串晶莹水珠澄净诱人。那一刻安浔眨了眨眼只想这个世上居然还有那么长的睫毛!下一刻长长睫毛一动扇落水珠,睫毛的主人轻轻皱了皱眉,望上了她的眼。 安浔在对视的下一秒弯起嘴角来。 如果说眼前的这个陌生人有着一张谁都会多看两眼的脸,那么对于安浔而言,他更特别的地方,则是在于他的味道。 方才四目相对的那一眼,那铺面而来的香味究竟是什么?!居然一瞬把身后凶手先生的味道完全盖了过去,顿时刺激得安浔心律不齐! 浅浅笑着,一贯沉稳淡定的姑娘此刻面上看着仍旧无懈可击,内心却已经濒临崩溃! 对着这么一个从天而降散发着极致香味逆天般挑动着她的食欲的人,此刻安小馋猫只能勉强用仅存的一点理智告诫自己没有准备千万不能轻举妄动!然后她自然就不敢说话也不敢动了,只能那样一如既往的笑着,一直,浅浅的笑下去… 那样的笑容中,霍城再一次皱了皱眉。 其实那个笑容,还是很好看的…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漂亮到什么程度?如果按照裴钊的理论,能让霍小城一眼觉得出漂亮的姑娘,一定拥有着秒杀这世上一切雄性生物的美貌… 只是这个美貌的姑娘…看着却是有些不正常… 都说相由心生,虽然我们的安小馋猫已经很努力的控制情绪了,但是还是从那双带着炙热光芒的大眼睛里稍稍流露出了一些欲望…所以从霍城的角度看去,便是一双青黑青黑的,墨玉一般的眼,带着他从来没见过的闪闪光亮,一瞬不瞬的死盯着他的脸… 淡定如霍城,迟钝如霍城,他一直都是无视他人的各种表现自顾自活着的,却是今晚那灼灼视线再怎么都无视不了,他从冷淡,到在意,从在意,到无语,从无语,到尴尬,最后终于忍不下去了,一垂眼,避开了那两道光一样纯净肆意的热情。 其实他早就可以走,却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动…沉默对视那几十秒,霍城身后所有人都疑惑着跟着猛瞧,黑压压的一群人,气氛诡异凝滞,安浔身后,被带着一路往小巷深处越走越深男人愣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个陷阱! 反应过来的下一秒,男人扭头就跑! 忽然的动静一瞬打破沉寂,霍城在那一瞬就注意到了对面飞奔而去的背影。 幽深小巷,独自夜行的少女,潜行尾随的男人,遇人就跑?这显然不正常! “抓住他。” 清冷男声一瞬滑过耳畔,下一刻义信众人愣过一秒,全力追了出去! 积水的巷子里一时间水花飞溅,安浔这才记起来自己身后还跟着个猎物…! 心中一惊安浔猛一回头,只看见黑压压的一大群人跑走的背影,情势急转直下安浔迅速冷静了下来,再回头的时候,身后竟亦是没了人影,整条幽深巷子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安浔沉默两秒,跟着空气中残留的香味追了过去! 这样的雨夜,黑黢黢的巷子里便是视线都有些模糊,何况是追踪?所以他一定能逃脱,以他对这一带的熟悉程度,他绝对不会被这帮白痴警察抓住! 不断坚持着心中信念,男人一路飞奔,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个环节败露了,竟会被警察盯上! 不,不会的,他设计的所有都无懈可击,怎么可能败露?耳边的凉风擦过发梢,从恐惧中慢慢冷静下来的男人思绪越来越清晰,他开始意识到今晚的一切也许只是他草木皆兵了,那个女孩儿并不是警察的诱饵,现在追在他身后的人也不是事先安排在那的埋伏,如果真是如此,前方的巷子口就绝对不会有警察包抄,他马上就可以逃脱了! 嘴角带上快意的笑,男人加快了脚步一路猛冲,前方雨水朦胧之间已经看得见马路路灯,如同黑暗尽头的希望一般让他热血沸腾!还差一点点,就差几步了,马上…! 却是,就在他一脚便要跨出巷子口的前一秒,身侧忽然一阵劲风袭来他眼睁睁的看见一个巨大黑影一瞬笼罩而来挡住了所有光亮!下一刻他不可避免的撞上去,那么大的冲力,却是瞬间被压制,强推而回! 从巷子一侧跃出的那一刻,那纤长的黑色身影甚至带着一丝轻盈,下一刻单手扣上男人的脸,墨瞳一凝一个用力,霍城已是死死压着本在飞奔的男人狠狠朝地上掼去! 那迅猛一击,干脆狠戾绝对疼得致命,地上的泥水飞溅上男人雪白的衬衣,下一刻巨大水声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声响,清晰传到了每一个尾随而来的义信成员耳朵里。 止步,吞咽口水,十来个黑衣壮汉望着眼前一幕均是心有余悸… 爷追人,明明比他们晚出发却比他们先到… 爷杀人,只用一招… 对面,仍是那淡漠清冷的样子,霍城起身擦了擦手,望向顾三:“报警。” —— 这一日最后,当安浔努力分辨着香味赶到现场,霍城早已带着兄弟离开,那与光明大路仅仅一步之遥的黑暗巷子口,只有一个重伤的男人奄奄一息躺在雨水里,鼻梁断了,似乎头骨也碎了,鲜血浸透了他身上的白衬衣,男人低低发出一阵古怪呜咽,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如今他正躺在这肮脏世界里,比周围的一切都更脏更污秽! 手里还拽着她的钢琴丝,安浔静静站在雨中,感觉着男人身上的香味随着生命流逝点点消散,此刻,她是什么感觉? 若是你精心调配了数十种香料,认真选了一只又大又肥的火鸡,辛辛苦苦腌制三个日夜再烤了整整一天,结果从烤箱端出火鸡的那一刻,它却掉在了地上… 你会是怎样的感觉? 若是你千辛万苦追到了一个姑娘,每天请她吃饭,给她买各种衣服包包,紧衣缩食大半年只为能带她出去旅个游,结果在终于可以去开房的当天晚上,姑娘提出了分手… 你又会是怎样的感觉? 安女王说,嗯,就是这样,此仇不报,不死不休,的感觉! ------题外话------ 所以我们男主为什么作?就是这个原因…咳咳,霍小城祝好! — 推荐好友文文:《萌妻占夫有瘾》文/请叫我萍大人 季司深是名门公子里唯一的另类,不爱权财,不沾女色,只玩一把手术刀,二十三岁的他已是全国赫赫有名的心胸外科一把手! 可没想到这样的他有一天会栽在一个小姑娘手里! 初遇:她跪在地上,伸出小手抱着他的腿弯儿喊他“天使叔叔!” 再见:她蹲在孤儿院门口,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叔叔,可以给我买一个包子吗?” 医生并不是拯救世人的神,季司深自问不是什么好人! 然瞧着她那可怜的小模样儿,他竟然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跟我回家,我给你买好不好?” “好!” 一个包子换一个老婆,这一笔买卖,后来季司深才知道他赚了多少! 正文 024 新的目标 当晚离开老城区的一路上,义信一行走得相当沉默。 大多数人心里都揣着疑问,话说自家爷为毛要他们去抓那个男的?爷和刚刚那个撑红伞的漂亮姑娘是不是认识?最后爷居然要顾三哥报警,那个男的原来是个坏人? 只是疑问再多也没人会问出口,绕出老城区到了停车场,顾三挑了六个亲信,准备押送丁永航去码头仓库。 那六人分成三路,只有一对是真的护送人员,其他两队则是幌子。霍城这次是铁了心要铲除帮中异己,所有安排都严密谨慎。 到了停车场就要分道扬镳,苏怡跟在霍城身后沉默了一路,再次抬眼望上前方那略显消瘦的背影,她有些后悔也有些害怕,终于咬了咬牙,沉声开口。 “阿城,今天的事我回去会跟我爸解释,我爸不是不通事理的人,一定会支持我们的。另外舟叔那边我觉得也不必担心,他一向公正,这次是永叔有错在先,帮中规矩不能坏,不能因为对方的身份地位就加以通融!” 苏怡的这番话显然是在力挺霍城,先不说帮中另外两位老臣苏会长和莫会长会作何反应,如今义信单单是苏怡的威信地位亦是不容小觑,她能带头支持,等于给霍城添了一笔不小的助力。 霍城在苏怡开口的那刻回头,听她说完,轻轻应了一声。 望上那双漆黑墨瞳,苏怡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对面望来的眼神里带着一些霍城并不明白的复杂情绪,他等了会儿,看她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便开口道了别。 “让裴钊送你,早点休息。” 他淡淡言语,说完便转身离开,多年的发小情谊,其实苏怡知道霍城待她并不差,只是他对她的好,却远不是她所期望的那种… 是她自己偏要生出的不该有的情愫,多年来再是煎熬,苏怡也觉得怨不得别人。 一身劲装,高挑爽利,其实苏怡亦是有着不错的家世样貌,别样的御姐气质更是衬得她与众不同。每一个的女生都有自己不一样的气场,只要放在懂得欣赏的人眼里,她不必学那周静雅小鸟依人,也会自有一番迷人的自信洒脱; 只是,无论怎样的优秀出众,若是错付在不懂欣赏的人身上,便会像如今一样,她默默站在原地目送着人离开,面色沉静双眼里却有着藏不住的悲伤,只是不管她怎样,他也从来不会再回头看上她一眼,所以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 临近午夜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沿着高速公路一路驶向市郊,车里放着安静的音乐,近一个小时里,车上两人没有说过一句话。 几日前那通留言算是吵了一架,裴钊不说话,苏怡也不会先开口,车上气氛安静而压抑,苏怡垂眼看着手心,不动不语。 他们这一群人,算是因父辈的交情自幼相熟的青梅竹马。 一辈人里,霍城同父异母的哥哥年纪最长,和他们交情不深;接下去莫家的两位姐姐亦是比其余人大了不少,除了莫锦心小时候一直带着霍城之外,也不算大家都玩在了一起。 而之后的他们几个,才是真正的发小。 裴钊和霍城同年,苏怡则是比两人小上一岁,自幼就关系亲近;后来大了,苏家又添了个苏洛,整天追着几个哥哥姐姐玩闹,是大家都宠爱的宝贝。 所以在裴钊心里,苏怡就像是大妹妹一般的存在,这么多年来她的辛苦付出他不是不知道,周静雅那件事虽然她错得离谱,事情过了,裴钊渐渐也不能再一直生气下去。 终是叹了口气,一首曲子终了,他淡淡开了口:“其实你不用这么沮丧,阿城对感情一向迟钝,既然他看不出来你喜欢他,自然也不会想到蛋糕那件事是你做的。” 清淡一句话落,苏怡抬头看了裴钊一眼,其实她今天最后说的那些话即是支持亦是试探,她心虚了后悔了,他全都看出来了… 苏怡沉默着不说话,裴钊把着方向盘望着前方夜幕下的远山,微微叹气。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对着周静雅你就那么失控;你真就那么容不下她?其实她和阿城之间并没有什么,你不也是知道的么。” 寂静一夜,那平叙男声带着勾人倾诉的安心感,半晌,苏怡后仰靠上座椅,终是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五年了,我不喜欢她,一直,不喜欢…” 她为阿城做过些什么?她又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可以帮上他的忙?她甚至都没有特别漂亮,仅仅只是因为长着一张和锦心姐相像的脸,就轻易得到了别人得不到的一切,只是那些,分明就不是属于她的… “锦心姐为了阿城做了那么多事,他会一直念着她,这一点,我接受…” “只是周静雅,她只是个窃取别人付出成果的小偷,我为什么要接受她?” 说到这里,苏怡情绪微微激动起来,她仍是紧紧闭着眼,那轻颤的睫毛隐隐沾上泪光,揭示着她此刻内心的痛苦。 身侧,裴钊依旧平视着前方,片刻,他说,还有呢? 还有,你内心深处真正最在意,最难过的,是什么? …是…什么? 原来,是恨么… 她恨,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早出生几年,早一点陪在心爱的人身边,别人能为他做的事她都能做,却为什么偏偏迟来了一步! 她还恨,恨为什么自己要苦苦痴恋一个眼里心里从来没有她的人,她多想感情能收放自如,多想能够潇洒甩手,全身而退! 而她最恨的,却是他… 她恨他的淡漠,恨他的狠心,恨他可以淡漠到彻底忽视她,亦可以狠心到留下周静雅,却能全然无视她的爱意! 而这样的他,却是能那般长情的一直记着一个死人… 这么多年,她和周静雅谁都没有赢; 这么多年了,他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忘记?! 心中一瞬情绪奔涌,苏怡终于忍受不住低低呜咽起来,抽了纸巾递过去,裴钊伸手轻轻拍了拍苏怡的肩头。 他身边最在意两个挚友,却是个个活在压抑之中…越伤,越痛,就似越将自己全然包裹,绝不示人! 望着苏怡轻颤的肩膀,裴钊默默的想,从小到大,他竟是从来没有见霍城哭过… 便是当年在莫锦心灵堂跪了三天三夜,他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 此后的日子,一直阴雨绵绵的临江城内,生活全然回归正轨,就像那个雨夜发生的一切都从未存在过一般。 6月7日,安浔参加全国高考,两天之后,她彻底解放。 这一晚班级聚会,彻夜狂欢,安浔向宋灵韵请示后出门,这一晚的确有一场狂欢在等着她,却不是在那聚会上~ 一个小时后,老城区居民楼的一居室里,安浔捧着一整个起司蛋糕在卧室里边吃边踱步,她的样子很有些兴奋,边吃边研究着身前那块白板。 白板上,磁力贴吸附的照片拼凑成一个人物关系网,上头男女都有,用不同的颜色标注出重要等级。 安浔挖下一大块蛋糕塞进嘴里,目光灼灼望上白板中心那张稍显模糊的照片。 照片是打印出来的,上面依稀可见一个黑衣黑发的男子,有着一张清冷容颜。安浔看得很开心,吃得更开心,几日前的那场狩猎虽然失败了,却也不是全无收获! 她已经基本断定,自己的食欲原是来自于猎物的内心,虽然她需要凭借鲜血为媒介,但她真正汲取的,却是猎物内心最深的黑暗。 所以他才会那么香,那么美味,因为他心里全是黑的,那是她见过最纯净的颜色! 除此之外,她还认出了他的声音,他开口的那一霎,她竟一瞬回忆起了三年前那雨夜所有的快感! 那一刻,她激动得近乎胃痉挛,还有什么能比一直在找的人和最美味的猎物合二为一这样的事,更能叫人疯狂?! 最激动的那一秒,安浔忍不住上前一步,扬手便将手里的叉子狠狠插入了白板中央!那样的怪力,叉子竟是一瞬没入,下一刻她却是迅速平静下来,将叉子连根拔起。 她有了一个新的目标,却还有些遥远; 她不急,她要慢慢策划,慢慢,把网结起来~ 正文 025 霍城的病 此后,丁永航被抓一事并未在义信引发大的震动,便像是约好一般,苏莫两家事后同时保持了沉默,大有放任霍城一查到底的意思。 只是这明面上的默许是真正的支持,还是风雨欲来前的片刻宁静,谁也不知。 这样的动荡的时期,帮中事务愈发繁杂,霍城在经历了不眠不休的几日之后终于妥协,前往了城南市郊的一处心理诊所。 那小小的心理诊所坐落在苍山脚下,绿水环绕风景宜人。诊所早在很多年前就已不对外行医,如今接待的都是有些年头的老病人。 外表看去花园洋房一般的诊所二楼是诊疗室,一楼则设了前台登记迎宾。晴好的天气,山风从后院敞开的木门外吹进来,铜制的风铃轻撞铃铃作响,前台的小护士再次抬眼望了望会客室里沉默等待的男子,终是放下笔来起身朝二楼走去。 上一个预约的病人已经离开,陈医生今天其实已经没有其他病人要见,小护士轻轻叩响二楼诊疗室的大门,过了片刻才听见里头问了一句什么事。 小护士轻手轻脚推开房门,站在门边恭谨请示:“陈医生,霍先生已经在下面等了两个小时了,您是否…” “不见。”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低沉男声打断,坐在书桌前伏案写字的老医生五十上下,两鬓花白带着一副金丝眼镜,整个人看着严肃又认真。话落小护士无声抿了抿唇,下一刻陈医生继续开口道:“没有预约,不按时复诊,他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你去跟他说我今天是不会见他了,让他回去!” 这一道逐客令下得直接,说话的时候陈医生甚至没有抬头望来一眼,小护士顿了顿叹了口气也不再坚持,轻轻掩上房门下楼去了。 只是她下去后却并没有去传达这个坏消息,而是回到了位子上继续工作。 她在陈医生的诊所工作也有些年头了,对老医生的性格还是挺了解的。谁不知道陈医生心里最疼的就是这个从小就在他这里看病的霍先生,二十多年医患感情在那儿,再把人晾上一会儿,等气消了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医生绝对会妥协把人叫上去! —— 另一边,自那晚狩猎恋腿狂魔失败之后,安浔的生活暂时回归了正轨。 高考结束,迎来漫长悠闲的假期,这个假期嘉华安排了高二年级全体补习,家里少了冷眉冷眼的安濛,气氛变得愈发和谐,倒是让安浔觉得有些无趣起来。 那通来自警局的电话便是在这样一个祥和的清晨打到了安家,张嫂接的电话,挂断之后来到饭厅,神情紧张。 “老爷,太太…刚刚警察局来电话,说是在一个事故现场捡到了大小姐的学生证…让您们带着大小姐去晨湾区警局…协助调查…” 张嫂前来传话的时候,餐厅气氛正好,安建邦出了个长差昨晚刚刚回家,宋灵韵为了欢迎老公今早亲自下厨做了一桌精美早餐。正是温馨的家庭气氛中一瞬插入这么个不和谐的声音,正讲着最近圈中趣闻的宋灵韵一下愣住了。 一瞬寂静的空气中,安建邦夫妇均有些反应不过来,长桌一侧,轻垂着眼,安浔还在慢条斯理的往面包上抹黄油,终于将最后一个边角填满,她满意的放下刀,扬手把整片面包塞进了嘴里。 安建邦在下一刻回过神来:“怎么回事?!” 语气冰冷他一下转头望上安浔,却是看她正细嚼慢咽的吃东西…安建邦脸色铁青卡了卡,安浔适时把面包吞了下去。 抬眼望来的时候,晨光下一身白裙清纯美好的少女眨了眨眼,那个样子要多无辜有多无辜:“我不知道啊,我的学生证很早就丢了呢…” —— 这一日,出乎小护士意料,老陈医生的气,似乎比起以往的每一次都要长… 山脚诊所内,静静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霍城已经这样不动不语默默等了好几个小时,顺便把中饭都等了过去… 这样的举动看在小护士眼里颇有些苦肉计的意思,让她有些忍俊不止,果然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楼上传来动静,陈医生冷着脸出来,恶声恶气把人叫了上去。 二楼那间宽大的诊室并不像是治疗的地方,里头的装饰很温馨,偏暖的灯光打在布艺沙发上,屋子里的一切都旨在让病人放松身心。 霍城在沙发上坐下,随即开口:“我想要些安眠药。” 另一头,陈医生正拿着记录板和病历往沙发走,冷不丁听到这一句差点又要暴走,却是在抬眼那一刻,望上对面那张苍白消瘦的容颜,看着那深邃眼窝下沉沉两道黑眼圈时,勉强抑住。 他已经有几个月没见霍城了,死孩子他不去出诊,他似乎就死也想不到自己过来,结果看看,这都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 心里有些心疼,面上却依旧冰冷,陈医生在霍城对面坐下,拿起记录板恨恨写下他的名字。 “多久没睡过觉了?” “…两周左右。” 霍城淡淡的答,样子平静而沉闷,陈医生皱眉抬头,看着对面霍城轻垂着眼,并不看他。 “发生什么事了?” 陈医生开口,语气尽量平铺直叙。 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他最基本的工作其实是诱导病人诉说心中所想,找出症结所在。这个过程中,他不能带任何主观情绪,也不能参合任何私人感情,这一点在对面霍城的病例时尤为重要,因为这是一个他已经放入了私人感情的孩子,却有着最为复杂的病理病因,他必须万分小心。 然而就像是以前很多次出现过的那样,霍城并没有给予这个问题任何回应,于是陈医生再问了几次,阿城,最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最后一次,他终是抬起头来,四目相对,那淡淡望来的眼里漆黑一片,恍若死水,他看着他,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 笑着他说,是莫锦心,莫锦心她,死了… “我试过了,画也画了,钢琴也弹了…但是没有用…我睡不着…” 所以给我药吧,我要安眠药,不然再这样下去,我觉得,我也…快死了。 正文 026 永续之伤(二更答谢) 十二年前死去的莫锦心,在这十二年间,反反复复,“死”过很多次… 望上对面那双空洞的眼,那淡薄嘴角轻轻牵起的一抹弧甚至显得诡异,陈医生的心在这一刻揪紧,他知道霍城再次发病了。 “你的那幅画,画的是什么?” “…狗。” “为什么会画那只狗?” “…不知道。” “你弹的那首曲子,你知道名字么?” “不知道。” “你知道自己是怎么学会那首曲子的么?” “…” “…不知道。” 一系列问题问下来,陈医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他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开口。 “阿城,莫锦心已经死了。” 听见这一句,他终是抬眼望上来,片刻之后弯了弯嘴角:“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 陈医生直直望上那双淡漠的眼,一字一顿:“阿城,莫锦心十二年前,就死了。” 话落,他顿住,稍有一瞬茫然,然后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两周前…我还在灵堂守夜呢…” “这个月6号,是莫锦心生日,我说好了去给她过生日,医生说她已经好多了,再过几个月,也许就能出院了…” “所以那天我很早就出了门,买了她喜欢的蛋糕,然后我就去了疗养院,从大门走进去,那天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安静…我沿着走廊走,然后…我看见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眸光中甚至一瞬有了焦距,下一刻他微微偏了头:“这是暴露疗法么?所以我必须要把看到的一切都说出来,对不对?” 淡漠的语气,微微含笑的容颜,这番话,十二年前十四岁的霍城第一次说出口,之后每一次发病便轮回一次,每一次,他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分毫不差。 对面,陈医生紧紧握了握手心,片刻之后轻轻摇了摇头。 下一刻霍城像是一瞬放松了一般垂下眼去,再不言语… 人,在经历重大创伤之后,通常会有什么反应? 有的人会失忆,会自闭,会选择性遗忘甚至产生臆想,这些,都是自我保护的机制。 而另一些人,则会选择面对,选择承受,选择接受全部现实,然后勇敢的走出逆境! 而霍城,却是这两者之外的,第三种情况… 他面对了所有现实,承受了所有痛苦,却是在这过程中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导致他一直没能彻底解脱; 轻微臆想症,伴随间歇性失忆,这几年霍城甚至已经开始出现时间轴紊乱的情况,换句话中,他曾经数次回到过当年惨剧刚刚发生的时点,将那一般人甚至一次都承受不住的痛楚,再次经历一遍! 这是一个心理病学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案例,却是让陈医生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自三岁起霍城就在他身边接受治疗,当初他只是一个患有创伤后综合症的自闭小孩,而他几乎已经将他完全治愈,却是之后莫锦心的意外死亡将一切逆转,之后他研究了十几年,用尽毕生所学,也没能造成哪怕一点改善… 画画,弹琴,这些都是孩子当年还小的时候,他教给他用来表达情绪的方法。 他画中的狗,是他小时候家里养过的宠物,后来却是不知怎么死掉了… 他弹得那首曲子,是一首名叫“笼中鸟”的日本童谣,这首歌是霍城母亲教给他的,而他母亲在他三岁那年,死于一场帮派火拼… 这是一个历经磨难艰难长大的孩子,而如今这些背后的故事他已全部忘记,只是机械使用着这些治疗手段,不仅无法改善现状,还会在潜意识里加剧痛苦。 却是久病成医,霍城已经太熟悉心理治疗的整套流程,他完美避开了所有真正触动内心的交流,甚至在他最崩坏的发病期,他表面上都能一如既往保持常态,叫人完全看不出端倪… 只是啊,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当他独自继续反复操作着那些治疗手段,他其实已经辨不清现实和记忆,完全陷入了绝望深渊里… 陈医生沉默着,霍城亦沉默着,片刻之后他抬眼紧紧盯上他的脸,他在等他开药出来。 这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孩子… 即便经历了那么多次打击,每一次,他却像是本能反应一般,会去选择面对! 从不放任自流,永远坚强往前,这一点,让陈医生既欣慰又心疼。他欣慰孩子的勇敢,这亦是他能坚持治疗的希望;同时他却也心疼他什么都只靠自己硬撑的个性,他的身边,并没有一个他真正信任,全心依赖的人… 而他能做的,只是开出药物,让他能好好休息,把他拉回现实; 只是他的现实,并不比幻境美好… “阿城,你自己现在的状况,你清楚么?” 低头开出药方的时候,陈医生淡淡开口,这个问题几年来他已经问过很多次,每一次,只是为了再次确认他活下去的信念。 然后,他便听见他淡淡开了口,还是那样平静的语气,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他说,我知道,莫锦心已经死了,今后无论我是好是坏,她都不可能,再回来… 生活是我自己的,除了我自己努力走下去,没有人,再能帮上我一分。 正文 027 到你了 那日警局的协助调查从下午持续到傍晚,晚饭时间一家人才回到安宅,第一次进警局,还是因为刑事案件,安建邦心情非常糟糕! 家里每次有什么风吹草动安濛都会很聪明的避开,张嫂也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一直躲在厨房热菜。安建邦进屋之后扬手将车钥匙往茶几上一丢,啪得一声脆响,大厅里气氛一片死寂。 沉默中安建邦回头望上安浔,脸色铁青:“你的学生证是怎么掉的?自己东西掉了难道不知道么,居然会被那种人捡去!” 这样的指责其实很没道理,谁都有丢东西的时候,又怎么能控制捡到东西的人?望上那张带着怒气的脸,安浔垂了垂眼,显得有些委屈:“高考前就丢了,只是我觉得也可能是忘在学校或家里了,那个时候快要考试了,我就没去补办…” 安浔说话轻声轻气,吓着了一样没有抬头,今天他们去警局竟是为了那震惊临江的恋腿狂魔案,据警察称,他们前几日抓到了犯罪嫌疑人,在他身上搜出了安浔的学生证。 因为嫌疑人头部受伤成了植物人,加上安浔声称自己没有察觉到一点异常,最后警方只能推断,嫌疑人很可能是捡到了安浔的学生证后将她视为了下一个目标,却是还未行动就遭遇了意外… 这件事虽然没有造成实质伤害却仍旧是件大事,从警局回来的路上安建邦一直阴沉着脸,安浔和宋灵韵也不敢开口,可是安建邦如此愤怒的原因真是因为女儿差点遇险么?呵,他并不是一位这么好的父亲呢~ 在骂过安浔之后,下一刻他就偏头望上了站在门口的宋灵韵,顿了顿,冷笑开口:“刘辉?你居然给安浔找家教,找上了刘辉?” 冰冷声线中,宋灵韵脸色微微苍白,她今天一下午都在盘算着晚上面对质问时该如何解释,此刻立即就摆出了一副慌乱无辜的样子,喏喏道:“建邦你听我解释啊,当时小浔还有两周就考试了,物理成绩却突然下滑,我的熟人里只有刘辉一个是教高中物理的,当时我也没多想,只想要快点帮小浔把成绩提上去…” 宋灵韵长得并不算特别漂亮,却是温婉柔和小女人味十足。她这样半含着泪委委屈屈,楚楚可怜的样子倒是让人再说不出一句重话来。果然下一刻安建邦眸中的冷色就一点一点淡去了,他仍旧拧着眉,过了会儿冷冷开口,虽然还是指责,却已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家教只要水平高就行,为什么非要熟人?只要出得起钱多的是有人上门服务,根本不用让小浔出去上课。这件事,你做的太欠考虑了。” 安建邦的神情变化宋灵韵瞬间就抓住了,她面上不变,心里却笑了一下。 为什么非要找刘辉?为什么非要安浔出门学习? 如果不这样的话,她又怎么能正好跑到那恋腿狂魔的跟前去,还能被他盯上了? 不出事便是孩子的福气,出了事,那就是她的命! 在看到安浔成绩下降的第一刻她就想到了这个好计策,虽然迂回了点胜算小了点,却是个丝毫不用脏了自己手的好方法,她何乐而不为? 肚子里几番百转千回瞬间想了过去,下一刻宋灵韵柔柔弱弱的抬眼,刚想照着事先想好的说辞演下去,一直站在一边闷不吭声的安浔却忽然开了口。 “爸爸,您不要怪妈妈了,她这么安排,都是为了我啊。刘老师水平很好,人也很好,他一直跟我说,就是冲着当年他和妈妈在大学里的情谊也一定要把我教好,所以这次高考我物理能这么顺利,都是妈妈和刘老师的功劳啊!” 安浔开口,一大串说来语气很急,那双清秀的眉眼微皱着勇敢望上安建邦,带着替母求情的恳切。 却是她话一出口,本已放松下来的气氛却是一瞬凝滞,安建邦顿时黑了脸,宋灵韵的脸色亦是真的白了,安浔有些疑惑的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犹豫了一会儿,放低了声音。 “我就是觉得您不该怪妈妈…” “您常年出差不在家,当然只能妈妈来照顾我们,这次丢学生证的事只是意外,我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说到这里,安浔咬了咬唇,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因为妈妈她每天晚上都去刘老师那儿接我,所以完全不会有危险的,爸爸您错怪妈妈了!” 是呢,他们可是她慈爱温柔全心待她的好妈妈,和担心她的安危,为了她迁怒妈妈的好爸爸呢~ 所以这可是一直单纯善良的大小姐为了帮助母亲第一次对父亲撒谎哦,你看,她羞涩得,连耳尖都红了呢!~ —— 那一夜,安浔上楼,房门关上之后便隔绝了外头一切纷扰,她造成的那场闹剧会闹得多大,她没有一点兴趣知道。 刘辉,宋灵韵大学时期的男友,甚至在她傍上安建邦的最初几个月里,她还脚踏着两船,同他继续交往。 后来当然是喜闻乐见,宋灵韵有了身孕飞甩了刘辉,却是怀胎八月就早产生下了儿子。安建邦自己就是个出轨的,自是看谁都不检点,孩子出生后安建邦怀疑不是他的,狠狠和宋灵韵闹了一场! 然而宋小三显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戏码都用上了,最后甩出一份亲子鉴定,证明孩子和刘辉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安建邦这才看着越大越像自己的儿子心生愧疚,认下了他们母子。 所以是怎么说来着,人生如戏,戏,却是永远也唱不出人生的精彩来啊~ 这桩成年往事虽已翻篇,却不代表安建邦这样的个性,可以容忍自己的女人背着他频繁和老情人见面; 为什么非要选择刘辉?为什么非要她出去上课? 想到安父此刻心中的答案,安浔微微弯起嘴角来。 笑着,她轻轻点开加密文件,将那名为“旧爱”的文档彻底删除; 这一场游戏铺陈那么久只为了让安氏夫妇吵上这一架,还真是无聊啊…完全不是她的风格呢。 想着安浔来到更衣室,踮起脚尖去衣橱上方摸出一把钥匙,钥匙打开卧室格,安浔掏出一部手机,坐在黑暗中飞快摁出了一串字符。 片刻之后,千山万水之遥,一间装修古朴的大书房内,置于桌上的手机轻响了一下,不远处的男人放下书快步走了过去。 他收到的是一串摩斯码,男人抽出笔来开始翻译,很快纸上就现出了短短两句话,他看了会儿,轻轻勾了唇。 Vincent,I_am_done。Your_turn。 我已经完成了我的部分。 现在,到你了。 ------题外话------ 我们的小女主身边其实是有很多秘密的,除了觅食和复仇之外,安家也是有一大堆烂摊子等着要收拾的,为了剧情完整今天展开得大了一些。 女主重生三年发生了很多事,无论是调查对手还是建立秘密基地都不是一个人可以轻易完成的,所以今天这一章引出了幕后伙伴。 今天这一章有些过渡,因为一些铺垫必须有哈,本来想写霍小城的但是字数会超太多,明天转回男主路犀两人再次见面的契机就要来了,准备好迎接狗血吧哈哈哈!╭(╯3╰)╮ 正文 028 他们的过去,他们的将来 这一晚,当漫天红霞终于在昏黄夜幕中褪去,安浔趴在卧室窗台上看着天空渐渐暗下,繁星慢慢升起,山顶的夜空很高很远,像是能直通到那难以企及的宇宙中去,安浔伸手够了够天空,觉得人总是在面对最宽广浩瀚的世界时,才能明白自己究竟有多渺小。 今晚安浔饿了肚子,她却并不是太在意,有时候她也会像今晚这样想上一些深沉的问题,并不是整天只会想着填饱肚子的~ 只是啊,有些问题却并不能深想,想多了,就总容易把自己缠绕进去。 三年的时光,经历生死,经历变异,带着前世两个女孩的记忆和仇恨她回到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里,已经待了,三年之久… 这样的她,将来又会是什么样子? 当然,如果她也能…有将来的话… 不能想么,还真是,不能想呢… 下一刻安浔微微勾唇笑起来,笑着她垂眼,扬手拉上了窗帘。 —— 同一座城,同一片天空下,静静站在大平层落地窗前,霍城静静看着今晚的最后一缕夕阳,缓缓隐没于高楼之间。 眼前森海一般的楼群鳞次栉比,从那一层层缝隙望去,是城市的喧嚣,混合着钢筋混凝土的厚重冰凉,不用看见,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望着的方向,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片海,它有着澄净的颜色,会在夕阳之下闪闪发光。 却是站在他的位置,那片海永远都不可能看得见,每当这样的时候霍城便会明白,自己离心中的那片平静,到底有多远。 下一刻他转身回到桌前,从四五个罐子里倒出不同数量的药片,花花绿绿的药片堆了一盖子,他扬手把药倒进嘴里,用水灌了下去。 发呆,吃药,然后休息,他依次做完这些,在他还记得自己做过些什么的时候; 然后他就会慢慢好起来,弄明白他脑子里的哪些画面,才是真实的现在。 不过他一直觉得,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其实于他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挣扎了这么久,十二年过去了,却是什么,都没能改变。 —— 那一晚,借着药物催生而来的睡意来势凶猛,营造的梦境却比幻觉更加飘渺。 霍城在这一晚终于睡去,然后“醒来”,在一片混沌空间里。 那里很暗,隐隐看得见四周的景物,黝黑而扭曲;他便在这些扭曲画面夹着的一条漆黑小径上移动,眼前的光影不断闪烁,不断变化着位置。 他抬眼望向身后暗处,那里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是能感觉到越来越近的危险。 他的耳边,隐隐有人在喘息,越来越急,下一秒忽然一个急转弯,他被猛然放下,压低了肩头塞进了一个阴暗角落里。 他仰头,听见凌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说阿城,你在这里,不要动,不要动… 他努力寻着声音望去,看见了一个女人,看不清脸,她的手心还压在他肩上,那么用力,下一刻她却忽然松开,伸手覆上了他的脸。 再开口时,女人的声音变得柔和,轻轻的,带着安抚。她说阿城,这是个游戏,你乖乖在这里,不要动,也不要说话,慢慢数到一百,然后妈妈就会回来,回来后,给你奖励… 那声音轻柔如絮,他甚至能感受到耳畔的掌心传来淡淡的温暖,他点头,转身爬进身后狭小的空间里,面前的门一下关上,把他锁了进去。 然后便是一阵纷乱席卷而来,无数诡异的声音瞬间将他包围!尖啸,怒骂,如同鬼怪的嘶吼声中,他吓得一动不动,透过木门缝隙,他隐隐看见了一道道印上墙壁的怪影匆匆掠过,那般狰狞,光怪陆离! 他很害怕,怕得紧紧抱住膝弯,低头开始默数。 一…二…三…四… 稚嫩的童音在脑海中响起,一点点,往上数; 四…五…六…七… 每数一个字,他都希望能快些到一百,却又害怕到了一百以后,却是谁也不会回来…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他终于停在了这里,不再继续数下去,九十九…九十九…他紧紧盯着那裂缝外透进来的昏黄灯光,那时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已褪去,一片死寂之中,只有一个声音在脑中回响,固执的数着,九十九…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心中微弱的声音伴随希望,一点一点沉寂下去,就在即将消散的下一秒,忽然一声轻响,让他害怕却又给了他全部安全感的屏障一瞬被拉开,他紧张得往后一退,那一刻外头耀眼的光亮直射进来他几乎睁不开眼,慌乱之中,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拉起他的手腕,把他一把拽了出去! 他努力睁眼,却只看见前方一片白光之中那个模糊的影子,然后那影子开口说话,轻快悦耳的声音,她说阿城,初次见面,我叫莫锦心—— 锦绣前程的锦,天天开心的心,从今以后就由我来陪着你,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那一刻,周围的一切忽然都有了变化,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虚无缥缈。 他被她拉着走了出去,抬眼,只看见前方一片雪白裙摆轻轻摇晃,那是最温柔干净的颜色,让他的心一点一点,慢慢平静了下来。 此后,清晨的微光,傍晚的夕阳,海边的清风,山间的溪流,生活中无数画面飞一般从眼前掠过,最后停留的地方,那是一个夏日,树影摇摇,蝉声鸣鸣。 小小的刨冰店前,大大的古桑树下,他听见耳边莫锦心盈盈的笑声,笑着她伸手指向前方,说阿城,那边的两个人,高一点的叫景誉深,矮一点的是方耀文,这个暑假他们跟着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然后她仰头冲着对面两个男生招招手,介绍说,这是阿城,我家小弟~ 她话音刚落,对面高个的男生噗嗤一下就笑了,笑着他扬扬眉,痞痞的样子:“小弟?是跟班的那种小弟,还是弟弟的那种小弟?~” 男生这么一笑,莫锦心不乐意了,拉着他的手她几步走过去,张口很有气势:“什么跟班!景誉深你不许欺负我家阿城!” 说着她回过头,看见他就笑了,笑着她伸手揉揉他的头,那弯着的眉眼,是那样温暖澄净。 “是亲弟弟一样的小弟,所以你们谁也不许欺负他!” —— 那个夏日,充斥着蝉声虫吟,他整日整日跟着他们往外跑,城市的柏油路都被烈日烤出了味道,踩上去都能感觉烫得疼。 却是这样的日子,游走城市街头,满身汗水依旧能笑得肆意,闲逛瞎扯也能玩得开心,最后凑着钱去甜品店买上一根冰棍,就像是拥有了全世界一般幸福。 那是他这一生,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夏天。 因为这个夏天,他知道了山顶的星空和城市的星空有什么不一样,也知道了海水是苦的,比冰水还要凉; 他知道了往女生的笔袋里放毛毛虫是一件会被打的事,也知道这个世上除了他,莫锦心还有其他很亲近的人,只是她告诉他,将来无论怎样他们的感情都不会变,就像现在她有了男朋友,还是会和男朋友一起,陪在他身边。 是的,莫锦心在那个夏天恋爱了,和方耀文; 她很开心,说他们约好了一起考上医学院。 那天她告诉他这些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含着亮晶晶的笑意,像极了那一夜他们躺在山顶,他看见的最明亮的那颗星。 只是啊,就像是夏天终究会过去,秋天和冬天终是会来临,待到秋叶落尽,冬雪化去,再一年回来的那个夏日,终究不会再是当年那一个。 霍城记得,那一次,是他最后一次,看见那样笑着的莫锦心… 脑中纷飞的梦境在虚无中抽离,画面纷纷扰扰,终是再一次到了那个冰凉雪夜。 那一夜,他站在了莫家大大的书房里,看着莫锦心蜷腿坐在冰凉的飘窗上,还是那一身雪白的裙子,看着很冷,很遥远。 他默默走过去,默默的看着她,等她转过来,等着她说话。 她却说,学校,她已经不再去了… …男朋友…也分手了… 她望着他,轻轻弯起嘴角来,那双漆黑的眼里却空空的,甚至映不出他的模样。 最后她伸手触上他的脸,指尖冰一样凉; 她说阿城,我要嫁人了… … 我怀了岷哥的孩子… —— 那一年,霍城八岁,莫锦心十六。 那一年,一切颠覆,那是所有苦难的开始。 梦中冰冷一句,像是一道冰锥生生刺进心里,药效散去,霍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墨瞳,黑得再也看不见其他; 他却是醒了,彻底清醒了过来。 “顾三备车。” “回霍家。” ------题外话------ 今天这一章,彻底交代了霍小城的过去,莫锦心和他的关系大家也都清楚了吧。 是的,莫锦心是霍城哥哥的老婆,是霍凌风的生母。 所以,面对那样的过去,霍城生病了,安浔扭曲了,否则又怎么去面对现在,又怎么再言将来? 两个人都伤得彻底哇,这就是他们的过去,那么,他们的将来,又会如何? 正文 029 杀了谁?! 霍家老宅位于临江城南市郊,依山傍水风景秀丽。除了地方偏远了点宅子旧了些,也算得上临江数得上名的豪宅之一。 当年霍城就是在这个宅子长大的,后来他搬到了市里,帮派的事务也另择了地方处理,偏远的家宅渐渐少了人来往,如今住着家里几个老弱妇孺,日益冷清。 霍城并不是主动要回霍家,而是受了兄长霍岷的邀请。这种实则试探的邀约必须回应,因为身体原因其实霍城已经拖了有些时候,不能再等了。 前排顾三透过后视镜望上后座,看霍城仍是一副清瘦疲惫的样子。只是那双静静望向窗外的墨瞳里却已不再迷离,那淡淡透出的冷意,证明他已经完全恢复了过来。 顾三放下心,开着车一路向市郊驶去。 —— 到达霍家的时候,还不到午饭时间,门口佣人恭谨的把人迎进去,随后通报了家中太太。 不一会儿后院门廊就款款走来了一个女人,一身丝绒的深紫色旗袍,配上一件艾青色披肩,风姿绰约。女人看见霍城柔柔笑起来,神情略有担忧的走到了他跟前。 “阿城来了啊,怎么看着很累的样子?身体可要自己照顾好啊…” 温婉的气质,精致的容颜,保养得宜的女人看上去才四十出头的模样,一双杏目清透,含着滢滢水光。霍城淡淡望上那双眼,微微点了点头:“玉姨。” “嗯。”女人柔柔应了,对着霍城的态度既客气又热情,尺度把握得分毫不差。 江玉玲,霍城父亲霍乾的情妇,霍城异母哥哥霍岷的生母,虽然在霍家没有名分,在义信地位却是不低,因为霍城母亲过世得早,如今帮中大多数人都认下了她太太的身份。 江玉玲细心的吩咐厨房加菜,回头笑着望上霍城:“是来见阿岷的吧,他人在楼上,让德叔带你上去。凌风的话和朋友聚会去了,下午应该能回来,不如留下一起吃个午饭等等他?” 江玉玲热心提议,霍城却是淡淡拒绝,他没打算久留,拒绝后跟着佣人上了二楼。 霍家老宅古朴幽深,建筑是古欧宫廷风格,陈旧中透着一股奢靡气息。 德叔将人带到二楼一间房门口,静静在门外站了会儿,回头微微俯了俯身:“二少爷,大少爷还在忙,我先去端茶,请二少爷稍等片刻。” 德叔说话做事礼节十足,细看却是能觉出他并没有恭敬的真心。霍城并不言语,轻轻抬眼望上面前的大门,隐隐的,从那紧闭的房门里竟是断断续续传出了暧昧呻吟,霍城听见的下一刻转身走出几步,在回廊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顾三沉颜守在一旁,一时间走廊里气氛寂静,霍城偏头望上古旧回廊上斑驳的光影,神色沉静。过了好一儿,不远处的卧室大门终于一下开了,一个披头散发面容姣好的女人提着包从门里飘出来,看见他们二人先是愣了愣,随即媚笑了一下,转身离去。 顾三先霍城一步进屋,待到霍城推门进去的时候,卧室里窗已经全开了,却仍是没完全吹散那脂粉混着体液的难闻气味。室内的大床上一片凌乱,房间里到处遍布暧昧痕迹,霍城什么都不看,当作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味道不存在,他偏头,对上了窗边人淡淡望来饶有兴味的视线。 那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男人,长相算得上出众,气质却很阴冷。他轻勾着唇,歪着脑袋睇着霍城,一双眼里毫无笑意,只觉意味深长。这样盯着霍城看了一会儿,他忽然咧嘴笑起来:“还是处?” 噗咳咳咳… 另一边,一贯淡定的顾三差点被这一句噎得咳出声来,冷冷望上霍岷嘴角张扬的笑,霍城皱了皱眉,不说话。 霍岷笑得更开了:“那还真是抱歉啊,你洁癖还让你进房间来,是哥不对~” “不过,你也要体谅哥哥一下,虽说我现在这副样子,该纾解的欲望还是得纾解的,不是么?” 霍岷调侃的笑,说话间伸手轻轻推了推身下的轮椅,轮椅转动,他更加侧过身来,一双深邃眼眸死死盯着霍城的脸,那双眼里,却是带着和轻松语气毫不相符的冷意。 那样的笑容中,霍城淡淡开了口:“你找我什么事。” “嗯…”霍岷调整了一下坐姿,闲闲拨动了一下无名指上的戒指,“哥哥就是想跟你请示一下,再下周是凌风的生日,高考成绩也出了,我想帮孩子好好庆祝一下。” “景玥酒店,包场二十桌,让义信有些级别的都来参加,介绍凌风给他们认识。” 霍岷说着,扬眉细细观察霍城的表情,边看边轻笑起来:“反正你这样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出个继承人来,若是以后义信真要留给凌风,早一点让他露脸也是好的,不是么?” 霍岷笑着讥讽,淡淡望着对面那清隽容颜上始终不变的一抹冷色。他话落,片刻,霍城开口应允:“好。” 呵,霍岷笑了,眸光里深意更浓,笑着他忽然转口,说阿城,你气色看着很差啊… “是因为最近帮中事情太多太辛苦了么?…可不要把身体累垮了啊~” 霍岷皮笑肉不笑的关心道,霍城也懒得再跟他扯这些场面话。 他要试探,他给答案,沉颜订下安排,霍城带着顾三告辞离开。 这古老的大宅内院,寸寸,都是腐朽气息。 家人么,亲人…么…? 这个地方,他一刻,也不愿再待下去。 —— 是夜,义信堂会,年轻的成员们巡夜而归,三三两两闲适的往宿舍走。 今晚夜好,凉风习习,他们商量着买些酒回来开个牌局,玩上半宿。 正聊着,前方拐角忽然冒出个人来,低头一步冲急了,一下和正在说话的少年撞在了一起。 诶呦!少年揉着肩一回头,看清对方,张口怒骂:“你特么怎么回事?不看路啊?!” “不,不好意思…我有急事…”对面的男人吓得慌忙解释,顿了顿转身就跑,少年身边同伴看了他一眼,不解道:“那人也是爷身边的?看着比你还大啊,怎么这么怂?” “呵,可不是么!”揉着肩的少年愤愤啐了一口,“也不知是哪家会长的空降部队,尼玛就是个软蛋!前阵子我们去洗那永兴阿豹,你知道这傻逼怎么了么?靠,尼玛吓傻了差点对着两个女学警拔枪好么!这种人也配跟在爷身边简直见了鬼了!” 少年骂骂咧咧的声音传出老远,一路狂奔的男人一字不落听了去,气得满脸通红!哆嗦着他终于跑到一个僻静位置,四下搜查一番确认无人,掏出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电话不一会儿通了,男人压低了声音:“喂,爷是我…吴安…” “嗯…”片刻之后,手机那头传来男声,淡淡慵懒,“查清楚了?” “是,查清楚了!那天霍城果然安排了顾三去守丁永航,所以他会一个人去酒店!”吴安警惕的观察着四周,捧着手机信誓旦旦,“我已经联系了最优秀的狙击手,爷的计划一定会成功的!” 呵,听着电话那头属下微颤的声音,片刻之后慵懒男声轻笑了一下,笑声疏冷:“你希望我成功?” “当然!”吴安隔着电话用力点头,“吴安跟着爷才能出人头地,吴安等着爷接手义信,带着吴安飞黄腾达!” “是么?”听筒那边,淡淡的男声听着悠远,过了好一会儿,终听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吴安,那这次的行动就交给你了,带上照片去找你的狙击手,告诉他,他这次的目标名叫…” “霍凌风!” 当那含着笑意的冰冷声线一瞬擦过耳膜,吴安一个激灵大脑瞬间断路,过了好一会儿,他都反应不过来自己是否真的听到了那三个字,愣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片刻死寂中,电话另一边,霍岷依旧在那临窗的位置,淡淡望着窗外月光洒落,长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过,他笑起来:“你不是想要我成功么?” “你以为,若不用霍凌风作饵,区区一个狙击手,杀得了霍城?” ------题外话------ 嗷嗷嗷,明天要热血沸腾鸟!周六题:霍城的心理医生姓啥~ — 小剧场~ 霍岷:“还是处?” 霍城:“…” “尼玛那谁,那个写老子和老婆好不容易见了一面结果话都没说一句就跑了还把老婆惹生气了结果老子还生病了连老婆的样子都没记住的混蛋是谁?给老子死出来!” 某白:“咳咳,那个…话说霍少您别生气啊,我马上就安排您和安女王见面了啊,言情小说经典桥段哦!~” 霍城皱眉:“什么桥段?” 某白:“美救英雄!” 霍城:“…” 某白:“怎么啊,不乐意啊,难道您还想英雄救美啊?” 霍城脸白:“算了不用了…那什么时候来?” 某白:“明天!明天你伤,后天她救,大后天么么哒!” 霍城欣喜:“好!” 某白:“呵呵呵,现在的孩子还真是单纯哇~”(╯▽╰) 正文 030 Diva的晚餐 为了杀掉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他不惜用自己的亲生儿子作为诱饵! 听着手机那头传来的冰冷男声,吴安脑袋一片空白,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霍凌风可以作为制胜的法宝,霍城真的会为了救个侄子就铤而走险? 但是他很清楚,将霍凌风的身份和照片交给狙击手便意味着他就是目标,狙击手才不会管诱饵不诱饵,他会瞄准最要害的位置,全力射杀霍凌风! 吴安心底恐惧交织着疑问,理智却告诫他不能质疑哪怕一点电话那头男人的决定。 他唯唯诺诺应承,电话随即挂断,过了好一会儿,吴安仍旧站在阴暗角落,手心都麻了,无法动弹。 扳倒霍城,却是拥立一个更加凶残无情的恶魔,他的决定,真的是对的吗… —— 此后的那段时日里,安浔过得格外悠闲。 安氏夫妇自那日大吵之后陷入了冷战,此后安建邦再次出差,甚至有意无意限制了宋灵韵的出行自由。 家里的气氛变得古怪,却也少了跳蚤来跟前蹦跶,安浔觉得那日之后宋灵韵对她的态度变得有些纠结,那些小儿科的害人把戏她不再做了,而是转去了暗处默默观察。 安浔任由宋灵韵审视,懒得再为这种事费神,她先是花了一些时间觅食,当然市里也不可能天天发生重案要案等着她去追踪变态,彻底无所事事之后,安浔开始整理三年来收集的各种资料。 作为务实派行动派,谋定而后动的安浔一直是算计十步方走一步的谨慎个性。压在膝上的文件夹厚厚的砖一样沉,安浔一页页认真翻过,许多信息重新在脑中过上一遍便会有新的发现,人物之间串联起来,配合上了如今的环境和她自身的改变,她心里开始有了一个个计划的雏形。 身前的书桌上电脑开着,好几个通讯群不停闪烁,叮铃一声轻响,特制的提示音吸引了安浔的注意,她抬头,看见名为“Diva的晚餐”的群收到了一条消息。 下周六,晚十,一托二,十番,五五。 简短的几个代码一下吸引了安浔的注意,她放下文件夹点开了群。 因为这一条消息,群里已经炸开了! 【云云宝贝】:十番?一个晚上?! 【珊妮】:对,有没有人感兴趣,缺一人。 【最爱么么哒】:一个晚上十番啊,有什么具体要求吗,这么有钱不会是什么变态老头吧,身份不明的客人还是不要接为好哦~ 【点点】:同意么么,你们是不知道啊,年前我陪个客人去海南balablabla… 【珊妮】:不是变态老头,具体要求私戳,有人吗? 【粉色小凶凶】:变态老头一托二?呵呵,当心被玩坏哦! 【云云宝贝】:山泥,至少透露下身份呀,你自己本来就是刚加进来的,还什么都不说,谁敢跟你去呀,讲不好是钓鱼呢? … 【珊妮】:群上我只能透露一点,是我相熟的一个客人,年轻人,过生日玩一玩,不会有其他人,很安全。 【珊妮】:如果你们没人感兴趣就算了,我再找别人。 珊妮这话一出,群里冷了冷,安浔的眼睛却是一下亮了亮,她飞快打出一行字。 【娃娃】:咦~我只是猜一猜哈,年轻人…还是最近过生日的,出得起十番辣么有钱,难道…姓霍? 【娃娃】:嘿嘿,我只是随便瞎猜猜,猜错了姗姗姐不要生气哦O(∩_∩)O … 群上寂静了一会儿,然后… 【粉色小凶凶】:靠,娃娃不说我还忘记了,尼玛你一说老娘瞬间想起来了,一托二,甩大钱,可不就是霍家那小变态么!草草草! 【可儿】:呵,我本来只是看看热闹,现在不得不出来说了,珊妮你是想害人么?当我们群都是白痴?这种客人出再多钱也没人会去的,劝你也不要去的好! 【云云宝贝】:额,新人一枚,谁跟我科普下?霍家小变态谁? 【粉色小凶凶】:云云,说起来都恶心!老娘这么跟你说吧,宁愿跟点点去海南接老头团,也不要接霍变态的生意!晴晴的二姐可是现在还医院呢balabala 群上因为“娃娃”一句话彻底炸开了锅,珊妮却是一句都没有反驳,安浔更加确认了心中所想,轻笑了一下。 看来这整理资料,倒是理出了个意外收获呢~ 笑着她登陆小号,淡淡打出了两个字。 【黑心】:我去。 … 此话一出,群上顷刻一片劝阻叫骂,“黑心”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这个名为“Diva的晚餐”的私群,其实就是个外围女交际圈,当初她废了不少心思一点一点融入这个圈子,等的就是今天呢。 【黑心】:珊妮还在么,我去,缺钱。 安浔轻巧打出这行字,下一刻,屏幕右上角的私聊窗口愉悦的闪烁起来。 —— 那晚,几番来回,和珊妮最终定下时间地点谈好条件,安浔关下电脑,轻轻趴上了书桌。 那厚厚的文件夹还立在桌上,安浔伸手,一页页翻过,直至翻到一张泛黄的剪报,安浔停了下来。 剪报上,一个年轻的男孩儿正微微低头,斜眼望来,明明长着一张清秀的脸,那眼神却是诡异,透出一股浓浓的偏执戾气。 剪报下方,一条黑体标题,冰冷刺目。 ——藏尸地却是未见尸体,因证据不足, “双子奸杀案嫌疑人当庭释放!” 静静的,安浔的目光轻轻扫过剪报上那一笔一划的铅字,这篇报道,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几百个日夜无数遍看来,每一个都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绘成了她体内每一条经络,深入骨髓! 一个非公开审理的案件,一纸早被遗忘的新闻,一群逍遥法外的罪人,仍旧好好的,过着他们的人生。 而今年,霍凌风,你也十八岁了呢… 生日,快乐啊~ 轻轻的,哼出那首生日歌,安浔伸手将文件夹抱回来,翻上两页,停留在了最新的那页照片上。 指尖轻轻在照片上略显模糊的轮廓上划过,想到那双黑沉沉的墨瞳,安浔终是柔柔笑起来。 下周六,景玥大酒店。 你会去么? 我的, 神户牛排~ 正文 031 那血,溅进了心里! 于是,终是到了周六那日晚上,那一晚,月朗天青,是个远程伏击的好日子。 那一天安浔提前三个小时到了事先选好的一幢高楼天台,爬到水箱顶部,架起了军用望远镜。据她调查,那景玥酒店虽然明面上属于一家叫凯瑞的公司,但是凯瑞的老板却是和霍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安浔判断,霍家至少是景玥的大股东之一。 有了这层关系,霍家便能随意在酒店安插帮会成员,而今晚的生日宴,安保也一定会十分严密。 天台上,安浔仔细观察着酒店后门,那里早些时候已是停上了数十辆黑色轿车,两旁的街道上亦是有黑衣人在巡逻。 看到这儿,安浔迅速放弃了今天的第二套方案。 按照原定计划,她是打算先观察形势收集情报,然后视情况,考虑是否冒充应召女郎接近霍凌风的; 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是她异想天开了… 霍家不是能擅闯的地方,那是和她所熟知的日常完全不同的世界,透过望远镜安浔细细打量着下方的人群,脑袋里做着分析,下一刻她便看见一行四辆黑色轿车从街秸弯徐徐而来,一头一尾的两辆车是护航,中间应该是正主,从漆黑车窗反射的光芒可以看出,几辆车全部装的是防弹玻璃。 安浔的心情在这一刻雀跃了一小下,双手捧着望远镜,把焦距拉近了一些。 下一刻四辆车行至酒店门口,马上有黑衣人上来将车门拉开,安浔看着第三辆车上下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其中的那个男的,就是霍凌风吧。 三年的时间,他变化很大,五官甚至看着都有些不一样了,却是除却那双眼,依旧冷冷的冰凉,含着阴鸷。 安浔的视线随着霍凌风移动,看着他扭头打量了一下四周便往酒店里赚他的身边跟着几个保镖,各个看着膘肥体壮,并不是能轻易接近的样子。 却是安浔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认真观察着目标的同时,在同一幢大楼里,同一个角度,还有另一个人正透过狙击目镜,认真凝视着同一个人! 那是个顶尖的狙击手,有着一双阴暗无光的眼睛,沉稳的心跳,平静的呼吸,他已经调整到了狙击的最佳状态,右手食指缓缓扣上了扳机! 而这时,下方的所有人还浑然未觉,就连安浔都没有察觉到一丝异样的气息,她已经偏离了重心,注意力在看见霍城出现的那一秒,就被完全吸引了过去。 景玥后门,现场已是乱作一团,霍城压着霍凌风一起摔倒在地,狙击的铅弹生生穿透了他的右肩! 鲜血在那一刻涌出浸透了衣衫,近处所有人都在下一刻冲了上来,尖啸耳膜! 霍凌风抱着头吓得拼命挣扎,企图逃到人群后面去,霍城咬牙方要起身,忽然感觉身后一道重影急压而来,他猛一回头,眼前寒光一闪而过,一柄尖锐匕首已是直直扎入了他的侧腰! 那是霍凌风的保镖之一,双手握着匕首满脸狰狞,一双眼里却是掩不住的恐惧! 他们是离得最近的人,谁也反应不过来竟会有这一幕倒戈相向!皮开肉绽的痛楚之中,霍城抬眼狠狠望上保镖慌乱的眼,那眸中冷意吓得保镖瞬间想要拔出匕首逃赚一用力,手腕却是被霍城生生握住,无法抽离分毫! 远程狙击,近身刺杀!是了,这么好的机会,又怎么可能只有一招,必定是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才好! 霍城冷冷笑起来,染血墨瞳那一刻嗜血狠戾,看着如同地狱修罗; 保镖吓得发出小兽般的呜咽,下一刻霍城冷冷掏抵住他的额头,扣动了扳机! 砰得一声响,骨血飞溅,终将安浔最爱的那张干净容颜沾染; 墨瞳漆黑,睨傲无情,他原本就在最深的地狱里,和干净没有半分关系! 帮派火拼,奸细遍布,谁都不知道如今身边的是敌是友。 保镖死去的下一刻,霍城起身,毫不犹豫将口对上了近处所有他不熟悉的面容! 没有可信任的人,也从不信任他人,要么就在第一刻杀掉他,要么,就所有人都下地狱去吧! ------题外话------ 亲们,今天白特别忙碌,白老公的妹妹,也就是白的小姑子过来找我们玩了,所以去机场接人,买菜做饭一大堆事情,只能先停在这儿,明天会写完美救英雄全过程哈╭(╯3╰)╮ 另,未回复的留言白暂时也没时间回复了,因为马上要出门了,只能等到晚上回复大家了哈,抱歉啦,么么哒! 正文 032 美救英雄(上) 这是安浔第一次听见声,原来竟是和春节的爆竹声类似,那样清脆; 这亦是安浔第一次如此接近击现场,她想,便是临江的所有居民,都不可能预料到在市中心这样繁华的地方,并不是午夜无人的时候,会发生这么一场超出认知的帮派火拼… 然而这一晚,的确是一场不计后果的刺杀,策划者带着必胜的决心,已经丧心病狂! 安浔一路从大厦顶层跑下来,二十几层的大楼,待到她冲到事发现场对面的马路上,景玥后门已经不见了霍城的踪影。 那地上到处是血,好几个人躺着一动不动,甚至在她身边不远处的马路上,一个路人中了弹,正在痛苦! 安浔跑过去看了看那人的伤势,掏出手机打了120,随后她拉紧身上的长风衣,循着暗夜中隐隐传来的香味追了过去。 另一头,老城区漆黑的巷子里,义信成员已被冲得四散,霍城带着苏怡霍凌风躲在一处废弃的平房里,警惕着四周追来的杀手。 “你带霍凌风赚往南。” 霍城紧紧盯着前方暗处,那里时不时传来几声响,辨不清情势。他话音刚落,苏怡焦急:“阿城我…” “走。”他低声催促一句,甚至没有回头,那一声却是带着不容反驳的冷意,将苏怡接下去的话生生断在喉头。 她的确没有留下的理由,带着霍凌风这个拖油瓶她帮不上他的忙,甚至还可能连累他!看着前方那淡漠背影苏怡死死咬牙,眼眶里甚至都聚上了泪花,她却是强忍住了,拽起霍凌风的胳膊扭头跑入了身后的黑暗里。 这一片待拆迁的棚户区已是没有居民,到处都是黑黢黢的破败砖房,他们在的这处有面隐蔽断墙,墙边的杂草却已是被霍城伤口滴下的血染红。他回头朝着苏怡二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起身朝着相反方向跑去。 只是那一霎,原本正欲开的杀手已是扣上了扳机,回头的那一刻,剧痛牵扯神经他一瞬扬手朝着身后那未曾看清的白影开了,近处那声响犹如雷鸣,安浔惊得一个躲闪,子弹将将从她耳侧擦过,硝烟瞬间灼伤了肌肤! 一阵耳鸣之中,青黑一簇长发从她耳际滑落,轻轻坠到了地上… 静默一刻,白衣少女缓缓抬眼,那双乌黑墨瞳里再不是先前淡淡慵懒的冰凉,闪现一抹幽光; 下一刻,她看着那受伤的男人,静静看着,然后忽然往前一步轻轻一跃,落在了男人身上的木板上! 足尖轻点,细细一块板,她站得稳稳当当,姿态舞者般优美; 这一刻,独眼男人终是看清了月光下少女清丽的容颜,那张美丽的脸,在他脑中如同恶鬼般狰狞,他挣扎着再次举的下一刻,安浔神色淡淡往前走了一步,踏着木板,轻轻,一跳… 噗呲一声,铁钉穿透头骨,带起一股黑血飞溅,溅上惨白砖墙。 月光映出的影子里,沉静美好恍若天使一般的姑娘静静站在那处,微扬着优美的头颅,静静看着身下男人的手,无声,滑落。 正文 033 美救英雄 下 一路鲜血直流,霍城终是一路深入来到了这片空旷废墟,指尖滴落的血在身后拖成一条断续血犀他踉跄一步,靠上了身后矮墙。 前方,方才那一霎响起的声那么近,淡淡抬眼他望上巷子口一片幽冷月光,他只剩一发子弹了… 这一路,沿着废弃城区而来,他终是明了了霍岷选择景玥的原因。 同样的月夜,同一片炼狱,当年他第一次踏足这里,是二十多年前的那场追杀; 那一夜,他跟随母亲穿过这条只有一个出口的死亡之路,最后他活了下来,母亲却死了,就在,这里。 四周所有的一切,都和几日前那场梦境完全契合,这片地域,矮墙之后是空地,前方便是巷子口,他待在最不利的地方,却是不愿再挪动分毫。 那夜的梦境里,直到最后母亲都没有再回来… 却是啊,他等到最后,等来了莫锦心,那是当年,他最深的救赎! 只是今时今日,这一夜,终是谁也不会再来,母亲死了,莫锦心也死了,谁也…不会… 下一刻,在听见巷子口隐隐而来的脚步声时,霍城不动,却仍是用满是血污的手举起了; 他的视线已经模糊,几乎看不清前方的路,下一刻恼角之后光影一晃而过,他竟是看着一个白影如同从天而降般出现在了那道朦胧月光里,那一袭白裙如素如雪,如梦似幻。 “…莫…锦心…?” —— 她说,嗯,就是我,你坚持一下,不要死啊… 耳边轻轻响起这道平静声线的下一刻,霍城瞬间从迷幻中清醒过来,抬眼往上了身前的女孩。 她离他很近,手心还压在他的上,微微用力,她当然不可能是莫锦心,莫锦心死也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来… 只是他的视线依旧模糊,只能隐约看见女孩的一双眼,那样清澈而明亮,正无比坦然的望着他。 下一刻霍城握了握被匕首划伤的手心,那里一片麻木毫无知觉,那是神经性毒素的作用。 他微微皱了皱眉,说实话此刻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他一时无从反应… “你…” 片刻之后,他才犹豫着开口,却是话刚出口,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响,安浔下意识抬头的那一秒,霍城已是瞬间反应过来,压上她的肩头一瞬趴伏到了矮墙之下! 那一刻,耳边炸开整串爆裂巨响,一时间砖瓦飞溅,竟是冲锋的子弹急扫而过,落在了他们头顶一寸高处的墙面上! ------题外话------ 嗷嗷,下的字数有点少哈,控制字数,保证数据,早日上架哇╭(╯3╰)╮明天男女主继续险境中甜蜜互动,大家准时前来围观啊~么!么!哒! 正文 034 不要看! 响的那一霎,安浔承认她被吓了一跳,冲锋的威力远超手,震得她耳膜生疼! 然而他们在的地方真是个极差的避难所,下一刻安浔为了拉开距离一仰头,竟是一眼看见身后的巷子里冲来一个人,扬手就要射击! 千钧一发之际,安浔猛然偏头,霍城亦是飞快举!他们两人倒在一处,他左手持,受伤的右手一下环过安浔的肩头把她往旁边一拉,稳稳扣动了扳机! 那样一个姿势,那样一个角度,安浔不可避免一下摔进了霍城怀里,他的手臂环过她的肩头,全是血,却是偏偏下一刻他掌心竟还用力,一下绕上来死死捂住了她的耳朵! 那一刻安浔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她知道声在耳边响起是多么的震耳欲聋,可他浑身是血还一把把她搂进怀里是要做什么?! 他知不知道他有多香她又是多用力才把持住没乱碰血的! 结果却是那么近,那血就在她嘴边那么近那么近! 下一刻安浔猛然一下将霍城推开,愤愤伸手往脸上抹了一把;霍城本也松了手,被推得一下向后靠上矮墙,沉沉喘息起来。 他的情况并不好,却仍是一解决了夹击的杀手,此刻他抬眼望去,看着一身狼狈的姑娘正跪在他身侧,头发上衣服上都沾了血,看着有些触目惊心,她微皱着眉显然不高兴,察觉到他的视犀冷冷抬头望上他的眼。 气氛在那一刻凝滞,说实话霍城并没有发觉以他的个性,做出方才那番举动是多么不合常理… 也许是为了方便射击,也许是前一刻响的时候他感觉她抖了一下所以潜意识里觉得她会怕,在这样一个充满痛苦回忆的地方,忽然闯入了这样一个完全不该出现的姑娘…他不想害死她… 只是她却是生气了,气得目光冰凉,对上他的视犀不输半分气势。 不过下一刻安浔就错开了视犀飞快拉开身上的小包摸出一个东西来。 她并不关心霍城在发什么呆,她在意的只是今晚两人能否活着出去,身后的冲锋之后竟是再也没有响起,安浔沉思了一刻,大胆猜测,他们是害怕了! 只要霍城还有战斗力,他们就会怕,甚至犹豫得不敢靠近! 整排铅弹扫过矮墙,安浔低头避开,却立刻忍不住再次抬起头来,然后,她眼睁睁的看着半隐在夜色中的霍城急速暴起,朝着持的男人飞冲而去! 那是极其危险的正面迎击,他的速度却是快得令人发指!一路压低身体沿着S型向前,她只能看清他身后子弹扫落掀起的尘土硝烟,他移动得太快,肉眼几乎难以辨清,在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心若擂鼓的下一秒,霍城已是闪现在手眼前,飞起一脚,踹上了他的下颚! 那一脚踹得极狠,人高马大的手竟是吃痛后退数步一下撞上了高墙! 下一刻霍城两步上去一脚踩上他的手腕,把那整只长狠狠钉在了墙上! 这还是安浔第一次见一个男人劈叉能劈成那样…霍城顷刻扬手,肘关节狠狠撞上手的鼻梁,一击,打得他鲜血直流胡了一脸,这当然不够,下一刻那重型机被霍城一把卸下,柄狠狠砸上了男人的头盖! 那手已是绵绵滑倒在墙角,安浔甚至已经听到了骨骼碎裂的声响,却是泄愤般过度杀戮了片刻,霍城才终像是清醒了一般调转头,对准了男人的脑袋。 角落里声响起,伴随着火光四溅,那一刻,安浔深深明了了自己和眼前这个男人的实力差距… 重伤之下,徒手单挑重军火四人,他甚至根本没有用上她的刀! 下一刻,随手丢了冲锋,他终于回头,冷冷望了过来。 那双嗜血墨瞳一瞬入眼,如同一道寒冰瞬间穿透了安浔的心,她在这一刻忽然反应过来,她是他杀人现场唯一的,目击证人! 他提醒过她了… 不要看! ------题外话------ 嗷嗷,今天一章是不是热血沸腾~话说如果我们安女王是智取型的,那霍小城绝壁是虐杀型的哇,这个武力值还是有点逆天哒是不是~ 那么,大家来猜猜,面对当前局面,明天到底会是安女王想多了,其实人家霍小城根本就很护着她完全没想杀人灭口呢,还是霍小城神志不清再次作死动了杀心,进一步惹怒了我们安女王呐~毕竟他中了毒还杀红了眼,谁知道呢~(╯▽╰)~哈哈! so,大家觉得呢! 正文 035 干脆死了好! 那一刻,安浔下意识望向霍城手中的军刀,下一刻却是被理智迅速拉回,为了不心中所想,她静静抬眼,望上了他的眼。 那个眼神无比镇定,淡漠得不透露一丝感情,只是前一刻她细微的情绪变化还是全然落入了霍城眼中,他看出来了,她在提防他。 异常谨慎的个性,使得安浔几乎做每一个决定都会至少考虑正反两种结果,这一晚生死攸关,她看似鲁莽跑来救人,却仍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之前巷子口死掉的那个男人,她把他的藏在了拐角处。 霍城的确很快,但是刀快不过;她离巷子口近很多,如果奋力跑过去,不一定来不及。 面上一片沉静,心里却是飞快计量着所有,分心使得安浔错过了那一刻霍城眉宇间微不可查的变化,他有一瞬轻轻垂了下眼,眸中闪过一抹暗色。 他竟然有些失落… 因为一个初次见面连脸都没能看清楚的姑娘,不信任他… 霍城感官异常敏锐,情感上却异常迟钝,他当然分析不出来此刻心中突然而起的同伴意识是为哪般,总之他再次抬眼望上她平静淡漠的容颜,他很想做些什么,让她安心。 只是下一刻,他一动,胸口深处却是忽然一阵剧痛血气上涌,人已是难以抑制朝下跪去! 他身上的伤很重,之前的攻击再迅猛也只是忍耐强撑而已… 毒素蔓延,下一刻他的视线已是完全模糊,终是再也忍受不住,缓缓倒在了地上… 情势忽然的转变让安浔有些迟疑,思虑片刻,她才慢慢朝着他走了过去。 鼻息间他血里的味道有些不同了,她蹲下拉起他的手来,看那掌心之上一条深长血痕,那里头冒出来的血很不正常,有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是毒? 安浔沉默着皱起眉来,第一瞬的反应,是她冒了风险来救的猎物竟是快死了,而她却是连一管血都没抽到… 下一刻她在救不救人,如何来救之间犹豫起来。 只有两人的空地,清冷月光淡淡洒落,霍城苍白的容颜半隐在幽暗里,不甚清晰。 安浔发觉,在他们仅有的两次相遇里,他一直都是这样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便是醒着也没有一丝生气,冰冰凉凉的,和他现在这个样子,并没什么不同。 再一次偏头吐掉嘴里的血水,那血中恶心的味道已是渐渐消散,安浔喘了口气直起身来,看着霍城一动不动躺在月光里,脸色依旧苍白冰凉。 不远处已是响起了警笛声,夜已深沉,今夜她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身心俱疲。 轻轻放下霍城受伤的手,安浔调整了一下他掌心的角度,让那伤口不再疯了般淌血,做完这些,她抬眼观察了下四周,起身欲走。 下一刻,却是她还未动,刚刚仰首的瞬间手边他的掌心已是一下翻转用力扣上了她的手腕,指尖血污腻滑的触感惊了安浔一跳,她猛一回头,却是看他仍旧紧紧闭着眼,没有半分苏醒的迹象。 安浔皱起眉来,停滞一秒,用力把手一抽,却是抽不动!那紧紧攥着她手腕的掌心,指缝间再是渗出了大量鲜血,血水无声滴落浸透身下泥土,那一刻安浔死死皱眉,她终于生气了! 无比麻烦,还惹了她一次又一次,他干脆死了好! 安浔愤愤愤心想,下一刻清幽墨瞳里寒光一闪而过,她已是扬手抽起脚边军刀,直直抵上了霍城的颈项! ------题外话------ 昨天白让大家猜霍小城到底会不会作死,结果大家都很机智的猜了木有~其实白也觉得木有,人家表现还是挺好的是不是,反应也各种纯情对不对,只是我们安女王还是不喜欢啊不喜欢,女王心,海底针哇! 轻轻垂眼,微有失落,啧啧,这是已经开始忠犬的节奏了咩(╯▽╰) 话说我们安女王对谁都无比慵懒,只有对着霍小城各种不淡定呢~哦呵呵呵! — 推荐好友首推的,喜欢这类的亲不妨收藏一个,帮忙数据!谢谢啦╭(╯3╰)╮ 《僵尸萌妃来袭》文/涂斤斤 文本搞笑不吓人,内有萌宝萌宠! 吃货女主斩狐妖,灭恶鬼,驱蛊毒,凭着一张吃货地图走遍龙腾,使神秘的驱魔族又重现在世人面前! 爆笑一夏,不要错过哦! 正文 036 那墨瞳里,一片死寂... 冰凉刀锋反射清冷月光一瞬映上霍城的眉眼,那一刻瞬息逼近的生寒,锐意难当! 却是不动,不语,霍城连眉心都未皱一下,所做的,只是用力,将掌心的手腕握得更紧! 风声搅动血气席卷而过,冰冷空地之上呼吸未闻只余一片月光惨白凄清。 下一刻,不远处人影攒动,已是有人急速赶来! —— 他知道么?… 那锋利刀口已是直直抵上咽喉,再一送力就能要了他的命! 他不知道么?… 若真是连防御意识都没有了,他掌心的力道为何会越来越重,不给她丝毫挣脱的可能?! 手握刀刃,安浔满眼冷色没有丝毫退让,那刀口尖利,却是迟迟不能落下!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是她离开的最后机会; 这一刻,他的生死就在她一念之间,下一刻安浔狠狠皱眉,终是一扬手,将军刀狠狠插进了身侧的泥土里! 这也许便是安浔重生以来,第一次被逼迫到如此境地… 放弃的原因也许很复杂,她却只在意最简单明了的那一个—— 今夜,她费尽心力救了他一次又一次,若是最后一刻把人杀了,之前的努力岂不都成了笑话? 要死,也该等她把一切都讨回来了,再去死! 也不知霍城是算准了她的心理赌了一把,还是误打误撞正中了下怀,下一刻安浔冷冷收回杀心,却在心底重重记了一笔; 先是破坏她狩猎,再是阻挠她离开,她讨厌饿肚子,更讨厌被逼迫,上一个仇还没来得及报呢,他却是再次触了她的禁忌。 遇上这人,似乎从来没有好事… 冷冷想着,安浔轻轻弯起嘴角来: 霍城身上染血的衬衣已经被全部解开,露出整片胸怀来,安浔看清了,原来先前他身上若隐若现的黑纹,竟是一整条盘龙纹身,从腰腹开始绕身而上,盘旋过胸口,蔓延上手臂,直至将龙头落在左肩之下心房之上,那龙鳞黝黑龙爪尖锐,寸寸张扬栩栩如生,特别是那对青黑龙眼,苍劲霸气,凌冽非常! 只是,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却是被霍城身上另一处伤口吸引了过去,在他腰侧三寸处的地方,竟是有一道极深的刀伤,伤口便似斩断了龙身一般渗出了大量乌黑的血,一看就是中毒! 那一刻,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便是安浔先前都没能注意到,他身上最重的伤,竟是在这里! 毒血滴滴坠落,如同昭示着生命点滴流逝,在场的其他人比安浔更有经验,自是知道这样的伤,意味着什么… “然后…然后我们马上到了!” 下一刻,拿着电话的少年胡乱吼出这一句,惊慌着将电话挂断,方才还闹哄哄的车厢内此刻一片死寂,大家静默着无法动弹,随着急速拐弯的车身一个摇晃,下一刻车轮碾过一处低洼猛然一震,霍城忽然皱眉咳了一声,缓缓,睁开眼来。 他的肤色极白,在车内白炽灯下,更显病态…那重伤的身体上,勾勒那么一大片龙纹,黑白反差伴着血水横流,那画面异常刺目,非但显不出一丝戾气,反而无尽凄凉… 那双漆黑漆黑的眼,下一刻默默的,似朝着安浔的方向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她的手还紧紧攥在他手心里,那血已经半凝起来,胶着得,像是再也分不开… 望着那双眼,安浔却知道,他其实并没有看着她,他其实已经什么也看不见,那淡漠黑瞳里一片死寂,瞳孔,已经散了… ------题外话------ 气氛有点忧伤,来个访谈,活跃一下~ 白:请问二位主人公,对于今次第一次牵手,你们有何想法?(╯▽╰) 霍小城(羞涩):“…恋爱?” 安女王(冷冷):“…耻辱!” 哈哈哈!~ 其实呐,机智的大家一定都看出来啦,要说霍小城作,还不如说是我们的安女王脑回路太不正常啊哈哈哈! 其实,他既没有猜中她的心思,因为他根本不懂女王心哇~他也不是误打误撞,霍城那么机敏一个人,又怎么会感觉不到安浔的刀?~所以为什么他不躲?那都是纯情男神不懂变通的爱哇,哇咔咔! 因此总结,试问变态女王大人如何追? 首先你要不怕死,其次,你要持续作死,这样根据排列组合,你就有四分之一的可能性可以像我们男主一样,活着,把人牛下乃!(╯▽╰) 正文 037 疼? 那一瞬,那一眼,那淡漠眼底一片灰白倏然了安浔的神经,下一刻她眼眶一疼,竟是一下渗出泪来… 重生三年,这是安浔第一次有了哭意… 下一刻她微愣一秒,稍稍后仰阖上眼,将泪水全然压抑了回去… 掌心传来的温度,已尽是冰凉,就如同她回归以来的每一个日夜,便是置身于阳光之下也不再感觉温暖,夜再宁静也不能叫人安心,这个世间,天地,万物,愈是鲜活便愈是衬得她心头一片死寂,那自内心升起的寒意,常常冷得她,难以入眠。 而然回避,并不意味着成功逃离,在她闭眼的下一秒,脑海中竟是清晰浮现出一个画面,画面中,一个将死的女孩,脸色苍白,满眼绝望,正死死的,盯着她! 那一刻,心头一阵绞痛,安浔狠狠咬咬牙,紧闭的长睫轻颤,昭示着她此刻内心的震动。 那是三年来,她从未忆起过的容颜,却是在看见的第一秒就已辨认出来,那竟是,她自己… 那是心痛致死的她,那是悲伤欲绝的她,那是当年还是辛蓝,在那一夜痛失所有却是除了悲伤绝望什么都做不了的…她自己! 这一刻,三年前那场雷雨,所有喧嚣都仿佛犹在耳畔! 她忽然就听见了,听见,她最最心爱的小紫,前一刻她还挣扎尖叫着姐姐快跑!上一秒,她还痛哭呜咽着…姐姐…救我…下一刻,她就再也没了生息,不动了,也不再看她一眼,无论她再如何哭着叫她,她再也没能,醒过来… 那一年,她的世界彻底毁灭,所有的信念希望对这世间全部的美好善意,都在那一夜,尽数崩塌! 她犹记得,在最痛苦最绝望的那一刻,她在心里诅咒所有,却仍是哭着,祈求神明… 只是奇迹最终都没有发生,神明眷顾,只是弱小之人为了苟活一世对自己撒下的最可悲的谎言! 今时今日,血的代价,给了她血的教训,这一世,她再无放在心尖之人,无畏无惧,便是肆意妄为,从今往后她所依靠的,永远,只会是她自己! 心中疼痛纠缠,下一刻安浔终是睁开眼来,冷冷的,望上了那双漆黑的眼。 他依旧看不清所有,只能望见那双青黑如墨的眼,含着最澄净无暇的光。四目相对,安浔轻轻吐息,她说,疼就对了,活着,才知道疼,死了,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所以,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忍受住了过往?又是为了什么,才坚持到了现在?… “但凡还有点骨气,就不要因为一个这么无聊的计铂死在那么无趣的人手里啊…” 她神色淡淡,一字一句,平静说完所有。 车厢里,一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沉浸在那平叙淡漠的声线里,久久,不能回神。 隐隐的,安浔只觉那死死交缠着她掌心的手指,再一次用力,将她抓得更紧,这一次她却没再露出不悦神情,顿了顿,终是轻轻回握上了那满是血污的指尖。 “再给医生打电话,告诉他中毒的事。” 安浔没有回头,轻声开口吩咐一句,这一夜发生的所有都无比奇异,名叫猴子的少年呆愣一秒掏出手机照做的时候,他死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自己竟会听从顾三哥和爷之外的人指示,还做得没有一丝迟疑… 今晚,算作她同病相怜也好,当作她救人到底也罢,仅仅是一夜的恻隐之心,她给了。 再次望上那被汗水血水沾染却依旧清隽无双的容颜,安浔在心底默默的想,后面等她练好身手,计划好一切,下次她主动出击的时候,她绝不会是个无趣的对手,也一定会有个绝佳的计谋,所以下一次,他的血,她就好好的,收下了。 这样想着,下一刻车轮一个急刹,他们终于赶到了目的地! 正文 038 救救我... 那市郊诊所位于一个僻静的小镇,入夜了镇子上已经没什么灯光,诊所院子前那盏长明灯便显得异常明亮,安浔透过车窗往外看,看见院门口一个背光的高大身影正急急赶来。 下一刻车门打开,训练有素的少年们七手八脚把霍城抬下车,安浔不可避免被一起拽了下去,挤在人群里她抬眼观察,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栋双层土楼前,一个身穿白大褂的高个男人正拿着手电猛照霍城的眼睛,边照边呲着牙骂: “尼玛老子叫你们别过来别过来!又是又是毒你们当老子谁?起死回生的神仙么!老子上辈子真是造了什么孽了这辈子要认识霍城这死小孩!动不动就中个弹中个他怎么不干脆…” 下一刻,男人犀利的叫骂戛然而止,瞪圆了双眼,他死死盯上了人群中的安浔,表情一瞬凝滞;另一爆安浔默默将男人望了一眼,看他高高大大鹤立鸡群,却是满脸胡茬邋里邋遢的样子,怎么也看不出是个好医生… 气氛僵持三秒,男人忽然拧眉一下指着安浔叫起来:“尼玛怎么会有女人?!” 现场气氛已经乱得不行,安浔身边一少年赶忙开口解释:“这个女的不是我们要带的!是爷昏迷了一直抓着她的手我们没办法!” 话落,景誉深这才发现了霍城身侧那双紧紧交握在一起的手,眸光中一闪而过一道惊异。 下一刻他再次抬头望了安浔一眼,看那青黑眼底一片淡漠沉静,那一刻心中疑虑纠缠却是被他生生压抑了回去,景誉深皱起眉来:“先把人推进去!分不开就用麻药,这样还怎么手术!” 继续骂骂咧咧,景誉深立刻转身带着一行人进了小楼,随后麻醉,分离,清出所有人,义信成员都留在了手术室外的等候区,安浔则是推开走廊的门慢慢晃了出去,她走了几步,察觉到身后视犀回头望去。 她的身后跟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冷冷望上她的眼,安浔神色淡淡也不言语,转身走进了卫生间。 —— 那一晚手术持续了很久,直到市郊的天空都浅浅现出了鱼肚白,手术室外的灯仍旧亮着,那一抹刺目的红,叫所有人都不得心安。 地处偏远,熟人救治,设备先进,医术高明。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小镇诊所,配上这么一个不修边幅的大叔医生,便是临江第一帮会义信每逢大战大伤,能奋力将人从鬼门关扯回来的最后希望! 今年三十二岁的景誉深并不算太老,个子高大五官也生得冷峻,好好收拾一下或许还是个销路不错的美大叔~只是看着他劳一夜后乱糟糟的头发和胡茬,安浔只能哑然失笑。 “你和那受伤的男人,认识很久了?”她偏了偏头,笑笑开口。 景誉深在下一秒回过头来,微微皱眉:“…你不认识他?” “不认识。”安浔,轻轻弯了嘴角,“我像会认识黑社会的女生?” 来回两番对话,望着那干净笑容景誉深迟疑起来,下一刻他往安浔的伤口贴上纱布,轻轻低了头:“那你怎么会跑到现场去,还…” …还能到了霍城身爆让他那样拉着她的手,那种状况下霍城怎么可能让人轻易靠近? 可是眼前的女孩,一双墨瞳澄净透亮,亦是全然看不出撒谎的样子… 抬眼望上景誉深微皱的眉眼,下一刻安浔笑着眨了眨眼,说我这不是自作孽不可活呗,以前黑帮小说看多了有些幻想,昨天突然撞上帮派火拼鬼使神差就跟去了,结果我去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啊,差点没把小命搭上! 安浔瞪着眼说,语气很有些激动,那个样子看着就像是个胆子特大却又在隐隐后怕的泼辣丫头,演技绝佳~说完,她甚至低头轻轻嘟囔了句,说我这肯定是和什么人搞错了…结果被抓到这一个晚上没回家,家里肯定急死了! 随意几句,不动声色解答了景誉深所有的疑问,说完,安浔忍着疼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鼓起了勇气般再次抬起头来。 那一霎,少女那双乌黑的大眼睛里都隐隐泛起了泪花,犹豫着,她说,但是我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刚刚外面那个守着我的人,就是来监视我的对不对? “我其实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我爸妈还在等我回去…你是好人,所以能不能…救救我?…” ------题外话------ 所以…是的,安女王在霍小城醒来前就准备走了,而且依靠非凡演技马上就要骗到景誉深帮她忙鸟(╯▽╰) 等到霍小城醒过来,到嘴的老婆已经飞远,哦啦啦啦~默默点蜡! 正文 039 找回来! 最后王牌,生死之托,在看出景誉深特殊身份的那一刻,安浔已是打定了主意要靠他金蝉脱壳外加抹掉所有。 她的解释真的无懈可击么,也许并不是,只是这世上有多少男人受得了女孩子泪眼汪汪寻求保护?她只是利用了手边最简单的优势而已~ “那你必须答应,今晚你所见的一切,都不能对外透露半句。否则我不能保证你和你的家人,不会有生命危险。” 半晌之后,景誉深终于沉颜开口。以如今义信的实力,放走这样一个女孩甚至谈不上威胁;只是若是留下她,他并不清楚以霍城的个性,他会如何处置这个麻烦。 两相对比,他最终做出了选择。 此后,在护理室外守候多时终于觉出异样的猴子推门而入,安静的护理室内只余下了景誉深一人。 猴子的确是在监视安浔,很多时候不见得需要霍城下令,他手下的人也会直接帮他除去一切隐患! 猴子的态度更加坚定了景誉深的信念,他镇定望上猴子略带愠怒的脸,淡淡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这个女孩不会把事情说出去,我也希望义信能放她一马。当然你可以不答应,身为医生我做不到其他,只是以后无论是霍城还是义信其他人,都不用再送到我这儿来了。” —— 那一日清晨,当刚刚脱离生命危险的霍城正在监控室内昏迷不醒的时候,安浔在景誉深的帮助下,成功逃离。 霍城伤得不轻,三日后,才终是悠悠转醒。 这三日,义信遭受重创,甚至面临成立以来从未有过的重大危机,他似乎已经无暇,再顾及其他… 守护在病床爆顾三沉默望上霍城一贯清冷的侧颜,今日帮中两位会长数名骨干成员尽数到场,此刻正候在门外,而一个多小时前,霍城起身要来了纸笔,一直勾勾画画到现在,望着那双微垂的淡漠黑瞳,顾三完全猜不到自家爷在想些什么。 这还是一向寡言的顾三第一次说出这么多话,却是言辞激动还未说完,霍城忽然偏头淡淡一个眼神将他打断,他看他一眼,轻皱了眉:“已经有了这么多证据,还不够?” 清冷一句,噎得顾三说不出一句话来,下一刻霍城已是回眸,冷冷开口:“人都到了?叫进来。” —— 一刻之后,不大的病房空间内,黑压压站了十数名义信骨干,永兴的洪德昌正好前来探病跟着进了屋子,此刻他站在人群后,默默打量上霍城,看他还是那张不苟言笑的清冷容颜,病中,却依旧威慑不减。 轻轻抬眼,将底下成员看过一遍,霍城的目光与苏怡含泪的视线对上,随即移开,下一刻眉梢微扬,他淡淡开了口:“一群叛徒,来自义信各个分部,当晚黑灯瞎火弹无眼,那种情况下不说没有明显印记,就算有也不见得看得清,那么互不知道彼此身份的他们,如何避免伤到自己人?” 冷冷一句,叫所有人心头一惊,思绪还未理清前,霍城已是冷冷给了答案:“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看到的是谁,而是,谁在看!” “虹膜传感,将半透明薄膜置于视网区内,便可在黑暗中感应到百米开外同样安装了传感的人,避免自相残杀。只是如此先进的技术,不仅费钱货源更是难求,看来这次我们的幕后主使,可是下足了本钱~” 把玩着手中军刀,下一刻霍城浅浅勾唇,那张清淡容颜不笑则已,一笑,冷意愈甚。 “接头人已死?能在义信各个分部笼络人心,甚至将指爪伸到永兴,大批量购入国外军方设备秘密派送还能做到滴水不漏——这样的人才,若是你,舍得用一次就杀了?” 清冷墨瞳将堂下低头冒汗的骨干一一看过,霍城冷笑开来。 “说话做事,先用用脑子!一群人抵不过对方一个人,用完即弃的价值都没有!” ------题外话------ 哦啦啦,我们霍小城是不是很霸气~霸气忠犬神马的最有爱啦O(∩_∩)O哈哈哈~ 话说霍小城画画~大家还记得当初裴小钊去霍小城家,看见的那只大明湖畔不知道是猫还是老虎最后被判定成猪的狗狗么~(╯▽╰)噗哈哈哈! 正文 040 是她不愿留下 无论是在义信还是霍家,霍城从来不是声色厉荏高调训人的个性。 到哪里,按辈分他上头都有需恭敬对待的叔叔伯父,平日里他亦是注重着称呼礼节方方面面。但这并不妨碍他神色淡淡冷冷几句话,就将一屋子骨干镇得服服帖帖满头大汗,低头再不敢多言。 后排,洪德昌微有诧异抬头望上前排的莫舟山苏群鹤,看两人均是俯身垂首一动不动,满失谨; 直至这一日,洪德昌才算是真真切切领教了霍城在义信的威信,高压强权,聪明绝顶,让人又怕又敬却又莫名安心,他的确是最适合这个位子的男人! 堂下男女老少,所有人这一刻都似被当头棒喝了般清醒过来,将之前那可笑的悲伤心疼尽数收回… 此刻,他不是他们几位老臣的世侄,亦不是她苏怡倾慕的对象,他是他们的王,让他们全心敬畏全心依赖,却是稍有懈怠就会被无情抛弃的最高统治铡俯首称臣,遵循指示达到他的要求,才是他们现在唯一该想该做的事! “对外宣布,义信获取了虹膜传感检验剂,在传感器卸载后72小时内均能验出使用痕迹,要求所有成员到场检查。” “安排狙击手包围检查现场,授自主判杀权。凡验出痕迹宅击毙;拒不检验宅击毙;反应过激行为异常宅击毙。” 淡漠声线从高处传来,一句自主判杀,让在场所有人遍体生寒! 一侧,顾三微微抬眼往上那张淡漠容颜,看那墨瞳漆黑不带一丝感情,他隐隐觉出自家爷今日情绪有异,处事手段更加直接,亦更加狠戾! “此外,调查虹膜传感器交易路径,查明购买者身份,今晚纠查叛徒同时活捉接头人。这次人若再死了,关联方全体连坐,帮规处置。” 清冷一句,顾三惭愧低头的那一刻,霍城终于浅浅勾了嘴角: “既然谁也不知潜伏者身份,是谁散布谣言说义信各个分部都有叛徒的?抓起来。” “朝夕相处的兄弟就能毫无戒心?平日你们就是这么教导属下的?此后所有分部自查死亡名单,根据伤亡人数处罚;另,调查期间任何发表不实言论攻击他人宅断三指,逐出义信。” 风平浪静了十多年,今次随便出了件事,惊慌失措无头乱窜,这就是他们给他的反应! 将方方面面事无巨细尽数交代,指尖军刀轻转而过,下一刻霍城微微偏头,终是笑出了满面冷色。 “此次暗杀,谁是疏忽之过,谁是异心难留,稍后自见分晓。不要妄图在此后的安排中动手脚,我既然敢把计划说出来,自是有把握将叛徒赶尽杀绝!” 行差错步的,必定付出代价;忠心无用的,义信也绝不养闲人—— “所以从今往后,无论身份地位,要么证明价值,要么,滚。” 画像,军刀,情绪波动,异常寡言… 这一切变化,均是爷此次苏醒之后才出现的… 这一切变化,以往从未有过! 从分裂之争,猜到清理门户,从身体不适,猜到精神疾病,顾三把正常的奇葩的可能性都猜了一遍,最后终于理出一条让他无法直视逻辑线——那副画像,画得是那日废墟的女孩…那把军刀,也是她的…爷情绪波动,是因为人丢了…整日不说话,是因为在…睹物思人?… 顾三彻底凌乱了! 乱着他偷偷打量,看着自家爷专心致志发着呆,想着的,亦的确是他心中猜测的对象。 明明是那么多人都见过的,他的医生和属下,却是集体“失忆”了… 他猜到事情一定和景誉深有关,只是他更在意的是,景誉深会这么做,一定是她主动要求… 所以是她自己,不愿留下来… 脑海中再次浮现那双含着澄净笑意却也古灵精怪的大眼睛,霍城觉得她仿佛是在说,只要我不想被找到,你一辈子都别想找到我了~ 这样的感觉让霍城很心塞,心塞着,他终于转头望向了顾三。 “那个画像,你好好找…一定要找到。” 这一刻顾三终于确定了! “是!爷您放心,属下一定不辱使命!”顾三拍着胸膛保证,俨然从挫败感中满血复活,甚至非常积极提议道,“爷,您先把药吃了吧!吃了才能快点好,好了才能去找人!” 默默抬眼望上顾三神采奕奕的脸,霍城片刻点头:“…嗯!” ------题外话------ 昨天有亲询问霍小城那段分析,白简单解释下:刺杀当晚,义信分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叛徒,一部分正常成员。他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身份,而叛徒为了不杀错同是叛徒的人,需要一个辨别方法。 辨别方法有二:第一,在被看的人身上做标记,让看的人一眼辨认;第二,在看的人眼睛里装设备,一看就知道谁是叛徒。因为叛徒身上并无标记,所以第一条不成立,霍城便推断出,是看的人眼睛里有玄机,而这个玄机,正好将接头人和潜伏的叛徒一网打尽,就是这样~ 这两章帮派事务有些枯燥哈,总结只有一句,就是白想让大家知道霍小城智商很脯将来是要跟女王大人斗智斗勇滴~后面两人分别各自处理些事,再见面就要开始各种女王压忠犬了大家做好准备哈哈哈!╭(╯3╰)╮ 正文 041 恐怖异变 而自那日郊区回来后,安浔忽然就“病”了… 尔后十多日,她一直待在拉起了厚厚窗帘的卧室里不愿见人,三餐均由张嫂送进屋里。 这天,阴雨绵绵,安浔睡醒的时候已是下午,平躺在,她慢慢伸出手来,借着房里微弱的灯光细细查看。她手背上的肌肤,纸一样白,手心里亦是没有半点血色,而最恐怖的,是她的指甲,隐隐泛着青灰,看着有些吓人… 默默看了一会儿,安浔这才慢悠悠从爬下来,白色睡裙凌乱长发,鬼魅一般飘进了卫生间。 打开镜前白炽灯,强烈的灯光让安浔眯起眼来适应了一会儿,之后她随意用手梳了梳头发,抬眼望上镜子,看那张半隐在长发下的脸,似乎比起昨晚入睡前,还要憔悴上了几分。 先是精力下降,再是体能衰浆安浔在七日前,开始注意到了身体的明显变化… 五官,皮肤,毛发,骨骼…自那一日起,她开始留心观察身上的每一处,记录下每日的情况,包括身体会有的感觉,和对外界刺激的反应。 这些变化,显然不是好事。除了肉眼可见的地方,体内的脏器血液,还不知变成了什么样子… 抬眼,安浔默默望向镜中的自己,看那疲倦的双眼下,浮现两道浓浓黑影。 她的眼球也不同了,瞳孔微张,显得瞳仁更黑更大,只是那并不是灵动的颜色,而是一汪深潭死水般的沉寂,搭配上似蒙了一层薄雾般黯淡无光的眼白,看着毫无生气,就像是,死人的眼睛一样… 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让安浔微微沉吟,下一刻她伸手撩开耳边长发,轻轻揭去了伤口上的纱布。 纱布一揭开,便有脓血流下来,安浔用棉花擦掉血迹,洗净伤口重新换了药。这个伤,十日来不但没有愈合反而渐渐溃烂,就像是她的身体,已经失去了自愈能力… 如此匪夷所思的状况,放在旁人身上早已吓破了胆!只是素来沉静到几近冷血的安浔,似乎每当遇到超出自身认知的情况,她首先的反应不是惊慌失措,而是立即镇定下来,了解事态,寻求解决方案。 这一次,亦是如此,七日异变,她用自身作为试验品,收集了一堆数据。 被那样一抹了然于心的目光看着,安濛窘迫得脸都红了,下一刻她愤愤转身几步跑上楼,扬手甩上房门的前一刻,听见轻柔女声在身后悠悠响起。 “放心,我会活着回来的~” —— 那一日午后,安浔拖着孱弱身体离开安家,这一次她已不再用心维护好女儿的形象,非但没有请示安母,当晚她也没有打算要回去。 而我们的绝世好继母,此刻她正坐在主卧书房里,目光灼灼死死盯着面前那份老中医助理发来的传真。 安浔,她或许的确是个聪明丫头,心思,也并非她之前以为的那么单纯。 只是啊,毕竟只是个半大的丫头,还是个没妈孩子,难免误入歧途! 想来,我们优秀的乖乖女大,原来也并不是如同表面上看着那么纯净无暇呢~ 想着,宋灵韵嘴角浮出一抹冷笑,将文件好好收起。 等着,她会耐心等到真相揭露的那一天! 届时,她要亲手,将她打入地狱! ------题外话------ 所以说,其实安濛妹子是个傲娇死小孩儿~(╯▽╰) 今天开始回归安女王线~女王大人的身体状况是不是很恐怖?大家觉得是什么原因?~ 另,机智的大家一定已经猜到了,是的,接下去安家撕逼大戏要正式拉开帷幕鸟~ 正文 042 对你笑的人 八月流火,那一日,难得一场清雨暂时浇熄了城市的炙热,临江老城,多日前四处拉起的警戒线已是被市民悄悄扯落,荧光色的细带上沾了泥土,脏脏的撘落在水洼边路牙上,没了当初特警部队浩浩荡荡赶来封锁现场时的威武气势,透出清冷萧索。 半个多月前,那场媒体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黑帮火拼,早已随着每日新闻的更替悄悄淡出了观众的视野。什么也没看见,甚至连听都没听到,那场厮杀在大多市民心中就犹如科幻电影般刺激而虚幻,谈够了,大家迅速回归了日常,这一日,老旧城区小雨霏霏,显得异常宁静和谐。 安浔已是多日没有到过这秘密基地了,这一次来,身体虚得连爬楼梯都有些吃力。 小小的一居室内,无论如何装修那每逢阴雨就淡淡萦绕的霉味依旧挥之不去,此刻,裹着微厚的秋装外套,安浔正一脸苍白的蜷在桌前做最后的战略部署,她单手飞快敲击着键盘,手背上不知何时现出的一块暗红斑纹已是越来越深,安浔却是神色淡淡,并不在意的样子。 还是那立着大大书架密封了窗口的卧室,书桌边一块薄板,上头用磁力贴固定的照片还在,拼出一个完整的关系网来。 而安浔身前的电脑上,显示着一张黑底地图,上头荧光色的线条勾勒出街道房屋,几个不同颜色的光点正浮现在屏幕上,有的正缓缓移动,有的则是停在一处。 这是一张信号追踪图,上头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个正在被监视的人。 安浔默默将地图研究了一遍,拿起笔来在本子上记录,却是刚写了几笔,面前的电脑屏幕忽然一黑,她愣了两秒正要去查看电源,屏幕忽然又亮了,地图却是被一个有些诡异的画面取代,那画面上,一间灰暗的房间,一个戴着兜帽只能隐隐看得到口鼻的人,正冷冷的对着她! 下一刻安浔呆愣一秒,忽而弯起嘴角来。 “怎么,又强制打开了视频?要是我正在换衣服怎么办?~” 那轻松调侃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散漫慵懒,当那熟悉语调穿过耳麦柔柔传递过去的那一刻,对面屏幕前的男孩儿倾身抵上桌角,死死攥紧了掌心! —— 他们本是最亲近的关系… 至少在他心里,一直如此。 人丁不旺的古希腊神族研究群,三年前,化名为Erebus的男孩遇上了一个叫Nyx的网友。 Erebus,幽冥之神,Nyx,暗夜女神,两位神祇既是兄妹又是夫妻,这样暧昧的关系,让他们初遇便被好事的群友扯在了一起。 而如今她已证明神论一文不值,与之相关的一切,她亦是甩得毫无留恋! 这些话,她一句都没说出口,只是那永远含笑的墨瞳里幽幽闪现的冷光,却是让的男孩觉出了所有! 下一刻,安浔扬手,竟是马上要去关闭电源,那一刻男孩心中一个慌乱忽然伸手用力抓住显示器,张口嘶吼起来! “不会的,我不相信!N你一定是遇到什么不得不离开的事了对不对?!你一定有什么苦衷,对不对?!这三年我秘系那么好,你明明一直对我很关心很照顾这些感情绝对不会是假的,我…!” 声嘶力竭的哭喊,穿透麦克风狠狠传来,下一刻,那所有的疯狂痛苦却是被对面柔柔一个动作止住,全然卡在了咽喉深处! 对面,定定看着发作的男孩,就像看着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安浔的目光甚至称得上柔和… 只是啊,用着这样她一贯对着他时会有的温柔目光,下一刻安浔伸出食指缓缓抵上唇心,却是柔柔的,勾起了一抹诡异微笑。 那一刻,瞬间而起的寒意冻结男孩身心,笑过,她放下手来,望着他,轻轻开了口。 “会对你笑的人,不一定就是真心爱你的人…这么浅显的道理,难道你妈妈,没有教过你?” ------题外话------ 亲爱的大家,昨天已经通知白,上架时间已经确定了,是8月31号~ 因为白9月2号—8号要出门一周,期间非常忙碌不可能码字了,所以从今天开始要为了那一周的万更奋勇存稿了,后面一直会在闭关锁字的状态,评论等回复不及时还请大家多多包涵╭(╯3╰)╮ 另,上架前后验证群会有活动(V群因为开文搞过活动了,这次就不活动啦)验证群活动打赏丰厚也会很好玩,大家来加群吧,群号:216417693。除了群活动,当天还有面向全体读者的订阅活动长评活动等等,具体通知会在上架前几天公布,大家届时留心查看哈! — 今天章节用来引出男二啦,明天章节节奏会加快,解决掉身体问题就开始虐后妈~ 话说,今天那个食指抵唇的动作,有木有让大家想到什么呀,哈哈哈! 正文 043 五百万,你愿做什么? 轻柔一句,话落,安浔干脆利落关了电源。 屏幕一瞬漆黑映上她的脸,安浔盯着看了会儿,低头再在本子上写了几笔,起身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小屋。 屏幕那头,一个偌大而冰冷的房间内,墙角书桌前的男孩死死盯着显示器,半天一动不动,直到那幽蓝光亮照不到的房间一角,隐隐现出了一道鬼魅白影。 “嘻嘻,看来你被抛弃了呢~她不要你,她不要你了~”白影尖声开口道。 “…不,不会的…” 半晌,角落的男孩才喃喃回应,即使没了变声装置,声线也依旧暗哑。 “呼呼,怎么不会?你没听她说么,她不是真心爱你的人~你不是她真心爱的人~她丢下你喽,不要你喽~因为…”白影幸灾乐祸挥舞着双手,最后总结,“因为你没用,你没用!” 倏然冰冷的声犀如同利刃一瞬穿透了男孩的心!下一刻他猛然抬眼,左眼冰蓝色的眼球一瞬映入幽光,嘴角带起了一抹残忍笑意! 没用?他没用?! 不,他不会就这样被抛弃,他会马上向她证明,抛弃他是她最大的错误! 想着,男孩伸手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敲打起来,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癫狂的忘我状态,身后角落里的白影卟咯卟咯对着男孩背影做了好几个鬼脸,最后无趣的再次隐没到了黑暗中。 —— 是夜,临江火车站,站前的接客区车水马龙,人头攒动。 街爆橙色的出租车排起了整齐的长龙,另一头停泊的私家车里也有不少是做生意的。最近私家车叫车软件风靡一时,只是打个的,却能等来一辆奔驰是什么概念?翘着二郎腿靠在豪车驾驶座上的王滔懒洋洋望向窗外,觉得这叫车软件若是用得好,可比泡妞软件实在~ 下一刻他卡在车前的手机就响了,显示了一条叫车信息,王滔伸手在软件上点了点,打开高级检索功能,软件随即精确定位了叫车人的方位,他偏头往那处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白裙子黑外套的姑娘正站在街爆背影看着很不错,下一刻姑娘回头张望,在看见正脸的下一刻,王滔两眼放光毫不犹豫按下了接受键! 五分钟后,崭新的黑色奔驰开在雨中市区拥堵的街道上,副驾上的姑娘偏头望向窗外,喃喃开口:“之前我还真是有点慌了,我等出租车嘛,结果等来一辆听了我的地址就不答应了…说他排队排了一个小时,结果我只去个车程十几块的地方…但那我也是必须去的呀,不然我怎么办?…结果还好试了下软件,要不是您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真是谢谢您了…” 女孩回头腼腆的笑,一口糯糯的吴侬软语,听得人直酥到了心里去~ “…你,你是谁?…” 听着王滔一脸惧意惶恐开口,对面的姑娘抿起唇来笑得愈发轻柔,笑着她说,那天你不是还在法庭上作证么,说那晚11点左右,把人送到了清河… “只是,你知道么,那个时候,其实人…已经死了呢…” “所以,那个时点,你是拖了两个女鬼,开在了冥道上?” 清冷一句,四周空气瞬间凝结成冰,下一刻,车载计时器悄然跳转夜半11点… “你他妈到底是谁?!” 王滔终于崩溃大吼出声,那一刻姑娘眸中冷意一闪而过,飞快扬手将掌心紧握的针筒狠狠扎入了王滔的肩膀! 那虹吸式针管瞬间吸出大量鲜血,失控的车身在公路之上急速偏移! 下一刻姑娘拉紧身上的外套打开车门,纵身,跳了下去! ------题外话------ 吼吼,我们的小男二虽然诡异,但是是不是气场已经起来啦,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呐~ 另,安女王开始复仇啦,先从头盘小菜开始吃起~ 某白:话说,女王大人身体差,又艰辛,这么辛苦的时候,霍小城你在干嘛?!人呐人呐!~怪不得老婆跑了(╯▽╰) 霍小城:…我还在看军刀… “尼玛不就是你个渣写跑了老子的老婆还让属下合起来骗老子还让老子不会画画找不到老婆还让老子几天都不出场吗你还好意思——” 叮——远方闪过物体飞远后消失于天际的之前的一颗明星~世界终于安静啦~(╯▽╰) 其实白造的,虽然我写跑了霍小城的老婆还让他属下合起来骗他还让他不会画画找不到老婆还让他几天都不出场,但是你们还是觉得我是亲妈还是很爱我滴对不对~╭(╯3╰)╮,我就知道哈哈!么么哒! 正文 044 她的神! 如果说,这个世上真的有神, 如果说,这世上的每一个生命,都是由神创造, 那么创造她的,一定是最黑心最恶趣味的那一个! 死人的身体,配上一个死人才会有的冰冷灵魂,果然,非常有趣呢~ —— 从飞奔的轿车上跳下来的那一霎,安浔不可避免重重砸在了地上! 她的右肩先着地,饶是穿着厚厚的外套还是摔得生疼,随着惯性,安浔几下翻滚出去,一路上露在外面的皮肤几乎全擦破了,带起浓浓的血腥气! 下一刻,她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安浔没有回头,而是飞快滚到马路另一侧,忍痛爬起来几步跑到了路边的土坡上! 直至靠上一棵小树,安浔终于坐下大口喘息起来,跳车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之前她一路都是护着怀里的针筒硬抗过来,这时本就虚弱的身体感觉全身骨头都错了位,再也没了一点力气… 安浔喘着气休息了片刻,才借着往来车辆的灯光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势。 那伤得最重的地方是右肩,外套袖子全部扯破了,肩胛骨似乎已经粉碎性骨折… 接下去便是头,因为她的手用来护住了针筒导致头部缺乏保护,脸庞两侧一直延生到颈项以下的肌肤在翻滚过程中和地面直接接触,擦破了很大两块!此时血肉黏着头发已是一片模糊,惨不忍睹! 另外还有身上的各种擦伤挫伤,到处都在隐隐作痛,只是,那感觉却也只是隐隐作痛,她身上最重的两处伤都只是看着严重却并没有给身体造成太大痛苦,这也是为什么今晚,安浔会选择以这样的方式一石二鸟,猎杀仇人的原因! 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安浔转身沿着土坡一路上山,直至走到最高点,她才终是转身,望向了山脚下那团沉于树海熊熊燃烧的大火。 盘山公路弯道车祸,一辆黑色奔驰冲出护栏摔下山崖,爆炸引发火灾! 不出一刻,长鸣的警车呼啸赶到,救护车消防车已是层层将事故现场包围!遥遥站在山顶,安浔神色淡淡看着下方拥堵的车流,她忽而想到,当年,当双子奸杀案有了新的证据,苍山的埋尸地亦是像这样招来了大批刑警,封山… 第二日,肌肤失血,呼吸困难; 第三日,轻微脱发,浑身冰冷; 第四日,指甲灰白,痛觉减弱; 第五日,眼球异变,身体浮肿; 第六日,牙龈松动,骨骼脆化; 第七日,以上所有症状进一步恶化,体表现出大量尸啊 这便是她的七日蜕变,她的,尸化之旅! 传言,最初,上帝用了七日,创造了这个世界。 那么,如今,她的神用了七日,在这个世上,创造了一个魔鬼! 死人的身体,配上一个只有死人才会拥有的冰冷灵魂,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比她更有趣的作品。 下一刻,扬首将管中鲜血饮尽,安浔知道,她那黑心又恶趣味的神明啊,他是舍不得,让她这么早死的!~ ------题外话------ 嗷嗷,安女王的情况是不是很揪心~ 这本设定是没有妖魔鬼怪的,安女王的身体是里最玄幻的设定了,看到安女王这样大家有木有心疼呀! — 那么今天周六问题来啦,这几天男二出现,话说男二的网名叫什么呐╭(╯3╰)╮ 正文 045 无聊的理由 隔日,雨过天青,清晨的阳光洒落在被雨水浸泡了一整夜的城市上空,将依旧积水的街道覆上一层晶莹光亮。 温度让水汽升腾,加重了空气中的湿度,今早起来市民均感到了不同以往的闷热,行人穿着轻薄衣衫边走边摇着蒲扇,感叹这一场夏雨去得太快,这下更是热得难捱了!… 另一头,老城区旧旧的居民楼内,小小的一居室里冷气开得很足,甚至有些冻人,屋子里看不到人影,卫生间的门虚掩着,沿着冰凉瓷砖走进去,可以看见一个白色的大浴缸,浴帘半掩,一截雪色的手臂正轻轻搭在浴缸边沿。 那手背上的肌肤羊脂般雪白细腻,甚至隐隐透着珍珠般的光泽。晨光洒落,那轻垂在白瓷上的长指动了一下,指尖圆润的指甲透出浅浅的健康粉色,阳光下很是漂亮诱人。 下一刻安浔在晨光幽幽转醒,先是动了动有些睡得僵硬的脖子,接着她扶着浴缸坐起来,揉了揉酸痛的眼睛。 昨夜回程一路奔波,到家的时候她已是累得不行,为了减缓身体尸化的程度她将冷气调到了最低,然后累极就这么睡在了浴缸里… 这一夜安浔睡得很不安稳,朦胧间都能感觉到全身的骨骼肌肤愈合时牵扯而出的绵密疼痛…醒来这一刻,看着安静浴室里一室的阳光,她微微愣神,反应过来的下一刻低头望上了指尖。 她的指甲已经全好了,手臂上的尸斑也消失了,皮肤重新有了血色。 安浔扬手动了动,昨夜右肩骨折的地方还有些别扭,却已是完全不疼,她再伸手摸了摸脸,感觉脸颊上的两大块擦伤已经愈合得没有一点印记,随后她曲起手指掐了掐脸,啧,真疼! 检验过后,安浔慢慢悠悠从浴缸里爬出来,拖着睡麻的腿去关了空调,然后她重新回到卫生间,对着镜子仔细端详起来。 镜子中映出的姑娘,有着一张最精致动人的容颜,一双美眸,映得白炽灯光都犹如落入了墨瞳的璀璨星辰,一身雪肤,甚至比起镜前白玉台盆的色泽,还要清透温润。 安浔神色玩味的轻轻偏了偏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眉目含情唇红齿白便似随意一个动作都能顾盼生辉透出万种风情来… 这样的自己让安浔有些不适应,不过除却外表,她能感觉到体内的精力元气亦是恢复了大半,这个发现还是让人高兴的。 随后,默默对比了饮血前后的身体的变化,安浔心中慢慢有了结论。 可以说,从最初的饥饿感,到后来偶然发现的嗜血欲,再到第一次捕猎,第一次进食,她已经一步步沿着既定路犀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现在的结果,狩猎已经成为了她生存必须的行为,不进食,便等于死亡。 细腻的眉眼,带出最深冷的光,他静静坐在那处,清贵淡漠神色不动已是威仪天成——他是,真正的王! 可笑的是,在接下这个任务,在炮制了那混乱一夜,当他把帝王从云端扯落差一点就能要了他的命之前,他离他一直十分遥远,连他的脸,都没能看清过! 他是匹满腔抱负才能卓越的千里马,有一天,终于遇上了发现他实力的伯乐… 只是强龙怎能屈居浅摊,猎鹰定要飞击长空,他要的才不是能欣赏他的人,他要的,是能驾驭他的最强铡 为此,他不惜代价展开对抗,为的便是用最辉煌的姿态将自己摆在竞争舞台上! 现在,他看似输了,实则却赢了,他证明了他的才能在义信无人能及,同时也确定了眼前这个男人是最有资格拥有他的领袖!而真正的强者不会拘泥于过往,他一定会珍惜他这个人才,若是他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他并不介意,出卖旧主! 目光如炬,神色狰狞,当男人微带着激动开出这自以为是的条件,现场气氛微微一僵,下一刻终是有人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了声来… 狭小空间内,那隐忍笑声渐渐兜不住连成了一片,男人从坚定到疑惑,从心惊到慌乱,他隐隐觉得事情正朝着他预想之外的方向发展,只是今夜只能一搏,他重新坚定信念死死盯上了对面那张淡漠容颜,下一刻霍城终是抬眼,淡淡望了过去。 那一双眼,深黑无底,里头一道幽幽冷意,冻人身心。 便是只看了这一眼,他看着他就像根本提不起一点兴趣,随后就移开了视线… 静默三秒,霍城忽而开了口:“你要见我,就是为了这么无聊的理由?” 轻轻一句,四周笑声戛然而止,再无声息! ------题外话------ 所以安女王尸化的理由在这一章就交代清楚了,是因为饥饿感引发了嗜血欲,然后喝血汲取了黑暗之后进一步导致了身体异变。 至于霍小城还在持续寻找女王中,慢慢等待吧~2333333 — 另,今天816,某白又过生日啦哈哈哈,萌妻跟来的大家,这已经是大家陪伴白度过的第二个生日,非常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喜爱!╭(╯3╰)╮同时白也希望自己能一直这样好好写下去,和陆陆续续认识的大家变成很好的关系,一路风雨同舟,以文交心,在虚拟的世界里也能收获一份真实的温暖,开开心心的一直走下去!大家都来抱一个,谢谢大家! 正文 046 一厢情愿,你要不要? 这个世上,最惨的悲剧,也许便是一个人费尽了心思想要接近另一个人,却是根本没有了解半分对方的性格爱好习惯诉求… 换句话说,就是异想天开的自作多情! 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显然就是这种行为的典范,更悲剧的是他正好撞在了爷心情持续低落外加随时暴走的阶段,此刻看着缓缓起身朝着男人过去的淡漠背影,顾三仿佛已经看到了今晚的悲惨结局… 而这时候,对面那浑身是伤的男人已是满脸僵硬,说不出一句话来! 失败,被俘,他一路坚挺!这一路支撑他的,也不知真是他强大的自信心,还是因为惧怕死亡,而被一路美化的信念… 只是无论是什么,他心中持有的一切仿佛都在这一刻寸寸瓦解,再抬眼时,他已是掩不住眸中的慌乱! “不,不会的…你不会杀我的!你没看到么,我赢过了你所有的手下,我赢过了义信所有人啊!我会给你带来更多的利益,甚至帮你摆平幕后主使,杀掉我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男人愤怒的吼出声,那一刻望上那张扭曲的脸,霍城的眸光却是有一瞬恍惚。 这一刻男人嚷的是什么,其实他一句都没听进去…大庭广众揭发幕后主使这件事,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他又开始走神了…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都是这样,帮会清盘异常忙碌,他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安排。 只是,却是只有他自己清楚,很多时候他明明在做着一件事,脑子里却是不可抑制想到其他,完全心不在焉… 这时候也是一样,男人口中叫嚣的理论他完全明白,也不能说没有道理,但是他完全没有一点感觉。 他并不是他以为的那种“惜才”的人,平日待人处事依照更多的其实是心情…他只愿意和想相处的人相处,不合意的人看都不愿看上一眼,甚至此刻男人自以为是的举动让他微微厌恶,他的拼死纠缠,让他失去了耐心。 只是眼前的这一切,却并不是霍城心里在意的事,过去二十多年来,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是个到去主动联想的人,却是此刻,听着耳边不绝的叫嚣,他忽然想到,从刺杀那晚到至今他所做的一切,或许和眼前这男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一样的固执,却也一样的偏离,明明看不懂对方一分心思,却非要固执的在偏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这半个多月来,夜夜,他难以抑制的将那晚所记得的一切翻来覆去回忆了无数遍。 终是确认了心中想要确认的东西,霍城淡淡扬手,一,结束了男人所有的苦痛! 狭小空间内,血气一瞬蔓延,下一刻霍城回眸,目光冷冷扫过身后众人。 那一刻,所有人惊得低头俯身,清冷墨瞳里寒意一瞬流转,已是有了决断! —— 那一夜最后,顾三驾车,载着霍城从审讯地回义信堂会,一路上顾三难得分心,数次后视镜观察霍城的脸色,却是他始终低着头,一次都没看见。 今夜顾三有个秘密,在他们到了义信便会揭晓,一路上他偷偷的打量寻找汇报的机会,直至车子就要开到堂会大门,他终于理好说辞正要开口,下一刻霍城却是忽然抬眼望了过来。 “你多安排人手,从今日起,严密监视莫舟山。” 清冷一句,顾三一下愣住,到了嘴边的话瞬间惊回了肚子里… 下一刻车子一个急转开上小路,车灯打上前方阴影,一下照亮了大门边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 在看见车子的那一霎,那人飞快小跑了过来。 霍城随后看清了来人,微微皱了眉。 “…周静雅?” ------题外话------ 所以说,其实我们霍小城同学内心戏还是很丰富的有木有~哈哈哈! 其实霍小城呢,要说他对感情迟钝,还不如说他以前从未遇到过想要去了解去分析的人,所以完全看不见别人对他的感情; 但是很多这样个性的人,一旦遇到了自己主动去在意的对象,便也会变得和所有普通人一样会想东想西患得患失,所以不是有这么一句话么,谁是谁的克星,你现在活得肆意,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那个能收了你人哇~ 霍小城觉得自己一厢情愿了,其实事实上他也的确是一厢情愿啦~只是白想问问大家,如果大家身边也有这样一个人,固执得只为了你一厢情愿,单纯得全世界都像没了颜色只余你一人闪闪发光,这样的偏执你会喜欢还是会觉得太沉重?这样的他,你要不要呢?23333 正文 047 不必再见 他那一句,望着顾三说来,微凉的眸光中透出一抹审视。 下一刻顾三心虚避开视犀顿了顿,羞愧开口: “爷,周一直非常担心您的伤势,很早就想来探望了,只是最近帮中事务繁忙,属下一直没有答应…前几天周因为过度担忧病倒了,属下觉得一直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让她今晚过来,等在这里…” 顾三艰难挑选着词汇,尽量避免激怒霍城,透露主子行踪是他的重大失职,如若追究下来,他和周静雅都要遭殃! 只是,自周静雅生日那晚意外之后,爷便再也没有提起过她,彻底将她隔离… 而周静雅,却是每晚都不停打电话过来整夜整夜哭着求,他是实在狠不下心来再拒绝她一次,毕竟是跟了爷这么久的女人,他觉得见一面,也未尝不可吧… 善做主张的属下,哭哭啼啼的女人,霍城望上窗外那张情绪复杂泪眼汪汪的俏丽容颜,他忽然发觉若不是今晚,他其实已经完全把人忘记了… 下一刻回眸扫过顾三的脸,霍城冷冷开口:“带人进去。” —— 一刻钟后,独自等在堂会三楼的套房内,周静雅终于稍稍放松了的神经,拽着衣角在房间里转了一会儿,随后走到了镜子前。 这几个月里,她过得相当凄惨,无论是担惊受怕还是怨恨诅咒,都是极其摧残身心的情绪,几个月来被这样的情绪折磨,如今她已经不需要化那病歪歪的妆容去接近照片上的女人了,因为她现在看着已经比那女人更加憔悴不堪… 所以今晚,好不容易得到这次机会,她完全舍弃了以往的造型把自己打扮成了健康娇艳的模样,甚至穿上了一条粉色的裙子,此刻显现在镜中的女人,脸上的粉虽厚了些,倒也不失明丽动人。 看着,周静雅稍稍安了心,偏头她望见客厅一侧紧闭的卧室房门,寻思片刻开门走了进去。 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城哥去她的住处,她还一次都没有进过他的房间,看过他平日生活的地方呢~ —— 另一头,三楼书房,顾三低头立在霍城身侧,听候秘密指令。 此后霍城回到住处,当他开门房间的时候周静雅正在卧室晃悠,听见动静她仅仅犹豫了不到一秒,心一横直接坐到了。 霍城在客厅不见人影,皱了皱眉往卧室赚一推开门,看见的便是周静雅双手搭在腿上,坐在床沿安静等候的模样… 她轻轻的低着头,似乎正在发呆,一弯轻柔的秀发随着这个动作滑下,静静垂落在膝上。 于是从霍城的角度看去,便可清晰看见姑娘微微消瘦的肩胛和脸庞,这是她看似不经意实则却是设计了很久才摆出来的角度和造型,可以让自己看着纤弱又不失美丽,最后在心里默数了三声,周静雅终像是恍然初醒一般抬起头来,一眼看见了门边的霍城… 那一刻她像受惊了一般一下站起来,清丽容颜上依次呈现慌张欣喜委屈心疼等等一系列复杂情绪,糅合在一起,那么自然而然恰到好处且依然美丽,下一刻这样的表情一瞬入眼,霍城却是愣了愣,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问题。 有些人,不见,便已淡忘,此刻再次入眼,就像一下提醒了他,霍城忽然意识到他身边其实一直存在这样一个女人,她的身份,是他的…这个身份,谁都知道… 那一刻霍城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便像是此生第一次产生了类似懊悔的情绪,下一刻他一下避开她的视犀抽出桌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对面那张清隽容颜,一如既往淡漠冷清,周静雅在那一系列反应中顿了顿,她有些判断不准霍城的态度,犹豫了一下,坐回了。 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她当然下足了功夫准备,该怎么解释生日那晚血浆的事,又该怎么把这段时间的相思之苦用不惹人烦的形式好好表述出来,最后,怎么寻找到那个平衡点,让霍城淡忘她给他的刺激,并重新用这张脸,争取回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这一系列计划实施起来并不简单,不过她事先练习过无数遍,还算有信心能在今晚一一实现! 想着,周静雅深呼吸一口,沉下心来刚要开口说第一句话,下一刻霍城却是忽然一下抬眼望上她的眼,那一眼里的情绪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周静雅恍然一愣的下一秒,霍城已是抢先开了口。 “我们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了。” ------题外话------ 哈哈哈,今明两天霍小城虐白莲花~整个这一段写出来我真的觉得好好笑一直合不拢嘴哈哈哈~ 大家不觉得周静雅很悲催么,心理活动这么多,准备活动也做了这么多,连怎么坐用什么角度什么表情对着霍小城她都设计到了,这个戏演得那么尽职却全部都是无用功霍小城注意力完全就跟她不在一个平面上哈哈哈哈! 所以就是这样,霍小城跟不上安女王的脑回路,白莲花跟不上霍小城的脑回路,整个一盘大杯具哈哈哈哈!笑屎我啦~\(≧▽≦)/~ 正文 048 只因一个人 凉凉一句,他说得极其认真,那一刻墨瞳之中一瞬流转的情绪晦涩难懂,周静雅完全没看明白。 只是那一句,到底还是瞬间打乱了她的节奏,其实她不是没有设想过这样的发展,甚至之前还做足了应对的准备,但是在直接面对的这一刻,她的心却仍是一瞬抽紧,下一刻她压抑下心中伤痛,面上微微一顿,眼中聚上了泪水:“城哥…” 她轻声唤他,只此一句,却像是再也无法言说其他… 然后,她所有的悲伤委屈就都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来表达,这就是她的策略,用女人的柔弱无助来牵引男人的怜惜之情… 只是,周静雅完全没有料到的是,迟钝如霍城他又怎么会拐上那么几道弯看懂她此时的无声胜有声?恰恰相反,在她百转千回空出的这段时间里,他已是彻底想清楚了之后要做的事。 于是,当那对青黑墨瞳再次迎上那晶莹泪水,霍城表现得出离平静,平静着,他说:“我不想再继续这样的关系了,以后对外你不要再以我的情人自居,我也不会再默认这样的身份,我们之间,到此为止。” 他抬眼,定定看她:“但是‘千尧’我不会收回,现在住的房子你也可以继续住下去,如今的‘千尧’已经不需要一个有特殊背景的老板才能支撑,我相信凭借你自己的能力,也能把它好好经营下去。” 霍城一字一句,说出的话已舒划到了所有。 他口中的“千尧”,是义信旗下三大夜总会之一,当年交给了周静雅打理,那时候她那么年轻又是初来乍到怎么可能阵得住场?随后帮会便慢慢传出了她周静雅是当家的女人,依靠背景才坐上了那位子的传闻… 而霍城这爆他自是猜得到这传闻最初是从哪里开始的,却也没有正面否认。这样的态度等于变相给了周静雅强有力的后盾,随后凭借这层“关系”周静雅迅速笼络人心,在义信站稳了脚跟。 可以说当年的霍城对周静雅确实非常纵容,这也是她此后信心迅速膨胀的原因之一。 很多事情,别人说多了,自己扮久了,便好像真的成了那么一回事,其实在周静雅心里,她早已是他的女人,只不过他心有郁结一直没有碰过她,却并不表示他们之间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啊!… 可是此时此刻,看着对面那淡漠黑瞳里一片沉静冷色,周静雅忽然发觉自己以前所恪守的一切信条都在这一刻寸寸崩塌,她彻底失去了方向,再也找不到能立足的地方! 下一刻,她喃喃开了口:“城哥,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气我生日那天,那血浆的事?…只是那天的事真的不能怪小雅,我是被人陷害的,你肯定知道的,对不对?” “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很难过很害怕,我怕你再也不会见我了,再也…不要我了…我更害怕,如果这一切都变成了事实,我又该怎么…活下去?…” 他平叙开口,淡漠声线仿佛来自天外,那一双清冷的眼,更是看不出丝毫感情来。 用着这样的眼神,用着这样的语气,他看着她,说:“所以我们的关系,互惠共利各取所需,只是一场交易。” “如果以前的你不清楚,那么以后,请你一定,记清楚!” —— 这混乱一夜,纠缠,心酸,懊悔,落寞; 他所有从未有过的情绪,只因一人而起… 这冰凉一夜,淡漠,冷情,无心,决绝; 他所有愈发冷漠的态度,只因这个世上已有了那样一人,可以让他所有从未有过的情绪揪心般起起伏伏,让他为了她决然斩断过往,甚至为了有过那么一段过往心虚懊恼…只是若是她知道了一定会扬眉一笑,笑着说,这又关我什么事了?~ 于是,那被至深执念惦记着的姑娘啊,此时此刻,她依旧浑然未觉,不知就仅仅只是那一夜的一念之差,她已是作孽颇深… 下一刻,山顶豪宅,用餐完毕的安浔优雅放下手中刀叉,拿起餐巾拭了拭嘴,柔柔偏头望向了长桌主位的安建邦。 “爸爸,开学之前我想去一趟英国,去见一见…外婆。” ------题外话------ 所以说,无情,就能决然,这世间所有的单恋都是如此。 其实在白心里,一个不喜欢你的人,能做到绝情不给你一点希望,他至少还算是个有道德的人,只是不爱,所以不够怜惜; 最讨厌的却是那种明明不爱却要暧昧的人,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喜欢自己的人离开身爆索取所有,伤人至深,这种人才是真正的人渣。 正文 049 不检点的女儿! 安浔轻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安家一家正围着桌子安静的吃晚餐,安建邦在几日前出差回来,似乎公司的事情没处理好心情一直很糟糕,这几天安浔安濛都识趣的充当隐形人,安浔一句话出口,所有人都停了动作。 下一刻安建邦头也没抬,冷笑一声道:“哦?那老太婆原来还没死?” 冷冷一句,气氛瞬间降至冰点,结果却是安浔神色平静回过头,毫不在意接了话:“嗯,不过快了。” 一句话落,所有人都抬起头来,安建邦愣了愣满脸诧异一瞬望上安浔的眼,却是没有从那青黑眼底看出一丝讽刺来… 相反,安浔表现得很坦然,既没有悲伤,也没有对父亲的责怪,只是用了淡淡陈述事实的语气开口道:“外婆的监护人前几天发邮件给我,说外婆最近身体非常不好,可能已经活不久了,希望我作为她唯一的亲属,能去见她最后一面。” 安浔自幼长在安家,只在小时候去英国见过那老太婆一次,并且没有留下什么好印象,当然不会对老太婆有什么感情。 下一刻安建邦在心里想着,为了方才那一瞬的心虚有些不自在…同时他也认真考虑起来,是否还有必要为了名声让安浔过去一趟?正想着,这几日一直特别沉默的宋灵韵却是忽然开了口,声音里带了少见的冷意。 “我不同意小浔去英国,而且我认为小浔这段时间哪里都不去为好…如果老夫人实在非常想见小浔,那么视频见面,也不是不可以…” 宋灵韵端坐在主位右侧,就在安浔对面,从安浔的角度看去,可以看见她说话的同时一下绷直了身体,紧紧握着刀叉的双手僵硬的抵在桌沿,恰如其分的表达出了内心的焦虑; 此后,她那张素来温婉的脸上,一抹掩不住的悲伤自责慢慢凝聚,已是想要忽视都难,下一刻看得不耐烦的安建邦终于放下刀叉,冷冷开了口:“你这几天是怎么回事?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神情恍惚的样子!现在又突然不许小浔去英国,你的理由是什么?” 安建邦质问出口,宋灵韵却是微低着头不说话,她脸上的痛苦纠结已是很深,连安濛都有些好奇起来,下一刻,就像是想要下定决心一般,她终于默默抬眼,望向了安浔。 四目相对,那悲伤视线中安浔轻轻眨了眨眼,眸中闪现一抹浅浅笑意,像是无辜,又像是嘲讽; 下一刻,那抹笑容极大的刺激了宋灵韵的仇恨心,她在心底冷笑数声,终于低头,喃喃开口: “建邦,有些关于小浔的事,我觉得,必须让你知道了…” —— 宋灵韵在嫁给安建邦前,本是市里昆曲团一个小有名气的花旦,此刻这番梨花带雨哭唱一出冤打大戏,简直称得上是她戏曲生涯的又一! 坐在原处,安浔甚至是微带着欣赏听完了这一段,随后她淡淡偏头望上另一侧那两道已经无法忽视的冰冷视犀听见安建邦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压抑住心头怒火,咬牙问她,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不是。”安浔平静否认。 “那么你说,这检验报告是怎么回事?这些照片,又是怎么回事?!你居然在几天前还在外头夜不归宿去见这个野男人,你说,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下一刻,安建邦却像只发疯的狮子一般一下从沙发上窜起来,猩红着眼冲安浔怒吼起来,那狰狞暴怒的模样,甚至把宋灵韵都吓了一跳! 那一刻,他手中的文件袋掉在地上,里头的照片水泄般散落,上头或清晰或模糊的身影都是同样两个人,女生一袭白裙长发飘飘一看就是安浔,另一个男人,高高大大褐发蓝眼,竟是个非常帅气的混血青年。 那熊熊怒火之下,安濛和宋灵韵都远远躲开,下一刻安浔却是一下站起来,冷冷迎上被怒火冲昏头脑的安建邦,沉颜开口:“爸爸,您真的不相信我么?仅仅凭着一份不知哪来的诊断记录和几张照片,您就可以这样怀疑您的亲生女儿?!” 那一句质问,掷地有声,说出这样的话,那眉目清冷傲然而立的姑娘,她有着世间最难得的美貌和浑然天成的高贵威仪,仅是一眼,竟是将安建邦一瞬镇住! 那一刻,她的美貌她的高傲,像极了谁?… 下一刻,安建邦倏然反应过来,眸中顷刻扬起的暴怒压倒一切! “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他疯了般大吼一句,抄起手边的花瓶狠狠朝着安浔砸去! ------题外话------ 所以之前的诊断报告上写的是流产~啧啧啧,如果大家是白莲花后妈看到这种报告是不是也兴奋地要死要活哒~但是其实机智的大家应该已经猜到了我们安女王明明是尸化而且还是处女流产个毛线哇,所以~要摧花啦! — 今天七夕,霍小城和安女王是见不了面了,在安女王负责撕逼的时候霍小城就负责卖萌好啦哈哈,随后附上一段霍小城七夕小剧场,大家去看看吧,么么哒!╭(╯3╰)╮七夕快乐,有情人和和美美,天长地久~ 正文 七夕小剧场【一群单身狗】 【裴小钊VS顾三】 七夕这天,裴小钊早早下了班,去苏家接了苏小洛一起赶往霍小城家,美名其曰一群单身狗过一个红红火火的虐狗节~ 尔后,裴小钊在厨房和顾三【不要问我顾三的昵称是啥我不想锁(╯▽╰)~】一起准备水果,顾三神神秘秘从怀里掏一张画纸,递到了裴小钊眼前。 顾三:“裴少您人脉广认识的妹纸多,您帮我看看这个妹纸,您认识么?” 裴小钊瞥了画一眼,神情古怪:“你确定…这是只妹纸?” 顾三点头。 裴小钊终于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你确定…这不是一只带着假发套的大眼睛猴纸?!” 顾三呆愣三秒,羞愤欲赚裴小钊赶忙一把把人扯住! 裴小钊:“别走别赚再让我认真看看?话说这个妹纸长得如此骨骼清奇形容怪异找起来应该不难啊…。话说,你没有去动物园问问?” 顾三呆愣三秒,再次羞愤欲赚裴小钊这次终于装出认真的表情,再次把人扯了回来! 这是霍小城要找的妹纸? 霍小城再次微微一顿,伸手再次把刀往自己这边挪了挪,这次位移得更多了些:“…嗯。” 苏小洛:“…诶哥,你这把刀哪买的啊,我上次想买都断货了哇你有渠道帮我问问呗…” 霍小城:“…嗯。”挪。 苏小洛:“…哥,你干啥?…” 霍小城:“…嗯?”继续挪。 苏小洛:“…哥你这是…你也不用…咳咳咳…” 霍小城:“…嗯…”再挪,继续挪,拼命挪,终于把刀位移了一百八十度转到了苏小洛完全看不到的地方,然后霍小城抬眼,一脸镇定的望向了苏小洛。 苏小洛:“…”咳咳,咳咳咳…您都摆出这么一副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刚才有什么发生了么的表情了,我还能再说什么?… 苏小洛:“…哥要不我们继续游戏吧…” 霍小城:“好。” ------题外话------ 七夕小剧场奉上,大家七夕快乐么么哒!233333 正文 050 天价遗产! 那一刻,耳边尖叫呼啸而过,那是被吓破了胆的安濛! 同时,引发灾难的宋灵韵亦是有些应付不了事态发展,慌不择路想要逃跑,结果母女俩不巧一下撞在一起齐齐跌倒,那时花瓶正好砸下,尖锐碎片飞溅开来,吓得两人抱头鼠窜… 而另一爆那朝着安浔飞去的花瓶却是没有沾到她分毫,安建邦暴走的那一霎,安浔已飞快向后躲闪,下一刻,她身后赶来一人一下拉住她的胳膊把她往身后一带,其实安浔凭借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躲开攻击,不过既然有人帮忙她也乐得隐藏实力,安心躲到了来人身后,避开了所有碎片。 待到那震耳欲聋的声响散去,整个小厅里只剩下安建邦沉沉的喘息和宋灵韵母女低声的抽泣,避让到门边的安浔默默抬眼,对上安建邦怨毒的视犀下一刻安浔身前的青年开口,用带着轻微口音的中文厉声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谋杀Ann吗!” 一句话落,安建邦死死盯着青年天蓝色的眼眸瞪圆了眼,三秒之后怒吼出声:“你他妈是怎么进来的?!你是谁!” 下一刻,那一身正统西装褐发碧眼的青年已是沉着脸站起来,伸手酷酷的扯了扯西装外套,冷冷开口:“我叫Kevin,是德堡伯爵夫人的私人律师。今夜我代表伯爵夫人前来,与夫人唯一的外孙女Ann,商谈遗产继承事宜。” “…什,什么…?” 混血青年一句话落,除了安浔,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 片刻之后,一片死寂的小厅里,依然没从青年的话中回过神来的安家三口一脸僵硬的站在原地,看着仍旧非常不悦的青年沉着脸坐到了沙发上。 另一头,从方才起就一直沉默不语的安浔已是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轻垂着眼,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突然出现的外国青年,和方才那偷拍照上的男人竟是同一个人!那他不就是安浔的秘密情人么,怎么又会变成什么伯爵夫人的律师了? 而那伯爵夫人,又是谁…?Ann…就是安浔?她是伯爵夫人唯一的外孙女…话说那伯爵夫人难道就是安浔之前提到过的外婆?! 冷冷一句,Kevin丝毫不给面子讥讽回去,安建邦顿时羞得满脸通红狠狠瞪了Kevin一眼,下一刻却又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偷偷斜眼望向了安浔。 真是天知道啊,这笔突如其来的遗产对他是有多重要,又是来得多么及时! 这一次安建邦出差,谈丢了一笔很大的生意,偏巧恒通的新药品开发又遇到了瓶颈急需资金,公司一下陷入了资金链危机他已是焦头烂额! 却是,只要有了安浔的这笔钱投入,新药品开发就能顺利进行,届时药品推广上市,恒通定将赢来下一个! 此时此刻,完全忽略了Kevin的话安建邦已是陷入了幻想漩涡,安浔是他的女儿,乖巧又懂事,她的钱怎么可能不给他用?! 这么想着,安建邦目光灼灼望向安浔,刚想开口,下一刻一直低头沉默的安浔却像是忽然回过了神来一般,缓缓俯身捡起地上的一张纸,拿到了身前。 那样一个动作,静默无声,饶是安浔神色淡淡看不出一丝情绪来,那一刻,却像是有无声伤感从她身上缓缓溢出萦绕上了每个人的心头,安建邦这才看清,安浔捡起的就是那张流产诊断书,那一刻他恨不得冲过去把这罪魁祸首狠狠撕碎! “小浔…” 安建邦试探开口,安浔凝滞三秒,转过头来,那一刻,那一双青黑如玉的墨瞳里是清清冷冷的光,她看他一会儿,忽而勾唇:“您叫谁?” “您不是…没有我这样的女儿么?” ------题外话------ 所以渣爹根本不care流产的事,他爱的只是钱啊~ 而后妈以为的先发制人其实全部在算计之中,无端端安浔出了个流产报告,又无端端出来个天价遗产,难道不会有些太凑巧么~ 机智的大家肯定已经猜到了,是的,一切都是我们安大女王的设计哇~明天就要揭露后妈嘴脸了,当然这一切只是安家噩梦的开端而已~ 正文 051 相信谁? “您不仅没有我这样的女儿,您方才还准备拿花瓶砸死我呢,不是么?” “要不是Kevin拉了我一把,我说不定已经死了…嗯,这样外婆的遗产也不用纠结了,正好按照她原本的计划,如果我不要,就捐到福利院去…” 安浔说着,缓缓站起来,一步步踏过地上花瓶的碎片,朝着安建邦走去。 在她说出捐赠遗产的那一刻,果然很清晰的看到了安建邦眸中闪现的一抹慌乱,下一刻安浔差点笑出来,但是她很尽职的忍住了,轻轻一垂眼间,滑落两行清泪来。 重生以来,她自己都没怎么伤心过,倒是为了这群傻子假哭了好几次,安浔想想都觉得很不值; 所以现在陪着演戏耗费的时间精力,她将来可是要一五一十在他们身上讨回来的呢~ 想着,安浔终是走到了安建邦身前,含泪抬眼望上他的眼。 美丽的姑娘哭起来总是叫人心碎的,更何况这张同死去妻子像了七分的容颜,褪去一贯的清冷高傲做出这般悲伤柔弱的模样来,安建邦看得心瞬间软了下来,张口道歉:“小浔,是爸爸错怪你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孩子,这里头一定有什么误会,爸爸之前太冲动了,我给你道歉…” “不,我不要。”下一刻安浔却是坚定,难得倔强了一回,“这不是误会,该道歉的也不是爸爸,不是么?其实有些事,我本来是不想说的,因为时至今日我也不能相信那是真的,只是今晚…” 说到这里,安浔伸手擦了擦眼泪,眸中微扬起了一抹冷意,接着她忽然偏头望上宋灵韵,那一刻青黑眼底一片冰凉竟是将呆滞的宋灵韵惊了一惊,下一刻安浔轻轻弯起嘴角来:“今晚,有一些关于妈妈的事,我也觉得,必须要让爸爸知道了…” —— 那一句,冷冷话落,下一刻安浔身后的Kevin像突然得令一般站起来,从文件里抽出几份资料,愉悦的走过来分发给了安家人,便是连躲在角落偷窥的张嫂都得了一份… 直至,那晶莹泪珠终是滑落眼眶,安浔落着泪,眼神却是冰凉,带着防备带着倔强她那般伤心,然后她说,爸爸,同样是一份报告,同样是一面之词,今晚,我和妈妈,您相信谁?… 素来谨慎而多疑的男人,如若平时,他会作何抉择? 却也是自欺欺人骄傲自大的男人,这一刻女儿满含悲伤的期冀直击心头,他突然意识到,今夜他只要选错一次,将会永远失去安浔的信任! 她可是,他最心爱的女人给他留下的唯一羁绊啊! 秋映瞳,英国贵族家庭出身的大,真正的名媛千金;而他安建邦,贫困县城出来的大学生,凭借优异的成绩争取到了公费出国的机会,此后有幸邂逅了混血的贵族少女,结下一段良缘,最后得到的幸福结晶,他的宝贝女儿安浔,此刻正站在他面前,那般委屈的,站在他面前! 那一刻,当年的过往全部经过美化一瞬涌入安建邦心头,下一刻,以往十几年间安浔肥胖丑陋阴沉不堪的模样荆棘般碾过脑海! 他的宝贝女儿,那么优秀那么像小瞳,却是差点被养成了废物怪胎现在能变回这样简直就是奇迹!终于想通了所有的安建邦下一刻一瞬回头狠狠瞪上宋灵韵,眸中带上了嗜血恨意! “…建,建邦!你听我解释…我没做过,我没…啊!” 宋灵韵挣扎着开口辩解的下一秒,安建邦已是冲到了她面前,不由分说扬手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打得宋灵韵惨叫一声,一下摔倒在地! ------题外话------ 后妈嘴脸揭露在了最合适的时机~所以大家都看出来了吗,是的,之前安女王不是为了救霍小城夜不归宿了么,后来就因为尸化病倒了,然后这次撕逼安女王找了个理由把之前的事全部解释了过去,还把脏水都泼在了宋灵韵身上~后妈神马的怎么能脏了女王的手,当然靠渣爹来收拾啦哈哈哈~ — 周六问题来啦,之前的七夕小剧场里面出现了四个人物,裴小钊霍小城和苏小洛都是昵称出场,唯有顾三不是,因为白说顾三的昵称白不想锁哈哈哈~那么依照白的个性,大家觉得顾三的昵称会是神马呢,这次是不是很简单,不用看文就能回答啦哈哈,快来争第一吧!2333333 正文 052 离婚,如何? 然而气极的安建邦怎会就此罢手,下一刻他怒吼一声,再是抬脚一脚踹上宋灵韵的胸口,那一脚极狠,踹得宋灵韵闷哼一声一下飞旋出去,落下时重重砸上地板,竟是再也起不来! 那一刻安濛呆了,张嫂也呆了,两人同时尖叫着冲过去,却是阻止不了安建邦狠狠在宋灵韵肚子上又补了两脚! 所以,这就是安建邦呢,一张遗嘱,一份文件,就足以让他不分青红皂白暴打娇妻… 是了,他当然要下狠手,不然怎么洗脱自己十几年来对女儿不闻不问助纣为虐的罪名,又怎能让女儿彻底原谅他,让他动用她即将到手的遗产? 墨瞳冰冷,嘴角却是轻扬一抹浅浅笑意,下一刻安浔摘下衣领上的胸针,在一片混乱中悄悄塞给了Kevin。 这一出狗血大戏,透过胸针里的针孔摄像头现场直播,那镜头后方恶趣味的始作俑者啊,这下,他可满意了? —— 安建邦的个性,暴躁,多疑,大男子主义;同时却也谨慎,无情,极会审时度势。 这样的心性,相伴安建邦多年的宋灵韵非常了解,此时此刻,当他毫无怜悯的拳脚重重砸落在她身上,痛得连叫都叫不出来的宋灵韵终是反应过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安浔那死丫头请君入瓮釜底抽薪的诡计! 那张老中医的诊断报告,是假的… 那是安浔一手设计的流产丑闻,只为了让她以为自己扣住了她的死,主动发难! 而那份身体激素的数据资料,也是假的… 当年她的信用卡记录早已销毁,这几年间安浔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常,根本不可能再查出任何激素失调来! 只是,到底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为这一家的绝对主权,此刻安建邦想要选择相信的事实,是哪一个! 她才不会这么容易输,不会这么容易被打倒!今晚的一切痛苦,将来她都要千百倍的从她身上讨回来,讨回来! 这么想着,下一秒宋灵韵猛咳数声吐出一口血水来,一旁尖叫着拉扯父亲的安濛已经完全吓傻了,一下跪倒拦截在父母中间,哭喊出来:“爸爸你这是干什么!安浔的事不一定是妈妈做的,你都没有调查凭什么打人!今天的事情这么蹊跷爸爸你看不出来么,还是你就是为了巴结安浔,你就是想要她的钱对不对…啊!” 安濛其实很聪明,却也太天真,这样的话怎么可以当着安建邦的面来说?! 下一刻恼羞成怒的安建邦毫不犹豫扬手就甩了安濛一耳光,这可是安濛从小到大第一次被打,她尖叫一声摔倒在宋灵韵身旁,要说是疼,心里肯定更疼上千百倍!一旁劝了半天的张嫂眼看二被打心疼了,终于飞奔两步跑到安浔面前,一把扯住了她的胳膊。 “大,大您帮忙劝劝老爷吧,再这样打下去要出人命了啊!一家人有什么都可以好好说,如果真查出来是太太做了坏事那还有警察呢,不要打了,您快劝劝老爷不要打了啊!” 张嫂的一番话算是直接抓住了症结所在,今晚安建邦痛打宋灵韵无非是做给安浔看,他难道一点不担心打出了什么问题连累了他自己?张嫂一句话落下安建邦立刻铁青着脸转了过来,望向安浔。 “小浔,是爸爸错了!这么多年来一直委屈你了,要不是你自己争气,爸爸已经失去你这个乖女儿了啊!…” 安建邦说着就哽咽起来,眼眶红红的看着很有些伤心的模样,接着他两步走到安浔面前,扶着她的肩蹲下诚恳道:“今晚的事要怎么处理,爸爸全部听你的!这个恶毒的女人将来再也不是你母亲,你要怎么处置她,大胆的跟爸爸说!” 一句话落,安浔轻轻眨了眨眼,呵呵,她来处理?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自己做恶人不够,还要把她拖下水呢~ 想着安浔心底冷笑了一下,抬眼望上奄奄一息的宋灵韵和满脸恨意的安濛,反正她和宋氏母女的关系也不可能缓和了,当然要落井下石了~ “我想怎么处理?那爸爸,离婚…如何?” ------题外话------ 那天在群上和大家聊后妈,说到网文世界里也不都是极品后妈的,还是有很好的会帮助女主的后妈滴,但是显然我们安女王的后妈不是,而且看看渣爹这么渣,怎么可能取得到好女人呢是吧,所以一家都是极品哇极品! 明天安家虐渣告一段落,安女王也会认识新的人开始新一段旅程啦,嗯,然后再过不久就会和霍小城见面啦,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确认身份的重逢,安女王从此再也甩不开霍小城喽~\(≧▽≦)/~啦啦啦! 正文 053 英国之行 低头望上安建邦充满急切的双眼,下一刻安浔轻轻勾唇,淡淡开了口。 这一句,听得安建邦心头一凉,更是让他对这个关心甚少的女儿,有了新一层的认识。 只是安建邦如何看待自己安浔当然不在意,现在她可是安家的金主,她就算是个坏到了骨子里的阴险小孩,他还是会护着她巴结她,不敢对她说出一句重话不是么。 下一刻,安浔轻轻拂开安建邦的手,后退一步,淡淡转身上了楼。Kevin的任务已经完成,看过闹剧便起身告辞,安浔亦是懒得再跟安家人纠缠,她步步跨上阶梯,走到二楼拐角处,终是轻轻回头俯看而来,那个样子,高傲得像个女王。 “把宋灵韵母女赶出安家,我以后都不想再看见她们。从今往后,我的妈妈只有一人,宋灵韵只是爸爸在外的,安淮和安濛,也不再是安家的少爷和。如果爸爸能做到这些,今后我们就还是一家人,以后所有的难关,我会陪着爸爸,一起度过!” 冷冷一句最后通牒,在场所有人都震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下一刻安浔已是淡淡转身,上楼离去。 今晚,她只求自己好过不给他人半分颜面!而今后的日子,她亦再不会为了那表面和平,委屈上自己一分! 察觉到安浔的态度,安建邦死死攥紧了拳头心生不悦,但是为了遗产他什么都忍了,只要今天能稳住安浔,以后的一切还不是任凭他从长计议?! 想着,安建邦猛然回头,冷冷瞪上了宋灵韵和安濛! 那一日最后,安建邦虽没有再给宋灵韵母女难堪,却是依照安浔的要求,连夜将她们赶出了安家! 张嫂只得偷偷摸摸给两人收拾了行李,宋灵韵伤成这样无法开车,老杨主动提出送两人下山。这样的待遇其实已经算不上扫地出门,上车之后一直气得浑身发抖的安濛却是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立即掏出手机要给在美国的安淮打电话,下一刻却是被宋灵韵厉声制止! “这件事不要惊动你哥哥,他现在正在实习每天都很忙,家里乱七八糟的事我们自己可以处理,绝对不要联系你哥哥!”宋灵韵如是要求。 而那南非的矿山亦是子虚乌有,她此次来到英国要见的并非伯爵夫人,而是她重生三年以来,帮她租下秘密基地,给她提供复仇信息,赞助她研习法医学心理学,甚至一掷千金给她配备了全套先进设备的合伙人。 只是在安浔眼里,他坐拥这样的资产还要回头针对安家那群蝼蚁,简直是丧心病狂。 离开破败伯爵府,安浔随车来到市郊的另一处别院,在那山明水秀的地方有一座阳光漫溢的大房子,安浔叩响门铃,来开门的正是Kevin,再次相见的两人并不像先前在安家时表现得那样熟络,互相打过招呼后,Kevin领着安浔去了别墅后院。 那里,漫漫青草地一直延伸到看不见尽头的远方,草坪上一棵参天大树下摆着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正背对着安浔坐在那里,背影看着惬意,却也隐隐透出寂寥。 “Vincent。”安浔淡淡打了声招呼。 树下的男人闻声转过头来,一头褐色微卷的短发,一双澄净天蓝眼眸,那张脸五官棱角和安浔身边的Kevin非常像,只是男人已年过四旬,显得更加老成雍容,看见安浔他眯着眼笑起来,眸中有微光一闪而过:“Ann,你应该叫我Vincent叔叔才对~” 安浔不理会男人的调侃,几步过去在他身侧坐下,淡淡的神情像是对着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开口就三个亿,你是有钱没处花么?” 呵呵,安浔话落Vincent愉悦的笑起来,笑着他歪着脑袋,再是把安浔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三年未见,小姑娘长大了,越来越像小瞳了。 “三个亿不算多,Ann,如果你愿意,可以考虑和我侄子Kevin交往看看?将来你们结婚了,我所有的财产都可以留给你们~” ------题外话------ 今天写到了安女王的合伙人,也解释了重生三年女王的助力从何而来。Vincent大家还记得么,就是恋腿狂魔案时和女王传摩斯码的男人。当时有亲说那一段虐渣段位不够,白解释说虐安家是一盘很大的棋,其实当初那一段就是这次虐渣的伏笔,那时后妈开始怀疑安浔,而且被渣爹限制自由急需翻身,所以有了这次机会,她才会一改平日借刀杀人的风格主动发难,就是因为太着急了才会落入安女王的陷阱。 而白之前提到过,安女王是走一步算计十步的个性,所以这次虐渣亦是之后虐渣的伏笔,渣爹和后妈经过这一晚已经踏入连环虐的圈套了,此后他们经历的每一件事遇见的每一个人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有可能是安女王精心设计的伏笔,是不是有点燃起来啦~哈哈! 正文 054 生死交易 Vincent淡笑开口提议,天蓝色的眼眸里淡淡笑意带着七分认真。看入眼里,想到此刻这位大叔心底无限歪歪的画面,安浔简直懒得理他。 Vincent,按辈分来说的确是安浔的叔父,当年德堡伯爵的独生女秋映瞳同穷小子安建邦私奔到之前,他原是秋大正统的未婚夫。 只是后来姻缘破灭,另嫁他人,这位家世显赫的大少爷亦是未再另娶,单身至今。 再之后,当年的大英年早逝留下了一个女儿,旧情难忘的大少爷跨过重洋,重新找回了心爱姑娘的遗孤… 当年的往事表面上便是如此,只是深挖下去,想来喜欢唯美爱情的人可要失望了,因为这整个故事里,毫无一点唯美可言… 首先秋大和安建邦私奔,并不是因为真正的两情相悦,V大少当年亦不是个痴情种,正是因为他的泛滥导致秋心灰意冷,才让穷小子安建邦钻了空子,凭借花言巧语把大拐回了… 只是来到的秋大却发觉生活完全不是她想的样子,丈夫家穷不算,还有一大帮穷亲戚;穷亲戚不算,还有一个作威作福的恶婆婆,直到恶婆婆因为她生不出儿子怪罪上门,骄傲的大气急败坏却是没能得到丈夫一点庇护,因为当时安建邦已经得知伯爵一家只是破产的落企族,他的妻子已经再也没有对他颐指气使的资格了! 所以直至安浔安濛相继出生的那混乱一年,安家早已濒临解体。 安建邦在外头养的小三二胎都生了,秋也不是个恪守妇道的可怜原配,那时她已经策划抛夫弃女回到V大少身边去,两人甚至已经私下幽会过许多次,却是在秋映瞳即将圆回她贵族太太的美梦之前,一场意外,夺去了她的生命。 Vincent爱秋映瞳么?也许爱。所以他才会在她死后多年,仍旧对她的死因耿耿于怀。三年前当他第一次见到脱胎换骨的安浔,那一眼他眼底重获新生了一般的光亮,安浔至今都记得… 安建邦爱秋映瞳么?也许爱。他这一生做过最辉煌的事,或许便是从那样优秀的对手身边抢走了他的女人!时至今日,安浔都算得上他的骄傲,因为就算妻子的心不在他身上,安浔却是他的亲生女儿,谁也没有的,小瞳为他生下的,唯一的孩子! 于是便是这样的关系,造就了安浔的特殊地位。顶着这样的容貌,带着这样的身份,三年前Vincent第一眼看见这个名为安浔的少女,他便知道,她是他用来向安家复仇的必备武器! “所以,哪怕上次你在清河区山道杀人,还有上上次你无端端跑去卷入黑帮火拼,这些我都可以不过问。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在完成我给你的任务之前,你不要先把自己玩死了就行~” 他淡淡话落,安浔终是冷冷抬眼望上了那双湛蓝如同秋日天空的澄净眼眸。用着那样一双眼看着她,Vincent脸上笑容依旧,再开口时,声线里却是听不出一丝笑意。 “只是,倘若你不幸在完成任务之前就死了,那么对不起,我会把我们达成协议开始,到你死去那天为止,之间所有与你有过密切关联的人全部杀掉。因为我不知道哪些人是你在意的,只能这样,一劳永逸~” 凉薄声犀最后说出的这句威胁冻结人心,下一刻却是安浔浅浅弯起嘴角笑了,笑着她淡淡开口,成交! —— 三日后,安浔回国,随行两人,那是Vincent送给她的神秘礼物。 三人回程一路并未有丝毫交集,到达临江后,那两人随即,暗中待命。 安浔此次前往英国收获颇丰,不仅搞定了“伯爵夫人的遗产”,还争取到了提前继承权。这样的结果让安建邦心花怒放,他当即拿出同宋灵韵的离婚协议,换到了安浔手中三千万的资本投入恒通,瞬间度过了危机! 再尔后,夏蝉呱噪青柳依依的这一日,漫长的三个月暑假终于接近尾声,大一新生们陆续迎来了报道日! ------题外话------ 所以当年渣爹和生母还有合伙人的三截系就是这样,安浔在里头扮演的角色也清楚啦~安浔和Vincent是合作关系,Vincent需要安浔帮她虐安家以满足自己变态的心理,安浔则依靠Vincent的财力来进行觅食和实现复仇。 之后开学,安女王就会遇见更多人和事啦,虐安家,捕食变态,调查案件,还有当年的仇多管齐下一起展开啦~嗯,当然还有和我们霍小城相爱相杀的主犀一个都不会少~之前有亲问霍小城出场的确切时间,霍小城会在V前出场,两人见面是在首订当天!233333333 正文 055 新的邂逅 位于临江市西南面武陵区的临江大学城,是十年前新修建的综合教育园区,如今里头座落着临江市大大小小十三所本科院校,是华东地区占地面积最大师生人数最多的大学城。 八月的最后几日,临江大学城各大院校陆续展开了迎新工作,偌大的校区里即刻热闹起来,周边沉寂了整整一个暑假的车站旅店各种小商小铺亦是满血复活,欢欢喜喜迎来了一年一度生意最红火的时候~ 这几天大学城几大重点院校集中迎新,通往校区北面的主干道上人满为患,为了维持园区秩序车辆一律只能停放在大学城东面的停车场,学校离得远的就只能徒步过去了。 这天已是三日新生报道的第三天,此刻顶着烈日正走在主干道上的一家三口看着和周围的大家并没有什么不同,孩子背着书包兴高采烈走在最前,身后跟着拖着箱子的妈妈表情微有不舍,再后面就是负责苦力的爸爸,大包小包哼次哼次。 再走了一会儿,前方背着大大书包的女孩儿兴奋的转过身来,招了招手:“快快快,我已经看见校门了,临江公安大,就在前面!” 那穿着白T恤牛仔裤的女生有着一张圆圆的脸,笑起来一左一右两个酒窝很是可爱,她这么一招手父母赶紧几步跟了上去,抬眼一张望,嗯,不错!学校大门比网上看着还要威严,学校里绿化也很好,校门口站着的学生看着也很正派…结果还没等两老分析完,她家小公主早已撒开两条小短腿,小蝴蝶般飞进了校门里~ 随后新生登记,分配寝室,取到钥匙后,两老决定先陪女儿把东西放回去,再一道去取军训服装和寝室用品。 一家三口前后走在八号女生寝室楼的楼道里,此时正值饭点,不少女生三三两两结伴出门打饭,看着人家孩子亲热的模样,女生的妈妈有些担忧起来:“我就说吧,我们应该早点来早点来,第一天就该让曼曼来报道的!…你看现在,人家早到的孩子关系都已经这么好了,要是我们曼曼因为迟到了融不进寝室该怎么办…” 身为母亲总是爱瞎心的,妈妈话音刚落名叫黎曼曼的女生就噗嗤一声笑开了,笑着回头搭上了妈妈的肩:“行啦老徐同志你不要担心了,要晚我也就晚了那么两天还能差了十万八千里了?而且你家女儿我一向有爱同学和睦邻里,今天下午你们一赚晚上我跟她们一聊,四年好闺蜜立马就有了好么!~” 黎曼曼大大咧咧的话逗笑了妈妈,随后一家三口来到了走廊尽头的408寝室,黎曼曼的专业是犯罪心理学,同寝室四个女生都是一个专业的,三人进屋曼曼妈妈刚瞄了一眼寝室环境,下一刻大嗓门曼已经咋咋呼呼开了:“你看我就说没问题吧,原来我们还是第二名呢!只有一个同学比我们早到啦!~” 黎曼曼这么一叫,寝室靠阳台一侧的床铺前,一对正在俯身收拾东西的家长扬起头来,曼曼妈妈也是个热情的个性,立马带着她家老黎上前打招呼。 “你好你好,我们是黎曼曼的父母,我们女儿和你们女儿是一个寝室的呢,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小帅哥一笑,阿姨都有些迷住了,却是只迷了0。01秒,阿姨瞬间反应过来:“诶诶那更不对了,这里是女生宿舍你…” 下一刻小帅哥却是叹气上前一个手势打断阿姨,呼啦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来拍在阿姨肩上,笑笑头也不回的走了… 原地,阿姨愣了半天把纸拿起一看,呆着回过头去:“…女的?…” 另一爆“小帅哥”三两步跨上楼梯到了四楼,在周围女生集体震惊的目光中到了408寝室门口。她推门而入,寝室里阳台开着落地窗,柔柔一阵穿堂风过,靠窗桌前正理着书的女孩轻轻抬头,那一霎四目相对,两人都微微愣住了。 沉默中,忽然轰隆一声寝室大门被撞开,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皮球一样弹了进来,飞快滚到了跟前:“女神你好,我是你室友黎曼曼,黎明的黎,陆小曼的曼!刚刚我已经观察过了我就睡你对床,以后请多多关照,还有在下不才,敢问女神芳名?” 黎曼曼咋咋呼呼一串说下来,气氛瞬间被破坏,三秒之后,白衣女孩轻轻勾唇笑了:“我是安浔,安心的安,南浔的浔。” 柔柔一句,说完她含笑望上了另一个不速之客,看她高高瘦瘦眉目清秀的,方才第一眼她都把她认作了男孩子~ 下一刻,一头短发干净帅气的女生咧了咧嘴,露出了一个标准式的帅哥笑容:“苏洛,苏州的苏,洛阳的洛。” ------题外话------ 昨天大家提到安家上一辈的三人,说唯美破灭哈哈,其实白倒觉得上一辈三人的故事或许这样更真实,毕竟富家为了真爱和穷小子私奔,大少爷未婚夫深情不变回来复仇什么的实在太唯美,不是人人都能有的,一个仅仅靠逃婚就想改变命运的女人就更加不可能拥有了。 这一章终于写到开学啦,细心的大家肯定已经发觉了吧,是的,霍小城和安女王之间新的联系出现啦!其实这一章白写到后来有一点点小心酸,黎曼曼一家,其实才是和和睦睦的普通家庭的典型,有父母的关爱和担忧,多么幸福;但是我们安女王报道,却只有司机和佣人陪同。其实相比安女王大,黎曼曼才是真正的幸福小公主呢。 后面进个小案子几个新人物,嗯,然后放霍小城出来嗨一下2333 正文 056 她的乐园 都说啊,一个寝室四个女孩,就总有一个帅气的,一个成熟的,一个美丽的,一个逗比的~ 当天晚上,收拾好东西几个女孩爬上床闲聊,当黎曼曼信誓旦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安浔被逗笑了。 这是她们寝室四人相处的第一个晚上,明天一早六点就要晨训,可是黎曼曼就像是有说不完的话,迟迟不肯休息。 不过正是因为她这样,这个寝室才显得有了生气,因为除她之外,安浔苏洛,还有最后到的那名叫卿梓璇的女孩,她们三人都不是话多的个性。 黎曼曼持续抒发着她的热情,提出由她发起一个话题,然后所有人依次回答,但是显然还在下方收拾着东西,刚刚被强安上了成熟标签的卿梓璇同学并不太想参加。 黎曼曼:“我家在桐市,独生女,爸爸是警察,妈妈诗务员,选犯罪心理就是受我爸的影响~” 安浔笑:“我是临江人,家里一个哥哥一个妹妹,爸爸开公司,妈妈已经过世了。因为喜欢所以选了犯罪心理。” 苏洛挂着一只耳机靠在看书,闻言看了眼安浔,接下话:“我也是临江人,有个姐姐,爸爸无业游民,妈妈家庭主妇。专业是调剂的,我一志愿是监察自动化。” “哦哦,”黎曼曼听了安浔家里的事本还有些疙瘩,结果看别人都没太大反应也就没说话,顿了顿,她俯身寻找下方的卿梓璇,“那梓璇你呢?”话说她已是很熟络的用昵称称呼她们了。 黎曼曼又问了一句,卿梓璇才冷冷的回了一句自己来自余溪,再不多言,黎曼曼也不恼,继续她的自我介绍游戏。 黎曼曼:“我身高162~” 安浔:“169。” 苏洛:“174。” 卿梓璇:“…160。” 黎曼曼:“体重就pass了哈哈~话说我生日3月7,你们是不是都比我小?” 安浔:“嗯,我12月11。” 苏洛:“我比安浔大些,10月5号。” 黎曼曼:“诶那洛洛你生日就快到了呢!…那梓璇呢?~” 卿梓璇:“…12月20。” “噢噢~看来我们寝室的辈分出来了呢,我老大,洛洛,小浔老三,梓璇就是老幺啦,真好!” —— 那一日最后,结束动员大会的学生三三两两走出三教,天边已是夕阳西下一片余晖。似乎因为昨晚的事黎曼曼一天情绪都不脯有一茬没一茬和苏洛八卦了几句,忽然一回头:“诶,小浔呢?…” 人群冲散了寝室三人,其实安浔早已从一条小路独自离开,此刻她到了校区中央标志性的高塔,缓缓登上了塔尖。 远方橙红色的夕阳映入眼帘,她双腿悬空坐在塔尖护栏上,感受迎面吹来的风,带来下方丝丝甜腻的气息。 十三所高校,近万名师生,里头究竟潜伏着多少美味啊,那几乎浸透了整个校区的浓烈香气,直叫人心旷神怡! 轻轻垂眼,望上脚下灯火渐起的那座城,她终于到了呢,她梦寐以求的,游乐园~ ------题外话------ 唐大教授出场,话说大家是不是都忘记教授是谁啦哈哈~其实霍小城也已经很久没出现了,大家是不是也要忘记霍小城啦哈哈哈,咳咳,后面安女王先狩个猎哈,然后霍小城出场,然后两人见面!么!么!哒! —— 墨墨的文首推,末世女配文,喜欢这种类型的大家去看看~2333 《女配崛起之灭渣人生》/墨墨舞文 一场意外,将莫斯科的moon带到了一本小说里。 没有很惨,只有更惨。 身为女配的她,本分的远离女主,不本分的解了与男主之一的未婚关系,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之后,竟然还有渣渣找上门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好,那她就“老老实实”地做个恶毒女配好了! 可,为毛还有一群尾随她的人! 不是有女配光环吗? 怎么没用! 当异世女配遇上炮灰男配,好戏开场。 正文 057 双面镜 之后整整一个月,临江公安大的新生都在异常苦逼的军训中度过,军校的军训自然是要求更高也更辛苦的,只是同人不同命,看着几周下来几乎没晒黑一点点的安浔和就算晒黑了些也依旧帅气非凡的苏洛,直接变成了小黑胖子的黎曼曼强烈表示老天不公她要上恕 此后终是到了九月末,为期一个月的军训也到了尾声,这一日周五,轮到犯罪心理学系打靶练习,下午三点后当天训练就结束了,黎曼曼提议寝室三人一起去校外逛逛,熟悉一下周边环境。 如今408寝室已是渐渐分裂成了两队人马,安浔苏洛和黎曼曼三人几乎天天在一起,卿梓璇则更喜欢独来独往,和大家关系都一般。 因为报道那晚闹的矛盾,黎曼曼对卿梓璇一直小心翼翼,之后她想过很多办法缓和气氛,只是无论接近讨好还是卖萌玩笑卿梓璇的反应都很冷淡,次数多了黎曼曼也渐渐很少再去招惹她。 于是那天照例是她们三人活动,周五学生是可以便服出校的,三个女孩各自换了平日的衣服稍稍梳洗了一番,往校门去的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 其实这一届她们408寝室在新生里已是小有名气,只因一个寝室四个妹纸长得都不错,就连自喻颜值最低的黎曼曼其实也是个圆润可爱的姑娘,其余安浔她们几个更是被男生誉为随便拉出一个就能去隔壁戏剧学院秒杀一方的美人,这样的戏称一传十十传百,倒是把“美女寝室”的名号打了出去。 顶着美人光环三人不以为意出了校门,绕上校区东面的步行街后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少了军校严谨的氛围就好像空气都清新了不少,展开双臂黎曼曼在梧桐夹道的小路上仰头深呼吸一口,直嚷着好舒爽。 她们三人,黎曼曼欢脱,苏洛直爽,安浔沉静,三人个性共通又互补,关系自然而然慢慢亲近。另一边苏洛陪着安浔走在黎曼曼身后,察觉身侧甩不开的视犀偏头看去。 那是几个女生,正拥在一家小店门口,议论着那对情侣颜值好高哇!苏洛反应了一秒就明白过来她们说的是她和安浔,她平时一直做男装打扮长相也偏中性,其实以前和女性朋友出去玩的时候也常常被人这么误会的~ 想着苏洛微微勾唇望向了身侧的安浔,心里起了玩性,刚想装成男生的样子伸手过去搭一搭她的肩,下一刻安浔却是正好抬头轻望了过来。 黎曼曼说得对,安浔是真的白,怎么也晒不黑的白,而且这几天她身体似乎有些不太好,此刻少了些血色的肌肤在斑驳树影下便更显得愈发白皙,细腻无暇。 苏洛有些看愣了神,望着那双淡淡看来的眼里透出微微慵懒。 相识一个月来安浔一直都是这样懒懒恬静的模样,美得360度无死角,四目相对中安浔轻轻弯了弯嘴角:“怎么了?” 苏洛被一问才回过神来,讪讪笑着摸了摸鼻子。其实她平常玩Cos一直扮男生和女孩子这么玩的,今天被安浔这么一望却竟是有些无从下手,看来女神就是女神,自带光环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想着苏洛展颜笑起来:“你吃不吃力要不我帮你拿包?” 结果被安浔一问,黎曼曼立马萎了羞愧的转过身去面对了镜子,小声道我真是不好意思呀… 却是这么说着,黎曼曼仍旧忍不住透过镜子偷窥后方动静,边窥边瞎扯:“其实我之前听我爸说啊,有些不法商家会在试衣间安双面镜偷窥女生换衣服,试验的方法就是用手指对上去,如果是真的镜子呢,影子和手指之间就会有间隙,如果是双面镜呢,影子和手指…” 本是掩饰心虚的话题,黎曼曼说着下意识就照做了,下一刻却是到了嘴边的话音戛然而止,低头看着镜子中那个和手指完全接触上了的影像,黎曼曼头皮一麻,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题外话------ 怎么也晒不黑的白~尸化体质,女神必备哈哈哈!话说想要知道75D多那啥,自行哈哈哈╭(╯3╰)╮ — 好友首推:《恋上国民男神》/一笑暖 大一那年,对于夏千湮来说发生了很多的事,比如搬出宿舍住,比如七夕的离开,比如孤苦一人,再比如,遇到了良辰。 那个男子,是她心里描绘的,一条美丽的河。 她慢慢靠近,却被他无声带走。 漂流到很远的地方,从没有过不安。 千湮以为他们就会这样一直前行、前行,然后再到一个温柔的出口。却不想,后来会遇到其他的人,比如良辰的好友墨岩,再比如恨不得吃了她的阿九。 你看,有很多人走入这河流里。 良辰,你说这是不是就是我们成长的年华。 作者文笔坑品都很好,喜欢的大家不妨去点点,肯定会有惊喜!╭(╯3╰)╮ 正文 058 中秋夜 “啊!”回过神来的下一刻,黎曼曼惊叫一声回头朝着安浔跑去,二话不说一把扯上她的衣领颤着声道:“双面镜,那镜子是双面镜!…” 这时安浔也反应了过来,皱着眉冷冷望向镜子方向,迅速扣上扣子抓起黎曼曼的衣服塞给她:“先穿上!” 黎曼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上身只穿着件内衣,顿时又羞又恼一把把衣服套回去,紧接着安浔拉起她的手腕开门冲了出去。 小店不大,黎曼曼刚刚一声尖叫店里所有人都听见了,见她们跑出来大家都不明就里的盯着看。小店的老板娘就坐在更衣室对面的收银台后面,此刻脸上的表情诧异中带着微不可查的闪躲,黎曼曼看得真切,一步上前张口就骂。 “你这个黑心的老板,你的试衣间里镜子是双面镜,居然偷窥女生换衣服,简直太无耻了!” 黎曼曼一句话骂出口,在场的女生都惊呆了,其中两个先她们一步进去试了衣服的更是吓得脸色苍白,下一刻反应过来的老板娘立马板着脸反驳起来:“什么双面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都是女的我偷窥你做什么,而且我一直好好在这里坐着怎么偷窥你不要乱说!” “你…”黎曼曼被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身边安浔已是冷冷掏出手机拨打110,老板娘这才慌了,嚷着你们做什么就要扑过来抢,一片慌乱之中忽然小店深处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有什么人推开隐蔽后门跑了出去! 店内店外顿时乱成了一锅粥,苏洛前一刻正在路边接电话,听见嘈杂一回头,隐约感觉是黎曼曼在叫偷窥?! 下一刻忽然她身侧的小巷子里冲出一个男人来,一身肥肉衣冠不整,眼神还十分惶恐!潜意识里将事情串联起来苏洛本能下了判断,男人跑过她身边的时候她一个箭步冲过去,反身扭住男人的手一带将他过肩摔了出去! 那一把凌厉霸气,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就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了店前的大树干上!此时安浔和黎曼曼也追了出来,老板娘当即冲到男人身边哭喊起来,而此刻,不远处的街角已是响起了警笛声! —— 这一天,真算是她们三人入校以来经历的最刺激的一天了,谁能想到就是出去逛个街,居然抓到了个偷窥狂?! 回到寝室后,黎曼曼立即给家里打了电话,心有余悸却又不失自豪的把今天发生的一切说了一遍,从最开始她机警的发现了双面镜,到后来安浔冷静报警,再到最后苏洛骁勇擒贼,说得天花乱坠绘声绘色,就差自己给三人颁一个好市民奖了! 说到最后黎曼曼想,要不是今天最后她们录完口供出来,过来捞她们的辅导员脸上的表情太过不悦,今天的一切就都很完美了!~ 那一霎冷汗浸透了衣衫,老板娘一下站起来,在一片死寂的房间中央站了许久,才终于蹑手蹑脚走到了门爆壮着胆子从猫眼向外看去。 屋外,走廊的灯光闪烁跳跃,她只看见了对面那堵长满了霉斑的墙,下一刻,就在老板娘提起的心缓缓放下的前一秒,忽然眼前光影一闪,猫眼扭曲的空间里刹那闪现一道黑影,一瞬堵住了所有光稀 ——啊! 那一刻老板娘吓得一声尖叫,后退几步一下捂住了嘴! 下一秒她猛然回头,房间的灯却是呲的一声灭了,她晃眼只看见身后的窗前白纱摇曳,惨白的月光铺了一地,那一刻心脏骤停她的心防全线崩溃,要知道她走去门边的时候,窗户还守着的! 屋内凉风拂过面颊,惊起层层,再也顾不得其他老板娘扭头奔向大门拼命拆着上头的锁,齿间呜咽出声的下一秒,身后一道黑影幽幽落下,轻轻的,贴上了她的背脊… 正文 059 月亮代表谁的心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清幽的一阵歌声,飘渺的响起在脑海,冰凉山风中,一个激灵惊醒过来的女人发觉自己正浑身被绑在一片月光清冷的小树林里! 耳爆那幽幽歌声还在萦绕,轻柔如风,那是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清哼出口,寒意蚀骨!那冰冷旋律在脑中激荡数个女人忽然惊觉,这首歌竟是白日双面镜被揭发的那一刻,她店里正放着的曲子! “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给你钱,你饶了我,饶了我!…” 女人哆嗦出口,声音含糊得几近难以辨清,下一刻前方树林里合着歌声翩然起舞的少女一个回转轻盈落地,她的猎物,终于醒了呢~ 耳边歌声戛然而止,她轻轻踏过漫山落叶,缓缓而来。 她的身后,是芳草萋萋明月如盘,她走到她跟前,整个五官都朦胧在月光里看不真切,那一身冷意,却如同天界降下审判至深罪孽的暗夜死神! 对视的下一秒,恐惧犹如一只冰冷手掌紧紧攥上了女人的心脏将她的理智全然击溃,看清少女手中那把锋利小刀的下一刻,她已是涕泪横流尿液… 止了动作,少女轻轻皱了眉,她并不嫌弃女人脏,却非常嫌弃她此刻的惶恐。 拥有黑暗内心的人怎么可以如此软弱?猎物的不够强大,可是很打击她的食欲的啊… 想着,手中刀锋毫不犹豫落下,在女人的胸膛划出一道血痕!可惜的是,衣不蔽体并不能使女人兴奋,皮开肉绽也带给不了她任何,即便刻录下了那些光碟她却仍旧只是个单纯想赚黑心钱的龌蹉女人,如此不纯净的黑暗,远不够她要的香甜可口… 这一霎,不期然间已是许久未曾忆起的一双墨瞳一瞬撞入脑海,下一刻已经很饿的安浔即刻把脑中的画面清除出去,在女人闻着还算香的时候,抓紧时间动了手。 一刀割开女人的手动脉,安浔接下血液,今晚的猎物只有吃一次的价值,只是她的第二次尸化已经开始身体急需营养,无论是草根还是树皮她都必须嚼下去,养好了身体,才有力气去肖想她的“神户牛排”… “嗯…或者是法式鹅肝…” “或者是香辣烤翅…” “三文鱼刺身…” “啤酒鸭…” “涮羊肉…” “满…满汉全席…” … 雾草她好饿! 将肩头书包一下甩上沙发,刚刚赶到的苏洛打过招呼就一屁股坐到了特席另一头,端起桌上的冰水猛灌了一口。 她是从学校直接过来的,脸上还带着汗,回头一望上那张清秀干净的小脸裴钊心情就好,随即咧嘴笑起来:“你个苏小洛啊,叫你城哥叫的就跟亲哥似的叫我就叫得像表哥,你这个差别对待有点明显啊~” 苏洛是自小就跟着裴钊霍城玩大的感情非常好,今天一听他们在“陈色”她家都没回就先过来了~此刻裴钊调侃之下丫头立马乐了,嬉皮笑脸解释说这不是为了好区分嘛,说着她凑过去结果不经意间瞥见了桌上的画像,随手拿了起来。 “这个是…” “…咦怎么好面熟啊!” 苏洛这一声话落,裴钊霍城两人同时愣住了,谁都没有想过的峰回路转之下两人同时抬头死死瞪上了苏洛弄得她一头雾水,下一刻还是裴钊先反应过来开了口: “呵,这么奇葩的长相你也能面熟丫头人脉挺广哈~” 裴钊出声调侃,实则是暗示苏洛看清楚了再说不要到时候闹个乌龙出来又叫霍城失望。结果话落苏洛却是仔仔细细把画像再研究了一遍,认真点了点头:“就是面熟,不是长相,是感觉,感觉很像我一朋友啊…” “先比如说这眼睛吧,水汪汪的,笑眯眯的对吧,但是又总觉得有点捉摸不透钊哥你知道这种感觉不?” “还有这嘴,就是这样的,小小的,经常挂着笑容,但是又很淡,笑的时候看着挺赏心悦目的吧,但是你又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开心,就老在那猜…” 苏洛自顾自说到这儿,霍城搭在身侧的掌心已是渐渐握紧,下一刻苏洛一下抬起头来。 “不过我那朋友可一点不奇葩,长得很漂亮性格也很好,是学校公认的大美女呢!军训那么毒的太阳都晒不黑要是再穿个啥白裙子出来…” 苏洛炫耀出口,却是忽然对上霍城望来的视线心里咯噔一下,那双漆黑沉寂的眼里情绪太深太重她看不明白却能感觉到一股迫人压力,下一刻苏洛一瞬反应过来,尼玛这不会是城哥要找的人吧?! 本能的危机意识让苏洛即刻闭了嘴,对面,望上苏洛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霍城心里翻天覆地似的绞动,片刻他再次用力握了握掌心:“继续说。” 冷冷一句,可苏洛哪敢再继续?!她家城哥找人十有八九是坏事她不会不小心把安浔给推火坑去了吧苏洛此刻真是欲哭无泪!…沉默了一会儿她小心赔了个笑脸:“那个…我突然发现好像认错人了也没有太像…” 噗!却是苏洛话没说完一旁的裴钊忽然一下爆笑出了声,带着点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感慨还有些这难道就是天定的缘分么的期待,裴钊突然非常想去看看苏洛嘴里的那个朋友到底是何方神圣也无比期待若拿娘真是霍城要找的人,之后两人又会有怎样的发展? 这么想着,带着几分激动雀跃下一刻裴钊盯上苏洛,淡笑鼓励:“别担心,你大胆的说!我跟你保证这次你城哥找妹子绝对不会是坏事~” 不是坏事…那难道还是好事? 裴钊意味深长的笑容叫苏洛有些吃不准,狐疑再三她把两位兄长看了又看,最后终于信任占了上风,犹犹豫豫开了口。 “其实如果不是坏事的话,下下周不是我生日么,到时候我那朋友会来参加生日party的…所以哥,你要不要也来?…” 060 狂野圣战! 那个双休,苏洛在家过完团圆夜,一直留到妈妈肯放行了,立马急急忙忙赶回了学校! 前一晚在“陈色”的谈话让她完全静不下心来,总是想不出能有什么好事,只是不管事情是不是跟安浔有关,这件事必须跟自家姐姐保密的自觉苏洛还是有的,于是这两天在家她老是提心吊胆瞒着,都快憋出病来了… 终于等到了周日傍晚,背着一大包月饼苏洛火急火燎杀回了学校,按照事先和两个哥哥的约定她是不能先找安浔询问情况的,只是她完全忍不住啊好想弄清楚怎么办! 带着复杂心情苏洛到了寝室,推开大门却是出乎意料没有遇上黎曼曼同学热情的迎接,寝室里静悄悄的像是没有人,苏洛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安浔在,正站在阳台的水池边洗衣服。网 一回来就遇上女主角让苏洛有些不自然,她轻手轻脚把书包放到桌上,再慢慢腾腾走过去,才发觉原来安浔戴着耳机并没有发现她,苏洛刚想叫人,却又是鬼使神差的顿住了。 之后她便这样站在原处打量起人来,她发觉安浔今天换了新睡衣,不再是之前那条仙得要死的白裙子了,现在她身上的衣服好像就是那天她们出去逛街时看到过的,上身一件灰色背心,下面配着一条深蓝短裤,这样的打扮最近在学校挺流行,只是安浔穿着却怎么看怎么不同,看了片刻苏洛才反应过来,不同的那是身材啊! 这样一套睡衣真真是把那宽宽松松的裙子所不能展现的好身材完全暴露了出来,苏洛的视线从安浔圆润的肩头沿着那流畅的背部曲线一路往下,看着她一身雪白的肌肤在夕阳余晖下泛起浅浅的蜜色,那愈发细腻美好的模样,让苏洛都微微屏住了呼吸。 随后她便发现,回了一趟家,安浔气色似乎好了许多,此刻健健康康面色红润的往那儿一站,完全看不出一分病弱来。 相反,那短裤紧紧包裹的挺翘小屁屁和下面两条雪白笔直的大长腿看着说不出的匀称美丽,饶是经常锻炼的苏洛都忍不住赞叹,什么是九头身,什么是前凸后翘黄金比例,说的就是她面前的安小浔啊! 这样感叹着,苏洛忽然瞄到安浔手里正搓着的衣服是件**,下意识就朝安浔胸前望去。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苏洛才发觉原来安浔的小背心里只套了件抹胸,少了钢圈托承,随着她轻轻一个俯身那极其丰满的弧度不可避免从衣领下方突显了出来,沉甸甸又丰腴的感觉便是光看着都知道一定胸型超赞手感极佳,身为小平胸的苏洛对这些方面还是有些敏感的,此刻难得一见的画面呈现眼前瞬间让她看呆了眼,脑海中更是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却是没能一下抓住… 下一刻终是察觉到异样,安浔一偏头,才发觉苏洛回来了,正隔着阳台落地窗傻愣愣的盯着她看。安浔也愣了愣,随即扯落耳塞弯了嘴角:“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我?” 安浔一笑苏洛才从呆滞中缓过神来,下一刻忍不住一下红了脸。 这还是苏洛第一次当着女生的面脸红,特别的不自在,好在她面朝着夕阳脸上的红晕并不明显,安浔没看出来,笑着转身拧开了水龙头。 苏洛这才三两步晃过去,盯着安浔随意挽起长发的侧颜发了会儿呆,随便找了个话题:“你怎么这时候在寝室洗衣服?黎曼曼呢?” 苏洛一问安浔就笑了,甩了甩手上的泡沫她仰起头来轻叹了口气:“此刻我只想说,以后和黎曼曼同学去吃饭,如果她心血来潮要吃大排面你千万别坐她对面,你看,前人惨痛的教训就在这里了~” 安浔笑着话落,苏洛几秒反应过来也跟着笑了,笑着又听安浔说黎曼曼出去买赔礼西瓜去了马上就回,一会儿大家一起吃,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阵大大的响动,果然是提着半个西瓜的黎曼曼回来了~ 黎曼曼看见苏洛也很高兴,小跑几步挤到阳台,嬉闹了几句,就嘟嘟囔囔着小浔浔我错了伸出手来… 黎曼曼这丫头对着安浔一直都是一副黏糊糊的嘴脸,苏洛一看就知道她小花痴又犯了想占人便宜~ 结果刚伸出去的爪子连人衣服都还没摸到呢,机警的安浔已是头也没回往后一伸腿一脚就踩在了黎曼曼的脚背上,不轻不重一下,踩得黎曼曼夸张哀嚎,下一刻安浔转过身来看着她故意扭曲的脸,扬手又弹了些水珠上去~ “别闹了…”安浔抿着唇笑,一句嗔怪出口本就精致的五官更是艳致无方,这一下连苏洛都有些煞到了,黎曼曼同学更是惊艳得像是被美人**了的纯情小少男似的只剩下呵呵傻笑,安浔看得无奈只好推了黎曼曼让她出去切西瓜,这才安心洗起衣服来。 而另一边,安静下来之后苏洛内心反而再难平静了,方才那一幕幕在脑中席卷而过她突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之前是特么是猪脑子了么,好事好事,她家城哥找女生还能有什么好事,那摆明就是看上人家了要找女朋友啊! 所以为什么钊哥会笑得一脸神秘,城哥又为什么会那么慎重,还有她为什么会潜意识里觉得不能告诉姐姐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眼前的安小浔,那么漂亮那么特别,就算城哥喜欢上她也非常正常吧!或者说,这样的姑娘有人不喜欢才不正常吧! 此时此刻,苏洛已经把她哥要找的妹子可能根本不是安浔这个可能性完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再次望上不远处那张精致容颜,她的视线都有些炽热起来,带上了闪闪光亮。 而就在安浔察觉到异样看过来的下一秒,那所有的兴奋雀跃却又尽数收敛得无影无踪,对上安浔微微狐疑的视线,苏洛弯起眉眼笑了。 “小浔,上次我跟你提过的生日party你还记得不?就在下下周一,10月5号,准时到哈~” 苏洛淡笑一句,安浔顿了顿点头应了,随后苏洛起身收拾东西,再也不暴露一分情绪。 可是天知道此刻她心里是有多么的激动澎湃啊,虽然有那么一丢丢对不起自家老姐,但是她的室友,她的好友,安小浔——她很有可能以后就是她的嫂嫂了!~ —— 此后的时日,便在这样的隐忍与激动中飞快度过,中秋之后只有三天课就是十一长假了,很多学生都索性翘了课凑出了一个大大的长假出去旅游,学校里人少了上课氛围也很轻松,这一天上完最后一堂课,寝室三人回去开始各自打包。 十一安浔和苏洛都要回家,黎曼曼也要去亲戚家小住,就只剩卿梓璇一个人不知作何安排。这头黎曼曼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张望着手机上的钟,小模样都被安浔和苏洛看在了眼里,终于差不多快到饭点的时候,卿梓璇回来了。 整个408如今只有黎曼曼一个人还在锲而不舍的关心着卿梓璇,而按照苏洛的说法,卿梓璇也一直在锲而不舍的嫌弃着黎曼曼…看到卿梓璇面无表情推门进来,黎曼曼犹豫了一小下,还是走了过去。 “梓璇,洛洛和小浔今天就要回家了,我明天也要去姑姑家,10月7号才会回来了。所以我想来问你一声你十一有没有什么安排?如果没有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姑姑家,我问过姑姑了,她说可以的。” 黎曼曼站到卿梓璇身侧小声开口,卿梓璇拌着碗里的饭像是没听见一样,半天才冷冷开了口:“我没什么安排,不过也不想去你姑姑家,谢谢你了啊。” 那一句谢谢冷笑说来怎么听怎么像讽刺,黎曼曼却像是完全没听出来一样顿了顿,还是好声好气劝道:“那这样你还是跟我一起吧,这个十一大多数人都要出去的,你一个女生留在寝室也不安全…” “哎呀你怎么这么烦啊…”下一刻黎曼曼话还没说完就被卿梓璇一声叹息打断,叹着气她转过头来盯着她,眼神里傲慢嘲讽都有,接着她笑着开口,说黎曼曼啊你是观世音菩萨么,谁都要管谁都要关心?我又不是你,没人照顾就会死,我怎么觉得我一个人在寝室肯定能比平时过得更自在更开心呢?~ 冷冷一句,不仅骂了黎曼曼还含沙射影连带着把安浔和苏洛都讽刺进去了,下一刻苏洛方向忽然传来啪的一声重响原是她把书包重重砸在了桌上,卿梓璇看着苏洛还是有些怕的,顿了顿小声骂了句有病,紧接着收拾东西逃出了寝室。 卿梓璇一走苏洛就忍不住了,恨铁不成钢的点着黎曼曼起来就开始教育:“我说你个包子曼你是不是傻的啊,她都那样对你了你还贴上去干嘛?!她就是那种人,自命清高又羡慕别人关系好,这种人就是该冷暴力她谁都不要甩她一下,她以为她是谁啊大家还都得惯着她?!” 苏洛骂的声音不轻,黎曼曼担心卿梓璇没走远听见了赶忙叫她别说了,那缩头缩脑的样子更加让苏洛气不打一处来,差点效仿她妈平时在家修理她爸那样上去揪黎曼曼的耳朵! “傻瓜曼你够没够啊,当初第一天就是她惹的你好么你错哪儿了?你是不是受虐狂啊我简直要被你气死了!” 苏洛口无遮拦一句黎曼曼听了也急了,急着一句脱口而出:“其实我这样并不是因为我包子而是因为我愧疚!开学第一天还真是我不小心惹着梓璇了所以我一直在想办法补救呢!” 这一句喊出口,连安浔都停下动作转了过来,三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黎曼曼终于叹气妥协:“…那我就跟你们说一点点,但是你们一定要保密啊…” 要说她们这犯罪心理学系人脉最广信息量最全的人是谁,那就非黎曼曼同学莫属了,按照她爹的话来说,她不去报考情报监察专业简直是暴殄天物~总之此后三个人坐一块听黎曼曼把报道那一晚的事撸过一遍,事情已经大致明了。 “所以那天我一开始不是聊家庭么,结果我后来听国防安全系梓璇一个老乡说,其实梓璇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她一直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所以我那天提爸妈就等于捅了她第一刀…” 黎曼曼沮丧着开口,安浔她们却只注意她什么时候认识国防安全系的学生去了… “然后那一天我紧接着聊专业,结果其实梓璇不是她自己要报犯罪心理学的,是调剂过来的。” 呵,苏洛在心里冷哼一声想她不也是调剂的么,但是顾忌着黎曼曼的情绪就没开口。 黎曼曼继续耷拉着脑袋:“接着我说身高…梓璇是我们里面最矮的,而且她一直很介意自己不高…” “我靠我受不了了,她自己长不高还怪你了?!” 苏洛终于忍不住嚷了起来,结果被黎曼曼一把拉住:“哎呀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其实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最后年龄那个事,真的是我错了!” 黎曼曼说着长长叹了口气:“其实梓璇她比我们都大…我也是那天遇到她那老乡才知道的,她老乡都大三了,我本来还以为是她学姐呢,后来才知道是梓璇以前的同班同学,梓璇她,复读过两年…” “所以她是95年的,不是97的…” “我却说她是老幺,还说自己是大姐姐,让她什么都要听我的…” 黎曼曼说着就有些激动起来:“所以那天梓璇肯定可不开心了,你想啊我们聊的话题都是她不想聊的,然后最后我还戳到了她的痛处,她复读了两年都没考上一志愿才来了公安大还调剂了专业,我…” ——砰! 却是黎曼曼激动的声音还未落下,门口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把大家都吓了一大跳,黎曼曼吓得猛一回头一眼看见卿梓璇双拳紧握出现在门口,像是压抑着极大的怒气一般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下一刻黎曼曼惊得一下站起来却是不敢上前,一片死寂之中只能听见卿梓璇沉重的呼吸声,那一刻时空就像静止了一般黎曼曼完全不知所措,也不知过了过多,卿梓璇终于羞愤地狠狠瞪了黎曼曼一眼,扭头跑了! “我…我…!” 这才回过神来的黎曼曼急得都快哭了,原地打转我啊我的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她不敢一个人追出去,只好救助的望着安浔,下一刻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安浔忽然抬起头来,那一双青黑墨瞳里竟是带着一抹叫黎曼曼陌生的冷意,四目相对,安浔淡淡开了口:“你什么?…不该总结得那么全面?” 凉凉一句,把黎曼曼的恐慌都吓走了,接着安浔起身回到自己的桌子前,淡定坐了下来。 “你做错什么了,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说的全是事实,如果连听实话的承受能力都没有,不如早点死了轻松。” 安浔神色淡淡撂下一句,自顾自继续理起东西来,原地黎曼曼和苏洛都有些呆了,半天黎曼曼才回过神来,哭丧着脸望向苏洛… ——这难道已经是生生死死的问题了?!不要吓我啊!… —— 那一天,本该在晚饭前就离开的安浔却是收拾完东西之后一直在寝室待到了傍晚。 苏洛也跟着留了下来,她知道虽然今天安浔的表现意外的冷漠了些,但是她心里其实还是很关心黎曼曼的,否则也不会留下陪她一起等卿梓璇。 而或许正是因为安浔淡然的态度,反而平复下了黎曼曼的情绪,下午她追出去后在寝室附近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就回来了,之后一直安安静静等在寝室里,直到外面天都黑了,才犹豫着站了起来。 “小浔洛洛,我想再出去找一圈。” 黎曼曼征求大家的意见,闻言安浔终是抬起头来,轻轻阖上了书。 “你先别去了,万一过了门禁你自己都回不来。先去给辅导员打个电话,告诉他人丢了。”安浔说到这里,看着黎曼曼担忧的样子终是叹了口气,“然后我们一起去找,公安大太小,人多半是跑到公共区去了。” 此后,待到黎曼曼战战兢兢拨通了辅导员的电话再被委委屈屈臭骂了一顿之后,三人不听告诫找了出去,依照安浔设定的路线,来到了公安大周边的大学城公共区。 卿梓璇跑出去的时候是白天,当时那个样子看着就快哭了,出去后一定会找个隐蔽的地方抹眼泪。这种地方可能是厕所也可能是绿化带小公园,而现在这么晚了她都没回来,就算一开始去了厕所现在也一定是找了个能靠能坐的地方待着了才对。 据黎曼曼称,卿梓璇在临江没有亲戚,她出门的时候包都没带应该也不会去住酒店,安浔谨慎分析觉得卿梓璇应该还在学校里,而她记得之前她在高塔俯瞰校园的时候,曾近在公安大西侧看见过一片不小的人工湖。 她们刚刚结束全封闭式军训对公共区都不熟悉,即不能跑远,又要找个相对舒适的地方,那一看就能平复心绪抒发委屈的人工湖,自然就是最佳选择了。 想着,安浔领着黎曼曼苏洛往人工湖的方向去,今晚她们是违纪出来找人,所以最好的结局就是找到人后赶快溜回去,到了人工湖区域,安浔提出分开沿湖找,让苏洛和黎曼曼去了左边,自己则沿着小路朝右侧找去。 彼时,夜幕降临,临江闷热的天气让人工湖上方水汽凝结,蓄起了一层薄薄的雾。雾气下,映上远方灯光的湖面波光粼粼,而湖边更多的地方却是灯火难觅,晦暗不明。 平日里,这人工湖是校区里情侣约会的圣地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只是临近十一人少了许多,那些灯光照不到的暗处便显得有些阴森恐怖起来,再也无人涉足。 安浔猜得很对,从下午开始卿梓璇就到了一处假山附近的僻静角落,坐在长椅上对着人工湖抹了一下午的眼泪… 直到后来夕阳西下她的眼泪也哭干了,却仍是不愿回去。 其实她潜意识里是想让黎曼曼着急一场,最好再让她失踪的事闹到辅导员那去让她们其他三人都挨训的,只是此时此刻,被四周黑暗紧紧包裹却是全身止不住颤抖的卿梓璇,她已是为了自己之前幼稚的决定而深深后悔! 早已离开了长椅,躲藏在散发着臭气的假山后,此时的她浑身的冷汗已是将长发都浸透,却是全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 就在刚才,她枯坐着的时候隐约听见不远处的小路上传来争吵声,一念之差她起身躲了起来,却是不想这一动一静之间,她竟是把自己放到了这么一个极度危险的位置,成了眼前这场湖边杀人抛尸案的现场目击证人! 耳边,那仅仅响过半声就已经再无声息的女人尖叫,此刻已是被一阵阵诡异的唰唰声所取代… 方才,她全部看见了,一个一身黑衣戴着诡异红色面具的男人,弯腰拖着一个沉重的黑色塑胶袋从她面前经过,那唰唰的声响,正是那塑胶袋擦过地面发出的声音! 直觉告诉卿梓璇,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就在那塑胶袋里! 那男人是蓄意谋杀,这处就是他事先选择好的抛尸地,他不知道她的存在,但是如果她被发现了,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下一刻,不远处湖面的方向传来轻微水声,男人已是将尸袋丢进了湖里,此后她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只能在耳边袅袅的虫吟中全心期盼凶手离去! 然后,透过月光,她看见了,那黑衣红脸怪物一样的凶手,他从湖边一步一步走上来,过了泥地,到了草坪,就在他即将要踏上湖边小径的前一秒,他却忽然止住了动作,幽幽偏头,朝着她的方向望了过来! 那一刻,卿梓璇的心跳都仿佛一瞬停止,她心中默念着不要,两眼死死盯着静止在原地的凶手,妄图从他带着面具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 下一刻,就像是老天都抛弃了她一般,那凶手竟是忽然抬脚,朝着她的方向挪动了一步! 那一霎卿梓璇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她被发现了,她死定了!这么想着的下一秒她再也承受不住心头恐慌几乎在同一刻挣扎起身想要逃跑,却是还没等她站起来,身后忽然伸来一只手臂将她狠狠按了回去,同时用力捂住了嘴巴! 怪力钳制之下,卿梓璇吓得差点失声尖叫,理智却告诫她绝对不能发出一点声响,否则一定死路一条! 当她再次蹲下的时候,她已是察觉出了身后人的身份,现在她重新潜伏了下来,失去了唯一一次逃命的机会,只能眼睁睁的透过假山上的小洞死死盯上不远处那再次静止不动的凶手,浑身颤抖! 时间在紊乱心跳间一分一秒度过,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凶手忽然扭头,缓缓离去… 四周的黑暗再次包裹上来,卿梓璇全身瘫软的下一秒,肩头的压力松了,她流着泪转过头去,对上了安浔淡淡清冷的眼睛。 这双眼一直是卿梓璇所不喜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在见过了如此恐怖的画面之后,那双眼里的情绪还能依然那样平静,波澜不惊… 下一刻安浔拉着卿梓璇的胳膊站起来,微微低头:“能走么?能走就快点离开这里。” 一动,卿梓璇才发觉自己的两条腿早已蹲得麻木毫无知觉,这一刻她才猛然反应过来之前如果她真的站起来用这样的腿逃跑,那才真是死定了! 此后,一路沉默不语,安浔拉着卿梓璇飞快沿着一条小路离开人工湖,刚刚走到主干道上,就迎面撞见了辅导员唐少辰。 唐少辰显然之前就看见了两人,此刻快步走过来,拧着眉态度超差:“懂军纪是什么吗?大半夜居然私自离校!还有你,谁批准你出来找人的?!” 唐少辰一句话把安浔和卿梓璇骂了个遍,卿梓璇低着头脸色苍白,安浔却是抬头镇定对上了唐少辰的视线:“报告辅导员,刚刚人工湖那边出事了,有人杀人抛尸!” 安浔没头没脑忽然的一句把唐少辰和身后赶来的另一个老师都震住了,下一刻几人身侧的小树林里哼次哼次又冲出来两个人,正是苏洛和黎曼曼! “报告辅导员!刚刚,刚刚我们在树林里看见了一个很奇怪的人!黑衣,红脸,看见我们立刻就逃走了!…” 黎曼曼一看见他们就开口嚷起来,显然是吓坏了,一路跑到跟前,苏洛喘着气补充:“人工湖那边可能出事了,请求立即增援!” 苏洛一句话落,唐少辰已是把几个丫头看了一遍,皱起眉来。 “怎么又是你们几个?!” —— 结果这次夜半找人演变成惊悚目击,导致三人之后狠狠挨了一通训… 黎曼曼还觉得辅导员肯定已经把她们几个列入黑名单了,因为他刚刚在一边跟校警说话,居然非常顺溜的叫出了她们所有人的名字… 此时安浔黎曼曼还有苏洛三人沉默站在主干道边,受惊过度的卿梓璇已经被送去了校医院,黎曼曼听着唐少辰冷冷的声线在不远处响起,说卿梓璇应该是案件的直接目击证人,她们其他三人辅助作证。 而让黎曼曼有些意外的是,当那校警有些挑衅的质疑她们的身份的时候,唐少辰冷冷说,她们都是犯罪心理学系的学生,就算是大一新生,为谋杀案作证也不存在任何问题! 这样一句肯定让黎曼曼有些高兴,下一刻身后树林中一阵嘈杂,前去湖边勘探的人回来了。 “湖区东段施工地附近发现一具女尸,已经报警!” 此后,武陵区警署刑侦大队的成员悉数赶到,立即封锁了现场。安浔她们几个被先一步带回警局等候进一步问询,今晚注定会是一个不眠之夜! 临湖那片灯光晦暗的案发现场中,现场痕迹鉴定小组正在对泥地上的脚印和草丛中发现的凶刀进行取证;另一边法医组的人也赶到了,正在现场检验尸体。 这是一具很新的女尸,死亡时间还不到一小时,死因是利器割喉,凶手从后方绕脖而上钳制住死者,再用小刀飞快割断了死者颈动脉,导致其大出血死亡。 整个凶杀过程中因为凶手带了手套且出其不意,死者身上并没有留下丝毫皮肤或纤维组织可供进一步取证。 可以说这是一具干净到没什么“价值”的尸体,只是除了尸体之外,四周这留下了无数脚印甚至连凶器都草草丢弃的案发现场倒是留下了太多证据,有些欲盖弥彰。 想着法医方耀文收拾好工具,留下助手做最后的收尾工作,起身来到封锁线前交代了刑警队的人几句,告辞离开。方耀文走后不久,一辆警察呼啸着从校区东门进入,急刹在了现场停泊处。 刑警队的人看见车子立刻起身迎了上去,下一刻车门打开,一下跨出一条大长腿来。 那包裹在皮裤中的长腿看着性感诱人,视线再往上去就是包裹在紧身背心和高腰皮衣下的*身材,晃眼的很! 下一刻身材火辣的女人下车反手甩上车门,一回头,劲爽的短发下一双漆黑锐利的眼一瞬望来,目光触及,现场所有刑警都毕恭毕敬齐声开口:“勇哥!” 被称为勇哥的女人淡应一声,撩开警戒线进入现场,勘察一番之后淡淡回眸:“进展如何?” “报告队长,死者已经由法医部的同事运走,现场发现了凶手遗留的脚印和凶刀,但是刀上没有指纹。此外方才勘察队的同事还在湖边打捞起了死者的手机,发现了死者今晚与人约在此处见面的信息,老张刚刚带人去找到了死者的最后联系人,我们怀疑该男生有重大嫌疑,已经将人带回警局控制起来!” 一名年轻刑警朗声汇报,话落郁勇沉颜开口:“死者身份确认了?” “确认了!死者是临江戏剧学院民族舞系大三的学生,名叫白琳,嫌疑人则是临江公安大刑侦系大三学生,严易泽。两人学校都在案发地附近,而据白琳室友称两人是情侣关系,今夜白琳出门前也表示过要和男友见面。” 公安大刑侦系的?郁勇闻言低头看过现场若有所思,随即抬起头来:“据说有四名目击证人,也是公安大的?” “是,四名都是今年犯罪心理学系的大一新生,其中一名疑似看见了案发过程现在在校医院,另外三名也见过凶手,已经由老张带回了警局!” 犯罪心理…少辰的学生?郁勇在心里默念了一下,回头微微勾了唇:“通知老张安排几个证人同嫌疑人单向会面,等见过校医院的那个再回去审讯。” —— 于是当晚,当郁勇带着一干下属回到武陵区警局已过了半夜两点,她即刻抽调出休息室的监控,了解单向会面的情况。 单向会面,顾名思义就是让观察方待在相对轻松的环境中,通过一面只有内部人员可以看到外部情况的镜子看到被观察方,从而提供有用的线索。 这个方法一般用作嫌疑人接受审讯时,让其同伙经过观察区,以打击嫌疑人心理防线并观察其情绪变化; 这次用在目击证人身上,是为了收集证人最直接的反应,作为之后口供的辅助。 观察室内,郁勇和几名下属盯着画面中的三名女生,听着她们随意闲聊,在确认三人都在最不设防的时候,老张安排了嫌疑人严易泽经过了观察区。 当下方那一身黑衣的高大男生经过休息室那面大窗户的时候,三个女生都愣住了,视线一直追随着男生的背影,直到人走得看不见了之后,才互相看了几眼。 严易泽并没有戴手铐,甚至身后没有跟着警务人员,被带到警局之后他一直非常配合,且声称自己今晚并没有见过白琳。基于这种情况,老张决定将他的嫌疑人特征降到最低,安排这样的他进行了单方会面。 严易泽走过去之后,黎曼曼率先开了口:“刚刚那个人,是我们学校刑侦系大三的师兄!” 下一秒苏洛顿了顿,轻啧了一声:“你怎么又认识啊…” “不不我不认识,就是知道他而已,严易泽师兄还是挺出名的,还是校学生会副会长!”黎曼曼解释了一句,顿了顿,“…只是师兄怎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会不会和我们这个案子有关?” 想着黎曼曼一下紧张起来,下一刻安浔笑着理了理她的头发:“有可能。” “额那我一会儿该怎么说?话说其实树林里那个人我没太看清,万一冤枉了师兄或者误导了查案岂不是…” “不要紧。”安浔轻轻勾唇,打断了黎曼曼的担忧,“警察不会只听你一面之词就下结论的,除了我们的证词他们一定还收集了其他各种各样的证据,所以到时候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就可以了。” 安浔淡淡笑着安抚,那一句话却是让郁勇听出了微微的话中有话,望上监控中长发女孩不甚清晰的面容,郁勇眸中聚起一抹兴致来,下一刻抽起桌上的外套:“走,下去录口供。” —— 若是按照一贯程序,审问目击证人这种事是不用刑侦队长郁勇亲力亲为的,但是今晚不知怎么她就有了陪同审问的热情,此后三份口供录下来竟是意外收获颇丰,每一份,都给了她额外的惊喜! 以下为三人审讯记录截取: 【安浔】 安浔:“我其实并没有看见凶手的样子,当时我找到卿梓璇后就和她一起躲了起来,等到凶手离开才一起出去,所以提供不了什么证词…如果非要说些什么,我只能提一下我对这个案子的一些看法。” 刑警:“行,你说。” 安浔:“首先我不认为这个案子是刚才那个师兄做的,原因有三——” “第一,师兄是刑侦系的,本身就具备一定的反侦察能力,但是当时我离开现场前观察过几眼,现场留下的证据非常多,不像是有刑侦经验的人做的事,而更像是故意留下证据意欲嫁祸。” “第二,凶手选择在人口流动相对较大的校区犯案,本身已经承担了很大风险。而据我所知,刚才的师兄是校学生会副会长,今晚我们寝室丢了人辅导员是通知了学生会一起找人的,在找人的前提下,被熟人目击凶杀的可能性会变得非常高,早已知情的师兄不会蠢到还要继续杀人计划。” “第三,当我到达现场的时候,我室友就躲在案发现场直径五米处的假山后,几度弄出动静却是没有被凶手察觉。如果他真是一个心思缜密到敢于大胆在生活区犯案的凶手,强大的心理素质一定会让他在犯案前就察觉到现场的异样,但是他却没有。” “综上,我推测该名凶手只是一个一时起了杀心的普通人,且并不知道学生会今晚的安排;虽然他事先对杀人和嫁祸都有一定计划,却执行得并不完善。” “当然,这个案子也可能是具有刑侦经验的人故意伪装成新手犯案,只是若是如此,凶手的智力和心理素质就已经不在常人水平,一定能想到更安全更高效的杀人计划,所以这个推论和事实有着根本矛盾,亦能反证出我的推论更加真实可信。” 刑警:“…呵,本来是我们找你要证词,结果反而你给我们上了一节案例分析课?” 安浔笑:“我只是说出心里的想法,同时也想看看我的推论在专业人士看来到底如何。我本来就是犯罪心理学系的学生,运用并提升自己的专业知识本就是该做的。” … 【苏洛】 苏洛:“之前在小树林是我先看见的嫌疑人,目测是个男的,个子挺高,带着个面具,对了,看着和刚刚你们让我们看的那个师兄其实挺像的,话说那个师兄就是犯罪嫌疑人?” 刑警:“是不是我们会进一步调查,现在需要你更仔细的回忆当时看到的场景。” 苏洛:“哦…那我觉得你们不需要进一步调查了,我看见的人和师兄绝对不是同一个人呢~” 刑警:“…” 苏洛自信的扬扬眉:“首先说说师兄吧。师兄那件黑色冲锋衣,是阿玛尼今年新款,低调奢华系列,没有外露logo,但是从肩部线条处理和后背小细节可以看出绝对没差。” “然后师兄的那条裤子,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是纪梵希的运动休闲款,裤子侧缝做了一条鳄鱼漆皮细带,简约又时尚~” “那要说这一身最便宜的,那就是师兄脚上那双Timberland的鞋了,没啥好说的,登山靴经典款,型男必备,搭配这一身挺好看的,师兄家绝对很有钱吧!~” 刑警:“…” 苏洛:“那说完师兄我们再来说一下犯罪嫌疑人~今天师兄和嫌疑人都穿了一身黑,但是显然嫌疑人完全是画虎不成反类狗啊,他的那件冲锋衣,材质完全不行好么,一看就是仿货而且是超级便宜的那种,因为肩膀那里完全撑不起来都是皱的!” “还有他的裤子,应该就是随便穿了一条黑色的,估计他根本不认识纪梵希吧,毕竟阿玛尼认识的人还是多一些~”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那人脚上穿的鞋的确是Timberland,而且和师兄的款一模一样,是正货!” “只是全身上下模仿一个人却只有鞋子是一样的,我想只能说明两点:第一,这个人木有钱;第二,他似乎还挺熟悉师兄平时的穿衣风格的?至少他是知道师兄今天是穿了啥的!~哦,我好像意外给你们提供了一条调查线索呢呵呵~” 刑警:“…” 苏洛:“呵呵呵~” … 【黎曼曼】 黎曼曼:“…那个,我只能说些我知道的,其实我知道也不多…而且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万一说得不好你们…” 刑警:“…我们就只是了解下情况,你不用紧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吧…” 黎曼曼:“好…其实呢,关于严易泽师兄我还是了解一点点的,他是学生会副会长,长得很帅成绩也很好,而且家里爆有钱!很多师姐都喜欢他来着,但是师兄有女朋友了…哦哦但是好像前段时间分手了!” 刑警:“…你怎么知道的?” 黎曼曼:“我是听和严师兄关系很好的王师兄说的…哦,王师兄叫王曦,是严师兄一个寝室的,王师兄是我老乡周慧的表姐的室友的男朋友。” 刑警:“…” 黎曼曼看对方不说话,还以为自己论据不足,挖空心思又想了一个:“…另外我还有一个信息来源!严师兄的前女友据说是隔壁戏剧学院舞蹈系的系花,也很多人追的,前女友之所以会和严师兄分手好像是因为她劈腿了她们学校导演系的一个男生…” 刑警:“…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黎曼曼:“哦,我是听和周慧的表姐同一个专业,也就是临江大学信息管理专业的陈涛师兄说的哦。” “陈涛师兄也喜欢那个系花,本来知道严师兄和系花分手了还挺开心准备去追的,结果那天被他撞见系花和导演系的男生去了东区外小巷子的旅馆开房…陈涛师兄就很生气回来骂,说怪不得严师兄要和系花分手,那个系花就是个婊…” 刑警:“行了行了不用说了,你了解的情况我们大致都已经清楚了。” 黎曼曼:“…” 不是说好了如果万一说得不好不给脸色看的嘛呜呜呜… 刑警:本来就问问目击证人,结果问出来一大堆连死者室友都不知道的秘密也不知道是不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咳咳咳… … 于是那一晚,待到三个丫头都审讯完了,所有口供证据整理完毕重新确定了犯罪嫌疑人,郁勇从办公桌上抬头揉了揉酸痛的眉心,发觉天都已经蒙蒙亮了。 不过这**的辛劳到底还是卓有成效的,这次人工湖沉尸案的侦破,恐怕是要破武陵区警署凶杀案侦破用时的最短记录了! 想着郁勇拿着文件走出办公室,经过走廊的时候,遇上了正在休息区等候的唐少辰。 唐少辰本来正闭着眼睛小憩,听见响动一抬头,看见郁勇立马站了起来:“师姐。” “嗯。”郁勇朝唐少辰点了点头走过去,看他**未眠之后难得有些不休边幅的模样,扬眉笑起来:“你这辅导员还是当得挺称职的么,在这儿守了一晚上?小丫头们都在后面休息室睡觉呢,你早上来接不就行了。” 唐少辰这个辅导员的职位本来就是学院硬塞给他的,听郁勇这么一说也知道是在调侃他,无奈勾了勾嘴角:“证人审讯都结束了?人我可以领走了么?” 呵,他这么一说郁勇又笑了笑,神色颇有些意味深长,随即招了招手:“行了,跟我过来填个表,然后把人领走吧~” 填表的时候,郁勇又跟唐少辰扯了几句,说过阵子叫他和萧默一起出来吃顿饭大家聚一聚。 萧默和唐少辰是当初临江公安大学的同级生,两人都是刑侦系的,而郁勇则是大两人三届的师姐,在校的时候关系非常好。 后来毕业了萧默分配去了警局,现在已经是晨湾区刑侦队队长;而唐少辰则出国攻读犯罪心理学,两年前才回了临江。 当初的计划,本是等到唐少辰毕业回来就和萧默一起驻扎刑警队联手破案的,结果唐少辰回来之后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入公安系统而是选择了回校任教,因为这件事萧默心里一直憋着口气,唐少辰知道郁勇是想帮他们从中调解,只能淡淡笑着说下次再约。 待到填完表格签了字,郁勇盖了章说可以去提人了,顿了顿又想起了什么,神秘一笑拍了拍唐少辰的肩:“今年你新招的弟子底子不错啊,好好培养,将来大有前途!~”说完也不等唐少辰反应,拿着文件飘走了。 此后,清早快八点的时候,在警局大厅又等了大半个小时的唐少辰终于等来了他家三个睡眼稀疏的“弟子”…三人两步一晃走到跟前,一个个没精打采的看着他也不叫人,其中一个还带着明显的起**气… 唐少辰忍了一下,好不容易控制住语气:“军训结束还不到一周,你们三个已经出了两次状况了。好好想想,到底是什么原因。” 这样一句就代表不处罚不记过只是让她们闭门思过了,已经是唐大教授最大限度的宽容。 话落他定定将三个丫头看了一遍等待答复,结果安浔正迷糊苏洛正生气谁也不想搭理,等了半天还是脾气最好的黎曼曼眨了眨迷蒙的大眼睛,憋出一句来:“…那个,我想了想…觉得莫非我们三个人里面有一个是柯南体质?…你看,走到哪儿死到哪儿…什么的…” 软软绵绵一句,还带着睡意,唐少辰死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一下呆在了原地… 那整张俊颜上,一半震惊一般恼怒精彩纷呈了半天,他最终强忍住没在外头直接骂人,扭头就走! 走出几步,身后传来几个丫头迷迷糊糊的对话。 安浔:“曼曼你傻啊,还柯南…傻瓜曼曼…” 黎曼曼:“…不是啊,我是看辅导员脸色太恐怖,就想要不去卖个萌试试…” ——呜啊,苏洛大大打了个哈欠,摇着头鄙视:“以后你们三系遇事一律自行解决,少来打扰我!——就这你还去卖萌?你傻啊…傻瓜曼曼…” 三个丫头漫不经心的谈话细细碎碎全飘到了前方唐少辰耳朵里,让他眉头越拧越紧,到了车前的时候他都恨不得把先前郁勇那句“大有前途”扯下来丢地上踩了!最后上车甩上车门那一下,简直是重得可以… —— 此后,卿梓璇在校医院住了两个晚上,最后还是黎曼曼不放心去学校把她接回了自己姑姑家,这次卿梓璇没再拒绝,她显然是吓坏了。 之后几天,临江各大新闻媒体争相报导了大学城的这起凶杀案。案件最后被定性为情杀,凶手正是舞蹈系系花后来交往的导演系男生,据说是系花之后又另觅了新欢男生恼羞成怒,才痛下了杀手… 而关于栽赃嫁祸还有目击证人等等消息,新闻里并未透露半分,显然是校方进行了保密交涉;安浔她们几个也没再继续关注案件进展,因为再过几天,10月5号就是苏洛的十八岁生日了~ 这个生日苏家操办得非常隆重,再加上苏洛自己的“大计划”,之后整个假期她都在忙忙碌碌。 安浔和黎曼曼也没闲着,先后出去了两次帮黎曼曼选礼服再一起买了礼物,奔波了几天,终于到了苏洛生日当天晚上。 当晚,苏洛的生日聚会安排在了临江市郊的苏家老宅,宅子很大却并不新,几个月前彻底动工翻修了一次。 这次苏洛生日选址在此主要是因为老宅场地足够大,特别是后院那块比五六个足球场拼在一起还要大不少的空地,是苏洛这次生日party的精华所在! 只是现在那场地却是被十米高的一圈帆布围着,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苏洛卖了个关子,怎么也不肯提前透露~ 此时,屋外夜幕降临,宅子一楼的聚会已经开始了有一会儿,二楼的一间休息室里,安浔和黎曼曼正窝在一处聊天,黎曼曼有些不适应正式舞会,安浔则是有些懒,两人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苏洛上楼来叫人。 今天的小寿星苏洛仍旧是一身男装打扮,剪裁修身的白衬衣配上半休闲西裤,看着清贵中带着点雅痞总之就是非常帅~ 平时黎曼曼一直觉得苏洛长得很漂亮就是不爱穿女生的衣服,结果看了今天的苏小洛她又花痴了一小下,觉得洛洛男装也不错,看着王子一般养眼~ 安浔和黎曼曼今天都穿着礼服,黎曼曼因为个子不高所以选了一条短款的宝蓝色小裙子,显得俏皮可爱;安浔则是在家里随便挑了一条长裙,仍是宋灵韵喜欢的白色,修身设计裙摆拽地,好看是好看就是走路太不方便,让她更加懒得动。 苏洛上来看见两人懒洋洋的样子就催人,要她们一会儿下楼到后院去,今天的特别活动马上就要开场啦! 黎曼曼一听激动起来,连忙问到底是什么好玩的苏洛却是不肯说,想到苏洛要求两人带着方便活动的衣服来替换,安浔猜测可能是户外运动型的游戏,也有些感兴趣,另一边苏洛被黎曼曼缠着一抬头,望上安浔含笑望来的视线,心头微微激动。 其实方才楼下她家城哥已经到了,只是安浔一直在楼上休息,两人还没打过照面。 今天晚上姐姐出差不回来,她又安排了那么有意思的环节,正好给两人创造机会培养感情! 此刻看见安浔一席长裙聘聘婷婷坐在那儿的模样苏洛就觉得好兴奋,这个样子下去见她哥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想着苏洛把两人再催促了一番,先一步下楼去了宴会偏厅,那里门口守着义信成员谁也不敢靠近,苏洛轻轻推门进去,叫了一声哥。 安静的小厅里,霍城正坐在沙发上微微走神,听见苏洛的声音一抬头,对上她笑眯眯的眉眼。 “哥,一会儿特别活动就开始了,我朋友也会下来到后院去,你一会儿也过来吧,等到活动开始了我再介绍你们认识?” 苏洛笑着说,说着观察霍城的反应,今天晚上钊哥也要晚到,所以她稍微有些担心,平时这样人多又闹的场合城哥一向是不参加的,她担心他会不适应。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今晚透过那张万古不变的清冷容颜竟是看得出来她哥有些紧张,她想劝他几句说不要紧张,犹豫之后又觉得还是不说为好。 另一边,听了苏洛的安排,霍城默默点头,那垂在身侧的手心一直下意识紧握着他却不知道,直到苏洛笑眯眯的关门出去了,他才意识到的自己的反常,松开掌心来。 苏洛的感觉没错,此刻霍城的确有些紧张,还有些烦躁,这样的感觉从中秋那一晚在“陈色”听到消息之后就一直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直至今晚到了面对的时刻,愈发严重… 几乎就是在那一晚,他已经确定了苏洛口中的朋友就是他要找的姑娘,凭借的是他以前最不屑依凭的直觉; 后来裴钊要他不要贸然先去找人,说等到苏洛生日这天见面才是最好的安排。所以他忍了下来,一直忍到了今晚。 今晚,苏洛和裴钊设计了特别环节,就连他都瞒着,筹备了很久。 只是每当看着苏洛一脸兴奋的样子他都会觉得无奈,若是她的朋友真是那晚废墟的女孩,他并不确定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会作何感想… 天性随意,七窍玲珑,她的心思,即便面对着面,他依旧晦涩难猜。 想着,那双漆黑眸子微微一沉掩去几番明灭,下一刻霍城起身,推门而出。 —— 初秋的时节,夜晚的风已是微凉,中秋刚过,明月几乎仍是满盈,冷冷清清的悬在天际,将月光淡淡洒向下方热闹的人群。 今晚来参加生日宴的都是年轻人,有苏洛的同学,也有不少义信的成员。苏家的背景对外是不公开的,同学中也没人知道在场其他人的黑道身份,年轻人相处起来总是很容易混熟,经过之前的宴会大家已是很自然的玩到了一起。 霍城走到后院的时候,那帆布围墙前已是搭起了一个简易舞台,从大厅出来的人都聚拢到了舞台前,正热烈讨论。 这样的场合霍城并不擅长应对,他没有再往前走,而是站在了围墙边淡淡打量前方的人群,苏洛的朋友大多来自普通家庭,那一张张年轻的笑脸,衬托着一颗颗单纯的心,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生活在与他们完全不同的世界里,一眼便能看出差别来。 那淡漠视线在人群中流转,说是在看,不如说是在检索。下一刻,耳际微微一阵夜风浮动了细碎黑发,那一刻轻眨眼间,忽然一抹淡淡白影映入了眼帘。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长发,纤细,静静站在人群最外围,手中轻轻托着一个高脚杯。 从霍城的角度,可以看见她的大侧面,看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柔柔搭在她一侧肩头,遮住了整张容颜。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下一刻却是姑娘一低头间淡淡清婉的气质像是乘着那阵微风而来一瞬撩动了他的心弦,让他一瞬再也一不开视线… 彼时,姑娘身边的女伴正跟她说着话,她微微俯身靠过去,一动,惊得四周不少视线跟着一起闪烁跳跃! 他这才发觉原来除了他之外还有很多人在看她,就如同夜空之中群星包裹的一轮明月,她只需要静静待在那里,便是所有人注目的焦点。 下一刻,一个敏捷身影一瞬跃上舞台,扯过身前麦克风,高声欢呼起来! “Ladies and gentleman!Welcome to my mparty!今晚,万众瞩目的特别环节就要开始啦,大家兴奋不兴奋?!兴奋的话,就大声的告诉我,兴奋!” 苏洛夸张的笑着,一扬手将手中的麦克风对准下方人群,得到了所有人欢呼回应! 下一刻,她笑着一把扯回麦克风,年轻隽秀的脸庞在灯火映衬下是那样张扬肆意,笑着苏洛一扬手,身后的帷幕应声落下! 那一刻,四五个聚光灯同时打向她的后方,照亮了黑暗中一个巨大的穹顶型建筑!建筑灰黑色的外墙森然霸气极具金属气息,那一瞬下方一个认出那是什么的少年已是激动不已大嚷起来——靠,居然是“狂野圣战”! —— “狂野圣战”,是时下年轻人中非常流行的枪战实战类大型游艺项目,一般都是公众玩乐场地,谁也没想到居然会在一场私人宴会上有幸见到! 那一刻在场玩过的没玩过的所有年轻人都嗨了起来,一片震天的欢呼声中,极其擅长炒作气氛的苏洛已是用着嗨翻全场的音调快速解说起来! “没错,现在呈现在大家眼前的,就是‘狂野圣战’的游戏堡垒!堡垒共分三层,今晚大家的任务就是到达堡垒顶层的中心圣域,夺取里头的圣杯!” “而就在刚才,服务生已经给每个人都送了一杯香槟,这杯香槟,就是大家分组的凭证!现在请大家喝光或者倒掉被子里的酒,就可以看见杯身上的数字,数字相同的人,就是今晚的合作搭档!” “当然,现在的分组是以两人为单位,但是两两分组的搭档还可以和其他组合并成为一个大组,集体攻略!具体的游戏规则会在入口处发放,现在请要参加游戏的大家先去更衣室换上便服,然后领取护具和枪支,我们…” 苏洛热情洋溢的声音还在高处回响,却是在听见分组凭证的那一刻,霍城已经再也注意不到其他… 他终于明白之前苏洛塞给他这个空杯子并要他不许乱放的原因是什么了,今晚的分组苏洛一定帮他作了弊,现在他手里的杯子和不远处那白衣女孩手中的,一定是一对! 那一刻,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霍城呼吸微微一窒,下一刻隔着欢闹人群本在给黎曼曼讲解规则的安浔忽然心头一紧,猛然察觉到了什么。 那一刻她一瞬忪愣,甚至吃惊意外,难以置信她一回头循着鼻息间那熟悉气息望去,竟是一眼望穿人群,对上了一双漆黑沉静的眼! 那一眼入心,就像全然抽离了思绪安浔刹那失神; 四目相对,紧紧凝望上月华之下那张蓦然回首的清丽容颜,霍城死死咬牙,呼吸凝滞! 那一双映入了四方华彩淡淡望来的澄净眼眸啊,那般漠然,却又那般耀眼,如同秋夜天边最亮亦最孤高的那颗星,见过一次,便是铭心刻骨,再难忘怀… 终是这一眼,入心,他一眼认出她来,刹那间就像多日来心头所有虚无寂寥瞬间填满,那一刻喜悦倾泻而出,伴着绞痛般的心悸! 那是从未有过的感情,激动,无措,压抑,狂喜,所有无声而炽热的情绪碾过心头剧烈翻滚! 却是无言,冷清,心底的情绪他面上表达不出一分,唯有那一双死死凝望的眼,深深的,深深的,透露所有波澜! 直至,那至深情绪牵引周身气息浓烈弥漫,一瞬重重撩拨上安浔的神经,她终是蓦然一惊回过神来,迅速垂下了眼去。 这样一个场合,不期然间第三次偶遇霍城,不是她事先预想的狩猎,也没有做任何准备,却为何仅仅只凭一眼,他却仿佛已经认出了她来?! 那一刻心头一阵烦闷,下一刻却是被安浔强行压抑,苏家的背景她早已知晓,多番的调查却更让她熟知霍城的个性,今晚她是笃信他不会出现才轻松赴宴的,结果他的行为却是完全颠覆了她的预期! 安浔不喜欢意外,垂眼的那一刻,她已是飞速分析起情势来!是她了解得不够全面?还是她已经暴露了行踪?只是茫茫人海,就算她没有刻意隐藏也谈不上暴露吧,除非… 除非,他一直在找她! 那一刻,这样一个无比古怪的念头一瞬闯入脑海,让安浔彻底愣住。 下一刻,望上手中高脚杯,那金灿灿冒着气泡的液体氤氤氲氲映入眼帘,却又像是无声证明了,似乎刚才她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并不像表面看着那样荒诞无稽… 甚至在想到的这一刻,她已是开始清晰的把这段时日来身边种种的变化串联了起来,其中最明显的,就是那日中秋回来之后,苏洛的表现。 一场生日宴,一个盛大的射击游戏,一个很好操纵的分组方式…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将事态发展朝着同一个方向引领,而最让安浔无法忽视的,是方才那一眼相望,霍城看着她时的那个眼神… 那般的深沉复杂,她不需要全懂,也能隐约猜出三分缘由。 只是那缘由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让她哑然失笑,除了老天恶意的玩笑,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废墟那晚她种种的表现,到底哪一点,能导致如今这个意外发展了? 想着,下一刻安浔扬手一下倒空杯里的酒液,在看清杯身上数字的那一刻,冷冷勾了嘴角。 身边黎曼曼还在细数规则,嚷着要和她的搭档一起同安浔并成一个大组,下一刻安浔却是头也没回淡淡回绝,她说今晚的游戏,她要跟搭档两人单独完成! 说话的时候,她微微偏头,明明笑着,冷冷清晰的言语却让黎曼曼莫名打了个寒颤… 再抬眼时,她淡笑望上了不远处那双青黑墨瞳,唇边轻轻一弯笑意是那么漂亮,眼底浅浅一抹幽光,却是那般冰凉。 —— 今晚,苏洛的“狂野圣战”并没有因为是临时搭建的就有丝毫松懈;场地规格,游戏流程,道具设施等等全部是按照正规游戏配备来,誓要让大家尽兴而归! 依照游戏规则,参赛选手首先要去外围靶场射击十枪,以判定实力等级。此后两两一组的搭档可以合并再组成至多八人的小团体,进入游戏场地。 入场之后,所有的队伍之间都是竞争关系,互相以镭射枪攻击。每人身上的护具都能记录被攻击的部位,打中头部心脏等要害部位的攻击分值很高,且能导致“死亡”;相反对于其他部位的攻击分值就较低,且不会一击致命。 同时,当攻击方击中被攻击方后,被攻击方扣除的分值会直接累计到攻击方身上,除了一击命中要害部位导致被攻击方“死亡”之外,多次命中非要害部位也可以导致被攻击方分值清零后“死亡”。故而最开始的靶场射击也十分重要,因为每个人不同的起始分值就是根据射击成绩判定的! 而最后,直至到达三层圣域,一个队伍中必须有超过半数以上的成员同时跨入圣域才能得到圣杯!圣杯被取下后游戏结束,第一名的队伍将成为本场冠军,而累积分值最高的人,就是本场MVP(最有价值选手)! 游戏的设定精彩又公平,公安大的学生们刚刚结束军训自问枪法不差,义信的成员们更是觉得夺取个圣杯而已绝对不在话下! 不出片刻,实力好的人便两两组队开始入场,实力一般的也组成了大部队开始研究人海战术,当安浔换好衣服回到后院时,靶场那头人声沸腾,她在的这边却已经没什么人了。 安浔也不着急,慢慢悠悠往靶场方向走,走了几步,她忽然看见前方不远处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里,一人正站在那张硕大的堡垒三层平面图前,盯着那迷宫一般的行径路线看。 还是那一身玄衣如墨,还是那一张容颜冷清,今夜不知是不是月色怡人,让安浔觉得这张再次入眼的脸,比起记忆中的样子似乎要好上了一些。 不过啊,那月色之下淡淡凝望的眉眼依然是那样纤长细腻,义信当家么,比女孩子还好看的当家人呐~ 想着,安浔无声弯了弯嘴角,小跑过去。 “嘿~”她轻轻打了声招呼,在离开他几米的地方停下脚步,霍城即刻回头望来一眼,他的情绪似乎已经完全平复了下去,那双淡漠黑瞳里此刻已是一片沉寂,再也看不出丝毫异样。 望上那双沉沉湛湛的眼,看着那抹干干净净的黑,安浔眸中的冷意淡了一分,再往前靠近了一步:“研究地图在?那之后找路就全靠你了?” 她说着话,就笑起来,一身白T恤搭配牛仔裤,长发简简单单在身后扎成个马尾,明明是再随意不过的装扮,一笑却又异常的明艳好看,霍城在那笑容中沉默,片刻轻应了一声:“嗯。” 四目相对,片刻沉静,安浔轻轻勾着嘴角,眼底闪过了一抹意味深长。 此后一路上,一直是她说话,他沉默。 她不问他的名字,也不自报家门,是她主动提出今晚就他们两人搭档,还很自来熟的展开一个又一个话题,只是做着这些事,那青黑眼底却是始终没有笑意一片冷冷清清,却饶是这样,霍城也觉得很满足了。 第一次交谈,第一次同行,早在一周之前他甚至都不能想象她能这样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眼前…他不想太急被她讨厌,却又面瘫表达不出其他,片刻之后安浔就发觉身边的男人似乎比她预想的要好相处得多?似乎只要丢着不管,就可以了~ 随后两人一路来到靶场区,那时大多数人已经打完入场,来到射击点,安浔掂了掂手里的枪,依旧扮演着“热情”的一方。 “话说你枪法如何?如果好的话就好好打啊,这次我可是奔着总冠军和MVP去的,第一步绝对不容有失!~” 安浔浅笑着开口,霍城淡淡垂眼看她,一路上她一直热衷扮演陌生人的角色,他也不去反驳。 安浔话落,霍城偏头望向二十米开外的靶心,他的枪法没有问题,只是她要的是不容有失。 于是,当晚,当那一身黑衣容色清冷的男人在靶场中央摆出标准射击姿势一瞬瞄准靶心的那一刻,场上余下不多的成员都渐渐噤了声。 室外射击,风速会影响子弹轨迹;仿真手枪的重量比起他一贯用的,要稍稍轻上一些。 二十米开外的靶子,悬挂的角度微微偏斜,离他所在的位置,也有一定坡度。所以他的左手要再往右一些,身体也要微微后仰,那样计算出来的轨迹,才能正中靶心。 心中计量好所有之后,霍城轻轻阖上了眼,缓缓吐息之间,他将自己的心跳调整到了最平稳的状态。 待到再睁眼时,那双清冷墨瞳里已是最澄净的黑,望上那双眼,安浔浅浅勾起嘴角,下一秒,霍城扣动了扳机。 沉稳的心性,却又是冷傲的脾气,在开出第一枪之后,霍城将子弹的重量后坐力的大小和开枪瞬间枪口摆动的幅度都一一记在了心里。 他射击手感极佳,这是几乎天赐一般的敏锐度,一枪过后再无顾忌,此后九发,他连续扣下了扳机! 如果说一开始这场射击秀最惹人注目的是气势,那么之后那叫人大跌眼镜的就是实力了!…那一发发子弹飞出的瞬间计分台上的数据连连刷新,十环,十环,十环…最终成绩,一千点?! 两人身后,一直偷偷尾行暗中观察的苏洛看着计分台上统计的成绩轻轻咂舌。刚刚钊哥还打电话来询问情况如何呢,结果城哥这不挺行的么,在安小浔面前表现得多么的好! 另一边,望着计分台上不断累加的分值安浔嘴角的笑意亦是越来越大,就连一直含着淡淡冷意的双眸中都隐隐带上了光彩! 急速,狠绝,必杀格斗技,超强的爆发力加上逆天的忍耐力,就是废墟那一晚霍城留给她的全部印象! 结果今晚过后,还要加一个弹无虚发百分之百的射击命中率? 如此难缠的猎物啊,偏偏美味得可以! 安浔笑着想,待到有朝一日,她和他对决的那一天,她绝对不能给他一分用枪的机会呢… —— 此后,安浔射击,领取护具,他们两人都选择了最轻便的手枪,一起来到会场入口,迎上了苏洛热烈的视线。 今晚游戏分组,她家城哥没有拒绝参加苏洛就知道自己一定是找对人了!之后她看安浔也没有提出异议,就更加心花怒放! 要知道眼前这一双人啊,男的清隽无双女的明媚动人,任是谁看在眼里都会觉得非常般配的!如果城哥这次真的能和安小浔走到一起,她岂不是最大的功臣!~ 想着,苏洛嘴角的笑意简直藏都藏不住,下一刻对上那两道灼灼视线,安浔微微勾了唇:“认识的?” 那一抹笑容微带着深意,一双墨瞳沉沉的,看不出是否开心。 “额…嗯…” 苏洛看得心里咯噔一下,小心观察她家城哥的反应含糊应了两声,下一刻安浔收回视线也不再多问,而是微微仰头望上了霍城。 “说好的两人搭档,那后面的那条尾巴是不是可以甩掉了?” 她轻言一句,话落霍城身后的顾三猛然抬起头来。 方才射击场的积分顾三也参加了,就是为了跟进会场贴身护卫。安浔话落顾三一瞬抬眼,不期然间忽然撞上了安浔淡淡瞥来的视线,那一眼中竟是有寒意微不可查流转而过,下一刻顾三彻底愣住了。 “爷…” “你等在外面。” 顾三着急开口,下一刻霍城却是淡淡打断,他甚至没有回头,清冷的一双墨瞳微垂着,望去的方向,是那双浅浅轻扬的眉目,柔柔望来的视线。 四目相对,那一眼里,有笑意,有淡漠,甚至有戏谑还有冰凉…就连方才她望向顾三时眸中稍纵即逝的冷意,他也一瞬不瞬全都看见了… 那一刻,不期然间脑海之中一瞬环绕而过的竟是那**在“陈色”**的灯光下,裴钊微拧着眉笑着问他的那句话。 他问他在想些什么,找回她来,又是想要做什么?…他是喜欢她么?想要她…做他的女朋友?… 这些问题,原来他并没有答案。 当初苦苦寻觅的时候,他想如何? 如今佳人在侧的时候,他又想如何?… 在看清她一路过来所有毫无真心的亲近玩笑一般的淡漠随性之后他是想要如何? 是否他想要如何,就能如何?… 四目相对,一时无声,片刻之后那双淡淡凝望上来的眸子里忽然带起一抹澄净笑意,下一刻安浔垂眼,伸手一下握上霍城的指尖。 那一刻,那双沉黑犹如暗夜一般的墨瞳之中微光一闪而过,所有人震惊的视线中,她拉着他飞快转身,跑进了身后漆黑的通道里! V061 两生初遇 扪心自问,安浔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 她的个性,为达目的可以利用一切能够利用的东西;而今晚她所有的态度和言行,也依然遵循这样一套准则。 当掌心交握的那一刻,安浔清晰的感觉到霍城虎口枪支磨出的茧摩擦过她指腹微凉的肌肤… 此刻她紧紧牵着的男人是个危险的大杀器,却偏偏是她垂涎已久不吃不行的战利品。 此时此刻,做着这样亲近的事,安浔心里却没有一丝小女生的旖旎情怀,她只是想要甩开霍城的跟班,嗯,或许还为了试探,她想要进一步确认霍城内心的想法,早作打算。 结果,他明明已是看出她的心思,还由着她单独领着他跑到了这黑漆漆的一看就很容易被偷袭的地方来…除了自信之外,安浔想,她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自己之前的猜测为真了。 想到这里,安浔垂眼,眸中闪过一抹思量,下一刻来到战场入口的大门前,她回头,很自然的挣脱了他的手。 “马上就要正式开战啦,准备好了吗!” 她回头,浅浅勾唇,还是那样流于表面的笑容…通道尽头,四周墙上镶嵌着幽蓝色的灯,灯火映入那双浅笑墨瞳,带起柔柔光亮。 饶是那所有光亮都是冷的,却亦是霍城见过最澄净的颜色,其实她这样也很好,至少让他看得明白她要什么,可以顺着她的心意,全部做到。 下一刻霍城微微点头,转身上前,按下了开启大门的按钮! —— 堡垒内部是全封闭的空间,模拟战场做得非常逼真。 按照地图显示,堡垒第一层的战场是“渔人码头”,里头堆放着等比例缩小的集装箱货物,换句话说就是躲避区域最多难度最低的战场。 而经由码头西侧的旋梯上到二层之后,便进入了第二战场——沙漠之舟。 “沙漠之舟”最大的特色就是整个地面都覆盖在半尺深的细沙之中,偌大的几百平米空间内,遮蔽物只有巨大的仙人掌和少数巨石,战斗难度大大增加! 而通往三层的电梯,隐藏在沙漠中心的绿洲之中,那附近遮蔽物非常少,要顺利到达绿洲通上三层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只是不要看是这样,就以为沙漠已是很难的关卡了,上到第三层的人会告诉你,如果说前两关都是可以通过实力破解的,那么这第三关“迷之圣域”,就完全是智力和记忆力的双重考验和枪法木有半点关系了好么! 话说,那盘踞整个三层的巨大迷宫是个什么鬼? 再说,那每隔半小时移动十面的墙体的设定又是什么鬼? 难道神枪手就不能是路痴?!这样分明歧视路盲的设定真心没问题吗?! 于是,先一步进入战场的大家在面对如此严苛的环境之后才大呼上当,几番回合下来,大多数人都交待在了第一层第二层,好不容易上到三层的团体站在迷宫门口却是迟迟不敢进入,之前好歹还是人打人,只是面前的这个迷宫为毛一看就有种进得去出不来的赶脚?! 而当先头部队们正在各层焦头烂额的时候,几乎是垫底入场的浔城小分队,突进速度却是异常迅猛! 在进入“渔人码头”之后,霍城简单同安浔商量了一下行动计划,两人预备以突击进程为主,射杀敌方为辅,争取用最短的时间到达西侧旋梯,登上二层! 而整个突进过程由霍城开道,安浔只要跟上然后解决掉漏网之鱼即可~ 这样的安排下,接下来整个一层码头的清扫速度简直是快得惊人! 一开始安浔并没有太在意路线,一路只是跟在霍城身后飞奔,然后没多久她就发现了,什么解决漏网之鱼她根本连开一枪的机会都没有! 整条路上,从来都是前方光影闪烁她马不停蹄,途经的一路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直到最后身前那墨黑色的背影终于一瞬停住转过身来的时候,她眼前已经赫然出现了旋梯的第一阶阶梯… 呵呵,所以在他看来她就是个备胎只用跟着跑跑步? 安浔心里呵呵了一下,面上却没有表露,只是踏上第一阶铁梯的步子明显很重…霍城跟在安浔身后上楼,两人飞快经过悬空的位置,在到达转角平台的时候,他忽然伸手拽了一下她的手腕。 结果安浔几乎是同时就蹲下了,迅速躲到了平台上的一个大箱子后,那敏捷的样子让霍城微愣一秒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下一刻安浔回过头来:“怎么了有埋伏?” 她话落自己也察觉到了异样,因为根本就没有听到枪响,下一刻霍城扬手从身后抽出一把长枪来一下架上箱子一角,三两下装好配件,抬起头来。 “你想学狙击么?” —— 后来,当裴钊断断续续从多方渠道了解到当日堡垒中发生的种种,夸张的大呼牛掰! 话说其他男人追个妹纸也就只能送送花买买包顶多弄架飞机双休往返个巴黎,结果他家霍小城呢,居然教妹子狙击!…瞧这逆天的勇气和创意! 后来,直到安浔小心翼翼轻轻抚上那狙击枪冰凉却手感极好的枪身,将右眼凑上瞄准镜时,明知不是真枪她也难免激动了一下,激动中又终是隐隐回过神来,霍城并不是不屑让她动手,而是给她选择了一条最好的路… 她说她想要总冠军,所以他以最快的速度带她到达了二层入口;她还说她要当MVP,所以他在这最高也最安全的地方给她准备了一个位置,击杀下方所有人! 那一刻安浔微微垂眼,心底忽有一道情绪流转而过,但她并不去细想,下一刻已是淡笑开了口:“你在哪儿捡的这支枪?” “快到旋梯的时候。” “你怎么知道我们可以用别人的枪?” “地图上有规则说明,积分达到一定数值后可以解锁第二支枪。” 地图上的规则么,估计也就只有他一个人每一条都看了吧~ 下一刻安浔无声弯起嘴角来。 “那你怎么知道…我会喜欢狙击?” 轻轻柔柔的一句话,她没有回头,静静凝视着前方的眼眸里,却终是透出了浅浅清亮的光。 其实他并不知道,甚至直到这一刻,他才真实感觉到了她的快乐。 这是今晚她第一次真心的笑,霍城沉默看了三秒,倾身靠近。 “头再低一点,肩膀放松。瞄准的时候两只眼都睁开,右眼观察目标,左眼注意周围。看见瞄准镜上的光圈了么?” “嗯。” “光圈是你的射击范围,中心的红点是开枪之后命中的位置。光圈如果持续闪烁说明射程还在变化,你调整呼吸,寻找呼吸和心跳最适合的频率,让它慢慢稳定下来。” 耳边响起的那淡漠声线,实在离得很近,霍城开口说话的时候,安浔甚至可以感觉他微凉的气息轻轻散在她光裸的后颈上。 两人现在的情况,远比牵手进入会场时亲近得多,却是非常默契的谁也没提起这叫人尴尬的距离。 相反,安浔甚至觉得或许真正察觉到距离的只有她自己,因为霍城教她实在是教得很认真,隔着这么近的距离,他的注意力却几乎完全不在她身上,甚至在让她放松的时候,他自己的心跳都跟一起放缓了下来… 这样的变化让安浔有些想笑,那样的沉静,却又让她莫名安心。 这或许就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让别人待在如此近的地方还能把注意力全部放到另一个方向,下一刻耳边传来轻轻指令,他要她确定了合适的时机,就开枪。 几乎是在他话落的下一刻她就扣动了扳机,瞄准镜中的光圈已经平静了很久,就如同她此刻的心境一般。 男女之事,脸红心跳又揣揣不安,是否非要**痴缠旖旎似火才是最好的剧情? 三面之缘,淡漠冷清却执着纯净,最特殊的心性带来最特别的感受犹似温凉如水却又紧密相随,这样的人这样的感情,是她两生,初遇。 镭射枪的光束在下一刻击中远处集装箱后一名躲藏的枪手,待他胸前护具闪烁耀眼红光告示生命消亡,那样的光亮之中安浔兴奋着猛一回头,霍城才惊觉两人的距离竟是如此之近! 望上对面澄净墨瞳之中绚烂的光亮,霍城条件反射往后一仰,安浔眼睁睁的看着近处那细腻得没有一丝瑕疵的眉目间惊起三分窘迫,如果此刻光线很好,她或许还能看清他倏然红了的耳尖,和即便浑身僵硬,那青黑眼底依旧浅浅难藏的光芒。 那一刻,心间之前那被刻意无视的情绪再次萦绕,安浔终于想明白了,那是什么。 最初,她狩猎**,初见他第一面, 当时他统领义信众星捧月,明明身居高位冷情傲睨,却又淡漠心死,寂寥怆然… 后来,她探查敌情,再见他第二面, 那夜他孤身犯险血染深巷,明明身负重伤命悬一线,却能果决杀伐,逆境反击! 时至今夜, 她终见他第三面,却看着他,以她的目标为目标,因她的喜悦而喜悦, 她习惯了他的漠然记住了他的狠戾甚至已经调查过他的身世背景,却唯独从未留意过他的真心,亦从未发觉,在那样的外表下,他会是这样单纯而执着的个性… 那一刻,心头微动,下一刻广袤码头上枪声已是鳞次响起! 在这样的制高点隐藏上了这样一个狙击手,不愿坐以待毙就必定拼死反击!几乎是在狙击枪响的下一秒,数个黑影从隐蔽处一下蹿出,急速朝着旋梯而来! 那一刻,下方所有枪手暂时结盟,而他们是唯一的目标! 这一刻,安浔心底却没有半分紧张,即便狙击枪无法连击对移动的目标攻击力也很弱,她却是安心笃信他们一定能完美拿下这一层所有人! 而就在她这么想着下一秒,霍城已经精准扣动扳机,将飞速攻击到旋梯下方的一人一枪爆头!那人应声倒地的同一刻,安浔已是再次将狙击枪上膛,击中了远方一人的胸膛! 霍城下手着实狠绝,安浔的进步亦是快得另人发指!更恐怖的是,即便没有眼神交流他们两人却是几乎甚少攻击同一个目标,那样无言的默契,无法不叫人赞叹! 此后,霍城渐渐把所有远处的隐匿的判定安浔可以击中的目标都留了下来,把所有近处的迅猛的分值较低的枪手全部干掉! 以旋梯为中心,随后那镭射的光芒就像是死亡屏障一般将下方所有人笼罩,一片光影缭乱的交火之中,两人护具上的积分层层刷新,直到最后下方四处再也没了动静,安浔从瞄准镜上抬起头来,望向了下方一片鲜红海洋。 被击中的枪手身上的护具呈红色,五分钟内将无法动弹。五分钟后,没有被他人解锁的枪支会自动失效,由主人带离现场。 由此整个一层码头已是哀鸿遍野,几乎就是在那短短的五分钟内,二对多的战役已经压倒性胜利! 安浔随意看了看,缓缓站起身来,身上护具沉重,时间蹲长了难免腿酸,她起来的时候看着是那样随意,甚至低着头动了动酸痛的膝盖,下一刻躲在一堆“尸体”后方伺机而动的潜伏者终于抓住机会,悄悄后退两步,忽然一个猛冲,一角踏上前方木箱跳了起来! 他也许便是这整个渔人码头剩下的最后一人了,同伴的“惨死”从另一面看那可是逆天的分值累积,只要干掉旋梯上的两人中的任一个,今晚的MVP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哈哈哈! 男生喜悦的想着,飞跃上空中的时候甚至嘴角都是弯的,那扛狙击枪的原来是个妹子,枪都放地上了还不手到擒来?! 下一刻,就当男生一下扬起手中的步枪调转枪头正准备射击的那一刻,一抬头,却是意外撞上了一双闪动寒光的大眼睛! 那双眼很漂亮,里头耀眼的杀意也很夺目,男生先是被终于看清了的美貌惊艳了一秒,再是被美貌姑娘眼中含笑的冷意震惊了一把,下一秒安浔闲闲举起手中早已准备好的手枪,喀嚓扣动了扳机!~ 男生仓皇落地的那一下摔得真是重啊,连下面的道具箱子都给砸碎了… 下一刻安浔帅帅回头望向霍城,她现在似乎已经有些能够从他面瘫的脸上辨认出各种细微的表情来了。 望上那微带着诧异的墨瞳安浔很好心情的笑了,笑着她说:“站在这么近的地方还敢跳射,难道他以为我只有一把狙击枪?啧啧,真是个傻子!” … 此后两人上到二层“沙漠之舟”,由于霍城事先对地图的充分研究,他很快到达了沙漠最高的那块巨石把安浔安置了上去,同时也是布下了一个狙击点。 此时安浔已是彻底玩嗨了,之后两人一人突进一人狙击配合的天衣无缝,很短的时间内绿洲外围区的枪手就被全部扫荡,安浔开开心心的进入了绿洲核心! 第二道关卡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在意的地方,直至最后两人在绿洲找到电梯,撞上了一伙义信成员。 他们这群人也算聪明,埋伏在了电梯四周干掉了之后上来的所有组!只是看见带着妹子的自家boss上来之后他们当然不敢动手,静静埋伏着在树丛中等候两人上去,结果两人电梯也进了,门都关了一半了,却是安浔忽然扬手开枪,打中了树丛里的一个少年… 那一刻所有埋伏的人都惊呆了,话说猴子哥藏得那么好也没弄出什么动静而且隔得那么远为毛妹子只杀他?而且为毛妹子竟然杀到了他?! 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只有那名叫猴子的少年死死咬牙,心知肚明! 这个丫头,分明就是刺杀那晚逃掉的丫头,她绝对是为了报那天他监视她的仇!靠,可怜我逆天的积分嗷嗷嗷! 另一头,当透明的电梯缓缓开启升上三层,放眼望去,下方金灿灿的沙漠环绕着绿树小湖原来是那样好看的景致,安浔走到门边往下看,表情轻柔而愉悦,霍城在一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淡淡开了口。 “你叫什么名字?” 轻声一句,语气并没有波澜,这是他一定会问的问题,早晚只看时机。 安浔并不意外的抬起头,望上那双清淡墨瞳,顿了顿,她淡淡笑开来:“先不说,等我拿到了总冠军和MVP之后再说~” 这样一句,和她之前说过的所有类似的话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她眼底的冷意都已经不在了,淡淡扬眉的时候,看着就像是个单纯又有些矫情的小姑娘。 话落,安浔回头,垂眼,眸中却是浅浅隐去了三分情绪。 之前的一路上,他们配合很好,她也玩得很开心,她不否认和他在一起她感觉甚至很不错,但是她从不是依靠别人拿成绩的个性,今晚的游戏,她也没有打算要这样其乐融融的玩到底… 所以最后剩下的第三层,一切终将逆转,她也真诚的期望,一切,都能终结。 —— 那蔓延整个堡垒三层的迷宫圣域,能进去的人已是少之又少,这也是为什么这层难度如此之大的原因,因为这一层对参加者的考验不仅仅是个人实力,还有团队协作的能力。 此刻,一行四人的小团体正潜伏在迷宫深处一个四通八达的小广场周围,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他们四人本是一个八人大组的成员,结果在游戏的过程中挂掉了半数成员,已经失去了夺取圣杯的资格。 于是此后四人便将夺取MVP作为了游戏目标,通力协作,又互相竞争,采取的战略是先集体伏击将之后上来的小组冲散,然后再各凭实力,追击散兵! 而先前被自家女神残忍抛弃的黎曼曼同学,便有幸成为了这个超强小组的成员。她的搭档在攻略过程中已经挂了,她自身实力又很水,便一直跟在大组的组长身边,倒是一路混到了最核心的区域~ 而值得一提的事,一路上对黎曼曼照顾有加的组长大人,正是之前和她们有过“一案之缘”的公安大刑侦系大三的师兄——严易泽。 要说这位严师兄,能聊的话题还真不少,加上我们优秀情报员黎曼曼的实力,就算要她把人几代族谱都翻出来研究一遍,也不见得是完不成的任务~ 据称,严师兄祖籍临江,长在首都,家中从政。祖父是原首都一高官,现已退休回了临江颐养天年。 严师兄的父母都在政府部门工作,师兄将来似乎亦是有从政的打算,故而报考了军校,如今寄住在临江的表叔家中。 再据称,严师兄身高183,体重160,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型,加上超高的颜值,入校以来三届蝉联公安大非官方校草评选第一名! 只是师兄即便拥有这样的家世和外貌,平时为人却十分低调,除了上课和学生会的工作以外,只有打球健身等超级健康的爱好,男女关系也一直很纯洁,直到大二下学期才谈了隔壁戏剧学院舞蹈系系花,当时伤碎了一地师姐的心… 还据称,师兄跟系花是初恋,师兄很认真,但是系花却很滥情,即便当初是系花死缠烂打追上了师兄恋爱后却仍旧和其他男生交往过密,导致两人恋爱一个多月就分了手,当时之前碎了一地玻璃心的师姐们又全线满血复活啦! 只是关于师兄的恋爱还有另一个版本,说的是两人恋情之所以夭折其实是因为严家的干预,如今系花已经香消玉殒,黎曼曼本人也更愿意相信这个美好一些的版本,愿逝者安息,生者常乐。 以上这些,便是黎曼曼在认识严易泽之前道听途说来的各种八卦,而后来当她接触了严易泽本人,对他的印象就更好了。 其实今晚严易泽之所以会来参加苏洛的生日宴会,就是为了来对当日她们作证的事表达感谢的,还给她们三人都买了礼物要苏洛转交。 苏洛告诉黎曼曼,其实当日即便没有她们的证词师兄的嫌疑也可以很快排除的,所以她们实际并没有帮上他什么忙。但是案子结束之后师兄还是主动找了校领导问到了她们的身份,并要求在媒体上不要曝光她们,免得给她们的生活带来影响。 当时苏小洛的原话是,师兄自己前女友死了再怎么都会伤心的吧,还能为别人想到这么多真的很不容易,我也做不了什么只能今晚留师兄下来一起玩一玩散散心,到时候你跟着师兄玩,多逗逗他开心啊! 于是黎曼曼就把这句话当作一个任务好好贯彻了下来,一路上充分发挥她黎家开心果的功力把师兄哄得笑吟吟的!小花痴也觉得这个任务多么的双赢啊,她家师兄笑起来真是好好看啊!~ 于是便是这么一路玩着说笑着,两人一路玩到了第三关,黎曼曼自己的积分肯定没戏了,现在正陪着师兄攻略MVP。两人在广场北面的通道埋伏了一会儿,守在前方位置的严易泽忽然无声扬了扬手,给黎曼曼比了一个手势。 黎曼曼马上机警的靠了过去,透过迷宫晦暗的灯光定睛一看,原来在他们正对面的广场南入口方向,缓缓走来了一个人。 广场南面入口也有人埋伏,是和苏洛一个空手道社的两个大二师姐,两人都很彪悍!按照他们事先定下的规则,单个猎物出现的时候谁近就是谁的,所以这个猎物他们不能动手,除非师姐失手了,他们才能加入追击! 只是等了那么半天终于来了一个人,黎曼曼还是非常激动且紧张的,张望之间那人影已是越走越近,黎曼曼惊讶的发觉,从身形来看来人竟是个女生,手里端着一把很长的枪,一看就有些彪悍的模样!再走近了一点点,黎曼曼的小雷达忽然一下全开,脸都没看清她就认出来了,那女生正是她家女神安小浔! 饶是之前被女神丢下黎曼曼也是绝对不会记仇的,在认出安浔的下一秒她就激动的拽上了师兄的袖子,小声告诉他来人是安浔,他们一定要救她! 严易泽听见安浔的名字也愣了愣,再次抬眼望去的时候一眼看清安浔身上显示的红字积分,微微震惊。 这么高的单人分值他还是第一次见,随后再是看清了安浔手里的狙击枪,严易泽当即了然。 在下面两层的时候,她应该都是找了有利地形埋伏狙击,才得到了这么高的分值; 而这样的分值无疑是一个巨大的**,他觉得即便他们出手干预,南面的两个师妹也不见得肯放弃这个大好机会…心里这么想着,下一刻严易泽却仍是无声给黎曼曼打了个手势,带着她朝南面前行而去。 严易泽的猜测完全正确,在看清安浔分值的那一刻南面两个女生简直是热血沸腾,互相望去的一眼都带上了敌意。两人分值接近,就差这一次比拼,过来的女生端着狙击枪近身搏击肯定不行,能吃下这块“大肥肉”MVP就没跑了! 就在两个女生摩拳擦掌的时候,迈着缓慢步伐,安浔已经缓缓靠近了两人的射程区,亦是十分真切的感受到了双份压抑的兴奋! 那一刻安浔微微垂眼,掩去了眸中一抹笑意。 依照霍城事先研究的路线,这个广场就在去往中心圣域的必经之路上,而且是一个伏击的好地点,当他们两人来到广场附近感受到那股肃穆的气氛之后,霍城已经确定了有人埋伏在此。 而如今,安浔之所以会一个人出现在广场入口,正是他们采用的诱敌之计! 下一刻,再是往前跨出一步,安浔将将停在了两个女生的射程边缘,却是再也不肯往前挪动一步。 远处广场角落,两个女生端枪瞄准等得无比焦急,其中急切一点的那个差点都想要直接冲出去算了!却是下一刻,就在千钧一发的那一秒安浔却像是忽然察觉了什么一般惊惧抬头,一瞬转身逃进了身侧的巷子里! “草!” 耳边响起一声叫骂,下一刻两个女生头脑一热,想也没想就同时追了出去! —— 幽深的迷宫小径,前方一路飞奔的白衣少女,身后死命追击的嗜血猎人,那场面是多么的惊险而刺激!~ 只是殊不知,能留到最后的,又有几人真是只会逃命的可怜虫? 高分**,长枪掩饰,极度**之后倏然的逃离将对方血性激发到极致,当猎人灼灼的视线凝望上前方那纤弱背影,在灯火照不到的晦暗角落啊,少女浅浅上扬的嘴角,或许才是这场夺命追击最唯美的诠释! 下一刻,再是一个倏然转身,少女的身影一下没入到前方黑暗之中,紧紧跟在身后的女生身形矫健跟着一个急转,迎接她的却是那一瞬扬起的刺目射线! 如此近的距离,她甚至抑制不住向前的惯性眼睁睁就往枪口上撞去! 那一刻,即便知道不是真枪依旧叫人惊恐女生甚至难以抑制发出了一声惨叫,下一刻手枪光束直接击中她胸前护具,一瞬了结了她的“生命”! 女生惨叫倒地,身上蓝色的光线被红光取代映红了整个深巷,下一刻却是那红光之中两道锐利视线直射而来死死盯上了安浔的脸,随后赶到的第二名女生猛然一跃从“尸体”后方跳出来,竟是抬脚就朝安浔面门直击而来! “狂野圣战”游戏规则明确规定,枪战过程中,选手互相之间的对决只能由枪支完成,一切身体与身体之间直接的相抗都是违反游戏规则的行为,一经发现将会扣除全部积分直接导致死亡! 但是眼前的这个女生,她显然完全没有理会规则的限制并且有恃无恐!当那凌冽飞踢一瞬袭来,安浔却是毫不闪躲,眸光冷冷直直望入女生近处的双眸,心底当即有了判断。 下一刻,手腕一紧安浔已是被一把拉离危险区域,身侧一道黑影搅动劲风席卷而过,一瞬迎上了女生的飞踢! 前一刻的攻击,安浔看出来了,霍城也看出来了,女生原是钻了规则的空子,先以虚假攻击诱使对方出手,再迅速转回成防御姿态扮演成被打的一方,这样护具记录下数据最后判定的结果便会是正当防卫,不但分值不会清零,还能利用身体的优质击败对手,夺取分值! 这样阴险的招数却是在这一刻被完全破解,彼时女生飞踢上来的腿还在空中来不及收回,下一刻霍城已是凌空跃起一把拽住她的脚踝,往自己肩上的护具轻磕了一下… 啧,明明只是悠悠闲闲一个动作,却是彻底颠覆了攻守双方,女生咬牙落地的下一秒,“正当防卫”的某人已是神色冰冷,急攻而去! 幽深小巷,那一刻一瞬响起凄厉尖啸,下一刻腿骨一麻女生已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飞踹出去的腿被对方狠狠一脚踩上腿腹,一击挡回! 那一霎,骨折般的疼痛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对面那黑衣冷面的男人已是迅猛抬腿一个膝击,狠狠撞上她的小腹! 剧痛之下女生弯腰**,霍城冷冷垂眼,却是毫不客气再一肘砸上她的后背,将她整个人重重压翻在地! 一系列,三连击,惯用的搏击手法甚至没有任何花哨技巧,却是速度之快力度之狠,叫人瞠目结舌! 身为刑侦系学生,还是空手道社的王牌,那女生本不是个好欺负的角色! 只是那平日实训的擒拿搏击再是犀利,和经历过腥风血雨的招式拳脚却是根本不在一个等级! 三击之下女生已是脸色苍白痛苦倒地,抽搐几下,晕了过去。 若是平日的霍城,他绝对不会这样打一个女人… 只是方才她朝着安浔踹去的那一脚,那样的力度和准度,根本不是虚晃一枪,她是真的想要踢中她! 想到这里,墨瞳之中寒意再次凝聚,只是这一次霍城只是紧紧握了握掌心,压抑下了怒气。 他已经当着她的面杀过人,说实话他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到底会有多恶劣… 这样的前科下,他不能再当着她的面打残她的同学了… 想着,终是压抑下心头怒气,下一刻霍城冷冷上前抓着女生的手腕把人提了起来。 一路上,他们一个人诱敌一人伏击,已经干掉了好几个贪心不足的枪手。 安浔很热衷扮演诱敌的小白花,但是她更喜欢做的,是像现在这样,举枪对准那一张张原本很嚣张却是再也嚣张不起来的脸,愉悦的,扣动扳机~ —— 三层“迷之圣域”,最大的陷阱便是那每隔三十分钟移动十面墙体的设定。 循着枪声响起的方向,随后追去的严易泽和黎曼曼悲剧的错过了返程的时间,墙体移动之后,两人好像彻底迷失了方向… 黎曼曼有些自责,觉得就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结果非但没有找到安小浔还连累了师兄… 严易泽倒是没太当回事,反而倒过来安慰了黎曼曼几句,说实话他一个大男人带着个妹子出来结果还迷了路,真心挺丢人的… 此刻迷宫深处已是再也没了动静,找人已经不现实了,两人只能循着广场在的方向一点一点找路回去。 黎曼曼跟在严易泽身后慢腾腾的走,偶尔抬眼看看前方那高大纤长的背影,就会觉得非常安心。 有时候她会想,缘分还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啊,一个月前她刚刚入学,听着各个师姐八卦这位风云人物师兄的时候,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后来有一天,她们会有这样一段机缘,可以认识师兄本人,还一起玩了这个游戏,洛洛和她都很欣赏的师兄,等到游戏结束也介绍安小浔认识吧~ 黎曼曼正低着头这么想着,下一刻前方严易泽却是忽然一下停住脚步,皱眉望上了前方巷子口! 身后,完全没跟上反应的黎曼曼下一刻华丽丽一头撞在了严易泽背上,捂住鼻子她一抬头,对上了他噤声的手势。 那一刻,严易泽严肃的表情让黎曼曼立马紧张了起来,偏头一个张望,她竟是一眼看见前方拐角处的墙壁上,闪烁的灯光映出了一个拉长的影子!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四下无声之中,那影子看着竟是有股说不出的诡异,让她登时盗了一背的冷汗!下一刻严易泽深深皱眉,伸手推了黎曼曼一把。 “躲起来。” 严易泽低声开口,黎曼曼立马点头找了一个黑暗的角落猫腰躲了进去。下一刻,对面那诡异飘忽而来的人影已是缓缓到了拐角位置,幽幽,停住了脚步… 那一刻,寂静无声的小巷,拐角两头各自站了一个人,不动,不语,凝神,屏息! 死死凝视着墙上的黑影,严易泽总觉得说不出的违和,却一时想不通违和在哪里…下一刻,对面那影子忽然往前一步一下从身侧拉出一杆长枪,那一刻严易泽迅速举起手中的狙击枪飞快瞄准了前方! 瞄准镜中下一刻光影闪烁,一瞬映入了一抹高挑纤长的身影。姣好的容颜,玲珑的曲线,一头长发高高束起爽利的搭在身后,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那张脸严易泽并不陌生,那就是黎曼曼心心念念要救的安浔…此刻她正毫发无损的站在那微光闪闪的墙壁前,手里稳稳托着一把十多公斤重的狙击枪,面容冷冷凌冽霸气的瞄准着他的头! 那一刻,眸光轻动,严易泽竟是有一瞬微愣,脑子里恍恍惚惚记起的,全是这一晚黎曼曼一路来念叨的趣事,里头几乎有一大半,都有一个安浔… 下一刻,闪烁光圈之中,那张明媚如同三月春阳一般的容颜之上浅浅浮现一抹笑意,却是冷冷的,如同二月枝头未化的那团雪融… 那一抹笑容,一瞬入心,下一刻严易泽忽然一瞬想通了,之前那困扰他多时的违和感,究竟是什么! V062 媚色惑人 阴暗幽深的小巷,却是有影倒映在墙,那灯光,从何而来? 那倒映,形如鬼魅,却是不至于将人吓走,与其说是意欲恐吓,倒不如说是引人注目更为恰当。 那一刻,方才广场之上那一幕倏然浮现在严易泽的脑海,当时的情形,她亦是一个人,一把枪,这样毫无警惕孤身到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只是,在这样一个隐匿行踪都来不及的战场上,又有谁会费尽心力故意成为众人焦点?答案只有一个—— 诱饵! 那一刻,冰凉的两个字重重砸上心头,他却是已经错失了躲避的最佳时机! 就在严易泽想通了这一切的下一秒,身后已是无声绕上一把冰冷手枪,黑洞洞的枪口一瞬抵上了他的太阳穴! 耳边轻轻传来扳机扣动的声响,那一霎一片死寂之中严易泽只觉心惊! 那么安静的环境,他自问感官还算敏锐,之前却是根本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 一人作饵,一人伏击,安浔能一人托着重型机枪闯到三层已是实力超群,而她的搭档显然更加强大,死在这样两个人手里,也算无可厚非了… —— 另一边,当严易泽以一对二陷入死局的时候,偷偷躲在不远处的角落一直死死盯着墙角方向的黎曼曼则是呆着瞪大了双眼,完全无从反应! 自她和严师兄两人结伴以来,遇到危险的时候师兄就总是会让她先躲起来,而黎曼曼每次都会乖乖服从指挥,从不做拖油瓶影响师兄发挥,偶尔还会抓住合适时机成功偷袭,帮上师兄一点忙!~ 所以这一次也是一样,接到指示之后她立马找了一个隐蔽性高视野也不错的角落躲了进去,伺机而动! 而当她看见安浔从拐弯处一下出现的时候她差点就欣喜的跑出去了,却是还没来得及动呢,忽然耳边一阵幽风吹过,她眼睁睁的看见一个漆黑的人影从那迷宫高墙之上一翻而下,影子一般落在了严师兄身后! 那一刻她差点以为见了鬼了吓得叫出声来! 忍住的下一刻,就看那“鬼”一下拔枪,对准了师兄的头!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两人夹击的陷阱那“鬼”原来是安小浔的搭档! 想到的这一刻黎曼曼由衷感叹,怪不得安小浔不带着她玩呢原来跟了个这么逆天的搭档妥妥的要总冠军了啊! 只是现在显然不是她悠哉赞叹的时候,这一路上来严师兄那么照顾她救了她无数次,此刻她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着师兄死?! 想着黎曼曼心底有了个计划,用力握了握拳给自己打气,悄悄从角落溜了出来。 而几乎是她行动的那一霎,安浔就察觉到了身后有一股熟悉又紧张的气息正在缓缓靠近,她随即认出来那是黎曼曼,本已扣上了扳机的手指微微一顿,没有开枪。 下一刻,安浔后方的暗处中忽然传来一声断喝,端着长步枪的黎曼曼同学目露凶光一下从黑暗中跳出来,举枪对准了安浔! “放开师兄,不然我就把安…把你搭档杀掉!” 黎曼曼装出非常凶悍的模样,扬了扬枪狠狠开口。那个样子就像完全不认识安浔,只要对面的人敢有一个动作,她一定把安浔一枪爆头! 若是安浔死了,那黑衣人的冠军梦可就泡汤了,所以他绝对不敢轻举妄动!然后她就可以用安小浔把师兄换回来,简直是太英明啦!~ 想着,黎曼曼得意起来,板着小脸演得愈发带劲; 身侧,安浔回头望上黎曼曼绷得死紧的小脸忽而觉得好笑,当然为了配合演戏她憋着没有真的笑出来,大眼睛眨了眨,突然把枪往身上一挂举起手来。 “不要杀我我投降!” … 短短一个月的相处,黎曼曼和安浔,是一对感情很特别的好朋友。 从表面上看,黎曼曼就是个傻乎乎的小花痴,安浔则是个高冷的大女神,天天都是小花痴黏黏糊糊跟在女神身边鞍前马后逗比卖萌,大有种甩不开的牛皮糖的味道! 而只有生活在一起的人才知道,其实安浔很宠黎曼曼,甚至黎曼曼就像是她的一个奇异开关,经常会让她甩开平时淡淡清雅的模样,做出一些出其不意的事情来~ 这时候便是这样,安浔一句话出口,逗弄的意味非常明显,一句话落,对面的严易泽和霍城同时愣住了,愣着望上那张精致明艳的侧颜,看着那红唇轻扬带起灵动笑意,那双澄清透亮的大眼睛里,亦是浅浅浮动了闪亮晶莹。 那一笑,真心惊艳,两个男生看得目不转睛! 另一头,女神卖萌的杀伤力简直是hold不住,端着枪的黎曼曼呆愣三秒,差点一桶鼻血喷出来丢了枪跑去抱腿狂蹭! 但是为了师兄她还是很理智的忍住了,脸上虚假的杀意和真挚的爱意纠结在一起绷成了一抹诡异的僵硬~ 片刻之后,浑身是戏的曼曼同学才缓和下来轻了轻喉咙,冷冷哼了一声:“哼,算你识时务!那么只要你们交出师兄,本大爷今晚就饶你一命!” 说着这样的话,黎曼曼那亮晶晶的小眼神里却已是掩不住笑意,看在安浔眼里她亦是弯了弯嘴角,非常配合的“慌张”道:“好,放人,我们马上放人!快把师兄还给她!~” 说着,安浔转头一副急切的样子朝着霍城招了招手,那一瞬偏头之间眸中温柔又俏皮的笑意犹在,看得霍城微微一顿,随即轻扬了嘴角。 原来,她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是这样的。 原来,她也是会这样笑着,这样贪玩的… 意外的发现,让霍城这一刻忽像是被一片羽毛轻轻擦过了心间一瞬起了一种柔软又微痒的感觉,他定定看她,看着那抹让他心动的微笑,青黑眼底光亮浅浅相迎,亦是有了笑意。 下一刻他收枪,把严易泽推了出去。 —— 灯火晦暗的小巷子深处,两方人马交换人质,气氛肃穆; 这样的发展,说实话严易泽有些哭笑不得… 一场游戏,其实他并不太在意输赢,起初还是苏洛大大咧咧没等他拒绝就把他加到了游戏小组里,后来他看黎曼曼笨手笨脚的样子又不太放心,不知不觉就带着她玩了一路…结果反倒是这样一场意外有趣的游戏,让他结识了这样一个格外有趣的小师妹,一路说说笑笑,倒也释放了不少压抑; 而现在,意外的一场短兵相接,又让他有幸遇见了当日三名师妹中的最后一个,安浔。 缓缓走出几步,严易泽无声抬头,正巧对上几步之遥安浔淡淡望来的视线。 那双大眼睛里,先前对着黎曼曼时的笑意已经尽数敛去,又变回了之前冷冷孤傲的模样。那一刻严易泽有些哑然失笑,这其实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安浔,只是在今晚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是这样的个性。 之前,他对她的印象是怎样的? 学校新晋的漂亮师妹,一入校就受到了各年级各学院男生广泛的关注,甚至新生军训刚刚开始的第三天,他就在室友反复且激烈的赞美声之中记住了安浔这个名字… 后来学生会活动,他往来校园也曾远远看见过她几次,每一次看她都是那一身墨绿军装,神色清婉长发飘飘的模样。看着的确很赏心悦目,只是和他所认识的其他漂亮女孩相比,似乎也并没有太大不同。 那时他刚和白琳分手不久,什么心思都淡了,看过也没再放在心上,接着便是到了今晚,他带着黎曼曼一路攻略,听她说了一路的安浔,那被用着无比骄傲的语气描绘出来的姑娘有着倾城的样貌绝赞的气质,性格温婉还绝顶聪明,简直堪称完美…他听后亦只当黎曼曼极度友控,并没有太当真… 于是,直至方才那一刻,意外之下狭路相逢,当她那样凌冽霸气的端着重型机枪一瞬出现在他的镜头中,往日他对她先入为主的所有印象在那一霎全面颠覆! 那一刻,那张明艳又冷傲的容颜映着身后闪耀金光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甚至直至这一刻,那画面都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那一霎,他似乎终于有些明白了,黎曼曼一直强调的那句“最特别”,是什么意思… 回神后,他甚至隐隐都有些弄懂了,之前室友王曦总是念叨的那句“被煞到了”,是种怎样的感觉! 生于高门大户,长在军政家庭,甚至在考入公安大之前一直就读男校,其实严易泽自幼长大并没有接触过太多异性,也从未有过太多感觉。 后来到了临江,表叔家常年举办聚会,大学城里更是各种各样的女生都有,多方相处下来,他才开始慢慢对异性有了更多的了解。 然而了解之后,却是反而渐生无趣,就好像无论有再多的人,都总像跳不出那几个既定的圈子,总有那么一样两样的缺点,让他无法接受; 之后他终于尝试着交往了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白琳,结果却并不如人意,在她开始天天查岗动不动就闹情绪抹眼泪还非要名牌包才能哄开心之后,他果断提出了分手…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一度无法辨别到底是自己的要求太高,还是如今女孩的心思都太难琢磨? 上一场失败的恋情甚至最终以凶案的形式告终,他有些彻底伤了,本以为很长时间都会像那样平平淡淡的度过,结果这才过了几天,今晚一场不期然间的偶遇,却已几乎颠覆所有!… 这一刻,严易泽终于苦笑着发现,原来他并不像自己想象之中那样长情,几个月前分手的女友,几天前刚刚惨遭杀害,明明不是该有这样心情的时候,对着眼前这个忽然出现的漂亮姑娘,感受着她带来的全部震撼,他还是会激动会惊艳,会被吸引,甚至隐隐心动。 这样的感觉,让他不太好受却又似乎莫名轻松,就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新的出口,终是可以将过往,全部抛到脑后… 带着这样的心情,严易泽终于走到了小巷中央,再有一步,便是擦肩而过。 下一刻他忽然抬头,望上了对面那张澄净冰冷的容颜。 “你…” 四目相对,片刻沉默,严易泽终是开口,却是刚刚只说了一个字,就在安浔眉目之间一瞬扬起的冷色中被猛然打断! 那一刻,身侧忽然一股极度暴虐的戾气铺天盖地而来在场除了黎曼曼之外的三人全都察觉到了,安浔心中一惊即刻低头,下一刻只见数道耀眼白光急速袭来,伴随着呼啸狂风,在身前墙面之上打落了整整一排光点! “靠,作弊的冲锋枪!” 黎曼曼一声惊呼的下一秒,霍城已是一瞬位移到了安浔和严易泽身侧,冷冷拉起安浔的手腕把她护到了身后! 那时严易泽方才反应过来他们遭遇了伏击,一抬眼看见黎曼曼还傻乎乎的站在显眼处,随即咬咬牙冲过去,压住她的肩头把人拽到墙边躲了起来! 现场形势急转直下,两方人马迅速分开各自撤退! 却是之前总总画面强压在心挥之不去,下一刻鬼使神差之中严易泽边撤退边仍是忍不住再次回头,朝着后方望去! 那一眼,却是没能看见想见的人,安浔早已转身闪进了身侧的小巷一路跑远… 下一刻,那来不及收回的视线却是一瞬撞入了一双暗得如同漆黑寒夜一般的墨色眼眸,那一眼里的冷意,惊得严易泽呼吸凝滞!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眼神,里头的情绪甚至堪比杀意! 下一刻用着那样眼神死死盯着他,不远处神色阴冷的黑衣男人一瞬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枪击落了身侧一名潜伏枪手,整个过程中,他甚至没有偏头看上一眼! 他杀了别人,那冷冷狠戾的模样,却像杀掉的那个人是他一样! 严易泽心惊呆愣的下一秒,死者身上猩红的光线无声四散照亮了所有人的脸,那一张张容颜之上,尽是目瞪口呆! 原地,冷冷再将严易泽看了一眼,霍城转身,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此后,待到两方人马逆向撤退再无踪影,那被昏暗灯光照亮的巷子角落,高墙之上终于冒出一队人马,为首的女孩扬了扬手中作弊的冲锋枪,笑得痞气又得意! 哼哼,刚刚那是啥,严师兄怎么和安小浔凑到一堆去了还深情对望?这是要搞毛啊必须强势分开! 现在这样子多好,安小浔就交给她家城哥,再患难见个真情啥的~ 至于黎曼曼,说不定还能和师兄擦出点火花呢! 吼吼,这简直就是世界充满爱哇,快叫我持枪的丘比特!~ 下一刻再是嘿嘿冷笑了两声,苏洛举起手中的枪,冲着身后的义信小分队嗨皮开口道:“后面大家听着,你们跟着姐混,最好的武器都留给你们了今天必须给我把总冠军抢到手!城哥那边也不用手下留情,今天我是寿星谁能比我大?统统听我哒,杀他个片甲不留!” —— 这一头,苏小洛正带领着精锐部队热情高涨,另一边,灰暗的小巷之中,霍城拉着安浔往迷宫深处一路飞奔,那个样子也不知道是为了躲避追兵,还是为了让她离开方才那学长越远越好… 身后,安浔跟在霍城身后一路小跑,气息已是有些微微不稳。 几天前她捕食的猎物营养太差,其实这几天她的身体已是隐隐又开始起了尸化反应…为了以备不时之需,今晚她来参加生日宴会都带上了狩猎工具,此刻就揣了两支针筒在怀里。 今晚的运动量早已超出了身体负荷,再次抬眼,安浔望上前方那淡漠身影,视线忍不住在霍城后颈处来回流连,他身上好香啊,她都有些快忍不住了! 想着,下一刻她用力握了握他的指尖:“我们找个地方躲一下,我有话要说。” 一句出口,气息微乱,之前心里一直揣着一股不明情绪霍城一路都没有察觉到安浔的异样,这一刻他才恍然发觉她竟是喘得厉害。 下一刻眉心一皱,他两步停住一下转过身来,结果安浔反应不及跟着刹车,差一点就撞进他怀里去!… 呆愣一秒,她随即弯起眉眼笑开来,尴尬之中,他薄唇轻抿,看她还有心情玩才稍稍放下心来,微一思量,把人带着朝迷宫右翼角落而去。 此后一路,两人再也没跑过一步,却也意外没有再遇见一个敌人。 一路上安浔跟着霍城穿过错综复杂的迷宫深巷,在每一个路口他的选择都非常明确,显然是要把她带去一个既定的目的地。 默默抬眼,安浔淡淡凝望,其实早在底下两关的时候她就已经发觉了,霍城的记忆力异于常人的好,仅仅只是那样研究过一遍地图,他已是把所有路径记得一清二楚,甚至包括了这蜿蜒复杂的迷宫! 她甚至觉得,他应该已是把握住了那每隔三十分钟就会有一次的墙体移动的规律,并随之推断出了墙体移动之后其他的枪手会出现的大致位置。然后他就像是个精密的定位仪一般,带着她一路避开了所有想要避开的危险,朝着目标而去。 三次相遇,每一次都与危机相伴,隐隐的安浔已经察觉,三次相遇以来霍城表现出的特质,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黑帮当家人需要具备的能力。 格杀,狙击,追踪,隐匿,包括对各种强制器械熟练的运用,比起黑社会,他其实更像是个杀手。 想到这里,安浔开始在脑内检索起之前收集到的情报来。 霍城今年二十六岁,之前的二十六年里,他可供调查的东西并不多。 那异常单调的童年和少年期,几乎没有什么研究价值;而此后二十一岁他继任义信当家,这之后的五年间,也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值得关注的事情。 所以唯一让安浔感兴趣的,是自他十四岁那年起,直至二十一岁之前,那七年的区间。 七年之间,他不在义信也不在临江,长达七年的时间里,音讯全无; 一个人不可能凭空消失七年,唯一的可能性,是有人刻意抹去了他的踪迹。 于是这七年,他该是在某个秘密基地接受了杀手特训,从一个普通到有点自闭的少年,成长成了如今这个强悍到了逆天的男人。 然后他回到临江,或许还主导了那场导致他异母哥哥车祸致残的事故,随后大杀四方排除异己,夺取了义信! 经过这番分析,当年的往事似乎已经全部串联到了一起,再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却是冥冥之中,安浔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过去,使得这个推论无法达到让她百分之百的满意… 只是这样的感觉近乎直觉,她并没有依据可以证明,便是这样微微蹙眉想了一路,直到前方霍城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安浔恍然抬眼,才发觉他已是把她带到了一个僻静的死胡同里,此刻正沉默着垂眼盯着她看,一双墨瞳幽暗,情绪不明。 那一刻,眸光微闪一瞬滑过一抹深意,下一刻安浔轻轻抬眼,浅浅弯起嘴角来。 那抹笑容,无声澄净,那一刻,那双青黑眼眸之中所有散漫的冷淡的并不招人喜欢的情绪都仿似尽数褪去了,盈盈带起一抹氤氲幽光来; 这样一张精致容颜,便是随意摆出一个表情都有三分勾人的气质,更何况此刻她还故意笑得那么好看,笑得就像是隐隐含着三分暗示七分邀约柔媚得叫人脸红心跳,那样的目光之中,霍城微微一愣,随即垂眼避开了视线。 了解过了他异常单调的人生,也知道了他意外单纯的个性,今晚的游戏她似乎已经收获了足够的情报,没有必要再继续玩下去了。 像霍城这样的男人,他喜欢的姑娘其实该是那种纯净无暇如同小白花一样的类型吧,之所以会无端端对她产生好感,多半也是被前两次相遇她一条白裙长发飘飘的外表欺骗了,其实他根本就一点都不了解她真正的样子,不是么? 所以这样的感情,本就虚幻无依,她又何必,真的在意? 那一刻,终是心中欲念缓缓而起,安浔勾唇笑得更开,明明心底里已是化作了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蜘蛛,正对着被诱惑而来的猎物亮着森然毒牙,表面上她却是笑得愈发明媚愈发动人,柔柔清亮的一双大眼睛里水光闪啊闪,简直叫人难以直视… “前面有间暗室…要不要进去休息一下?” 沉默良久,下一刻霍城终是开口,清冷声线里带着一抹微不可查的紧绷。 淡淡勾唇,安浔随即笑着点头,眉眼微微轻垂的模样,看着,是那般娇羞… V063 他不一样 男人,是一种怎样的生物? 这个问题,由两世为人历经蜕变的安浔来答,似乎是再合适不过。 异变之前,卑微苟活,当安浔还是当初的安浔的时候,曾经遭遇过无数冷待讥讽欺凌侮辱…那每一个施虐者,其实她都一一记得。 重生之后,脱胎换骨,当她以如今的姿态代替安浔出现在同一群人面前,便很欣慰的发现,当初的许多人都摇身一变,成了摇尾乞怜的追随者!~ 换一张皮囊,便能换一种人生,这便是当今社会的生存法则。 这样的准则,在男女关系上表现得尤为明显,她并不排斥,甚至享受这样的简单。 三年来,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求爱人,无论当初他们是以怎样的个性外貌学识地位出现在她面前,当不同的男人遭遇同一种诱惑,或早或晚,或直白或隐晦,最终那眼底漫漫灼烧而来的炽热,反射出的,都是心底同一份贪婪的欲望。 男人大多如此,因一个笑容便喜欢,因一抹风情便言爱… 挚爱真心,无非只是欲望最冠冕堂皇的表现形式,而她,深谙此道,利用践踏,自问单单只靠自身优势就能轻松获取想要的东西,世上已无比这更高效的工具了! 所以这一晚,便亦是如此,她遇见了霍城,心心念念想要他的血,却是比登天还要难; 结果却是他自己为她开启了一道捷径,既然她也有他想要的东西,何不用它来,换取她要的奖励?~ 想着,长睫轻垂,红唇浅浅上扬一抹冰凉笑意,在步入暗室的下一刻,安浔悄然从怀中摸出一个针筒,藏到了身后。 一路之上,有很多地方可以停留,若不是他心有所念,便不会把她带到这里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之后面临诱惑他能抑得住心中欲望,兴许还能察觉暗处潜伏的危机? 那一刻,心头雀跃兴奋无比,下一刻,就在霍城方一转身毫不设防的那一瞬,安浔轻轻勾唇脚下一个不稳,像是忽然失去了平衡一般一下朝着他的方向摔了过去! 假摔什么的,着实狗血却也十分好用,那一下角度力度均控制得非常完美,一下将人抵上了后方货架控在角落里无法动弹,却也不至于太过投怀送抱被白白占了便宜。 隔着双重护具,那相拥的姿势看着暧昧实则却并无旖旎,在霍城一瞬心惊扶上她的肩膀的下一刻,安浔很自然靠近一步,将手臂绕到了他身后。 那个姿势像极了拥抱,让霍城微微一顿,随即僵硬。 心中浅笑,下一刻安浔轻轻抬眼,迷蒙望了上去。 这出戏,便是暗室之中那小小的天窗都被她算计了进去,彼时一抹柔柔月光恰好洒落,朦胧了她微带着羞涩的容颜。 那一眼,相望之间,那澄净眼眸落入清冷月华带起最璀璨的光芒,多么容易被误解成将起的爱恋呀! 所以,便就这样沉溺下去吧,此时此刻,她的确是在给予他的感情最真挚的回应呢~ 临死之前,“两情相悦”,他当真算得上是她迄今为止所有的猎物之中,最幸运了一个了!~ 这么想着,那张清丽容颜因着兴奋愈发艳致无双,一片旖旎死寂之中,他紧紧托着她动弹不得,呼吸渐乱,心若擂鼓,她感受着他所有的变化,直至那细腻眉目之间轻聚一抹情迷,她终是浅浅勾唇稳稳举起了手中凶器,直直,对准了他的后颈! 那一刻,恍然如梦紧密相拥,机敏如他,却当真是丝毫没有察觉死亡逼近! 下一刻,月光之中清影微动,那一瞬打破沉寂的竟不是她立判生死的猎杀,而是他忽然抬手,掌心轻轻搭上了她的额头… 那一抹暖意相抵,触感温柔得不像话… 下一刻心头所有激情躁动热血狠绝像是被一阵凉风忽而就撕碎了,消散得再无影踪… 笑意凝滞,眸光微顿,她竟是傻傻止住了动作,冒着那样大的风险,停在了杀戮前的最后一刻! 却是浑然未觉,毫无所知,他依旧只是那样垂眸静静望着她的脸,眸中情绪隐隐微动,像是关切,又像是自责,像是想要再说些什么,又是犹豫着,全部隐忍了下去。 最后他顿了顿,甚至在下一刻收回了手,薄唇轻抿间,竟像是微微羞赧… 愣了又愣,彻底无语,安浔这一刻才忽然自嘲的发现,她处心积虑设下的这个陷阱竟是那般惑人,那恍惚一瞬间,便似将她自己都缠绕了进去! 当那一抹月光氤氲而下,映上那张俯看而下的清隽容颜,那是君生如玉,魅惑无双。 当她终从狩猎的激情中彻底清醒,望上他如翼般的长睫在月下剪出浓密残影,那一霎,温情浅浅让她目不转睛,直至他终是再次抬眼深深望来,那一双漆黑墨瞳里光亮沉沉澈澈,明明干净得一眼就能望到最深处去,那深处痴缠而来的情绪却又是那样沉重复杂,再不是她先前所见的一抹浓黑,寂寞纯粹… 那一刻,她终是再也开不了口,也笑不出,半分娇媚来… ——静谧一室,沉默对望,月光映耀之下,那张总是带着浅浅笑意的清丽容颜上,终是有了细微的情绪变化。 淡淡垂眼,眉心轻皱,望着那张本就有些苍白的小脸上愈发明显的倦意,片刻,霍城低声开口:“是不是很不舒服?” 一句出口,霍城也觉自己是问了一个很多余的问题,她肯定不舒服,甚至或许还很难受,之前跑急了她喘得那么厉害,后来即便他没再让她跑过一步,她似乎也没有恢复过来,此后一路,她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方才进入暗室的时候甚至连步子都不稳,差点摔了一跤! 那一下真的有些吓到了他,慌忙之中他一下扶上她的肩头,才透过那轻薄衣衫,感觉到了她的体温,竟是冰一样凉… 却是这样,她的脸上还是能一直那样淡淡挂着的微笑,一贯如常…一路以来,他明明那么在意她一直看着她全心全意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却是为何没能看出来,那眼角眉梢,一静一动,她的每一个表情中其实都隐着深深的疲惫,却是丝毫不愿让他知道… 是他太过粗心,甚至自以为是,以为只要照着她的喜好,做到她想要的所有,能让她开心,就是最好。 那样迟钝,毫无章法,在这一路他永远只会带着她突进拉着她奔波甚至那么重的枪他竟是让她自己扛了一路,他永远只会看到她表面的情绪,却是完全忽略了她再是心性特别也只是个纤细柔弱的小姑娘,很多事,不该是她明确表现了出来,他才能察觉的… 那一刻,自责,疼惜,甚至还夹带着抑郁不甘,他想问她为什么不舒服却不和他说,却是觉得自己并没有资格问出口… 他想说对不起,只是这一句道歉终究太过单薄,表达不出所有。 这一路上,他终究还是把自己的感受放在了她之上,明明想要更加珍惜,却是因为起起伏伏一直揣测不安的心情,占据了太多,忽略了太多… 只是这一切,在她心里或许没有丝毫意义,她隐瞒实情,拒人千里,或许才是他此刻最难受的原因… 那一刻,心头扬起的情绪,像是郁结,又像是执着。 下一刻长睫轻垂他淡淡开口,说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开口的时候,他的掌心还轻轻搭在她肩头,不带一丝欲念,温暖依旧; 话落的时候,他的指尖甚至无意识轻轻绕起了她的一缕长发,痴缠的力度,缱绻温柔。 所以,这便是他带她到了这处暗室的原因,他说的休息,亦真的只是休息。 他看出了她的虚弱,担心她的身体,他单纯认真不带一丝邪念,心细如尘为她考虑了所有; 只是,明明做着这样温柔的事,说着那样温柔的话,暗暗的从那一双眼中透出情绪,却是厚重到让人难以呼吸… 他的感情,淡得像是水,沉静隐忍,轻柔环绕,起初让人察觉不到半分危险; 他的心意,汇成一片海,终将变得暗流汹涌,深不见底,稍有不慎便是淹溺其中,再无生还可能! 他低声的,说以后… 只是他们之间,哪有什么以后?… 终是抬眼望上那双淡漠黑瞳,那一瞬间入眼的情绪,让她沉默心惊,亦终是发觉,他不一样,他和她之前遇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这样一份感情,竟是情深不寿,放在他们之间,却是无比凶险!若是以她一贯的心性,会如何处之? 恐怕便是更加坚定了杀意,势必将所有麻烦扼杀在没有对自己造成半分影响的时候! 毕竟她已是太习惯甩开一切不要的东西断去所有无谓的妄念,这一刻,再次深深将那双墨瞳凝望,下一秒,她却是倾身悄然将手中针筒放下,藏到了货架深处。 不动声色做完这些,安浔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抬头,眼底浅浅有了笑意。 “什么这样那样以前以后?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对了,之前我不是跟你说我有话要讲么,我就是想问你,对于外面那冲锋枪小分队,你是怎么想的?” 她忽然就转变了话题,一副轻松闲适的样子,就像方才那一段所有的暧昧情动心绪不宁都已经过去,无需再提。 沉默望上那双青黑如玉的眼,方才那一霎,他确定自己从那双眼中看出了片刻的迟疑和决断,那一刻她心里想着的,绝对不会是对敌这件事。 却是此刻,她再次恢复了先前没心没肺的模样,笑得那样轻柔好看,那借由笑意掩去的心中种种,永远也不会再让他知道。那一刻,墨瞳之中光影三分明灭,下一刻霍城淡淡垂眼,开了口:“之后我们兵分两路,你先去圣域,我去引开追兵,然后和你汇合。” V064 那是执念 那一夜,那最后一场圣域之战,堪称本场经典! 那一战,一个女孩,以一人之力死死守住入口,抵挡所有冲往圣域的对手,直至她的搭档到来! 所有人都记住了她精准霸气的枪法,所有人都忘不了她明媚娇艳的容颜,那一夜最后的庆功宴,有一个词出现的频率很高,祸水红颜,原来不一定单单指千娇百媚能让男人前仆后继争抢不休的绝代佳人,还有一种,笑里藏刀绵里藏针,明明看着那么清纯可人一妹子,杀起人来简直心狠手辣丧心病狂,却是偏偏事后所有被虐的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笑容,回忆当时自己是怎么死了的,又是怎么被惊艳了的… 黎曼曼承认自己只是冲上去凑个热闹,结果被毫不留情一枪打在胸口,夸张的捂胸倒地,死了! 苏小洛则表示她根本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没想到尼玛有人凶残到连寿星也杀!结果被一枪爆头,也死了… 最后的最后,当整个圣域的蓝光都快被死亡的红光淹没了,终于有人从幽深黑暗的小巷子缓缓走来,无声到一开始女孩甚至都没有察觉,待到走近了,她猛一回头,一瞬对上那双漆黑淡漠的眼,终于露出了一抹比起先前杀所有人的时刻,都要愈发明艳的笑容! 彼时,浑身遍布伤痕,积分几乎清零,当他赶到的时候,明明身上所有的红光都是虚假的,看着仍是那般狰狞恐怖触目惊心! 而当他抬眼,淡淡望上她的眼,却只在那双青黑澄净眼眸之中看见了一抹毫不掩饰的冷意… 之前她的迟疑是什么,后来她的决断又是什么,她考虑的一切,这一刻,他似乎终是,明白了… —— 十一长假,轻松闲适,那晚游戏结束之后大多数人都留了下来,彻夜狂欢。 苏家大宅里,关系好的人分头各自聚到了一起,活动室打桌球的打桌球,影音室看电影的看电影,还有一批嫌弃大厅里载歌载舞太闹腾了,聚到了后院一处小小的露台上,弹弹琴唱唱歌,亦颇有一番情趣。 相比宅子一楼的灯火通明热热闹闹,宅子二楼便显得有些冷情,没开灯的走廊上,清冷月光透过窗户无声洒落,被窗框隔成了一排整整齐齐的方格。 静静垂眼,不动不语,有一人就这样沉默坐在其中一个格子里,如同被禁锢了一般,已是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窗外的树影被微风摇曳了又静止,天边的流云轻掩了月光又散去,他如同雕塑一般始终没有动过一下,直到走廊尽头忽而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快步赶了过来。 一场会议开到八点,晚饭都没吃就赶赴机场,一个飞的杀回临江,家都没回文件也没处理甚至衣服都木有换就直接先打车到了苏家老宅!——裴钊表示,他真心是世纪好基友,这个世上估计木有第二个人像他这样操心霍小城了!~ 回程一路上,苏小洛一直跟他汇报着最新进展,导致他一路上心情都很嗨,终于赶到了苏家听说霍城在二楼休息,他又马不停蹄兴冲冲地奔赴二楼,正想着忘记问苏洛房间号了,一抬眼,就看见了独自枯坐在黑暗走廊让他前一秒差点以为是见了鬼了的霍城… …咳咳,其实他一个人呆着,并没什么…不在休息,也正常…发发呆吧,他似乎也经常这样… 只是话说无论如何都好,但是前方那明显苍凉的氛围凄苦的气场还有那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的郁闷苦逼到底是为哪般啊?!是他打开方式不对么他压根就没有期待过这个画风啊摔! 就知道苏小洛那丫头靠不住,关键时刻到底给他掉了什么链子?! 下一刻无语捏了捏眉心将脸上的喜悦之情调整掉,裴钊叹了口气,小跑了过去。 空空荡荡的老宅走廊,皮鞋磕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闷声响,只是直到他都到了他身边站定了,故意引起注意的行为还是没能产生效果,下一刻裴钊皱眉把公文包往地上一丢,双手环胸靠上了墙壁。 “你干嘛,没发病就吱一声啊?” 今晚的事看来后续是有了变故,裴钊一边揣测着原因一边开口,语气并不像上一次霍城发病他去探望时那样小心翼翼。 霍城没有那么脆弱,他也没有那么温柔,其实有时人抑郁的时候被念叨几句,发泄出来也就没事了~ 果然,他一句话落,霍城顿了顿终是僵僵抬起头来,冷冷瞥了他一眼,下一刻裴钊轻轻勾唇笑起来:“咋啦,失恋啦?” 那一个笑容,甚至称得上幸灾乐祸,霍城眼中的冷意再深了深,皱眉开口:“没有。” 是么,没有? “今天那姑娘,不是你要找的人?” “…是。” “那是人不肯跟陪你一起玩游戏?” “不是。” “那是你玩的时候表现太差了把人气跑了?~” “…” “…没有。” “呵呵,那…不会是你趁着黑灯瞎火孤男寡女意欲那啥然后…” 裴钊脸上的笑容从轻笑到痞笑,从痞笑到坏笑,说到后来简直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终是在霍城脸上天寒地冻就快绷不住了的冷意中笑着闭了嘴,沉默了片刻,闲闲从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了。 “其实妹子这种事哪有一蹴而就的,第一面一般都拿不下来,用不着伤心,再接再厉就是了~” 寂静走廊深处,指尖橙黄色的烟头明明灭灭,裴钊一身正装靠在窗边白墙上,嘴角轻扬。 不再乱开玩笑后,那一对清浅的眉目间便显出了几分淡淡慵懒来,一笑,亦颇有几分俊逸无双的味道。 裴钊比霍城大,也比他成熟,见过的人做过的事都比他多上很多,当然在感情方面他也比他更有经验,可以给他一些建议。 只是再多的建议也只是建议,很多道理他不说他也会懂,只是懂了,却不代表就能做到理智思考,不被伤害。 霍城个性太单纯,处事也太直接,这样的人投入感情往往非常吃亏,若不是想要试着帮他摆脱那十年阴影,说实话他并不赞成努力推进这段关系。 而现在看来,或许当初很多担忧都成了现实,若是这样也许不如早些了断全身而退的好… 想着,在上一句话没有得到回应之后,裴钊轻轻偏头望向窗外,在月光中淡淡开了口:“不过妹子这种事,也有可能再而衰,三而竭,永远也拿不下来…有的人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强求不得。” 那一句,平叙的语气,却是不知是不是沾染了月夜的冷清,淡淡说来,图添了寒意。 下一刻,霍城终是抬眼,四目相对,那映入了月华的墨瞳里,冷意很深,裴钊静静凝望,嘴角一抹弧度却是扬得更高。 “不过得不到就得不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么~” “…” “无非只是失恋而已,谁还没有过?” “…” “不是这一个,也还会有下一个,明天的明天,终是会有更让你在意更让你喜欢的人出现…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 “这个世上,永远没有谁是离了谁活不了的,再大的打击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何况只是追丢了个女人。” 最后这一句,下了最猛的料,那般意有所指的话他都说了,却是至始至终,没有从对面那双清冷墨瞳之中看出丝毫的情绪波动… 霍城的个性,永远沉默多余表达,只是有的时候,沉默的力度,却是远远大于一番声嘶力竭的申明呐喊。 当他说尽了所有犀利的言辞刺激试探,他用了如一冰冷的沉默无言反驳,对上那双暗沉淡漠让人凉到了骨子里的双眸,裴钊最终明白,他的所有话,他都没有听进去,他不能得不到,也不是失恋了,他不觉得会再有下一个,那也不仅仅只是个,丢了就丢了的女人!… 看着那一双眼,半晌裴钊终是无奈勾唇,却也有些淡淡欣慰,这不是还可以么,至少气势上并没有受什么影响嘛!~ 想着,下一刻他轻叹口气掐了烟头,微微眯了眯眼,嘴角带起了一抹痞痞的笑:“行了行了,知道你没失恋,你勇猛着呢~…话说那你一个人坐在这儿干嘛,妹子不是还没回去么你怎么不去缠着啊?” 这一句出口,又没了正型,霍城顿了顿,随即皱眉投了一个不想搭理的表情过去。 裴钊看了扬扬眉,自是笑得更开:“嘿说你呢,别坐着了快带哥去看看你家小美女长啥样!那苏小洛整天没天没地的夸啊我就好奇了难道还真那么完美…” 裴钊说着就俯身把地上的包包外套都抓了起来,兴冲冲就准备去实现今晚的第二个目标,结果一抬头发觉霍城还端坐在原地一声不吭他彻底无语了,抬脚就在他椅子上踹了一下:“诶你倒是动一动啊矫情啥呢!…” 那一脚踹得不重,只是让椅子轻轻挪动了一下,却是一瞬牵扯出一抹钝痛! 下一刻霍城皱了皱眉,终于忍不住了:“我动不了。” “什么?”裴钊没听清。 “塑胶弹直接打在了右腿膝眼穴上,伤了韧带,走不了了。” —— 半小时后,苏家二楼书房内,扯了领带挽起了袖口,完全没了边幅甚至累得满头大汗,翻找了半天裴钊抡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就说,老苏会长那性格,天天在家被老婆抡来打去的一定备了不少好药,果然没错吧!话说那绷带够长了么,要不要我再去卧室找找看?” 裴钊擦着汗高声询问,片刻书房侧边休息室里传来淡淡回应,说够了。他这才懒洋洋靠着椅背转了几圈,忽然想到了什么,皱起眉来。 “话说今晚你们不是玩的镭射枪么,哪来的塑胶弹?” 裴钊皱眉一下开口,片刻却没等到休息室那头的回复,沉寂之中他自己再是寻思一刻,眼底忽而闪过一道寒光:“是有外人偷袭?!” “可是这也不对啊,哪有人用塑胶弹来偷袭的…”他随即否定了自己,“或者…难道说是一起参加游戏的人做的?不是为了杀人,只是为了成绩?可是这样也不对啊今天来的不是苏洛的同学就是义信的成员,谁不要命了敢…” 裴钊边分析着边絮絮叨叨开了口,话说到这里,却是蓦然顿住! 塑胶子弹,需配备专用游戏枪,没谁会带着那种东西来参加生日宴,所以武器必定来自堡垒内部! 今晚的游戏只图个热闹,设得奖项并不大,他并不觉得为了这样的排名和奖品真的会有人做出这种龌蹉的事来… 况且以霍城的实力和智商,就算有人想要偷袭,哪有可能轻易得手?! 然而霍城的伤显然很严重,他甚至怀疑他在受伤之后仍然高强度运动坚持完成了比赛,才会把韧带拉伤成了这个样子… 这样的行为太古怪,连带着方才他赶到的那一刻,他表现出来的情绪亦是十分诡异… 冥冥之中,下一刻忽然灵光一闪,之前这些能解释的不能解释的所有异状竟是一瞬串联起来,脑海深处猛然冒出一个念头,惊出了裴钊一身冷汗! V065 尊严,怎么写? 脑海之中闪过那念头的下一刻,裴钊一激动从椅子上蹿起来就朝休息室跑去,心中的情绪说是震惊,不如说是愤怒更多,却是跑出几步,在到达休息室大门的那一霎,他忽然停住了脚步,站在了门边。 那一刻,从门内隐隐飘出一阵清幽乐声,远远的像是来自天边,轻盈灵动。 站在门边,裴钊感受着门内伴着那乐声缓缓弥漫而来的沉静清冷的气息,心头所有的情绪都仿似一点一点被捋顺,慢慢的平复了下去…待到他终是轻轻转动门把推门而入,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已淡淡化作了一抹无奈,抬眼,望上了窗边。 果然此时霍城已经固定拉伤的位置,此刻正站在一扇半开的窗户前,沉默着往下看。之前他听到的那阵乐声就是从那窗外传进来的,伴着轻柔夜风,在静谧书房之中浅浅流转。 那一刻,纱帘浮动着月影,层层摇曳,那沉浸在一地银白中的背影,一身黑衣纤长单薄,周身的气息,都像是被月华染成了落寞…裴钊无声站了一会儿,缓缓走到窗边,一同垂眼望了下去。 说实话,此刻他真心是好奇了,能让霍城努力至此纵容至此,那名叫安浔的女孩,她到底能特别到怎样的地步?! —— 从二楼的这个窗户望出去,恰好可以看见一楼后院小小的一个露台,那里摆着一架露天舞会用的三角钢琴,琴身四周围坐着一群女生,正在伴奏唱歌。 那一片小小的天地气氛轻松,聚集的大多是性格比较安静狂欢不起来的人,黎曼曼和安浔便在其中,苏洛也陪着两个好友过来闲谈休息,此刻正介绍安浔跟她的几个高中同学认识。 经过这一晚的游戏,苏洛的好些朋友都对公安大学大大改观,直说原来公安大不仅出帅哥女生的颜值也好高,又强悍又漂亮真是太叫人惊讶了! 望着那一双双透着钦慕的大眼睛,苏洛打心眼里觉得自豪,没错,这就是她们公安大的妹子,能文能武,比起很多娇滴滴的矫情姑娘强多了!~ 那一头聊天气氛正热烈,另一边小沙发上,黎曼曼正一边补充着零食,一边陪着她家严师兄聊天。今晚的生日宴师兄似乎除了她们几个没有熟人了,游戏结束之后就一直跟她们在一起,黎曼曼觉得让他一个大男人挤在女生堆里也挺委屈的,所以主动过去关照了一下。 结果关着关着,片刻之后人精一样的小丫头就察觉出了异样,话说严师兄跟她聊天,怎么十句话里至少有一半都含沙射影扯上了她家安小浔?之前游戏的时候她聊安小浔聊得辣么嗨也没见师兄太感兴趣啊… 寻思着,黎曼曼又故意找了几个跟安浔有关的话题试了试,果然观察到严易泽的反应明显热情了很多,想到之前交换人质时自安小浔完美的表现,黎曼曼瞬间心知肚明,原来师兄是一见钟情看上她家女神大人了哇! 只是师兄是师兄的时候,只用人品好长得帅就行,如果要作为安小浔的男友候选,那可就是要高标准严要求好好考察了啊! 想到这里黎曼曼看去严易泽的目光瞬间带上了几分娘家人的审视,聊天也不再百无禁忌。片刻之后两人似乎就有些找不到话题了,黎曼曼看安浔那边已经没人了,随即笑笑跟严易泽告别,小蝴蝶一样飘去黏上了她家女神大人~ 嗷嗷,她家女神这么好,是人看了都想要…可是能不能再晚一点嫁出去? 她好舍不得啊… 黎曼曼想着就有些惆怅了,惆怅起来就开始撒娇,非要安浔给她弹首曲子听。 其实这也是她心底的小九九,之前学院里中秋晚会安浔弹唱过一首英文歌简直赞到爆,也就是她太低调,不然之前那些秀翻天了女生全部都要靠边站,看她们谁还敢随便弹首歌就趾高气扬的盯着她家女神看! 想着黎曼曼缠得愈发凶,安浔有些绕不过,终于无奈起身拉起她来,一起坐到了钢琴前。 今晚生日宴安浔出尽了风头,四周的女生里隐隐心有芥蒂的也不在少数。 现在看她似乎也准备要弹琴了,好几个之前表演过的女生都噤声望了过去,小露台一时间安静下来气氛甚至微有凝滞,下一刻,眸光淡淡望上身前黑白琴键,安浔指尖轻落,敲响了第一个音符。 那是一首调子很简单的歌,并不是什么经典,旋律也用不上任何高超技巧,甚至称得上朴实无华。 一首曲子弹到第二段,在场很多学过声乐的都听出来那只是首普通的流行歌曲,神色都颇有些玩味起来,下一刻,却是同坐在钢琴椅上的黎曼曼微愣三秒嗷呜一声趴倒在琴键上,忽然大笑起来! 黎曼曼的表现弄得其他人不明就里,那嘴嘟嘟又憋不住笑意的模样让安浔嘴角愈发上扬,下一刻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黎曼曼摇了摇脑袋说你们怎么还没有听出来啊?!说着,合着琴音就唱了起来—— 泪,曼曼流…曼曼收…曼曼…变成了朋友… 寂寞的夜独自承受… 爱不能求,不能够,不能太容易拥有… 让人太…不堪回首!… 唱到这里的时候,黎曼曼已是哭笑不得不忍直视伸手捂住了脸,一脸“不堪回首”滚落在了钢琴上… 但是你以为这就算完?NO!女神告诉你,后面还有曼曼,曼曼没有感觉!曼曼,曼曼我被忽略!你何忍看我憔悴,木!有!一!点!点!安!慰! 哈哈哈哈哈! 在场认识黎曼曼的人不少,这一刻被这么一解读呆愣三秒,集体笑趴下了! 其中笑得最厉害的当属苏小洛,捂着肚子差点滚到沙发下面去! 边笑,还边抹着笑出来的眼泪“泣不成声”的继续补充,还有曼曼,曼曼心变成铁~曼曼,曼曼我被拒绝~你何忍远走高飞,要我如何收拾这爱的残缺哈哈哈哈!~ “哎呀小浔—~—你怎么能这么这么滴有才!…” 黎曼曼彻底玩坏了无奈了,明明是想要让她家女神出来威震四方的,结果怎么忽然自己就成了主角,还被“虐”得不要不要的… 苏洛也彻底笑惨了玩嗨了,明明安小浔平时清清淡淡的根本不是这个画风啊,结果突然这么来一下萌得她不要不要的该肿么破! 笑着,欢闹着,一首歌,小露台上之前压抑的气氛全部消散,所有人眼底都带上了最真实的笑意,嗯,话说黎曼曼“两只蝴蝶版”貌似也不错要不一会儿我们也去玩一玩?~ 凉风习习月光皎皎的这一晚,当那眉眼含笑的姑娘轻轻移动指尖敲落琴键,那一刻如水泻般流畅的曲调满溢而来,无需故意炫技,不必刻意招摇,她只需那样嘴角带着清清浅浅的笑意坐在那里,便是全场焦点。 裴钊看出来了,苏洛很喜欢她,那个叫黎曼曼的女生也很喜欢她,她可以贪玩到利用黎曼曼的名字设计欢乐的小桥段,也可以有心到仅仅只是听过几遍,就弹出了苏洛最喜欢的动漫歌曲的主旋律,当然,她还可以绝情到,明明上一刻才做了那么过分的事,这一刻却是可以和朋友一起没心没肺的玩耍,丝毫不受半分影响! 她原来,是这样的姑娘。 今晚之前,其实裴钊原以为,能让霍城心动的女孩,她或许会有三分像莫锦心,温柔,随和,让人如沐春风,温暖如阳。 今晚过后,所有的印象糅合起来,他终于发觉眼前的女孩没有一点像莫锦心,她随性,淡漠,清冷如月,她和他人的关系无论是好是坏都是她占主导对方从属,她并不是无心,却只把想放在心上的人放在心上,而她如何选择这些人—— 裴钊淡淡抬眼望上露台上浅浅含笑的女孩眼底那一片凉薄,她如何选择这些人,那规则必定奇葩无比且随性变化! 这样的女孩,玲珑肆意,城府太深,再特别,也绝对不适合霍城! 只是啊,当他偏头,皱眉望上身侧那双紧紧凝望的眼,从那抹浓黑之中辨认出的感情,说是爱意,不如说,更像是执念… 既然不是轻易就动的真心,自也不会是,轻言放弃的感情。 回忆起方才在二楼走廊上霍城平静而决绝的眼神,裴钊只叹,以他一贯强势执着的处事风格,这样两人,这样一段感情,如今还真是无法判断,将来会是谁逼迫谁,多一些… —— 一场生日宴嗨至午夜,家里门禁严格的女孩们不能再久留,纷纷起身互道告别。 安家的车已经到了苏家前门,安浔上二楼拿随身物品,黎曼曼则被苏洛故意扯着去收拾礼物。 今晚游戏结束后气氛就一直有些怪怪的,安浔决口不提游戏的事,城哥也没再露面,甚至钊哥到了之后就立马发消息让她不要上去找人… 被孤立的苏小洛观察了一晚上也没从安浔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上看出任何端倪来,只能依照指示支开黎曼曼,让安浔独自上了二楼。 宾客逐渐离开后,苏家二楼愈发冷清,休息室橱柜前,安浔慢悠悠把换下的衣物放到包里,感觉着身后淡淡清冷的气息,神色如常平静。 打伤霍城的塑胶弹和游戏枪,全部来自于堡垒迷宫三层的那间暗室,那个地方,今晚多半只有他们两人去过… 从暗室出来后,两人兵分两路,他会经过哪些地方,又会在何处停留,只有她一人知晓;能事先绕道寻找有利地形等候伏击的,除她之外再难找到第二人! 而她伏击的手法,还是他教的! 藏匿何处,何时开枪,打什么位置,最后如何撤离,这一系列程序她做下来,恐怕全带着他的影子。 霍城这般机警的个性,若不是最熟悉与他最相似,若不是让他全心信任毫不设防的那个人,又怎么可能被人轻易袭击成功? 而当他最后到达圣域,看见她时的那个眼神,她心里很清楚,她做的一切,他都早已看透了… 这寂静一夜,清冷的房间,两人沉默相对,若是先前还有一分暧昧旖旎在,那么此时此刻留下的,或许唯有心头一片压抑,伴着唇边一抹冷笑。 轻轻勾着唇,下一刻安浔终是回头,望上身后那双漆黑沉静的眼。 那抹暗色,还是那样澄净,那样冷,她静静看了一会儿,眉目间浅浅扬起了一抹慵懒艳色。 “便是这样你还找过来,你到底知不知道,尊严…怎么写?” V066 她的决定,他的回应 安浔微扬着眉梢,一句话出口,眉目间已经再也没有先前刻意为之的浅笑。 今日一路,她从假装热情,到若即若离,再到如今张扬肆意的展现出最真实的个性,她褪下所有伪装,只因无需再伪装,她让他看到真正的自己,只因面前这个人,今后她不愿也不会,以安浔的身份再产生任何交集! 一双墨瞳黑得深沉,霍城静静站在门边,默默的听着安浔唇角轻扬,说出一句又一句伤人的话。 她说今晚她的目标是总冠军加上MVP,只是他的积分一直比她高,按照这样的进度玩下去,她怎么可能一举夺下双料冠军?所以在去了暗室,看到了那里准备的塑胶弹和游戏枪之后,她立刻就做出了最有利自己的决定! “反正你本来也就是要去做诱饵的,既然要做,当然要做得更像样一点,不是么?” 她柔柔笑起来,眸光流转间一抹疏冷风情,轻轻缠绕过他沉静的眉眼:“你积分那么高,大家肯定都垂涎。但是你又那么强,谁敢贸然动手?所以我就帮大家加了一点点胜算,给了他们一个出手的理由~” “话说一路上,多亏你把强大的对手都吸引过去了我才能到达得那么顺利,最后你还真的突破重围到了圣域,说实话真的让我有些意外呢——” “意外的,觉得恶心。” 红唇轻启,她幽幽吐出这两个字,话落甚至澄净的一双眼眸中光彩一闪而过,她是真的心狠,真心的,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 “废墟那一晚,我表现得还不够直接么?还是今晚的种种,不够让你看清现实?你到底哪里来的底气,觉得我会想要再见到你这种人,和你扯上一点点关系?” “那一枪,我自问打得不错,力道,角度,都很好。这样一枪绝对伤了韧带,便是这样你还坚持完成游戏?你不要告诉我是因为我之前说过的话,如果真的是,也只会让我觉得更加厌恶而已。” 她终是浅笑承认了所有,说话的时候,青黑眼底一片冷色,比月夜更凉。 “你是真的不知道我的名字么?我就不信今晚之前你没有调查过我。” “所以…难道是想要听我亲口告诉你?呵,这样沉重的心思,你不觉得自己有病?” 轻轻后仰靠上身后矮柜,安浔勾唇,傲睨决然:“今晚若不是因为苏洛,我根本没有心思陪你玩一场。事到如今,我该说的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怎么想是你的事。只是从今往后,请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我已经后悔救你了,不要再让我后悔,明明当时心里有点好奇,为什么就没有试着…杀掉你?” ——反正你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轻轻眨眼,安浔浅笑着说出最后一句,玩笑的语气,眼底的笑意却全是冷的,简单纯粹,甚至带着一丝视一切如草菅敝履般的冷漠淡然。 这也许便是她重生归来,三年里,心底最真实的状态。 她就是个死人,感情,与她何干? 她还是个猎手,试问这世间有哪个捕食者,会同自己的猎物扯上暧昧不清的关系?!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无论是感情,需求,还是本能,她的一生,再不可能放弃复仇,也不可能停止猎杀,而他,无论在哪一边,都是她不能绕过也无法忽视的存在! 所以这样便很好,就从今天起,将所有不该有的情愫斩断在萌芽,撇清一切无谓纷扰,今晚过后一切都将回到最应当的状态,再无半分纠缠! 想着,淡淡的,安浔抬眼,定定望入对面那双漆黑眼眸。 那双眼里情绪还是那样沉重复杂,深不见底… 隐隐的,她甚至感觉到一股蚀骨凉意蔓延开来,丝丝缠绕过的她裸露的肩头,那一刻她心底微微打了个寒颤,面上却是一片平静。 平静着,她面对他所有的心绪波动,用着一副毫不在意,甚至冷冷嘲讽的态度… 他并不知道,早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无意破坏了她精心布局的猎杀,所以这一次,算是她还他一个报复,其实无可厚非。 他也不知道,今夜他的血对于她虚弱的身体是怎样致命的诱惑,他差一点点就死在她手里了,是她最终做了完全不是她的个性会做出的选择,放弃了所有! 他什么都不知道,于是在他眼里,她就会是一个为了这么无趣的游戏就能暗地里对自己人出手的人渣! 嗯,或许还有,明明做了这么难以启齿的事,还能大言不惭的讲出来,仗着对方对自己的一点点好感就肆无忌惮出言伤害,她就是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女人!… 她甚至还说了你这样的人,哪样的人? 其实她根本不在意他的身份,但是也许他会担心她是否介意,所以她便说了,选择了最冷酷最恶毒的言辞,说出口来! 所以,就这样幡然醒悟吧,将之前所有充斥着幻想的感情,一点一点掩埋下去… 这些话,这些事,的确是她故意为之,却也并不是不能表现她如今的心性; 她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绝情的人,早一点了解,早一点脱身,她甚至希望他能因为她今晚的嘲讽玩弄心生恨意,这样一来,将来他们的关系,会变得简单自然得多! 轻轻的,最后将那双黑沉墨瞳看了一眼,安浔含笑走过去,推门而出。 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她轻轻垂眸,清亮的一双眼里情绪几番明灭,最终掩没到一片沉静淡漠之中。 他所不了解的她,今晚,她全部呈现给他看。 她承认他的真心,却永远不会接受他的感情,所以这样,便是最好的结局。 从今往后,复仇,猎食,她不会再利用安浔的身份,也不会再利用他的感情,她会认真计划筹备周全,堂堂正正的,跟他对决! 所以霍城,再见之时,我们之间再也不会有任何纠缠,我会承担一切后果,全力以赴! 届时,若是失败了,我死亦无憾,只是若是成功了—— 下一次,我亦绝对,不会再停在最后一步! —— 那一晚,她终是这样离开,走的时候,那般的决绝似带动着一阵异样冰凉的风席卷整个空间,那样的气息,即便是在她走后很久很久都萦绕在他心间,冻结身心一般,挥之不去… 山中小道上,接走宾客的车依次缓缓开出老宅,腿上的拉伤已是严重到无法再移动分毫,站在二楼露台,霍城默默看着安家的车绕上盘山公路,与其他车流汇合,直至变成远山幽暗之间两个猩红色的小点,再也辨认不清。 下一刻他终是垂眸,望上掌心,沉默将那颗捏在手心已久的塑胶子弹轻轻滚动至指尖,透过月色,看清了变形的弹头里,那如同血丝一般纠缠蔓延的纹路。 便是这样静静看了片刻,霍城收手将弹头妥帖收到衬衣口袋里,淡淡转身,缓缓离去。 这一夜,他与她的第三次相逢,终是以这样的方式,宣告结局。 此后,就像是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轨迹,之后义信帮务繁忙,霍城每天都埋首在各项事务之中,再也没有提起过安浔一句。 却是只有顾三知道,这样寻常的每一日,到了夜晚的时候,霍城总会坐在家中最大亦最空旷的大厅里,借着月光,轻轻翻过同一份资料。 那份资料里有很多照片,一颦一笑,走走停停,全是同一个女孩儿。 他看着她,脸上从来看不出异样的情绪,却是那双背着光影的眼眸,总是沉沉湛湛,无声流转出的情绪,是顾三从未见过的温柔… … 历经一夜种种,同样像是全然回归到了日常生活,此后安浔自也不会再提起霍城,当然每每当苏洛想要提起的时候,她也会非常巧妙的避开… 几次之后,苏洛自是明白了那晚事有变故,只是感情的事从来强求不得,何况安浔的个性问多了必然适得其反,苏洛尝试了几次,终是将心中所有疑问压下,再也不提。 于是此后,校园的生活如常平静,犯罪心理学大一的课程已经不算轻松,平时上课,社团活动,晚自修,几乎所有人的时间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安浔每周一到周四都会在学校度过,周五晚回家,周日晚返校。 这样安排对于本地学生非常正常,自是无人留意到,这个行程实在和临江近日几乎每个周末便会发生一次的公园弃尸案,无比吻合… 这一日,又逢周五,老城区居民楼四楼小居室内,墙角悬挂的沙袋通过滑索移动到了房间中央,早先宣称回家了的安浔此刻正光脚站在厚厚的隔音地毯上,一袭黑衣长发高束,看着明艳又飒爽! 偷窥狂,抢劫犯,家暴的男人,虐童的女人…这段时日里她汲取了充分的养料,虽都不是什么美味佳肴,只是加快用餐频率之后,安浔发觉即便只是吃一些小食,似乎亦是能够满足身体的营养需要了。 于是这段时间里,她渐渐开始习惯了猎杀的感觉,伴随着饥饿感的缓缓减弱,她的捕食的技巧越来越高,而整个人,似乎亦是在异变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身体异变的缓解,必须借由心灵异变来实现,随着捕食频率不断加剧,她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像是个人了,仿佛也越来越适应,这样的身份。 好几次,当她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看着形形色色的人群穿流而过,那样的感觉,就像是站在捕食领地的最高处,傲然检索着可能成为猎物的所有对象!而近几日,她甚至已经不再去照镜子了,那平面反射出来的人影,愈发妖艳也愈发冰冷,已经完全看不出一点她自己的影子… 这样的变化,谈不上好坏,所有的一切,都是生存必须的改变。 在体质精力不断强化之后,安浔开始进行强度更高的训练,尽量拉开狩猎区间,捕杀更为强大的猎物,是她之后努力的方向! 凝神望着屋子中央不断摇摆的巨大沙袋,安浔眸中微带着笑意,下一刻她急速一个转身回旋,右脚横扫上沙袋一侧,将它重重飞踹了出去! 那一刻,屋顶连接处的钢索摩擦发出格格声响,沙袋剧烈晃动,在白墙之上映出重重光影。 下一刻,光影之间,安浔已是一个箭步冲到身侧墙边,抬脚蹬着墙面借势跃起,在空中反身一个侧踢,将刚刚摆动到极致的沙袋再次击中,反向扭转而去! 连续重击之下,下一刻悬挂沙袋的钢索再也承受不住压力一瞬断裂,沉重沙袋飞甩而出,狠狠砸向了墙上的玻璃窗! 小屋里安装的都是防弹玻璃,沙袋砸上窗户发出闷闷一声巨响,仿佛连老旧的墙面都跟着一起晃动了一下!紧接着沙袋就被反弹而回,重重摔落在了地毯上! 消音地毯减弱了沙袋落地的动静,墙面遭受的冲击却是实打实波及开来,三楼同一位置的居民房内,女主人正哼着小曲炒菜呢,结果头顶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哗啦一下她家的天花板居然掉了一大块石灰下来,将将落在了锅里… “我…!”三秒之后反应过来的女主人气得一下丢了手里的锅铲,张牙舞爪朝楼上冲去! 四楼小居室的红色大门不一会儿就被拍得震天响,穿着睡衣的女主人胖脸气得通红,吼着一些难听的方言,再是一掌拍下去门终于开了,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从门缝里探出头来,白皙清秀的小脸上架着个圆圆的眼镜,后方透出的目光带着一丝惶恐。 “阿姨什么事?”女孩开口,细声细气,声音都是怯生生的。 门外的女主人愣了三秒,张口就吼:“你不知道什么事?!你在家里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刚刚好大一声响石灰都掉下来了啊,我正在炒的菜全毁了!” 女主人操着方言版普通话骂开了,隔音不好的楼道家家户户挨得很近,没一会儿就有人在窗边探头探脑观望起来,视线之中女孩往后缩了缩,神色无比紧张:“阿姨我不知道啊,我刚刚也听到了响声…但是不是我弄的,我也吓到了,会不会是地震了?…” 女孩说着,连脸色都有些苍白起来,一句地震加上慌张的态度瞬间渲染了气氛,连带着门外的女主人也愣了愣有些紧张了。 面前的这个丫头看着瘦精精的,的确不太像能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来…那难不成还真是地震了?话说刚才的确感觉墙壁晃了晃啊! 想着女主人脸色难看起来,再骂了两句,慌慌忙忙就下楼看孩子去了。 门边,弯腰站着的女孩还在连声道歉,直到女人的背影消失在楼道深处,她才白着脸抹了抹眼角,转身进了屋。 当那朱红色大门关上的一刹那,就像是一瞬抽了真空一般,将屋外所有的嘈杂尽数隔绝。 安静得没有一点声响的房间里,女孩转身走过消音地毯进了卧室,前方不远处的角落里,一个年轻男人正抱着本书坐在地上,看见女孩进来抬头瞄了一眼,两人无声对视一秒,随即各自偏转了视线。 随后女孩便神色淡淡在桌前坐下来,拿起一截拆开的枪管继续擦拭,男人亦是低头闲适的翻着书,宁静的空间内气氛和谐,直至片刻之后卫生间的水声停了,一人拧开门把走了出来。 那一刻寂静之中男人和女孩同时起身微微低了头,下一刻安浔淡淡开了口:“给我找一个新的训练场地,把设备配齐全。我想学一门新武器,最好是双刃,物色一下给我过目。另外,冷冻柜里的那个可以处理了,这次找个远点的地方丢,不要再去上次的公园。” “是。” 两人俯身应下,安浔随即扬手将雨衣帽子戴上,闪身走了出去。 —— 随后的日子便这样在一片安宁之中缓缓度过,很快十月便过去了,十一月初,临江迎来了秋季,大学城里成片的枫树都红了,夹道的梧桐也被染成了绚烂的金色,校园里姹紫嫣红比起春日里来毫不逊色,当然还有各个换上了秋装的年轻姑娘,更是争奇斗艳,自成一派明媚景致。 学期过半,这一周犯罪心理学系新开了一门专题讲座,每周五下午两个小时,将请来国内有名的心理学专家做专题报告,给学生提供课外知识辅助理论学习。 而这第一周的讲座,便就近邀请了公安大犯罪心理学系的副教授,也就是新生辅导员唐少辰教授做报告,探讨的内容是《论犯罪心理学在刑侦审讯当中的运用》,听着是多么的高大上!~ 此次讲座,虽然邀请的是本校老师,来头却是不小,话说当年唐大教授可是公安大公派前往美国马里兰大学攻读犯罪心理学的第一人,在美留学期间还曾参加过实案调查,参与破获了当时震惊全美的“女巫猎杀案”! 这个案子后来作为研究课题被国内相关专业的学生广泛学习,以至于今日终于可以听到当年案件的参与人讲述案发经过,大多数学生都非常热血沸腾! 要知道当年这个案子因为侦破过程特别复杂,且凶手犯案手段异常猎奇,曾经被国内各大媒体争相报道过。以至于当年与案的三名中国留学生在案件告破之后亦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名人,临江市政府在唐教授回国那年甚至准备给他颁发一个杰出青年贡献奖,却是被他婉言拒绝。 不但拒绝了奖项,回国后的唐教授还违背了当初公派出国的初衷,谢绝了临江公安部的邀约,一意回到了公安大任教,此后低调行事,绝口再不提当年美国发生的种种… 这样的转变,让不少人暗中揣测,当年的案件一定发生过没有公布的内幕,才让唐教授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那么回国多年之后,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开展讲座的唐教授又是否会破例讲起当年的往事呢?大家都非常期待! 于是这天午饭过后,参加讲座的学生早早就前往了三教报告厅占座,等到讲座开始前二十分钟,408寝室的四人来到报告厅的时候整个大厅都已经挤满了人,只剩下了边边角角的位子可以选择了… “哎呀我就说早点来早点来吧,我们唐教授可是很火的你们还不信!这下白瞎了吧!” 黎曼曼刚刚进门就嚷了一句,惹得门边不少人扭头看过来。她熟络跟几人打了招呼,再垫脚一个张望,找到了倒数第二排的几个空位,招手让苏洛她们跟上。 自从那次目击沉尸案之后卿梓璇的脾气就收敛了很多,不声不响开始和她们其他几个共同行动起来。今天为了等苏洛洗头耽误了时间她已经有些不开心,再是一看要坐到那么差的位置去,皱了皱眉还是没说什么,跟在黎曼曼身后沿着楼梯到了教师后排,那一路微微蹙眉的样子,吸引了不少外专业男生灼灼的视线。 “今天近距离看了本人之后我更加坚定了信念!”一个男生收回偷瞄的视线总结道,“我还是喜欢卿梓璇这种清秀型的,感觉干干净净的,耐看!” 呵呵,他话音刚落,就有不服气的人笑着反驳开了:“啥叫干干净净?你是暗示说我家小浔不干净么?怎么说话的你!” 前一个男生被一句“我家小浔”逗笑了,两个男生正打闹,后排王曦轻撞了一下身边的严易泽,挑眉笑道:“咋样,卿梓璇安浔,我选安浔,你呐~” 嬉笑一声话落,严易泽皱眉还没来得及开口,下一刻后门忽然闪出一个绿色人影,嘈杂大厅诡异静了一静的下一秒,安浔探了探头,抱着一个袋子从后门绕了进来。 一个月未见,比起那日生日宴上,她似乎更加漂亮了,白得没有一分瑕疵的小脸上浅浅透出一抹红晕,一双青黑的大眼睛亦是灵动非常,转眼将人群看了看她发现了寝室的小伙伴,嘴角柔柔的带起了一抹浅笑。 什么是真正的美人?真正的美人就是哪怕扎着一个毫无特色的低马尾穿着一件宽宽大大的秋冬军装,亦是能够明艳不可方物!那一刻,四周看去的男生都有些惊艳了,便是之前扬言更喜欢卿梓璇的男生也都看呆了,所有人凝着不放的视线中,安浔坦然一路小跑到后排座位边,入座后飞快解开手中的袋子摸出一个面包来。 “饿死了!看看…嗯还有十分钟,两分钟吃一个正好~” 说着安浔一口就咬掉了四分之一个面包,豪放的样子让卿梓璇无语侧目… 另一边黎曼曼连忙有爱的给安浔递水,伸手拨了拨她的面包袋子:“小浔你又没吃饭啊,五个面包够不够?” 入秋以来,随着天气渐渐变冷,安浔的食量开始变得有些惊人… 起初黎曼曼和苏洛看着都有些吓到了,适应之后又都觉得有些好笑,要知道看着这么一个大美人天天三餐加着夜宵,期间还要塞下无数零食其实还是挺反差萌的,另一边苏洛一听五个面包就笑了,笑着从书包里又翻出了几根巧克力棒贡献了出去~ 就着黎曼曼的水安浔飞快就吃掉了一个面包,满足的拆开了下一个!~ 她每次吃东西的时候心情都很好,光是看着也能让人跟着开心起来,这一边小团体正其乐融融的吃东西,另一边微微偏头将后排望着,眼看着安浔大口再次咬下一大块面包香香的吞下去,严易泽跟着心头一暖忽而就笑起来,笑过之后却有突然有些惆怅,心中叹了口气,收回了视线。 自那日参加完苏洛的生日宴之后,就像是在意之后反而偏偏再难遇见,他已是有一个月没再偶遇过安浔… 于是早在很久前,当他知道今天的讲座是和犯罪心理学系一起听的时候,就已经抑制不住,期待了很久。 他从未像其他人一样把喜欢她挂在嘴边,也从来不发表任何评论,却是也许这样无声的惦念才最是认真,今天忽然再次看见那张容颜,看见她和朋友相处之时俏皮的模样,他忽然就回想起了那晚人质交换是她可爱的表现,让他又是怀念,又是怅然… 那是他的秘密,比起别人近距离的一眼,他看到过她更生动更隐蔽的一面,只是这样一个让他一见倾心再见钟情的姑娘,似乎早已名花有主,不是他该继续在意的人了… 那一天游戏之时,她的拍档应该就是她的男友吧,所以那个男人才会用那样冰凉的眼神来看他,所以之后当黎曼曼看出了他意欲接近的心思之后,才会忽然疏远回避,只因他已经没有了追求的资格… 想到这里,严易泽低头长长叹出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再次隐藏到了心底深处。 十分钟的时间转瞬就过,待到安浔吃完面包吞掉了巧克力棒,连水都喝完了,众人翘首期盼的唐大教授还是没有出现… 安浔低头看了看时间,讲座开始已经有五分钟了,淡淡抬眼她将下方隐隐骚动的人群望了一眼,不动声色打开手机发了一条消息。 接着,再是二十多分钟在等待中缓缓过去,讲座开始三十分钟之后大家都有些坐不住了,开始有人离场,也有人高声议论着是否要去办公室找老师,当然之前被“没事不要来打扰我”恐吓过的心理学系学生表现得相对平静,再是闹了一会儿,门口忽然进来个老头,拿着簸箕扫帚就开始打扫起卫生来… 所有学生看到这一幕都有些呆了,片刻之后有人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大爷您干嘛,我们这听讲座呢,您现在打扫什么卫生?扫得到么!” 男生轻笑一声开口,下一刻扫地的大爷不甘示弱抬头就瞪了回去,神情颇有些气鼓鼓的:“哼,我还没说你们呆在这里干嘛呢,妨碍我打扫!讲座?什么讲座?我可没收到通知今天有讲座,倒是领导要我三点前打扫完报告厅,一会儿三点半领导还要在这里开会呢,你们快走快走!” 老大爷一声话落,报告厅里安静几秒,一下炸开了锅! 一时间,怀疑的有,相信的也有,有人质疑是不是老大爷搞错了地方,更多的人却是觉得唐教授都迟到半小时了不是更加匪夷所思么,难道是今天的讲座真的取消了结果没人通知?! 不一会儿去教职员室找人的同学也回来了,说唐教授根本不在办公室,这下学生们彻底没了兴致,纷纷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黎曼曼也跟着把东西放到了包包里,一偏头却看见苏洛和安浔都还定定坐在位置上,均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咳咳,你们咋了,想什么呢走不走?” 黎曼曼催促一句,下一刻苏洛轻轻皱眉转过头来:“我总觉得有些奇怪,想去教职员室一趟,你们去么?” 额,教职员室,正面直击那凶巴巴的唐教授?!黎曼曼条件反射就摇头,苏洛也不迟疑,提着包起身就走了。 另一边卿梓璇也收拾东西去隔壁教室自习了,黎曼曼回头看看安浔还在低头摁手机,好奇凑上去,下一刻安浔一下抬头望了过来。 “曼曼我们出去吃饭吧。” “…啥?” “我订到‘风华’的位子了,一起去?”安浔弯眉笑起来,两眼都闪出了亮亮的光芒… 看着自家女神大人两眼亮晶晶的模样,曼曼终于肯定自己木有听错了,相处这么久以来除了吃她还真没看见过她家安大女神为了其他事情这么激动过… “可是‘风华’是在校外啊…一会儿三点半还要社团来得及么?” “呵呵没事,我已经下好单了,到了就能吃。我们打车去打车回,三点半一定能回来!” 咳咳,好吧,女神大人都计划得这么周密了她怎么忍心拒绝… 最终黎曼曼无奈收拾好小书包跟着安浔一路出了教室,心里直想着,午饭之后马上又吃一餐,她今晚上要跳多久的操才能把长得肉肉减掉哇嘤嘤嘤! —— 初秋的午后,暖暖的阳光洒满城市街道,斑驳的树影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带来满满慵懒的气氛。 市中心一栋高层顶楼,义信例会现场的氛围却是完全没有那么悠然闲适,寂静得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微微屏息凝神,很多人甚至连坐姿都许久没有变过了,正襟危坐死死凝视的方向,一身黑衣神色淡淡的他们当家人正一页页翻过身前厚厚的汇总文件,那张清隽容颜之上至始至终都看不出任何情绪,叫人辨不出丝毫端倪… 会议室外,透过玻璃外墙看着那一屋子紧张的人,裴钊真是憋笑憋得快要内伤! 说实话,那么厚厚一沓纸,上头挤着那么一堆密密麻麻的数据,他就不信霍小城真的有耐心一张一张看过去!估计他唯一有耐心做的就是像这样静静翻书翻个两小时,用那无声又琢磨不透的表情吓死那一帮心中有鬼的老家伙哈哈哈! 正这么想着,下一刻霍城终是将面前的文件翻到了头,轻轻阖上文件夹,他后仰靠上椅背,冷冷望向下方人群,那一刻不管心不心虚,所有人都在那无声迫力之中低头避开了视线,环视一周,霍城淡淡开了口。 “‘陈色’这个季度收益不错,保持。” “是~”夜总会“陈色”的老板娘陈玉闻言轻轻勾起红唇笑了,应声之后好不得意地将身边的周静雅和包玲玲看了一转,笑得愈发娇艳。 要知道往年仗着和当家的关系,周静雅的“千尧”可是年年压了她的“陈色”一头的,结果今天例会她可是看出来了,看来周静雅被当家甩了的传言多半是真的呢,瞧那小狐狸精含情脉脉又怯生生的小眼神呀呵呵呵~ 既是如此,之后她可是要卯足劲发力了,待到明年春天再考评的时候,她一定要让“陈色”力压群芳成为三家之首! 这么想着,陈玉望上周静雅那张凄凉寡淡的小脸真是笑得愈发舒心,平日里“千尧”和“陈色”一直竞争激烈她和周静雅也是明争暗斗了多年,按照往日周静雅早已暗暗反击过去了,只是今天的例会上,周静雅却是根本无暇顾及陈玉的挑衅了,两只眼睛水汪汪的肿着,就像动一动就要滴下泪来,便是这样,她整场会议都一直死死盯着主位目不转睛,敢有这样魄力的,估计也就她一个了… 只是这样的“勇气”显然是无人欣赏,整场会议霍城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交待完陈玉之后,他淡淡望向了包玲玲:“‘流韵’舞姬解约的事批了,后续的债务利息减免,还清本金即可。只是人走了场子还要继续经营,下一季找不到新人业绩上不去,你负全责。” 包玲玲今年已经过了四十,是义信三家夜总会老板娘之中最大的一个,亦是经营业绩最差的那个… 明明“流韵”已经连续几年垫底了,今年还爆出了舞姬想要从良集体请求解约的事件…那几名舞姬中有好几个还是当初因为欠债签订了卖身契的,根本没有资格提出要求,却是包玲玲作为后盾支持她们,一路闹到了霍城这里,今天终于得到了特批… 冷冷一声吩咐,话落包玲玲连忙感激的俯身微微鞠了一躬,在身边陈玉毫不客气的嗤笑声中咬牙应了下来。 “流韵”如今业绩年年滑坡,她心知等人走后必定更加艰难,而那一句负全责…包玲玲心中苦笑,义信从来不养闲人,若是明年她再不能顶住压力把业绩提上去,恐怕拿她一条命来偿,都够不上那冷血当家要的全责!… 一场例会,三家夜总会已是交代了两家,今年“千尧”无功无过没什么好提的,所以他便也不会再搭理她了,是么?… 撇清所有关系,落了她的名分,三月之前那晚发生的种种她至今都没能反应过来! 是她做错了么,可是她又错在哪里?他什么都不说,仅仅一句让她继续管理“千尧”就想打发她走?她怎么可能凭借这种身外之物坚持下去?! 眼里再一次蓄起泪水来,静静坐在长桌末端,周静雅强忍着泪水低头,那个样子,说实话实在太傻太上不得台面。 另一头,在裴钊颇具玩味的视线中,霍城终是抬眼朝着那悲伤涌动的方向望去,却是隐隐只看到了一张被垂落的长发半掩的侧颜,看到的那一刻,他微微皱了皱眉。 有些事,他本不打算公开提,只是如今看来他若不提,她也许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下一刻墨瞳之中冷色轻聚,霍城淡淡开了口:“最后,‘千尧’,三天的时间,把今年的季报重做一份送上来。这一次再有一个数据对不上,帮规处置。” 那淡淡一句,声音里带着的凉意甚至重过了今日他说得所有话。 下一刻周静雅反应过来猛一抬头,却只听得一句冷冷散会,恍惚间,她甚至只能远远看见前方人群簇拥之中,那淡漠身影已然几步走远…根本不会有对视,甚至她已经全然接近不了他的身边,这一刻她才真切的体会到,那一句永远结束,一句再无瓜葛,到底,是什么意思! —— 一场例会,一点结束,还有两个小时。 时间明明充裕,一路下至大厦底层停车场,当秋日暖阳斜上白墙印入眼帘的那一刻,双目微微刺痛之中,他还是隐隐感觉到了同样绵密的触感在心头微微牵动了一下,那样的感觉,是激动也是紧张,近日以来他已是慢慢熟悉到了习以为常… 身侧跟着的成员还在絮絮叨叨讲着一笔军火买卖,全然没有察觉到自家当家的心不在焉…一路跟至车旁,霍城终于不耐烦,皱眉转过身来:“谁要买?” “是,是一个新的帮会老大,叫‘黑骷髅’!爷可能没听过,很新,但是很有钱!报价很高人也信得过,我觉得…” “黑骷髅”?霍城搜索一秒,忽而皱眉打断属下激动到语无伦次的演说:“闪前灯杀人的那个?!” 冷冷一句,骤然而起的寒意一瞬将那属下满心的热情尽数浇灭,看着那清冷墨瞳之中冻结人心的冷意,他已是心知买卖要黄了,却是想着那超高的买价仍是忍不住开口:“可是价钱…” “回绝。” 那一句霍城已是不愿在听,冷冷下令,他扬手甩上车门,发动车子正要离开,下一刻却是侧门一下被拉开,他皱眉一偏头,对上了裴钊那张笑得荡漾的脸… “啧,自己开车?去哪?那么急,一场会议看表看了四五次,这是着急去哪?去哪?~” 他和尚念经一样絮叨开,笑着补充一句我也要去~望着那张笑脸霍城眉头皱了又皱,终是一把将车倒出车位,急转而出。 第一次凭借自己优异的观察力赶上了现场直播,裴钊表示心情无比舒爽,闲闲扣上安全带他懒懒往座椅上一靠,咧嘴笑开来。 “是去见我们安大小姐吧,去约会要有诚意,不能老爷一样让顾三载着过去了呢,是不是?~” “…” “话说你预备怎么见人家,是默默偷窥,还是强势出击?~呵,你不要这么看我,我还不知道你,肯定暗地里派人调查人家了吧,跟踪尾随啥都做了吧,说吧,你都调查出什么了?~” “…” “呵呵,我承认我跟着来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看好戏,但也还不是为了兄弟你?你谈过恋爱么,喜欢过女人么,你说你跟我比,有半点经验么?这种关键时刻兄弟不帮你谁帮你?快说说的计划,我帮你参谋参谋~” 裴钊再三表明真心,做出的样子亦是诚恳得不得了,片刻之后霍城不知是无奈了还是相信了,终是伸手从后座抽来一个文件袋,递到了裴钊面前。 那整本文件哇,简直是叹为观止!把姑娘从小到大,从本人到家庭,从朋友到邻居,从周边到周周边,任何扯得上号扯不上号的数据全部收罗尽了… 这样的行径,裴钊表示,若是真被那安浔知道了,绝壁又要大闹一场吃不了兜着走! 便是一路怀着这般感叹的心情,裴钊翻过一张张书页,看着那一个个标注,只觉霍城从小到大看什么估计都没有看这几张纸来的认真… 待到车子停在一个红灯口,裴钊正盯着文件袋里数量可观的偷拍照发呆,霍城偏头看他一眼,淡淡开口:“看出什么了么?” 额… 一句话落,裴钊愣愣抬头对上霍城淡淡望来的视线,竟是一时无言以对… 说实话一圈看下来,他最大的感触只有一个,那就是霍小城的眼光真特么还是超级高的哇,人妹子虽然性格很奇葩但是长相真心是没话说啊!那腿啧啧,那腰啧啧啧,还有那胸那屁股啧…不对不对,打住打住咳咳咳…总之就是有此尤物,再奇葩也能忍了!虽然说出来会被打死所以我不能说,但是兄弟,我懂你! 心中一番精彩评价,面上各种强烈忍耐…沉默了好一会儿裴钊才调整过来,微微眯了眯眼:“看出挺多的…总之你现在是打算去哪儿?” “风华。” 裴钊一愣:“吃饭?” 话音方落,前方红灯转绿,霍城将方向盘一个急打,跑车迅猛而平稳的滑出了车道。 如此彪悍的车技演示中,霍城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微凉:“做饭。” V067 饿着她?喂饱她! 作为一个三观正常的男人,如果有一日遇上了一个心仪的姑娘,你会怎么做? 一定是首先上去搭讪,然后建立联系,先从朋友做起,希望慢慢成为恋人。如果期间惨遭拒绝,一般只有两种选择:第一种,死缠烂打继续追求;第二种,偃旗息鼓就此放弃。 然而今天遇上了我们霍小城,他会告诉你,原来还有第三种方案,就是表面看着已经放弃了,实则却是转去暗处继续死缠烂打…而且明明缠得死紧,他还没有一点让人姑娘知道的意思… 再是几句问下来,裴钊弄清楚来龙去脉,只能在心中无限感慨,这么奇葩的努力方式,估计也只有脑洞清奇的他家霍小城,撞上那明显更不正常的安家小丫头才会横空出世了,而且居然他还诡异的觉得或许能奏效?! 裴钊在心里轻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也快不正常了… 只觉明明霍小城暗中调查了这么一大本资料,还偷偷拍了那么一大堆照片,跟踪狂加上偷窥狂的事都做尽了,一开始他实在觉得这么激进肯定会被人姑娘讨厌来着… 结果呢,调查了那么多研究得那么透彻,最后得出的结论居然是要去给姑娘做饭吃?! 下一刻裴钊毫不犹豫扬眉给霍城点了个赞! 就凭这么清纯的脑回路,绝壁让姑娘想讨厌都讨厌不起来啊! 哥挺你,加油! … 霍城正在赶往的“风华”,是临江市区屈指可数的顶级餐厅之一。 一句话概括,就是价钱贵得客人点单的时候剜心掏肺般的心疼钱,却是味道好到客人结账的时候抓心挠肝般的吃不够,简而言之就是吃之前肉痛得不要不要的人,吃过一次之后必定是要心心念念攒钱再去第二次的——就是这样好贵又好吃! 当日下午一点二十,霍城的车到达“风华”停车场,饶是金子一般的菜价也阻挠不了吃货的热情,中午时分不小的停车场内满满当当连个车位都找不到,霍城一路拐弯从地下三层绕到地下一层VIP专区,那里一身制服的餐厅经理已经恭候多时,恭恭敬敬后退将车让进了专位。 “风华”在临江家喻户晓,却是鲜少有人知道,“风华”其实是义信的产业之一。 当年义信分家,“风华”跟随裴钊的父亲裴元禾一同被分离出了本家,此后完全脱离了黑道背景做起了正经生意,如今一路壮大,已是在全国开设了不少分店。 而整个临江市,“风华”仅此一家,正如它的名字一样,独一无二,风华绝代。 下车之后,霍城和裴钊通过专用电梯上至餐厅,直接进了后厨。 今天霍城要亲自动手,后厨原本的厨师伙计清理过流理台后全部退出,此刻正清一色杵在厨房一面白墙前,恭候大驾。 进入厨房裴钊环视一圈,一眼就看见一大篮配菜蔬果整整齐齐的码在干净得一尘不染的流理台上,那光洁度甚至可以映出上方悬挂的厨具; 裴钊再是定睛一看,呵呵,那些倒吊的锅碗瓢盆果然都是新的,完全符合他家霍小城别扭又洁癖的个性~ 伸手接过经理递来的围裙系上,霍城直接走到流理台前,神色淡淡将工具扫了一遍,拧开龙头开始认真洗手。 四周,经理和其他工作人员站得笔直一副严肃的模样盯着看,谁也不敢说句话,试问几年都不来餐厅一次的幕后大老板今天忽然破天荒到了后厨来,居然还是来做饭!谁不紧张个半死?! 裴钊想着勾起嘴角,给大家递了一个安抚性的笑容,下一刻霍城擦干手上的水,伸手抓了一把面粉,轻轻洒在了雪白的台面上。 —— 安浔和黎曼曼坐车一路从市郊到了“风华”的时候已是一点四十,安浔事先就预定了包间点过了餐,人到了就能上菜。 黎曼曼背着小书包跟着安浔一路走过装修雅致的大厅,这还是她第一次来“风华”看什么都很新奇,“风华”的主色为深棕和沙白,装修摆设古色古香十分考究,黎曼曼顺着楼梯走上二楼,伸手在木梯扶手上摸了摸,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木头~ 来到预定的包间后,两人等了一会儿服务生便开始上菜,吃下第一块肉后黎曼曼就明白为什么安浔要千里迢迢专程过来吃饭了,显然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他们大学城里最好吃的外国语学院限量配送牛肉饭都不够看了,色香味全被妥妥秒杀了哇! 感叹着,黎曼曼再把桌上所有小菜都尝了尝,颇有种人生都圆满了的感觉~ 另一头,安浔自上菜之后就一直很安静,手速非常快的扫荡着各类美食。 “风华”的位子不是什么时候都订得到的,今天晚上还要特训她也实在是饿得慌,当然,她非要挑选在这样一个时点出来吃饭还有第三个理由,等到吃完了回学校,一切应该就能立见分晓了!~ 想着,安浔垂眼轻轻弯了弯嘴角,夹起一个迷你狮子头看了看,整只塞进了嘴里… 后厨休息区,裴钊双手环胸站在显示器前盯着包间里的动静,看到这一幕后真心有些hold不住了! 要说这个世上能把狼吞虎咽和优雅从容这两个词完美糅合到一处的,估计也就眼前这个奇葩丫头了! 与此同时,裴钊也回忆起来了那大把的偷拍照中,几乎大半都是安浔在吃东西的照片,冰淇淋关东煮,串串烧炸薯条,完全就是走到哪儿吃到哪儿的节奏怪不得霍小城要采用“抓胃”战略呢! 想着,裴钊猛一回头,刚想跟霍城吐槽一句,却是一回头间,正好看见霍城静静站在流理台前,双手拉着一个面团轻轻延展的画面。 那一刻,有细碎的小小粉尘随着他的动作轻扬起来,柔柔飘向了那双清隽温和的眉眼,下一刻,长睫轻扇,带动气流微旋之间,那细细小小的颗粒又均是一个飘忽绕开,最终轻轻沾染到了他额前青黑细碎的短发上。 那一刻,微微垂着眼,容颜一片沉静,粉尘飞舞之间,轻拉,盘聚,缠绕,轻弹,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般轻柔认真; 十指微张,纤长灵活,当他再一次展臂之时,明明前一刻还是软软绵绵的雪白面团已是在指尖细细化作如雪长丝。 全程无声,裴钊微微愣神望着霍城清淡温和的侧颜,看着他细心认真的完成浩大工程,他忽然就不想开口破坏此刻的美好气氛了… 这还是裴钊第一次见霍城做饭,若非亲眼所见,他实在想象不到以他平时的行事作风,能有这样不下几年绝对沉淀不来的手艺,还能用着那样柔和的氛围,飞快做出一碗龙须面来… 不过,再是回忆起这段时日以来霍城的种种表现,裴钊便也觉得,这一切都不难理解了。 明明就是那样一个执念至深的人,却是可以忍耐住整整一个月,不去联系,不去纠缠,不见面,不听闻,甚至连远远去看上一眼,他都没有做过… 相反,这整整一月中,他将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调查研究制定计划上,直至最后才用着如今这般平稳的心态走出了第一步,这就是霍城的耐性,简直强韧倒令人发指! 轻轻皱眉,当裴钊正为了自家兄弟那般执着的心性无比感慨的下一刻,霍城已是转身到了灶台前,揭开锅盖将掌心托着的面丝轻轻下了进去。 那锅看似清透的汤汁已经熬了整整一晚,在锅盖揭开的那一刻溢出无比诱人的清香来。 大骨,菌菇,还有些许药材,明明都是常见的食材,却是为什么能熬制出这样不同的色泽和香味? 身侧的小厨师远远瞪着眼观察得无比仔细,下一刻霍城轻轻俯身,在湛蓝火光映上清幽眼眸的那一刻,伸手关掉了炉火。 —— 另一头,包间内赶着时间用餐的两位姑娘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安浔看了看时间正准备签单,下一刻包间大门却是一下打开跑进一个服务员来,不由分说扬起手里的纸炮就是一扭,啪得一声喷出无数彩纸,把两个姑娘都吓了一跳! “欢,欢饮光临!两位小姐你们好,你们真是太幸运了,居然成为了本店开张以来第1000名顾客!为此本店准备的特级VIP菜肴招待二位,请二位慢用,那个…慢用!” 那年轻的服务员显然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表现得简直僵硬到极点,台词没背完就忙着招手叫了身后的伙伴出来上菜,慌慌张张的样子看得裴钊摇头直扶额——这尼玛哪里来的猪队友,在吃饭的地方喷彩纸没带脑子么?! 另一头,从惊吓回过神来的黎曼曼也看出了问题,话说这么大这么出名的一家店开了好几年了,怎么才刚刚到1000名顾客? 漏洞百出的谎言一下被戳穿,结果素来伶俐的安浔却是完全没有留意到这些,或者说,从门口那服务员端着两小碗面出现的那一刻,她的注意力就完全被吸引了过去,连黎曼曼在说什么都没听见了… 那小小的一碗面,是用吃饭的小瓷碗乘着的,细细的面条软软的盘在碗底,上头没过浅浅晶莹的清汤,一放下便是香味四溢,看着却又丝毫不显油腻,非常美味的样子! 目不转睛的,安浔望着服务员过来把汤碗放下,再杵着筷子认认真真盯着小碗看了片刻,最后才轻轻抿唇拿起汤勺舀了点汤汁起来,夹了几根面条轻泡进去,连汤带面喂进了嘴里。 如她先前用餐时一样,这一碗面安浔同样吃得优雅无声,若是非要说出什么不同,裴钊只能看出来她吃得更慢,也更沉默了一些。 同桌的黎曼曼也得了一小碗面,吃下第一口之后就赞不绝口!只是无论她怎么说,安浔都没什么回应,一直埋头一点一点挑着面往嘴里送,裴钊看了一会儿偏头望向霍城,眸中隐隐有了笑意。 亲手做的食物,能这样被喜欢的人吃下去,便是对方并不知晓这背后的付出,亦是能让人由衷的感到喜悦的吧! 眸光清亮,吃得用心,她显然很喜欢这个礼物,屏幕前方,细细分辨着那张清丽容颜之上的每一分细微变化,那双永远淡漠的黑瞳里这一刻便仿佛也轻轻聚起了柔和光亮,像是终于心安。 直至最后,待到那小碗见底,小脸都吃得有些微红了,安浔终于轻轻仰头静坐了一会儿,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那一刻,屏幕这头,望着那张长睫轻垂细腻动人的容颜,霍城甚至微微屏息,下一刻她忽然抬眼就看了过来,眉心轻蹙的瞬间,大眼睛里明显闪过了一抹不满情绪! “服务员,刚才那碗面怎么那么少?再给我来一碗,这次要最大的!” 她一下扬手就叫出口来,声音里甚至带着他从未听过的豪气… 说话间,那双清亮眼眸一瞬望来,里头是满满的不悦,只是那微闪的眸光深处啊,却又是掩也掩不住的激动与期待,一瞬便像是整个人都焕发了神采一般,愈发明艳无双起来! 那一刻,那样的生动情绪中,霍城狠狠愣了一下,下一刻他倏然回头,却是一下对上了裴钊痞痞勾唇的笑容。 一手按着锅盖,一手轻轻插在裤袋里,裴钊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不能给,一碗就够了。这种时候就是要饿着,喂饱了人可就飞了~这一次听哥的,绝对没错!” … 于是那一日,那场精心筹备的特别招待,兜兜转转直到都过了三点,还在停留在同一场往复循环中,难以终结… 服务员上菜,小小金黄的脆皮生煎! 两个… 安浔皱眉:“两个怎么够吃啊算了不吃走人!” 结果还是吃了… 结果还是不够… 黎曼曼:“小浔要不我的也给你吃吧表生气了…” … 服务员上菜,香香的凉拌豆腐! 一碟… 安浔无语:“这是什么特级菜肴连豆腐都不能多给一点?那我额外付钱呢?” 结果还是不行… 结果还是不够… 黎曼曼:“小浔我完全不饿你都吃了吧,实在不行要不再点点非VIP的…” 安浔:“不行!” 黎曼曼:“…” … 服务员上菜,脆生生的清炒莴苣! 几根! 安浔终于生气了:“你们店到底是怎么回事?!把你们经理叫过来!” 片刻经理擦汗出现:“安小姐实在不好意思,今日我们的特级菜肴是试吃阶段每一款都只有这个分量,真是万分抱歉…但是作为补偿我们给您准备了一张VIP卡,今后您若是想来享用我们特级菜肴提前一天预约便可,届时的分量也一定会很充足的,您看如何?” 安浔:“…” “那这卡我今天能用么?” 经理:“额…” 黎曼曼:“小浔我们还是回去吧不然赶不上三点半回学校了,你真的要吃我下次再陪你来好不,下次再来!” 终于连哄带骗连拖带拽把人拉走了! 屏幕这头,看完包间里跌宕起伏精彩纷呈的三连发,裴钊简直已经笑得趴到了桌子上去! 话说那都是什么鬼,为了几个菜拍桌子瞪眼睛的那还是他生日那晚见过的狂妄小女神安大美人么哈哈哈! 另一边,一直目不转睛死死盯着屏幕,霍城根本就是全程纠结… 说实话他有些吃惊,今天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她在吃方面竟会这样执着,还能那么喜欢吃他做的菜,表现出那么多不一样的情绪来… 那样的生动美好看在眼里,他实在是有些太过喜欢,不知不觉就顺着裴钊的意思一直配合了下去… 结果现在,他看着她被朋友拉着一路往外走,一直低着头看不到脸上的情绪,却是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很不开心… 望着这样的画面,霍城轻轻抿了抿唇,指尖无意识扣上了桌沿。 是他做得太过了么?其实原本今天做了这样的安排他就是想要让她开心一下,结果… 霍城心里乱糟糟正是这样想着,下一刻安浔已是跟着黎曼曼走到了“风华”大门口,两人停下不知说了些什么,接着安浔从包里翻出手机,转身将“风华”大门再看了一眼,低头摁起号码来。 那一眼,在黑白屏幕中看来不甚清晰,却是在她微微抬头的一瞬间,忽像是有什么莫名的情绪轻轻一下传递而来,牵动了他的心绪… 下一刻,一片宁静之中霍城眉心轻皱,身后经理的手机已是突然响起来! 几乎是在铃声响起的同一刻,霍城就反应了过来,VIP卡,提前一天预约,她竟是站在门口打电话?! 那一刻,再是猛然回眸望上屏幕中央那亭亭而立的纤细身影,模糊的影像瞬间在心头化作清晰画面,他竟像是一瞬都能想象出来她现在的模样,会是那样轻皱着眉,带着些委屈,更多的是不悦,也许,还会有着一点点开心和期待? 总之,再也不会是之前所有的时候那样淡漠疏冷的样子! 想到的下一刻,霍城微微咬牙终是再也忍不住,转身翻出手边的打包盒把还热着的生煎小包子一股脑倒了进去! 身后,看着霍城急吼吼的动作,笑了全场的裴钊微微眯了眯眼,无声笑起来。 其实今天的安排,他事先根本没有想到霍城能忍到最后,结果没想到这场好戏竟会如此精彩,无论是各种破功的小女神还是勉强忍耐的霍小城都异常的有看点哈哈哈~ 想到这里,裴钊嘴角笑意加大,终是在霍城收拾完吃的拿起盒子往外跑的当口闲闲发了话:“诶诶你干嘛?骨气没了就算了,智商也丢了?找个人帮你送不要自己去!” 一句话落,他淡淡回眸望上大屏幕,浅浅弯起嘴角来。 苏小洛生日那晚,小丫头把霍小城折腾得那么惨,今天他帮霍小城稍稍小报一个仇,不算过分吧~ 感情之中,男欢女爱,本来就是你让我悸动一次,我让你难耐一把,这样有去有回才有意思,不是么?~ V068 看够了! 结果那一日,最后飞奔去送点心盒的差事只能又落在了悲催的经理身上… 当年过半百一身正装的经理捧着点心盒气喘吁吁追了两个街区终于找到了正在等车的两个女孩的时候,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彻底无语了。 他这下是真的看出来了,明显就是幕后老板要追这个安小姐,所以玩了这么一出浪漫,结果连带着他们一群人都跟着遭殃… 今天要他毫无形象的追出来送东西也就算了,只是看这架势老板还打算天天来?小姑娘预订一次VIP他就过来做一次饭?! 做饭也就算了,但是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要求彻彻底底打扫消毒厨房并换上新的厨具还不能让其他员工用流理台啊?再这样下去他们还做什么生意啊摔! 经理一路满怀着郁闷,最后还是好好把东西送出去了,当然还是脸上挂着标准的职业笑容送的,一点都没有显出内心的崩溃来… 从经理手中接过点心盒的时候,安浔却是有一瞬迟疑。从方才被美食勾引的激动中慢慢平静下来之后,她开始觉得今天那特级菜肴的选吃充满了违和,而且不是说今天所有的食物分量都很少么?呵,那现在她手里这份沉甸甸的打包盒是什么? 想着,安浔抬头瞥了正在擦汗的经理一眼,老经理演技很好,说话滴水不漏完全套不出一点线索,将东西送到即刻就走了。 身边没心没肺的黎曼曼已经翻开盒子拿东西吃了,安浔神色淡淡偏头朝着“风华”的方向望了一眼,似一瞬想到了什么,微微皱起眉来。 —— 另一边,当安浔和黎曼曼正在校外享用美食的时候,苏洛一个人去了院教职员办公室,结果并没有找到唐少辰。 因为新生动员大会时不太愉快的经历,此后新三系的学生几乎全将这个挂名的辅导员排除在了联系名单之外。苏洛她们几个也是如此,除了军训期间发生事故有过几次交集外,她们之后再也没有主动去“打扰”过这个明显脾气不好的老师。 在苏洛心里,这唐教授该是个孤傲且对生活有诸多不满的人,即便听过黎曼曼探听来的许多小道消息,她也没有跟其他学生一样,把他当作一个神话。 他也许真的有才华,但是一个人再有才华如果只是一个自私清高的人,那么同样成不了什么大器。在她眼中,如今的唐少辰就是这副样子。 明明有一身好才学,却是不肯协助警方办案,为除暴安良出一份力; 明明主动选择了回校任教,却是不屑教书这份工作,也不屑她们这群学生。 只是她原本还以为他再是孤高至少对犯罪心理学这个学科还是抱有严谨珍视的态度的,结果却是今天一场刻意安排的“讲座”,让她彻底对这个被誉为公安大门面的老师失去的信心。 随随便便能开出这种玩笑的人,根本称不上为人师表!绝对不能轻易原谅! 这么想着,苏洛从办公楼出来,想了想,沿着楼侧的一条小路往后花园走去。 公安大教职工办公楼就坐落在人工湖边上,听说花园有个小门可以直接通到湖边,很多老师平时休息都喜欢去湖边散个步。她就再去湖边找找看,如果还是没有人就回去。 初秋午后,阳光烤在身上,温度还有些灼热,身边轻绕而过的风却是凉的,带着清爽干净的味道。 这样的天气待在室外是很舒服的,特别是临湖的这条幽静小路,金黄色的落叶铺了一地,身侧的湖面映上秋阳波光粼粼,这样的好景致很容易让人身心放松全然融入到里头去,苏洛张开双臂做了几个扩胸运动深呼吸了几次,感觉心情好了不少,沿着小路一路朝更僻静的地方走去。 秋阳温暖,凉风习习,临湖小路的尽头是一片视野开阔的草坪,草坪接着平静湖面,还带着春夏悠悠的绿意。 湖边的杨柳已经黄了叶子,被风一吹,纤长的柳叶便散了下来落在草丛中,像是点缀上了一簇簇金色小花。 这样的景色不同于春日的明媚夏日的热情,自带着一股温婉娴静的气氛,不少美院的学生拿着画板聚在草坪上画下美丽的风景,苏洛轻轻走过他们身边,仰首找了一圈,最终在湖边的一处长椅上看到了一个微微熟悉的身影。 一身白色衬衣,搭配着一条深色西裤,唐少辰在校时一直是这样的装扮,严谨中,透着一抹让人难以靠近的冷清。 此刻,他正静静坐在湖边长椅上,手里翻着一本书,那样子看着安静又冷漠,丝毫没有一般人晒着太阳面对着好景致时该有的闲适放松。苏洛站在原地盯着那抹纤长身影看了片刻,心中冷哼,把一大屋子人晾在那边他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慢悠悠的翻书,他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尊重?! 想着苏洛脸色再是冷了冷,快步走了过去。 “唐教授。”离开长椅还有一段距离苏洛就开了口,声音冰冰硬硬的,情绪表达得很直接。 唐少辰正垂眸分析着书上一则案例,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眼睛适应着光线眉心微微皱了皱,片刻认出不远处草坪上的女生来。 “心理系的,苏洛?”他皱眉开口,声音里凉意似乎并不比苏洛少,“什么事?” 唐少辰一句问出口,苏洛一下笑出来,当然那是冰冷夹带着讽刺的笑意,她轻轻偏着脑袋勾着嘴角,清秀的容颜爽朗中甚至带出了三分痞气。 笑着苏洛开口,说当然有事,没事我怎么敢来打扰辅导员您?这次还是大事,不得不来! 一句讽刺话落,唐少辰眉心紧了三分,苏洛看见笑得更开了,声音愈发冷:“我就是想来问问辅导员您,对于这个学校这个专业,还有我们这群学生,您到底是怎么看的?如果您没有想要教好我们的打算,那我觉得不如退位让贤,换一个更加认真负责的老师来。至少让我们知道跟着那样的老师能学到真的知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没开始,就被耍得团团转了!” 苏洛的个性偏男孩子气,讲话做事向来直截了当从不拐弯抹角,说完她甚至双手还胸摆出了一个悉听尊便的轻松态度来,对面,望着眼前这个才见过几面的新生一脸冷冷鄙视的表情,唐少辰皱眉思索了一番,却是完全想不出他和她之间有过什么交集,会让她有这么大的怨气。 下一刻眸中冷意凝聚,唐少辰轻轻阖上了书:“你才大一,应该没有上过我的课。” 呵,没上过你的课就不能知道你的人品了?! 苏洛冷冷一哼,气势很足:“我的确没有上过您的课,但是您的传言我也听了不少。说实话当初我并不太相信,却是今天这场讲座,让我彻底看清了您的人品!” “您知道今天这场讲座大家有多期待么,很多人中饭都没吃就去占座了。” “而且来听讲座的不光是我们犯罪心理学系的学生,还有其他很多外专业的,即便您想要找个机会试探我们,也不用选择这种时候让大家跟着一起上当吧?” “此外,这个做法本身也非常不妥,刑侦破案是很严肃的事,犯罪心理学也是个很严谨学科,怎么能随随便便拿来作为试探?当然,可能教授您并不这么认为。” 说到这里苏洛再次冷冷笑起来:“我知道您是怎么看我们的,特招进的学校,还不是正规生编制,还全是女孩子,没有一点符合您的要求对不对?只是说实话,就凭您用这样的态度来对我们,您觉得可能发现得了我们的潜质么,可能提高得了我们的能力么?得不到应有的培养和锻炼我们当然成不了气候,嗯,然后等到我们毕业的时候您再回头来看看,就觉得果真应证了你最初的判断了对不对?呵,就是因为这样先入为主的态度把一届届学生都耽误了,您就不心虚?名气再响有什么用,没有一颗教书的真心,就绝对不会是一个好老师!” 认认真真气势如虹,终是将心里的话一股脑全倒出来,苏洛骂得酣畅淋漓心情好了不少! 说实话她早就看唐少辰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态度不爽了,发泄之后,她毫不退让扬眉挑衅的看入镜片之后那双冰凉凤目,期望看出那冷色之中一丝动摇破功,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有?下一刻苏洛皱眉的瞬间,唐少辰冷冷开了口。 “你知道我是怎么看你们的…你的知道,依据何在?” “…”啊? “说我耽误了一届又一届的学生?下此判断,证据呢?” “…”啥?! “等你们毕业的时候我回头看看,觉得果真应证我最初的判断?我的判断是什么?应证的东西又是什么?你平时都是这么说话的?主观臆断不清不楚,随随便便就把自我意识强加在别人身上?” “就这样你还好意思说犯罪心理学是很严谨的学科?有你这样的学生,它严谨得起来?” 冷冷几句话,清清淡淡却是天寒地冻,一时竟是问得苏洛哑口无言。 微微皱眉,唐少辰看着眼前小脸一下红了又微微有些发白了的小丫头,其实他还可以说,别人对她的看法不是她靠言语改变的而是要自己去争取的,他嫌弃她们不是正规生编制?那她倒是做出正规生该做的事给他看看啊,行事冲动目无师长,开学到现在纪律一条条犯下来她还想要他一视同仁?是想要他押着她去军规处置? 想到这里唐少辰眸中的冷色再是重了几分,却是最终忍住没有继续毒舌出口,顿了顿,他回归到了丫头愤怒的起因上:“你说的讲座,是什么讲座?” “…啊?你不知道?!” 这下苏洛真的懵了:“不就是那个论犯罪心理学在行政审讯之中的运用…” “也就是说不是你自己要迟到半个小时然后让门卫的老大爷扮成清洁工进来试探我们的?!还跟我们说讲座要取消了,其实是为了考验我们认不认得出那人是门卫有没有观察力…什么的…” 对面,她越说,唐少辰的脸色越差,说到这里苏洛已经开始隐隐打了退堂鼓声音越来越轻… 难道这还真不是凶巴巴的大教授做的挫事?那岂不是她做了挫事过来义正言辞冤枉了对方一番,OMG大教授一看就很记仇不会记她过吧?! 想着苏洛再也不敢多说了,微微咬着牙窘迫得红了脸,另一边唐少辰听得一阵无语一阵闷气,什么门卫老大爷清洁工,这帮丫头到底有没有脑子? “所以你怀疑之后,没有先去找那门卫进一步确认,直接就过来找我兴师问罪了?” 冷冷一句出口,唐少辰已经无语得不想再看苏洛那张羞愧到无以复加的脸了… 先入为主,嫌弃她们,没有一颗教书的真心,耽误了一届又一届的学生? 他的学生居然就是这么看他的?! 想着眸色再是深了深,拿起书,唐少辰冷冷站起来。 “你去通知,让今天所有参加那所谓讲座的心理系学生三点半之前回到报告厅。” 话落,他一偏头望上苏洛微微紧张的小脸,眸中似乎一闪而过了一道凉凉笑意。 “你不是说要我发现一下你们的潜质么?那干脆就今天一起去发现一下。只是如果其他十三个都跟你差不多,也不用等到你们毕业的时候我再回头看看了,现在就看够了。” V069 我知道你是谁! 当天下午,因为贪吃耽误了时间,黎曼曼和安浔赶回学校的时候已经过了三点半。 安浔参加的舞协周五没有训练,黎曼曼的摄影协会却是四点要集合商量下个月外出活动的事宜。 黎曼曼本来想着回来直接去开会的,结果半路上收到苏洛的短信说唐教授要求大家回三教报告厅集合…一想到教授那张冷冰冰的脸黎曼曼就有些急,下车之后拉着安浔一路小跑往三教赶。 彼时,三教报告厅内,气氛压抑而宁静。除了安浔和黎曼曼之外犯罪心理学系其他十二名学生已经全部回了来,此刻一一经过问话之后,正安静坐在教室前两排的空位上。卿梓璇就坐在苏洛身旁,低着头脸色有些难看。 提前回来的大家已经知道了今日的讲座其实是个试探,目的是为了考核一下她们的观察力和判断力。 而就方才唐少辰的话来说,这次的考核结果让他很不满意,她们一个个不仅毫不专业行事莽撞,考虑问题也一点不全面仔细。 这样的资质,即便是大一新生,作为犯罪心理学系的学生也是有所欠缺的,希望她们能吸取教训回去好好反省,看看自己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唐少辰的这一番话说得严厉又直接,他一贯是这种冷冷孤傲不懂迂回,言语犀利倒让人讨厌的个性。 教室里不少学生听后微微不服的抿起了嘴,也有少部分人羞愧的低了头,其中反应最激烈估计便是卿梓璇了,待到那清淡一句评价落下的时候她微微咬唇握紧了掌心,眸中闪过了一抹不甘。 毫不专业行事莽撞?其实说的只有苏洛一个人吧! 明明是用着批评的语气说的,为什么她却是听出了几分淡淡的赞赏? 要说她们所有人里,苏洛还是唯一一个认出那清洁工是门卫大爷假扮的人,这个试探,甚至连其他专业的老生都没察觉,不正是说明了苏洛的观察力其实非常好,已经通过考核了么?! 而反观她们其他人,什么都没看出来傻乎乎的就走了,不是表现得更加差劲么?老师却是什么都不提,恐怕是因为她们其他人的表现连让他批评的资格都没有吧!这样的结论让卿梓璇在心里冷笑了数声,即不悦,又暗骂自己实在没用! 卿梓璇的个性,好强又敏感,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刚刚入校,她就因为黎曼曼的几句无心之言作了那么久的原因… 而现在,唐少辰的几句评价显然再次误伤了她脆弱的心灵,同时也激起了她更加强烈的斗争心,虽然这一轮的考验她表现不是最好的,但是显然也不是最差的,至少黎曼曼和安浔现在都还没回来呢! 想到之前她隐隐透露两人行踪时老师明显不悦的神情,卿梓璇偷偷抬眼飞快朝大门方向望了一眼,眸中闪过一抹暗暗的兴奋! 另一边,黎曼曼拖着安浔拼命往三教赶,一路安浔却老不配合一直慢悠悠的扯她后腿… 黎曼曼无奈好几次回头看着安浔一脸笑盈盈的样子又下不了狠心催,相处久了,她是越来越发觉自家女神笑得越漂亮的时候越心黑了,她这么逗着她玩她却是实在身心俱疲,好不容易赶到报告厅门口一看时间都三点五十了!再偷偷摸摸张头一望,咦怎么好像老师已经不在了? “哎呀妈呀累死我了洛洛快点给我喝口水!你不知道我接到你的短信是怎么一路飞奔回来的哇都快吓死了!话说唐冰山呢?已经走了?那还好我们回来得迟不然铁定噗咳咳咳…!” 黎曼曼性子太粗,随意往讲台方向瞄了一眼就大大咧咧嚷着跑进了教室… 身后安浔想要拉她都没拉住,苏洛和其他几个同学拼命给她使眼色都快脸抽筋了,当然仰头喝水的曼曼同学也没看见… 于是便是当她大口刚刚灌下一口水,忽然晃眼一下对上了教室后排两道冷冷望来视线,看到的下一秒,黎曼曼一个激动猛咳出来,华丽丽的呛了一地水! 什么是最差的观察力? 今天考核的最后一名,貌似终于粗现了咳咳咳… —— 片刻之后,安静的报告厅内,唐少辰坐在教室后排闲闲翻着手中花名册,神色一片冰凉…身前,迟到的黎曼曼和安浔规规矩矩站着,气氛安静凝重。 前排,除了卿梓璇和苏洛其他同学都回去了,两人默不作声盯着后方,观察冰山教授脸上的表情怎一个冷字了得… 另一边,黎曼曼低着头摆出认真伏法的态度,心里一直纠结着刚才的当众出丑。 入校以来,她其实听说过不少关于唐大教授的传言,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崇拜他的… 结果好嘛,第一次正式见面她就迟到还叫了他绰号,彻底搞砸了… 她现在只能在心底默默庆幸自己刚才选的是“唐冰山”,木有把更难听的“唐三葬”和“白斩唐”叫出来,不然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正是这么乱糟糟想着,下一刻黎曼曼就听见大教授冷冷叫了她的名字。 “黎曼曼。” “有!” 黎曼曼态度良好立马抬头,一下对上那双寒气满满的眼,下一刻唐少辰淡淡开了口:“说吧,刚才去做什么了?” 额…离校…吃饭去了… 不会是违反校规的吧! 黎曼曼纠结了,小手捏着秋装外套搅了好一会儿,还是老老实实开了口:“我们出去吃饭了,因为以为讲座取消了…” 轻轻话落,唐少辰扬了扬眉——倒还算诚实。 “那是谁提议出去吃饭的?不知道上课期间不能随意出入校门么?” 冷冷一句,黎曼曼听得缩了缩脖子,连忙开口:“是我们一起决定的!…因为今天下午本来没课了,然后讲座又取消了,我们以为可以算作是休息时间的,不知道规定才出去的…” 黎曼曼小心翼翼解释,没有丝毫供出安浔的意思,却是殊不知,方才在询问其他同学的时候,卿梓璇早已一五一十把之前听到的对话汇报了上去… 一句话落,唐少辰冷冷抬眼再是将面前明显紧张过度的小丫头望了一眼,随即偏头,望向了另一边的安浔。 之前两人未到的时候,他花了些时间看了两人的基本资料。 黎曼曼,成绩优异,个性也相对单纯,记录和本人并没有什么出入。 倒是另一个,安浔,各项记录普普通通看着很平常,却是和眼前这个姑娘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记得军训期间发生沉尸案,她是第一个汇报案件的人,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她的表现是否有些过于冷静了? 想着,唐少辰皱眉抬眼,目光一个交汇之间,却是从安浔黑亮的眸子里看出了一丝淡淡笑意。 下一刻安浔勾唇开了口:“提议出去吃饭的人是我,在校外订了位子的也是我,其实今天我们是算好了时间来回的,只是中间出了些小差错回来晚了,让教授您等了我们一会儿,实在很抱歉。” 她说着抱歉,微微含笑的模样,却是看不出半分歉意来。 抬眼望上面前那清丽温婉的容颜,说话间,唐少辰甚至细细从那眉眼间看出了一抹暗暗的期待,她意有所指,他听了出来。 “你知道今天的讲座是假的?” “嗯~”安浔不置可否轻轻应了一声,笑得更开了。 “之前,其实我也只是有些猜测而已…” “首先,心理学系今年第一场讲座,邀请的是归国后从未在公开场合演讲过的嘉宾,当年美国案子的影响力,加上这一身份的神秘感,怎么说也是个宣传学校的好机会,结果这次的讲座非但没有引起媒体一点关注,在学校里也没有任何通告,仅仅只是由班委通知了学生来参加,怎么看,都有些太过草率了。” “当然,这样的安排也可能是因为教授您的授意,所以今天来参加讲座的时候,我也还未认定讲座会无法举行。真正确定,还是在您迟到之后,联系您平时的言行作风,我才确定您不会来了,于是订了用餐的位子~” 安浔笑笑说到这里,黎曼曼已经全然听呆了,下一刻她微微偏头,笑着望了苏洛一眼。 “此外,在那颇有些奇怪的清洁工老头出现之后,苏洛的表现就有些不正常,她是我们里面记忆力最好观察力也最强的,应该是看出了什么问题,随后还提出要去教职工办公室找人,我这才推断,这场讲座,或许本就是场试探。” “既然讲座是假的,从等不到教授您来,到大家陆续离开,再到苏洛把您找到,叫回所有人来听您的教诲,怎么样也要三四点了吧。我没吃午饭等不了那么久,所以带着黎曼曼出去吃饱喝足了回来再听,事情大致,就是这个样子~” 轻轻柔柔,她终是说完所有,大大方方抬眼,望入那镜片之后一派清冷的凤目,没有丝毫回避和认错的态度… 相反,那双澄净眼眸之中,在她娓娓道来所有推论的时候,一点一点,聚起了最亮最傲然的光,那是强烈的表现欲,仿佛正在无声的说,快看,我分析得多好!前应后果分毫不差,各种证据完全充足,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被那样的一双眼静静望着,下一刻唐少辰竟是忽有一瞬恍惚,只是不到一秒他便逼迫自己镇定了下来,死死皱紧了眉头。 安浔,成绩中等,行事低调,入校以来无论是课堂学习还是课外活动,从来都是循规蹈矩,没有做过一件引人瞩目的事… 然而今天,她却显然是故意做了这些事说了这些话,想要引起注意…引起,他的注意! ——最好的才能,只用展现给真正懂得欣赏的人看~ 冷冷的,下一刻脑海深处竟是一道女声幽然而起,含着笑,带着至深冷意,一瞬像是一阵凉风席卷而来,侵蚀身心! 那一刻,墨瞳一瞬紧缩唐少辰死死咬牙,眸中闪过一刻强烈动摇! 仅是一眼,那整张清冷容颜之上所有细微波动全然落入眼中,微微超出预期的反应让安浔轻轻扬了眉梢,片刻,眸光微动,隐隐带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 这日傍晚,一场讲座,一场试探,演变至最后,真不知到底是谁试探了谁,又是谁,无意勾起了前尘往事,让那痛苦回忆缠绕而来,叫人辗转一夜,再难入眠… 隔日清晨,当熹微晨光穿透厚密云层丝丝缕缕洒落大地,唐少辰起床换了身衣服,跑到学校操场一圈圈绕起来。 清晨的公安大晨练的师生不少,不到六点操场上已经零零散散聚上了许多人。 看着眼前那一张张洋溢着青春活力的脸庞,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微风一点点带走心间疲惫,这样生动又宁静的画面终是让唐少辰感受到了一分真实,也仿佛终能再一次将所有阴霾抛至身后,永远封存。 一圈,一千米,再一次绕过起点的那一刻,唐少辰听见身后传来了缓缓脚步声,一回头,对上了一张笑容温和的脸。 “吴教授?” 看见来人唐少辰微微一愣,下意识放慢了脚步,被称为吴教授的老者随即笑着跟了上来,和唐少辰并成了一排:“小唐啊,今天早上来锻炼啊~” 一句出口,唐少辰顿时哑然失笑,他每天早上都会来学校跑两圈,这个习惯谁都知道。倒是吴教授,今年七十多岁了前段时间还刚刚动了手术,卧床许久的人了今天却忽然出来晨练,实在故意得太明显… 想着唐少辰无奈弯了弯嘴角,配合着吴教授的步调索性停下走起来:“您老今天是专程来找我的吧,为了聊讲座的事?” 哈哈,吴教授一听便朗声笑了起来,一头鹤发在阳光下泛着浅浅金色光泽,看着倒是神清气爽:“是啊是啊,就知道瞒不住你小子的眼睛!怎么样,我帮你设得局不错吧,一圈考察下来可有看中哪个姑娘?~” 吴教授是当年唐少辰还在公安大读本科的时候教过他的老教授,平时就是个爱开玩笑的小老头和当年的学生私交都很好,结果几年过去,老爷子年纪愈发大了之后,倒是更加口无遮拦起来… “听您老的语气,今年的学生里有您看中的?”听着那句明显带着歧义的问话唐少辰无奈摇了摇头,淡笑着把问题抛了回去。 “呵呵小唐你这样可不行啊,问题是我先问的,必须你来答~”吴教授双手握拳做着摆臂动作,笑盈盈的完全不上当。 唐少辰想了想:“有一个,苏洛,看出了王叔是门卫不是清洁工。” 话落,他跟着吴教授慢慢踱步,片刻之后补充:“那天讲座还有不少外专业大三的学生,明明大多数人都见过王叔也认识他,但是看见他以另一种身份出现的时候,却没有产生任何怀疑。” “人有的时候对于过于熟悉的事物反而会产生麻痹性,错过一些细微却十分重要的信息。这一次的讲座也算是给刑侦系的学生上了一课,能在惯常之中发觉异常,才是优秀的办案人员必须具备的素质。” 神色淡淡,唐少辰沉颜下了评论,身侧吴教授偏头看了一眼他严肃的表情,轻笑着叹了口气:“你啊,不要时时刻刻都那么严谨的考虑办案的事情,你现在是老师,面对的不是犯人而是学生,不能用同样的心态去对待的。” “学生呢,特别是她们这一群大一的学生啊,其实各个都还嫩着呢,小花一样的,需要慢慢呵护悉心培养的~你看,当初你们大一的时候我哪有天天板着脸下结论下命令总是训人的?有时候多观察多鼓励,才能让孩子们有更好的成长哇!” 吴教授笑眯眯说了一堆,看着唐少辰若有所思轻轻点了点头,心知通过这次的讲座他应该也是有了些触动的,心情更加舒畅,再是凑近了一些,故作了神秘状。 “小唐你知道么,其实发觉老王是门卫并不是一件稀奇事,真正稀奇的是,老王这学期家里出了事,请了很久的假,从新生军训到现在,满打满算他上岗也就那么十来天,学生也不可能天天往校门去能看到他,我这么说,你听懂了吗?~” 话落,在唐少辰一瞬回眸微微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吴教授哈哈笑起来,伸手拍了拍唐少辰的肩,两眼亮晶晶的也有些激动的样子,笑着继续道:“所以啊,苏丫头是个特别的孩子,这样的天赋难得啊,真的值得好好培养,可惜啊,我是没有这个时间了…” 唐少辰微微皱眉:“您…” “呵呵不不,不是手术的事,嗯当然也是和手术有些关系,就是今年经历了那么多事啊,我的精力啊,心态啊,都跟不上从前鸟,是真心觉得到了该往后退的时候了…” 吴教授笑着摆摆手,做了几个扩胸运动,笑着回头:“只是退就退了,我就是有些放心不今年心理系的那几个丫头啊,不然我也不会出了讲座那种点子逼着你出面是不是?小唐,今天老师来,就是想要你一句话,之后我的课,加上几个丫头,你接,还是不接?” 淡笑一句出口,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也显出了几分严肃,话落唐少辰自然皱眉,吴教授看着笑笑也不着急,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人这一生,目光,脚步,都是冲着前方,似乎无论是好,是坏,都必须勇往直前。只是有的时候啊,前进的道路它确实辛苦,想要淡忘过往,也着实不易,能有一次机会,可以找到一个新的目标,带领自己一路向前那是好事,要好好把握。” “当初你拒绝入职回校任教,大多数人都反对,我却很支持。为什么?因为教书,是育人,从根本上,像一个园丁一样,把小花小苗们悉心教导成才,能做的贡献不会比抓上几个重犯来的少,是一件大好事!” “后来,你教书,风格太严,从不跨出书本半步,很多人都觉得你学到东西根本没有学以致用,毫不认真!只是老头我却觉得你是太过认真,没有找到想要培养的好弟子,也没有做好跨出第一步的心理准备,你一直都没有从当年的案子里走出来,对不对?” “所以这一次,好的弟子已经领到你面前了,要不要跨出这第一步全凭你自己决定!要知道今年的学生里苏丫头可不是最特别的那个,所以你可要认真想好了!选对了,路绝对不好走,可若是选错了,老头我几十年才遇上了那么一个的‘大宝贝’指不定就毁了,那可得多心疼?!不行不行,看来你还是必须选对,必须得给我选对!…” 吴教授说话素来是这样不着边际,疯疯癫癫说下来却又像是句句带着深意,当那最后一句出口,唐少辰几乎是即刻就想到了安浔! 当然这很正常,因为自昨日起他就一直在想她,细细回忆她说过的每一字,认真回想她做过的每一个表情,最特别么,其实单从昨天测试的结果而言安浔的表现并不如几乎能过目不忘的苏洛,但是不可否认,她却的确更为特别,并不在于她此刻展现出的能力,而是那异于常人的心性! 很像,真的很像,从说话的语气,到看人的眼神,无论是那微带着嘲讽的随性姿态,还是那淡含着傲然的表现欲望,仅仅只是第一次正面接触,她便诡异的和他记忆深处的某个影像紧紧相契,勾出了他全部的回忆! 这样的感觉,甚至牵动情绪翻滚让他彻夜难眠,而方才,从吴教授的嘴里说出来,他评价她为,宝贝? 若是前一刻他还在怀疑是否是自己被回忆左右,把不实的观念强加在了学生身上。那么此时此刻,听见资深心理学教授的评价,他已是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宝贝?他真能确定将那样一株幼苗培育起来,将来长成的会是宝贝,而不是,毒瘤?! “所以教授,您最终还是相信人性本善的,是么?” 慢慢踱步,沉默良久,唐少辰终是淡淡开口,问出了这一句。 人性本善,他不信。 所以,这便是一切症结所在! 有些人,本身就是恶,永远站在光明的背面,永远也不可能感化! 越是聪明,越是强大,学习的越多了解得越多,便会赋予他更加强大的力量发散心中的恶念,毁灭一切! 三年前,远赴重洋,三年之间,可笑的是,这便是他学会的最深刻亦最沉痛的一课! 他是因为太过认真么,并不是。 是因为没有遇上想要培养的人才么,并不是! 他回校任教,是为了要从根本上培养心理学人才,做出最大的贡献么? 呵呵,根本,不是! 他只是动摇了,放弃了,开始回避之前笃信的所有… 他质疑心理学,质疑刑侦学,质疑这一切知识能给人带来的正面力量! 于是在重新找回信心去面对一切之前,他懦弱的选择了退缩而已! 隐隐的,心中郁结再次蔓延,握紧掌心,唐少辰死死咬牙! 下一刻,前方,那迎着光的地方,吴教授站在一片晨曦之中眺望远方,良久,他没有回头,却是淡淡一句,打破了沉默。 他说,他不信,人性本善。 “只是我信那一句,疯子和天才,永远只在一念之间!” “所以…你以为那是培养?” 淡淡笑着,吴教授回头,望入了唐少辰微微呆愣的眼,笃定开口,字字清晰。 “不,那不是培养,而是挑战!” ——很像是么?但是你记住,再像,安浔也不是当年的简央! ——三年前,你输了。这一次,你敢不敢说,要赢?! —— 那一日清晨,操场之上的谈话异常沉重,却亦是叫人热血沸腾! 那一张突如其来的战书,会是让唐少辰跨出旧日阴影重振旗鼓的契机么? 还是会是阻挠安浔前进的步伐,限制她的手脚将她拉回正途的枷锁? 只是啊,待到这一日夜幕终是降临,在那背离了所有人的角落,故意惹出事端张扬挑衅的某位姑娘,当她幽幽抬眼望上前方居民楼三楼漆黑一片的窗口时,她的心智或许已经全然不在可以回归正途的轨道上… 身处幽暗小巷,一身黑衣形如鬼魅,下一刻当远方的车灯一晃而过照亮幽冥的那一刻,安浔悄然一动从暗处飘出来,三两步到了楼墙边,伸手攀上一楼防盗窗,轻轻一蹬就翻了上去。 无星无月的夜晚,那无声从外墙攀附而上的身影肉眼几近难以看清,下一刻冰凉空气中隐隐传来一声轻响,那是窗锁开启的声音,随后窗户被缓缓移开,一缕白纱窗帘顺风扬起飘出了窗外,那一刻,纤细身影一个轻扬,她已是借势轻轻翻进了窗户里。 微风中的,那一整套动作完成得极致优雅,最后她甚至转身重新关上了窗户,将一切完好复原。 寂静之中,却只有一人知道,这便是她最新的一次狩猎,她杀人,她已经杀过,很多很多人! 下一刻,紧紧攥紧掌心,那已是在幽暗之处守候了整整一天一夜的黑影踉跄几步跑了出来,抬眼朝上望去的时候,黑色的兜帽全然挡住了脸,看不清年龄表情所有的一切… 他的身上凝着秋夜的寒露,冰一样凉;静静注视片刻,他低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哆嗦了很久,才打全了一条短信。 【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所有的秘密!】 编辑完毕后,他扬起手来,手机幽蓝光线一瞬映上苍白眉眼的那一刻,他微微勾唇,把短信发了出去! V070 E! 夜半无人的老城小区,三楼黑漆漆的居民房内伸手不见五指,窗户关上之后,屋内充盈的恶臭重新环绕上来。 带着夜视镜,安浔在客厅轻轻落脚,环视一周,她步步绕过满地的垃圾废品,朝着唯一透出光亮角落走去。 那是一间仅仅点了一盏昏黄台灯的空房间,角落里丢着一个脏兮兮的席梦思,上面团着一堆破布一样的东西。 房间的地板上同样丢弃着各种各样的废品,吃剩的方便面盒,掉了一地的饼干屑,还有已经腐坏得看不出原本模样的面包… 安浔轻轻摘下夜视镜,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枯瘦女人正披头散发坐在房间一角的书桌前,噼里啪啦打着字。 房间桌上,墙上,地板上,一眼望去数只巨大的黑色蟑螂正慢慢悠悠的散着步,女人毫不在意的继续操作电脑,直到一只不长眼的爬到了键盘上,她忽然低头狠狠瞪眼,扬手就拍了下去! “草你个不长眼的死虫子!快死开!” 女人操着沙哑的嗓音吼出口,拍下的掌心撞击键盘发出巨大一声响!下一刻,寂静的屋子里像是什么被惊醒了一般,蓦地发出了一阵诡异呜咽… 那声音,如同小兽悲鸣,断断续续有气无力,从黑暗中的屋子角落隐隐飘出来… 打死蟑螂之后,女人继续心无旁骛打着字,一双无神的眼睛即便凝视前方光亮,亦是透出深深的空洞来。 她的身后,那断续哭声渐渐弱了,直至气若游丝,下一刻,安浔背后的黑暗中传来了抽水马桶花花的水声。 —— 这是一间如同垃圾站一般的一居室,暗无天日的空间里,住着一对没有希望没有人生靠着卖|淫和偷盗存活的男女。 男人在一年多前染上了毒瘾,女人紧随其后,此后两人的日子过得更加艰难… 直至三个月前,女人生下了个女婴,两人仿佛终于找到了生的希望! 女人身前的电脑屏幕上,消息不断闪烁。 【宝妈】:孩子这个月底就满三个月了,白天很活泼好动,晚上很早就睡了,很安静好带的,绝对是个乖宝宝。 【匿名—雪菜】:呵呵,可是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话前后有矛盾呢,每一句都是好话,说实话我甚至怀疑你真的有孩子么? 【宝妈】:当然是真的!我可以给你看照片! 片刻之后,【宝妈】上传一张照片至群文件。 【匿名—雪菜】:呵呵,照片看了,这是孩子刚出生的时候拍的吧,有现在的照片么?不会已经被你养死了吧~ 【宝妈】:当然没有!孩子养得很好,天天喝牛奶,身体非常健康,已经十斤重了! 【匿名—雪菜】:…呵,三个月大的孩子十斤?果然没文化真可怕!没劲,匿了。 女人盯着屏幕,一瞬忪愣。 【宝妈】:等等,先别走! 【宝妈】:人呢! 【宝妈】:出来!人呢! … 【匿名—土豆】:听说这个群有人卖孩子所以我来看看~ 【宝妈】:你要买么。 【匿名—土豆】:是你卖孩子?多少钱? 女人挣扎了一会儿,敲出三个字。 【宝妈】:十万。 【匿名—土豆】:十万!你抢钱呢吧! 【宝妈】:那你说!你说多少?! 【宝妈】:你说啊,不要走啊!那八万? 【宝妈】:七万!不能再少了!必须七万! 【宝妈】:人呢!出来啊,人呢! 【宝妈】:不是真心买孩子的都去死!去死去死! 【宝妈】:贱人!去死!贱人! 【匿名—土豆】:贱人你骂谁?!真正贱的是你吧没人性的孩子都卖!卖|淫|女!失足!小心我去举报你,抓你去坐牢!你个下贱的婊… “啊——!” 枯瘦女人终于受不了了,双手扯着头发一声尖叫站起来,操起键盘就要砸向显示屏! 下一刻,却是那闪烁黑纹的屏幕角落上,一条新消息一下弹出来,让她瞬间控制住了情绪! 那是一条私信—— 【夜末黄昏】:我想买,十万可以。我只想问,拆开来,卖器官,卖不卖?~ 冰冷的白底,僵硬的黑字,一瞬入眼,像抽空了灵魂一般吸引了女人的全部注意力! 死死抓着脏兮兮的键盘,她死死咬牙,下一刻,那昏黄双目中却是一点一点聚上了疯狂的光芒! 随即,她缓缓放下了手中键盘,这一次,竟像是放下一个安睡的婴儿一般,轻柔谨慎… 接着,她紧紧凝视着屏幕,轻轻的,打出了两行字,这一次,那满怀憧憬的眼神,比起最开始小宝出生那一刻,她看着她第一眼时,还要温柔虔诚! 最后,当她终于想起了孩子来,她却像是已经哭断了气,从刚才起,便再也没有发出过一点声音来… …是已经死了么? 自己…死了?… 那一刻,她僵硬着抬头,苍白容颜之上的表情,不知是惶恐还是释然… 下一刻,回眸之间她愣然望见了门边一道沉默白影,猛然一惊之后,才用着那对被毒品侵蚀得视线模糊的双眼,看清了那同样枯瘦如柴的男人。 “你…你干嘛?!不声不响,作死啊!…” 女人呲着牙,骂骂咧咧出口,却是渐渐发现了男人的不同。 他那张本就歪着的脸愈发歪了,那双本就没有神采的眼,也愈发的灰暗了… 女人微张着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眼睁睁的看着男人的五官扭曲至错位,咧开的嘴角流出一缕黑红的血来,一滴,一滴,染红了他身上的白衬衫! 下一刻,男人如同秋风中的残叶一般一下飘落在地,露出了身后黑暗之中,那鬼魅般的人影来。 那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姑娘,有着女人这一生都从未见过的美丽! 她穿着黑衣,站在暗处,那样子诡异得,像是只有一个悬浮在半空的头颅! 然后,她冲着她幽幽扬起手中尖刀,那刀口上,还滴着她丈夫的血… 她毫不在意,微微偏头,勾起红唇冲她笑起来,笑着,她说—— 十万可以… 拆开来,卖器官,卖不卖?~ —— 那无人冰凉的夜,死寂无声的空间,屋子里的恶臭永远消散不去,也掩盖不了,黑暗腐臭的灵魂。 轻轻漫步至床边,小心拨开那堆脏兮兮的破布,当那张消瘦又苍白的小脸映入眼帘的那一刻,安浔浅浅弯了嘴角。 细心拿掉孩子孩子身上的虫子,小心翼翼脱掉她的小衣服,这还是她第一次面对这么幼小的生灵,原来他们会那么柔软那么轻,掌心中她轻轻托着的后脑勺,感觉都只要一用力,就能完全捏碎了… 于是她的动作愈发缓慢,捧着孩子像捧着易碎品一般,慢慢带着她来到了小小浴室里。 浴室里灯光更亮,也比外面更干净,她垂眼看清了她,那是一个瘦的皱巴巴的小姑娘,丑得,有些可爱。 将孩子小心放在脸盆里,安浔调好水温,沾湿了软布帮她擦了擦全身,整个过程中小姑娘气若游丝的睡着,直到她打湿了手调好沐浴乳帮她揉起了头发,她都没有醒过来。 背着光线,那双低头淡淡凝望的眼里,透出的情绪称得上柔和,下一刻,伴随着浴室里滴滴的水深,安浔微微勾唇,哼起歌来。 那是一首轻柔的童谣,音调绵缓,她似乎只会唱那第一句,反反复复,从清越的声调,慢慢转成细软的方言,那软糯的一个个字,黏黏溢出齿间,像是多年,都未曾再有过的思念… “小宝贝,快睡觉,一觉睡到大天光…” “小宝贝…快睡觉…一觉…睡到大天光…” 轻慢的调子,越唱越长,轮回不知几遍之后,当她的指腹轻轻摩擦过孩子饱满的额头时,不期然间,孩子忽然轻轻抽搐了一下,竟是缓缓睁开眼来。 那细细长长的两条眼缝中,满满的都是黑色瞳仁。安浔停下动作,认真望上那张虚弱的小脸,那么小的孩子,她分辨不出她的情绪,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看清她,她什么都还没有观察出来呢,下一刻,孩子却是缓缓的,再次阖上了眼睛… 尔后,满手沾着泡沫,安浔静静站在原处,站了很久很久。 久到,当耳边那滴滴水声越来越轻,几近不可闻的时候,她终才又动了,拧开水龙头冲干净了手,麻利的把孩子连盆一起端下来,放在了地上。 然后她扬手拿起梳妆台上的奶瓶,看都没看就直接丢进了垃圾桶。 真是可惜了,本来等到洗好澡,牛奶的温度也刚刚好了,可以喝了的… —— 那一晚,无星无月,安浔从窗口离开的时候,仍是没有一个人察觉。 今晚的狩猎对象有毒瘾,早已被排除在了对象之外,可是当她看见网上新发布的那一条条买卖信息,她最终还是过来了,当然,最后还是做了无用功。 夜半的临江,气温很低。 江水在强风中激荡,重重拍打在江边巨石之上,发出隆隆声响。 安浔无声坐在江边,手里还捧着那小小的黄色脸盆。三个月大的孩子,瘦得还填不满脸盆的三分之一,简陋的塑料盆子配上一块小小的白布,便是她最后的归宿,只是这样也很好,至少干干净净的离开,和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想着,安浔俯身,将怀里的脸盆轻轻放到了江面上,浪花很大,她用力推了一把,将小盆推了出去。 她并没有刻意祭奠,此刻的心情也异常平静,默默的,她看着小盆在江面上颤巍巍的打了几个转后就缓缓沉了下去,起先那白布还浮了起来,飘荡了片刻之后便也被江水吞没,什么都看不见了。 坐在江边巨石之上,安浔静静再将墨黑色的水面看了一会儿,终是起身,转身离去。 如果你也能有来世,如果你能够做选择,下辈子,再也不要回到这个世上来。 这个世界,太脏。 只有变得更脏,才能存活下去。 步履轻盈,一路跨过巨石上到堤岸,夜风之中安浔轻轻将一缕长发绕至耳后,打开手机,翻到了早先收到的那条短信。 【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所有的秘密!】 发信时间,正是她今夜行动的那一刻! 区区几个字,故意营造着紧张气氛,实在是有些欲盖弥彰。 想着,安浔嘴角轻扬起一抹冷笑,直接把电话回拨了过去。 手机那头,电话想过三声转接一条留言,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平稳而低沉。 【如果不想你的秘密曝光,明天中午十二点,独自一个人到万象广场来!】 —— 是夜,临江市区,这一日的夜晚来得太早,黑得太沉,屋外夜空之中厚密云层压得很低,让人觉得透不过气。 义信堂会,二楼书房,霍城正坐在宽大的书桌后,翻着一本厚厚的书,那细腻眉眼映上灯火透出沉澈的光,干净又好看。 他正看得认真,身前的电脑忽然叮的一声闪出一条信息,特殊的提示音中霍城一下抬头,正准备把消息点开,下一刻屋外忽然响起三声轻叩,顾三低沉又恭谨的声音传了进来:“爷,周小姐到了,来送账目本。” “…让她进来。”霍城顿了顿,拉开抽屉把正在研究的食谱塞进去,随即开口道。 安安静静的大书房里,空空荡荡只摆着一排靠墙的书架和一张书桌,气氛有些压抑。顾三将周静雅迎进去之后便关上了门,周静雅在门边站了一会儿,抬眼看了看身前到书桌至少十米的距离,微微咬唇,低着头走了过去。 她今天依旧穿着一条白裙,长发披在身后,脸色并不太好。 只是除了这些,她并没有再故作可怜了,也没有再一味施展那些自以为是的魅力,看着反倒平和自然了许多… 便是这样,她双手交握着账本一路走到桌前,一直低着头,最终无声把账本递了出去。 周静雅手上的“千尧”,是义信旗下三大夜总会之首,无论是业绩还是名望都是最好的一个!当然,收入也是! 只是,要经营这样一盘生意并不容易,而要将一个本来已经不错的生意做出年年规模扩张收入增长的态势,便更是难上加难! 周静雅要强,也要大喜功,三年里“千尧”在她手里的确蒸蒸日上但也出现过不少问题,每一次的问题她都用了手段平息了下去,当然这些手段,必定涉及很多金钱交易! 所以“千尧”的账目一直有问题,她的财务也惯常在账目上拆东补西调整数据,三年来她都是这样经营过来的没有出过一点问题,当然,现在她已经知道了,所谓的没有问题,也仅仅只是因为以前霍城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未找过她麻烦而已… 自上次例会受挫以来,这几日里周静雅分析了很多,也认清了她现在的形势… 如今她已经失去了霍城的庇护,再也不是以前的周静雅,如果她还一味只知消沉不好好经营“千尧”,等到“千尧”也站不住脚了的时候,她才是真正跌下了云端! 届时,当初她得罪过的所有人,苏怡,陈玉,甚至包玲玲,任何一个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捏死她!她绝对不能让自己落到这样的下场! 想着,周静雅死死咬牙,暗暗在袖下握紧了掌心,下一刻霍城轻轻翻过账本,核对了几个数字之后,淡淡抬起眼来:“这次的事就算了,以后再也不要做这种弄虚作假的事。” 他淡淡开口,语气虽冷,却也没有过多的责备。 这样的态度,让周静雅稍稍松了口气,也微微的有些想哭… 直到如今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三年里,他对她到底是有多纵容! 此时此刻,对比之后,她也亦是觉得,他待自己到底是不同的,否则又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她机会,说算了就算了? 其实,他对她的要求已经很低,只是要她摆正身份,认真做好本职工作而已… 如果这样的基本要求她都达不到,她还有什么资格想要留下,永远留在他身边?! 想到这里,周静雅咬咬牙,把眼眶里的泪水一点一点逼回去,直至调整到了一个认真又坚决的姿态,才缓缓抬起头来。 “城哥,这几天我回去之后,认真想了很多,也想通了很多事。这段时间是小雅做错了,没有好好珍惜机会,也没有认真做好该做的事,是我错了太多,我以后都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请你再给我一次改正的机会!” 定定注视着前方那双淡漠黑瞳,周静雅沉颜开口,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带着强烈的决心,再也没有之前失恋的小女人那般期期艾艾的情绪! 这样的态度中,霍城微微抬眼,眸中闪过一抹深意,周静雅细细分辨了出来,更加再接再厉。 “城哥,我真的已经完全想通了,以后除了认真工作,认真管理好‘千尧’,我再也不会想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了!这几天我回想当初,想通了很多,当初要不是你把我从人贩子手里救出来,我肯定已经染上毒瘾堕落成妓女了,又怎么会有今天的好日子?” “这几年,是我过得太逍遥了,才会慢慢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一错再错…只是这样,城哥你都还是愿意原谅我,没有直接赶我走,我真的很感激,也真的是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乱来了,我一定会摆正自己的身份,安分守己,再也不给你添一点麻烦!所以请你再相信小雅一次,好不好?” 她一字一句,娓娓道来情真意切,不再是哭哭啼啼的模样,而是激动又隐忍,万分真诚! 对面,望上那张素净的容颜,霍城眸光淡淡。他其实并不是太了解周静雅这样个性的女生,或者亦是不屑于真的去分析她的每一句哀求背后是否真的有那么脆弱,每一句保证之间,又是否真的满怀诚意。 最终,他还是接受了她的恳求,微微点了点头,那一刻周静雅几乎喜极而泣,当然如今这个知道感恩又坚强无比的她当然不会再哭出来,而是含着泪鞠躬道谢,再不纠缠,告辞离开。 轻轻推开书房大门走出去的那一刻,周静雅一抬头,正巧撞上了顾三望来的目光,她随即淡淡避开,毫不停顿,转身离去。 沿着走廊走出几步,她低头轻轻抹了抹眼角,终是浅浅勾起了嘴角。 难过么?很难过。 痛苦么?很痛苦! 只是再难过再痛苦,她至少还是争取到了留下的资格! 只要人还在,就不怕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以后她会更努力,也会更小心,将来无论面对的是什么她也不会放弃,她一定会坚持到底,也一定,会得到想要的一切! —— 书房这头,抬眼望上再次紧闭的房门,确认人已经走远之后,霍城打开电脑,找出了先前收到的那条信息。 那是一封加密邮件,打开之后是一段时长一分半钟的视频。霍城拿出耳机戴上,才把视频点开来。 视频打开后,画面中出现的是一段监控录像,影像并不清晰,隐隐的从灰白的四周景物可以看出,那是一间类似仓库的地方,画面正中摆着一个椅子,上面绑着一个黑衣的男人,低着头,不知生死。 下一刻,屏幕之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仓库大门被人一下撞了开,屏幕里随即响起了一连串枪声,一大群黑衣人涌入了摄像区域,开始胡乱朝着四周的天花板猛烈射击! 紧紧凝视着画面,霍城微微皱眉,从人群开枪的弹道轨迹和所有人不同的射击方位,他隐隐推断出,他们在攻击至少两方以上迅速移动的某个物体,只是透过视频,却是什么都看不到! 如此诡异的清静,让人不明就里却又毛骨悚然!彼时视频进度已经过了大半,画面中的攻击还在疯狂继续,直至进度条行进到最后十秒的时候,那纷乱枪声之中,竟是忽然传来了一阵尖利的女人笑声! 那阵笑声,如同一道利刃瞬间划过了霍城的耳膜,他一瞬拧眉,下一刻摄像头前方竟是忽然急速掠过一道黑影,看见的那一刻他飞快点击,将画面定格在了那一瞬间! 霍城即刻将画面截取出来放入了编辑器,经过放大和清晰度调整,屏幕上赫然现出了一张五官模糊的惨白人脸! 看着那张犹如恐怖片中惊魂鬼怪的脸,霍城神色却是异常平静,再是研究了片刻,他关掉编辑器,重新点开了视频。 黑影掠过之后,视频外随即传来窗户破碎的声音,画面里人影纷乱,有一男声高声嚷道:“逃走了!” 另一边,一人紧接着冲上前去查看绑在椅子上的男人,随即厉声开口:“死了!” 两句话,都是日语,播放至此录像一个跳跃被切断,画面陷入黑屏,视频最后两秒的时间里,一行鲜红字体幽幽浮现在了屏幕中央。 Mission91:三人殺され令!【任务91:三人,绝杀令!】 血样的文字,映入冰冷墨瞳带起窒息压抑,下一刻电脑再次发出叮的一声轻响,视频邮件自动删除,电脑屏幕瞬间暗了下去… —— 隔日,天明,多少人在前一日里彻夜未眠,怀着的心情,便犹如今日的天气一样,云层后面阴霾沉沉,透不进一丝光线! 周六,午夜,临江老城,又死人了! 接到报警,晨湾区刑侦大队在清晨时分赶到位于清江路200号三单元的案发现场,彼时现场痕迹鉴定科和法医科的同事已经到达,正在取证调查。 这次的案件发生在昨夜凌晨两点到四点之间,被害人是居住在三单元的一对年轻夫妻,两人呈尸案发现场,同时疑似两人三个月大的女儿于昨晚失踪,目前为止还未得到任何有关失踪女婴的消息! 被害人身份在案发后随即得到确认。 男性死者名为邵阳,二十四岁,无业,有盗窃前科,染有毒瘾,死因为利刃自后背穿透心脏,当场死亡。 女性死者名为方晓源,二十四岁,无业,疑似参与卖淫,同染有毒瘾,死因…为多出利器割伤,脏器缺失,大出血至心脏衰竭至死! “死状极其恐怖!” 现场刑侦专员唐少眉白着脸,深深呼吸一口补充上这一句,对面刑侦队队长萧默沉下脸来盯着她看了片刻,转身朝着卫生间方向走去。 女死者方晓源就呈尸在卫生间内,被发现的时候,双手被绑固定在浴室淋浴喷头上,身体呈半跪伏状,双乳被割,体前一刀竖剖,从胸口一直延伸到腹部之上,子宫被摘除,从伤口痕迹和切口平整度可初步推断,凶器为专业手术刀。 萧默走到卫生间门口的时候,现场勘查已经结束,法医部人员已经将尸体解下包裹完毕,等待送回研究室进一步检验。 饶是如此,现场的血腥气却是依旧浓郁,萧默微微蹙眉望上下水道边大片半凝固的血迹,听见身边同事沉颜开口:“这显然是过度杀戮,乳|房子宫都是标准的女性特征,凶手会不会是个仇恨女人的变态?” 一句话落,还未等萧默开口,一道微微清冷的声线忽然插了进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萧队长,有些东西,我想让您现在过来看一下。” 萧默闻言一偏头,只见一个身穿防护服的清瘦男人正站在水池边,神色淡淡的望着自己。 萧默回忆一刻想起来,这人是今天刚刚调来协助调查的鉴证科特聘顾问,临江第二军医大法医学教授方耀文。早先萧默就听师姐郁勇聊过他的一些事迹,当即几步过去,谦和开口道:“方教授您请说。” 方耀文也不废话,随即扬起手来,将手中镊子递到了萧默眼前:“这是什么?” 萧默微微定睛一看:“毛发?” “嗯。确切的说,是婴儿的头发。”方耀文淡淡补充,随即拿出一个放大镜比在了头发前,“你再看,看出什么了?” 萧默凑过去,皱眉看了片刻:“头发上沾着些…泡沫?” “是洗发剂的泡沫。不仅头发上有,下水道的边缘也沾着一些。” 方耀文说完,拿出一个密封袋来把头发小心翼翼放进去,交给了身侧的助手,然后转过身来:“你再看这是什么。” 这一次他手里拿了一个奶瓶,里头装着半罐乳白色的液体。 “牛奶?” “嗯,是在浴室垃圾桶里找到的。” 方耀文说完,再次拿出密封袋把证据放进去,最后淡淡回过头来。 “就目前现场观察到的情况,我总结几点。第一,两名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昨夜凌晨两点至四点之间,女死者后于男死者死亡。第二,水池里发现的婴儿毛发是湿的,头发卡在下水道最上方,上头还残留着未干的洗发剂泡沫。第三,卫生间的垃圾桶里发现了半瓶牛奶,根据这间房间的湿度和温度,大致可以推断这样的乳化剂出现腐坏的时长一般在8—10个小时之间,现在时间临近中午12点,而这瓶牛奶——” 他提着袋子轻晃了一下:“至少目测还未变质。我想说的就是这些。” 清清淡淡,不紧不慢,方耀文总结完毕,抬眼望向萧默,看着他皱眉死死正盯着水池前的梳妆镜看。 那镜子已是许久没有擦过了,镜子一角甚至都长出了青苔,下方的水池也破破久久的,显然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一侧的水龙头上甚至还结着一张蜘蛛网。 一路走来,这间房子里到处都乱糟糟的丢着垃圾,一眼就可以看出屋主不良的生活习惯,这样两个人,会在案发前不久刚刚帮孩子洗过澡,还冲了一瓶牛奶么?… 下一刻,脑海之中一瞬滑过一个念头,惊得萧默目瞪口呆,他一瞬回头对上方耀文淡淡望来的视线,脱口而出:“你是说昨夜给孩子洗澡并泡了牛奶的那个人,是凶手?他先是杀了孩子的父母,然后当着孩子母亲的尸体帮孩子洗了澡,还,还泡了一瓶牛奶?!” 那一句出口,语气激烈的叫人心生战栗,下一刻淡淡望上萧默写满了难以置信的脸,方耀文轻轻勾了勾唇:“我什么都没说,破案是刑侦队的事,我只负责提供事实依据。” 话落他转身,带着助手径直就离开了。身后,萧默还在愣神,直至从卧室方向传来唐少眉的呼唤,几声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大步走了过去。 “萧队,你过来看看这个!” 同样脏乱的卧室里,唐少眉正俯身在一台电脑前,神色严肃:“这是技术部的同事刚刚调出的聊天记录,看来死掉的两夫妻可不是什么好人,就在案发之前女死者正在网上同人商量买卖孩子的事,您看这一条!” 萧默沉颜在唐少眉身边站定,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去,那是电脑显示器上的一个临时聊天窗口,上面短短显示着两句对话。 【夜末黄昏】:我想买,十万可以。我只想问,拆开来,卖器官,卖不卖?~ 【宝妈】:卖!十万!一分都不能少! “真是没有想到这个世上还有这么狠心的女人,卖孩子就算了,居然连贩卖孩子的器官她都能同意,简直是禽兽不如!” 唐少眉愤愤骂出口的那一刻,死死盯着电脑屏幕,萧默却已是一句都没能再听进去! 周六,午夜,杀人,死者贩卖亲生女儿的器官! 周六,午夜,杀人,死者虐待并疑似杀害收养的福利院孤儿! 周六,午夜,杀人,死者长期对妻女实行家暴,逼迫妻子卖淫! 周六,午夜,杀人… 每一个周六,每一场杀戮,同样的时点,类似的对象! 如果这一切都不是巧合,他们所面对的,是一个极度聪明亦极度凶残,以没有被法律所制裁的犯人为杀戮目标的,连环杀人魔! —— 看出来了么? 应该…看出来了吧~ 热血沸腾了么? 应该…非常沸腾了吧~ 午后时分,市区一辆出租车后座上,年轻漂亮的姑娘偏头望着窗外街景,轻轻的,弯起了嘴角来。 那笑容太美,即便在这样阴沉的天气里,也像是一道温暖阳光一般能照亮人心,司机将车停靠路边,微微看呆了一刻,随即讪笑着摸了摸鼻子:“万象广场已经到了哈,现金还是拉卡。” “现金。”姑娘回眸,笑着递出一张红色纸币。 她喜欢这样的天气,不冷不热,凉风习习~ 下车之后,安浔顺着人群,一路走到临江市中心最繁华的地带,双休的日子,街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常,她已是很久没有到过这么多人的地方了,微微兴奋张望了一圈,找了一个最醒目的路口,停住了脚步。 【如果不想你的秘密曝光,明天中午十二点,独自一个人到万象广场来!】 依照短信的指示,她已经到了,约她的人又在哪里? 轻轻偏头,安浔四处张望,对上那双清亮墨瞳,大多数行人都是微微一顿,随即或惊或羞的移开的视线~ 她心情实在太好,甚至轻轻哼着不知名的曲调,下一刻她偏头一眼看见了广场正中央那盏巨大的石英钟,铜质的指针无声偏移,在她望去的那一刻,悄然滑过了中午十二点! 下一刻,耳边忽然滑过一道喧嚣,安浔猛一回头,只听得一身刺耳急刹,伴随着一声猛烈撞击,她前方不远处的路口上一辆公交车不知为何忽然冲出了路口,重重撞上了侧面转弯的一辆小轿车,那一刻人群沸腾一瞬惊叫满天,下一刻,竟是同一个路口对面行来的另一辆车一个刹车不及,调转方向盘冲上了人行道,一头撞进了街边服装店的橱窗里! 好端端的一个悠闲午后,前一刻大家还在开心逛街,为什么下一刻突然就发生了这么重大交通事故? 一时间,车辆乱窜人流激涌,一片纷乱之间,安浔却仍是镇定站在原处,微微仰头望向事发地,果然,看见了那十字路口四个方向同时亮起的绿灯! 然而,不仅仅是那个路口,还有下一个,下下一个! 她在的地方,正好是城市中心一处地势较高的坡顶,顺着事故首发地,放眼望去,那一路笔直蔓延向远方的道路上啊,所有的路口都依次亮起了诡异绿灯! 紧接着,急刹,撞击,人声,悲鸣,远远的依次传来,充斥了耳膜… 这是一场真人秀,以无辜人群的姓名,秀一场张扬肆意的才能! 那一刻,安浔淡淡扬眉,墨瞳之中光泽浅浅流转,也不知是被挑动起的兴奋,还是被挑衅后的杀意! 下一刻,身后人群之中,一阵诡异幽香瞬息传来,那是心灵至深的暗色,牵引着她一瞬回眸! 然后她便看见了,在前方那同样如水流般奔涌的人群之中,唯有一人同她一样,静静站在原处,黑衣,黑裤,宽大的兜帽罩住了大半张脸,唯余下那张苍白物无色的薄唇,在她转身的那一刻,轻轻勾起了一抹冷笑! 然后,她便也笑了,红唇轻扬,笑得那样艳致无双。 笑着,她紧紧凝望,轻轻开口,无声的嘴型,清浅的一个字。 V071 我助你成神! 早在很小的时候,皮鞭,烙铁,还有棍棒,就教会了他,只会一味摇尾乞怜的人,永远第一个死… 死得,最惨! 一身黑色大衣,头戴兜帽,消瘦的少年静静站在人声喧闹的街头,沉默望着对面那一身白裙的长发姑娘,看着她唇边扬起一抹浅浅的笑,耀如春阳… 那一刻,人潮水泄一般从他们四周奔涌而过,却是没有干扰分毫。 他看清她闪动着微光的眼,在暗处紧紧握紧了拳,下一刻,他却是一下转身没入到身后的人流之中,瞬移一般快步离去,再也没有看上她一眼。 今日并不是他见她的最佳时机,他初初展露了一点才能给她看,如此华丽的一场秀,成功吸引到了她的注意力… 却也仅仅只是,注意力而已! 她不是那么轻易能打动的人,所以他必须忍耐,等待那最好的时机。 届时他会带着她最想要的东西,以一个全新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 那时,他不会再是她身后苦苦哀求等她回头的卑微存在。 他会和她对等,会和她站在比肩的位置,他会让她主动的真心的选择他,然后,永远留在他身边! 心中如此强烈的执念,搅动起异常清甜的味道,随着少年越走越远,却是依旧萦绕在安浔身边。 静静的,注视着那抹身影消失在人海茫茫,她忽然就有了兴趣。 这个执着又美味的少年,到底还会带给她,怎样的惊喜?~ —— 这一年,被凉意缓缓渗透的临江城,仿似步入了多事之秋。 案件频发,死者激增,积压的谋杀案迟迟未能侦破…待到夜晚降临的时候,半隐在暗夜中的整个城镇,便仿似在媒体肆意的推论和市民剧增的惶恐之中风雨飘摇,这一晚,微落着小雨的市区街头,入夜之后已经看不见半个人影… 停泊在路口红灯前,加班夜归的年轻白领双手轻握着方向盘,两眼凝望着前方漆黑的街道。 幽静的车厢内,收音机里正播报一则新闻,平叙的女声,带来淡淡凉意。 “据悉,一周前在晨湾区发生的入室绑架杀人案,已经有了新的进展…” “有目击者称,当晚凌晨三点左右,曾在晨湾区花园路附近见过一个黑衣人。当时他手捧着一个黄色塑料盆站在路中央,看见车灯之后,迅速逃逸。警方现在有理由相信,当日案犯现场失踪的女婴,很有可能就在那塑料盆内,被凶手带走…时隔数日,女婴同样遇害的可能性已是…” 大半夜的,忽然听到这样的新闻实在叫人不寒而栗,下一刻微微打了一个寒颤,白领青年低头将收音机调到了音乐台,刚刚松了口气抬起头来,忽然发觉前方的路口处,之前还空无一人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白衣女人! 雨夜,空街,诡异的女人!那一瞬间青年吓得死死抓紧方向盘差点叫出声来!那女人就在前方他必经之路的边上,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一面漆黑的橱窗前!无风夜晚雨水唰唰打落,女人低着头,长发掩着脸,站在路边一动不动! 那一刻,青年浑身冷汗死死盯着前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便是连绿灯亮起了都没发现!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他不知怎的忽然回过了神来,抬眼一看信号灯都转黄了,立马一脚油门冲出了路口! “没事的,没事的…开过去就好了,在车里没什么好怕的…” 青年低声自我安慰,车子沿着空旷街道飞快驶过,很快就将路口的女人甩在了身后。他稍稍放下心来,忍不住偏头往侧边镜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女人面朝着和他同样的方向缓缓走过马路,刚刚迈出一步,忽然脚下一滑,摔倒在了地上! 那一跤摔得很重,她的伞都一下飞了出去,肩上的披肩也滑了下来,露出了裸露的肩头! 下一刻青年晃眼回头发觉前方路口又是一个红灯,下意识就踩了刹车,停了下来! 那一刻耳边歌声都停了,他有些迟疑再次透过侧边镜望出去,朦朦胧胧间,看见了女人那一身雪白的肌肤。 她还在雨水里挣扎,明显崴了脚,一手扶着脚踝一手撑着地想要站起来,结果一动,那打湿了的紧紧裹在身上的抹胸裙子竟是被扯下来了一些,露出了一抹极其丰腴雪白的弧度! 如此香艳的一幕入眼,青年愣了愣终于有些不淡定了,犹豫间,手指已是不由自主的搭在了门把上。 午夜无人的街头,刚刚听了恐怖广播,初初看见这白裙女人的时候,他显然是被自己的过度补脑吓住了… 此时此刻,却是仔仔细细研究过后,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女人看着很普通,用着普通的伞,穿着普通的衣物,刚刚他转弯过来还经过过街边一家24小时便利店,这个女人也许就是住在附近晚上去超市买东西的姑娘,之前所有的惊吓,或许都是他自己吓了自己,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好怕的… 而现在,四周无人,对方明显需要帮助,他又该作何选择? 顿了顿,想了片刻,青年终于咬咬牙,打开了车门! … 人类,相比其他动物而言,拥有着太高的智慧和太复杂的感情,所以反而有的时候,在面对一些异常状况的时候,会因为这样的特质忽略一些很重要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往往,关乎生命… 这一夜,当青年放下恐惧,怀着侥幸,一步跨出车门向后走去的那一刻,他已是忘记了,也许在他将一切都进行合理解释的时候,其实他恰恰忽视了一种可能性。 在这种可能中,他前一刻所有感情的发生,并不一定想他想象的那样有理可依… 这样的感情,其实跟接近于一种身体本能,一种规避风险,远离死亡,让他能继续活下去的,求生本能! 然后这一刻,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他一步一步,走向了那其实并不高明的陷阱,整个过程中,甚至被陷阱中女人姣好的身材好几次勾去了注意力… 下一刻,他终于来到了女人身前,在隐约看清了她半掩在长发之下的清秀眉眼的时候,坚定的,迈出了最后一步! “小姐您哪里受伤了,需要帮助么?” 他谦和开口,那一刻甚至俯身伸出手去,下一刻,地上的女人却是一瞬仰起头,直直对上了他的眼! 路灯灰暗的光线中,女人的头发向后散去,露出整张脸来,那张脸上,竟是大半的区域覆盖在一片深红色的斑纹下,一瞬入眼,如鬼狰狞! 青年毫无预警一眼看清那恐怖容颜,吓得大惊失色!下一刻女人已是一下伸手死死拽住了他的手腕,扬起手中的喷雾剂朝着青年的眉眼喷去! 那一刻,他隐约只感觉到鼻息间一凉,意识瞬间抽脱的一刹那,他仿佛听见了一道尖利笑声,刺耳的在脑海中响起! 什么都没来得及辨清,便是挣扎都没有,他已是全然失去意识,朝下摔去… —— 青青的高山很美丽,蓝蓝的湖水很美丽。 美丽的白云下美丽的家啊,一对美丽的夫妻,生下了一对心爱的孩子! 爸爸期望花子的眼睛如同星星般灿烂, 妈妈希望玉子的双唇如同花儿般娇艳, 爸爸和妈妈, 希望花子和玉子成为世上最美丽的孩子! 啊啊,只是天神大人啊,却是自有决定! 他让花子得到了星星般的眼睛, 他让玉子也有。 他让玉子得到的花儿般的双唇, 他让花子也有。 只是这世上最美丽的东西怎么能同时存在两份? 啊啊,所以天神大人说,那就,共同拥有吧! 青青的高山很美丽,蓝蓝的湖水很美丽。 美丽的白云下美丽的家啊,一对美丽的夫妻,生下了一对丑陋的孩子! 三只眼的花子啊, 半张嘴的玉子啊, 爸爸哭泣,为什么当初他不祈求给花子两只耳朵? 妈妈哭泣,为什么当初她不祈求给玉子一个鼻子? 爸爸和妈妈, 天天以泪洗面, 啊啊,直到终有一天,天神大人赐给了他们德子! 哈哈,爸爸笑了! 哈哈,妈妈笑了! 哈哈哈哈,花子和玉子,都笑了! 原来啊原来啊, 德子, 才是世上最丑陋的东西! … 头痛欲裂,浑身绞痛,当青年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时候,耳边幽幽盘旋着的,便是这样一首歌谣… 只是这一首曲调诡异的日文歌,他一个字都没有听懂! “呜!呜呜呜!…” 青年发出了痛苦悲鸣,只是嘴里塞着封口球,他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锵,锵锵锵! 青年紧接着开始奋力挣扎,只是双手被死死绑在铁椅子扶手之上,撼动不了分毫! 下一刻,终是四只凉凉的手掌轻轻落在了他身上,一只,轻抚着他的脸,一只,搭在他的肩,还有两只… 双眼绑着黑色带子,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到身上异样的变化,让他痛苦得泪流满面! 空气中,隐约响起两道沉沉喘息,指尖黏腻的湿意,让青年屈辱得恨不得即刻去死! 他的身前,却是还有一人,迈着缓慢的步子,步步靠近,他终是被第三双手捧住了脸,下一刻有人一下跨坐在了他身上! 那是一个女人,浑身冰一样凉,他冻得一瞬战栗的那一刻,轻轻的两片冰冷嘴唇贴上了他的额头,落下了一个吻。 只是那吻,毫无旖旎可言,只能让他更加恐惧更加害怕! 来不及反应的下一刻,两道尖锐刺痛一下从胸前传来,电击闪耀的蓝光一瞬迎上女人含笑的双眸,那一刻抽搐着发出一声悲鸣,青年往后一仰,晕了过去! —— “所以我们今天再次过来,主要还是想要跟您再次了解一下,孙铭宇平时的生活习惯。” 一周之后,秋风阴冷的这一日,武陵区刑侦队队长郁勇再次来到孙家,提出了这个请求。 此刻她身处的这个房间,便是一周前遭遇绑架的孙铭宇身前居住的卧室。 他的尸体两天前在武陵区一处废弃的工地被拾荒者发现,发现的时候,尸体浑身赤裸遍布伤痕,后经法医鉴定,他死前,曾遭受过非常严重的性虐待… 此案凶手身份特殊,犯案手法亦是极其凶残,为了照顾孙铭宇双亲情绪,武陵区警署对其隐瞒了大部分案件细节。 却是虽然如此,此刻郁勇面对的两位老人,却仍是在得知独子死讯的几天时间内迅速衰老了下去…郁勇话落,孙妈妈微垂着一双红肿的眼,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孙爸爸死死握着老伴的手心,沉默了很久,才低声开了口。 “上次你们来的时候,我们能说的,都已经说过了…铭宇是个懂事的孩子,平时一直很乖,不抽烟不喝酒,没有乱七八糟的朋友,也不会去那些乱糟糟的地方,每天都是一下班就回家,回家了还要加班,他怎么还有时间去结交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孙爸爸说着,轻轻偏头望向了窗边,那里,床头柜上摆放着一张一家三口的合影,孙铭宇揽着母亲,站在父亲身侧,高高大大容颜俊朗,是个很帅气的男孩子,郁勇盯着那张相片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来。 孙铭宇的案子,知道如今,通报给孙家父母的,还是一场意外劫杀… 然而实际上,临江警方在昨日午夜已经接到了来自日本警方的回复,如今两国刑警已经正式联合成立专案调查组,甚至已经基本确认了嫌疑人的身份! 明日一早,日本刑警便会飞至临江参与重犯抓捕,这也是今日郁勇再次带着属下过来要求协助的原因。 这次虐杀案的嫌疑人,选择犯罪对象有着非常明确的指定性,所以虽然孙铭宇是在街头被绑架的,这之前却一定在某个场合同嫌疑人有过多次接触,才会被观察列入了行凶目标。故而进一步调查孙铭宇平时的生活习惯,便成了如今破案的重要关键! 上一次行政队的人来要求取证的时候,由于孙妈妈情绪过于激动未能成功,今日郁勇亲自上门提出要求,希望二老能协助调查。 孙爸爸说完方才那番话,沉默片刻终是再次抬眼望上郁勇的眼,颤巍巍开了口:“其实铭宇的这个案子,并不是劫杀案那么简单…对不对?” 这样一个问题,郁勇无法回答,目不转睛与孙爸爸对视,望着那双苍凉眼眸之中沉重的痛意,郁勇只能保持沉默… 浑身僵硬,眼底也隐隐聚起了泪水,下一刻孙爸爸终是狠狠咬牙:“那如果我们协助,你能保证一定破案么?” “能!”郁勇闻言即答,眸中没有片刻迟疑! 一句落下,再是将郁勇坚定执着的双目看了许久,孙爸爸终是点了点头,搀着孙妈妈站了起来。 “好,这间房间就交给你们了,想要怎么调查,都可以…只是不要忘了,你说过的话!…” —— 那一日在孙家的调查取证,得到了很多有用信息。 当晚,武陵区刑侦大队通宵达旦将搜集到的情报整理成了一份重要文档,影印出来人手一份,召开了紧急会议! 只是这一份加密文档,却并不仅仅只是出现在了武陵区刑侦队的紧急会议上,在这同一个小雨霏霏的清冷夜里,一份类似的文件,正静静躺在另外两张书桌之上,被纤长指尖轻轻翻过,直至翻到末页。 下一刻,墨瞳轻抬,霍城抽起桌上的笔,在文件末页的地图上圈出一个坐标,然后淡淡阖上,锁进了抽屉里。 同一时刻,临江北城,山顶安家,梳洗完毕换上舒适衣衫,一席白裙的姑娘正抱膝蜷在书桌前,捧着热牛奶一边轻啜,一边闲闲翻着刚刚打印出来的传真。 直至文档反倒最后一页,她的嘴角才隐隐牵起一抹微带着兴致的笑意来,下一刻,就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她身前的休眠的电脑屏幕忽然一闪,摄像头自己打开,弹出视频通讯的窗口来。 那一刻她轻轻抬眼,清丽的容颜上还带着刚刚喝过热饮之后浅浅的红晕,那般明艳可爱着,她淡淡望上视频之中那张隐没在兜帽之下的脸,轻轻弯起嘴角来:“怎么,又强制打开了视频?要是我正在换衣服怎么办?~” … 时隔数月,沧海桑田,那一刻,同样的语调,同样的笑容,这样一句分毫不差的话一瞬从耳麦之中幽幽传来,黑暗之中,死死凝视着电脑屏幕,桌前的黑衣少年微微愣住了。 她便像是这样,轻描淡写一句,就像全然抹杀了他数月煎熬! 这样的作法,明明冷酷绝情到了极致,却是让他一瞬心生愉悦,跟着一起,微微勾起了嘴角来! 这样的开端,很好。 多像是一切的轮回,可以让他重新将一切洗牌,从头再来! 心中洋溢起的这个念头,占据身心,下一刻他身后的黑暗角落里,那仿佛由层层云雾聚集而成的白影再次幽幽显现,这一次,他不再拘泥暗处,而是轻飘飘来到了他身后,俯身,跟他一起凑近了屏幕!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说出一句讽刺打击的话来。 只因,这一次,他同他一样,笃定他们所拥有的一切,已经足以将她赢回来! 唇边的笑意加大,几近半年未见的时光里,他做过的所有事,都一样一样,浮出脑海。 他调查了她的身份,从她的生活,查到她所有的家人! 他调查了她的日常,从她平时检索的东西,一路查到了她加密隐藏的所有文档! 半年的时光里,在她从不回头看看的阴暗角落里,他蜷缩着,细密排查过她的电脑里每一条代码,认真分析着她的电脑里每一条信息。 甚至在很多时候,他在她不知道的很多时候,都在跟她同时用着同一台电脑,看着她看的所有的东西,操作着她进行的所有操作,他是她背后的一双眼,这半年里,他从未离开过她的身边! 然后,非常幸运的,他竟是发现了她绝对不能示人的那些秘密! 然后,非常执着的,他由这个秘密一路查下去了解到了更多,他几乎知道了她的全部! 他知道,她在临江老城有第二个住处,她经常过去小住。 他还知道,她在三年之间认真研究了整个临江老城的监控系统,每次出入,都避开了全部镜头! 他知道,她会弹琴,会跳舞,会画画,会搏击,还会有其他很多很多事,包括心理学研究,包括,活体解剖! 在她搜索血液异常的那段时间里,她参加的毕业舞会上,有人遭到袭击被放了血,报案后,又随即撤销。 不要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侵入临江公安系统的局域网,并不比远程监控她的电脑难上多少!~ 后来,当她开始对私家车叫车软件感兴趣之后,不就之后便有一个司机坠崖,死在了清河区的盘山公路上。 万分凑巧的事,在那之前,她曾认真检索过那条盘山公路,上百次! 后来的后来,她终是开始对人感兴趣了,调查了许许多多… 这些所有被调查的人都有一个共性,他们都有着鲜为人知的另一面,那一面,从来都是冰冷至极黑不见底,她感兴趣的,是一群社会底层的淤泥! 然后,这些人,便相继的,一个又一个,死去了。 而正是这第二个共同点,成就了他此刻的光明,他跟着她行进的脚步,去了她所有最新检索的人那里彻夜守候,最后,在第十三个夜里,他终是等到了她出现… 他发掘到的,是她心底最深的欲望,那般危险,那般邪恶,无人知晓,也不是人人都能轻易满足—— 但是,他能! 他可以帮她抹去一切行踪痕迹,从此以后她便是网络上的幽灵! 她的电脑再也不会被人入侵,她的IP再也无法被定位追踪,她可以随意使用各种通信设备而不用担心被监控,她也可以策划更加刺激更加危险的任务,因为他可以为她操控一切用网络操控的设备,助她成功,助她,逃脱! 那密密麻麻的几十页传真,写满了所有他可以为她做到的事。 而这一切,都不是最好的! 他能给她的,最最特别的,是他可以帮助她,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比如说,现在她不是喜欢杀人么?那么他给她,他来给她,找到最满意的猎物! 从今往后,她的安全,由他来守护,她的欲望,由他来满足! 这一刻,兜帽之下,那只浅浅泛着蓝光的眼眸里,透出的是最热烈疯狂的光! 下一刻,他和身后白影,同时无声勾唇笑起来! N,你知道不知道,在我知道你的秘密的那一天,我是有多么的激动? 只因这样的你,让我更加喜欢,更加觉得,无比的亲近! 那么,N,今晚我给你的礼物,你还…满意么? —— 仓田玉子,仓田花子,仓田德子,二十年前,相继出生在日本小玉山茨城县的三姐妹。 两年间,她们在日本屡屡犯下性虐杀案,已成为日本凶杀案史上头号通缉的要犯! 而这三姐妹,一个月前,在日本犯下的最后一个案子,虐杀了京都黑帮组织山田组的一名骨干,遭到黑白两道同时围剿,偷渡到了中国… 一周之前,便是在临江,她们重操旧业,犯下了第一案! 当然,在有她在的临江城,这一次的杀戮,终将成为她们的,谢幕之作! N,不同于之前的那些小打小闹,这一次我给你找到的,才是你真正想要的,对不对? 从今以后,有我协助,你能毫不费力的得到并完成更多更大也更刺激的任务,甚至,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们还可以赋予你一个,公开的身份! Nyx,暗夜女神,同时寓意着灾难,黑暗,苦痛,复仇! 和你,是多么的相称! 所以,让我留在你身边吧… “让我,助你,成神!” V072 记得么? 淡淡凝视着电脑屏幕,安浔听着男孩用变调的声音,说出这一句话。 E与她同在临江,今年十五岁。似乎没有双亲,也并不去上学。 相处三年,这便是她对他全部的了解,她从未见过他的脸,也没有听过他真正的声音。而近日,他让她知道了自己天才般的计算机操控能力,当然,还有那颗黑得不能再黑的,内心。 今晚之后,她忽然就有些喜欢他了。 执着又努力的孩子啊,是多么的可爱,多像一只会永远静静趴伏在路口,等待主人夜归回家的忠诚狗狗~ 助她,成神么? 呵,就凭她和他,哪有一点成神的模样? 只是,想要堕落么? 正好,她也,很想呢。 —— 十一月的临江渐渐步入了深秋。 江边的城市依山傍水,阴雨绵绵,空气中的寒意凝着水汽,浸透衣衫。 外地来的学生天天抱怨着衣服怎么也晒不干,被絮摸着,也是冰一样凉。 每日清晨套上外衫的时候,总能将人冻得一个激灵,黎曼曼说,来了这么冷的地方,却是从来下不了一场雪,真是不值得! 临江的秋冬永远没有春夏舒爽,黄了的梧桐叶掉光了,在路边腐朽成褐色的淤泥,再也不漂亮。 黎曼曼伴着安浔走过校区主干道,偏过头,看她微微低头将脸半埋在长绒围巾里的模样。 那个样子看着美轮美奂,黎曼曼却不知为何自己竟是看出了一抹淡淡的惆怅来… 她觉得安浔最近并不开心,不知从何时开始的,她已经很久没有真心的笑过了… 不同于苏洛的大大咧咧,黎曼曼外粗内细,何况她一直看着她家大女神,当让能觉出她的异样来。 只是看出来了她也没什么办法去哄她,只能更加亲密的陪伴,最近卿梓璇又开始不和她们一起行动了,苏洛也忙着社团比赛的事,只有她天天守在安浔身边,陪她晨练,陪她自习,陪她去吃她最近偏爱上的一食堂蛋炒饭,然后一起喝着奶茶,讲她前一夜里专门去网上搜来的笑话。 这一天也是一样,上完下午第二大节课,两人出了公安大,进了临江大学的校区。最近她们两人都是在临江大一食堂吃饭,到了食堂后安浔去给苏洛买面包,黎曼曼则去打两人的饭。 临江大学是临江市最好的大学,综合排名在全国前五。 一食堂是临江大学最大的食堂,设施环境都很好,只是就饭菜味道而言,黎曼曼觉得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蛋炒饭是单独小炒,队伍并不长,安浔去零食部买了面包和水,回到餐饮区的时候,隐约听见前方大门处传来人声骚动。 她站在原地微微仰头,看见几个男生结伴从大门口走进来,各个衣着光鲜,很是惹人注目。 刚刚那一刻的骚动就是他们引起的,一路上,不少经过的人嬉笑着跟他们打招呼,远远的也有一些女生在驻足观望。安浔将几个男生看了一眼,回头望了望已经排到窗口的黎曼曼,她飞快拧开手里的矿泉水倒了些在地上,转身找个了位子坐下来。 黎曼曼领好小票,回头一眼看见安浔,小跑过来,待到她到了桌边,安浔笑着抬起头:“曼曼去盛两碗汤好不好?今天的好像是番茄蛋汤。” 一食堂有个专门提供免费例汤的地方,就在她们座位不远处,黎曼曼当即同意了,放下小票就朝摆着汤桶的柱子走去。 彼时正值饭点,食堂里人满为患,黎曼曼很快就盛好了两碗汤,端着一回头,刚刚迈出一步,忽然一脚踩上地上的一滩水,脚底一个打滑朝前摔去! “小心!” 黎曼曼吓得一下叫出声来,那时身体已经完全失去了平衡,不可避免一下狠狠撞在了身边经过的一个男生身上! 男生自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事,被撞得一个不稳朝后摔去! 只是这却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是,男生摔倒的下一刻,黎曼曼亦是紧跟着一个跟头栽了下去,锵锵两声,两个钢碗依次落地发出清脆声响,周围的人闻声回头,默默观望上了这惨烈一幕… 食堂正中央,那免费例汤的柱子前,一个身穿红色外套的男生,和一个身穿绿色大衣的女生,胶着的摔在了一起… 男生在下方垫着,一脸的呆滞,女生则在上方挣扎,想要赶快爬起来!一动,她猛一抬眼,忽然愣住了,三秒之后,望着身下男生满身的蛋花汤,女生蓦地红了脸庞。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有纸巾,赶快擦一下!” 黎曼曼红着脸手忙脚乱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胡乱往男生身上贴,男生前一刻还在跟朋友说话,后一刻就被闯祸的姑娘撞倒了,此时此刻他才隐隐回过神来,刚一皱眉要开口,忽然对上了黎曼曼一抬头望来的目光,微微愣在了当场。 跟他一起趴在污迹里的姑娘,有着一张非常圆润乖巧的小脸,轻柔的刘海软软搭在前额,下面一对乌黝黝的大眼睛,正满是愧疚的盯着他。 女孩看上去年纪很小,皮肤很白,即便穿着一件土不拉几的军大衣,也难掩可爱。 那一刻,男生的目光从黎曼曼弯弯的眉眼掠过,望上她挺翘的鼻子下紧紧抿着的小嘴,那个表情略带着焦急,现出的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却是正中红心,这种长相和气质的女孩可是他的最爱,下一刻男生的眼睛亮了亮,轻轻勾起嘴角来。 黎曼曼还忙着给对方清理,丝毫没有注意到“被害人”几番明显的情绪变化…另一边,安浔已是几步赶到现场,搀着黎曼曼的肩把她扶了起来,低头望上男生衣服上的污迹,微微蹙了眉。 “对不起,我朋友不是故意的。衣服的清洁费我们来出,实在太抱歉了…” 安浔轻声开口,声音柔和,满含愧疚。 话落,就在红衣男生爬起来刚要说没事的前一秒,她微微抬起头来,随着动作,耳旁的一缕乌黑长发轻轻滑落,勾起一抹澄净诱惑,下一刻,那张艳丽又不失清纯的容颜一瞬入眼,男生和身后所有的朋友一下都愣住了,然后,眼神均是一下,亮了起来!~ —— “所以你们是东区公安大的学生,专门来我们食堂吃饭?呵呵,我们食堂的饭很好吃么?” 片刻之后,宽大的餐桌边,气质温雅的男生微微勾着嘴角,望着对面的黎曼曼淡淡开口。 这个问题让人有些不知如何作答,黎曼曼不想说谎,只能胡乱应了句还可以吧…话落,男生偏头盯着她乖乖扒饭的样子看了一会儿,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男生名叫林爽,是临江大学金融系大四的学生,方才便是他被黎曼曼撞了个满怀泼了一身菜汤… 但是显然那样的意外此刻已经变得更像是个“惊喜”,之后他主动要求拼桌,借此机会接近了心仪的小学妹~ 而除了嗜好特殊的林爽之外,一行的其他几个男生则是全部盯上了安浔。 今天他们几个难得来一食堂吃个饭,居然运气这么好偶遇了一个大美人,大家都表示很兴奋! 一边吃着饭,几个男生一边你一言我一语的同安浔搭话,神色淡淡偶尔笑笑,安浔则是全程没怎么吃饭也没怎么说话,现场的气氛正有些微妙的时候,林爽一抬头看见前方人群后闪出来的高大身影,笑着扬起手来:“关祺,这里!” 听见叫声,名叫关祺的男生回过头来,先是看清了几个朋友,再是看见了跟着他们坐在一桌的两个陌生女孩,那一刻他的步子顿了顿微微皱了下眉,下一刻还是端着盘子走了过去,坐在了林爽旁边的空位上。 关祺今年也是大四,临江大金融系,同林爽是室友。 坐下之后,关祺淡淡抬眼将对面两个女生扫了一眼,圆脸,乖巧,其中一个女生恰好是林爽喜欢的类型。 关祺心知肚明了一下,再是一偏头,正巧对上安浔望来的视线,两人目光在空中一个交汇,关祺一眼看清那双清亮眼眸之中微微扬起的笑意,他愣了愣,随即面无表情转过头去,开始吃饭。 此后,餐桌上的气氛并没有因为多了一个寡言少语的关祺就发生什么变化,一顿饭略带尴尬吃到最后,在林爽的要求下黎曼曼跟他互加了微信,其他几个男生显然也想找安浔留一个联系方式,只是无奈美人态度一直高冷让他们有些难以开口,正是犹豫的时候,安浔轻轻放下勺子擦了擦嘴,忽然勾唇笑起来。 “学长,果然不记得我了?” 那一句,含笑说来,甚至微带着一丝嗔怪…便是黎曼曼都没怎么听过安浔这样说话,惊奇的抬头望去。 她的身侧,安浔正轻扬着嘴角望着餐桌边一个方向,那里,关祺有些迟疑的抬起头来,对上那张明媚笑脸:“什么?”他脱口而出,下一刻安浔竟是轻轻叹了口气,露出了些许失望神情。 “我就知道,若是学长还记得我,刚刚就会跟我说话了,所以果然还是忘记了么?…要知道去年嘉华高中校庆的时候学长作为优秀毕业生返校,我还在演讲台上给你献过花呢…” 安浔笑笑一句话落,周围男生都望向了关祺,露出了各种意味深长的复杂表情。 另一头,关祺微微蹙眉看着安浔,她提到的校庆和献花的确都是发生过的事,只是他对她的脸却是没有一点印象,正是有些迟疑的下一秒,林爽忽然伸手过来一下搭上关祺的肩,咧嘴笑起来:“行啊关祺,这么大的一个美人学妹你都能忘得一干二净,还是很牛掰的嘛~” 林爽一句调侃,其他人都笑了,安浔也跟着低头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摆弄着勺子开了口:“可不是么,关祺学长当年可是我们高中的风云人物,成绩优异还是校草,我们当时入校的时候就听上两届的学姐说了不少关于学长你的光辉事迹呢…想来,学长这么优秀身边的好女孩自然很多,忘记我一个,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这样一句出口,已是无论语气还是内容都有些暧昧起来… 在场的人都不傻,刚刚美女学妹忽然转变的态度就已经让他们察觉出了几分,如今听了这段话,所有人都确定了,呵,敢情美女小学妹是看上关大少了啊! 可不是么,他们这一群里,无论家世还是长相,最好的就是关祺了,学妹不看上他看上谁? 呵呵,之前他们还觉得是学妹太高冷不好追呢,结果其实人一点不高冷,就是没看上他们几个屌丝罢了! 想着,其他几个男生脸上都露出了或多或少的冷笑鄙夷,安浔却是毫不在意,转身她去包里翻了手机出来,笑吟吟的望上了关祺的眼。 “学长,今天再会便是缘分,以前不认识,就从今天认识起来也可以~那么…我们互相留个联系方式?” 这一日最后,当黎曼曼和安浔告别几个学长从一食堂出来的时候,天边已是夕阳映着晚霞,一片橙红。 今晚这一顿饭,吃得着实气氛违和,最初黎曼曼就没有想到安浔会答应拼桌的要求,而她最后那番主动留取联系方式的举动,更是让黎曼曼非常意外。 沿着人群熙攘的主干道,黎曼曼跟在安浔身旁一步步往学校走,她已是有些隐隐回过神来,觉得安浔这段时间坚持去一食堂吃饭的原因,说不定就是为了“偶遇”那个关祺学长… 所以,安小浔是喜欢学长的?想要来场恋爱的邂逅?! 黎曼曼有些紧张起来,悄悄偏头将安浔的侧脸看了又看,却是根本看不出丝毫端倪来… 她并没有显得很开心,也不像之前在餐桌上那样,说出很多关于学长的话来… 此时此刻,要说状态而言,黎曼曼甚至觉得此刻安浔身上的气质比起来的时候更加冰凉了,她哪里有一点点刚刚要到心仪对象联系方式的小女生该有的兴奋模样?不仅没有,随着迎面一阵秋风拂过,黎曼曼甚至晃眼在那双淡淡轻垂的墨瞳里,看出了一抹冰冷笑意! 那一刻黎曼曼彻底不明白了,而且,诡异的不敢去问… 下一刻,凉风之中安浔轻轻抬眼望上夕阳,那红色很漂亮呢,和记忆中,三年前的那一日,当她坐在晚点的长途大巴上,手里捧着妈妈亲手做的年糕前往临江,那时途经一片田野,那落在田野尽头血一般的夕阳,便和此刻的,一模一样。 想着,安浔低头,望上手机刚刚收到的一条短信,轻轻勾起嘴角来。 【关祺】:我仔细想过了,那天献花的人不是你,否则,我应该不会忘记。 【安浔】:呵呵,这样么~那我可以不可以理解成,学长你这是在夸我漂亮,好看到,让人过目难忘?~ 一句暧昧调侃,关祺半天没有回复,安浔等了等,淡笑着,又发了一条过去。 【安浔】:之前忘记了,没关系。以后,我会努力让学长一辈子记住我的!~ 记住,我的笑容,记得,我的愉悦,记住,我之后将给你带来的,每一分感觉! 三年了,关祺,我终于再一次,来到了你身边。 这一次,让我带着你一起,好好回忆从前。 当年,你作为帮凶害死的那对孪生姐妹,其实也长得很不错呢~ “学长”,你不记得我了… 那么,你还记得,她们么? V073 跑! 自家女神要恋爱了… 这是那天从临江大学回来之后,黎曼曼的第一直觉。 虽然安浔回来一路上,表现出来的情绪都同一般快要恋爱的女生不太一样,但是认识安浔以来,黎曼曼自觉还是第一次看她对一个男生这么上心,还说出了这么多赞许的话,显然那个名叫关祺的学长,在安浔心目中的分量绝对不一般。 回到寝室后,黎曼曼发动小雷达找林爽聊了半天,了解了不少关于关祺的资料。等到苏洛当天晚上社团训练回来,黎曼曼趁着安浔洗澡的时候把苏洛叫到了走廊上,一五一十把今天的事情说了。 苏洛听后,脸色并不太好。 黎曼曼轻轻叹了口气,双手趴在走廊的窗台上:“洛洛,这件事我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是那个关祺师兄真的挺优秀的,也没有女朋友,其实和小浔挺配的…” 黎曼曼说到这里顿了顿,犹豫之后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说出来。 “洛洛,其实我很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你看,小浔他们家条件虽然好,但是关系却很复杂,小浔没有妈妈,哥哥和妹妹都是后妈的孩子,其实我觉得她在家里一定过得还是很辛苦的,为了要改变这样的现状,除了自己努力,嫁人,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吧。”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电视上不都是这样演的么,这样的家庭谈婚论嫁都讲求门当户对,对于小浔而言就更加重要了…我今天还找另一个学长问过,关祺学长家里是药监局的,小浔家里是开医药公司的,联姻的话其实很合适。像结婚这种事,如果能找到一个真心喜欢的当然最好,但是如果小浔一直没有喜欢的人呢?那我觉得她找一个最合适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黎曼曼轻声说到这里,并没有把知道的事全部说出来… 其实这几天大家都忙的时候,她一直陪在安浔身边,隐约有几个晚上听见她在走廊接电话,似乎提到过相亲的事。 这些事,在她们这些普通女生身上看着还很遥远,但是安浔的话,她考虑问题做出决定,似乎从来都不在普通的频率上… 所以相亲,订婚,再到毕业之后马上结婚,也不见得是不可能的事。 想到这里,黎曼曼微微抬头观察苏洛的反应,那天苏洛生日宴,原来和安浔搭档的是苏洛的哥哥,似乎对安浔也很有好感,苏洛当然是全力支持那一边。 只是黎曼曼觉得,自从生日之后洛洛的哥哥便也没有再积极做过什么,所以不被列在考虑范畴内,也无可厚非不是么? 思前想后,黎曼曼考虑了很多,最终还是决定来跟苏洛说清这件事,也是为了以后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隔阂。 说完,黎曼曼看该表达的都表达了,安浔似乎也洗完澡出来了,就先回了寝室。 走廊上,苏洛沉默将黎曼曼的分析再想了一遍,掏出手机给霍城打个电话。 现在的情况,似乎远比她想得要糟糕很多,城哥那边又是怎么想的?安浔他还追不追了? 苏洛想着,微微皱起眉来,听着手机那头信号音一声声响过,却是最终挂断,无人接听… —— 彼时,夜半十点,正是临江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 市中心江口区兰若路,是临江有名的酒吧一条街,此时灯红酒绿曲音靡靡,气氛正好。 时下,工作了一天的年轻上班族们很流行下班之后到酒吧放松小聚,这时候已是两轮酒下来,微醺的状态下都嗨了,扯扯带着颜色的笑话,拉着周围的年轻姑娘调调情,当今社会及时行乐的心态占着大多数,有钱有精力,逢场做个戏,何乐不为? 路口的这叫酒吧名叫“清歌”,以前是个清吧,最近也开始聘了DJ打打碟招了姑娘送送酒,变得有些闹腾起来。 穿着服务小姐热辣的工作装,一长发高挑的姑娘端着一盘啤酒,正静静的站在舞池边的角落里,盯着吧台前的一个年轻男人看,今晚已是他连续第四晚过来了,每次都是一个人,点很多酒,独饮的气氛有些颓废。 男人长得很好看,是姑娘长这么大,第一次见的清隽无双。 这样的长相和气质很勾人,每天都有好几拨脸蛋身材都不错的女孩上去搭讪,当然他一个都没有理过。 她听其他服务小姐议论他,说他是吧台调酒师阿邦的朋友。故事简简单单,失恋,被甩,想要借酒消愁却又不太适应这样的地方,所以只敢每天对着傻兮兮的阿邦~ 若要问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为什么会被甩?呵呵,没钱呗! 她听后,背过头去愉悦的笑了,她很喜欢这样的男人,简单又脆弱,心里带着无尽郁结却是无处发泄,她想,他一定很需要抚慰… 想着,此时她亦是轻轻勾唇笑起来,笑着,托着盘子款款走了过去,视线中那一身黑衣的侧影,连这般廉价的西服都能穿出清贵的气韵,这样的男人,真是人间极品!~ 她从他身边经过,将酒送到点单的客人桌上,转身离开的时候,长腿细腰的傲人身材引得那一桌的男客纷纷垂涎。 下一刻,她缓缓经过吧台,在即将快到男人身边的时候,忽然脚下一崴,朝前扑去! 男人反应很快,几乎是即刻就扶住了她。 凑近的那一刻,她亦是闻到了他身上夹杂在酒气中,一抹清清淡淡的味道。 这样的味道让人很有欲望,他终于通过了她的最后一道考核! 她想好了,她,要他! 于是,这一晚,午夜过后,天空再次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中,缓缓一首日语歌,轻轻在街头响起,伴随着淡淡歌声,一个身穿白裙撑着黑伞的女人一步步从幽深巷子里走出来,来到了十字路口。 她的身后,闪烁的霓虹灯已在小雨中朦胧,这一段是从兰若路出来的必经之路,明明只隔着一个街区,氛围却已是完全不同。下雨的夜晚,街上连只老鼠都看不见,她静静站在街头,轻轻哼着那首古怪歌谣,直到远方车灯映入眼帘,她微微笑着,迈出了第一步。 同样的手法,同样的陷阱,两年中,从日本到中国,她从未失手过一次! 她一直有着同样的目标,她对这些目标,亦是有着不变的吸引力。 她是美丽的,是诱人的,可以作为诱饵,把猎物骗入陷阱的! 所以她一点也不丑,她比花子漂亮,她比玉子漂亮,她是,最最好看的! 伴着这样的执念,女人在路中央摔倒,丢了伞,滑落了披风,露出的肩头肌肤,雪一样白… 当然,至始至终,她一直用长发死死盖着半张脸,绝不示人! 然后,当她微微偏头,用着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看清前方的车子停下了,有人打开车门,犹豫着,走了过来… —— 二十年前,日本小玉山茨城县,一对年轻的夫妻,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儿。 至此,陷入了一段似永不会醒的梦魇… 小玉山地处偏僻,不是什么开化的地方,当那一对女婴被接生妇从产妇体内拉出来的时候,那诡异的样子吓得在场女眷落荒而逃,最后还是孩子的奶奶壮着胆子进去瞄了一眼,在累得昏厥的儿媳怀中,看见了那一摊怪物一般的血肉! 那两个女婴,便是夫妻两人的第一胎孩子,他们给她们取名叫花子和玉子,花子和玉子,是一对连体婴。 那时的科技还并不发达,小玉山的民众并没有多强的接受能力,仓田家生出了怪胎的传闻当晚就不胫而走,第二天村长来到仓田家,要求夫妻俩把怪物教出来,进行,神祭! 仓田夫妻几乎是即刻就答应了,当时孩子被放在后屋的一个篓子里,谁都不敢靠近。 村长带着人来接走了孩子,后来,这一年,已经十几年未曾举办过祭祀的茨城县,将第一次在深冬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祭神祈福! 民间很多祭祀,传自远古,大多血腥恐怖… 茨城县的民众崇拜火神,他们的祭祀,是火祭! 哪一天,天空终是飘零小雪,在村中神社的高台前,搭起了一个巨大的铁架子,上头摆满了木块。 仓田家被鬼神附体诞下的怪胎,便将在今晚当中献祭给火神,由炙热的火焰和纯净的白雪洗涤至深罪孽,此后参加仪式的所有人都将蒙受神的庇佑,长乐平安。 那场仪式准备得很顺利,仓田家的那对小夫妻换上了家中最好的衣衫,将作为第一对点火的信徒,向神明表达最深的敬意。 彼时,村中所有人都聚到了神社高台,谁也没有发现,在一片黑暗的神社后院,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树丛中跑出来,在雪地上留下一连串光脚印,最终到了神社后院,推开了那紧闭的厢房大门。 那个时候,德子还不叫德子,她没有名字,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她是神社巫女偷偷藏在后山的孩子,不人不鬼,从未被人发现。而当时三岁的德子,已是非常早熟的明白,自己为何不能见人的原因… 当山中泉水映上她的脸时,她会用力将水打散;当山中动物看见她的脸时,她会用小石头反击;当巫女大人每隔一个月来看她一次,叮嘱她绝对不能离开山林半步时,她心里都很清楚,那是因为她是鬼,一出去,就会被人打死! 于是,便是这样躲躲藏藏,在山中成长到三岁,德子已经变得比鬼还凶残… 直至那一日,她蜷缩在神社顶部的阁楼里,听到了那个有关世上最最恐怖的怪物的故事! 起初,她也许只是好奇想去看看那怪物到底会有多恐怖。 后来,当她揭开那厚厚被褥借着油灯看清怪物那三只圆圆的眼睛的时候,她那张被红斑覆盖了大半的脸上,终于第一次扬起了笑容! 有了花子,有了玉子,她终于不再是世上最丑陋的东西。 再看见她们的这一刻,她已是非常明确的知道,她再也不能失去她们! 于是那一夜,本将在高台燃起的火神大人的福光啊,却是化作了最最残暴的业火,从神社后院燃起,将整个神社烧成了一片灰烬! 巫女大人死在那场大火中,仓田夫妻也死在了那场大火中,那一刻,参加祭祀的大多数人都葬身火海,此后很多年,那场因为不洁的祭祀惹得火神大人动怒降下的灾难,都还在茨城的土地上交口相传… 却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当年引起火灾,带走了祭品的,并不是他们最崇敬的信仰,仅仅只是一个谁有没有见过的丑陋小孩; 她带走了祭品,下定决心,要将她们好好养大! 德子的心是黑的, 她自喻为鬼,且因此自豪! 这样的德子带着花子和玉子,以野兽般的体力在雪地行走了三天三夜,最后,遇上了一队远道而来的旅团。 旅团的团长看见孩子的第一眼,两眼放出的光彩,简直比天边的星辰还亮! 这是一个猎奇杂技团,这样的三个怪胎,将来的商演价值,必定将会无穷无尽! 于是,从一个火坑,跳入了另一个,这一次,德子却跳得很欢愉; 有花子和玉子在身边,她永远都会是最漂亮的那一个,还能站在舞台中央,被所有人喜爱,这样的生活,简直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天堂! 此后的五年,德子悉心将花子和玉子培养长大,然后,在她们第一次登台的那一晚,她以她们亲姐妹德子的身份登场,成了,她们的驯兽师! 啊啊,即是人类,又是野兽,多么恶心的存在啊! 啊啊,即是亲人,又是主人,多么扭曲的感情啊! 这样的演出,多么的黑暗多么的血腥,多么的,让人热血沸腾啊! 此后的十五年里,擅长设计机关的德子,忠心进行表演的花子玉子,她们成了团里的台柱,帮团长赚了很多很多钱! 此后的十五年间,爱护妹妹的德子,钟爱姐姐的花子和玉子,她们建立了非常亲近的关系,那是再也无法分离的深厚感情! 那样的十五年,她们原以为,只要拥有彼此就完全足够! 却是不知为何那一天,晚熟的姑娘忽然终于到了成熟的时候,她们有了,新的渴求! 谁也不记得,第一次的狩猎,是如何发生的… 那一天,她们甚至紧张得,都没能看清男人的脸… 只是那一晚,欲望终于得到释放的感觉是那样的曼妙,食髓知味,从此,她们开启了另一条奇幻旅程! 长相畸形心理畸形的姐妹三人,她们哪里懂得爱情? 所有的这些男人啊,都是德子的爱人。 漂亮的德子把他们带回来,慷慨的,与妹妹们一同分享! 只是啊,这些男人都太弱了,相处几天,便再也不好看也不好玩了… 每当这样的时候,她们就必须好好忍耐,等着德子姐姐再次结婚,再次带回爱人来。 而这一次,德子给了她们一个多大的惊喜啊,上一个男人还在,她又给她们,带回了新的玩具来! ——青青的高山很美丽!花子低哑的唱道! ——蓝蓝的湖水很美丽!玉子含糊的唱道! 下一刻,那一双美丽的小夫妻生下的可爱孩子一同回头,三只眼睛紧紧凝视上了身后她们最爱的德子姐姐! 穿着一身雪白婚纱,手里拿着电击|棒,德子脸上带着新娘才有的羞涩笑容,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 “啧,真恶心。” 听到这里,安浔轻啧一声发表了一句感叹,耳边,E平缓的声线正通过耳麦传来,介绍着三姐妹的故事,听到这一句他顿了顿,忽然低笑起来:“你不就喜欢这种恶心的么?” 那一句,便是调侃,听着也冰冷低沉,安浔听后没有作声,她当然不喜欢恶心的,只是最近好吃的东西长得都恶心,她只能退而求其次。 想着,她已是借着钢梯下到了这处下水道的最底处。临江城郊的这片废墟解放前曾经是个军工厂,后来被一场大火毁了,如今上头是片荒原,下头是一个干枯的水循环系统,而据E调查,沿着此刻她面前的这条地底小路走下去,最终将会到达一个防空洞,那里巨大又安全,非常像三姐妹当年在日本时选用的秘密基地! 落地之后安浔没有迟疑,听着E的指示,打开军用手电朝着右侧黑暗深处走去。 这一晚的狩猎,是他们两人首次合作,E现在正通过远程红外系统监控着她的行踪和四周整个区域的情况,他们计划以狩猎三姐妹为尝试,检测这样的作战方案是否存在问题。 这一边,当安浔正在前往地心更深更黑的地方的时候,另一头,还是那一间黑色小屋,坐在角落的少年身前的桌上,电脑屏幕却已是从一个变成了三个,他带着大大的耳机,双目凝视,十指在键盘上飞快游走。 三个屏幕中,左边那个显示着安浔目前的情况,右边则正通过她身上的红外传感,扫描并架构前方防空洞的三维立体图。 至于中间的那一个,上面全部是密密麻麻的代码,他通过编辑这些代码操控左右两个屏幕,为她构筑着坚实后盾! 轻轻抬眼,E默默注视着左边的屏幕,摄像头和她的视线是同一方向,她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脚下,一大群黑色老鼠因为光线刺激从远处跑来,紧贴着她的鞋子跑过去! 那一刻,安浔却是没有一刻停留继续往前,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她的脸上,此刻那无比平静的神情… 顿了一下,少年收回视线,看着右边平面上的三维立体图,微微皱起眉来。 “N,前面就是防空洞的入口了。” 他开口,再次确认之后,声音里带上了一抹严肃:“三维影像已经出来了,防空洞里跟我预期一样,设计了各种各样的杀人机关,你…准备好了么?” 他低低话落,下一刻,耳麦中清晰传来一声轻笑,眼前忽地光影一闪,那是安浔纵身一跃,从枯井一般的防空洞入口跳了下去! —— 另一边,耳边萦绕着古怪歌谣,伴随着两道类似大犬一般的低沉喘息,被绑在空旷场地中央铁质椅子上的男人似终于从麻药中清醒过来,缓缓,抬起头来。 随着男人一个动作,身边环绕多时的那两道喘息仿似更加重了,一下绕到了他身后,飘忽移动。 下一刻,前方的气流中,一阵奇异香味幽幽传了过来,让他微皱了一下眉。 眼前的一片黑暗之中,他感觉到了房间里的各种气息,除了他身前身后两处目标之外,房间的角落里还有一个人,气息紊乱异常虚弱,是另一个,受害人? 他的眼上还覆着黑布,那微微皱眉的表情,谁都没有看见… 换好衣服从房间走出来,一眼看见那如同做好了准备让她去好好享用的新猎物,德子愉悦的弯起嘴角来~ 空房间的角落里,两天前被抓来的受害人嘴里塞着封口球,眼睁睁的看着那恶鬼的一样的女人再次出现!前几日所有的蹂躏虐待痛不欲生这一瞬间再次涌现脑海,他却是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来,甚至暗自庆幸,既然今晚她们带回了新的玩物,今晚,他应该可以幸免于难了吧! 于是,便是在这样灼灼的多方视线中,新娘德子一步一步,朝着椅子上的男人走去。 这个男人,比起她以往所有的爱人都要好看,甚至让她有些珍惜起来。 她并不是太想让花子和玉子碰他,至少在她享用够了,觉得不再需要之前,她想要一个人独占他! 这样的事她从来没有做过,她判断不了两姐妹的反应,心中盘算着这样的念头,德子一步步走到椅子前,当她伸手正要触上男人的脸的前一刻,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尖锐警报,吓了所有人一跳! “呜,呜呜!不要,不要!…” 花子和玉子吓得一下蜷缩在地,慌忙想要用手捂住耳朵,却是难以够到! 德子偏头一眼望上警报器下方的监控摄像,狠狠皱起眉来:“叫什么!闭嘴!” 她怒吼一声,吓得两姐妹再不敢出声,下一刻她转头望上花子玉子,用短促日语命令道:“看好这两个人!有人入侵,我去看看!” 德子转身打开暗门跑了出去,警报在门开之后就停了,暗门重新关上,房间里恢复了一片死寂。 怪声消失之后,花子和玉子也渐渐镇定了下来,在地上蹲了片刻,忽然偏头望向了角落里的受害人! 那受害人正死死盯着德子先前出去的地方看,察觉到姐妹的视线立马低下头,浑身浸透了冷汗! 便是这样盯着受害人看了片刻,花子的脑袋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她带着玉子站了起来。 “呵呵…男人…”花子低哑的说,朝前走了一步。 “不行…德子…”玉子含糊的说,摆了摆手,示意还没有得到德子同意,她们不能先动玩具! “吼——”下一刻花子竟是如同野兽一般低吼了一声,引得玉子呜呜发出了小兽般的悲鸣,连在一起的两姐妹一边分歧着一边缓缓朝着椅子靠近,而这一次,瞪圆了双眼,甚至屏住了呼吸,坐在角落里的受害人死死盯着前方椅子上男人的后背,那里,两姐妹的视线看不见的地方,那男人的双手忽然轻轻一扭,竟是一下从捆绑中挣脱开来,反手握住了椅背上的脊梁! 那一刻,他恍然只觉眼前光影一闪而过,风声骤起之间,他模糊的视线中那黑衣男人竟是一瞬起身抽起身下那沉重铁椅,单手就抡了起来,一下重重打在争吵不休的两姐妹身上,将毫无准备的她们重重砸了出去! “呜——!” “啊——!” 两声悲鸣同时响起,花子和玉子一同飞了出去!那如同一大块白肉的躯体重重砸在墙壁上,落地的一瞬间,鲜血飞溅之中两人竟是如同野兽一般以四肢着地一下弹起,跃上了粗糙的墙壁! 惊惧低头,两人的三只大眼同时含着惊怒朝下望去,一眼,对上了一双漆黑沉静的墨瞳! 下一刻,那墨瞳之中杀意一瞬凝聚,那黑衣杀手冷冷操起手中铁椅,朝着姐妹俩重重甩了过去! —— 空房间内形势骤变,花子和玉子遭遇出身以来最大危机的这一刻,另一头,德子一面检测着机关,一面小心翼翼在漆黑的防空洞通道里搜索,她已是渐渐察觉到了此次入侵者的异样。 从她监测到的情况,入侵者居然只有一人,无声无息就潜入了她们的秘密基地,在这之前,没有弄出丝毫动静。 而这单独前来的入侵者显然不是误打误撞,他的目标非常明确,短短几分钟已经从下水道的防空洞入口进入到了她们的核心区! 而更让她心惊的是,那之后这人便似完全消失了一般,没有触发到她的一个机关,让她现在完全检测不到他的踪迹了! 德子不认为有人能有这样的能力,完美破译她十几年来精心研究的机关,只是若非如此,现在的情况又将如何解释?!心中的疑惑催生恐惧,让她此刻竟是有些不敢再继续前进,顿了顿,德子在黑暗中停了下来,微微凝神,开始思索下一步的打算。 而另一边,一路依照E的指使,安浔正是一路避开了德子的机关平安到达了现在的位置,此刻,她亦是悄无声息的停了下来,一身黑衣几近与四周的黑暗相容,耳麦里,E清晰低沉的声线幽幽传来,让她听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愉悦:“N,那个女人,就在你脚下!” 听到的下一刻,安浔亦无声的勾了勾嘴角,听见小E淡淡在她耳边开口:“你左脚边一尺的位置,有一个机关触发器,触发的机关是竹箭,你现在,后退一步,再往右边一步,便会到攻击死角,然后你在斜着跨一步,就能触发机关。” 这样的合作,他指挥,她行动,亲密无间,一路上配合的异常默契。 跟着那一条条指令,安浔已是做出动作,下一刻他话音刚落,她足尖轻点,耳边传来一声弦响的下一刻,机敏机关一瞬触发,数根锋利竹片一下飞射而出刺向前方黑暗,那一刻安浔俯身蹲下,做好了准备! 德子手中的检测器,那一刻红灯一闪发出预警,下一刻,飞射而出的竹箭划破黑暗飞到了墙边,其中一个不偏不倚,正巧射中了另一个爆破机关的炸药包! 那一刻,安浔事先安装在炸药表面的金属片同箭头摩擦,飘出了一星点火花,只是那么一点火光已是完全足够,安浔低头的一瞬间,炽热火光在远处一瞬爆开,席卷而来! 身处通道下方的仓田德子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耳边已是一声巨响炸开,她头顶的天花板瞬间碎了,巨大的石块落下,饶是她飞快躲避,还是被砸到了好几处! 本就黑暗的空间,石灰粉末一下席卷而来阻挠了视线! 仓田德子拼命后退,脚下一下踩着一个石块险些摔倒,那一刻,前方却是风影一动,一人手握尖刀撕开漫天粉尘一下就攻击到了眼前,要不是她恰好身体不稳一下低头,那一刀,定已狠狠划破了她的喉咙! 仓田德子心中大惊,一个踉跄单手撑地,眸中寒意骤起,一下伸腿横扫而去! 当初在杂技团她的身手虽然不如花子玉子但也练过一些拳脚,那飞踢一击朝着对方的脚踝,力度和角度都非常狠辣,下一刻,却是身前之人迅速收刀,手掌在身侧墙壁上一个轻撑,整个人倒挂过来,扬手,将刀尖狠狠插入了她的趾尖! 那一击,异常狠绝,落下的尖刀一瞬切断了德子的脚趾神经,生生穿透了她的脚背! 下一刻,德子惨叫一声一瞬抬头,竟是一眼对上了一张画在惨白面具之上的血红的笑脸! 如此冲击的一幕一瞬入眼,德子惊恐一秒,瞬间回过神来! 眼前的这人明显不是警察,也不会是个普通人,她第一刻想到了日本山田组的杀手,随即吓得脸色一白! 只是面对再强大的对手她也不能一开始就放弃了希望,这个防空洞里布满了她的机关,只要她能逃脱这一刻,也不是没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想着,德子狠狠咬牙,下一刻竟是忍痛一个用力,想要将受伤的脚从尖刀上拔了出来! 只是,那刀锋深深钉入地板之中,根本撼动不了分毫!她一动,只能将伤口割得更开,最终整个划破成一道深长血口,终于把脚抽了出来! 死死咬着牙,仓田德子也是个心狠的,剧痛之下竟是哼都没有哼上一声,即刻拖着受伤的脚爬起来,飞快朝着前方通道逃去! 那一路,鲜血奔涌,在她身后拖出长长一道血痕! 站在原处,安浔神色淡淡看着仓田德子落荒而逃的背影,感受着她的血里因着剧痛愈发浓烈的香味,安浔并没有马上追上去的打算,而是微微眯眼,嘴角扬起一抹浅笑来。 “小E,你看见了么?刚刚那个女人,穿着婚纱呢。” 她淡淡开了口,一低头,望上了脚边,刚刚仓田德子逃走时,掉落的鞋子。 屏幕这头,E看见的画面便是安浔看见的,他一眼望见地上那双沾着血污的透明水晶鞋,便又听耳麦里,响起了安浔微带着愉悦的声线。 “水晶鞋,白婚纱,这是灰姑娘终于被王子找到之后,举办的婚礼呢~” 只是粗心的灰姑娘啊,你的水晶鞋又掉了,这可怎么是好? 那就让我带着她再去找你一次,看看这一次你还能不能合脚穿上这鞋子,还能不能,再一次美梦成真呢?~ 想着,安浔微微勾唇笑起来,俯身捡起地上的水晶鞋,缓缓,沿着血迹而去… —— 这一边,血衣新娘,面具怪人!那一路的追击带着一场诡异的气息,叫人不寒而栗! 另一边,连体怪胎,暴虐杀手!那普通人全然无法接受的杀戮画面,已快把人逼疯! 花子,玉子,两人头部相连,公用一只眼,一个鼻子,两人各有,半张分开的嘴! 这样一副畸形长相,其丑无比!而更加丑陋的,却是两人肩膀以下,终于分开的身躯! 常年野兽般的巡演,使得花子玉子并没有穿衣的习惯,两人均是裸露上身,下身套着脏脏的破布,遮住羞耻部位。 这样的身体,瘦骨嶙峋伤痕遍布,却偏偏是四肢粗壮,灵活如猴! 那一刻,两人嘶吼着,一下飞跃上墙壁,竟是靠着八只手脚一边固定一边在墙上飞快移动起来,同时,那两张丑陋的脸上,两张满口黄牙的大嘴发出了一连串尖锐笑声,如同妖物一般,叫人遍体生寒! 这样的景象,早已将那早两天被抓来的受害人吓了个半死! 却是,让他觉得更加恐怖的,却是面对这样一个怪物,那之后到来的黑衣男人竟是能那样冷静的进行攻击,还是用着,那样非人般的暴虐和狠戾! 经过短短几个回合的对决,他已经看出来了,那两个怪胎女人显然不是黑衣男人的对手,刚刚那一瞬的攻击,她们再一次被那铁椅子打中,一下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浑身是血的砸在了地上! 如此恐怖的杀戮他再也看不下去,哆哆嗦嗦偷偷摸到了方才的暗门边,找准了空隙,一头撞上开关,把门打开飞奔了出去! 那一刻,趴在地上呜咽的花子和玉子,两人听见响动一瞬回头,看见那漆黑通道,三只眼中瞬间闪过生的希望,下一刻一下飞弹起来,急速逃了出去! 手中的铁椅子已是砸得变形,上面沾满了腥臭浓血,让人恶心! 随手丢了凶器,黑衣杀手淡淡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消毒手巾擦了擦手,举步跟了出去。 —— 那深不见底的通道里,双手被绑在身后,嘴里还咬着一个封口球,好不容易从囚禁中逃脱出来的受害人在通道里一路飞奔,眼泪和鼻涕流了一脸,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全是生的渴望,还有,对死的恐惧! 踉踉跄跄,东倒西歪,他跑得并不快,却是没有听见身后有人追来的动静。他越来越激动了,越来越想要快点活着逃离这里,下一刻,却是一个拐歪,眼前忽然出现了半面灰墙,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是一面本来不存在的墙体,灵巧机关的一部分,从侧面一瞬突出来,能把踩到机关的人重重撞在另一侧的墙体上,砸个稀烂! 而此时此刻,墙体的出现,正是因为有人触发了机关,那倒霉的人,此刻正以一个坐姿靠在鲜血直淌的墙面上,右半边身体全碎了,被死死压在两面墙中央,另一半边露在外面,眼球爆出,舌根也歪了,从嘴巴里吐了出来,而为了让她恢复得好看一点,另一个人已经蹲在她身前,忙碌了很久。 新娘子,怎么能够不漂亮呢?~ 脸,怎么能够弄脏呢? 所以她帮她把眼球按了回去,把舌头塞了进去,甚至用她的雪白婚纱擦掉了她脸上的血污和一点点脑浆,然后,帮她把水晶鞋套了回去。 整个过程中,屏幕后发的小E一直目瞪口呆,沉默。 而安浔,哼着歌…结婚进行曲! 那一刻,冰凉的曲调,丝丝浸透身心,呆呆站在原地,双手反绑的男人死死凝视着前方墙边那帮死人擦着脸的黑衣人,看着她半张惨白的面具脸,几近崩溃! 下一刻,他终是一个呜咽,转身往回跑,却是藏刚刚跑出两步,眼前白影一闪,那三只眼八只腿的怪物竟是忽然一下闯到了他眼前! 只是那一瞬的冲击,持续时间仅仅不到一秒,下一刻,耳边一道劲风擦过,呆愣的男人眼睁睁的看着面前一道黑影掠过,扣上怪物的后脑,一下狠狠压着她,砸在了前方的墙面上! 那一下极重,他头顶的天花板上都落下了石灰来! 下一刻,那黑衣黑发冷心冷面的男人,一下揪着怪物的长发把它提起来,瞬间,再次,狠狠掼了下去! 花子,玉子,粘在一起的巨大脸庞早已血肉模糊根本辨认不清! 痛哭,尖叫,几声之后她们已是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浑身冒血,软绵绵的瘫到了地上! 前有变态面具人,后有凶残杀人魔!此前还遭遇了两天两夜非人般的虐待试问谁能承受得了! 血腥恶臭之中,受害人再也忍受不住各种冲击,两眼一黑,晕倒在了地上… 他摔落的那一刻,耳麦之中传来一声疾呼,那一刻,安浔猛然从杀戮和狩猎的双重兴奋之中清醒过来,伸手从德子脖颈上拔下四根满满的针筒,她下意识站起身来,随即身形一僵,缓缓,偏头望去… 一身黑衣如墨,一张容颜冷清,血肉再血肉的彼端,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出现在那里… 漆黑墨瞳冰凉肆意,满身血污,尽带杀机!那一刻,那一张清冷容颜一瞬入眼,安浔蓦地心惊,竟是一瞬愣在了原地! “霍城…” 她喃喃开口,轻轻一句,绕过耳麦瞬息传递了出去。 下一刻,模糊镜头前光影一闪,紧紧盯着屏幕,E握紧掌心猛然起身,吼出口来! V074 啧,好像要死了? E对霍城仅有的了解,全部来自与安浔存在电脑里的资料。 他是她调查过的人中的一个,有些特别,所以他记住了他的名字和身份… 而就在刚才,他眼睁睁的看着他当着他们的面,杀死了仓田花子和仓田玉子! 对于日本三姐妹的案子,E知道的比安浔多。 这三姐妹,两年之间在日本犯案累累,明明身份已经被确认却是始终没有被抓到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便是花子和玉子这对连体婴,有着接近于猛兽的体能和速度,配套上仓田德子的机关,让她们得以屡屡逃脱! 而这一次他们的对决,如果说他和安浔解决掉仓田德子靠的是智取,那么杀掉了花子和玉子的霍城,靠的,绝对是武力! 他并不完全清楚安浔近身搏击的实力,但是他直觉,安浔绝对打不过霍城! 输了,一定会被杀! “跑——!” 心中那念头一闪而过的下一秒,E对着耳麦吼出声来! 话音刚落,前方摄像头所及之处,霍城已经身形一闪,完全消失在了原先的位置! 死寂之中,一秒凝滞,下一刻,一双冰凉冷厉的墨瞳已是一瞬直直逼到身前! 那一刻,耳机里传来一声夹杂着变音的重击,E眼前的画面在撞击中闪过一层雪花,画面恢复之后直接面向了墙体,再也看不见半个人影! 偏偏在这样的时候,让他检测出了今日的设备最大的问题,他视线的最大范围便是安浔的视角,他看不到她,也根本没有办法知道她此刻的情况! “该死!” E低低咒骂出声,一下转头望上右边屏幕上方的机关立体图,微一凝神,回头在键盘上迅速敲打起来! “N,你再坚持三十秒,我在调动天顶上的机关!你边抵抗边往后退,听到我的指示就往后跳一大步!” E沉声出口,安浔没有回答。 透过面具,她死死凝视着前方,那里,那一双寒光满溢的墨瞳里带出的是最慑人的冷厉,明明是熟悉的眉目,却是全然陌生的感觉!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霍城! 不是初见时的漠然,也不是此后淡淡温和的疏冷,这是起了杀意的霍城,在面对敌人时即将火力全开前的样子! 那晚在生日宴最后,她下定了决心要隐匿身份与他对决!所以,这便是她以后每一次同他对抗时,将会面对的压力! 当然,如果今晚她能顺利逃脱,还能有以后的话!… 想到这里,面具之下安浔微微勾起嘴角笑了,笑着她借着方才躲开那第一击时的惯性一下后仰,踩着满地的碎片微不可查的向后退去! 在这样一个诡异的地方,执行这样一个绝杀密令; 眼前忽然出现这样一个人,一身黑衣,戴着面具,无论是何身份单凭这样不正常的装扮,他已经有了必杀的理由! 霍城考虑问题从来直接,下决定更是雷厉风行没有丝毫迟疑! 几乎是在看清通道中那面具怪人的下一秒,他已是一瞬暴起猛冲了过去!那一双锐利墨瞳之中杀意很盛,一瞬闪现眼前的下一刻,他侧身一脚,朝着怪人的面门踢去! 安浔确定霍城不可能认出她来,她不仅带着面具,身上还穿着特殊材质的防护服,肩膀和胸口等要害部位都做了加厚处理,使得她此刻看着高高大大脖子细短,不仅看不出男女,还带着一股说不出诡异! 如此诡异的身形,在霍城飞踢而来的下一刻一个后仰避开了劲力,后退之间,她抽出方才从仓田德子身上搜来的铁扇一下迎上了第二道攻击! 霍城的搏击术是以日本极真空手道的武术为基础,糅合了合气道和泰拳等等其他流派的招式,最大的特点是速度极快,力度极狠! 安浔见过霍城打人,也事先分析过他的一些招式,极真空手道的精髓在腿功,而她记得霍城极其擅长迅猛连击!于是在挡下那直攻要害的第一击之后,安浔非常迅速一个侧身,果然,将将躲过了霍城急速而来的第二道后旋踢! 呵,居然能提前测算到他的攻击轨迹? 那一刻,心气一动,那双冰凉墨瞳之中微光一闪而过! 下一刻,霍城轻轻勾起嘴角,笑出了一抹至深冷色! 笑容中,他一步上前以左脚为重心一瞬提膝,朝着安浔的腹部狠狠踹去! 当然,她再一次预料到了,一下弯腰避开! 只是那一霎,明明他右脚还未落地,左脚却已轻轻一点整个人无声跃起,在半空中他身形一转,啪的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脚横扫上了她的腰侧! 近身连击,攻击腿部,身躯和头部! 便是测算出了攻击轨迹又如何?她根本跟不上他的速度,判断出了也来不及抵挡! 那一击,重重横扫上她的整排肋骨,啪的一声重响,安浔一下摔出去,即便穿着特殊防护服,还是感觉到了一阵钻心的疼! 只是目前情势根本由不得她怠慢,忍痛落地的下一秒她已是一个踉跄爬起来,扬起手中的铁扇,迎上了霍城半空中扭身高高压下的第三击回旋踢! 这一整串攻击,瞬息之间发生,处处都打在要害他这是要速战速决将她置于死地! 重生三年,安浔学了三年搏击,开始狩猎之后力量和行动力亦是大大加强! 只是饶是这样她仍然不是他的对手!连他的三连击都受不住! 当那回旋踢重重扫上她的颈侧将她整个人一下飞踹出去的那一刻,安浔只觉要不是她用力拿着铁扇挡了一下,这一击已经踢断了她的颈椎骨! 屏幕这头,E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大大的耳麦中传来那一声声让他恐惧的声响!下一刻,安浔在空中回旋两圈一下摔倒在地,她咬牙抬眼,很好,虽然与预期差了很多,但是她至少已经摔到了E让退至的地方! 下一刻,指尖在键盘上迅速打出一段代码,E咬牙敲下回车键,那一刻,耳边轰隆一声巨响上一层通道里一个滚圆的巨石一下脱离开关砸下来,缺失推动力,一下重重砸破了这一层的天花板,掉在了安浔身前! 她正趴在地上,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搭在地板上,那砸下的巨石一下落在她指尖前方几寸开外的地方,轰隆一声滚动了一点点,被地上的碎石卡住了! 安浔咳嗽几声,沉沉喘息,直觉一侧的肋骨,至少断了三根… 下一刻按着痛处爬起来,踉跄着往后挪动一步,感觉头上一热,一滴殷红的血在面具里流下,沿着眼角,流到了嘴边…她伸出舌头轻舔了一下,把血咽了下去。 这一次出击,并不是她身体最佳的状态,但是这样压倒性的败北,还是叫人万分沮丧的… 下一刻死死咬牙,安浔捡起地上的铁扇,扶着墙面转身,开始小跑。 她一动,E在耳机那头焦急开了口:“你跑什么跑?受伤了?哪里受伤了?!要不你就在那里等着,我现在过来救你!” 他一句话,问了一堆问题,安浔疼得没力气答,却是隐约,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 那一刻,她微微顿了顿,随即轻轻弯起苍白的嘴角,笑了。 “你以为…霍城死了?” “…什么?” 那凉凉一句,通过讯号一瞬传递,冰刀一样扎进了小E心里! 他呆愣出口,完全反应不过来她话中的意思… 当然,他当然觉得,那叫霍城的男人已经死了! 那么近的距离,那么大的石头,巨石落下的那一刻他通过镜头明明看见他正站在巨石之下最危险的位置!怎么可能躲得开?! 他在心里焦急肯定,却是鬼使神差一般一瞬偏头望上了那防空洞三维立体图! 那画面上,唯一热能感应出来的人影,是安浔…而他原以为早已被巨石压扁的男人,他的尸体,竟然不在那里! “这不可能!” 他惊得一下脱口而出,却是听她轻咳一声,柔柔将他打断… 她开口,声线里甚至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浅笑意,笑着她说,当然可能,那是霍城,他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 她的语气太轻,里头的情绪太淡,完全没有一点死里逃生的雀跃,更没有一丝,恨不得对手死无葬身之地的狠戾… 相反,当她扶着墙,一步步往回,脑海中飞快分析着此刻情形,那双近日总是一片幽暗淡漠的青黑眼眸里,一点一点,聚上了闪闪的光! 她下来的防空洞入口,并没有上去的梯子,所以那并不是这个地下空间唯一的出入口,她需要找到新的出口逃走。 她受了伤,体能正在飞速下降,血流多了,会加快尸化反应,身体的尸化,又会进一步减弱自愈能力,让伤口流出更多的血来! 所以,她必须尽快逃出去接受治疗,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最后,她轻轻垂眼,忆起了那双清冷沉静的墨瞳,还是那纤长的淡漠身影,还是那无双的清隽容颜,他的样子,看着,和生日宴那一晚,一模,一样。 相似的,还有他们此刻的处境,一样黑漆漆的密闭空间,四周机关重重,迷宫一样的隧道里,暗藏杀机! 只是,唯一的不同,这一次,她站在他的对立面,于是,那一日他所有展现出来的所有能力,从非人的体力,到超凡的智商,从逆天的记忆力,到猎犬一样惊人的追踪力…这些所有一切让他极其适应这样空间的优势,在这一晚,都将成为她最大的危机! 完了… … 她忽然,好兴奋啊! —— 一路,伴着安浔跌跌撞撞来到一处隐蔽角落,E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也看不见一点点,她此刻的表情… 安浔来到角落,靠着墙坐下,从怀里摸出一管血来,喝下了一半。 她的身体现在急需汲取外部营养,才能恢复正常的新城代谢… 但是她也不能喝得太多,新鲜血液将带来剧烈的细胞再生,那个过程随着她饮血次数的增多,会变得越来越疼! 今晚那仓田德子的血啊,可真是不错呢~ 无论从香味还是蕴含的能量,都与她之前所有的猎物不可同日而语! 安浔咽下嘴里的血,忽略掉唇齿间那有些恶心的腥味,后仰靠上墙壁,开始微微喘息。 她的伤口开始愈合了,也开始疼,特别是肋骨那里的伤,疼得就像是被人把那几根断骨头全部抽了出来,再一根根装了回去一样… 安浔忍了一会儿,出了一身冷汗后,那疼痛才慢慢缓解了下去。 她轻靠着墙壁算了算时间,淡淡开口道:“E,后面的安排,我已经想好了。我是打不过霍城的,今天能全身而退,便已是万幸…接下去我说的话,你认真听好,如果我们能配合得好,那么今晚,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 漆黑无人的地底隧道,机关遍布,危机重重。 身体恢复了七成之后,此刻安浔正飞快在黑暗的通道里奔跑。 她身上的红外扫描仪可以将经过的地方周围十米内的构造全息投影回E的电脑上,所以她现在正通过增加所到之处扩张地图,让E可以找到新的出口! 另一边,盯着电脑屏幕上安浔的位置看了片刻,E回头,默默望上了另一侧不断完善的三维立体图上,那热能感应出来,正在飞速移动的人形… 霍城,他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她提起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让他难以忽视的熟悉?… 他忍着,才没有当即把她电脑里那些资料再调出来看一遍!他原以为他只是她观察的众多目标中的一个,可是现在看来,他们之间显然有着猎杀之外的其他交集,那交集,又是什么?! 他知道,现在并不是他纠结这些的时候… 所以此刻他强忍着心头情绪,继续按照她的指示监视霍城,同时飞快编写着代码操纵仓田德子的机关,阻挠他的前进! 只是啊,他渐渐却是发现,在那监控地图中,那火红色的热感人形,竟是一刻,都没有停歇过! 他移动的速度实在太快,行进的路线,也异常清晰!他没有受到他的机关半分影响,扩张地图的速度,甚至比安浔还要快! 死死凝视的电脑屏幕,看着这叫人难以置信的画面,E终是死死咬牙! 那一刻,先前躲在角落里,她声色平稳,淡淡交代他的那些话,一句一句,再次浮现在了脑海… 她要他打了一个电话,把她所在的方位告诉了电话那头的人,要那人过来接她,同时准备一场手术。 然后她提出寻找新的出口,要求他给她提供导航,同时,她指示他密切监视霍城的行动,尽己所能将他困在一处,不要让他移动! 最后,她无比严肃的告诉他,若是让霍城跑完这所有的地底通道,将会产生一个非常可怕的后果,他会把他到过的地方全部记下来,然后操控机关移动,慢慢,困死她! 却是当时…他根本不能相信这样的话! 单凭人脑,就能做到电脑才能做到的事,这怎么可能发生?! 带着心头一股闷气,他之后努力执行计划想要证明观点,却是此时此刻,看着屏幕之上那急速移动的人形,他用力敲击着键盘,背脊上却已全是冷汗! 就在刚才,他编辑了一串代码,检测霍城所有移动之中,多次经过同一条通道的频率。 而刚刚,他一直深信不疑的程序代码跑到终点,告诉他,那个名叫霍城男人,在他急速移动的这近十分钟的时间里,他重复经过同一条路径的频率,是零。 是零! 安浔有他作眼睛,俯看着立体图,告诉她所有前进的方向! 而霍城,他全凭自己一个人,根本看不到空间大局的情况下还能做到如此,那只有一个可能,他记住了自己经过的所有路径,就像此刻他眼前屏幕上显示的这张三维立体图,正清晰的显现在他脑子里一样! 脑海中,那让人不寒而栗的念头一瞬闯入的下一刻,耳麦里已是传来淡淡的女声。 安浔还在奔跑,却已经开始隐隐察觉自己也许是再也找不到她要的出口了…察觉的下一刻,她无奈弯起嘴角来:“E,我现在,是不是离霍城越来越近了?” 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就像当初在那游戏中三层迷宫内一样,他在移动的同时,计算了她在的方位。 他并不在意出口在哪里,他要做的只是操控所有可以堵住通道的开关,不断改变她能走的路线,将她一点一点,圈入一个越来越小的空间内! 最后,她看似在逃亡,其实却是反复经过同一块区域离他越来越近,最后必定将主动跑到他跟前去! 届时,便像是一个落入陷阱无处可逃的猎物,这样的发展,完全印证了她之前的判断! 那一句淡淡女声一瞬入耳,那一刻,电脑屏幕前的少年死死握紧了掌心! 其实这样的发展,他之前已经隐隐察觉出来,只是他不肯说出口,此后一直在拼命努力想要改善,他想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帮她脱离困境,打破她之前的断言!他想让她知道那个叫霍城的男人并没有她认为的那么强大,而他可以帮助她找到出路,成为她的依靠! 然而,却是事与愿违,他一次次的失败已是让她察觉出了端倪,此刻,亦是到了他不能再隐瞒的地步… 双手紧紧在身前渐握成拳,E几乎咬破了嘴唇,方要开口的下一秒,那立体图上红外探测一瞬扫描出一片区域,她要的出口,竟是赫然显现了出来! “…N,我找到了!出口找到了!” 看到的那一刻,他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飞快将现场情况观察一遍之后,他有了一个大胆又危险的方案! “N,你听我说,现在在你的右边,有一个空置的房间,那个房间最里侧的墙上,有一扇活动的暗门!从那个暗门出去后,对面的通道上有一个通风管道,从那个管道爬过去,就可以到达出口在的地方!” 他沉声说到这里,深深吸了口气:“但是N,霍城,现在就在你右边的那个空房间里!” 地图上,那两个热感人形,同时停在了一处,一墙之隔,均是再也不动! 那空置的房间,正是霍城计算中面具怪人不断移动之后将会到达的必经之路,所以他停下,等在了那里! 呵,还真是造化弄人啊,是否只要她能早到那么几十秒,就能完全避开了他,顺利逃亡? 却是此时此刻,透过身前那扇门,即便不用E说,她亦已是感觉到了那一股他身上特有的清冷味道正在淡淡萦绕,他就守在她今晚唯一的机会前,给了她一个非生即死的考验! 所以,只要她能顺利过了他这关,在死之前从那暗门逃出去,就能活下来? 下一刻,面具之后安浔轻轻弯起嘴角来,微微俯身顿了顿,眸中杀意一凝,猛地一下跃起,朝着前方那漆黑的大门冲了过去! 这地底空间,所有的门都是旋转暗门,由机关控制!暗门被巨大的冲力一瞬撞开的那一霎,安浔一个用力猛然暴起,手中死死握着一截之前拆分成片的铁扇扇骨,朝着前方那墨色身影直刺了过去! 那是先前受伤之人绝对不可能做得出来的攻击,让霍城微微一顿!下一刻他眸中冷色一凝,毫不迟疑扬手一挡,用手臂直接迎上那尖锐扇骨,脚下亦是毫不客气朝着安浔的膝头踹去! 利刃一般的扇骨深深划破了霍城衣袖,瞬间沾了血!这样的伤口他却是毫不在意,飞踹上她膝盖的同时,他双手握住她的手臂一个反拧,已是将那截扇骨抢了过去! 猛烈的攻击瞬息被化解,膝盖一阵锐痛之下安浔落地脚下一个不稳,下一刻便被霍城一手死死压住喉头,重重撞到了身后冰凉的墙面之上! 只是,此时的安浔,或许她的武力值还远远及不上霍城,但是她的脑子还是非常好用的,早在先前她看似莽撞迅猛出击的那一刻,她已是将之后会发生的一切,都尽力算计了进去! 于是,她落地的方位,便正好是她先前计算好的地方,而他会做出的反应,亦是大致在她意料之中! 最后,她依照计划被抵在那存在暗门的墙壁上,小心而飞快的找寻着墙上的开关,抬头,透过面具她紧紧凝视,眼看着近处那双墨瞳里凉凉的锐意一瞬而起,下一刻霍城竟是一下提膝,重重撞在了她先前断掉过的肋骨上! … ——雾草打人打伤处,完全没有一点下限! 安浔忍不住在心里爆了一句粗口,一边庆幸自己之前的断骨已经大致复原了,一边努力摸索,终于一下叩上了墙面上的开关! 那一刻,伴随着一声轻响,她身后的墙壁一瞬开始旋转,那一刻,她傲然扬眉,终于愉悦的,从那双万年不变的清冷墨瞳中看出了一丝诧异! 只是,她现在还被他死死压在墙上,他当然不可能轻易放她走! 就在她做好了受伤准备的下一刻,他薄唇一瞬轻扬,翻转她的扇骨握在掌心,一瞬朝着她的咽喉处狠狠刺了下来! 那一刻,近处那张淡漠容颜之上少见的一抹笑意,带出了三分傲睨七分冷戾,看入眼中,倒像是十成十的倾城俊逸,艳致无双! 下一刻,就在透过摄像头紧张观望的小E一瞬愣神的下一秒,安浔咬牙一个挣扎,微微偏开半寸,让那尖锐扇骨,狠狠刺进了她的肩膀! 那一击,下了杀手,力道之大,生生穿透了她的肩胛骨! 面具之后,安浔疼得死死咬牙,嘴角却是奇异的牵起了一丝诡秘笑意——霍城,你能用受伤换来反击的机会,我当然也能,这一刀你既然没能杀得了我,看来今晚,你是没有机会杀得掉我了! 这么想着的下一秒,安浔垂在身侧的手臂轻轻一挥,竟是一下从袖下抽出一把锋利小刀来,毫不客气反手一个紧握,狠狠朝着霍城胸前划去! 那一刻,冰冷寒光一闪而过,霍城拧眉一瞬松手往后一跃,避开了攻击! 已经受伤,安浔当然没有继续追击的打算,而是趁势抬脚一下踹在了霍城的胸口上,终于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彼时那旋转暗门已经只剩一条缝隙,再也无法通过一个人! 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却是终于保住了性命,当安浔随着暗门终于转到了房间的另一头,她咬牙抬眼一眼望上前方墙上的通风管道,呆愣三秒,终是发出一声无奈轻笑,长长,叹了口气… 谁能告诉她啊,那通风管道为什么四四方方,只有一尺多宽,那么大的一个空间,明显,进不去一个人… 那一刻,安浔微微愣住,透过摄像头看见眼前画面,E也同时愣住了… 却是那监控屏幕上,热感探测出来的人形已是从空房间的另一个暗门闪身而出,找到前方通道顶部一个破洞翻越而上,朝着这处,漫步而来! 隐隐的,她仿似已经再一次感觉到了,他不断靠近的气息… 这一次,那气息更凉,肆虐的杀意,亦是更加明显…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失手,让她逃脱了! V075 他是她看着的人! 这一晚,心情烦躁的苏洛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能找到她家城哥,最后终于忍不住把电话打给了裴钊。 难得周五的晚上,都快半夜一点了,裴钊还要忍着困,安抚自家操心哥哥婚事的小妹… 苏洛缩在寝室阳台,压低声音:“钊哥,城哥对安小浔,到底是认真的么?” 裴钊打着哈欠:“真…比钻石还真…” 苏洛:“那怎么这么久都没动静啊!城哥到底在干嘛?” “嗯?”裴钊揉了揉眼睛,翻了个身,“他啊,你城哥当然在追妹子啊…这一块你就不需要操心了…” 是么,在追啊? 苏洛沉默想到今天黎曼曼的那番话,微微皱了皱眉:“…只是,我就是觉得安小浔也不是那么好追的…” 结果裴钊完全没有理会自家小妹的担忧:“嗯,你城哥又不是因为人家好追才去追的~” 咳咳,苏洛有些无语了,但也知道这样的事,外人担忧再多也不会有什么用,感情的事情讲求缘分,而缘分,也许是这世上最难以把握的东西了… 想着,她轻轻叹了口气:“钊哥,我以前听我姐说,城哥最喜欢的人,其实是锦心姐…” 所以,他对安小浔,到底真的是很认真的么?! 苏洛是典型的生活中细心感情上马虎的妹子,线条很粗,做事也相对比较冲动。当初在知道了霍城和安浔的事之后她头脑一热努力的去推进了一把,结果一阵火烧过了之后,冷静下来的她又发觉,好像所有的事,都不像她当初想象的那样简单… 莫锦心死的时候,苏洛年纪还很小,当年的往事其实她并不是特别了解,大多数剧情都来自于姐姐苏怡,从小到大,看到的,也都是姐姐那一场至今无果的苦恋… 而安小浔,她和她很要好,却是从来没有聊到过感情的事。安浔不是喜欢说心里话的人,哪怕对着黎曼曼她都有很多保留,只让人知道自己想让人知道的事,苏洛觉得安浔就是这样的个性… 霍城的过往太复杂,安浔的心思太难懂,这样两个人,一个是她喜爱的哥哥一个是她要好的朋友,哪怕他们不能在一起她也绝对不希望任何一方受到伤害,这样的纠结现在就落在她心里,对于一个思想单纯十几年来从来不纠结感情的妹子而言,的确有些负荷太大… 苏洛迟疑一句,断在那里再也不说下去,裴钊困得不行,听自家大大咧咧的小妹妹难得这样惆怅的语气,无奈叹了口气。 “苏小洛,你听哥跟你说,感情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的,很多时候并不是你看到的听到的就是真的,也不是别人心里怎么想的,事实就是怎样的。” “所以你姐怎么想,是她的事,安浔怎么想,其实也是她自己的事。” “你城哥的个性,从来不在意别人的想法只做自己认定了的事,所以如果你问哥对他们的事怎么看?我只能说,我觉得这一次,你城哥,是认定了那安浔了…” 如今,这段感情会怎么样,他不知道;这两个人会有什么结果,他也还看不清。 只是,当那淡淡慵懒的声线透过话筒在这深秋清冷的夜里一瞬传递过去,听见这样叫人脸红心跳的表达苏洛微微愣了愣,心绪一动就有些燃起来!~ 裴钊下一刻就笑了:“怎么,放心了?高兴了?~” 嘿嘿,苏洛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另一边,裴钊在偌大的双人床上从一头翻到另一头,闲闲开口道:“高兴了就快滚去睡觉以后少做这种半夜鸡叫的事,哥可是很忙的~” 呵呵,忙?苏洛开心又恢复了平时痞坏痞坏的样子,起身的时候眨了眨眼睛:“哥你有啥好忙的不就忙着睡觉么你又木有女朋友~” … 电话那头沉寂三秒,传来裴钊冷笑反击:“呵小丫头行啊连哥都调侃上了?听过一句话么,同为单身狗,相煎何太急?~” —— 这一边,当裴钊和苏洛还在气氛和谐的讨论着两只的未来的时候,殊不知,临江市郊某地下防空洞内,也不知是谁更作死一些的两只,正在面临一场生死猎杀… 霍城从来不在意别人的想法只做自己认定的事? 呵,只是此时此刻,他认定了要做的事,便是一定要将那古怪的黑衣面具人杀死在这地底! 如此意外的发展,谁也不知将会有一个怎样的结局! 另一边,孤身站在黑漆漆的通道中,安浔感觉受伤的肩膀已是流出大量的血,浸透了加厚的防护服,沿着她的手臂一路流下来,一点一点从指尖滴落,非常浪费的,在地上凝成了一滩血迹… 此刻,她正无声站在那幽深的通风管道前,看着里面窄小的黑暗空间。那空间太小,便是侧过身,也不可能进得去… E的立体图可以明确显示防空洞里的所有构造,只是当然无法精准计量这管道的实际大小,所以这并不是他的错。 却是虽然如此,屏幕后方,借由安浔身上的摄像头看清眼前的画面,那黑衣的少年还是死死攥紧了掌心,差一点,都快要落下泪来!… 这一晚的行动,之前一直进行得非常顺利,甚至让他隐隐有了一种错觉,觉得他会成为她最重要的伙伴,在将来指引她的行动,将她的猎杀游戏提高到一个新的高度的同时,他也会成为她无法离开的依赖! 这原本,便是他的目标和期待… 却是此时此刻,面对着眼前这重大失误,他之前所有的信心和决心都在这一刻瓦解,瞬间都成了笑话… 只有真正经历过后,他才知道,他和安浔的差距在哪里,他和霍城的差距,又在哪里。 今晚,历经种种变故,他在霍城从巨石下逃脱之后就懵了,是她一直心思沉静一路分析着所有,依照他提供的信息自己做出了最优的安排,设计整个逃亡计划! 而他,在之后的过程中彻底沦为了一个辅助,她面对强大对手的追击时,他除了给她指引方向再也帮不上其他的忙,便是那方向的指引最终都没有逃脱得了霍城的摆布,他和他无声的对决,他再输了一次! 安浔很强,霍城更强,他们两人的强大压抑得他喘不过气来,更有一种跟不上脚步会被远远抛下的危机感! 在这样的心态下,他一瞬发现那出口便兴奋过了头,急于展现自己的能力设计了一个铤而走险的计划! 结果呢,看看他都做了什么?!她冒了那么大的风险受了那么重的伤终于逃脱出来,结果却发觉他给她指引的方向,是一条死路! 那一刻,身后的黑暗里,再次传来了压抑着兴奋的笑声,笑了一会儿,有人幸灾乐祸的说:“你看,我就知道你会失败~你快要把自己喜欢的女生害死了呢,呼呼呼~” 那声音,冰凉怨毒,听见的下一秒,他一瞬抬头死死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那一刻的无助和痛苦,几近把人逼疯! “伤心吗,痛苦吗…这么伤心这么痛苦,你早干嘛去了?!” 身后,那从暗处幽幽显现的白影,如梦似幻,却是永远都是那样阴冷恶毒:“你知道这一切都为什么会发生么?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信任你她就不会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如果不是信任你她就不会逃不出去了!所以都怪你,都怪你太没用了呼呼呼!所以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呼呼呼!” 诡异尖锐的笑声,一瞬响彻脑海,那一刻,盘旋在他脑中所有的念头只有一句,这都是他的错,他的错,他的错! 下一刻,他甚至喃喃出口,那一句透过变声器从麦克风中一瞬传递出去,含糊得难以听清,下一刻,空洞之前安浔幽幽抬眼,忽然开了口。 “E,你在哭?” 清浅一句,听不出任何情绪,却似一阵冰凉的风一瞬缠绕,将他一下从疯狂的悬崖边攥回来了一寸! 下一刻他为了掩饰下意识摇头,她竟像是真的看见了一般,微微弯起嘴角来:“那就好,我最讨厌别人哭。” 那冰冷声线,透过话筒一瞬传递过来,明明跟安抚没有一丝关系,却像是一下冷冷刺入了心底一般,将他心底所有嘈杂喧嚣一瞬驱散! 那一刻,那话语中强势的冷意甚至震得他身后的白影都不敢出声了,E呆愣一刻,恍然回归神来,慌忙开口:“我没有哭,没有!” “是么?”她淡淡开口,再是往前一步,声调里,竟是带上了一丝轻柔的笑意。 笑着她说,其实E,今天,我很开心。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她过得枯燥乏味,一日日的生活,一夜夜的猎食,仿佛,永无止境… 这样的生活,便像是一眼就能看到头,这样的一生,诡异得甚至让人觉得可笑! 所以,当E忽然找上门来,信心满满跟她提了这样一个奇葩的建议的时候,她明明没有太上心,却是因为太过无聊,顺嘴就答应了。 当然,那个时候,她并没有想过,今晚这一场狩猎,会变得这么有意思!~ 想到这里,她淡淡勾唇,眸中闪过一道光亮,就像是已然看见了今后的生活中,那会不断出现的,同今晚一样的刺激场面! 然后,笑着,她轻轻开了口,说E,既然你非要跟上来,既然我也选择了同你合作,那么从今往后你我便是一体,你的软弱,便是我软肋… 而我,绝对不能给自己留一根软肋! “现在我们还不够强,但是总有一天,我们会非常强!在那一天来临之前,我绝对不会死,今晚,我们也一定,可以逃出去!” 她很少跟他说这样的话,用着这样认真的语气… 这些话,带给他的震撼会有多大,她一定知道!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得到她的肯定,他最大的期望,就是能留在她身边!而现在,她是在告诉他她选择了让他留下,还会给他再一次机会,证明自己的价值! “我会…会好好努力的!” 那一刻,就像身体里一瞬全然充满了力量,他明明还根本不知如何逃脱眼前的困境,心底却再也没了之前的绝望彷徨! 下一刻,耳边轻轻响起她含笑的声线,让他放一首歌,The Wanted——Show Me Love… 她轻声告诉他,她有幽闭空间恐惧症,前方那么小的空间,她一定会发作,发作之后能撑过的时间只有四分钟,正好,是一首歌的时间。 然后,她轻声问他准备好了么? 话落,喀嚓一声,她干脆利落的,下掉了自己受伤的右臂! —— You_should_have_known,I_love_you… 【妳早该知道,我一直爱着你】 Though_I_will_never,say_it_too_much… 【虽然我从来,没有对你说清楚】 Maybe_you_did_turn_to_get_me… 【也许你真的回头找过我】 Maybe_I_will_never_know_what_I_done。 【也许我永远不会知道,我曾做过些什么】 那一刻,空灵的歌声从耳麦中幽幽传来,下一刻安浔将音量调整倒最大,用外放的歌声盖住了她逐渐剧烈的心跳和呼吸,一寸一寸,往通道深处爬去! 她的右肩受伤了,右手反正也派不上什么用场,脱臼了肩宽便窄了,不就正好,能适合前方那窄小的通道了么~ 她血流如注,在身后拖出一道血痕,她在身体最差的时候进入了她最害怕的地方,今晚的一切,一次次突破她的极限,这样的挑战,让她热血沸腾! 下一刻,她甚至合着那渐渐激昂的曲调,轻轻唱出声来。 ——是的,你很清楚,我一点也不完美; ——我的心中有一团火,代表我会为了任何值得的事奋斗; ——只要这一切,能让我感觉到完整! ——现在我碰壁了,现在,我正努力解决现状! ——我已经做好准备,失去我现在拥有的一切的了… “Now_I_am_lost,in_the_distance… You_look_at_me_like_a_stranger… Cause_how_it_looks_right_now_to_me… Nothing,can_save_us…” 沉默着,听着耳边那幽幽歌声,那一刻,E屏息凝神,他从来不知道,她竟是一个能对自己都狠心到这样程度的女生! 下一刻,却是忽而听她淡淡唱出了这一句,那轻柔的嗓音里,气息已是沉重,缓缓的这一句,却竟是让他听出了一丝,凄凉的感觉… 【如今,我迷失在了距离里,你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只因此刻我眼中看见的,是什么,都不可能再拯救我们…】 当那外放的歌声自幽暗的通道里响起,那样曲调,一瞬响彻整个空旷的地下空间,回声中,听着是那样的诡异… 下一刻,沉默在那通风管道的入口站了片刻,霍城垂眸望了望地上的血迹,转身离去! 他不可能进得来这条通道,她会尽己所能,远远逃开。 她要的出口就在前方了,而他,再也不可能赶得及! 单手匍匐前进,一首歌还未到尾声,她已是到了那通风管道的尽头,一下,从那一米多高的洞口掉了出来! 她的情况很不好,失血过多,全身发冷,尸化已经到了极限… 下一刻,她挣扎了两次才从地上爬起来,扬手开启了电动门的开关,过去之后,却是没有马上离开。 “E,霍城离这里,还有多远?” 她轻声开口,低哑的嗓音里,带着一抹骄傲的愉悦! “还有…一秒!” E沉声出口的下一刻,前方那幽深的通道尽头已是黑影一闪而过,那双冰凉的墨瞳,终是再次入眼! 看见的下一刻,她嘴角轻勾,闲闲伸手按下了关闭按钮,看着他无比辛苦的,从那遥远的黑暗尽头,急速朝她冲过来! 先前她划伤他手臂用的扇骨,上头抹了剂量不小的止痛剂,此刻麻药应该已经生效了吧,即便他还能动,也不可能再有以前的爆发力和速度。 所以,他注定来不及了! 清幽的,耳麦里的背景音乐,终是唱到了那最后一句… “For_a_minute,I_thought_the_world_was_ours…” 【就在那一刻,我曾以为整个世界都是我们的】 “All_you_had_to_do…was_show_me_love…” 【那时你唯一需要做的,只是让我知道,你爱我…】 她无声的,附着歌声唱出这最后一句; 那一刻,金属大门之间已经仅剩下一人宽的缝隙,她站在门中央,苍白的面具上沾着血污,面具上血红色笑脸,却是依旧那样艳丽诡秘! 她看清他已经离得很近了,那双清冷墨瞳里十足的杀意,甚至都已经狠狠传递而来! 下一刻,面具之后,她嘴角轻扬,淡淡的傲睨的,她扬手,在大门最后的缝隙间,对着他,比出了一个中指! 霍城,你赶不上了… 这一局,终是,我赢了! —— 这之后,发生的一切,她都再也不知道了… 可以想象得到,在那出口大门关上之后,做足了面子的她肯定瞬间就晕了过去,然后被事先叫来的属下捡了回去,按照她的指示,动了手术。 她在市郊更偏远也更安全的地方,有了一个新的秘密基地。那时跟着她一同回国的,Vincent送给她的两个属下,隋炘和隋煜,会帮她把之后的一切都处理妥当。 只是,那一场在她昏迷期间进行的手术,安浔事后才知道,其实完成的异常艰难… 异样的身体状况,使得整个手术期间她必须不断输入特殊血液以维持生命体征; 但是,那血又不能输入得超出份额,否则剧痛之中,她的伤口会迅速愈合,将还未清理出来的铁锈碎片残留在体内,不能不重新划开伤口,进行新一轮的手术! 苏醒过来之后,当安浔听着两人中负责手术的隋炘神色淡淡说出这一切的时候,她甚至怀疑在她昏迷的整个手术过程中,或许被他反复剖开了好几次! 当然,他们是永远也不会让她知道真相如何了… 片刻沉默之后,隋炘找来了一面镜子递给安浔,那张从她见他第一面起就从来没有露出过一分表情冷脸上,终于有了一刻微不可查的松动。 “你的身体从医学的角度而言简直是奇迹,若是可以,真想再进一步研究看看。” 他淡淡话落,安浔抬眼冷冷望去一眼,随即接过镜子照了照,明白了隋炘指的是什么。 刚刚动过手术,二十四小时的时间里,她肩上伤口竟已经完全愈合了,甚至连一道疤痕都没有留下。 只是研究,当然不可能! 安浔只是看了一眼,就把镜子推了出去,隋炘接过去,微不可查瞥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的情绪…称得上是科学狂热? 下一刻,隋炘身边一直沉默的隋煜将镜子拿走放回抽屉里,淡淡来了一句:“还好没死。” Vincent送给她的这两人,两个都是面瘫,名字取得随心所欲,从外表却是根本看不半分欲望来。 就像是两个高能机器,这两人很强,也很好用,安浔却也知道,这种人便如同锋利的刀具一般,作为工具的时候越趁手,带来危险的时候,就会越致命! 隋煜惜字如金,从不说废话,安浔当然听得出来她是在暗示她,如果这次她死了,他们两人便会依照Vincent的命令,将她身边所有关联的人统统杀掉! 既是从属,又是制约,这便是她和这两人目前的关系。 “这次收获的血液还剩多少?”安浔也不在意,随即淡淡询问道。 “还剩两支。”隋煜从床边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来递给安浔,同时附上了一台手机,“另外那少年从昨晚起就一直在线上等着,这是通讯设备。” 说完,隋炘隋煜两人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房门。安浔静静坐着,将房间看了看,再检查了一下盒子里的剩下的两管血,最后拿起手机来。 “喂?嗯,已经没事了…” 门外,静静站在走廊上,直至听见房间里传来安浔的说话声,隋煜转过身来。 “你去休息,我来守夜。” 即便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这两人也依然是同样淡漠的神态语气。 话落,隋炘伸手在隋煜头上揉了一把,也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 其实在安浔心里,小E对她还是不错的。 所以虽然这个孩子偏执了些也脆弱了些,虽然她之前并没有真正想要找一个合伙人的打算,在事情已经演变至此之后,她还是决定要把他留下来。 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安浔毫无保留的,在这一晚把她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了他。 通过之前偷窥式的探秘,E其实已经知道了很多她的秘密,只是他所知道的猜测的,同今晚他听到的所有一比,简直是冰山一角,再也不值得提起! 一通电话,一直讲到深夜,从很早开始,E已经不再说话,只是倾听… 直到安浔从三年前的重生,讲到的这三年间发生的总总,她把她所经历的和所要做的一切都说了出来,最后淡淡做了总结。 “所以我的幽闭空间恐惧症,是因为当年真正的安浔死前,被活埋的经历…” “…安家的仇要报,三年前奸杀案的仇也要报,再加上我这个不狩猎就会死的身体,要做的事大致就是这些…是不是,有点复杂?~” 她淡笑着询问,语气一直平铺直叙毫无波澜,说着这么匪夷所思惊心动魄的往昔,却像是说着一个发生在别人身上,无关紧要的故事… 只是,他却是从头到尾,从很早开始,就相信了她说的每一个字! 不单单是因为他对她的感情他对她的了解,更多的,是因为他自己的经历,让他非常清楚,正是因为这些惨痛的遭遇都是真实的,正因为这些悲伤的感情也都是真实的,她才只能用着这样的语气来说,否则,永远都不可能说得出口! 那一刻,心中那类似共鸣的情绪,激荡得愈发强烈! 却是强忍着,他什么都没有表达出来,只因这样的时候,任何言语都是苍白,他要做的,只能是用行动来支持她,证明一切! “之前我提到过的,用NYX的名号公开狩猎,我觉得这一点还是可以执行。杀人虽然犯法,但是杀掉的是罪犯,便会引发媒体和群众广泛的关注和支持,既然杀戮不可能永远隐瞒下去,那么不如由我们自己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公布出去!” “届时,从现在的案子,慢慢联系过去的案子,终有一天,能把当年的奸杀案再次引入公众的视野,让所有人知道,这些为什么会死,又是以怎样的方式,得到了报应!” 安浔淡淡话落,过了很久,E才开口,说出了这番话来。 不再是之前头脑发热的半癫狂状态,他提出的这个建议虽然激进,却非常符合安浔的需求和想法,可以说这一块,他们完全想到了一起去! 彼时,夜已深沉,即便安浔特殊体质使得她的身体已经基本康复,E还是觉得该让她休息一下,不该再打扰了… 只是,这么想着的同时,他却也非常纠结着一件事,这件事,她之前几乎一个小时的独白中,没有提到过半句… “N,你和霍城,是什么关系?” 最终,他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来,手机那头微微静默了一刻,忽然传来了安浔的笑声。 “什么关系…没有关系的关系?”她轻笑出声,语气坦坦荡荡,听不出半分异样,“话说你不是已经看过他的资料了么?” 笑着,她说完一句,似是又想了想,微微后仰靠上了床头:“不过,霍城真的很强,是不是?~” 他的强大,还不是此刻的她可以战胜的,所以这一次她能成功逃脱,便是胜利! 同时,E也不必再自责了,今后,狩猎,复仇,他们还有很多同他对抗的机会! 下一次,她会好好策划认真准备,把今天吃的亏,成倍的讨回来! 那一刻,话筒之中传来的声线,尾音微微上扬,带上了一抹,或许安浔本人都没有察觉出来的激动兴奋; 说着那样的话,明明就是冰冷的狠戾的,却是听着她口中的下一次,他的心里却像揪了一下般,难受起来… 从昨晚到现在,他听她说了太多的话,包括之前三年的线上相处,他已是太过熟悉透过那耳麦传来的声音分析她的每一分情绪… 所以,他很在意,因为无论是平日里的安静平和,还是昨晚的险象环生,她一直都是那样沉静淡漠,声音里总是带着三分慵懒七分疏离,唯有的几次波动,全是和霍城有关!而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发现她对任何人任何事,有这样主动上心过! 她说,她与他为敌! 他却是觉得,她是在以及得上他为目标! 抱着这样的目标,永远把所有人都甩在身后从不回头看上一眼的她,却是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人,只看着那个人! 这一刻,E忽然之间一下就反应了过来,先前在那通风管前,她笑着说今晚她很开心的原因是什么… 下一刻,头皮一麻,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一下就挂断了电话! “小E?” 安浔拿着手机叫了声,发觉对方竟是已经挂断了,稍微愣了愣,便不再纠结把手机丢去了一边,再是坐着想了些什么,抬起头来:“外面谁在?” 听见传唤,隋煜推门走了进来。 安浔看了一眼,淡淡开口:“帮我找一个武术指导,要非常好的那种。之前我提到过的双刃,我要马上学起来。” “是。”隋煜听后顿了一秒,随即俯身应下。 “另外,帮我调查一个人——” 轻轻的靠上床头,安浔的神色微微严肃起来,还有些苍白的脸上,带上了几分平日里不常见的冷色。 那一晚,在苏洛家玩游戏的时候,她分析了霍城资料中缺失的七年,认定他在一个地方接受了秘密的杀手特训,这一点,在今晚得到了很好的证实。 只是那晚,她的分析总有一个违和点让她觉得微有异常却是想不真切,而今晚在防空洞里意外撞上霍城,却是让她忽然想明白了,之前觉得违和的到底是什么! 首先,霍城是义信原当家和其正妻的孩子,无论是母家的地位还是本人的身份,接任义信当家都无可厚非。 资料里甚至记录过,当年早在霍城只有五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公开宣布了他的继承权,即便是后来他父母早亡,义信能辅助他的人也不少,那他为什么还要离开那七年,不直接留下接任当家? 其次,今晚的狩猎,牵扯上了日本人,之前E的资料上写到,仓田三姐妹之所以会从日本逃到中国是因为招惹上了日本第一大黑帮组织山田组,而据她的调查,霍城的母亲,正是山田组前一任当家的独生女,渡边美雪。 这样一层关系,让她之前就猜测过霍城离开的七年很可能是去了日本,只是经过今晚,她才发现他在日本并不是像她之前以为的那样投靠了母家,至少他经受的杀手特训,竟是用他的自由换来的,他之所以会出现在防空洞追杀那三姐妹,是因为接了任务,他在山田组没有任何身份,只是杀手组织中的一员! 最后,便是霍城这七年,在日本特训的目的… 如果说他忍辱负重是去积攒能回来夺下义信的后备,那还情有可原。但是不惜牺牲自由换来的杀手特训,和黑帮当家又有什么关系?! 这一切的一切,串联起来,再结合霍城的个性,让她越来越觉得,当年他远走他乡,绝对不是为了什么当家人! 他练就了这么一身本领,是有一个人要杀! 他不惜弄残了异母哥哥也要拿下当家的位置,只因那个位置,可以帮助他更好的实现杀人的目标! 他是为了,复仇! 那他的仇人,又是谁?! 一瞬间,她忽然就幽幽忆起了,那小雨霏霏一日,雨中深巷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一眼,他周身那浓得化都化不开的,淡漠心死的味道… 下一刻,她当然就接着记起了,那古城深巷一夜,枪林弹雨中他们第二次见面时,那一眼,他浑身是血死死抓着她的手,叫出的那个名字… 两番场景,心中一个交替,微微抿唇间,安浔已是想到了要弄清这所有谜团,她要找到的症结所在! “要查的那个人,和临江义信有关,应该在十二年前死了,名字…叫莫锦心。” 她微微轻垂着眼,眼底一片冰凉:“查出她的身份,还有死因。” V076 我也很期待! 那晚的伤虽然很快就愈合了,此后安浔还是向学校请了一周的假,待在秘密基地修养了一周。 只是这样的修养说是修养还不如说是被研究,靠着外来血液供给自生机能的身体,不讲求血型匹配,不限定输血方式,隋炘显然对安浔从血液中汲取黑暗为养分的说法很感兴趣,这段时间里帮她测量各种生命体征的同时,两人进行了一些研究性的小实验。 最后,安浔第N次在藏身处把隋炘找出来,终于让他相信了她能感应到内心黑暗的气息,并随着波动找到对方精确位置的能力。 这一日两人实验到了傍晚,隋煜送饭过来,问起今天实验的成果,安浔扒着饭,听隋炘面瘫着脸说,实验成果便是证明了他是个非常阴暗的人… 安浔这段时间一直和隋炘隋煜二人相处,互相熟悉。这两人一人博学,擅长医术,一人好武,擅长搏击。 这日晚饭过后,安浔叫住隋煜,将她打量一番,微微勾起嘴角来:“你之前是说,你就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武术教练,不用再去找其他人了?” 安浔浅浅笑着,那神情并不是很相信的样子,笑容中甚至微带着一丝冷意。 隋煜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也不多说,而是去仓库角落拉出一个大柜子来,打了开。 “这里面是各种各样的武器,你可以从里面任意选三样,我们来比三场。” —— 实战考察,的确是检验实力最直接的方法,安浔微微扬了扬眉梢来到柜子前,看着里面分门别类放着很多东西,惯常的棍棒刀枪锁链长鞭都有,还有一些不寻常的,她见都没见过的。 站在柜子前,安浔寻思一刻嘴角一个上扬,扬手抽出一根黑色长鞭,转身的那一刻,手臂一展,就朝着身后的隋煜急速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鞭子落地发出一声如同爆竹炸开般的脆响,落地的地方却已经没了隋煜的身影! 不远处,她高高跃起,已是轻盈的一下落在了一堆木箱之上。 墨瞳之中冷意一个凝聚,下一刻安浔扬鞭,一下朝着木箱顶端抽去! 巨大的力道将顶层两排箱子完全砸碎,看似迅猛的攻击实则却是并没有什么用,隋煜还是非常灵活的就避开了,她的两次攻击,连她的衣摆都没能沾到… 隋煜个子娇小移动迅速,这是她最大优势。 而反观自己,身高相对较高,力量也相对更强,安浔本来以为这样的她会适合用这种攻击范围较广的软兵器,远距离大力打击敌人。 但是尝试下来之后她却发觉,鞭子的长度和重量会加大控制难度,使得她遭遇比自己更加灵活的对手时,劣势会暴露得更加明显! 想到的这一刻,安浔已是迅速丢下长鞭,转身到了柜子前,一下抽出两把弯刀来! 她的身体协调性平衡性都非常好,双手共用的武器会非常适合,不但能大大增加攻击力,还可以更加严密的防守,该是她最适合的选择! 而正如安浔意料,这一套轻便的弯刀她用起来比起长鞭适合很多,两步一个飞跃到了隋煜在的高处,安浔挥动刀刃扭身一个回旋,刀刃带起劲风画出一道凌冽的弧,朝着隋煜猛攻而去! 隋煜是空手,却并不是相让,而是她徒手搏击的能力很强,很多时候不选用武器,反而是她的最佳状态! 那一刻,眼看着明晃晃的刀片横切而来,她一个俯身扫腿攻击向安浔的脚踝,并不是真踢,而是以安浔能感觉到的力度轻撞了一下,点到为止便撤了开。 然后,她扬起手中随地捡起的一根破木条,一下挡住了安浔砍下的刀口,抵挡之中一抬腿,准确无误的朝着她的胸口踹了过来! 此刻若不是训练,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她已经被打到了两次,两次都是要害部位,危及生命! 这样的频率已经充分暴露了她的劣势,这双刃,也并不适合她。 相比长鞭,双刃杀伤力较弱,也更容易抵挡,攻击的广度和力度都不会太大,而若是非要勉力劈砍,也许还没等到伤到对方,便会因为用力过猛而将刀锋撇断,失去了使用双刃的意义! 远距离的攻击不够灵活,近距离的攻击又没有足够杀伤力,两组兵器选下来,安浔已是看出了自己如今最大的两个缺陷! 而最后一次,她索性不再用兵器,而是随意将双刃一丢,徒手上前与隋煜对抗起来! 那一日,在安浔下达了寻找武术老师的命令之后,隋煜便联系了E,将那一晚在防空洞里的视频录像要了过来,研究了透彻。 在隋煜看来,那一场对决安浔能成功逃脱,运气其实占了很大比重。 她的防御和攻击都远远及不上与她对抗的那个男人,全程凭借智力和果决的行动力才最终活了下了,同时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若不是身体特殊的机能,她甚至根本不可能挺得过肋骨和肩头两处重伤,早就死了… 只是隋煜也承认,安浔的确聪明,很好的利用了今晚的一场测试,测试了她的实力的同时,也检验出了自己的劣势。 最后的徒手肉搏,她先是一个小擒拿架住了安浔飞踢而来的腿,反手一扭,让她感觉到了骨骼错位韧带损伤之前的痛苦; 随后,在安浔迅猛用手臂攻击过来想要给她一个手刀的时候,她一个反手脱轨从她的控制中轻巧脱身,抓住她的手臂一拧,将她朝着地面狠狠压去! 安浔力气很大,身体的灵活度也足够,只是她所有的招式都过于书本化没有经过一分实战演练,怎么可能打得过身经百战的对手? 在她破解对方招式的时候对方也早已看出了她的行动套路,而像霍城像隋煜这样的人,他们经验丰富,只要一招,便可以将她的攻击化作无形! 三场比试,她飞快就输了三场,动了动酸痛的手腕,安浔从高处跃下,冷冷望上了隋煜的眼。 隋煜随即跟着下来,神色淡淡开了口:“如今你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将体力和爆发力更好的规制,通过不断的训练提升经验,才能在实战中占有优势。今后,除了平日你自己通过狩猎汲取经验之外,我来作为你的陪练对象,教你更多的技巧。” 隋煜给出的方案很务实,她那样的性格也的确很可靠,能将身边人的优势利用到最大化,尽量减少暴露身份的危险,何乐而不为? 想着,安浔淡淡勾唇,点了点头。 隋煜看她一眼,也不多说话,转身到了柜子前,弯腰抱出一个铁盒子回到安浔身边,当面打开来。 当那盒子里的东西一瞬入眼,安浔微微惊异之后,眸中隐隐带上了一抹笑意。 那竟是一套她没见过的武器,双刃,微弯,形如象牙金光闪闪,上头雕刻着一圈圈繁密花纹,看着厚重又锐利,下一刻安浔飞快伸手拿出其中一件掂了掂,果然如她所料,那武器是重金属铸造,重得惊人! “你要的双刃武器,我仔细研究过后,找到了一套我认为最合意的。” 隋煜低头淡淡望上盒子里的双刃,那一刻清冷淡漠的容颜上似乎也隐隐带起了一抹喜爱之色:“这套双刃,名字叫戟,重铁锻造,来自西域,更确切的说,是来自古时的西域,是民间文献中出现过的武器,这一套则是完全按照文献的描述重新打造出来,是很优秀的精品。” “两柄长戟,每个单重十二公斤,长两尺半,戟尖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双戟属于近身攻击型武器,杀伤力远远大于刀剑,唯一的缺点是攻击进程不及远距离武器,只是任何冷兵器都有利弊长短,单看使用的人是否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兵器,并将其功能发挥到最大。” “而在我看来,这两柄长戟,便像是为你量身定制的武器一样。” 以她的体力,驾驭沉重兵器不成问题,武器强力的攻防力,亦是可以弥补她自身攻防的不足。 此后,只要能通过训练熟悉双戟的用法,控制起来,也绝对比不便带着移动的长鞭锁链要自如得多! 分析到这里,安浔亦是全然清楚了隋煜话中量身定制意思,再是抬眼望上那张清秀淡漠的脸,隋煜今晚的表现,实在超出她的预期。 还是那样平铺直叙的声线,隋煜却并未察觉安浔的态度变化,把双戟交给她后,后退一步,胸有成竹道:“那一晚对决的视频我研究过了,那个黑衣男人之所以能那么自信,无非只是因为他断定了无论你做什么他都能抵挡,而他做什么,你都抵挡不了而已——” 说到这里,她淡淡抬眼,平静望上了安浔的眼:“这一点,没有什么了不起。找对了武器,用会了方法,终有一日你再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也能,做到同他一样!” —— 此后,静养数日,调理身体,锻炼机能,这几日里安浔进步神速,受益良多。 而这段时日里,除却安浔之外,还有一批人也异常忙碌,已是连续几日不眠不休,彻查仓田三姐妹的虐杀案! 三日前,武陵区警方和日本特警共同合作的特别行动小组,接到清河区警署的电话,通报清河区车场县公安分局接到一名男子报案,自称名叫张晨,三日前被一个日本女人绑架,刚刚从地底牢笼里逃出来,并声称,那里发生了命案! 当时男子衣衫褴褛非常虚弱,反反复复强调着绑架她的女人还养着一只长着两个脑袋和人很像的怪物,对他进行了两天两夜非人般的虐待! 如此具有只指向性的报案引起了车场县公安局的高度重视,即刻连线了武陵区公安局,带领着手下特别行动组,郁勇接到通知之后即刻赶往了案发地! 早先,经过对第一名受害人孙铭宇日常生活的进一步调查,警方已是掌握了孙铭宇经常在工作后与同事出入市中心兰若路酒吧的证据; 而根据日本警方提供的信息,由仓田德子乔装潜入公共娱乐场所寻觅犯罪对象,将目标人物迷晕之后带走行凶,是三姐妹犯案的惯用手法! 了解到这一点后,郁勇派人将兰若路上的酒吧彻底排查,最后在一家名叫“清歌”的酒吧里调查到了疑似仓田德子的女人的下落,只是当时她已经失踪了五天,正好,同第二名同样出入过“清歌”的年轻白领张晨失踪的时间完全吻合! 郁勇断定张晨被绑架的可能性非常大,根据三姐妹可能隐匿的地方,要求迅速抽调警力排查临江郊区所有废弃建筑和地下废墟,接到清河区警署报案的时候,郁勇的小分队正好就在车场县隔壁的常山县调查一处废弃工厂,接到报案之后半小时内便赶往了案发地! 却是到了现场之后,眼前出现的景象,惊呆了所有人! 那地底空间,偌大的一个防空洞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机关重重的危险迷宫,而仓田三姐妹,就沉尸在迷宫最深处的一条幽深通道里,尸体已经腐化,死状无比恐怖! 当看到被墙壁压碎了整整半个身体的仓田德子时,小分队里一半的人都去吐了… 当看到血肉模糊如同一滩烂肉一般的仓田花子和玉子时,小分队里剩下没吐的一半人,基本也去吐了… 最后强忍着恶心,调查完现场之后,鉴定科的同事给出的结论是他杀。 当然这个结论在所有人意料之中,只是超出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利用机关杀死仓田德子和徒手杀死仓田花子玉子的,竟是两个人!这两人在解决掉仓田三姐妹之后,竟然还在迷宫之中互相追杀了一路,最终,不知去向! 案发现场,没有找到一丝杀人凶手的DNA或纤维组织,那两人消失得像是幽灵… 日本特警在确认了仓田三姐妹的身份之后表现得相对淡定,在他们看来既然人已经死了,虐杀案就已经可以结案了,死去的杀人魔也没有人会再去关心,随后便决定离开回国复命。 却是,郁勇带领的刑侦队,在日方撤出之后,不眠不休了三天三夜,继续调查后续案件! 仓田三姐妹的虐杀案,如今演变成了三姐妹被虐杀案… 可惜的事,现场唯一的目击证人——受害人张晨,在被送往市医院之后就一直处于精神异常的状态,提供不了更多有用的信息。 一想到如今或许便有两个心狠手辣的杀人魔正隐匿在市内,整个刑侦队的成员都悬着一颗心彻夜奋战!从防空洞回来之后郁勇便投入到了对“清歌”酒吧监控录像的全面再排查中,刚刚从法医部取来文件,严易泽红着一双熬夜过度的眼冲了几杯咖啡,来到了监控室。 严易泽今年大三,依照公安大的安排,每年刑侦专业的学生在大三的时候都会进行实践学习。 因为先前的沉尸案,严易泽同武陵区刑侦队有了些交集,再加上郁勇在市内的名气,严家动用了点关系便把严易泽放到了武陵区警局,却是不想刚刚实习了不到一个月,就让他遇上了这么一个大案子。 严易泽端着咖啡来到监控室,里头的气氛正是寂静凝重。 根据现场调查的资料,郁勇判断,杀害仓田三姐妹的凶手对三人的情况非常了解,很有可能在之前假扮受害人接近仓田德子,借机潜入了秘密基地,最终在三姐妹措不及防的时候出手,将三人杀死。 如果事实真如她所料,在“清歌”酒吧的监控录像里,必定会找到这个人! 监控室里,四台电脑同时操作分析着近一个月来“清歌”酒吧每天的监控录像,寻找的对象便是同孙铭宇和张晨类似的,长相清秀的年轻白领。这样的人每天都有很多,排查工作异常艰难。 严易泽进屋,郁勇从他手中接过法医报告翻了翻,示意他把咖啡先放在一边的桌上。仓田三姐妹的初步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仓田德子是被砸死的,仓田玉子和花子则死因重击下的脑颅破裂,而让郁勇稍稍有些在意的,是仓田德子的尸检报告中提到她右颈上方有细小针孔,疑在死前被人抽了血。 这一边,郁勇正微微蹙眉盯着报告看,下一刻忽然身侧一个电脑前传来一声疾呼:“勇哥你过来看看这人!” 郁勇即刻放下文档过去,监控室里的其他人也离开位置拥到了那台电脑周围,发现异常的工作人员飞快将影像倒转,重新播放出了一个画面。 那画面上,一个身材姣好的送酒小姐从舞池边经过,虽然看不清外貌,但是从之前孙铭宇和张晨两人的录像对比中可以看出,这个女人正是乔装后的仓田德子,她放下啤酒原路返回,在经过吧台前一个黑衣男人身边的时候,忽然顿了顿,一下朝着男人摔去! 仓田德子在“清歌”异常活跃,几乎每个角度的摄像头每一天都会拍到她和很多人接触的画面,却是从来没有一次她做出过这样的举动! 那一刻,电脑前所有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看着那黑衣男人转身将仓田德子搀扶了一下,两人一瞬靠近,紧接着飞快分开,那一刻男人一侧身,终于露出大半张脸来。 工作人员非常兴奋的定格了画面,将影响渐渐拉大,调整着对比度,一点一点,将男人的脸不断清晰,黑衣黑发,眉目清隽,男人非常符合目标人选的要求,却是,在那画面不断清晰的过程中,在场好几人都微微皱起了眉,其中就包括了严易泽,他忽然发觉,这个人怎么有些眼熟? 下一刻,紧紧皱眉郁勇已是断然开口:“霍城?” 冰凉两个字,所有人都抬起了头来望上郁勇神色冰冷的脸,下一刻严易泽一个激灵,那录像里的男人,不就是那天在苏洛家同安浔搭档的人么?! 脑海中的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严易泽一瞬心惊,下一刻郁勇已是冷冷开了口:“老杨调几个人,现在就出发,去义信!” —— 片刻之后,坐在刑侦队面包车上,强烈要求今晚出勤的严易泽挤在作为最后一排,感受车里压抑的气氛,犹豫着开口:“霍城…是什么人?” 他还没能完全搞清状况,紧紧听了几句话就跟着跑了出来,此刻在脑子里把案件关系人物关系各种梳理了一遍,却是越来越乱越来越心惊! 严易泽话落,几秒之后,前排才有人冷冷回了话:“什么人?黑社会老大,你觉得他会是什么人?!” 一句出口,语气冰冷态度恶劣,严易泽却知道这样的态度并不是针对他,而是因为谈论到的那个人! 霍城,临江最大的黑社会组织义信的当家人,从方才起,无论是队长郁勇还是其他所有人的态度一下都转变了,变得更加的凝重,甚至还夹杂着隐隐的愤怒! 自古官匪势不两立,这样的态度不难懂,只是若是这个人已经能让整个刑侦队深恶痛绝到了这样的地步,一定是犯案累累,却是至今逍遥法外! 想到这里,严易泽脑海之中不期然间再次闯入了那张明艳又傲气的容颜,安浔,他当初竟是以为霍城是她的男友… 只是他这样的身份,安浔怎么可能跟他在一起?! 乱糟糟的,便是这样想了一路,很快刑侦队的车便停在了义信堂会大门口,这显然不是他们第一次来这里,门外守岗的成员远远看到警局的车,拨通专线请示过后,竟是笑着扬了扬手,直接就把他们放了进去。 严易泽跟着队员一起下车,事先被叮嘱,让他之后一定要紧紧跟在其他人身边,不要说话,也不要做多余的事! 也许便是这样的忠告增添了压抑的气氛,当严易泽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只觉室外的气温低得出奇,他们站在三层楼高的堂会之前,抬眼,随处可见站岗执勤的黑衣人。当然没有人在明处秀着枪,严易泽却很清楚,他们每一个人看似漫不经心的表情之后其实都在密切注视着他们所有人,只要稍有异样,上下三层,仅凭他肉眼看见的几十人,就能瞬间拔枪把他们射成马蜂窝! 这样想着,不可避免的,压力之下严易泽微微汗湿了后背,而前方,所有刑侦队的成员看着都无比淡定,面对着前方淡笑出来迎接的少年,郁勇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干脆利落的下掉了配枪里的子弹,越过他往里走去。 三层楼的义信堂会,外表看着同普通的房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内里装修得很好,无论装潢和摆设看着都价值不菲,放在一起,竟是让严易泽看出些许雅致的味道。 只是,在这样雅致的空间内,他们一路经过的走廊上,却是五步一个黑衣人,十步一对巡查,安保异常严密,抬头将那神情严肃格格不入的黑衣人望了一眼,严易泽低下头,情不自禁陷入了沉思。 来的一路上,他上网,搜索了几乎有关义信和霍城的所有信息。 临江义信,生意做得很大,涉猎方方面面,黑白道通吃; 霍城今年二十六岁,任义信当家五年多,网上的帖子里把他形容成一个冷酷凶残到极致的人,当然,还说他身上背负着各种命案,写得玄乎其玄… 这所有的资料,结合今晚他看到的一切,严易泽在心里大致理出了霍城的情况——有钱,有权,家大业大,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甚至称得上年轻有为,只是他这样身份背景注定难以洗|白,他和安浔… 想到这里的时候,严易泽才蓦然心惊,发觉自己居然在调查凶案的时候,竟是用着这样一副分析情敌的思路,在考量着犯罪嫌疑人! 下一刻,戒备森严的走廊到了镜头,神色傲然的少年轻轻敲了敲门,将门打开,严易泽恍然抬头看见前面郁勇和其他人进去的背影,咬了咬牙,终是一步跟了进去! 入眼,空旷的房间里,摆设很少,气温,很低… 他的前方人影交叠,他微微仰头,从人群缝隙中看出去,看见前方远远的地方一整排漆黑书架透出威严的气息,下一刻,他甚至微微屏息,目光一瞬轻垂,终是望入那张清隽容颜。 依旧是一身清冷黑衣,依旧是一张淡漠容颜,霍城并没有对上严易泽的目光,也没有望上他们任何一个人,他们进去的时候他甚至垂着眼正翻着一份文件,指尖一柄黑色军刀轻转而过,带起淡淡慵懒。 下一刻,神色肃穆,郁勇冷冷开了口:“五天前,11月20日周五,晚上10点到凌晨6点的这段时间里,你人在哪里?” 标准的公式问话,郁勇态度强硬,话落,书房里气氛一瞬冷凝,片刻之后霍城才抬眼,淡淡瞥了郁勇一眼。 “不记得了。” 他顿了顿,再次开口,声音里甚至微微带上了笑意:“如果我问,11月20日周五晚上10点到凌晨6点的这段时间里,郁大队长你在哪里…你还记得么?” 那轻漫一句,勾唇说来,薄唇轻扬的一抹弧度里全是冷意,调侃又讽刺。 郁勇身后,不少组员都咬牙攥紧了掌心却是没有轻举妄动,来到义信,面对霍城,郁勇从来都有一套自己的准则,没人可以打破。 下一刻,果然像是丝毫没有被那一句反问中的笑意刺激到,郁勇神色淡淡再次开口。 “那一晚,我们在兰若路‘清歌’酒吧的监控录像中,看到了你。准确来说,你在那晚之前的每个晚上都去了‘清歌’,坐在同一个位置,点的甚至是同一种酒——你在等人。” “呵,所以这就是郁大队长今晚过来…想要说的话?” 郁勇话落,霍城后仰靠上椅背,那一刻青黑眼底里甚至有微光一闪而过,下一刻军刀在指尖轻轻一转,霍城勾唇开口:“或许我只是想喝酒。” 郁勇冷笑:“去从来不去的场合,喝没有度数的酒?” 霍城神色懒懒,笑容愈盛:“偶尔换换环境会有新鲜感,郁大队长也可以试试。” “呵,换换环境?所以那一身廉价西服,也是为了换环境?” “不可以?” “那天晚上,你接触过的那个送酒小姐,被人杀了。” “是么,还真遗憾。” … 他闲闲话落,语气里自是没有丝毫遗憾的情绪在。 对面,定定往入那双冰凉沉静的墨瞳,郁勇顿了顿,忽然朗声道: “那杀人凶手,将来必定有一天,会被绳之以法!没有一个罪犯,能逃得过法律的制裁!终有一天,我会找到证据指控凶手,将他之前犯下的所有罪行都揭露出来!我很期待,届时他又将会用一种怎样的表情,来面对他早该付出的代价!” 那一刻,铿锵有力说出这段话,郁勇真视前方,那冰凉的一双眼眸中,正气浩然! 下一刻,眉梢轻扬望上郁勇眉间的冷色,霍城嘴角忽然牵起一抹浅浅的弧,他笑得更开了,笑着,青黑眼底似有亮光一闪而过。 “我也很期待。” 他淡淡开口,淡淡,的说。 V077 莫锦心,其人... 高调行事,放下狠话,郁勇今天过来,就没有打算能问出什么端倪来! 一场凶杀,一个凶手,谁都知道真相如何,只是真相和制裁之间,却似永远隔着千山万壑,难以企及! 多年来,帮派火拼,黑道仇杀,在义信手里,在霍城手里,死过很多人。 却是无数次,新的案件,新的证据,每当有新的线索直指嫌疑人,只要牵扯上义信,牵扯上霍城这个名字,此后便是各种阻挠接踵而来,每一次都将她困在远离目标的彼岸,一次次,打击着她作为一名执法人员的信仰和尊严! 义信,是临江的毒瘤,而霍城,便是那让这毒瘤愈发猖狂愈发肆虐的始作俑者! 只是,除不掉这个毒瘤,无法将罪犯绳之以法,却并不仅仅是在于义信,而是整个体制的问题… 冷冷望上对面那张云淡风轻有恃无恐的容颜,郁勇知道自己今天能做的,亦只是坚定的表达自己的决心和信念而已! 只是,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放弃,不会因为任何困难和不公而退缩!她做的一切,问心无愧,即便最后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她也对得起身为一名警察的真心! 说完这一句,再是冷冷望了一眼对面那双清淡墨瞳,郁勇转身离开。 身后,刑侦队的队员紧跟其后鱼贯而出,严易泽微微思量一秒,最终放弃了先前心中一闪而过的想法,紧紧跟着其他成员一起,甚至故意躲避了一下,快步走出了书房。 霍城没有看见他,但是他却真切的看清了他,完全,确认了他的身份! 所以,无需再当面质问,也不会再有任何歧义,在他知道了霍城的身份背景听着他说出了那样一番话之后,他已经完全把他划分在了范围之外,再也不予考虑! 今晚再见,眼前的黑衣男人比起那日在苏家游戏时看着更加成熟,也更加清冷淡漠。 论身份,他根本不是和他们在同一个世界的人,和安浔这样的豪门千金更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而论个性,安浔身为公安大的学生,又怎么可能接受一个黑道背景身负命案的人?! 所以,那一晚游戏之时,他感应到的所有慑人冷意,若真是因为安浔,那也一定只是单方面的好感。 他很可能同他是一样的,仅仅只是一个追求者而已! 想到这里,那多日来压抑的情感一瞬找到宣泄的破口,严易泽心中擦过一道酥麻的情绪,激动得,连心跳都有些微微不稳起来! 如果,那一天他所有的感受都被证明是完全会错了意,那是不是表明,他其实拥有接近她追求她的资格,甚至比起很多人来,都更有资格! 他再也不用退缩忍耐,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她身边了?! 那一刻,心头一瞬燃起一抹雀跃的情绪,下一刻严易泽低头,用力,握紧了掌心! 另一边,宽敞而冰冷的大书房内,一片死寂之中,霍城微微垂眼,静坐片刻,指尖军刀轻轻转过的下一刻,他淡淡勾唇,露出了一抹最冷的笑意。 杀人凶手,必定会有落网的一天… 没有一个罪犯,能逃得出法律的制裁… 呵,他已是有多久,没有听到过如此好笑的笑话了? 掌心薄茧,轻轻擦过刀锋的凉意,那一双轻垂的墨瞳中,笑意冷清。 若是这个世上真的有所谓的公正,若是这样的信仰真的能够实现,那么,他是真心的期待,哪怕代价是要他跟着一起下地狱,他也期待,那制裁,真正来临的那一天! —— 此后,又是一夜的忙碌,待到第四个通宵之后,严易泽终于在这一日清晨回了学校,他很累,却还是忍不住绕了远路到了公安大女生宿舍楼下,找了个不太显眼的位置,等在了那里。 清晨六点多的时候,时间还很早。 初秋的清晨气温很低,阳光照在身上,感觉不到什么暖意。 严易泽神色淡淡望上宿舍大门,看着时不时从门里走出来的女生,公安大六点半到七点半是指定的晨运时间,不一会儿他应该就可以等到他要等的人了。 严易泽在学校很出名,经过的女生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熟悉的稍稍疑惑着上前打个招呼,不熟悉的就只能远远看着走过,小声议论着师兄过来是做什么? 女生寝室楼下并不少见等候的男生,甚至在严易泽身边不远处还等着另外几个男同胞,提着热水瓶,端着早饭,时不时也回头偷偷打量上他两眼。 越来越多的视线中,严易泽有些微微窘迫起来,却是没有掩饰什么,仍旧大大方方等在那里。 然后,终于在门口出来的女生变得越来越多,他的处境越来越难熬之后,一抹熟悉的身影从玻璃门后绕出来,静静的,进入了他的视线。 很早以前,不知是听谁说过,当你真正在意一个人的时候,便是一眼,就能把她从人群中辨认出来。 而此刻,这奇异的一幕便是这样自然而然就发生在了他身上,他看着她缓缓走出门厅,下着楼梯,一头墨黑长发扎起来,露出清秀白皙的脸庞。 那样子,便是套着一身宽宽大大的军大衣看着依然高挑美丽,她低头走路并没有看见他,却已是让他一瞬心若擂鼓,站起身来。 似乎已是有太久,似乎便是从一开始就是那样,接触异性,了解男女生相处的模式,他一直习惯做着被动的一方,等着身边各式各样的女生主动环绕上来,他似乎从来都不知道,主动去争取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 所以,这一次也是一样,他似乎很早就退缩了,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理由,就自己选择了放弃… 只是这一次,他却并没能真正放得下手,心中的情绪,多日来一直纠葛,越来越重,甚至到了压抑得他喘不过气来的地步,最终,借由昨晚那个契机他才恍然大悟,也自嘲又郁闷的发现,这样的被动,让他错过的都是什么。 淡淡的,他望着她缓缓而来,看着她沐浴在金色晨光之中的清丽容颜,想到的,是当每一个夜晚来临,或走在昏黄的校园小径,或静坐在轻柔的夜灯之下,这张细腻如画的容颜,又会是怎样的温婉沉静,让人沉迷。 轻垂着眼,她缓缓走近,神情微微慵懒,眉目间甚至带着一抹还未褪去的睡意,迷糊得很有些可爱。 看着她,他终是轻轻弯起嘴角来,想到的,是当那双清秀眉目神采奕奕之时,散出的最凌冽亦最璀璨的光芒,又会是,多么的惊艳好看! 此时此刻,再次相见,当心中所有这些情绪胶着而起的时候,严易泽终是明白了,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想到的下一刻,他终是几步走到大门前,刚要开口,忽然一道绿幽幽的身影一个箭步杀到他面前,挥着手叫起来:“咦严师兄你怎么这么早在这里?好久不见!” 黎曼曼的突然介入打断了严易泽的话,也让他恍然从自己的思绪里脱离出来,一时面对被黎曼曼的声音吸引过来的四周目光,蓦然无措… 只是这样的窘境真的不怪黎曼曼,她老早就发现了严易泽,只是他太过专注没有注意到其他人,心思单纯的小丫头也没多想就上去打了个招呼,当然,将所有气氛破坏了个彻底… 随着黎曼曼一句话落,困得微眯着眼的安浔也跟着抬起头来,一瞬与严易泽的视线对上,他愣了两秒,猛然偏开了头去。 就在方才那一眼之间,他忽然想到,自己现在的状态,穿着两天没换的衣服顶着熬夜了四天的脸,根本就不是见人的状态他居然就这样贸然跑了过来! 想到的下一刻严易泽微微咬牙竟是一瞬耳根都有些红了,脱口而出:“我过来找黎曼曼…有点事…” 这一句是对着安浔说的,当然还很困的安大小姐,根本就没有留意… 用手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她的眼里雾蒙蒙的,自然也没把人的表情看清;在她心里严师兄是黎曼曼的朋友,和她没什么关系,听没听见这一句她都没有太在意,话落已是跟着苏洛擦身经过了严易泽身边,继续往前走去。 这样的态度却是让严易泽愣了愣,忍不住一下回头,当然他不可能叫她,只能在四周偷偷摸摸的视线中,沉默站在了原地。 身后,黎曼曼望上这一幕,她又不傻,当然看得出来严师兄根本不是来找她的… 想到的下一刻她跟着上前,一眼看见前方缓缓离开的两人,彼时身材瘦高的苏小洛正大大咧咧伸手搭上安小浔的肩,困得不要不要的安小浔亦正配合着往苏小洛怀里靠,迎着朝阳,那画面简直不能再美,情侣般和谐的一幕震撼袭来的那一刻,黎曼曼微微抬眼观察严师兄的反应,果然从那张微微憔悴却帅气依然的脸上,看出了各种纠结而复杂的情绪… 咳咳,豪门三角恋,绝爱两男神! 他爱着她,她却爱着另一个他的苦情大戏重磅来袭! 霸道总裁款的男一,温柔痴情系的男二,妹子们,你们更看好谁?! 还是两个都不要,放开那个女神,让我黎曼曼来?! … 噼里啪啦,当一大清早这堆乱七八糟的念头在黎曼曼那极其不正常的小脑瓜里炸开的那一刻,微微蹙眉望着前方缓缓离去的身影,半晌,严易泽微微松开掌心,喃喃开口:“安浔她,还没有男朋友对不对?” 一句话落,站在同一平面目视前方,黎曼曼还忙着补脑,完全,不想回答… 这一天是周一,安浔请假之后第一天上课,上午的第一大节,是基础心理学。 晨练完毕,吃了两人份早餐,安浔终于满血复活,此刻正坐在教室中央的位子上翻着苏洛给她复印的笔记,不一会儿,黎曼曼哼次哼次提着小包子跑进来。 今天晨练和早饭她都陪着严师兄,情况掌握了不少… 当然这些情况她并不打算现在拿去打扰她家女神,严师兄如果要追安小浔他会自己来说,安小浔也会自己应对,对于关祺学长和严师兄她虽然更喜欢严师兄一些,但是女神爱谁她就支持谁,这才是她的王道! 想着,坐到安浔身边,黎曼曼啃了会儿包子喝了喝豆浆,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小浔,洛洛跟你说没?心理学换老师了,吴教授身体不好提前退休,现在我们的课你知道谁带么?呵呵呵,百斩唐!” 一句话落,上课铃正好响了,门口方向,一身黑色西装的唐大教授拿着本书神色淡淡走进了教室,来到讲台前,一抬眼,还是一如既往淡漠冷清的样子,台下所有的学生都识相的闭了嘴… 唉,这个气场,等到大三的时候心理学系专业课,一堂课只有她们系十四人的时候,该怎么熬啊! 黎曼曼在心里叹了口气,凑到安浔耳边小声提醒:“小心一点,上课点名答题的频率简直高得令人发指…唉,师姐口中的炼狱,我们是提前享受了呵呵呵…” 轻言一句,安浔抬眼望上讲台,一眼对上那清冷凤目里淡淡的凉意,低头,轻轻弯起嘴角来。 看来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不少有意思的事呢~ —— 之后一段时日,日子过得飞快,临近十二月的日子,苏洛忙着跆拳道社的校际比赛,黎曼曼忙着准备下月初为期两天的摄影协会外出活动,而安浔,照例忙着她在忙的一切,充实无比。 如今的安家已经支离破碎,安建邦忙着生意,当然,也可能还对安浔憋着口气,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 少了宋灵韵的存在,安浔再也不用担心监视,不在家的时候佣人们都以为她在学校,不在校的时候,朋友们都认为她回家了,自由的她利用两头便利,在秘密基地待得时间越来越长,跟着隋炘练习解剖,同隋煜一起习武,进步神速。 而这一晚,她要的材料,终于送到了。 莫锦心其人,早先在她调查霍城资料的时候,仅仅只是文件上一行轻描淡写的字… 她大霍城八岁,陪伴他十年,在霍城十四岁那年过世,死时,只有二十二岁。 当然,当初的资料里并没有显示,她有一个今年已经十八岁的儿子; 也没有写到莫锦心嫁过人,在十六岁的时候嫁给了霍城同父异母的哥哥霍岷,同年,生下了儿子,霍凌风。 所以,莫锦心,居然是小变态的生母。 所以,这便是刺杀那一晚,霍城舍命也要救下霍凌风的原因,是不是? 手中拿着资料,安浔在空荡的房间里踱步,面无表情。 脑海里,一条条思路,慢慢理清… 霍城,生父是当年开拓临江义信的第一位当家人,霍乾;生母,是日本东京第一大黑帮组织山田组前任当家之女,渡边美雪。这是一段互惠共利的联姻,婚后一年,渡边美雪生下了长子霍城。 霍城是渡边美雪的第一个孩子,却不是霍乾唯一的孩子。早在成婚之前霍乾便有一个情妇,为他生下过一个儿子,霍城出生那年,那个孩子已经十岁。 只是情妇和私生子,无论是在霍乾心中还是在义信帮中,都丝毫没有动摇霍城母子的地位,霍城出生以来便被作为继承人培养,那一段时间亦是义信扩张最迅速的时候,直至霍城三岁那年,一场帮派火拼,毁了所有… 渡边美雪死在那场火拼中,据说当时霍城就躲在现场十米外的角落,看到了母亲被奸杀的全过程… 此后年幼的孩子心灵受到重创得了自闭症,整个义信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风雨飘摇,岌岌可危! 丧妻之痛,纷争不断,当时霍乾根本就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再去关心照顾这样一个孩子,霍城的病情日益加剧,后来有人想了一个很好的方法,给霍城送去了一个玩伴,那个玩伴,便是莫锦心。 莫锦心是霍乾拜把兄弟莫舟山的长女,那年刚刚过了十岁,少女花一般的年纪,资料上写着,她性格温和,开朗热情。 此后莫锦心便一直住在霍家,吃穿住行都和霍城在一起,她甚至承担起了配合心理医生帮助霍城康复治疗的责任,短短三年时间,她让霍城开口说话,学会了表达,能自己处理很多事,在六岁那年,甚至同所有正常的孩子一样去念了小学。 这样的能耐,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可以想象,当年的莫锦心在义信绝对是头号功臣,所有人看着这对年幼的姐弟都会露出会心的微笑,当然不少人也在幻想,等到霍城长大继任当家,莫锦心绝对是当家夫人的不二人选; 而后来,莫锦心走的路,的确也符合了大多数人的期待,她的确成了夫人,嫁的却是霍城的哥哥霍岷,未婚先孕,奉子成婚! 当年莫锦心嫁人的时候,霍城只有八岁,他能如何? 婚也结了,孩子也生了,虽然不是亲哥那也是他大嫂,此后,他又能如何?… 想到这里,安浔沉默转身,翻过那一页,最终停在那往事的最后一段,久久,没有再动一下。 故事说到上一刻,似乎已经是个悲剧,只是若是没有这最后一段浓墨重彩般的收尾,安浔想,一定没有这么经典! 只是啊,那最后一段的全剧高潮,终是将这个悲剧推至无比惨烈的局面,甚至让她觉得自幼便一直生活在死亡阴影之中霍城,能在那场悲剧之后还能坚持正常的活到现在,简直,像个奇迹… 莫锦心的死,是场意外。 她死在一个名叫玉露山疗养院的地方,这个名字是多么的让人熟悉啊,十二年前,那里曾近发生过一场震惊全国的杀人案,莫锦心,便是当年“玉露山敦煌飞天案”的十二名死者,之一… 十二个年龄在十八到二十四岁的年轻女人,各个清秀漂亮,长发白衣,在一夜之间集体接受器官和肋骨摘除手术,最后尸体被钢钉固定在疗养院大厅十多米高的等身浮雕像上,摆出飞天神女的各种姿态,其中最中心的那一个,纤腰长腿亭亭而立,反弹琵琶婀娜多姿,一张清秀无双的容颜上,七窍流血惨不忍睹,那摆出最旖旎姿态的身体,极度扭曲的弧度细看是那样诡异,终是被鲜血浸透白裙,滴落,一地血污… 那人,便是莫锦心… 十二年前,在即将出院的前一月,在二十二岁生日前一晚,被残忍杀害后当作玩物一样固定在最招摇最显眼的位置展示一场变态情怀的莫锦心,当年的最后一面,她便是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了霍城眼前… 此案,至今悬而未破! 那一年,霍城十四岁,那是一个冬天,她死在,他母亲忌日刚刚过了七天的时候… 她甚至可以想象,以往的每一年冬日,那可爱女孩的生辰便是那一月唯一的温暖,他每一年都陪她一起度过,在她的笑容中,便仿佛所有陈旧的伤痛,都已不再忆起… 而那日之后,同一月,两场祭奠,此后的冬季,再无正常可言… 她从他最重要的救赎,变成最鲜血淋漓的伤痛,轻轻的阖上资料最后一页,安浔抬眼,望上了身前那张贴满了照片的白板,淡淡望上了那双漆黑淡漠的眼。 痛失所爱,铭心刻骨,从此沉香落尽,一切皆没,便像是生命都到了尽头,此后活着,便也像是死了,无谓的,便连是否真将死亡付诸行动,也再无意义… 星辰日落,悲伤永续,又是从什么时候启的,有了复仇的心思,再一次有了凝视的方向,此后苟延残喘也要拼尽全力,如同一道孤魂,只凭一抹执念,留在这世上… 她和他的相像,原来,便是在这样的地方… 走不出过去,过不好现在,也看不到,将来…原来,她和他的相像,便也在,这样的地方… 所以才会有些在意么,才会短短几月,将将几面,便是有了那么多的牵扯,做出过,那么多匪夷所思的决定来… 只是,那一日古城深巷弥留之际,他叫错她的名字,便也注定了一个事实,他念着的救赎是莫锦心,不是她; 能给他救赎的,即便不能再是莫锦心,也永远不可能,会是她。 下一刻,安浔静静抬眼,望上白板上的那张黑白照片,那照片是从视频里截出来的,微微模糊,却已经比她之前找到的所有照片都清晰很多。 静静的,将那双清冷墨瞳凝望,良久之后,她终于走过去把白板上的关系图微做调整,过后淡淡转身,径直离开。 身后,那灯光晦暗的小卧室里,贴满了黑白照片白板上,一张张人脸或笑着或冷情,黑洞洞的眼神,透着诡异… 从外围二层,被调整到中心区域,霍城的照片此刻换上了一块红色磁铁,被放在了最核心的位置,同霍凌风的照片之间画着一道红线,连接点,便是那张敦煌飞天案的现场照片… 繁复的关系图一侧,罗列一排标注。 蓝色——间接关联。 判定——重要。 措施——密切观察。 红色——直接关联。 判定——危机。 措施——必须清除! V078 只有她一人 那一晚,安浔没去狩猎,在老城区的一居室里待了半个晚上,查了很多资料,稍微练习了一下体能。 之后她有些睡不着,凌晨四点的时候,起来到了居民楼顶层天台。 十二月初的夜晚,屋外湿冷得厉害,安浔站在楼顶天台上,放眼望去,满城的灯火都灭了,只有一条条光影稀疏的高速公路,亮着昏暗的灯光绕着城市向着远方蔓延,一点一点,消失在地平线的末端。 安浔深深呼吸,缓缓的,往后退,直至走到天台的中间,她抬眼静静平视前方,忽然眸光一凝,急速朝着前方猛冲而去! 那样的速度,快得像风!冰冷的气流一瞬激涌,刀锋一般擦过她的脸庞,安浔却是睁着眼,没有感觉到一分疼痛,直至一步冲到那天台边沿,她一个凌空跃起,跳过栏杆,双臂一展一下飞了出去! 身下,漆黑的街道犹如万丈深渊,前方,十几米外的高楼,转眼近在咫尺! 一袭黑衣,身轻如燕,她一下跃过两座高楼之间危险的距离,稳稳,落在了对面大楼的屋顶之上! 在地上轻轻翻过一圈,她起身,再次朝前冲去!这一次,她更快了,身形移动于夜色之中几近难以辨清,当她再一次从楼顶跃下,迎着风,抬眼望上天边流云,有了一种,轻松畅快的感觉! 在楼层之中飞跃,她是行走暗夜的魔鬼! 最新的血液,带来了最新的体验,超凡的体力,异变的机能,今晚,她终是凌驾在了整个城市的夜空之上,自由得,像是一只翱翔天际的夜鹰! 而当她最后落在市区最高亦最中心的那座大楼之上,她停下脚步,微微喘息,那一刻,她抬头四顾,那整座寂静的城,都像是臣服在了她脚下… 只是啊,当她抬眼,远远的望上苍山,黑暗之中,那山脉便犹如一道永远也越不过去的屏障,遮挡住了后方广袤无垠的天空; 然后啊,当她回眸,淡淡的望向临江,天际之下,那长河正如同一道银链绕城而过流向远方,带着所有过往,永不停歇,再不回头… 她站在那里,静静凝视,看着临江的山,看着临江的水,看着这个三年前对于她而言还是全然陌生的城市,在三年倒转的时光里,继续历经日夜,慢慢蜕变,所有人都在向前,她亦是随波逐流,在这座城里,留下了自己的印迹。 三年前的辛蓝,向往着这里,高考第一志愿便是临江大学。那一年,她和小紫计划着一同考来临江,那个约定,便像是最美好的一场梦境… 三年后的临江,却只有安浔,前世的一切都在轮回中消散,她走着一条全新的路,遇上了一群不同的人,整个临江,有安家,有公安大,有黎曼曼苏洛,有小E隋炘和隋煜,有着一群可爱的变态,和追逐着她的脚步,更可爱的一群刑警… 义信,霍城,至深的仇恨,必须杀掉的,所有人—— 上帝给了她这么多,却是拿走了她最珍惜的全部。 此刻,她站在高处,四顾清寒。 原来,最后的最后,她还是只有她,一个人,罢了… —— 这一夜,清冷初冬,注定无眠。 城中高楼之上,安浔静静孤坐了一夜,最后第一次在这样的地方,迎来了清晨的朝阳… 那阳光明媚,却是不带半分暖意,城南义信,凌晨时分,直至屋外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于手中书页之上,霍城淡淡凝望着手边照片上少女愈发清丽的笑容,缓缓,阖上了相册。 武陵区警局,郁勇的刑侦队再次度过了忙碌的一夜,明日仓田家三姐妹的遗体就将移交日本,这个案子,像已是走到了过不去的瓶颈… 第二军医大,地下解剖室内,法医方耀文正面对着仓田德子狰狞恐怖的半身残躯,细细的,做封存之前的最后取样。 那尸体太过诡异,一半血肉模糊,一半整洁干净,是有人在墙体砸下仓田德子顷刻死亡之后,认真清理了她的遗体… 最近临江发生的几件大案都很蹊跷,方耀文不是刑警,却有着不错的敏锐度,从不同的几具尸体里,他直觉看出了一些相似的蛛丝马迹,却是还未理出头绪来。 此刻他眼前,仓田德子那完好的半张脸上,巨大的红色胎记颜色已经微微发黑,剩下的一只眼珠就嵌在里头,看着犹如一个灰白色的巨大气泡。 方耀文将尸体拖出来的时候就发觉了那只眼球的异样,伸手轻轻用手术刀拨了一下,竟发觉那眼球有了明显的偏移,像是内部视神经和上下直肌已经全部断裂… 看到这一幕,方耀文微微皱起眉头,下一刻找来镊子把那萎缩的眼球整个从眼眶里夹出来,放在了手术盘上。 因为神经组织的断裂,这个眼球在冰冻环境下萎缩的程度超过了一般情况,才会在眼眶中发生了明显位移。 而视神经并不脆弱,一般断裂的情况只有在眼球弹出受到剧烈拉扯时才会出现,只是当晚在现场鉴定科的同事赶到时,仓田德子的眼球明明完好的嵌在眼眶内,并没有一点异常。 想到这里,方耀文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用镊子轻轻拨开视神经,在眼球壁上,发现了一小块淤血的痕迹。 他随即拿来清洁枪细细将那里冲洗干净,用镊子一点一点把眼球外膜剥去,最终一点一点,看清了那巩膜之上细细的几道伤痕。 那像是微创刀刻出的纹路,一笔一划,带着灼伤的痕迹。 当方耀文把整个淤血外膜清理干净,盯着眼前那半凝固的雪白晶结体沉默片刻,随即吩咐过助手,转身离开解剖室。 飞快完成消毒,方耀文来到休息室后立刻给郁勇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一声便被接起来。 “有新情况。” 方耀文淡淡开口,清冷的声线里,带着一丝平日不常有的紧绷。 “仓田德子的眼球巩膜被人刻了字,三个英文字母,N,Y,X。” “三个字母在人死后被刻上巩膜内侧,然后将整个眼球重新装回了眼眶里。我让助手拍了照片,现在马上传过去!” —— 隔日清晨,周六,安浔感觉在哪里都待不住,最后回了学校。 初冬的早晨校园里人很少,安浔回到寝室的时候只有苏洛还在睡觉,听见开门的声音,她机警又迷糊的抬起头来。 “咦小浔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几点…还好早我再睡一会儿…话说曼曼影协今天活动要晚上才能回呢,你知道吧…” 苏洛打着哈欠说,安浔轻轻应了一句知道,然后到了自己桌前坐下来。 苏洛再睡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猛得一下惊醒,低头一看,安浔还静静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她一个激灵爬起来:“小浔你真的回来了啊,我还以为我做梦呢!” 苏洛边说边往下爬,火急火燎的样子;安浔这才回神,转过头去:“今天还要训练?” “嗯,训!八点开始,下午跟临江大学还有一场友谊赛!” 苏洛边套着毛衣边开口,然后乱糟糟的开始穿鞋,苏洛实力不错,大一新生刚刚加入跆拳道社就选上了这次校际比赛的预选队,她穿好鞋跑去阳台,一边挤牙膏一边告诉安浔,主将让她做好今天上场的准备! “不过这个比赛是友谊赛,所以不让观摩。”苏洛刷着牙嘟囔,说着想到了什么,一偏头,“那今天怎么办?我要训练曼曼也不在,不是就你一个人了?” 苏洛话落,安浔就笑起来,她一个人有什么关系,在寝室看看电影再自习一下也就过去了。 苏洛听了也呵呵的笑,却也没时间再多聊,胡乱再扯了几句就急吼吼的出了门。 寝室大门在苏洛身后重重关上,带起一阵冷风,公安大的寝室没有空调,冬天阴冷得厉害,安浔一个人在寝室里坐了一会儿,起身也出了门。 这一天安浔才发觉,原来她已经有很久没有一个人待着过了… 身边少了闹哄哄的黎曼曼和爱开玩笑的苏洛,竟好像有些空落落的,她一个人去食堂买了早饭,再去图书馆自习,好不容易诶到吃了中饭,休息了一会儿又去练功房练了下舞,冬季的白天很快就过去了,六点半天黑之后她回了寝室,还是只有她一个人在。 卿梓璇现在和她们疏远得厉害,早上天一亮就出门了,晚上熄灯前才会回来。而苏洛今天的比赛赢了,要去参加庆功宴,一看就要玩到晚上,安浔无聊只能找了部电影看,七点多钟才看了不到一半就没了兴趣。 百无聊赖之下,她翻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 【曼曼你在哪里?我在寝室,已经回来了。】 接到这条短信的时候,黎曼曼正在回来的路上,以她狗腿的个性当然给安浔设置了专属提示音,手机响起的那一刻她立马就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一看屏幕,欣喜的笑起来。 “咋啦咋啦,男朋友找你?”身边有人凑过来看。 “哈哈哈,比男朋友赞多了!是我家大女神找我,撒娇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呢!” 黎曼曼骄傲开口,立刻给安浔回过去,说自己最多还有十分钟,立马出现在她面前! 那张顿时花痴又脑残了的脸逗得周围好几个人都哑然失笑,他们一社团的人都知道黎曼曼家大女神是安浔,七嘴八舌打趣起来,有人直接要求黎曼曼带女神过来拍写真!~ “那可不行不行,我家大女神怎么能随随便便给人拍呢!当然要我自己留着慢慢偷窥慢慢拍啊你们谁也不能剥夺我唯一的爱!” 黎曼曼贫着嘴,被周围的师姐们摁着打,一群人都在闹,前方开着车的部长无奈停在一个红灯口,回头跟大家一起说笑了几句,一转身,忽然看见对面车道无声飘来了一个黑色影子。 这条开往临江大学的小路比较偏僻,平时车流很少,今晚为了节约时间他们才抄了近路。 一路上路灯都没有,全凭车灯和远处农家的灯光照明,开到这一段对面马路都是全黑的,部长一眼看见那黑影吓了一大跳,再一看,居然是一辆没有开前灯的车,幽幽,停在了他们对面。 反应过来的下一刻,部长开口大骂:“我靠这么黑的晚上居然不开灯搞毛线啊!吓死老子了!” 话落他想也没想,一下闪了闪前灯提醒对方,等到红灯亮了,看对方还没反应,皱眉骂了一句神经病,终于慢悠悠启动,从那辆漆黑的车边开了过去。 这意外的小插曲弄得面包车里一瞬鸦雀无声,好几个女生都有些吓到了,特别是开过的那一刻,一眼看见那黑车,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黎曼曼坐在中间位置,伸长脖子跟着望了望,只觉得那车古怪,黑灯瞎火的前灯不开连仪表盘都看不见好么,那它之前是怎么开到这里来的? 车内一时气氛压抑,谁都没有再说话,直到车子再开了几分钟绕上了一条大路,终于有了路灯和其他车子之后,大家才慢慢缓和过来,又开始嘻嘻哈哈,却是谁也没有发现,就在他们开过那路口之后,那辆全黑的轿车在路口一瞬拐弯,幽灵一样,紧紧跟在了他们身后! 沿着大路再往前开就是大学城东门,这一次影协组织校外活动,去临县拍了很多好照片,大家热情高涨提议先把照片倒出来看一看,黎曼曼急着回去就在东门先下了车,其他人则全部跟车前往了部长在校外的工作室。 晚上的校门口人不多,面包车开走之后,一辆黑色轿车紧跟着停在了街对面的路灯下,那一车里同样挤满了人,开车的男人,长脸,小眼,左脸上一道刀疤,狰狞扭曲!男人一偏头将往校门里去的黎曼曼看了一眼,转身呵呵笑起来。 “车上如果有八个人,你们每人两个,就算了!如果没得八个人,那么这个小姑娘也要算,到时候谁来,就用老子最喜欢的抽签决定!” 话落,男人回头一脚油门将车开走,路灯灯光一下斜入车厢里,照亮了车内其余四人,均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各个神色紧绷,每个手里,都握着一把枪! —— 那一晚,黎曼曼如同一只小蝴蝶一般飞回了她家女神大人身边,卖着萌陪安浔聊了会儿天,又一起看完了电影,分享了她这周出去活动遇到的趣事,熄灯后两人又聊了会儿天,才各自睡去。 这一晚苏洛通宵K歌,卿梓璇居然也没有回来,只是只有两个人的寝室却比起一个人温暖太多,看着黎曼曼热情的笑脸,听着她用着愉快的语调说着那些有趣的话,安浔的心情一点一点慢慢好了起来,同时也自嘲着想,原来她也开始习惯去依赖他人了么,这样的感觉,还真是让人陌生,又想要避开啊… 第二天是周日,可以睡个懒觉,这样的天气大白天窝在被窝里是件很舒服的事,安浔任着自己睡死了过去,直到十点过的时候,被蜂鸣般的手机震动吵醒了。 “曼曼,电话…” 安浔含糊开口,翻了个身,一头齐腰的长发微微乱着散在床铺间,看着说不出的旖旎。 黎曼曼还睡得深沉,手机响好一阵才终于把她闹醒了,她哼哼唧唧胡乱在枕头边抓了很久才找到手机,塞到了耳朵旁。 “喂?我是黎曼曼,请问你是谁?” 那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黎曼曼困得眼睛都眯着,还保持着应有的礼貌。 下一刻,手机那头传来了一个冰凉的男声:“你是黎曼曼本人?这里是武陵区潮安县交警大队…” 安浔是被闹醒了就不太能再睡着的体质,在黎曼曼接起电话之后她闭着眼睛继续休息,听着那边黎曼曼说话的声音犹犹豫豫的,讲了几句什么,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安浔躺了会觉出异样了,转身望去。 黎曼曼已经起来了,正跪坐在床上,全身只穿着一套棉毛衫连被子都没盖,乱糟糟的长发垂着,半掩的小脸有些苍白。 安浔坐起来:“你怎么了?谁来的电话?快穿件衣服别…” 安浔话刚说到一半,黎曼曼却是忽然抬头,脸上一下闪过一道惊慌情绪,看得安浔一下皱起眉来。 眸光闪烁,死死咬唇,黎曼曼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终才像是忽然回过神来了一般,抬眼,朝着安浔望去。 那一眼里,惊惧夹杂着茫然,下一刻她开口,声音颤抖得不像样子。 “小浔,刚刚交警队打电话过来,让我过去一趟…” “昨天我下车后,影协的车出车祸了…所有人…都死了!” ------题外话------ 这一章闪前灯杀人的桥段,灵感来自于80年代美国流传的一个谣言,具传当年有个组织名叫血帮,会在双休日的晚上出动,在路上关掉前灯,然后将第一辆对他闪烁前灯的车子作为目标,迅速将其逼停,杀掉上面的所有人,以此作为刚刚加入帮派的新人的试炼! 晚上开车迎面遇上没有开前灯的车,闪烁前灯提醒对方是很多司机都会做的事,所以当时这个谣言出来的时候曾一度引起过恐慌,不过事后证实只是谣传。而闪前灯杀人的帮派之前提到过,就是想问义信购买军火,结果被霍小城拒绝的那一个~ — 今天太困了,双休日已婚妇女是没有人生的,所以字数不行,明天也不会太多,但是明天借由这个案子的契机会让两只再次见面~╭(╯3╰)╮是的,后面两只日常生活中开始有新进展啦! V079 不要哭 那场车祸,发生在当晚社团成员从部长家回学校的路上。 当时已经很晚,事发地在一条很偏僻的小路,面包车不知为何忽然失控撞上了路边行道树,引发油箱爆炸,结果车上七人,没有一人逃出来… 这件事在当天早间新闻被全城报道,很快在大学城里传得人尽皆知。黎曼曼在的影协是多校联办的跨校协会,这次出事的面包车上三人是临江大学的学生,两人是临江理工的,还有一人是第二军医大的…而黎曼曼因为提前下了车,成为了这起事故唯一的幸存者… 此后去交警大队录口供,再回学校汇报情况,这起交通事故引起了广泛的社会关注,当天晚上媒体蜂拥而至,堵在了公安大校门口。 黎曼曼的身份曝光了,谁都知道了公安大有一个逃脱了死神魔爪的女生,很多学生都过来打听情况,黎曼曼不敢再去上课,躲在寝室里,整日以泪洗面,情绪非常低落。 几个月来朝夕相处的社团成员,便在之前还在同一辆车里嬉笑打闹,结果忽然,就全部都死了… 她之前还在那车上,要不是安浔的一条短信说不定就跟去了部长家,现在一定也和大家一样,死掉了… 黎曼曼吓坏了,请了假,却是不敢坐车回家,事发后第三天,黎曼曼的父母从桐城赶了过来,把黎曼曼接到了学校旁边的酒店同住,在父母的陪伴下,她才终于慢慢好转了起来。 而这一天,周日,黎曼曼的父母用完了假期必须回去了,安浔这周仍然留校,吃过晚饭之后回到寝室,一推门,看见站在门边穿衣镜前苏洛,微微愣了愣。 下一刻苏洛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看见安浔,牵了牵嘴角:“回来了啊。” 她竟是穿着一身全黑的男士西装,修长的剪裁,做工精良。 安浔微愣着抬眼望上苏洛清淡的眉眼,她洗过澡了,头发也认真的打理过,整个人看着愈发清秀爽朗。 此刻,她正拿着一条墨色的领带往脖子上套,有些笨拙的样子。安浔顿了顿就把情绪都敛了回去,上前两步接过苏洛的领带来,对齐长短,绕上了指尖。 对面,苏洛微微垂眼望上安浔密长的睫毛,片刻笑起来:“还好你回来了,平时在家领带都是我妈给打,我正在犯愁呢。” 安浔闻言也笑起来,声音淡淡的:“要出去?” “额…唔。”苏洛含糊应了一声,本想把话说清楚,想了想却又咽了回去,沉默三秒,岔开了话题:“你要去接黎曼曼?” “嗯。”安浔将系好的领带结整理了一下,抬眼微微弯了弯嘴角,“她在东门送她父母上车,我过去和她汇合,然后一起回来。” 嗯,苏洛想了想点点头:“我晚上也回来,到时候给你们带夜宵!前天你生日也没好好过,算是补过一个。” —— 这一天,距离车祸发生已经过去了一周,媒体的热情度已经有所减退,学生们的关注点也开始渐渐从黎曼曼的死里逃生,转为了对死者的祭奠… 这一日,正是七名学生死后头七,大学城的校区里,气氛压抑,安浔从公安大出来,一路去往东门,路上大多学生都穿着素净的衣衫。 人工湖有人结伴放下河灯,临江大学的学生会还将在操场组织一场集体祭奠,几个捧着白菊的女生匆匆经过安浔身边,她停在人工湖九孔桥的最高处,轻轻抬眼,望着墨蓝色的夜空上,几点闪烁的孔明灯,乘着幽冷的风,缓缓飞上了天际。 悲剧总是最深入人心,伤怀可以让互不相识的人做出相同的事情,一起事故,一场自发的缅怀,这一日校园里气氛虽然压抑,却亦是,最压抑的宁静与和谐。 便这样,安浔独自走到校区东门,她穿得有些单薄,一身素色风衣,乌黑的长发散着,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黎曼曼的父母等着安浔过来,道过别后才准备离开。几个月来他们听黎曼曼说了很多有关安浔的事,特别是曼曼妈妈,对安浔已是又喜欢又感激,拉着她的手说了很多贴心的话。 安浔知道,天下父母心,曼曼父母这次是担心坏了,也希望他们走后,能有她们这两个好朋友继续照顾好他们的乖女儿。 安浔看着偎在爸爸怀里微微红着眼眶的黎曼曼,笑着把她拉出来,伸手理了理她的头发。 黎曼曼借势便又靠在了安浔肩上,这段时间她过得太难受了,也是第一次这么懦弱这么想家,听着安浔小声的几句安慰,黎曼曼抿着唇点头,父母离开后安浔就是她的依靠了,她想着,再往安浔怀里缩了缩,当然正在难过的小姑娘,并没有发现此刻被她依靠着的女孩,她同样身形单薄脸色也很苍白,只是她一直微微笑着,就好像一切都没事一样。 街角,停着一辆墨黑色的轿车,车窗都是暗的,看不见里面的人。 车后座,窗边,霍城一直偏头望着校门方向,目不转睛。 片刻之后,苏洛终于忍不住了:“哥,要不要我陪你过去…说句话?” 其实苏洛这么说,却也不知道过去到底能做什么,人家父母依依惜别的场面,说实话过去并不合适… 只是这样的氛围,却也更加难捱,城哥今天过来接她,到底有没有想过能见安小浔一面?现在见到了,不管是不是意外,此刻看着她,他又在想些什么? 身后苏洛持续无措着,另一边,霍城半晌微微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依然淡漠,看不出丝毫情绪来… 忙碌的年末,身体,精神,同时承受着巨大压力…霍城看着比起先前的样子稍稍瘦了一些,一双清冷眉目间情绪亦是愈发的淡漠。此刻他透过车窗,正远远望上校门口那纤细又单薄的女孩,他看着她微微笑起来,眼底却是根本没有一丝笑意。 她瘦了很多,神色里也满是疲惫,她的心情并不好,一双清亮的眼眸里光泽都是暗的,像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藏起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想法,看着,沉寂,又疏离。 两天前是她十八岁的生日,苏洛告诉他,她并没有回家。 苏洛还说,她的继母和继妹因为某些原因已经搬出了安家,父亲也不常回来,所以苏洛觉得可能她回不回去都是一样,还不如留在学校开心… 那么此时此刻,当她对着朋友幸福的一家,送着别人父母离开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那一双沉静的墨瞳里,眸光静静流转,十二月的日子,霍城的情绪一直平缓的处于最低谷的状态,此时此刻,却像是终于有了波澜。 他一直很想她,一直,很想要见到她… 这样的感觉,在离今天越来越近的这段时间里,变得愈演愈烈… 只是他一直在克制,他并不想让她看见这样的自己,脆弱,挣扎,悲伤,压抑…所有负面的情绪他都不想带到她面前去,而且此刻她的心情,应该也根本不想被任何人看见… 想着,终是轻轻垂眼,霍城偏头,吩咐顾三开车。 苏洛跟着无声叹气,却也觉得在这样的时候,先缓一缓也许才是最好… 想着,车子发动缓缓向前,校门的方向,黎曼曼的父母已经上了车,开出了两人的视野。安浔牵着黎曼曼,一回头,不经意间竟是一眼望见了街角那辆墨黑色的轿车,微微顿在了那里。 其实她什么都看不见,却是不知为何微微走神,她的身边,黎曼曼还有些恍惚,两人谁都没有发现,在校门口的另一个方向,一辆停泊了很久的越野车,正一阵阵将油门加到最大再松开,驾驶座上的少年,正死死盯着前方校门口的两个女孩儿,额角一点一点,爆出青筋来! 一场用闪前灯就决定生死的残酷游戏,一个注定了嗜血无情危险至极的帮派组织,当初他是为什么,会想要加入进去? 一场没有让主使者心满意足的杀戮,一个不是杀人就是被杀的最后通牒,此时此刻,他已是只有唯一的道路可选! 一周前,作为帮会“黑骷髅”的新晋成员,他们一行四人,进行了生死试炼… 夜里,开一辆没有打开前灯的车上路,遇上的第一个闪烁前灯提醒他们的车辆,他们被要求,杀死上面所有人! 那一夜的疯狂,此刻他唯一记得的便是子弹在黑暗中打出的时候会擦起火一样的光,那些被杀的对象,他们和他们差不多大,任由着他们主导生死,那一刻他扣动扳机,甚至感觉到了杀戮的快意,却是之后,他平静下来,才终被恐惧所击溃… 他杀了人,却是还要,继续杀人! 当晚死掉的人数还不够,他抽中了死签,必须按照主使者的命令杀掉那提前下车的女孩,否则,便只能用他的命来填! 惶恐接下命令,他之后便一直蛰伏在校门外,一直等待,一直煎熬,等待的整个过程中,他从兴奋到恐惧,从恐惧到崩溃,然后在崩溃中,一点一点,变得麻木不仁心狠残暴起来… 他想,他也许无论如何都是死定了,那么那个女孩,她为什么,还能那样活着?! 在杀戮开始的前一刻,她死里逃生,她的同伴全死了,却是给她做了垫脚石,还让她成了媒体争相报道的对象,彻底火了! 而可笑的是,真正犯下了命案的他们,冒死做出了那么惊世骇俗的事,却是不能让一个人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公平?! 她要火,是么?那他就让她再更火一些! 只要他杀了她,只要在这个公开场合打破死里逃生的神话,他就能代替她成为更大的名人,之前所有的苦难都不值一提,之后,所有人都会记得他的名字! 想到这里,那双目赤红浑身冷汗的少年咧嘴冷冷笑起来,俨然神智已经失常! 下一刻,他一把松开手刹一脚油门到底,车子呼啸一声窜起,猛然朝着校门冲去! 彼时正值傍晚,门口行人很多,车子开过的时候一下撞翻了校门边一个水果摊,发出了一声巨响! 那一刻,所有人都朝着校门方向望去,安浔和黎曼曼一回头,竟是眼睁睁看着一辆越野车从路中央的绿化带上压过来,一头,撞上了她们身侧的学校大门! 那一刻,大门上烫金的字体都歪了,越野车的挡风玻璃全碎了,车前盖都冒起黑烟来! 却是下一刻,在所有人惊慌失措的下一秒,那车突然倒车急急一个拐弯,车头直直对上了安浔黎曼曼两人! 破碎的车窗,映出开车人破碎的笑脸,那血瞳之中一瞬弥漫的杀意,震得两人一愣! 另一边远远的听到撞击声霍城猛然回头,竟是一眼看见了那惊魂一幕! “停车!”下一刻他焦急开口一把拽上顾三的肩膀,在车子猛然刹住的那一霎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那时校门口形势已经完全失控,越野车一阵轰鸣再次发动,狠狠朝着安浔黎曼曼撞去! “啊——!” 瞳孔骤然紧缩,下一刻黎曼曼想也没想一把甩开安浔的手把她往旁边一推,转身就跑! “曼曼!”安浔吓得一声疾呼,却是拉不住她,眼看着黎曼曼踉跄跑出几步身子一歪,竟是一下摔倒在了地上,那时那辆疯了一般的越野车,已是瞬间冲到了眼前! “曼曼——!” 安浔吼出声,嗓子都破了音,那一刻,她却是手脚发软站在原地无法动弹,眼睁睁的看着车子碾压而去,做不出一点反应来! 耳边,人群的尖叫声,引擎的轰鸣声,充斥耳膜! 那刺鼻的汽油味,灼烧的焦糊味,呛得她,根本睁不开眼睛! 要死了么,她这是要死了么?! 她还不想死,她好害怕,可是为什么这样的事,会再一次发生?! …是因为她不该还活着么,是因为她明明就没有那么幸运,所以其他人都死了她也不能再活下来,她也必须死掉么?! 一周来,夜夜恶梦缠身,这一刻,便仿佛那所有梦魇一瞬成真接踵而来,像要将她吞噬! 下一刻,泪水一瞬涌出眼眶,就在黎曼曼最无助最害怕的那一刻,身侧忽然一个推力狠狠撞上她的肩膀,把她一下从近在眼前的车轮下推了出去! 那一霎,四周,就像是所有的一切纷纷乱乱,都在凝滞的心跳声中,定格… 那一霎,安浔眼睁睁看着一个黑影急速而来一下冲到越野车前,把黎曼曼一把推了出去,饶是那速度快得出奇,下一刻他还是不可避免擦撞在了车身上,被带得一下甩了出去! 那时校门口已经乱成一团,失控的越野车没有撞上目标之后,一个拐歪,竟是开上了逆向行驶的车道! 彼时,正好一辆土方车按着喇叭从不远处开来,看见越野车时已经来不及刹住,一头撞上越野车车身,再是一个失控,猛然调转方向盘朝着校门边绿化带冲去! 那一刻,安浔已是完全吓懵了,她瞪大了眼急着往那个方向跑出几步,声音卡在喉头一点也发不出来,那个方向,正是之前那黑影摔倒的地方! 千钧一发,生死之间,那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她已是认出他来… 九死一生,命悬一线,那一刻那土方车巨大的车轮就像是一瞬重重碾压在了她心上,安浔下意识晕乎乎往那个方向跑,一眼看见土方车开过了,再一眼看见地上四排乌黑的车轮印,那印记上没有血,还好没有血,下一刻她懵着一下跪倒在地上,伸手抓上了他的手臂! “霍城…霍城!…” 她叫出来,声音颤得不像样,当指尖握下去的那一刻竟是一瞬沾上一片温热湿意,她猛然松开,下一刻却是被他死死拽了回去! 他微皱着眉,许是因为疼,那张清冷容颜之上,却是一片平静。 淡淡的他望上去,看着她皱着眉白着脸,眼角处沾着一抹血痕,他辨认了很久,才确定那不是她的血,终是稍稍安下心来,之后,他却是用力,将掌心纠缠的她的指尖,握得更紧! 他有些开心,为着此刻,她为他所有的情绪。 他忽然就有很多话想说,他想说,原来,她知道他的名字… 他想说,她的朋友没事,要她不用担心… 他还想说,说他那些沉重的思念,也许会让她再一次不悦的感情…这些时间以来他真的很想她,想到现在抓住了,他再也放不开… 却是最后的最后,他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四周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他感觉伤口的血应该已经溢了出来,因为她的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了… 想着,他终是淡淡弯起嘴角,轻轻开口,那个笑容,看不出是笑,声音,却是出离的温柔。 他说,没什么事,不要哭… 轻柔的声线,缠着,绕过耳边,安浔一直愣着,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听到的那一刻,她第一反应,是她根本没哭! 下一刻,却是还未说出口来,她轻轻一低头,竟是滚烫的一滴泪水滑落眼眶,打在了他死死握着的,她的手背之上… ------题外话------ 嗷~明天互动继续进行~╭(╯3╰)╮ 忠犬霍小城,舍命舍得连安女王的朋友都能这么救哇,不动心还能动啥~ 之后两只开始日常互动了,当然,相爱相杀,相杀的部分也不可能就此了结的哈,就像之前安女王想的,霍小城的身份摆在那里,不管是狩猎还是复仇,她都不可能绕得过他,所以要纠结啦,大家做好“虐”的准备23333333 V080 他的感情,是场持久的战役 “病人有轻微脑震荡,手臂上有划伤,除了这两处之外没有其他问题了。后面等病人醒过来后建议住院观察一晚,没有什么大问题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晕倒的原因呢?”苏洛急着追问一句。 “贫血,再加上过度疲劳。”护士面无表情回头道,“病人平时的生活我们管不了,还要你们这些家属多关心才对。” 几人守在病房门外,听到护士这么说都微微松了口气,先前校门口的事故不少人受了伤,就近送往武陵区中心医院救治,霍城刚刚照了CT,看来并无大碍。 苏洛听了护士的话,转头望向安浔黎曼曼:“没事,我哥他最近这段时间特别忙,看来是身体不太好,听护士说应该没什么大事,不用太担心了!” 苏洛安慰出口,安浔和黎曼曼同时点了点头,两人并排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脸色都非常不好,黎曼曼是吓坏了可以理解,那么安小浔呢?苏洛默默的想,其实安小浔的表现,说明她还是挺在乎她哥的是不是,之前,她好像都急哭了… 苏洛想着的时候,安浔已经重新低下了头,跟来医院的一路上她都很沉默,此刻心里亦是乱糟糟的,感觉烦闷。 其实这段时间里,她一直不太不正常,每一夜都梦见前世发生的事,甚至让她有些辨认不清了回忆和现实… 她在这一世没有自己的身体,也回不去过去的生活,她很难才找到一个平衡点,用复仇,用狩猎,用理性和冷漠,一点一点装甲自己,才有了如今的立足点。而最近这段时间,或许是受自身情绪的影响,这立足点开始摇摇欲坠,让她感觉到了危机! 就像今晚,她的状态太不正常,才会没有察觉到潜伏在暗处的危机,才会让她和黎曼曼一同陷入了这样的危险之中! 而危险发生之后,她的本能反应,却是什么也不做,潜意识里,她觉得不能暴露身份!… 结果,她便是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车朝着黎曼曼撞了过去! 最后,却是霍城忽然赶到帮她救了人,在她纠结会不会后悔的时候,在她用着一颗冰凉的心,愣着,看着一切发生的时候!… 如果是以前的她,做所有安排只依照最优选择理性安排,那么会不会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能够做到毫不在意,不会像现在这样,忽然出现类似自责的情绪?… 只是,如今的她,做不到对他人全心全意相待,却也做不到完全不放在心上,她就像这样卡在一个可笑的位置不上不下,这样不坚定的立场,才是现在的她最大的问题! 苏洛说,霍城最近一直很忙… 其实她知道他忙碌的原因,今晚是他母亲的忌日,苏洛之所以穿成这样,也是因为要去祭奠。 却是在这样的日子里,他撞上这场事故,结果毫不犹豫就跑来救人,那一刻失控的车轮摔落的身躯,便是此刻都还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他不是笃信能全身而退才这样任意妄为,甚至那样的情境下他能只受了轻伤,都像是个奇迹! 这一刻,不该有的念头,还是充斥了脑海,当初他奋不顾身去救霍凌风是为了莫锦心,那么这次他奋不顾身去救黎曼曼是为了…! 思绪一瞬间戛然而止,那一刻浑身冰冷袭来安浔甚至感觉到指尖一阵发麻! 下一刻她的手机忽然响了,在幽深走廊里震动的蜂鸣都异常响亮,安浔低头看了一眼屏幕,顿了顿起身,朝着走廊深处走去:“喂?” 手机那头,一下传来张嫂焦急的声音:“大小姐您在哪里?能不能回趟家…老爷,老爷他喝醉了,现在情况非常不好!” 在看见号码显示的那一刻,安浔有一瞬还以为是安家人在新闻里看到了这场事故打来的询问电话,听了第一句话才发觉是自己想多了,顿了顿,弯起嘴角来:“什么事?张嫂你不急慢慢说。” “诶呀不能不急了啊大小姐!老爷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回家了,还喝得烂醉!我和老杨根本劝不住他,老爷现在非常激动,说些公司里的事我们也听不懂,然后他忽然说要出去找大小姐您,我们拉都拉不住,他这样怎么开车…” 张嫂的声音还在焦急的不断从听筒里传来,听进安浔耳朵里,却好像如同远远的来自天外,她其实一点,都没有听进去… 她只知道安家出事了,既定的安排,却是不巧的时机,这一刻她忽然感觉身心俱疲,但是很多事,不是她累了,不想做了,就能逃避过去的… 三年来,像这样被逼着赶着必须去做的事比比皆是,她不是应该早已习惯了么? “我现在就回来,这之前你们先把人拖住。”想着,安浔淡淡回眸,轻声开口。 —— 此后,当裴钊去缴完医药费,再吩咐人去苍山通报情况,等他回到病房门外的时候,竟然只看到了黎曼曼一个人。 裴钊微皱着眉,望上不远处那圆脸的小姑娘,她还是跟之前一样,有些呆滞的坐在走廊长椅上,身上衣服上都沾着灰,看着有些可怜。 下一刻听见脚步声,黎曼曼抬起头来。 “那个…洛洛接电话去了,小浔她…回家了…但是她是家里突然出了什么事很严重所以必须回去看看,应该一会儿还会过来的…” 黎曼曼一抬眼,晃眼看到裴钊眉目间的冷色,反应过来拼命帮着安浔解释了一句。下一刻裴钊顿了顿,微微扬了眉梢:“那你呢,不回去?” 黎曼曼被问得一下愣住了,呆了呆,低下了头:“我已经跟家里打过电话了,而且我想等洛洛的哥哥醒来再走…反正我在这里也不影响什么,我就坐在这,不用管我的…” 她有些沉闷着开口,带着一丝给人添了麻烦之后小心翼翼又有些倔强的情绪。 黎曼曼的心思很好理解,别人为了救她受了伤,她无论如何也要确定了对方的状态才能安心…当然应该还有一点,她在临江最亲近的人都在这里,今天的事故她吓坏了,极需要朋友的陪伴。 只是那安浔却是在这样的时候跑回家了… 想着,裴钊揉揉酸痛的眼角,叹了口气,转身去走廊另一头的自动贩售机买了两听喝的,回到了病房前。 黎曼曼正低着头,感觉到眼见有什么东西晃了晃,下意识就伸手接住了,才发觉竟然是一听热巧克力,她有些愣着抬头,看着裴钊绕过她,在她身边的位子上坐下来,神色淡淡的拉开了易拉罐。 “你喝巧克力么?如果要喝咖啡我可以跟你换。”裴钊偏头闲闲开口。 黎曼曼愣了一秒,连忙摆了摆手:“不,不用了…巧克力挺好的…” 她有些紧张,独自一个人面对这么一个半陌生的年轻男人…苏洛之前给她介绍过这也是她的哥哥,原来苏小洛命那么好,有那么多高颜值的哥哥… 想着黎曼曼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句,默默拉开易拉罐喝了一口,巧克力的味道有些太甜了,但是那暖暖的感觉却是让她稍稍平静了一些。 下一刻裴钊淡淡开了口:“今天的事你不用太在意了,无论是之前的车祸还是今天的事故,都不是意外。” “…什么?!”黎曼曼刚刚抿下一口热饮,听了这么一句猛一偏头,反应过来的下一刻瞪圆了眼,裴钊看她一眼,微微弯了嘴角。 “那一天的车祸是人为,他杀伪装成了事故,并没有表面看着那么简单。具体案件我想警方会深入调查,只是这个世上并没有那么多没有道理的事,你死去的同学固然很可怜,但是你能活下来,也并没有什么不应该——所以那些不好听的话可以不必去听,不该有的负面情绪,你也该学会自己调整。” 他清清淡淡的开口说话,语气平铺直叙,黎曼曼双手握着小小的罐头,在裴钊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绷紧了背脊。 随着那浅淡声线,有一丝很好闻的味道缓缓飘过来,萦绕上了她的鼻息。黎曼曼想,那应该是他身上古龙水的味道,而此时此刻,她能坐在这里,闻着这个味道,喝着热饮,甚至听到这些安慰的话,都是因为她还活着,她两次死里逃生,才能像现在这样,还好好的,留在这里…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会说出这些话的,就好像完全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一样… 其实这些天来,她伤心难过,大半是因为社团成员的离世,而更多的,却是因为心底的压力。 当时,事发几天后,有一天晚上她登陆社团主页想去参加祈福活动,结果却是看到了很多匿名留言,她的幸存,原来在某些人眼中竟是不公平…同样一群人出去,却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多么的不公平! 这些言论,将她心底的悲伤催生到了最大,甚至后来开始梦见死去的组员回来叫她一起离开!她知道这些事情都太过无稽却是一直调整不过来,然而此时此刻,却是有人在她身边平静的跟她说,她能活下来,并没有什么不应该… “…只是无论原因如何,结果也改变不了了不是么?其实今天要不是洛洛的哥哥过来救我,我说不定也已经死了…” 黎曼曼幽幽开口,说话的时候,眼眶里已经蓄起泪水来。下一刻却是裴钊淡淡一笑打断,笑着他说,不是这样吧,你怎么不想,今天如果不是你在最危险的时候把安浔推开了,也许这时候洛洛哥哥最喜欢的女孩子…已经死了? 他话落,她一瞬抬头,对上的那张笑脸,淡淡的甚至还带着一抹慵懒,在医院走廊惨白的灯光下,却是透出一抹别样的暖意来。 黎曼曼看得愣了神,听着裴钊轻轻扬眉道:“所以我说,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多没道理的事,你能两次死里逃生,也有必然的道理在。不过之后的事你也不用担心,不会再有任何危险了。” 心善的人,自有老天庇佑,说的便是这样的人么? 只是无论如何,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的确是个不错的孩子,看来苏小洛是交上了个好朋友呢~ 想着,望上小姑娘惊诧之中微微带起了光亮的小眼神,裴钊忽然想起苏小洛生日那一晚安浔唱得歌,嘴角的笑意一下更浓了:“你叫曼曼?” “额…嗯…是黎明的黎,张曼玉的曼…” 一向大大咧咧的黎曼曼,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腼腆了,抿着唇她轻声开口,虽然很不应该,但是她隐隐感觉到耳根都有些发烫起来,她好像脸红了… “是么?”只是裴钊已经很习惯女孩子当着他的面羞涩了,微眯着眼,他笑开来,自然而然,给了一句他惯常会给的称赞:“曼曼,是个可爱的名字呢~” —— 那天后来,直到苏洛回来了,医生护士进入病房查探了一圈出来,告诉他们霍城已经醒了,黎曼曼才松了口气,带着被“调戏”到后微微有些复杂心情跟着大家一起进了病房。 霍城的伤确实不重,只有手臂上缠了绷带,他靠坐在床头,一双青黑的眼微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裴钊看了霍城一眼,直言不讳:“你家宝贝小女神已经回去了。” 咳,黎曼曼没想到裴钊会这么直接,惊了一下差点咬到舌头:“那,那是因为家里突然有事!…” 她连忙把之前解释过的话翻出来又说了一遍,经历了今晚,她再也不敢认为洛洛的哥哥没付出了,显然他比其他喜欢安小浔的男生都猛多了,但是似乎,安小浔也同样没有太把人放在心上… 两人话落,霍城偏头把两人依次看了一眼,半晌点了点头。 他还有些恍惚,之前昏迷的时候,似乎做了很多梦,梦里来来回回一直有个长发的女孩,或笑,或哭,或一直用着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那明明是一张不认识的脸,他却为什么感觉,那是安浔?… 诡异的梦境让霍城愈发沉默,裴钊盯着他等了会儿,淡淡开口:“之后怎么打算?” 一句话,霍城从思绪中回过神,抬眼望了望墙上的钟,偏头望来:“人还在苍山?” “嗯。”裴钊点头,“不过我建议你重新安排时间。” “不用了。”霍城淡淡打断,“不是今天就没意义了。” 他淡淡话落,扬手拔了点滴的针头就下了床。 另一头,黎曼曼看着愣了又愣,她搞不太清状况,也插不上话,只是怎么总感觉洛洛她哥气场好强,随便一句话都霸气侧漏收下了所有人膝盖的样子! 救了她的小命,对她家女神也很死心塌地,关键长得还特别帅! 黎曼曼在心里掂量了一下,第一次在游戏里对人家的印象完全颠覆,觉得这妥妥是她男神绝对没有之二的节奏了啊! 想着,她在大家正准备收拾收拾出门的时候一个箭步拦在了自家男神面前,目光坚定的掏出小手机来:“洛洛哥哥你好,我叫黎曼曼,我们互相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常联系!”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男神了,你放心,女神那边我会帮你一起加油的! —— 另一边,安浔从医院出来,绕过媒体从后门偷偷溜出去,本想叫个出租车,却是意外遇上了被拦在外头的严易泽和卿梓璇… 当时医院门口的路全被堵住了,她默默看了一眼严易泽开来的车上军用车辆的专用牌照,毫不犹豫直接上了车。 车子很快就借由特殊开辟的道路开离了医院,上了去往城北的高速公路,严易泽是在学生会听了事故消息直接赶来的,卿梓璇则是严易泽去找人的时候顺带上的,她不想让师兄知道自己和寝室的人不和的事,只好跟了过来。 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聊了一下事故情况,之后三人坐在车内,很久才能说上一句话。卿梓璇坐在后座,拘谨得很,她微微抬眼她望上前排的严易泽和安浔,这样微妙又暧昧的气氛,让她很不舒服。 “你和黎曼曼都没事就好,这次事故不少人受伤,据说内幕也没那么简单…现在影协的车祸案都已经从交警队移交给武陵区警局了。” 安浔一路上太沉默,严易泽根本跟她聊不出话题,一时竟是连不该透露的办案细节都说了出来,出口之后他微微有些尴尬,安浔却似根本没有听出来一样,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他想她也许是很疲倦,淡淡平视向前方的视线里,却是微微带着一抹自嘲的不甘。似乎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对他的态度就是这样几乎完全无视,那么,她对其他人呢? “听说这次事故发生的时候很危急,有人帮了你们?”下一刻严易泽平稳着声调开口道。 “嗯。”安浔仍旧轻应。 “认识的?”这一次严易泽却不再轻易转换话题。 安浔顿了顿,终于淡淡偏头:“和师兄你有关系?” “呵,是没什么关系,但是你不觉得我现在也算是帮了你一点忙么,随便聊聊也不要紧吧。” 严易泽微微勾唇笑起来,也许对于安浔这样的女生,彬彬有礼并不合适,至少他不依不饶的话,还能逼得她多说出几句话来。 结果安浔果然淡淡移开了视线:“帮忙的事我很感激,只是帮忙和聊私事,我不觉得有任何关系。” 一句话,冷意已经很明显,后排的卿梓璇愣了愣,抬眼的时候,看见后视镜里,严易泽含笑的目光里,也带着隐隐凉意。 电灯泡一样的她如坐针毡,僵硬着,听着严易泽云淡风轻道:“嗯,那不聊也可以,既然师妹你也承认了很感激,下次为表感谢,一起出去吃个饭吧。” 他淡淡话落,车子已是绕上了别墅群的盘山车道。 安浔却是不再说话,直至一路开到安家大门前,她才淡淡说了句到这里就好,说完等着车停住,一下就拉开了车门。 师兄说一起出去吃个饭,结果安浔甚至当作听都没听见? 后座,卿梓璇一直目瞪口呆紧紧观望,看着安浔冷冷说了句谢谢,竟是下车甩上车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原地,坐在车里,严易泽神色微微复杂,还有些尴尬,直到安浔打开院门拐弯进去再也看不见了,他终于自嘲笑笑,低头发动了车子。 其实他已经听说了,这次的事故有人在很危险的时候救了她和黎曼曼,他听说,那人是苏洛家的亲戚… 苏洛的亲戚,他直觉就是霍城! 天时地利人和,他不得不感叹他的运气,而当他问起的时候,她却说那是她的私事… 无论这是不是一个敷衍的用词,这样的划分,都叫人特别不爽呢… 车子终是平稳滑出车道,另一边,卿梓璇愣愣坐在后座,终是忍不住回头,再次望上了身后那被车灯映出的大宅影子。 豪华如同宫殿一样的房子,方才安浔甩门进去,冷傲的,像个公主。 让她再一次发觉,原来安浔和她的距离,比她之前想象的,要遥远上太多太多… 家世,地位,金钱,美貌,她什么都有! 最后,便连学校被很多女生视作男神的师兄好像都在追她,她却是完全不想要一般不屑… 她忽然感觉人生观都有些崩坏了! 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的不公平?! —— 前方,安家大宅,一如既往的冰冷幽暗,安浔沿着车道慢慢走到大门前,看着房门虚掩着,推门而入。 大厅里没有点灯,厨房的灯光从小厅那头透出来,隐隐传来人声。安浔神色淡淡走过去,看见三个人在厨房拉拉扯扯。 安建邦:“给我酒,我要喝!” 老杨:“老爷你不能再喝了,你已经醉了!…” 张嫂:“哎呀大小姐回来了!老爷大小姐回来了!” “怎么回事?”安浔淡淡开口,下一刻醉得满脸通红的安建邦一瞬转头看见安浔,愣了愣,忽然呵呵笑起来:“小…小瞳!” 这一句出口,家里两个下人都只觉有些非礼勿听,安浔皱眉的下一刻,安建邦已是踉跄着冲过来,扬手,就要把她往怀里搂! 安浔不动声色把人架住:“爸爸,我是小浔,不是妈妈。” 她语气很淡,开口的时候,眼神却很冷,说着她一偏头望上张嫂和老杨:“你们先去外面等着,我陪爸爸坐一会儿,需要你们的时候我再叫人。” 自从那晚赶走宋灵韵母女,张嫂和老杨就对家里忽然像变了个人一样的大小姐有些畏惧,听她这么冷冷一说他们当然不敢怠慢立马就退出了厨房,安浔偏头确认人真的走了,用力拽着安建邦的手臂,把他扶到了高脚凳上。 “爸爸,我回来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喝了这么多。” 安浔轻声开口,任由安建邦死死抓着她的手,垂眸从他血红的双眼中,看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清明。 安建邦身上的酒味很浓,浓得,就像是头发里也有,衣服上也有,从头到脚都有!安浔伸手像是要去探他的额头,轻轻擦过他的发顶,果然沾到了一片湿意。 呵,装醉? 安浔的眼神愈发冷起来。 安建邦正低着头,没有看见安浔的表情,他哼哼唧唧了几声,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忽然哑声开了口:“小…小瞳啊!我对不起你,我好像要失败了…公司好像不行了!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断断续续开口,身上的酒味让人作呕,当然,再难闻的气味,也没有他此刻惺惺作态的模样叫人恶心。 其实安浔回来的路上已经猜到了,是恒通出了问题,前段时间她用“外婆的遗产”大力投入研发的新药品获得了成功,却是在申请专利的最后环节出了问题,药监局的批复,恒通增加骨密度的保健品强康99,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成分同欧洲一家制药公司两年前研发并已投入使用的药品一致,使得专利申请被驳回!而前期投入了大量资本的恒通瞬间陷入了财务危机! 从天堂,到地狱,有时,只有一步之遥。 而安建邦,显然已经站在了跌落云端的边沿! 这段时间里,安浔得到的消息,安建邦游说于药监局各层级之间,花了大笔的钱却是没有效果,公司甚至隐隐开始流传谣言,说欧洲的制药公司已经知道了恒通盗取专利的事,意欲付诸法律程序! 这样负面的消息使得本已在筹备上市的恒通停止了一切举措,公司内部人心涣散,真真是把安建邦逼到了死路,仿佛只要轻轻再推一把,前方便是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切发展,早在当初她入资恒通的时候,就已在意料之中。 今晚,看着醉酒演戏无非是想再从她手里骗些钱出来的安建邦,安浔冷冷凝望几秒,轻轻勾唇,忽而笑了起来。 一场拙劣的演出,一个可笑的理由,这就是她今晚被勉强回来的原因呢… 想着,下一刻安浔笑得愈发温柔,甚至伸手轻轻握上了安建邦的掌心,柔声开口道:“爸爸,我没太听明白您说什么呢,我想今晚您太累了也喝多了,连我和妈妈都分不清楚了…我还是先扶您去睡觉吧,有什么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 那淡淡的一句,听不出是敷衍,还是真的关怀。 自那日赶走宋氏母女之后,安建邦对安浔就一直心怀芥蒂有些提防,恍然听到这一句心里咯噔一下,猛一抬头,却是从她那张温柔浅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来! “小浔…” 等到明天,天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他急于现在就把事情敲定下来! 这么想着,他叫着女儿的名字,血红着眼一下就扑了过去,本意是想要把想走的安浔先困下来继续借酒装疯,却是怎料刚刚一步跨出去,脚下竟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猛地真朝前摔了出去! 那一刻安浔微微惊讶的脸在眼前一闪而过,下一刻她已是非常轻巧的避开,一下露出身后坚硬的冰箱大门来! 安建邦刹不住车,眼看着就要撞上去,伸手正欲阻挡的那一秒,他竟觉后颈忽然伸来一个冰凉力道死死按住了他的脑袋,根本不待他反应一下,压着他狠狠一头撞在了冰箱上! 咚得一声!很大的一声响,冰箱大门瞬间凹下去一大块! 神色淡淡,甚至嘴角笑意犹在,安浔在张嫂老杨赶到的前一秒松了手,让安建邦好好的摔到了地上去。 “爸爸太醉了,站起来时摔倒撞了头。” 安浔转头,对上两个下人目瞪口呆的脸,淡淡吩咐道:“杨叔把爸爸扶回卧室去,张嫂你看看,如果有需要的话,打电话叫家庭医生来。” —— 这清冷一夜,一场闹剧,终是停歇。 后来,远远看着两个下人带着惊恐又怀疑的表情手忙脚乱把安建邦抬上楼,安浔忽然就没了兴致,不知不觉就出了家门,一步步,向外走去。 刚才那一下,似乎也没能发泄出太多情绪,她独自来到夜空下,抬眼望了望天,今晚多云,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她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却是沿着小路,一步步往外走,直到就快到了前院大门时,手机适时响了起来。 “喂,曼曼。” 安浔看到屏幕,几乎秒接了电话,一句出口,却是不知要再说什么… 电话那头,黎曼曼等了一会儿见安浔不说话,试探着问道:“小浔,你在家吗?事情处理好了么?”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清越,听着让安浔稍稍好受了一些,她轻应了一声。 “嗯,那就好。那小浔,今晚时间也不早了,你要不要就留在家里休息了?”黎曼曼想了想,开口道,“其实我也已经回学校了,洛洛的哥哥已经出院了,他们好像有什么地方要去,所以已经走了…” 黎曼曼开口说出这一句的时候,安浔终于停下了脚步,片刻,她轻轻点了点头:“嗯,那我就在家里休息了…你呢,胳膊还疼不疼?” “不疼。”黎曼曼即答,声音里的情绪似乎比起之前要好了很多,安浔听出来,微微弯了弯嘴角,下一刻便听黎曼曼微微绵软的声线从听筒那头传过来。 她说小浔,洛洛的哥哥,是个好人呢… 沉默不语,安浔静静听过这一句,此刻她就站在前院的大门边,抬眼,便是院子外,那条长长的蜿蜒的,可以一路看到很远的,下山的路。 夜风很凉,气温也很低,下一刻她伸手握上冰一样的铁门栏杆,其实门没锁,一推就能打开。 “嗯…” 最后的最后,却终是只有了淡淡的这一句,出口的时候,像已是散在了风中… 很久很久以后,便是已经挂断了电话,收敛了所有,安浔还是保持着那个动作,站在铁门前,直到司机老杨找不到人,担心着找了出来。 “…大小姐?您这是,要出去?” 老杨再一步走近,犹豫开口,下一刻安浔终于回头。 那一头长发在风里乱得厉害,她看了他片刻,微微摇了摇头。 “那…那不出去,大小姐要进屋么?外头凉,还是快跟我进去吧…” 老杨看着情绪诡异的自家小姐,僵着脸开口相劝,安浔却已是没有再看着他,而是眼神微微有些空洞,再一次偏头,望向了山下。 这条路,真的很长,就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一样… 而她,站在路的起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去往何方,便是跨出第一步,都像是不能… 冰凉的夜风,终是再次绕上她乌黑的长发,痴缠片刻轻柔而去,从一个山头,到那城市彼端,另一座山峰。 夜晚的苍山,黑影重重,成片的公墓群,夜色之下更显阴森。 只是这一晚,苍山公墓里却是挤满了人,清一色的黑色正装,所有人都容色肃穆,入夜之后他们静默守候直到午夜将至,终于等来了一辆黑色轿车,无声停在了墓区大门。 车门自身后关上,霍城淡淡抬眼,那一刻,面前所有人都俯身低下了头。 他缓缓迈开步子,从人群中经过,墨色的衬衣,墨色的西服,披在肩头的长款大衣遮掩住了所有,叫听到了风声想要打探些什么的人无从下手。 下一刻,那双淡漠却锐利的墨瞳一瞬扫来,不论看没看真切所有感觉到寒意的人都一瞬弯腰,将头埋得更低! 是啊,他可是他们的当家人,那个几番历经生死却命硬堪比阎罗的他们的君王,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卷入一场事故,还会负伤?! 先前隐隐听了传言的人,担忧也好窥探也罢,纷纷尽数打消了念头,俯首称臣之间,霍城越过众人,已是来到了山间一片平坦的墓区。 这里,便是霍家宗祠,里头葬着很多人,中间最大也最显眼的墓塚,便是义信前代当家霍乾和夫人渡边美雪的合葬墓。 这一年一度的祭拜,订在了霍城母亲的忌日,演变至今,似乎已成了义信一年一度的祭典,每一年帮中所有人都要正装出席,几百号人同时叩拜先人,既是树立威信,亦是固本培元,借由一场肃穆的仪式,在所有成员的胸膛里,种下忠义之心! 只是这样深远的目的,霍城其实并不真的关心,说实话今天跟来的一些人他根本看都不想看见,又何谓他们的真心? 神色清冷,霍城走到那合葬墓前,静静垂眼,看着墓碑之上,那张已经有些微微泛黄的黑白照片。 那照片上,是一个很美的女人,细细的眉眼,微微妩媚。她似轻轻弯着嘴角,又像根本没有笑,神色间淡淡一抹雍容气质,清贵得,总叫人觉得亲近不得。 渡边美雪,十九岁的时候从日本远嫁而来,二十三岁的时候,死在了异乡… 关于这位帮众唯一认可的夫人,她的传言很多,亦是出离的绚烂悲壮。 据传,当年这位出身高贵的黑帮大小姐出嫁前,是出了名的高傲美丽,当年霍乾前往日本山田组商谈联姻,那一年,他们的夫人还只是个穿着高中制服的小姑娘,在那场涉及两帮长远利益的重要会议上,她毫不避讳的直视他们当家人的眼,说要我同意联姻也可以,但是你必须答应,以后无论两帮合作生意扩张到哪一步,义信永不涉毒涉黄! 后来,有许许多多新成员加入义信,都曾经对这条帮规产生过质疑,而当初,当霍乾第一次听到这个要求时也有些吃惊,所以他问了她,为什么… 然后,我们高傲又美丽的大小姐就笑了,笑着她说,为什么?因为我不喜欢! 或许只因这一句话,或许,还因那一个笑容,是否便像是一瞬,俘获了所有? 此后渡边美雪风光下嫁,一下,便将义信和霍家,所有的尊荣的位置,全部占去! 在义信的短短几年,她是同日本合作的纽带,是霍乾唯一的娇妻,她是继任当家的生母,她甚至还是义信最繁荣扩张最快的时期,被所有人爱戴到几乎神话了的福运! 那时,义信似乎没有做不成的生意,没有打不赢的群架!饶是一句不涉毒不涉黄让帮会失去了一半生意,义信仍是在那几年迅猛扩张,一瞬成为了临近首霸! 那段时间,似乎所有人都很骄傲,甚至可以骄傲的说出他们让了那一半生意给别人,不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们夫人不喜欢! 当年,出身高贵,荣宠一生,就像是能成为了这个幸运的女人一生的写照! 然后,谁又能想到,也许便像是最美丽的花朵永远开不过一季,最耀眼的烟火必定在最绚烂的一刻凋零,那一年渡边美雪的死是一场最血腥的意外,此后残留给所有经历当年往事的人,也许只有一句天妒红颜,也诉不尽的怅然… 轻轻的,将一捧白菊置于坟头,每年的这一日,当所有帮众怀着参拜的心情进行这场盛大的仪式的时候,其实霍城什么都不在意,他只是想来,看一看母亲。 他并不是很记得她的样子,心底里,似乎也只有对往日相处的感触,零碎而模糊的记忆。 当年因为父亲的一个死令,他只有每年的这个时候才能上山祭拜母亲,而如今,也许他再也不用遵守那可笑的命令,他却仍是在每一年的这一天,才来见她一次,其余的时日,用来将往昔,永远封存。 身前,那淡淡雏菊,在夜风中散出一丝清幽的香气,霍城在坟前跪下,轻轻磕下第一个头。 他的身后,所有人都跟着俯身跪拜,无声虔诚。 当他抬眼,望上那夜色下墓前一缕明灭青烟,多年来,眼底第一次,有了浅浅笑意。 当年的往事,他忘记得很多,记得的,却似乎都是最重要的。 他记得母亲的温柔,记得她的暖意,她当年生下他后就按照家乡习俗早早准备了一套首饰,现在还留在他身边。 在盒子最底下,她留下了一句话,手写的日文,字迹竟是歪扭得可爱。 她说,嘿,阿城,送你喜欢的姑娘! 此刻,他沉默着想,明年,或者后年的这个时候,他会不会可能带着她一起过来,让母亲看一看…他挚爱的姑娘。 ------题外话------ 安女王和霍小城会是一场持久战了。 安浔最近情绪有些动摇,也算是纠结,有亲提到过觉得车祸发生时安浔表现弱了,其实并不是弱,而是她开始变得不够坚定。 如今她的身边出现了太多意外因素,霍小城全心全意待她,甚至黎曼曼苏洛也称得上如此,面对这些人她又会如何抉择? 之前白提过,小E的扭曲,会成为拉着安浔一起堕落的根源,那么霍城的感情和其他人的友谊,却是将她往着珍惜他人,有血有肉的地方牵引。 安浔是个可怜的姑娘,我想大家都和白一样,想要给她一个美好的结局,当她学会爱人,真正爱上的那一天,她便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理智绝情,但是能为了守护心中之人而拥有的强大,在白心里才是真正的强大,她所拥有的,才会是最完整的人生。 V081 约会现场! 清晨的安家,一如既往的冷清。 张嫂一大早熬了姜汤和小米粥,端到二楼,安浔却是一口都没吃。 昨夜,之后的整个晚上安浔都在主卧照顾醉酒又撞伤了脑袋的安建邦,似乎一夜未眠,让张嫂有些吃不准安建邦摔倒到底真是意外,还是大小姐的手笔… 张嫂是宋灵韵聘来的佣人,来到安家的时候安濛已经出生,安家也早已过了正妻离世小三上位那段乱糟糟的日子。 身为佣人张嫂一直很本分,如果说家里两个她从小看大的小姐,因为安濛小时候比较可爱她稍微多疼了她一些的话,她也自问对大小姐安浔并没有半分怠慢敷衍过,只是如今,每每看到那张不再带着笑容的清丽容颜,她都觉得和大小姐越来越难以亲近,让她只敢做好吩咐的事,再也不敢逾越半分。 张嫂送上早餐之后就离开了,留下安浔一个人守在床边,对着昏迷的安建邦。 昨晚那一下撞得虽重,电冰箱却也不是什么铜墙铁壁,她算了算时间觉得人差不多该醒了,下一刻安建邦痛得一声呢喃,微微睁开了眼睛。 他的视线还有些模糊,额头剧痛无比,神智稍稍清醒了一会儿,忽然听见有人在身旁叫他。 “爸爸,您醒了?”安浔淡淡开口,那一句却是一瞬刺激了安建邦的神经! 昨晚最后那一刻的撞击忽然闯入脑海,他猛一偏头望上安浔的脸,惊得一下坐了起来! “你,你昨天做了什么?!” 安建邦瞪着眼吼出口来,当然,安浔淡淡回了一个不明就里的表情过去,顿了顿,轻声开口道:“爸爸,您昨天喝醉了没站稳撞到了冰箱,您还记得么?” 这一句,伴随那无辜表情一瞬入眼,安建邦瞬间气炸了,她居然殴打生父还敢装傻?! “昨天,昨天明明是你推了我一把让我撞到了头!安浔,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安建邦吼得唾沫横飞,当然因为激动脑壳疼得更加厉害了,吼了一句之后就开始喘粗气。 那一句,连楼下的张嫂都听见了,神色担忧着往楼上看了一眼,那光线晦暗的卧室里,安浔坐得离安建邦不远不近,看见他狰狞愤怒的脸,眉目间不解的神色一点一点褪去,半晌,忽然勾唇笑起来。 “爸爸,您昨天醉成那样,您确定您记得的是事实?我怎么觉得,昨晚清醒的我的记忆,比起喝醉了的您,肯定要准确得多。结果为什么您却是不相信自己的亲生女儿,而要相信喝醉之后混乱的记忆呢?” 安浔淡淡出口,那笑意中带着一抹苦涩,更多的,却是让安建邦看出了深深的冷意。 她当然不会认账,如果他执意坚持,就会变得很像是耍赖,因为他昨晚可是醉得连亡妻和女儿都分不清了的人,他怎么能执意指认一切都是安浔在被后捣鬼?! 此刻的安建邦,心中至少有五成怀疑,安浔是借着他假醉一事,要他吃下这个哑巴亏! 正当安建邦咬牙切齿不知该做什么消除心中的怒气,安浔却是忽然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来,递到了他面前。 安建邦一低头,一眼看清那张已经签过了名的支票,彻底愣住了,愣着,听着安浔淡淡的身心从远处传来,她说爸爸,您昨天提到公司出事了,我今早忍不住给您秘书小李打了电话,他什么都告诉我了。 安建邦僵硬着抬头,对上安浔平静的眼,听着她说,恒通这一次要度过难关应该需要不少钱,这个支票面额就爸爸您自己填,需要多少都可以。 安浔淡淡话落,这一刻,什么头疼什么怒气,已经全被安建邦抛到了脑后去! 死死盯着眼前的支票,那上头安浔的签字和印章都是对的,没有一点问题,她这是真的,愿意借她钱?! 下一刻,像是听懂了安建邦的心声,安浔低头,柔柔弯起了嘴角:“爸爸,那一晚,宋灵韵母女离开的时候,您还记得我跟您说过些什么么?我说,只要爸爸能做到我的要求,以后安家所有的难关,我都会陪您一起度过。我说过的话我全都记得,无论是钱还是其他,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会帮,这一点,爸爸以后都无需在怀疑。” 少女清淡的声线在静谧的卧室里流转,竟是带着让人无比心安的感觉,安建邦已经被事情发展搞懵了,狐疑望上了安浔的脸。 其实这一次恒通大危机,完全是安建邦能力不足却又贪心不止所致。 偌大的一个恒通制药,不是没有新产品研发中心,却是偏偏要去盗用国外没有进入中国市场的药品的成分,模仿之后,占为己有。 而只是模仿便也算了,其实国内药品市场里仿制药并不少,虽然政策已经开始收紧,但是只要仿制药品能明确身份,在价格上同原研发药品严格区分开,也并不是不能通过上市审核。 但事情的关键,是安建邦根本不愿接受仿制药低廉的卖价,而是想要以原研发药品上市,才会有了之后多余的这些事。 为了将仿冒品转正,恒通假惺惺的为新产品研发投入了不少资金,当然上下疏通药监局的各个部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而这一切先期投入如今得不到利润还本,自然成了套在恒通头上的一把枷锁! 野心极大,却又偏偏喜欢投机取巧,这一直都是安建邦刻在骨子里的性格。 利益诱之,步步为营,她铺陈了几月的大网终是开始收紧,这一刻,安浔甚至感觉有些微微兴奋起来! 兴奋着,她垂眼,淡淡开口:“这一次恒通的危机,我已经向小李询问过情况了,其实目前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药监局的审核,而是在于新研发的药品和国外的药品雷同,要解决这个问题,从那国外的公司着手,应该是个更优的选择。” 安浔的态度,清清淡淡,公事公办。 其实这还是安建邦成立公司以来,第一次和家人这样谈论公事。他微微诧异了一下安浔想法的精准度,诧异过后,却是冷笑开来:“你以为我没有去尝试联系国外那公司?现在是我们理亏,他们甚至还要告我们侵权,根本不愿安排见面,还能再怎么办?!” 安建邦开口,语气很差,安浔却是毫不在意,抬眼时,嘴角的笑容甚至称得上温柔。 “谈生意的事我的确不太懂,但是平时偶尔出席一些场合也看过不少,我觉得很多时候谈生意不见得单刀直入就是最有效的,旁敲侧击可能也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安浔说着起身,去房间的桌上拿出几张文件,交给了安建邦。 “我昨晚上网差了一下这家LPO制药公司,这个公司的老总是个华裔,算是半个中国人。我想,中国人和中国人之间交流,打个球,饮饮茶,找个共同爱好应该不难;而就像小李秘书很熟悉爸爸您的习惯一样,我想对方的秘书也应该是这样的角色,如果直接啃那硬骨头不行,是不是尝试先从软肉吃起?” 安浔说着,绕回椅子前坐下,抬眼望上安建邦的脸,在看见他微愣的眼神中闪过那一抹稍纵即逝的精明时,真诚的笑起来。 “恒通制药是爸爸白手起家的心血,我肯定希望公司能好好度过危机,但是我的能力有限,也只能帮着出出这样的主意…” “从昨晚到现在,我想了很多事,其实要不是昨晚爸爸您喝醉说漏了嘴,我都不知道公司正面临这么大的问题,爸爸您又有着这么大的压力…这段时间是我赌气疏远您,导致没有尽好女儿的责任,是我错了…” 安浔诚恳的道了歉,此刻的样子看着,要多乖巧又多乖巧。 之前安浔的提议很好,安建邦一下就听到了心里去,再是抬眼望上女儿苍白的容颜,在看见她眼底一抹浅浅的青黑时,有了动摇。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昨晚他察觉到的那股推力非常大,真的是安浔能有的力气? 她给了他钱,还给了他很不错的建议,不管如何这个钱绝对是实打实的,所以她的大女儿,也许虽然是个聪明又冷淡的孩子,但是骨子里其实还是想要在他面前好好表现,帮着他好好守护安家的吧! 毕竟,他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家人,毕竟至今为止她所拥有的一切,和将来所要依傍的所有都必须靠安家来给,所以至少在利益上,她和他是高度一致的! 想到这里,安建邦眼底有了淡淡疏冷的笑意。 安浔有遗产,还有美貌,她可以利用的东西,还有很多。 若是这一次他能够度过难关,将来再找个不错的家族把安浔嫁过去,她这样性格,不说是为了亲情,就是为了自己也会帮衬着家里,届时联姻带来的好处,定会让安家更上一层楼! 此刻,明明还危机当前,安建邦却已是开始做起了黄粱美梦。 另一边,安浔淡淡望上安建邦还绑着绷带有些滑稽的脑袋,看出他脸上想藏又有些藏不住的表情,站起身来:“张嫂做了粥,我去端来给爸爸您吃一些。” 她说着转身,那一刻,嘴角一瞬绽放的明艳笑意,比起安建邦勉强收敛的喜悦,真真是要愉悦上太多倍! 是啊,他可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家人,她怎么忍心让他一下就跌下悬崖死掉了? 所以,她当然是要给他一对翅膀,让他飞得更高,高到在稀薄的空气里艰难的呼吸,感觉压强不断挤疼着胸腔,饶是这样,还是因为不断的攀升激动到发狂的下一秒,喀嚓—— 啊,那会是多么精彩的画面啊,光是想象,都让她兴奋得浑身颤栗! 而忍耐,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呢~ —— 此后,大学城里很多学校在因事故停课一天之后,开始渐渐恢复了往日秩序。 学生被安排参加安全讲座,黎曼曼亦是在院领导的陪同下去武陵区警局录下最后一份口供,她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也在苏洛和安浔的陪同下参加了社团成员的祭奠活动,真正放下了心结。 这段时间里,学生们的生活似乎已经慢慢回归了日常,近日里,那被晨湾区刑侦队队长萧默判断为在每个周末便会出动“狩猎”的连环杀手,仿佛也随着冬日的降临,销声匿迹… 整个临江市,像是度过了最动荡的时局,却是留下了一堆未破的悬案。此外,若是非要说出一样动荡来,似是近日临江的黑帮组织开始清盘,每一天都会有帮会成员,横死街头! 只是,不同于号称“黑骷髅”的那新晋帮派杀人不留名的猥琐,这一次义信除掉对手,却是过分的光明正大,甚至似已是很多年都没有这样高调行事,对着另一个帮会,赶尽杀绝! 当案发现场的老刑警验过那一眼就能辨明身份的砍刀,看过那一见就能知道是出自谁之手的尸体,沉默点头; 点头过后却是冷笑着说,这样的黑吃黑,是不是也能算是帮我们警方减轻了负担? 一个单凭闪前灯就能无差别杀人的恐怖组织,一个盘踞临江多年甚至已经被很多人理解成可以相安无事的龙头帮会,义信这样光明正大的铲除异己,结果倒像是给原本惶恐不安的市民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听了老刑警的话,郁勇深深皱眉,却是最终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过了月中,圣诞便很近了,事故之后,考试之前,唯有的一个节日让很多人都想要好好放松玩乐一下,校园里这段时间里,平静中又开始隐隐有了些轻松的氛围。 今年的圣诞在周五,周四晚上则是平安夜,情侣约会表白相亲相爱的日子,隆重程度只比情人节差那么一点点。 408寝室的四个姑娘今年都还没有男朋友,但是苏洛和黎曼曼都觉得,安浔恐怕快有了… 这段时间里,她单独行动过几次,晚上接到短信出门过一次,还有背着她们打过电话,三次… 苏洛急,黎曼曼也跟着急,两人都觉得安浔联系的人去见的人应该都是临江大学的关祺学长,只是尼玛事故之后连当面出来慰问一次都没有过的男人到底有哪点好了?! 黎曼曼说感情的事有时真的没道理的… 苏洛说这些话都是屁! 这一天,周一,终于到了平安夜这一周,想到自家城哥今天晚上就要去医院拆线了,苏洛的心情出离的惆怅,早上起来之后一直犹豫到要出门了,她终于故作轻松开了口。 “小浔,周四平安夜,晚上要不我们几个一起出去嗨一下?” 她一句话落,杵在桌前抹香香的黎曼曼抬起头来,当即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可是还没等黎曼曼表扬完苏洛的机智呢,另一边安浔已是淡淡开了口:“不去了,我有事。” 一秒回绝,黎曼曼和苏洛都愣住了,呆着苏洛脱口而出:“什么事?” 安浔头也没抬,像是故意要打击她们一般:“约了人。” 说完,不等黎曼曼和苏洛反应,安浔已是到了门边拉开把手,刚要出去,忽然一下顿住了。 随着门开,走廊一阵冷风吹进来,竟是带进来一阵酸臭的味道,苏洛正在安浔身后,闻到味道一伸头,居然看见她们寝室门外的走廊上,丢着一堆腐臭的垃圾! 呆愣三秒,苏洛一下怒了,冲到走廊就骂起来! “是谁?!到底是谁做的这么猥琐的事,有病吗?!最恶心的就是这种背地里偷偷摸摸的事,有本事出来单挑啊!” 早晨晨训的时间,走廊里零零散散还有不少人,苏洛这一嗓子吼得响,好些人从寝室里探头出来看,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却是更多,看见好几个陌生女生脸上冷笑的神情苏洛更加气了,刚要开口,忽然被安浔扯住了胳膊。 “不要闹了。快点收拾干净吧,不然一会儿宿管又要生气了。” 她淡淡一句,像是毫不在意,苏洛拧眉回头,望上安浔清淡的眉眼。 “这怎么是闹呢!再说我不闹她们真以为我们好欺负了!不行,你们谁都不要收拾,今天我非把那恶心的人抓出来让她收拾干净不可!” 苏洛是真的气怪了,说着甚至一把抢了黎曼曼拿来的扫把,下一刻,望上苏洛那拧得死紧完全潇洒不在的眉眼,安浔忽然笑起来:“你看你那眉皱得都什么样了,小心长皱纹~而且抓人,也不急于一时。” 她轻声开口,嘴角的笑意温柔,却是那浅浅笑容之中黎曼曼和苏洛均是一眼看出了一抹淡淡的冷意,看到的下一秒,黎曼曼呆了,苏洛却恍然大悟,对,捉贼要捉赃,今晚她就是不睡也要等着那群坏蛋过来,抓个现行! 像这样每一日早晨的晨训,她们寝室照例三人一起,这天也是一样,一同下楼到了门厅之后,黎曼曼先出去观察了一眼,才放心转了回来。 “还好,今天没有来!” 黎曼曼庆幸不在的,便是最近无比添乱的严易泽师兄… 就在那天校门口的事故之后,他忽然就开始以超高的频率频繁出现在她们面前… 最开始,他是以关心慰问的形式给她们送点水果吃的,到了后来就演变成了没什么理由也能提着东西笑吟吟的过来… 而且每次来,不找安浔而是找她黎曼曼,不是来表白就是来看看小师妹…结果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黎曼曼真心觉得没有拒绝的理由,五次吃的里再怎样也得被逼接受三次,次数多了,真心有些疲惫。 而以严易泽在公安大的出名程度,他开始做出这样明显的举动后,消息显然很快传了出去,结果没几天,学校里就开始有了他正在追求准校花安浔的流言,几乎是一夜之间,已经传遍的校园… 而事情开始慢慢走向崩坏,便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最开始,先是有不认识的女生开始刻意经过她们寝室门口,用着古怪的眼神探头张望。 后来,当她们开始关门之后,某一天晚上自习回来,发现寝室大门上贴了一张纸,上面用油性笔,写了一个大大的bitch… 无聊的欺负,幼稚到令人发指。她们忍了下来,结果在前两天,竟是有人趁着晚上在她们寝室门口倒了垃圾,今天,又做了第二次! 公安大女生不多,这一栋寝室楼是很多年级的混寝。 苏洛直觉做出这些事的应该是她们不认识的严师兄的暗恋者,她下定决定今晚一定要把她们揪出来! —— 于是这一天,终是等到了熄灯,这一晚408寝室除了卿梓璇早早上了床,她们其余三人都没睡,按黎曼曼的话来说,就是鬼一样的飘在黑暗中,等着抓“鬼”! 黎曼曼和苏洛兴致很高,两人刚过十二点就已经狗狗一样守在了大门口,聚精会神的等… 安浔表现淡定一些,坐在桌前翻着手机,一直等到快到一点的时候,终于等来了走廊上悉悉索索的动静! 明天一大早就有晨练,她就知道她们不会来得太晚! 听见声音的那一刻,苏洛眼睛都放出光来,微微俯身握上了门把手。她身边,黎曼曼也跟着又紧张又兴奋,竖着耳朵,果然听见门外传来了塑料袋的轻响,还有隐忍的笑声! 一同扒在门上,苏洛和黎曼曼都又激动又生气,全神贯注谁也没有察觉到身后安浔悄悄站了起来,无声就飘到了她们身后。 苏洛这样子,冲出去难免和对方起冲突,要是言语不和动起手来,是要一并记过的,怎么值得? 门口的垃圾里,绝对没有可以辨明身份的东西,即便是当场识破,只要那两人一口咬定自己只是路过,没有监控作证那就是各执一词,根本得不到公正裁决! 想着,安浔微微弯起嘴角,就在苏洛正准备扣动门把冲出去一刹那,她一下伸手按住她的手背,另一手环过黎曼曼的肩头捂住了她正要叫出声的嘴,在手机屏幕的光晕中轻轻一笑,借位到了门边。 对于喜欢偷偷摸摸的人,自是没必要光明正大的对待。 她们不是喜欢玩么?那要不再玩大一些?~ 下一刻伸手轻轻握上门把,安浔淡淡勾唇,干脆利落一下就抽开了身前大门! 那一刻,门外两个黑影一惊抬头,眼前竟是耀眼白光一闪而过,喀嚓一声,眼睛完全被晃花的两人还完全反应不过来的下一秒,身前的大门已是再次轰然关上了! 半夜偷偷摸摸去别人门前倒垃圾,两个女生会是什么打扮? 当然是睡衣睡裤素面朝天惨一点还有些蓬头垢面的模样! 心胸狭隘恶毒幼稚做出这样的事,两个女生长相又会如何? 当然是獐头鼠目毫无美感惊呆着出现在镜头中的时候更加是惊悚喜感到无以复加! 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张不能再经典的照片,黎曼曼和苏洛抱着肚子笑成一团。 另一边,登陆上校园论坛,安浔已是飞快编辑了一篇帖子。 丑颜并不可畏; 人贱才最可悲。 多情何不自爱; 作死才知惊乱。 怪人,不如怪己。 短短一首打油诗,配了还热乎的配图直接就发了出去。 发出去之后,苏洛黎曼曼无声研究了很久,发觉尼玛诗的内容不仅犀利还藏头! 其实那照片里的两个女生,因为表情过于惊悚还稍稍做了马赛克处理,并不太辨认得出是谁… 而这样一封帖子,不知事情原委的人看着,也只会觉得没头没脑不知在说些什么… 只是,也许安浔本意就不在披露事情真相,还是在于最大程度上的恐吓打击对手的内心,帖子没内容有什么关系,她注册的用户名就叫安浔,帖子的名字叫世上本无丑女…光是只有这两样就足够吸睛了好么,明天绝对是刷上热搜榜的节奏! 于是那两个被深深讽刺的女生,之后便会在一边担心着曝光,一边还不能找上门来不然就真的曝光了的担忧中度过… 那简直就是天天都在煎熬过不上一天安稳日子直到帖子沉了,还要担心会不会再被捅到校方去!… 尼玛那还不如今天晚上直接被抓麻利的伸头一刀来得痛快! 想到这里,黎曼曼和苏洛两人无语了一阵,眼看着安浔神色淡淡拿着手机上了床,两人对视一眼,话说,明明是太快人心的胜利,为毛总觉得好惊悚! … 随后黎曼曼和苏洛也跟着默默上了床,黑暗的空间大家都不再说话,不一会儿寂静中就传来了浅浅的鼻息声。 听着那平缓的声音,一直没能睡着的卿梓璇终于松了口气,卷着被子一翻身,忽然被窝里的手机亮起来。 【我知道是你做的。】 这一句,一瞬入眼,惊得她浑身冒出一层冷汗! 下一刻卿梓璇猛然从被窝里伸出头来一个张望,入眼却是一片死寂宁静,甚至看不到一点点手机屏幕的光亮… 散步谣言,开始挑衅,她不知是从何时起,就卷入了这一场漩涡当中… 先是她悄悄在门上贴了骂人的纸条,结果第二天竟是有人模仿了… 然后她偷偷在门外倒了垃圾,果不其然,后来也有人做了同样的事! 也许一开始她只是为了发泄一下不满,却是在事情愈演愈烈之后变得更加想要推波助澜! 人都是喜欢跟风的,只要有第一个人做了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做,而她是408的人,很难有人会怀疑到她身上来! 带着这样的侥幸心理,她等待着今晚替罪羊的出现,却是没想到安浔竟是没有公开揭露对方,而她,竟是收到了匿名指认的短信! 这一刻,她几乎已经确定了给她发短信的就是安浔! 下一刻,想起那双黑得深不见底让人无端心慌的墨瞳,卿梓璇狠狠咬牙回了过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也没做!】 紧接着,微喘,屏息,片刻她收到了回复! 【我想你bitch都骂了,下一步,也该是准备垃圾了。】 【第一次出现在寝室门口的垃圾里有一张红色的纸,其实是我事先丢在你的垃圾桶里的。】 凉凉的气息,就像是透过冰冷的手机屏幕一瞬传递过来,那一刻卿梓璇甚至感觉到了身后像是有一双带着冷笑的眼睛,正在死死监视着她! 下一刻,指尖微颤着,那陌生号码终是发来了最后一句话。 【以后做什么都好,不要再丢垃圾了。这个寝室因为你已经很脏,不必变得更脏了。】 —— 那一场“欺负”的闹剧,终是在这一夜之后兵败如山,再也没有逆袭过。 大获全胜得到的一个副作用,是从第二天起寝室两只常常偷偷望向安浔的视线,都带起了小心翼翼的崇拜来… 只是收拾渣渣再开心,也改变不了平安夜正在一天天接近的事实…而那一天,安浔居然真的有约!… 周四那天上完课安浔就回了安家,黎曼曼这小丫头居然也有约会,扭扭捏捏羞涩了一会儿就跑出去了,撇下了苏洛一个孤家寡人… 她百无聊赖在寝室坐到七点,终于等来了裴钊的电话,裴钊大致听了下事情经过,皱眉摆了摆手。 “算了算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懒得管了!后面你订地方,我负责拉人,半个小时之后见,不就平安夜么我们三个一起过!” … 临江的冬季是很少下雪的,今年的圣诞亦不是白色圣诞节。 屋外,微微清冷的夜空下,街头的气氛比起平日来热闹很多,苏洛偏头望上张灯结彩的马路边一对又一对甜蜜得不能再甜蜜的情侣,忽然觉得今天的安排会不会是个错误?… 而当她偏头偷偷打量霍城的脸色时,却是从那张清冷容颜上看不出丝毫异样来。 义信不过西洋节日,所以霍城对平安夜圣诞节什么的,其实是没有一点概念的。 当然关于安浔此刻的动态,苏洛作死才会告诉他… 所以这一晚,当霍城被裴钊硬逼着出来一起嗨,坐在车里开在喧闹的市区街头的时候,他除了有些疲倦之外,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很快车子绕出了人群,来到了市中心的一家高级会所停车场,这里居然也是人满为患,连个停车位都找不到。 苏洛订的场子便是这家高级会所内的台球厅,那里应该是今晚最没有情侣气氛的地方,她觉得很保险。 顾三开着车在停车场里绕,远远看见前方有个车位有人倒出来,连忙打过方向盘赶过去,却是还差一点就要抵达的时候,忽然从车道斜侧方绕出一辆轿车,一下横在了车位前! 那个车道视线有盲区,对方应该也不是故意来抢位子的,只是顾三不可避免一个急刹,还是把车里三个主子都震了一下。 他赶忙开口道歉,霍城淡淡抬眼:“退出去,让给他们。” 顾三得令,调转方向盘正准备把车身拉出去,忽然晃眼看见同一条停车道的前方,刚刚停好的一辆车上下来一个年轻的男人,身材高大器宇轩昂,顾三本没太在意,紧接着却是看见男人绕到副驾打开了车门,迎出一个黑衣的女孩来。 那一眼,那非常熟悉却又倍感陌生容颜一瞬入眼,顾三当真是惊呆了,横在路中间连方向盘都忘了打! 下一刻,身后等着车位的车主不明就里按了下喇叭,那一下顾三恍然回神慌忙想要避开,却已是根本来不及了! 前方,那黑衣的女孩已是从车里下来,缓缓站直了身子,那一刻,她一头齐腰的黑长直发随着动作在肩头轻轻一个披散,灯光之下,透出了异常柔顺迷蒙的光芒; 下一刻,她微微偏过头,终是让他们车上所有人都看清了她的脸… 那一双澄净青黑的墨瞳,这一夜,竟是带上了淡淡妩媚的光,秀气挺立的鼻翼下,那张嘴角微微上扬的唇瓣上,抹着一抹最妖娆肆意的红! 那是安浔,她化了妆,看着很不一样,却是一如既往的惊艳漂亮! 甚至那微显艳丽的妆容,将她浑身最妖冶也最危险的气质衬出了十成十,此刻她正那样款款站在车边,一身裹身黑裙,配着一条深棕皮草,苏洛发誓她从没见过安浔衣领这么低裙子这么短这么勾人的模样! 那一身紧身的短裙,简直是将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材曲线勾勒到了完美极致令人血脉贲张!却是再一眼,当感受到她周身那淡淡慵懒微微清冷的气质时,又仿佛是叫普通的男人看上一眼就能手足无措慌忙低头,只因一眼,都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就是这样极致的美艳着,高傲着,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又打击着全部人的自信心!这样的安浔静静站在那里,片刻之后,忽然浅浅勾唇,笑了起来… 那个笑容是对着她面前的那个男人,从她下车以来她的目光亦是至始至终都落在他身上!那一刻终于从惊恐中反应过来的裴钊一声低咒,猛地转过身去! ——卧槽安浔居然和男人在这里约会你特么怎么选的地方! 裴钊用眼神愤怒杀向苏洛! 苏洛也惊呆了,根本反应不过来!察觉到裴钊杀人的视线她呆愣三秒,焦急得狠狠瞪了回去! ——雾草今天非要拉着城哥出来嗨的人可是你现在看都看到了我们怎么办?! 这一边,惊慌失措的两人正眼神交流激烈碰撞,另一边,从方才起就像完全愣住了一样的霍城忽然拉开车门下了车! 身后,苏洛和裴钊反应两秒跟着窜了出去,当时安浔已经转身跟着那男人离开… 一步,两步,霍城的步子并不快,缓缓的朝前走了两步,却是停下了脚步,再也不动。 远远的,他望着前方那纤细又轻盈的背影,却仿佛看着她迷蒙在了一片光影中一般,变得不再真切… 只是再是感觉不真切,他还是看清了,她轻轻偏过头,很自然的伸手挽上了身侧男人的胳膊,在他垂眸看向她的时候,轻轻仰头,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那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美丽,却隐隐含着,他已经熟悉到了习惯的淡漠冷清… 望着那抹笑容,他终是不再上前,饶是掌心在身侧握紧指尖深深刻入掌心,他也没有再往前走上一步! 他很清楚的知道,此刻什么能做,什么不能… 他也很清楚的明白,此刻他脑海里翻来覆去想要做那件事,一旦做了,会是怎样的后果! 克制,只是为了在更好的时机,更好的,拥有全部! 他这样告诫自己,直至前方那光影模糊之间,她终是远远离开他的视线,再也,看不见… —— 私人会员制的顶级会所,底层包间,谁有能想到一家年会费十万的高级会所里,会有这样一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待着这么一群纸醉金迷的人。 安浔跟着关祺下到地下一层,站在包间窗户外,看着里面的群魔乱舞,片刻关祺俯身凑到她耳边:“怎么样,还要进去么?” 他约她出来,说是带她见朋友,当然,事先根本没有告诉她会是这样的场合,和这样一群朋友! 她却是穿着他要求的衣服来了,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这个女生当真是这样大胆张扬的个性?说实话,他很好奇! 下一刻,当那微带着笑意的声线在耳边一瞬散开,毫无疑问的,安浔已是弯起嘴角笑起来。 那屋子里的一切,不正是她最期待的么,越是迷乱,越是腐坏,则证明她越是有可能见到那个她专程来见的人,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可能放弃? 想着,嘴角轻扬,安浔没有接话,径直推门而入。 身后,关祺默默注视着少女没入前方缭乱光影之中,眸中,隐隐带上了深意。 安浔,那日他留下她的联系方式的时候,还并不知道她的安,竟是,那个安家的安! 安家的长女,安淮同父异母的妹妹,这个世上,当真有这么巧合的事?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满口谎话。 而他并不认为像她这样条件的女生说出这样的谎言,只是因为对他有好感,想要接近他。 所以安浔,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题外话------ 嗷嗷,后面进入持续撕逼~安家撕,女配撕,复仇撕,大家准备好了咩~ 安女王今天在霍小城的注视下眼睁睁的跟着别人走了…不过明天霍小城就会有所行动啦!不要怪我们安女王狠心,现在她心里复仇第一位,狩猎第二位,霍小城?因为好吃,勉强排第三!2333333333 V082 真的很在意! 三年前,四月,临江,小雨霏霏。 市中心一家高档奢华的私人会所,地下一层大包间,酒味和脂粉味交杂的空气中,一群半大的少年少女,玩得正是放浪形骸。 包间正中的牌桌前,烟雾缭绕,一个看着也就十七八岁的男生嘴里叼着根烟,闲闲望上手里两张牌,加了一摞筹码后,扬眉笑着,望上了牌桌对面另一个男生。 牌桌四周围着不少人,真正在玩的就他们两个。对面的男生穿着一件黑色polo衫,长着一张五官深邃的脸,抬眼的时候,那双漆黑的眼眸里甚至带着些阴鸷,他看了看对手不怀好意的笑脸,呼的一下,把手边所有的筹码都推了出去! 那一片片红红绿绿的筹码,看着又小又薄,其实都是钱! 牌桌边,名叫祝晓青的女生死死挨着黑衣男生站着,紧张又兴奋的盯着他手里的牌。 今天看了一晚上,她也大致有些明白这牌的规则了,现在男生捏着两张牌,底牌还压了一张,同样对面的对手手里也是对子,只要对子点数大过对方,就赢了! 而男生手里的牌是两张2!根本就是稳赢的节奏! 想着她弯起嘴角笑了,本不算漂亮的五官今晚精心修饰过,也带上了几分清纯可人来,笑着她微微低头,娇声道:“严少的牌真好~” 她有意讨好,坐在桌前的严昊涵却是看都没有看她一眼。那张阴鸷的脸还是冷冷的神态,他望上对面男生的时候眼底带起一抹倨傲,下一刻对面的男生挑眉笑了,一把丢出两张牌来,众人一看,竟也是对2! 对2撞了对2,本以为稳赢的一局竟成了一张底牌定生死! 那底牌是暗牌,点数谁也不知道,面对这样的局面,所有人都兴奋了! 同严昊涵对家的男生是个有钱又爱赌的主,干脆把剩余的筹码全押了出去,伸手揽上了腿上妖艳姑娘的纤腰。 “严少,跟么?” 男生细长的丹凤眼盯过去,看在严昊涵眼里全是挑衅! 而他是个冲动暴躁的个性,最经不住的就是挑衅! 冷冷对上男生望来的视线,严昊涵掏出钱包抽了一张卡,丢在了桌上:“额度二十万,跟!” 在场大多都是爱疯的主,看着筹码不断加大各个都嗨了,围在桌前观望这全靠运气的最终对决! 对面,丹凤眼的男生先起牌,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下一秒,他将底牌一翻,竟是只翻出一张红桃5来! 看见那极小的点数先前所有屏息的人都笑了,笑着摇头望上严昊涵,结果呢,神色微微凝重的严大少一翻牌…卧槽居然是张草花4?! 哈哈哈,丹凤眼男生随即爆笑出来,望上严昊涵一瞬爆红的脸,眼底都带上了一抹难以置信。 要说这个世上啊,也的确就是有些人,运气简直差到要死! “怎么会…” 严昊涵身边,看愣了的祝晓青脱口而出,结果一瞬听入正在恼怒的严昊涵耳中,他狠狠瞪了过去! 这样的赌局钱是小事面子是大,何况是这么差的运气输得这么惨他颜面都丢尽了,张口就把怒气全部发泄在了祝晓青身上:“你个丑女就是你害得老子倒霉输钱,给老子滚!” 严昊涵吼着重重推了祝晓青一把,摔了椅子起身就走!那一下推得极重,手中的烟灰飞出去,把祝晓青的手臂都烫红了! 祝晓青疼得惊叫一声摔倒在地,却是再也不敢哼一声,对面那丹凤眼的男生笑笑连眉毛都没抬一下,轻语了一句还是我家宝贝运气好~说着,勾唇吻上了怀里姑娘雪白的颈项… … 奢华会所,二代扎堆,美人如云。 这里,并不是家世普通长相更普通的祝晓青该来的地方… 只是今晚她还是沾着表姐的光跟来了,费尽心力想要挤入那个世界!但是显然她就要失败了,心中带着满满委屈,祝晓青在走廊里乱窜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表姐秦可儿。 一头栗色的大波浪卷发,容颜精致身材姣好,祝晓青到的时候,她正妩媚的偎在一个高大英俊的男生怀里,两人正吻得火热。 祝晓青愣着看着男生的手一寸寸揉过秦可儿纤细的腰,那个感觉暧昧又色|情,下一刻面带春色的姑娘一偏头看见了傻愣愣祝晓青,勾唇笑起来。 回头轻轻在男友关祺耳边言语了一句,秦可儿松手,款款朝着祝晓青走去:“怎么样?玩得还开心?” 祝晓青随即露出了一抹苦笑:“姐,严少好像不喜欢我…” “这样啊…”秦可儿淡淡接话,祝晓青抬眼,看着秦可儿风情万种的一双眼里,分明写着理所当然! 她的心里忽然就生出了一股强烈的不甘心! “姐,你就帮我一把吧!只要今晚能把严少留下来,怎样都可以!” 哦?怎样都可以? 秦可儿顿了顿,嘴角忽地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此时几个男生正好从包间出来,她偏头望了一眼,笑着迎了上去。 “怎么,这么早就走?要不要去我表妹家坐坐?” 严昊涵却显然还在生气,闻言皱眉他一瞬望上秦可儿的笑脸,狠狠开口:“坐个屁啊!秦可儿,你今天是哪给我弄了那么个三八过来长得又丑还害老子输了牌?!你当老子没眼睛么什么货色都敢往我跟前塞?!” 那一句骂得极狠,祝晓青的脸瞬间又白了白,下一刻秦可儿却像完全没听见一般,扯了祝晓青过来放到了严昊涵跟前。 “是,我这三八表妹是不怎么样,但是人可有很不错的朋友在~严少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么,我表妹今年来临江,是来参加戏剧学院舞蹈系的招生考试的~” 说着,秦可儿娇媚一笑,偎进男友关祺怀里,幽幽道:“现在我表妹就和几个一起来参加考试的同学住在一起,室友里…可是有个大美人!~” 那一句,暧昧非常,话落祝晓青愣了一愣,猛然反应过来秦可儿是想要干什么了! 而就在她话落的下一秒,还未待严昊涵开口,忽然黑暗中响起了一阵低沉男声。 “学跳舞的女生,我喜欢。” 那一句,幽冷怪异,听得祝晓青背脊一寒! 下一刻严昊涵一瞬偏头望上说话的男生,霍凌风,跟他们混在一起的霍家小弟,个性诡异古古怪怪,此刻双眼发黑正直勾勾的盯着他,嘴角微微带起了一抹诡异的笑! 严昊涵皱眉盯着霍凌风看了一会儿,忽然也笑了,笑出了满眼凶狠又猥琐的光! “我知道,学跳舞的女生,柔韧性好,姿势,想怎么摆怎么摆——” ——我也,很喜欢! … —— 三年光景,转瞬,即逝… 这一年,更加清冷的一夜,同一家私人会所,同一间幽暗包间,里头玩乐的人仿似都是同一批,像是什么,都未曾改变。 神色淡淡坐在包间一角,安浔看着那能容纳二十人以上的大包间里,声色犬马,鱼龙混杂; 简单有效的评判标准,一般男的都是家里有权有势的公子哥,女生则是来自各种阶层可能是各种身份,光凭长相和身上的名牌衣装,并不容易区分出来。 今晚的“约会”,关祺对她唯一的要求,是穿得好看一些。 听了这个要求之后,安浔自是在好看的基础上再加了一把力,把自己收拾到了超出他预计的水平! 所以现在,低胸短裙身材火辣的姑娘,正独自一人坐在包厢沙发上,感受着四周射来的灼灼视线。 光影缭乱酒精迷醉,可以将五六分的姑娘修饰到七分以上,当然本就超了九分的美人,便更是会风情万种倾国倾城,只是看一眼,都能将人的魂勾了去~ 安浔打扮得很风骚,一张容颜却是艳丽中透着清纯。 一般家世好的女生即便在这样的场合还是会故作矜持的,所以安浔穿成这样,自然是被周围的人群划分到了“那种姑娘”里去… 而那种姑娘,显然就是可以被为所欲为的对象! 想着,一个男生微微勾唇笑出一脸痞气,端起一杯香槟就晃了过去。 “一个人?来陪小爷喝一杯!”男生张口,一屁股在安浔身边坐下,不轻的吨位让她身侧的沙发瞬间陷了下去。 安浔抬眼瞥了那胖子一眼,看他痞笑着端着一杯不知加过什么的酒,一副色眯眯的样子眼神直往她胸前瞟。安浔神色依旧淡然,望着胖子那张大脸,眸光中却是闪过了一抹直截了当的嘲讽。 呵,尼玛还假清高?! 胖子被安浔看得一愣,挤在肥肉里的绿豆小眼登时闪过一抹凶光,冷笑一声,他张狂开口道:“怎么,爷过来给你赏个酒你居然还爱搭理不搭理的样子?!不就是只鸡么摆什么谱!今天这杯酒你还非喝不可了!” 凶狠胖子一句话落,包间里不少人偏头望来,目光有玩味,也有紧张。 这样的地方,地下场所,隔音超好,来玩的一群二代,不说在全国至少在临江,各个都是家世雄厚惹不起的人物; 而现在,这群人已经喝得半醉身体里各种龌蹉猥琐的欲望都被勾了出来,简直堪比洪水猛兽! 大晚上的跟到这种地方来,就该做好被玩的准备! 而其实,在这包间的很多黑暗角落,已经有不少女孩被压着不知自愿还是非自愿的做了很多恶心的事! 所有人都听之任之,只因他们的家族掌握的是权势,而权势,不就为了让他们这样身份的人可以做一切想做的事,逍遥快活之后还能完全不负责任的法宝么?! 想着,胖子狰狞笑着扬起手中的酒,就像要给安浔强灌下去一般扑了过去! 四周,所有人都因为这一幕看了过来,包括那包间阴暗角落里,一双透着冷意的深邃眼眸! 却是还没待他肥胖的手来得及碰到安浔一根头发,身后忽然横过来一只手臂一下把他挡了开,胖子皱眉一回头,对上了关祺冷冷望去的视线。 “这是安家小姐,我带来的人。” 关祺冷冷一句,摆明了安浔的身份,下一刻安浔更是忽然勾唇笑起来,接过了关祺手中的红酒:“怎么去了这么久,我都等无聊了。” 淡淡一句,她故意说得很亲近,关祺微微皱眉之间,屋子里所有人都明了了两人的关系。 这个漂亮的姑娘是个有名分的小姐,还是关少的女人,虽然那名不见经传的安家也不知是哪里的小门小户,但至少不是可以随意给人糟蹋的身份了。 这样一来,那先前上去调戏的胖子自是没了调戏的资格,愣了一秒他讪讪坐回到沙发上,心里却是憋着一口怒气,顿了顿,忽然冷笑道:“关少近年眼光真是越来越好,这次新交的女朋友穿着打扮就跟天上人间的小姐似的,连我都差点给骗了去!~” 关祺在这一群人里家世不算好,被人讽刺起来自然也不留情面! 胖子话落甚至有人嗤笑出声,关祺低头入座,脸上神色晦暗不明,却是身边微微抿着红酒的安浔闻言轻轻放下酒杯来,抬眼,淡淡望上了胖子正得意的视线。 那一眼,眸光浅淡含着凉意,却是风情不减摄人心魄,望去的那一霎,就让胖子看丢了魂… 下一刻,安浔眸光轻动,已是一瞬垂眸望上了指尖,那白玉般无暇的纤指轻执酒杯,微微晃了一圈,鲜红酒液带起馥郁香味的时候,她轻轻勾唇,弯起了一抹浅淡又高傲的笑。 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脸上亦只是带着三分笑意,却是那随意举止间一抹慵懒不屑的姿态,比起在场任一个大家小姐,都要清贵迷人。 她很美,有着驾驭这般性感衣物的好容貌,为何不能这么穿? 但是同时她也很高贵,那是骨子里透出来的气韵,不是那样的家世,根本模仿不了半分的清丽出尘! 于是,两相糅合,便是有了眼前这样一个尤物,既万般妖娆勾魂摄魄,又钟灵毓秀冷傲非凡,浑身上下甚至每一缕发丝都在勾引着人心蠢蠢欲动,又似在冷笑着打击,说你们这群货色,根本不配! 试问这样一个人间极品,谁不想尝一尝?! 暗处,那冰冷视线的主人紧紧凝望,终是在这一刻,嘴角牵起了一抹玩味笑意。 笑着,他今晚第一次开了口:“关祺来了?来,赌一局!” —— 同一家会所内,三楼台球厅小包间,不同于地底一层群魔乱舞的气氛,小包间里空气死一般凝滞,苏洛夹在两位兄长之间,低头弯腰挤在小沙发一角,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很久,还是裴钊叹了口气打破沉默:“从事故发生到今天,安浔一次都没有提出要来当面感谢或者慰问你城哥一下?” 额…并没有… 苏洛无奈抬头,望上裴钊紧皱的眉眼,只能实话实说:“其实曼曼提过几次想来探望的,但是城哥觉得太麻烦就回绝了…” “雾草那就是说从我出差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了,那两人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那你城哥的伤岂不是白受了!”裴钊皱眉一下吼出来。 苏洛被吼得咳了咳:“那个钊哥,这么是不是有点太势利…” 裴钊当然不予理睬,横眉冷对的打断:“那今天又是怎么回事,那个男的是谁?!” 咳咳,苏洛又心虚的咳了咳:“那应该是临江大学的关祺学长…据曼曼说,可能是小浔的订婚对象…” “什么?!” “哎呀其实可能也不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也都是乱猜的因为小浔从来不跟我们说这些事!” 说着这样的话苏洛也是各种烦躁,根本不敢去看从刚才起就一直坐在另一头闷声不吭的她家城哥的脸,只好硬着头皮跟裴钊解释。 “其实钊哥,很多事情也光是我们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的,小浔的家里是什么情况你们应该也知道,那次曼曼跟我聊了很多,说向小浔那样的家庭,婚姻什么的,自主权肯定很少的,而且她在家里的处境那么不好,想要依靠婚姻来改变以后的人生的,其实也很正常…” 苏洛勉强开口,说到这里,身旁霍城已是无声抬起头来,苏洛没注意到,顿了顿继续开口:“我不是说霍家背景不好,但是和小浔家的生意的确是没有半点关系,而小浔本来就是个比较理性的人,感激是一回事,嫁人又是另一回事,也不是能放在一起考虑的不是么?” 苏洛说出这些话,心里其实也很不好受,但是同时她更不希望的是因为今晚的偶遇让两位兄长质疑安浔的人品… 随着年龄增长,她其实已经慢慢懂得了人生中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不一定别人做出的选择必须和自己想要的结果一致,才是正确的… 城哥有他的坚持,而小浔或许也有她的苦衷,她不能左右别人的人生,只能在需要她的时候帮着一起努力,然后期望身边在乎的所有人,都能尽量拥有自己想要的幸福! 想着,苏洛终是默默抬眼,朝着霍城的方向望去。 霍城也正淡淡的盯着苏洛的脸,两人视线对上,苏洛这才发觉她家城哥,似乎远比她以为的要淡然平静… 下一刻,霍城轻声开了口。 “你现在给安浔打一个电话。” 苏洛微微一愣:“好…那要说什么?” “告诉她我们现在在这里打台球,问她来不来。” … 此时,那地底一层灰暗的包间里,再一次开启了同三年前一样的牌局,这一年赌局的双方换成了严昊涵和关祺,别样的赌局,将被赋上了一个别样的赌注! 安浔是在牌局刚刚开始没多久接到的电话,看到来电显示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悄抽身到了走廊上,接起电话来。 “喂小浔?”苏洛的声音从听筒那头无比安静的环境中传了过来,“你在哪里?” 安浔拿着手机一路缓缓往前,直至走到一个比较安静的角落,她抬眼望上前方一面玻璃墙上自己的影子,片刻开口:“在外面呢,怎么了?” 嗯…苏洛犹豫了一会儿,终还是问出了口:“你在约会吗?” 那清淡的声线从手机那头传来,听着莫名遥远,站在晦暗空间里,安浔顿了顿,默默感受到苏洛开口时的小心翼翼,她很自然就察觉到了,苏洛现在应该不是一个人…想到的下一刻她垂了垂眼,最后还是说了,不是。 听见否定的答案,苏洛情绪一下好了很多,忽然就有了点信心:“那小浔,我们现在在市中心一家台球厅,我钊哥还有城哥三个人,你过来一起么?!” “…不了,我还有事,你们玩得开心。”安浔几乎是即刻就答复了,透过听筒传来的声线听不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是么,不来么…”苏洛叹气,回头寻求指示,在听见回绝的那一刻,裴钊已是冷冷勾起嘴角来。 “不来?你再跟她说,是上次为了救她的好朋友黎曼曼弄得手臂缝了十二针的她的大恩人前几天刚刚拆线之后今天第一次出来玩!让她好好想清楚,真的不来?!” 结果还没待霍城说话,裴钊先一刻大声就嚷了起来,安安静静的空间里那样故意大声的一句话当然是通过听筒一下传了过去,苏洛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慌忙想要把话筒捂住,结果裴钊好死不死更加高声道: “干嘛,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话说你再去问问她到底在矫情什么?不就是过来一起打个台球么又不是让她过来嫁人她有什么好…诶呦!” 裴钊扯着嗓子故意为之的讽刺还没说完,下一刻哗啦一声响,对面霍城已是皱眉抄起手边一本杂志就甩了过去! 杂志重重砸上了裴钊伸长的脖子,他诶呦一声即刻闭了嘴,听在电话那头安浔耳朵里就是乱糟糟的一堆冷嘲热讽然后一声惨叫,世界终于安静了… 呆愣一秒,安浔轻轻叹气揉了揉眉间:“洛洛,你让霍城接电话。” … 她不会来见他,就一定会跟他通一下电话。 感谢的话既然她不想当面说,那就在电话里做一个了结…这样的发展,其实是他早就想到了的。 从苏洛手中接过手机放到耳边,霍城没有先开口,沉静几秒之后,手机那头传来了安浔淡淡的声线:“喂,圣诞快乐。” 轻声说出这一句的时候,安浔静静站在地底晦暗的角落,之前的沉默让她有些不适应,只觉出口的第一句话,说得没头没脑… “圣诞快乐。” 然后,便是一声更淡更冷的答复从听筒那头传了过来,霍城的声音在手机里听着有些不同,更加低一些,带着轻微磁性,听见这一句的时候安浔垂下眼来:“那天的事我还没跟你道谢,你救了黎曼曼,我很感激。” “嗯。” 然后霍城说,嗯… 安浔:“…” 所以…就这样就可以了?道谢完毕了?! 安浔些愣住了… 其实今晚她主动提出通话,就是为了道谢之后彻底了却那份恩情。 结果得到这样一个答复,他到底是接受了谢意还是没接受?她又还要不要把话题继续下去? 只是就这么一个来回就挂电话,显得根本完全没有诚意… 安浔微微无语抬起头来:“…听说你伤口已经拆线了?”她这已经是完全没话找话了… “嗯。” “…” “缝了十二针?” “十三针。” “…”是想表明很严重的意思? “…那你可以打台球么?伤的是右手吧。” “嗯,我可以用左手打。” 好吧… “这样右手就算完全动不了也没关系。”他忽然话多起来。 安浔:“…”却是更加无语了… “如果实在需要瞄准,右手也可以用来架一下杆,只是有点疼而已。”他居然声音还是那样淡淡的,一本正经… 这一次,安浔已经完全无奈到忽然想笑了。 “不过疼也没关系,那有些僵硬的角度其实还蛮适合架杆的所以我感觉今晚能赢。”他继续淡淡补充。 啊——! 心里深深叹了口气,安浔已经有些抓狂,下一刻却终是嘴角一扬真的笑了出来! 笑着,她无奈扶了扶额:“你们在哪里?” “XX会所三楼台球厅,707包间。” 呵呵,说得这么具体… 安浔终于叹出气来:“话说刚刚我在跟苏洛说话的时候,在背景里骂我的是谁?” 那一句,眉梢轻扬说来,已是带上一抹凉凉的冷意。 手机那头,一直保持着平铺直叙的声线,在裴钊和苏洛各种目瞪口呆的表情中说出那些他以前从来不会说的话,其实他并不知道会不会有用,也一直没有表面看着那样淡定。 轻轻垂着眼,霍城一直全神贯注隔着听筒感受安浔沉默之中微不可查的情绪变化,终是在听见这一句的时候,淡漠一片的眼底,闪过了一抹轻柔光亮。 “那是裴钊,一会儿也会一起打球。”他嘴角微微弯了一下,飞快开口。 手机那头,情绪有些奇异的安浔无奈叹了口气,不知是为了今晚霍城忽然诡异的表现,还是为了此刻自己忽然变化的心情… 她听出来了,他就是在叫她过去… 但是她还有一摊计划等在前面而且她才刚刚吸引到严昊涵的注意! 这么想着的下一秒… “等我一下,半小时到。” … 另一头,电话终于挂断之后,望上霍城脸上淡淡喜悦的表情,裴钊完全就是叹!为!观!止! 呵呵呵,苦肉计是吧,哎呀我受伤了伤得好重缝了十三针都扭曲了不过来看我一下我就要死的! 呵呵呵,卖兄弟是吧,对骂你的那个人就是我兄弟你快过来找他报仇我帮你一起杀他不见不散! 卧槽霍小城你节操呢?! 呵呵呵呵,裴钊一脸冷笑盯着霍城啧了又啧,霍城则完全当他不存在拿起一本杂志翻起来。 另一头,反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的苏洛天了个噜了! “雾草城哥你那一招太高了你怎么想到的啊!” 裴钊冷笑:“呵呵,怎么想到的?那当然是他老人家从小到大的必备技能好么!苏小洛你听过一句话么,会撒娇的孩子有糖吃!啧啧,你说莫锦心果然是惯得你啊…” 裴钊呵呵开口,霍城冷冷抬眼,裴钊一看情势不妙立马机智的伸手往脸上一挡! 下一刻霍城手里稳稳拿着杂志,淡淡抬眼一脚踹在身前茶几上,那沉沉的红木茶几一下位移出去,重重撞在了裴钊的膝盖上… … 卧槽! 好,你狠!以后你老婆再虐你我也不帮你骂她了就让你被她虐死算了! —— 接了电话,从外面回到包间的时候,安浔依旧是那样神色淡淡的样子,只是也许细细观察,从她青黑一双眼眸之中愈发澄净的光泽可以看出来,她心情变得很好~ 其实安浔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顺水推舟改变了计划,她只知道当时那一刻她心里觉得离开这里去和霍城他们玩一场,会是让她更开心的选择。 而她一直是享乐至上的个性,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也就并不奇怪了。 包间之内,那牌局似乎已经分出了胜负,安浔缓缓来到关祺身边,低声告诉他她要走。 结果关祺抬眼看她,表情却是有些古怪,安浔察觉到异样,微微皱起眉来。 下一刻牌桌对面,今晚一切的始作俑者终于冷笑开了口:“怎么要走?要走也等牌局分出胜负才能走,否则就算输!” 一句话落,安浔终是偏头,三年来第一次当面,看清了严昊涵的脸! 还是那样一张深邃又微微阴鸷的脸,三年不见,严昊涵除了更加精瘦眼神也更加阴冷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淡淡的,安浔与那双满含着欲望的冰冷双眸对视,是了,她想起来了,当年雨夜奸杀案发生的那一晚,为了赶尽杀绝,为了将所有目击者都拖下水,他就是用着这样的眼神和表情,冷冷下令,命令那个懦弱害怕到痛哭流涕的少年,掐死她! 三年前,犯下奸杀案,次月他就逃去了国外。 之后案件再三起伏,也没有干扰上他分毫! 此后,严家,还是那个在临江政坛一手遮天的严家;严昊涵,出国留学继续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甚至比起在国内时还要逍遥快活! 而这一年,她终于得以再次见到他,短短四周的圣诞假期,是他如今唯一在国内的时间,她必须好好把握呢~ 这么想着的下一秒,用着那双阴鸷的眼死死盯着安浔,严昊涵冷冷笑起来:“刚刚说过的吧,赌注,要么喝了那边的酒,要么把女人换上一晚…关祺,你是要继续玩下去,还是就此服输?” 冷冷一句话落,关祺望上严昊涵的眼神,亦是冷上了三分! 今晚的牌局,参不参加并不由他选择,定下的这个赌注更是荒谬无比! 今晚在场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严昊涵是盯上了关祺的女人,无论如何也要染指一把!这个牌局,关祺输了,喝到死也不一定能把人带走,还不如直接“换|妻”。只是若是赢了,呵呵,恐怕将来他在这个圈子里都再无立足之地了! 大家能看出来的困境,安浔自然一眼明了,而关祺会作何选择,她更是根本用不着猜! 想到的下一秒,安浔轻轻扬起嘴角来,那个样子,甚至比起刚刚进来的时候还要愉悦上几分,笑着她故作亲热伸手搭上关祺的肩,在他说出任何不利言论之前,先笑着对严昊涵开了口。 “今日这个赌局既然是因为我才完成不了的,那么处罚是不是该我来受?只是我既不喜欢喝酒,也不爱换人,所以想设另一个局。这一次,就由我来跟严少你的女人比一场,如果我赢了,就能走,如果输了…” 安浔偏头,妩媚笑道:“如果输了,不是一晚,而是一周,整整七天我任凭严少你的喜好玩…怎样,赌不赌?” 她故意用了低俗的字眼,笑容之中,满是挑衅。 这样的姿态勾得周围好几个男生都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热血沸腾,更何况是从来经不起激将法严昊涵?! 冷冷望上安浔娇艳肆意的笑容,说实话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嚣张大胆的女人! 下一刻他终是阴冷笑开来:“你想怎么赌?” 安浔的赌局,很简单。 操作起来,却是异常恐怖! 当她拿出手机闲闲发出一段国外视频,丢在牌桌上让众人欣赏,那一刻伴随着视频里那首欢快乐曲,所有人都惊呆了。 Oh_I_have_all_my_fingers;【哦我有我所有的手指】 The_knife_goes_Chop_Chop_Chop!【然后刀开始剁剁剁!】 If_I_miss_the_spaces_in_between;【如果我错失里其中一个缝隙】 My_finger_will_come_off!【我手指就会掉下来!】 … 蒙住双眼,手持尖刀,当五指在牌桌之上张开的少女清唱着如此恐怖的歌词,开始伴随着节奏将刀尖飞快在五指指尖穿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随着音乐节奏的加快,她也跟着加快了节奏,吓得周围很多女生都遮住了眼睛! 整个赌局之中,她每一刀都剁地非常重,在牌桌上留下了一个有一个深深的小洞! 至始至终,她的嘴角却是一直带着笑意,随着节奏加快,越来越灿烂! 这个女人是个疯子,是个疯子! 那一刻,在场说有人都忍不住在心中这样呐喊! 下一刻,当歌声终于戛然而止,她一把将刀插进桌子扯落遮眼的白布,盯上那双闪动着冰凉寒光的深邃眼眸,露出了一个最迷人的笑容! 那一天,最后的时刻,安浔在严昊涵的女伴不甚刺破了中指血流如注之后,微微笑着,离开了现场。 走之前,她指尖轻轻滑过关祺的肩膀,俯身笑着说,怪不得严少想要换女人呢,是不? 话落她翩然离去,留下眉头紧锁的关祺和一屋子各种震惊的男男女女,原地,死死望着女孩离去的背影,半晌,严昊涵握紧掌心,嘴角扬起了一抹疯狂笑意! —— 鱼儿已经上钩,安浔心情愉悦的离去,走出包间之后,她晃眼在地下走廊成片的装饰镜中看见自己的样子,皱了皱眉,招来了服务生:“这附近有没有服装店?” 于是那一晚,当安浔终于来到会所三楼台球厅,她已是换下了那一身不合适的黑裙,穿着一套,咳咳,非常乡村非主流的衣服… 上身,长袖紧身白T恤,胸前一个大大的水晶骷髅,骷髅旁边还有一行配字come_on_baby…就横在她傲然的双峰上… 下身,紧身黑色铅笔裤,每一条腿从大腿开始,往下依次排列五根假拉链,最后到了裤腿,当然会有破洞毛边!~ 于是,安浔便是穿着这样,大大方方来到了他们面前,能这样自信的穿着这种衣服还能穿出一种别样的美感来,苏洛觉得也非安浔莫属了… 只是,想着她又忍不住想笑,你看安小浔还是很在意她家城哥的不是么,为了来见他还换了衣服卸了妆,连这么丑的衣服都接受得了! 此后,四人分了两组,霍城和安浔打花色,苏洛和裴钊打全色,开始了对决。 精准无误一杆入洞,饶是用的左手,霍城台球的实力亦是不容小觑。 善于观察稳扎稳打,从小酷爱男生运动的苏洛打球实力当然也是各种潇洒~ 而没几轮之后,紧跟在安浔之后出场的裴钊就发现,安浔之前笑眯眯的杵着球杆卖萌说自己不太会打欸的时候,到底是何居心了! 从来打不进一个花色球,还经常擦碰到全色球,这就是安浔“最差劲”的实力… 然后每一次,她都像这样,“误打误撞”把花色球送到了最好进的位置,或者“一不小心”,把全色球撞到了各种恶心刁钻无从下手的角度! 最后自然,他和苏洛便是在这样一次次的巧合中,大比分落后… 杵着球杆,望着对面配合默契的一对男女,裴钊无奈叹气了又叹气。 直到今天,他还是认为安浔这样的女生,并不适合做兄弟老婆… 而她今天,也的确再一次非常完美的跟他展示了自己有仇必报的狭隘胸襟和阴着使坏的恶劣本性… 只是啊,每当看见霍小城打球时,安浔丫头站在一旁目不转睛盯着看的时候,裴钊又觉得也许什么都可以原谅了。 霍小城的伤,看来她是真的,很在意呢。 ------题外话------ 嗷,今天甜宠了一章,好沸腾~ 话说安女王玩的那个刀之歌游戏,大家如果感兴趣可以百度一下,还是挺带感的… 百度刀之歌就有了,里头有一个成功的5位和失败的5位合集,失败的比较血腥,胆子小的妹子可以看成功的,还是很爽的! 最后说一句,爱你们大家,么么哒! V083 做得到! 在几人一起玩下几局之后,安浔下场休息,看着瞬间恢复到原有水平的裴钊和继续嗨嗨的苏洛开始大杀四方,她觉得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情绪,都仿佛一点一点平静了下去。 霍城并不来她身边,只是给她拿了一瓶水。 安浔知道,他在揣摩和她相处时候的距离,他不冒进,也不远离。 苏家宴会那一晚,三分伤害,七分颜色,她做足了回绝的事,可是之后,霍城还给她的,是什么? “风华”餐厅突然好吃起来的饭菜,大学城东门一场意外却表现良好的救助,今晚他们在的地方就在同一个会所三楼,而苏洛明知她有约还会打电话过来的原因,不用细想她也能猜到,之前她和关祺在一起,他们十有八九看见了。 所以他要苏洛打来电话,争取她一次。 其实安浔并觉得自己真的了解霍城,至少他做出的很多事,都不按照她预先设定好的路径。 只是她想,她也许终是有些了解了自己今晚选择同他一起的原因,这一阵子,她波动了太多,也紧绷了太久,她想要有一个环境可以放松。 而霍城,就像是一个可以让她肆意放松的地方。 他做事太有分寸,一切都以她为先,像是很在意,却也很能忍。换句话说那晚她决然的拒绝他已经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复,他的答复,就像是在无声告诉她他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能承受,她想怎样,都可以。 这样的许诺很危险,因为她并不是一个懂得分寸懂得感恩的人。 不设前提就贸然把自己往前送,结果很有可能死得连渣都不剩。 而最让安浔哑然失笑的,是仿佛她的这些阴暗面他其实都知道,而他并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而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让他恰恰成为了这一世她最能轻松面对的人… 古怪的缘分,诡异的感情,她不懂他奇葩的脑回路,所以也当然不懂他对着她时这份执着顽强没头没脑的心意。 她日日盘算着怎么复仇,怎么猎杀,怎么在复仇的道路上除掉他这个大障碍,这么在猎杀的过程中把他拽下来喝血喝个爽,最后因为任务艰巨死了不少脑细胞积攒了不少压力,所以她来找他陪玩放松来了… 呵呵,她怎么看着这么像个人渣? 轻轻垂眸,安浔微微弯起嘴角来,刚刚沾了水的红唇看着娇艳饱满,霍城回头,沉湛的一双墨瞳目不转睛。 安浔抬起头来。 “再来一局!不过今晚是不是我运气好?怎么好像每次我一上场你们的球位就很差~” 苏洛裴钊闻言皆默。 卧槽阴了人还装小白简直没人性! … 包间门外,寂静的走廊上,一人偷偷躲在门边透过门上窄小的窗户往里瞧,窥视了很久,终于确定了眼前看到的一幕是事实! 她们义信的当家人,加上裴家少爷还有苏家小姐,这么几个重量级的人物平安夜晚上出来玩,居然还叫了一个她不认识的漂亮姑娘一起? 名叫Cindy的女人眸中闪过一抹精光,掏出手机,当安浔笑着起身和霍城对视上的下一秒,迅速拍下了照片! —— 那一晚玩到十一点多,明天一早苏洛和安浔都要各自从家里赶到学校上课,算了算两个丫头能睡的时间,裴钊提议今晚就这样先散了,当然下次还要再约出来一起玩。 他把下次再约这几字咬得很重,安浔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笑了笑,苏洛积极提出让霍城送安浔回去,当然安浔也没想过今晚他们还会给她另外的选择。 平安夜晚,她从家里换了那样一身衣服出门,现在早已过了门禁,却是没有接到一通电话询问她此刻的行踪。 于是安浔在霍城的车上踏实的坐着,或者说有些过于踏实了,车子还未开出市区她已经头一歪睡了过去。 仍是顾三开车,霍城陪着安浔一同坐在后座,在她微微侧身靠着椅背睡熟之后,他偏头望上她的脸。 所以今晚,她最后还是选了他。 之前他隐隐从她的笑容中看出那一抹冷意,直觉她对着那男人并不是真心,看来,他亦是猜对了… 沉默着,霍城静静望上安浔的睡颜,看着城市街边的灯火一程程路过,在她脸上留下微凉的剪影。 她太过漂亮,让人惊艳之后,还能越看越美。 他并不是很愿意她这样肆意张扬的美着,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他更爱此刻灯火氤氲之中她比起平日更加柔和宁静的容颜,便是看着,都像是能填上他心底所有的角角落落,无声满足。 去往安家的一路上,霍城一直沉默没有打扰安浔半分,顾三的车亦是开得平稳无比,至于到了安家山坡下的铁门前,安浔已经睡得完全不知今夕是何年… 她毫不遮掩的打了一个哈欠,仰头动动脖子,抬手扭扭肩,整个过程中霍城一直直勾勾的盯着看,让安浔觉得要不是他颜值足够高,真心像个痴汉。 她偏过头去,晃了晃身子:“看什么看?很好看?” 大门边的路灯照在她身上,照亮她胸前骷髅上一大片水钻,水钻闪啊闪随着安浔的动作晃上霍城的脸,他没什么迟疑,随即轻应:“嗯,好看。” 这个世上面对调戏还能这么坦然自若并无意识的反调戏回去,估计也就霍城这类零情商的人了… 安浔倒是被他说得顿了顿,随即弯眉笑起来:“那一路也看够了吧,我走了?” 他神色不动:“之前裴钊说下次再约出来一起玩,你觉得呢?” 安浔微微挑了眉:“我觉得…可以考虑?” “那为了方便联系,你把手机号留给我吧。” 这一晚他主动了很多,说话的时候总是用着淡淡的神情,自然而然的语气。 话落没等安浔再说话,霍城已是接过顾三递过来的纸笔,塞到了她手里。 安浔想了想,把手机号写了下来。 “现在可以了么,我走了。” 她把纸笔推出去,转身便要开门,下一刻却是被霍城扣上了肩膀。 回头的那一刻安浔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他的掌心已是飞快向下抚过了她的整条右臂,然后握上她的掌心轻轻擦了一下,便放了开。 如此诡异的举动,意味不明… 安浔有些呆愣抬眼望上霍城那双半隐在黑暗中的墨瞳,却只看出一抹沉静坦然,就像是他刚刚只是寻常的跟她道了一句晚安一般… 接着他真就这么做了。 “晚安。” 霍城淡淡开口,平续无澜。 “…晚安。” —— 寒冷的冬夜,山顶风很大。 安浔拉紧身上的皮草拉开铁门一路小跑上去,前方的安家大宅没有点灯,在夜色中显得异常冷情。 静静坐在后座,直到等到远处大宅一楼亮起一盏朦胧的灯,霍城才淡淡收回了视线。 顾三一直在等待,却是没有等到自家爷把笔纸还给他。 霍城从不用手机,所有人联系他都是通过顾三接电话然后转达;可是今晚顾三等了半天,却也不见自家爷把那安小姐的手机号码交给他… 半晌,他终于开口:“爷,之后怎么安排?” “你给陈医生打个电话,问他我能不能过去一趟。” 都过了十二点了?这时候去? 顾三愣了愣,还是依照指示打了电话,电话接通后陈医生倒是没有顾三预想的那样不悦,还同意了他们的要求。 挂了电话,顾三换挡掉头,又听霍城在身后淡淡吩咐:“找人调查一下,最近有什么同医药行业相关的项目可以做。” 额… 顾三不明就里,当即应下。 … 是夜,已经很晚了,安家二楼卧室里,安浔还醒着躺在大床上,有一句没一句的同小E聊着天。 他最近把大多时间精力都花在了研究更有效的监控设备上,似乎已经有了一些进展,当然他今晚打来电话并不是为了这个,而是为了两周之前大学城发生的那起交通事故。 忙碌得没有及时关注新闻,也没有从安浔这里得到一点消息,他竟是昨晚才知道了这件事! 而更加让他郁闷的是,他之所以能确认安浔被卷入事件当中,还是因为他黑进了武陵区交警大队的系统,在事故报告上看到了她的名字! 为此小E表示非常气愤,而安浔后来不及时接电话的行为被他深深唾弃! “以后你遇见这样的情况一定会很多,难道要我每一次在事发很久之后才得到消息?而且你以后面对的事只会越来越危险,我觉得我们现在的沟通非常有问题,必须改变!”小E在手机那头语气严肃。 安浔今天心情很好,之前已经被骂被吐槽了很久也没生气,听见这一句抱怨,她笑着在大床上翻了一圈,虚心认错:“嗯,沟通是有问题,都是我的责任。我认错~” 她含着笑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听着轻柔。那声线里,甚至带上了一点糯糯的鼻音,听到的时候,让小E微愣了一下,轻抿起了唇。 这是他很熟悉的,以前的安浔。三年的时间里,她一直都是这样,笑盈盈的,温柔说着开玩笑的话,顺着他的意思让他开心,就像他的阳光一样…这样的感觉一瞬触到心里,下一刻小E沉声开了口。 “我决定以后跟你保持音讯通话。我之前给你寄的那个小设备,你以后带在身上,平时需要关闭的时候你可以关掉,但是我建议你没什么特殊情况时保持开启。” “这样,之后再遇到意外或者危险,我就能第一时间知道,甚至还可能当即帮上你一些忙,至少能避免同这次一样的情况再次发生!” 小E这样提议,安浔也觉得没什么不妥,他们两人的协作还需要更好的磨合,而她的确很快就要开始新的狩猎了~ 想到这里安浔也有些兴奋起来,同小E一起梳理了一下后面的计划,再制定了几个方案,此时墙上的时针已是悄然走过凌晨四点,安浔的手机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那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却是安浔等了一晚上的人。看到来电安浔勾唇微笑,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乱糟糟的音乐声和人声做着背景,片刻响起了一道冰冷男声:“我还以为你没兴趣。” 那声音,裹着戏谑笑意,一瞬传到安浔耳朵里。 眉间轻轻扬起一抹艳色,下一刻安浔娇笑出了声:“这么刺激的事,我怎么可能没兴趣?只是严少你不觉得,像这样明面上还属于兄弟的东西,背地里偷偷摸摸吃起来,会更刺激,更美味么~” —— 另一边,霍城离开安家驱车到达陈医生的住所,彼时已过了凌晨一点,陈医生并没有任何怨言,只是神色淡淡的将霍城带到了诊疗室,那里他已经准备好了心里咨询需要的全套工具。 霍城不是一个听话的病人,也许是儿时过多的心理治疗给他留下了很不好的回忆,如今不再有人能约束他之后,他几乎从不按时参加定期诊疗,素来都是身体有了异样感觉到发病前兆的时候,才会过来病急投医。 对于霍城这样的作风陈医生非常不悦,却又偏偏每次他来都是情况最糟糕的时候,他没有一次真的下得了狠心彻底丢下他不管的! 而今晚,夜半一通电话将他吵醒,他第一反应竟是担忧大过了怒气,终是把人叫了过来… 夜晚的诊疗室,点了让人放松的檀香,同一张布艺沙发,坐在同一个位置,陈医生望上对面霍城清冷的眉目,等着他先开口。 片刻之后,他终是轻轻抬起头来。 “我有了一个喜欢的女孩。” … 作为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对于病人这样突如其来说出完全意料之外的话,陈医生有着非常冷静的反应和判断。 霍城话落,陈医生仅仅是停顿了一秒,随即飞快在记事本上写下了什么。 “是一个怎样的女生?”他淡淡开口。 “很可爱的那种。” “能具体说一下她的情况么?比如名字,年龄等等。” “…她姓安,今年十八岁,刚刚考上临江公安大学心理学系。” 陈医生抬起头:“临江人?” “嗯。” “家庭背景呢,你了解么?” 霍城轻轻望去一眼:“她父亲经营一家医药公司,母亲已经过世了。” 淡淡话落,陈医生抬眼望入霍城那双清淡墨瞳,细细分辨着他的状态,在没有看出一丝异常之后,他垂眸,在自己方才写下的“臆想症”旁边打了一个问号。 像霍城这样的孩子,年幼时期经历过数度创伤,长大后,其实是很难拥有同正常人一样的婚恋关系的,时下流行的说法,将这样一种状态成为“无爱症”,既一种很难表达自己的感情,也很难对他人生出的感情的心里状态。 这样的情况,在他二十多年来对霍城近距离的诊疗中,表现得亦是非常明显;使得他在第一次听到霍城这样直观明确的表达恋爱心理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谨慎判断,排除疾病可能。 下一刻陈医生神色淡淡进一步展开了话题:“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那一晚老城区发生枪战,我受了伤躲进了巷子里,后来她救了我。” 笔下记录顿了顿,陈医生眸中闪过一抹思量,抬起头来:“你还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的那个梦么?” “那巷子里的梦?” “对。” “我记得。” “那你现在再把那个梦,复述一遍给我听。” 霍城定定望上陈医生的视线,下一刻淡淡开了口:“我梦见了二十多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母亲带着我逃亡,躲进了巷子里。她要我藏着不要出来,从一数到一百。后来我数到了,莫锦心出现了,把我拉了出去,然后一起离开。” 陈医生:“不错。但是你明确的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对不对?” 霍城:“嗯。” 陈医生:“真实的情况,当年并不是莫锦心在巷子里找到了你。” 霍城:“是的,我知道。莫锦心是那件事之后的两个月才到霍家来的,她并没有真的出现在巷子里。” 一连串的对话,思路清晰对答如流,陈医生并没有从霍城的反应中看出丝毫发病的征兆。 只是年末的时间,相继两场至亲的祭奠,每年的这个时候压力和情感的积聚都会使得霍城的神经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加剧发病的几率,故而他不能掉以轻心! 想着,陈医生淡淡总结:“不错。那么,你有没有发觉,刚刚你所说的,你和那个女生相遇的场景,和这个梦境非常相似。” 一句话落,霍城静默三秒,终于勾唇笑了起来。 他已是明白了之前那一大段细致问话的原因了:“我现在很正常,思路也很清晰。我知道哪些事是真是存在的,那些只是梦境。所以陈医生您大可放心,安浔是真正存在的人,我们之间发生的事,也不是我胡编乱造的。” 他笑得清浅,那一瞬微微上扬的嘴角,甚至带出了一抹浅浅无奈的调侃情绪。 望着这样的霍城,陈医生叹了口气也笑了,笑着伸手把之上先前的怀疑划了去。 “那好。那你今天来,是想要聊什么?” “就是聊一下她,跟您说我有了喜欢的人了。”霍城偏了偏头。 “还有么?” “还有…某一天晚上,我给了取了一个小名,叫安安。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可爱,很适合她。” “还有么?” “她笑起来很好看。” “个性有些古灵精怪,我很喜欢。” “还有…她并不喜欢我。”最后,他终于淡淡说道,开口的时候,嘴角仍旧带着那抹浅笑。 而这,才是他今晚真正想说的话。 陈医生抬眼,声音平叙:“你知道?” “嗯。” “那她知道你喜欢她么?” “知道。” “所以她知道你喜欢她,然后明确跟你表示了,她不喜欢你?” “是的。”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在意,因为她也不喜欢其他人。” 停下手中的笔,陈医生抬起头来,望上霍城轻扬的嘴角,看着他不带笑意的双眸,听他补充说:“她谁也不喜欢,所以没关系。她可以不喜欢我,只要她谁也不喜欢。” 从那双青黑如墨的眼里,陈医生忽然就看出了危机! “但是我们不能左右别人的感情。”他开始尝试劝阻。 霍城顿了顿,附和着点头:“我知道,所以我不会勉强她。她不喜欢的,我都不会做。我会忍耐,就算很想见面,很想交谈,很想触碰,很想…拥有…我也会全忍住,不去打扰她。” 他清清淡淡的说,话落甚至还轻轻弯了弯嘴角,只是那说出口的,却根本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听过去的话! 从霍城微微轻快的语气中,陈医生敏锐的察觉到了异样。而霍城的个性,他从来都是自己先察觉出了什么,才会这样跑过来! 陈医生忽然觉得自己很有理由担心,霍城方才说的拥有,到底是什么含义?! “只是其实很多时候,自然相处是更加合适的方法,忍耐也不见得全是好事。” 想着,陈医生放缓了声调,刻意柔和了语气,尝试将霍城的想法引到正途上去:“我们都要学会将心里的想法传递出去,让对方感受到,这样才是人与人之间正常的相处模式。另外,感情中选择权是双方的,我们不能控制对方选择自己,也不能控制对方不选择别人。” 他已是将道理尽量简练的表达出来,霍城的样子,看着并不像是发病的状态,但是他的情绪,显然也不算正常! 今晚他不是来寻求帮助的,而是来宣泄感情。 他的心里,分明有着一股很强烈的情绪有些压抑不住了,但那又关乎不能暴露在人前的内心一面,所以他想到了他,他的心理医生… 夜半赶来,他之前很有可能就是同那女孩在一起,今晚发生了什么,刺激到了他,他现在过来,想要通过倾述把这份情绪完全控制住,然后就能回去,继续他的忍耐! 这样的情况,着实糟糕! 陈医生沉颜想到这里,终是看着霍城微微抬眼,望了过来。 时间在那一眼凝望之中一分一秒过去,很久之后,他却终是摇头,很遗憾的,表现出了否定… 他淡淡说,她已经说过了,我的感情太沉重,她不喜欢的东西,我不能再给她看。 说完,顿了顿,他垂眼忽然就笑了,笑着他轻声开口,平淡的语气,却是让陈医生听出了最极致的寒! “我不控制她,她可以选别人,任何人…但是选了之后,不让他们再一起,我真的,做得到。” V084 他的世界,她永远在 这一夜,极致挑逗,待到电话挂断,安浔看了看墙上的钟,直接起床去了卫生间洗漱。 不眠一夜,凌晨天还很黑,寂静无人的盘山公路,一辆黑色的轿车再次绕了上来,最终静静的停在了山顶大宅侧面,一处可以清楚看到整个宅子的地方。 来安家的路顾三已经很熟悉,在这之前有很多个夜晚,他都陪着霍城一起过来,在这里彻夜守候。 顾三五年前,跟着霍城从日本回到临江,当年在山田组训练基地的时候他们是同期的组员,如今他是霍城的得力的下属。 顾三并不算太聪明,却很忠心,他可以毫无异议的完成霍城的每一道指令,也可以从不多问一句,就跟随霍城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而这样的一些晚上,他跟着他家爷过来,守护一个他想要守护的女人。 四点过的时间,山顶还很黑,远方,黑沉沉的都市上空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灯,这样一夜,平静而清冷。 坐在车里,这个位置,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安家大宅,霍城甚至知道安浔的房间是哪一个,他沉默凝望,看着那房间的窗户透出微弱灯光,她已经起来了。 他在凌晨两点的时候见了陈医生,三点过的时候从那里出来,给陈医生留下了一堆让他眉头紧锁的诊疗记录。 此刻,俯身案前,在那张之前写了“臆想症”的文稿上,陈医生边听着今晚的录音,边整理思路。 霍城今晚说的话里,关于那场梦境的描述至关重要,可以说正是时间和事件上的巧合,引发了后面所有情绪的衍生。 霍城的这个梦,出现在他最近一次发病的阶段,当时因为时间轴的紊乱和精神状态的异常,这个梦境的出现被赋予了很多意义,其中最大的一项,便是救赎。 梦境最初,是关于霍城母亲离世那场惨剧的重现,那是他病状的起因,亦是心底深处觉得最痛苦的事情。 此后,整个梦境的过程中,他自身扮演了一个非常弱小且无助的角色,蜷缩在黑暗角落,甚至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那是一种对悲剧刻意弱化的心理,反应的是内心的软弱和渴望,他渴望潜意识里清楚记得的所有事都是幻觉,同时亦是否认了自己能够面对以至改变现状的能力! 这一特质,在霍城每一轮发病时期都表现得非常显著,那是他相对于平时那个理智而强大的自己,最为脆弱敏感的里人格,也是他一直最想要依靠外界力量来保护的对象。 所以在梦境的最后,他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救赎,让莫锦心出现,打破了梦魇一般禁锢他的牢笼! 这样一个梦,在之后一系列的巧合发生之前,其实并不是件坏事。 它不仅反应了霍城在当时那个阶段内心自我修复的过程,还作为药物的辅助,帮助他更快康复骑起来。此后,他并没有沉溺在梦境带来的安全感之中,而是彻底从疾病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事情直到这一刻,都是皆大欢喜。 直到老城区那一夜枪战事件的发生… 那一夜的场景,过于巧合的模拟了霍城的梦境,而他的处境,更是强化了心中脆弱里人格的存在。 正所谓天时地利,那一日便是这样的情况,而之后意外出现的那个女孩,破天荒的完成了人和这最后一项,完全吻合了那场梦境,补全了整个救赎的过程! 霍城心中很清楚之前的救赎只是他的一个梦… 而正是因为他很清楚那都不是事实,所以当这样的事实摆在他面前的时候,反而更加加大了他内心情绪对于事件的反应程度,简而言之,就是美梦成真! 于是先前的梦境就变成了像是一场预兆,预示着命中注定的这场相遇! 当晚发生的所有都被赋予了神话般让人迷醉的色彩,那个出现的女孩也被赋予了无与伦比的意义,他对她瞬间就产生了信任感归属感,就像那梦境中他把幼儿体态的自己交给了莫锦心一样,如今他亦是把自己最脆弱的里人格完全交付给了这个新出现的女孩… 书桌上的录音笔里,断续传来霍城微微低沉的声音,正说着他如今忍耐着的一切欲望… 笔尖停驻,陈医生叹了口气,显然,对比将希望寄托在已经死掉的莫锦心身上,如今这样的一个可以看见,可以交谈,可以触碰甚至可以拥有的“救赎”,要符合需求得多… 想着,手中水性笔终是划过纸张,陈医生写下了“轮回”和“希望”两个词。 顿了顿,又写下了“枷锁”,和“危机”! 霍城至今为止的人生中,像这样让他产生过信任感和归属感的人只有过两个,一个是生下他的母亲,一个是陪伴他长大莫锦心。 而这两个人,都已死。 无论是当初她们的死因,还是如今她们的死亡状态,都是霍城无法控制或者说改变不了的事实。 人对于这样的事实往往会产生恐惧和排斥的心理,而在母亲和莫锦心相继去世之后霍城的表现是同质的,他选择了不断强化自身能力不断往高处前进,其实亦是一种不断增强对周围事物的掌控力,减少意外发生的规避性举措。 而这样的霍城,在历经二十多年,在已经强大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遇见了第三个让他产生了同样感情的人… 而这一次,是一个活生生的,还有无限可能的人! 无论这样的感情是不是霍城认为的爱情,可以想象的是,在面对那个女孩时,他会是怎样的心情! 而此时此刻,陈医生无论如何也不愿想象的是,这样一份偏执的情感持续演变下去,将来有一天,哪怕有一点超出他底线的意外发生,届时的霍城,又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是救赎么? 也许,这更像是一场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全盘崩坏的危险关系! 而这一次,他显然,不可能再放手… … 安静冷情的盘山公路末端,巨大樟树半笼而下,树影在轿车漆黑的车身上微微摇曳。 霍城偏头望上山顶大宅二楼卧室里散出的那微弱的光,就像是看着四周一片漆黑的寒夜之中,唯一的一点暖意。 他的情绪已经完全平静下来,重新好好的,回到了他该在的位置。 他有些开心,今晚他隐藏得很好,既没有让她发现他的心思,也没有影响她今晚的心情。 他平稳度过了一次危机,而他和她的关系,仿佛也朝着他希望的方向,更进了一步。 他想,他在她心里,终究是有些不同的。 虽然她并不喜欢他,甚至时不时对他生出一些厌烦的情绪,但是至少她会厌烦,而他知道的人当中,能让她产生情绪波动的人,都很少很少。 他喜欢的女孩,是个淡漠到了骨子里的姑娘。 如今,却是她这样的性情成了让他最安心的保障,而她对着他所有的情绪,无论好坏,都能给他信心。 就像是苏家的那一晚上,她设计他受伤,随后冷冷说出那么多决然的话,她以为这样就会让他放弃,其实却正是她的这些强烈反应,给了他继续努力的希望。 因为她对着其他人,从来都不会这样。 若是真的不在意,那么无视他就好。 何必要把自己放低到那样一个会阴险害人的位子上,费时费力。 若是真心想伤害,游戏结束后她一走了之,连解释都不屑给才是最大的伤害。 又何必非要留下等着他找过去,再费那么多口舌,努力跟他说出那么一大段话来。 她不是这样的个性,明明她就更圆滑也更冷漠,所以就连她刻意为之说出口的那些话,都显得用力过猛,没了一贯游刃有余的肆意… 那一晚,他看着那样的她,甚至觉得她凶狠得很可爱,她是为了他,才费尽心力做了这么多事的呢。 所以,他怎么可能再放得下? 至此,她不喜欢面对的感情,他学会了收敛;她不喜欢看见的情绪,他藏起来,不再让她看见。 他不知道怎样能让她满意,他还在摸索,以他自己的方式,找到让她最轻松快乐的,能与他相处的距离。 这整个过程中,他把决定权全部交给她,她喜欢,他就再进一步,她讨厌,他就原地等待。 就像是他现在在的位置一样,不远不近,看着全局,能很好的守护,也能不给她压力,他会一直都在这里,给她最大的行动自由—— 只要,她不跨出他为她画下的,那个圈。 那圈其实很大,他对她的底线,很低。 他可以接受几乎她所有的决定,只有很少数的东西,可以触碰圆圈的边沿。 而今晚,她忽然就站到了圈边,最后她选择了留下来,他们一起度过了一个应该不止他一个人觉得很好的夜晚。 而如果,她选择了走出去,那么,他有几百种方法,可以在她还未真正在意的时候,让那个叫她出去的诱惑,永远消失。 然后,她便会再回来,在他的世界里,她想要怎样都可以。 只要,那是他的世界。 只要,她永远都在身边。 —— 隔天,圣诞节。 前一晚所有出去嗨了的人都嗨得很尽兴,导致第二天的课堂上,所有人都很无精打采。 除了408寝室的三只。 苏洛因为昨晚自家城哥和安小浔进展得很不错,今天一大早心情就颇好。 而黎曼曼似乎是因为平安夜去约会了?神神秘秘的,莫名的兴奋又有些莫名惆怅。 至于安浔,她精神好不好似乎已经跟睡眠好不好没有多少关系。 这一天的最后一大节课是唐大教授的心理学基础。课程在冰山压力下上得一如既往的快节奏,最后下课前,唐少辰发下了前一周小测的卷子,淡淡扫了一眼下方正襟危坐的十四名弟子。 “这次测验最高分100,最低78,总体比其他专业选修了这门课的学生考得好。当然这也是你们该做到的。” 为了贯彻吴教授怀柔教育的方针,唐少辰现在偶尔也会在课堂上说出这么一两句不痛不痒的赞扬来。 当然因为物以稀为贵,每次他这样的时候学生们都会善良的忽略他冷冰冰的语气,感激的接受恩师的赞许。十四名学生稀稀拉拉坐在大教室里,第一排侧边,卿梓璇听见唐少辰的话,低头扯落桌面上的卷子,一折塞进了书包里。 唐少辰发下一份厚厚的文件来。 “现在你们手里的文件,是四年前国内发生的一起真实案件。看完案子之后,分析出凶手身份,写明犯案动机,就是你们这周的作业。作业满分10分,届时作为额外加分计入期末成绩。” 唐少辰的课很难,挂科率极高,在知道这次犯罪心理学系的学生考试卷子会是唐大教授亲自出题之后小丫头们都有些怕,一听能有10分加分,大家都积极起来! 随后下课铃响,这周课程都结束了,安浔一行收拾东西一起回了寝室,卿梓璇则照例不知去了哪里。 安浔今晚要回家,回寝室之后随意收拾了一下衣物。今天一天她看黎小曼曼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对着她,算算她也应该快憋不住要跟她交心了,结果正好隔壁寝室的过来找黎曼曼问题目,安浔等着无聊,随意拿起周末作业看起来。 这个案子她并没有听说过,讲得是一桩网络写手谋杀案。 文件第一页写道,这个案子共有五名死者,都是当时同一家知名网络文学网站的写手,在一年的时间里被相继杀害,最后查明是一桩连环杀人案。 网络写手有一个共性,便是真实身份的隐匿。除非成为知名写手后增加了媒体曝光度,否则一般不易被人知晓真实姓名和长相。 接着,在文件的第二页上,罗列出了五名死者的档案。 五名死者皆为女性,年龄在十八岁到三十五岁之间,从职业到外貌再到写作收入都并没有太多共同点,甚至案发期间,她们的居住地之间也相隔较远,暂时看不出凶手选择目标的特性来。 安浔这么想着,翻过第二页,看到了附录里上百页的读者留言和作者群聊天记录。 五名死者目前唯一的共性,便是同一网站的写手,那么追查凶手最直接的切入点,自然是该五名作者共同拥有的读者,和跟她们五人都有交往的作者。安浔捧着砖一样的附录,静静翻了起来。 身后,黎曼曼还在细心跟同学讲题,她成绩非常好,讲解思路也很清晰,这一点完全和她小迷糊的个性和外表不相符~ 在黎曼曼柔软又细心的答疑声中,安浔一页页翻过那些洋溢着热情的读者留言,看着她们为书中的人物或喜或悲,对各种情节发表意见,她从每一个作者最后的作品下挑了几十条留言看,看过之后阖上文件,打开电脑搜索了五本书,记录下了最后章节更新的时间,然后看了五本书的第一章和大结局。 做完这些之后,安浔直接把那一大摞的留言略过,看起了作者群的聊天记录。 这一份记录只有短短十来页,工作量轻松了很多,看了没多久,安浔就注意到了一个笔名叫“花之韵”的作者,她很活跃,而且很喜欢谈钱。 聊天记录里,有一天“花之韵”邀请了自己认识的一个外站作者入群,然后在聊天的过程中,开始频繁炫富… 只是她本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好炫耀的,于是她开始炫耀起同群的作者朋友,这个月收入多少,那个是富二代,而那五名死者的笔名,开始高频出现… 这样直接又直白的线索,比起前面那一个暗线简直是天壤之别,安浔拿起答题卷看了一下,果然猜出凶手身份根本没分,所有的分数都在犯案动机的分析上… 安浔感叹了一把唐大教授的小气,看完了关于“花之韵”的所有资料,最后在看见她花店助手的职业时,眸光轻闪了一下。 花么? 长于乌黑的土壤,浇灌污秽的养料,最后却是抽出碧绿的枝叶,开出最艳丽无暇的颜色…她一直觉得,这是一种很神奇的物种呢~ 想到的下一刻,安浔微微勾唇,提笔在答题卷上写下了一句话。 … 此后,等到黎曼曼耐着性子跟同学讲完题,再慷慨的借出了自己的满分考卷,终于迫不及待的送走了人,回头目光灼灼的盯上了安浔苏洛两人。 安浔在吃零食,苏洛在翻手机,两人都在等她。 黎曼曼扭捏了一会儿,小脸微微红起来:“小浔洛洛,我好像要恋爱了…昨天出去玩,就我之前跟你们说过的林爽学长,他跟我表白了…” —— 对于林爽的战略,安浔还是挺清楚的。 就是从这一阵子开始的,经历了影协车祸和东校门的事故,在黎曼曼情绪最低落最需要人陪的时候,林爽趁机出现,关心照顾了她很多。 后来黎曼曼情绪恢复了一些之后,他又带着她出去散心玩乐,花了不少心思。黎曼曼不傻,她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而安浔记得她有一天聊起来,说过觉得林学长很温柔,对她挺好。 于是这一次,放假之前,林爽把握住最后机会,找了一个好时机表明了心意。 安浔觉得,既然黎曼曼觉得挺好,那就好。 虽然当初黎曼曼之所以会和林爽相识,是她“利用”了她,制造了一场接近关祺的邂逅… 安浔默默想着,有些心不在焉,此刻她正站在灶前煎着一块牛排,牛排四周吱吱的冒着泡泡已经有些煎过了,安浔却还在发呆。 下一刻身后大厅传来了张嫂热情的声音:“先生您回来了呀,大小姐正在厨房准备圣诞大餐呢。” 安浔闻言立刻收了心,低头将牛排翻了个面,看着肉上的焦色她也不怎么在意,反正也不是她吃。 果然不出片刻,提着公文包的安建邦就出现在了厨房门口,朝里一望,看见安浔忙碌的背影,下一刻便见她淡淡转头望来,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柔柔的微笑。 安浔长得很像母亲秋映瞳,特别是此刻的样子,穿着一件薄薄的长袖裙子,将头发盘成个发髻,她知道这是秋映瞳以前常作的打扮,也知道这个样子会勾出安建邦怎样的情绪,所以她用得很珍惜,一般只用在刀口上~ 果然下一刻,她便望见安建邦愣愣盯着她的视线里闪过一抹复杂情绪,爱恨交加。 秋映瞳长在英国,一直都有过圣诞节的习惯。 而往年,宋灵韵亦是每年都要把一个圣诞当作春节一样隆重庆祝,搞得热闹非常。 所以今年,没有了母亲也没有了继母的冬季,当然需要她来逆转家中的冷清,给父亲送去一些温暖不是么~ 想着,安浔神色温婉笑得愈发沉静,那样的笑容中,安建邦回过神来:“做什么饭?我今晚要出去…” “没事,不会耽误爸爸工作的。”安浔笑着转身,将牛排乘了出来,“已经可以开饭了~” 安浔的厨艺,一句话形容就是颜值十分,口感五分,吃起来一般只有还算能吃的感觉,所以她从来不吃自己做的东西。 今晚的一餐圣诞大餐也是如此,牛排,红酒,搭配色拉点心,安建邦扫了一眼,应该只有牛排是安浔做的,不过她能做到这样,也算有心了。 安浔在安建邦身侧坐下,舀了一勺沙拉,还没吃一口,忽听安建邦来了一句:“你昨晚出去了?和谁一起?” 先前是被做饭的安浔怔了一下,此刻反应过来的安建邦迅速回忆起了今天要责问的话,凉凉问出口来。 旁侧,安浔神色一如往常:“就是和几个朋友玩了玩。” “几个朋友?玩到大半夜才回来?” 安建邦冷冷笑起来:“安家的家教就把你教成了这样?你可不要做出什么丢人的事来!还没出嫁的女生最重要的就是名声!” 他厉声开口,直白的意思安浔当然都听懂了。 安家这样的家庭,有点小钱,底蕴不足,高不成低不就的,嫁女儿可是门学问~ 看来安建邦是铁了心要她嫁入豪门了,说不定人选都物色得差不多了,当然容不得她自己挑挑拣拣再玩出些花样来,到时候掉了身价不好卖! 想着安浔也不气,吃了点东西,反倒笑起来:“爸爸看您都说到哪里去了。我当然会洁身自好的,而且我出去玩也是结交人脉去了,这次还见到了严家的小少爷呢。” 严家?不行。 地位虽高,但是太过复杂不好拿捏! 安建邦沉颜否决:“严家的那少爷作风太差!我倒觉得叶家的长子叶明炀不错,到时候安排时间,你们见个面。” 叶明炀?叶诗媛的双胞胎哥哥?听到这个名字安浔倒是意外了一下,随即想了想,又了然的弯了弯嘴角。 相比权势这种捏在别人手里的恩泽,还是可以想办法弄到自己手里的财富更踏实,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甩不掉的习气呢~ “可以,但凭爸爸安排就好。” 安浔乖巧应承,笑着抬起头来:“话说今天的牛排可是我的得意之作,爸爸多吃一点。以后我每个周末都回来都给爸爸做饭,您说好不好?” —— 这一顿饭吃得不长,九点左右的时候安建邦处理好一批文件,如约出门。 安浔给他的那张支票,他毫不客气的填上了她剩余遗产的三分之二,已经全部取了出来存进了他自己的户头。 反正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得是,省得以后再低眉顺眼去求那丫头! 此外最近几天,关于同那LPO公司协商的事也有了进展,这几天,恰好那LPO总裁的秘书到临江探亲,昨晚他好说歹说把那秘书拖进了一家私人会所,灌酒砸钱,又找了几个妞把人伺候爽了,终于从秘书口里套出了一个很有用消息! 而此刻,他便是趁热打铁去落实下一步计划,想到多日来弄得他焦头烂额的纠纷终于有了突破口,他甚至激动得胸口发热! 终是一路驱车到了临江市区,安建邦进了一个名叫“都市丽缘”的中档小区,把车停在了专用车位上,打卡进了一栋高层。 电梯上至八楼,安建邦下来,熟门熟路右拐来到了818号门前,轻轻叩响了三声。 大门即刻就开了。 “建邦…我终于等到你来看我了…” 门内传来一声幽幽女声,带着喜悦,含满了委屈。 ------题外话------ 今天终于深层次解剖了霍小城对安女王的感情是为什么会开始得这么快变得这么深的了,一切都是有原因的,而且也可以看出这两只简直是互相纠缠的命啊,说实话安女王遇上这只霍小城,看着虐他虐得爽,但是这么禁锢其实也很头疼哇(╯▽╰) PS,之后安家线回归了虐渣渣,霍小城和安女王也会继续互动,过两天再进个案子,节奏会很明快了~字数白尽量保证,这两天6000+,双休过了开始万,中秋十一给大家看爽╭(╯3╰)╮ — 周六问题来了哈:大家觉得安建邦今晚去见的人是谁呢?~小提示,后面要开安家线了,安女王连环计要开始执行,所以会是谁呐~ V085 怪物秀! 嫁入安家之后,每一年的圣诞节,都是宋灵韵最认真对待的节日,比起春节的时候还要劳心劳力。 早在当年秋映瞳还是安建邦的妻子时,宋灵韵曾经作为两人的朋友,参加过安家的圣诞节晚宴。 那时她还叫秋映瞳映瞳姐,叫安建邦姐夫,那一年宋灵韵二十岁,穿着一身并不名贵的晚礼服站在安家大厅里,看着从不下厨的大小姐秋映瞳施展一年才有一次的恩泽,看着因为稀有才觉得宝贵的安建邦鞍前马后伺候着娇妻,那时,她已经怀上了安淮。 有时候宋灵韵会想,如果当初她没有遇见安建邦,她的人生轨迹会是怎样。 也许大学毕业就嫁给了平凡的男友,继续做着酒店前台的工作,一辈子也不可能实现自己的昆曲梦想,等到二十年后的今天,她便还是会和现在一样住在这么一个中档小区的普通居民房里,唯一不同的是,她会有丈夫和孩子的陪伴,有一个无论站在何处,都能挺直腰板的身份。 宋灵韵很难分清,当年无限激励了她夺下秋映瞳的位置留在安建邦身边的动力,到底是对安建邦如今财富地位的准确预估,还是仅仅因为嫉妒什么都有了的秋映瞳。 她只记得她很不喜欢秋大小姐对着那些让她艳羡的事物永远淡淡不屑的神情,她想,既然她都看不上,那就她来抢走好了… 所以之后,她也的确是那样做了,给秋大小姐添了无数堵,得到了以前属于她的一切。此后每一年的圣诞节,终是她站到了那个位置,成了安家第二个宴请四方的女主人,她并不在意每年的这个时候安建邦看着她想着的又是谁,她只在意,自己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只能站在暗处,怀了孩子也不能做声的附属品。 所以你看,她并不是最开始就拥有了全部,可以站在制高点,欺负前妻的遗孤。 她也曾卑微过,隐忍过,受过很多作践很多不公,她能一路走到安夫人的位置全凭忍人所不能忍,所以这一次,也不过只是一次沉浮! 双眼含着泪,宋灵韵恰到好处的表现着欣喜和悲伤,既能让男人看后心生疼惜,又不至于让他感觉到自己是在责备,产生不悦的情绪。 果然,在看见宋灵韵那张不施粉黛但是绝对精心保养着的容颜上凄婉又高兴的神情,多日来疲惫奔走陪尽了笑脸的安建邦忽而感到了一阵轻松,至少在这里,还有一个女人这样全身心的等待着自己,会为了他的一点善待就感激成这样,无论她人品如何,都充分抚慰了他大男子主义的内心。 安建邦熟门熟路在门口换了鞋,环视了一周:“安濛呢?” 宋灵韵体贴的帮安建邦脱下外套:“濛濛在同学家学习呢,今天补完课就九点了,她一个人回来也不安全,就近住在朋友家了。” “是么?原来不是为了避开我这个父亲?”安建邦几步走到客厅,冷冷一笑道。 身后,宋灵韵正在挂衣服,听见这一句,微微一顿,偏头望上了安建邦的背影。 在这比起安家客厅小得多的房间里,安建邦高大的背影显得异常冷漠。当然这样的感觉,是源自他的内心。 她们现在住的地方离嘉华高中有多远,高三了的安濛每天学习有多辛苦,还有她如今上下学都只能自己坐车所以晚归的时候即使很不方便也只能去打扰朋友,这一切其实他都毫不在意,他要的只是无论他如何对待她们,她们都必须毫无怨言,在他想起她们的时候就要感恩戴德的跑过去,她们对于他的意义,就只有这些。 脑子里飞快闪过这个念头的下一刻,宋灵韵柔柔笑了起来:“怎么会,濛濛个性单纯,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你也知道。而且小孩子不懂事,我还不懂事么,那天的事事后我都好好跟孩子解释过了,误会早就解开,她也知道自己错了。” 宋灵韵拿来拖鞋,伺候安建邦穿上,再去厨房端出了早已沏好的龙井,轻轻置在了茶几上。 这些事都是当初她做小三的那几年安建邦每次来她的“爱巢”她一贯做的事,不曾想到二十年后的今天,已经年逾四十的她还要腆着脸再做一次。 只是这样的举动看在安建邦眼里,便是一种屈服顺从,能让他回忆起当初两人一起的甜蜜时光,所以宋灵韵做得很坦然。 果然轻轻抿了一口茶之后,安建邦的表情已经阴转多云:“安浔的那件事,真的不是你做的?” 在安建邦淡漠的视线里,宋灵韵轻轻叹了口气,露出了一抹早已看透了一切的黯然。 “我可以发誓,我并没有做过一点伤害小浔的事。于情,我自己就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就算为了孩子惜福,我又怎么会去残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于理,我的安淮安濛,哪个不优秀,说实话小浔能给我的孩子造成什么威胁?就算我是个坏后妈,也实在用不着做这些事来巩固地位…更何况,十几年来我是如何对小浔的,建邦你都看在眼里,一个人装得了一时,还能装得了一辈子?这一次也是我疏忽,居然中了那么傻的圈套…” 说着宋灵韵抬起头来,望上安建邦时,眼底隐隐又有了泪光: “这件事,显然是英国那老太婆设计的阴谋!她一直就很讨厌我,这次死之前,还不趁机蓄意报复?!我不怪小浔,这个年纪的孩子多多少少都容易被蛊惑,再加上老太婆也是她的亲人,还有那所谓的证据,她可能一伤心就相信了…其实我怎样都好,只是可惜了,小浔本就是孤单敏感的孩子,这次失去了对我的信任,以后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宋灵韵说着就哽咽起来,微卷的长发披散身前,含着水光的眼睛一瞬望来,愈显妩媚。一侧安建邦看得心神一动,不知不觉就过去揽上了她的肩头。 “好了,我也知道你一直都为了孩子着想,其实这段时间冷静下来我也想了很多,那一晚是我在气头上,太心疼孩子了,才怀疑了你。你一直都是温柔善良的个性我又怎会不知道?现在想想,是我糊涂了…” 安建邦顺着宋灵韵的话头就接了下去,掌心轻轻在她摩擦着她半湿的秀发,只觉宋灵韵身上的味道今夜格外好闻。 被这么一搂,宋灵韵自是温顺就靠上了安建邦的胸膛,也不介意自己一把年纪了还做出这等娇柔姿态有多低贱,顺势软糯着又说了不少好话,总之是把两人的责任全部摘了干净,最后柔柔来了一句:“老公,你今天能过来陪我过节,我真的很开心!” 香风阵阵,温玉在怀,安建邦此时已经有些心猿意马,脑袋里还残留的理智告诫他正事为重,掌心不轻不重揉捏着宋灵韵圆润的肩头,安建邦把这段时间里恒通遇到的危机大致提了一遍,最后柔声道:“小韵,昨天我从那LPO总裁秘书那里打听到,原来那总裁的夫人是个昆曲迷,这段时间就在临江,常常去听演出。我想过几天带着你一起去‘偶遇’那总裁夫人一次,介绍你们认识,希望你能跟她搞好关系帮我争取到谈判的机会,你能做好么?” “当然可以,建邦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会尽力的!” 宋灵韵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抹微不可查的兴奋,说着她直起身来,半倚着安建邦温柔开口,那个样子,要多柔情蜜意有多柔情蜜意:“那么建邦,如果我办好了这件事,你能让我和濛濛回家么,我们都很想你,也很想回去…” 她声音轻柔,表情委屈,本就圆润无暇的一张脸这些年一直保养得很好,看着至少比实际年龄小上五六岁。 而今晚,那一身刻意整理过的装扮,睡衣并不性感细看却又有些撩人,微湿的长发搭配怡人的香水,更是让她看着既有成熟女人的风韵,又带着三分年轻女孩才有的娇俏,格外迷人。 是因为这间屋子本就是当年两人偷情用的“爱巢”么,还是因为多日不见,有了一些久违的新鲜感?今晚看着这样的宋灵韵,安建邦只觉愈发口干舌燥,看出了好多年都没再有过的热情,一个冲动,就把宋灵韵直接扑倒在了沙发上! “小韵,你真是我的福星…”安建邦含糊一句,咬上了宋灵韵的耳垂。 先前安建邦的反常小动作已经让宋灵韵有所察觉,被这么一扑,她娇羞说了一句去床上,在没得到回应之后,也就由着安建邦为所欲为起来。 这样的年纪,在当年偷情专用的场所,还在客厅沙发这样不给她任何尊重的地方,他毫不温柔的扯开了她的衣领。 宋灵韵心里冷笑了一下,做的,却是更加妩媚笑着,将自己柔软的身子贴了上去… 许是因为多日的压力积累终于得到了宣泄,这一晚安建邦表现得异常勇猛,翻来覆去把人折腾了几番终于餍足之后,起身穿衣。 仅仅用着抱枕遮掩着害羞部位,宋灵韵浑身绵软躺在沙发上,媚眼如丝看着安建邦慢条斯理扣着衬衣。 是了,现在家里还有个小祖宗安浔在,他又怎么会留下过夜? 云雨一番,冷静离去,这是他当年做惯了的事。 饶是在最柔情蜜意的时候他也不会即刻给她任何承诺,这便是安建邦的性格。 披上外衣,起身好好将人送出去,在玄关时宋灵韵踮起脚尖,在安建邦唇上印下一个吻。 原来他这次过来,是有求于她,这样,她就有了再一次抓住他的心的资本。 只是这样的资本,还够不上他同意她们母女回去,更够不上回去之后,让她能和安浔那小贱人一争高低! 不过,这样一场没有安全措施的欢爱却是给了她一个新的启示。 如果现在他们所有人加起来的分量还不够一个安浔,那么,如果她再一次,有了身孕呢? 这样的安排,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只因有了安淮安濛,她早已不觉得安浔会是个威胁! 而如今,小白兔变成了狼崽子,多一个孩子,就是多一份筹码。 长子安淮聪明优秀是公司继承人,次女安濛活泼可爱是爸爸的小棉袄,再加上一个需要疼爱需要留下遗产照顾的老来子… 看那小贱人还怎么同她争! … 清冷一夜,当安家的两位家长做着老不修的事并各自谋划算计颇深的时候,安家小辈们,做的事则要单纯无暇上许多。 晚上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安浔还在厨房忙碌,她明天一早要尝试从来没有做过的烘培,给爸爸一个惊喜~所以此刻正在做第一轮的练习。 城市彼端,今夜留宿在朋友家中,学习到临近十二点,安濛放下笔抬起头来,想到今晚朋友狐疑的目光,她想她们母女被赶出安家的事,可能已经快要瞒不住了… 这样的时候,即便再是告诫自己坚强,她也总会觉得自己软弱,越来越让她觉得陌生的妈妈,已经让她再也没有好感爸爸,还有那个如今在她心里毒如蛇蝎甚至让她害怕安浔… 她想,这样的时候,如果哥哥能在身边,会不会就可以帮她战胜恶魔,让她重新回到以前的生活? 想着安濛拿起手机来,今天美国也是圣诞节,那边的时间差不多是中午十二点,她六点多的时候发了一条圣诞祝福过去,现在已经临近午休,哥哥应该有时间回复了。 正是这么想着的下一刻,手机便响起了提示音。 另一头,满手沾着面糊,安浔抬眼看钟,美国那边已经午休了呢,她洗了洗手,拿起手机来。 【哥哥,圣诞快乐!】 一条微信发出去,不会儿就收到了提示音。 叮的一声响中,两个女孩同时低头,看到那绿色气泡浮现眼前。 【圣诞快乐。】 无声一句祝福,望上气泡一侧头像上,那笑容如同暖阳一般温和澄净的大男孩,安浔和安濛,都微微弯起了嘴角。 —— 双休两天,安浔在家做了两天的孝顺女儿,天天给安建邦做吃的。后来她发觉做菜身上油烟味太重,决定以后只烤烤面包泡泡奶茶就好。 安浔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周日晚上,她已经做完了唐少辰的作业,洗漱了一下爬上床闲闲玩起了手机。 床下,黎曼曼苏洛还有卿梓璇都在蒙头写作业,寝室里气氛很安静。 轻柔长发披散肩头,清丽的容颜上带着一抹健康红晕,按照苏洛的话来说,最近她们安小浔是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了,防狼措施一定要做好! 而此刻,裹着厚厚的长绒毛披肩,靠在床头微微笑着玩手机的安浔,看着就如同一只纯白的小兔子一般温顺可爱,当然,前提是角度选得对,看不到她此刻正在翻看的内容的话… 上半身是女人,下半身是鱼尾的“美人鱼”?没意思,小时候就知道是骗人的了。 全身插满钢针,还能表演杂技的“无骨女”?咦,有点点恶心,不过也许男人会比较喜欢? 小时候被断掉了四肢,做成了人彘之后身残志坚的“脱衣舞女郎”?嗯,似乎开始有点符合那位的兴趣了呢~ 再是翻过几页,看过之后越来越变态的图片,安浔果断点击了下单,买了两张观影券,然后神色淡淡把网站链接转手发给了严家小少爷。 做完这些之后,许是今天变态能量摄取太多,安浔忽然觉得有些馋了,便又找出“风华”餐厅那VIP订餐热线来,洋洋洒洒打了一堆想吃的菜名过去,然后一翻身,满意的睡了。 不一会儿,下方黎曼曼写完了卷子,洗了个脸爬上了床。 再过了一会儿,熄灯前苏洛终于也做完了题,理了理书包也睡了。 寝室里安安静静的,只剩下了卿梓璇一个还在奋笔疾书,最后熄灯时间到了,她点亮应急小灯,继续努力。 最近这段时间,她开始在校外打工,本就不充裕的学习时间被占用了很多,以至于成绩飞快下滑… 想到书包里塞着的至今都不愿拿出来再看一眼的那张78分测验卷子,卿梓璇死死咬了咬牙。 她虽然算不上很聪明,但绝对是最努力的那一个,她一直坚信勤能补拙,从小到大一直好强的她也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她坚信,其他人只是沾了空闲比较多的优势才比她分数高了那么一点,至少跟她一个寝室的三个人,平时只知道吃喝玩乐参加社团,绝对也没有比她好上多少! 所以只要她再努力一点,再少睡一些,把更多的时间用到学习上,期末的时候一定能取得不错的成绩!她不求在班里第一,只要能把寝室其他几人比下去,就是她的胜利! 想着,卿梓璇忍着困意,继续翻着厚厚的资料,统计那五名死者所有的读者ID。 同时看过这五名作者的书的读者,且表现出强烈的喜爱或者厌恶之情的,便会有较大的嫌疑。只可惜老师给的资料是打印版不是电子版,不然统计起来会方便很多,当然,这也许也是老师对她们的试炼之一。 卿梓璇这么想着,愈发认真的罗列名单,几乎从来没有想过老师给的资料也可能是无用的,这一点… 于是一直写到半夜两点,她终于把那一百多页的留言统计完,最后得到的结果,读者里面没有显著的嫌疑人?! 卿梓璇愣了片刻,只能继续翻看附录二的作者QQ群聊天记录,然后很自然,翻了没几页,她就注意到了那个名叫“花之韵”的作者有点问题… 然后她就陷入了纠结。 是她之前的统计出了问题么?还是真相真就那么简单? 不对,以唐教授的严厉程度,一道值了十分的作业,怎么可能答案如此直白?! 这一题,对于小测已经不好的她实在太过重要,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她打开手机热点,输入了网络写手谋杀案几个词,竟是在第一页上,就找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原来,那个“花之韵”在现实生活中在花店工作,而凶手,正是她工作花店的老板。 网上这么写着,“花之韵”是个很喜欢炫耀的人,她在工作的时候,经常跟老板炫耀自己写文时结交的朋友,将对方的家底泄露了出去。 后来那老板因为经营不善急需用钱,便想到了劫财杀人,雇人破译了该网站的安全系统,得到了所有作者的真实姓名和住址,然后找到了“花之韵”经常提起的那几人,设计了谋杀案。 而老板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这样死者之间关联性便会减弱,不容易被发觉是连环谋杀案。 甚至在杀人之后,他还利用盗取的作者ID和密码替那五名作者继续更新着文章,为了延迟作者死亡被发现的时间! 看到这一段,卿梓璇终于松了口气,也很庆幸,她差点就要答错题了。 想着,她提笔在答题卷上写起来。 先是写下了她对所有读者留言进行了统计,得出嫌疑人不在读者当中; 再是写了几句对“花之韵”言行的分析; 最后将网上那一段案件结果直接搬了过去,写下了花店老板就是凶手的结论。 好了,终于可以安心休息了! —— 过了圣诞节,没多久便是元旦假期,只是面对迫在眉睫的期末考,大多数学生都没有了再次出去嗨皮的心情,校园里整日泡图书馆自习室学习的身影日益多了起来。 如果按照卿梓璇以学习时间来定义努力程度的方式,那么408寝室的其余四人的确是不务正业到了极点。 这一天,一月一日,黎曼曼和苏洛约着去看新上映的电影,安浔则继续回家陪伴父亲。在做了一顿元旦大餐并半逼着安建邦吃掉之后,她满意的目送着安建邦带着悄悄准备好的礼服和首饰出门,感叹着渣爹老当益壮继母风韵犹存,一边自己也收拾了收拾,出门“约会”去了。 这段时间安浔心情一直非常好,这样的情绪在到了那地下秀场门外,看见一身黑衣将帽檐压得低低的严昊涵时,演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她几步走上去,伸手轻轻触上严昊涵的肩头,偏头笑起来:“严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放心,就算遇见熟人,他们也会当作不认识你的~” 严昊涵抬头,望上面前姑娘明媚的笑脸,安浔今天穿得很悠闲,上身一件宽松的黑色毛衣,下身一条紧身铅笔裤,配上一双鹿皮小靴子,高挑性感。 严昊涵的目光从安浔半裸的右肩一瞬滑过,眸光里闪过一抹炙热欲望。 他对女人向来出手很快,玩过就甩,现在根本恨不得抓了眼前这个勾人的小妖精上床狠狠蹂躏一番! 安浔从那双炽热又阴鸷的眸光里当然看出了严昊涵的心思,她扬眉一笑,不等他说话,率先进了秀场。 要说这整个临江,没有被变态的严小少爷涉足过的地方,也许便是今晚,这名叫“怪物秀”的地下秀场! 一群奇形怪状的类人生物,一堆心智失常的疯狂看客,便是今晚这场真人秀的全部主题! 这种已经超出人类承受极限的演出当然犯法,谁知道台上演出的这些“怪兽”到底是怎么来的?! 因此该秀所有的观众全凭会员制购票,可不单单是有钱就能来的地方。当然,事先连这个秀都不知道的严昊涵,他当然不可能知道今晚的演出,是一个多么极致的陷阱! 那上身是女人,下身是鱼尾的“美人鱼”,原来是一个从出身之时便从大腿开始连体无法分离的女人,简而言之就是畸形。 这样的畸形在医学上的案例并不少见,而且俗称就叫“美人鱼”,只是大多数这样出生的孩子都在婴儿时期就幸运的接受了腿部分离手术,不像这一个,成年之后被作为怪物搬上了舞台,浸泡在大鱼缸里,做着各种表演。 安浔神色淡淡看着台上笑容僵硬有些枯瘦的美人鱼,稍稍环顾了一下四周,看见不少人举起了手中的牌子。 美人鱼之后出场之后,再一次引起全场掌声的,便是那钢针无骨女。 全身钉满了露出部分两寸左右的钢针,无骨女全裸出场,绕在一个连环套的钢圈之中,做着各种各样高难度的柔体运动。 安浔只觉,这个无骨女在沦落至此之前,一定只是一个单纯的杂技演员,不知为何被人糟蹋成了这样,现在只会绷着一张脸眼皮上都有钢针穿孔的脸,做着以前一直做的,那些动作… 然而很诡异的是,无骨女的演出结束之后,竟然也有人举起了牌子。 看来这个世上,和永远不缺的悲剧比肩的,正是永远不缺的,黑暗龌蹉的心… 想着,微微偏头,安浔望上了身侧的严昊涵,当然,自从演出开始之后,他终于转移了注意力,不再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心理极度扭曲,在虐待和杀戮中寻找快感,严昊涵和霍凌风,是同一类人。 只是他相比霍凌风稍微好一点的是,至少他不像霍小变态那样,十六岁的时候,已经成了“怪物秀”的金卡会员! 带着领小弟入门的心情,安浔淡淡温柔的看着严昊涵微微激动的脸,不过是一条小鱼一只刺猬,真的无需这么兴奋,她还准备了一道最合他心意的大餐,等着他今晚尽情享用呢~ 正是这样想着,台上忽然光影一暗,滚出了一个,小小的“蚕茧”来! 那一刻,黑暗的观众席上响起了一阵欢呼,当然严昊涵不知道,那是因为并不是每一场秀都会出场的当家花旦,今晚大驾光临! 蚕茧在舞台上滚啊滚,随着节奏,微微摇摆,最后她竟然忽的一下立了起来,终于让严昊涵看清了,那竟是一个缺失了四肢裹在绷带里的女体! 缓缓的,女体随着音乐间奏,开始一点一点,剥落身上雪白的绷带,那个样子,竟是带着诡异的美感! 这是一场诡异至极的脱衣舞秀,残废的姑娘,终于缓缓的露出了头。 那是一个非常清纯秀丽美人,干净无瑕的脸上,左眼部位只有一个空洞。 那样的反差反而使得她完整的其他五官看着愈发美艳,笑着,跳着,姑娘缓缓,将绷带继续褪下… 然后她露出了香肩,哦,真是如同羊脂一般细腻的肌肤。 然后她露出了双峰,丰满挺翘。 最后直至绷带滑落至小腹,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的肚脐比起常人要大上许多,随着腰部扭动的幅度,微微收缩。 这个姑娘,全身上下,都是窟窿… 当安浔偏头望上严昊涵明显涨红了的脸,她知道他脸红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害羞。 微微勾唇,安浔低头从包包里摸出一张金卡,在台上灯光终于亮起来的那一刻,举了起来。 … 这一晚,一场会让普通人开场就出门呕吐的怪物秀,看完之后,从来和普通人不沾边的严昊涵,明显兴奋到无以复加! 最后,当他从秀场出来,扯着身边的姑娘到了一个暗处把人狠狠压在墙上想要发泄一番的时候,安浔却是淡笑着用一张金卡,堵上了他正欲强吻下来的唇! 会员卡,即房卡,她拽着他的衣袖,把他拉到了会场后台,一个金色的大门前。 刷卡,门开,她一把把人推进去,笑着关上了门! 严昊涵呆了,那一瞬甚至无比紧张,却是当他一回头,竟是呆愣得发现,之前在舞台上,那个让他产生了诡异欲望的绷带姑娘,此刻正小小的一坨躺在一张巨大的床上,用着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对着他笑! 那是他见过最特别的女人,她疯狂,肆意,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一切,能让他体验,以前从未想象过的快感! 望着眼前残疾的姑娘,严昊涵想到的,却是门外,当那妖娆绝艳的美人关门之时,对他露出的,那抹笑容! 她胸有成竹,在认识她之后,在经历过她带给他的一切之后,他永远不可能,再越得过她! 不是他玩弄她,她要的,是她来,玩死他! 只是,这么想着的这一刻,他似已彻底沉沦,再也没有逃脱的可能! —— 对于变态,当然用更变态来医,安浔从来都觉得自己很有道理。 当听见大门之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时,安浔微微笑着偏头,用身上监控录得到的声音柔柔开口。 “刚刚干嘛关了视频,那可是一般人有钱都看不到的秀~” 通话那头,无语低头扶着额,小E现在,根本一句话都不想对这个疯女人说… 安浔是个十足的疯子。 这一点知道的人还不多,但是今晚过后,估计会有更多的人,慢慢的意识到这一点。 公安大学教职工办公室,今晚照例备课改卷到很晚的唐少辰大教授,此刻正微微僵着身子,盯着桌上的一张答题纸皱眉。 网络写手谋杀案的作业,是他对手下的这帮学生第一次的心理测试,不同于其他学生写满了整整一页的案件分析,他面前的这张纸上,只有非常短的一句话。 清秀至极的笔迹,那一句话语气清淡,甚至文采斐然! 却是死死凝视着那句话,唐少辰的眉头越皱越紧,直至终于抬眼,望上了答题纸最上方那秀气的名字。 安浔。 —— 三天假过,周一,公安大考前最后一周课,心理学概论今晚结课,周五答疑,下一周考试。 唐少辰照例在下课的时候发下了上周作业的答题纸。 一道十分的题,每人得分各异。唐少辰改卷一贯认真,每个人的答题纸上都有很多红色批注,一般都是语气冰冷的“这个结论你是怎么得到的?”或者是“写字之前先动动脑子…”总之大多数人的分值都不理想,但是教授却说她们这次的成绩,还算符合他的预期。 黎曼曼的作业得了五分,苏洛的七分,安浔的卷子却是一片空白,似乎连分数都没有… 卿梓璇坐在三人后排,忍不住偷看了她们的成绩。只是她却没有心情关心安浔的情况到底如何,因为她的卷子上,明明写了满满一章纸的答案却是没有一条批注,试卷最上方的分数表里,填的居然是—5,减五分?为什么?! 卿梓璇废了好大劲,才确认数字五之前的那一条小红杠的确真实存在! 下一刻她一下伸手把分数盖住,满眼难以置信的抬头死死盯上了唐少辰的脸! 讲台一侧,唐少辰那张惯常清冷的容颜还是不带什么表情,他没有注意卿梓璇,而是抬眼冷冷扫上了三人小团体在的方向。 “今晚7点到9点答疑时间,安浔到办公室来一趟。” … 是夜,夜凉如水。 教职工办公室所在的小楼,矗立在公安大校园的东南面,临近人工湖,绿荫环抱。 小楼三楼的办公室,唐少辰在灯下翻着一本书,7点过的时候,门外响起两声轻叩,唐少辰抬头,看着门外一个女生静静推开门走了进来。 那不是他在等的安浔,而是无论如何都想要找他谈一谈的卿梓璇。她抬头的时候对上唐少辰一贯冷清的视线,总觉得从里头看出了一丝不悦。 只是这全然都是她的瞎想,两个小时的答疑时间谁都可以来,唐少辰对来的是谁并没有什么想法。卿梓璇在他对面的位子上坐下,低着头,并不先说话。 唐少辰收了桌上的资料,抬头看了卿梓璇一眼。 这个女生他印象很淡,只记得她成绩不太好,很喜欢过来找他问题目,她还曾经隐隐暗示过他她有些跟不上现在课程的进度,而且找不到怎样提升的方法,希望他指点她一些。 而唐少辰却不知道他还能如何指点。 这是一个学习很认真的女生,却并没有太多灵性,其实这一点还不算太严重,相比她与人相处的方式而言。 同一个寝室的室友,就是班上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的尖子生,她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寻求帮助,或者说她也许根本就不知道她们的成绩如何。 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判断周围所有人事都只依仗自己的主观想象,这样的人最不适合学习心理学。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样说了出来。 “第一学期的课程结束之后可以进行专业调剂。虽然你的成绩并不理想,但是我可以作为推荐人帮你调剂到新专业去,我觉得你更适合念监控自动化。” 监控自动化,学习的是软件编程,用条条框框早已设定好的程序代码,书写现场监控需要的程序。 这样的课程如同学习一门语言,会了单词,知道要做什么,编程出来就行,最适合努力又不够有灵性的人,正好还是公安大的王牌专业之一,不少人想考都考不进去,唐少辰的提议其实并不算差。 下一刻,却是卿梓璇像被狠狠刺到一样一下抬头瞪圆了眼睛,双目中透出了被伤害之后,浓浓的不甘来! V086 天才和变态,一线之隔(上) 二十年前,卿梓璇出生在余溪市山檀县的一个普通工薪家庭,六年后,卿梓璇的父母离异。 那年正是她要入读小学一年级的那一年,父母只顾着成天打架吵架,谁还记得她这个已经到了学龄的女儿,等到爷爷奶奶得到消息从山檀县下的一个小村子赶来,卿梓璇已经晚读书了半年,临近春节的时候,还在家里玩着布娃娃… 父母的婚姻当时已经面临解体,卿梓璇被爷爷奶奶接回了乡下。村子的小学讲究少,爷爷请同时教着三个年级的村小学老师吃了顿饭,便让卿梓璇插班了进去。 卿梓璇在村小学一念就是三年,她不喜欢那个学校,不喜欢爱训人的老师和土不拉几的同学,也不喜欢乡下穷苦的日子,她怀念当年在县里同母亲一起的生活。 卿梓璇的父母是大学同学,母亲家境较为优越,父亲则是村里十年来少数几个大学生之一,当年两年相识校园浓情蜜意,之后被生活所迫劳燕分飞,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 待到这段感情走到尽头,留下一个破碎的家庭,母亲改嫁,父亲外出打工失去了音讯,谁也没有再关心过卿梓璇,而当年培养出了大学生的卿家,也隐隐有些从全村艳羡的对象,慢慢变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柄… 事件的转机,是在卿梓璇九岁那一年的冬天,那一年,她在生日前夕走失。 后来失踪的孩子在距离山檀县一小时车程的加油站被发现,当时她已在回程的路上… 孩子去过了县里,没有人知道那里发生过什么。 从山檀县步行到那加油站至少要走几个小时,谁也不知道孩子是怎么自己到达的那里。 卿梓璇不说自己做过什么,也不说自己预备之后怎么办,在加油站营业员报警后她被找到送回了村子,那一晚红蓝色的警灯引来了全村人的围观,谁都知道了,卿家这是走了一个有出息的状元郎,接来了个不省心的讨债鬼! 那一晚后来,关上门后奶奶狠狠的抽了卿梓璇一顿。 全程她没有吭上一声,没有再给卿家丢上一分颜面。 打过之后,奶奶坐在漆黑的前院抹了很久的泪,最后回屋收拾了三人的全部家当。 三年了,孩子从父母身边接回来,三年里没有学过一句她们这里的土话没有交过一个村里的朋友,她怎么可能还看不出来孩子心底的期望? 当晚,奶奶说服了爷爷,决定举家搬去余溪市!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两个年过五旬的老人,带着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去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大城市,想要生活下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临走的那一天半夜,避开所有人的注意,奶奶带着卿梓璇站在自家的三间土屋前,要她发誓,如果踏出这里,一辈子都必须为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而努力,为了永不再回到这里被人指指点点而奋斗,他们选择了比山檀县还更高一层的余溪市,再也没有后路,只能一路向前! 小小的卿梓璇,是那一晚,第一个扭头离开老家的人… 从此,她在所有的目标之前都投入百倍的努力,从此,她面对所有的困难都不给自己半分放弃的理由,她把自己逼到了极致,也放到了所有人的相对面,她这样长大,长成了如今的她。 在周围的同学们依偎在父母身边享受幸福童年的时候,她从不玩乐,一直在学习。 当周围的同学们结伴出行开始注意异性享受肆意青春的时候,她不谈恋爱,一直在学习。 她必须努力,才对得起客死异乡也没有回去老家安葬的爷爷,她必须加倍努力,才对得起让她一路在大城市上了小学上了中学,甚至在她两度因为基础不好没有考上大学的时候,没有多说一句话就支持她复读的奶奶! 终于到了今年,她考到临江市的大学,那个在全国都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临江。 她落了一志愿刑侦学,最后被犯罪心理学录取,这个专业将来也是可以编制入警职的,所以她终于满足了! 而终是在今年,带着爷爷的骨灰,她陪伴奶奶一起,衣锦还乡。 她们离开了整整十年。 回去的时候,家里的老屋早已败了,她跟随奶奶住进了远方亲戚家。 爷爷死后,没能回乡土葬,奶奶眼睛也花了背也驼了,十年的时间像是整整老了二十岁…但是这一切,完全不妨碍老人家返乡之后在所有人面前抬起了苍老的头颅,卿家走了一个状元郎又如何?他们卿家,还可以再培养出一个状元郎! 她的孙女,细皮嫩肉清秀漂亮一口标准的普通话,马上就要去全国最好的地方念大学,比起村里其他同龄的姑娘来就像是个大小姐! 而每当有人这么夸赞的时候,老人家总会淡淡骄傲的说,不,我们梓璇可不做大小姐,她将来要成为人民警察,可不是那只好看不经摔的花钵子… 思绪一层一层,渐渐飘远,再被痛苦的神经牵引,一层一层,拉扯而回。 监察自动化? 毕业之后,可不是警察… 卿梓璇缓缓抬起头来:“唐教授,我知道我错在哪里了,我不应该没有自己看完所有的资料,也不应该作弊去网上找当年案子的结论,我违反了规定,所以您给我负五分的成绩,我接受…” “但是我不能接受的是,我并不是什么都没做,我之所以没有时间看完资料也是因为我之前花了几个小时整理那些读者留言,我也努力了用心了,为什么我的答案您却是看都不看?连一点批注,甚至指出错误,都不肯给我?!” 卿梓璇已经忍耐了太久,她已经不在遇到不如意的事自己调节就能平复下来的状态!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已经有些失控,当然倔强的她不会用眼泪来博取同情,只能将眼睛瞪得更大死死盯着对方,在那样的视线中唐少辰终是在心里叹了口气,起身去书架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过去。 卿梓璇打开文件夹,发觉里面是这次网文写手谋杀案,所有人答题卷的复印件。 她微微一顿,低头一张一张翻看起来。 她果然,是十四人里唯一一个在凶手那一栏里明确写明了花店老板的人… 只是很可惜,整本一百多页的资料里,没有一句话提到了花店老板这个人,所以其他所有人的答案里,都只是含糊的写到了凶手是同现实中的“花之韵”相关的人物。 然后,卿梓璇终于翻到了黎曼曼的卷子。 黎曼曼对凶手的推测,是一个生活在“花之韵”身边,爱好文学的人。 卿梓璇愣了愣。 接着在凶手分析那一栏里,黎曼曼写道: “五名死者遇害的时间,和她们最后一本书最后一章的更新时间不符。可以推断,是窃取了死者个人信息的凶手,在杀死死者之后模仿她们,继续把书写了下去! 凶手事先肯定花费了很多时间精力来研究几人的作品,而且有一定的文学素养,才能完成这个任务。我在网上对比了死者死亡前后的章节,换人续写后无论是作品质量还是过渡衔接都挺好的,凶手是有备而来! 既然花费了这么多功夫,不惜杀人也要写文的凶手,他一定会对其他读者满不满意自己续写的内容很在意! 但是从死者死亡之后的读者留言中,看不出有任何过于狂热的赞美,也没有对其他读者负面评价过于强烈的反驳,甚至假作者都不再回复评论区,所以我推断,凶手不在五名作者的已知读者中,因为他根本不看别人的评论,也不熟悉网站的评论功能。” … 而这样一个一开始就选错了追查方向的答案,最后得到的分数是五分… 卿梓璇默默翻过黎曼曼,下一页看到了苏洛,她的成绩是七分。 苏洛选择的凶手同样是爱好文学的人,最初排除读者作案的分析和黎曼曼差不多,接着她补充了第二点,表达方式就像是把自己脑子里思考的东西直接搬了出来。 “只是我有一点觉得很奇怪,既然这个凶手这么有才,为什么他不自己写书,非要去续写死者的书? 一般选择这样做的人,不是应该都是觉得自己写得更好,所以才要取而代之么? 既是如此,他又是以什么作为评判标准,来证明自己实现了目标的? 换了作者前后,读者的反馈没有明显变化,作品的收入也没有明显变化,他难道只是为了在虚拟环境下变身成为五名作者,把她们已经做到的事继续做下去?这有什么好满足又有什么值得杀人的? 这个案子,缺少一个满足凶手杀人动机的结果。 所以我觉得,可能凶手用来评判自己是否成功的标准并不在于续写的文上,而是其他东西,但是我暂时想不到是什么。” … 这就是苏洛给出的答案,而唐少辰在最后一句话下划了红线,打了个勾。 说明她判断正确… 看到这里,卿梓璇却已经有些绕晕了。 只是她看出了一点,网上的案件分析提到花店老板需要用钱,杀人是为劫财,但是如果真是这样,他就不可能将文续写得很完美,因为急需用钱的他根本不会有闲情逸致去研究那些小说,又怎么可能写得好?! 而如果老板并不是为了钱财,目的就是续写,那么他不惜杀人也要取代一个作者,却只是为了写出和她一样水平的故事,隐匿在一个本来就身份隐匿的人背后,甚至得到的所有掌声和收入都仍属于前作者,这样的逻辑,显然更有问题! 黎曼曼看出了第一个问题,苏洛看出了第二个,而她,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卿梓璇微微攥紧掌心的下一刻,唐少辰淡淡开了口。 “你的案件分析,没有什么值得批注的地方。因为你做的是统计,并不是分析。” “其他人的推论并不完全严谨,但是犯罪推理,本就是建立在现有事实之上的主观判断。破案的过程,先由案件分析推断出一个检索方向,再由负责证据收集和数据统计的人提供更多的资料,经过不断完善补充,最后查明案件真相。” “而你的答案不得分的原因,是因为你做的是辅助犯罪推理的事,而不是推理本身,这是其一。” “其二,你之所以会得负分,并不是因为你作弊,而是你上网看到了那明显有问题的案件结论,却完全没有起疑,只因那是官方结论,而你太过信任权威。” “就像其他同学的答案,如果在没有评分的情况下让你看到,你是判断不出来她们的水平的。你之所以能理解并接受她们的想法,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已经给出了分数,而你是以我判定的结果,来判断你看到的东西。” “换一句话说,你并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和信心,所以犯罪心理学,并不适合你。” 唐少辰很少跟人这样长篇大论,更何况这些话,本就应该是对自己最了解的卿梓璇该自省出来的问题。 只是今年接下这三个系,他到底是做了一些辅导员分内的事,对于这样一个成长不易又刻苦努力的学生,他选择了再帮一次。努力是件好事,只要选对了努力的方向。 却是这样一段全凭好心和客观分析的评价,却是字字句句如同尖刀一般,扎进了卿梓璇心里! 从小到大,以那样家庭背景成长在那样的环境中,卿梓璇很早就已经明白了,有很多事情,比如出身,比如亲情,比如财富智商等等很多很多的东西,都不是凭借努力,就可以得到或者改变的… 却是从小到大,她唯一觉得可以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的,就是学习! 只要花费更多时间精力,就一定会有回报。一次不行,只要她肯努力,下一次未必不行! 这样的态度,便是她离开村子这十年中全部的信念和立足点! 而现在,却是她的导师在告诉她,他并不欣赏只会死用功的人,他要的是灵性,是天赋,是光凭努力无法拥有的优秀才能! 这样的言论,不就等于否定了她的全部,让她以后的人生还怎样过下去?! 不是的,他对她的判断,都是错的! 单单只是一次作业,他哪里能看出这么多来,分明就是他看不起她不想再留她! 想着,卿梓璇心里发狠起来,低头将身前的答题卷用力翻过,她要证明他对她的判断是错误的,她要证明她也有才能也有天赋,可以…! 这么想着的下一刻,却是纸张哗啦一想,她一瞬,翻出了夹在文件夹最后一页,那张干干净净的答题纸。 清秀的字迹,笔触纤细,甚至像是微透着凉意… 那是安浔的卷子,卿梓璇晃眼,看见她在凶手一栏,填了,一个爱花的人… 下面的分析中,她只写了两句话。 春天的郁金香,夏日的美人蕉,秋末的苍兰花开正好,临冬的水仙,幽香怡人。 那些花啊,剖开坚硬的球茎,抽起最葱郁的枝芽,最好的养料之下,一定能开出…最特别的花! 这是一张,没有评分的卷子… 上面的话,她却是根本看不懂! 是天才推论,满分的答案? 还是胡诌一句,故弄玄虚?! 心底一瞬慌乱,她心里完全没有结论! ——你之所以能理解并接受她们的想法,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已经给出了分数,而你是以我判定的结果,来判断你看到的东西… 下一刻,先前唐少辰淡淡清冷的言语一瞬充斥脑海,下一刻就像被踩到了痛脚卿梓璇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抛开一直以来恭谨严肃的样子,张口大吼起来! “我是不会放弃犯罪心理的,我不接受专业调剂!我不会走,你们谁也不能赶我走!我一定会取得最好的成绩,证明你们所有人都是错的!” 她吼完,眼眶都红了,一下撞开身后的椅子往外跑!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卿梓璇一把拉开大门,低头猛冲的时候差一点和门外的人撞到一起!她一抬眼,竟是对上了安浔微微诧异的视线… …她听见了? 她都听见什么了?! 她偷听! 她居然偷听他们的谈话! 卿梓璇气得浑身颤抖,狠狠瞪着安浔,就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刚刚才到办公室门口,安浔表示自己是步子太浅不易被察觉,而且卿梓璇叫的是什么,她当真一点不感兴趣。 便是一个满面通红,一个云淡风轻,两人在走廊僵持几秒,终是安浔懒得再搭理卿梓璇,一侧身就从她身边闪了过去,进了办公室。 晚上学生答疑的时间,办公室按规定是不能关门的。 安浔进去之后,却是自然而然的反手握着门把一拉就把门扣上了,留下了情绪失常目瞪口呆的卿梓璇一人在了门外。 密闭的空间,室内气氛一下凝滞起来,轻轻抬眼,安浔对上了唐少辰望来的视线。 那一如既往清冷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悦,还有一些,复杂? 看着那样的眼神,下一刻安浔微微弯起嘴角笑了。 “唐教授,大晚上的让女学生哭着从办公室里跑出去还被撞了个正着——您预备怎么贿赂我一下?~” V087 天才和变态,一线之隔(下) 如果说三年前,那一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的话,那么当年的辛蓝,应该会是她的家乡永安市青城县那一年的高考状元,从山明水秀的小城镇来到灯红酒绿的大都市,如今就读临江大学数学系,乖乖做着她的小学霸。 而如今,身为安浔的她,已是很习惯遇事总带着三分笑,收敛起所有锋芒把自己妥妥藏到人群中去。 不上不下的成绩,中规中矩的表现,她就连在舞协都是颜值超标却是舞技平平的那一个,这样多好,偶尔崭露头角一次,就能把她的教授“吓”成这个样子~ 想着,安浔笑眯眯的在唐少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他当然不会回答她之前的调侃,她也不在意,看见桌上卿梓璇之前翻乱的卷子,低头看了两眼。 对面,望着安浔清淡的笑容,唐少辰微微皱着眉,片刻从手边拿出一本书,递了过去。 “这本书你拿回去看看,上卷的内容很好。” 安浔接过唐少辰的书,精装硬皮的一本黑色大砖头,看样子还是英文原版。书封面凹凸的皮质手感摸着很不错,书页翻起来甚至带着一股淡淡墨香,这是一本犯罪心理学概论,作者却不是举世闻名的心理学家。 只是这一本书显然是唐少辰的宝贝,书页都被他翻软了,却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安浔把书接过去,浅笑着抬眼,她事先并未料到唐大教授今晚叫她过来会借她一本书。 还真是一个认真又可爱的好老师呢~ 下一刻唐少辰淡淡开了口:“这次的作业,我想知道你得出结论前全部的推理过程。” … 安浔完成这样一份作业只用了很短的时间,花费的精力也很少,可以说她有案件分析的天赋在,而更多的,是因为她并不算认真的学习态度。 她先是和所有同学一样,去看了几位死者的书,对比了死者死亡前后的章节,判断出了凶手续写的情况。 然后她选读了一部分几位死者身前的最后一部作品,联系读者留言,找到了一些细小的共同点。 首先,这五名死者都是比较有才华的写手,至少文笔都不错,而且偏向于唯美型的描述; 其次,这五名死者的文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火文,收入并不算高,有一部分读者喜欢,但也并未受到大力追捧; 最后,这五名死者都是非常勤奋的写手,每人名下都有四到五部作品,每一本都是良心之作,她们死前最后一本作品,也得到了死者非常认真的对待,写得很努力。 这样的发现,让安浔首先想到了璞玉二字。 外表仍是一块貌不惊人的石头,内在却是精良美玉,只要将石料切开,就算毫不懂玉之人也能看出内里的价值来,而这几名死者,均在这样的状态。 有了这样的概念后,安浔自觉已从附录一中获取了足够的信息,直接忽略了所有未看的资料,转去了附录二;在看到了那个名叫“花之韵”的作者后,便因一个“花”字,忽然,就开启了幻想的大门! 要知道花这种物种里,有一个种类叫球根系花卉,可是同她之前联想到的璞玉,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呢~ 春季的她们,可以是郁金香石蒜或者鸢尾,夏季的时候则有美人蕉野百合和睡莲;秋季的时候她们又化身成了苍兰秋海棠和风信子,冬季的时候只有一个水仙,娉婷而立,养于清涟,素淡雅致。 这些花,有着一个非常特别的共同点,她们的生命最初形态,都是一颗丑丑的球茎,需要被人为的切开,雕刻成易于生长的形态,细心培育之后抽芽长叶,开出繁花,灿烂了,一年四季。 这样的感觉,比璞玉带给她的,还要动人心弦。因为花的生长是动态的,寓意着蓬勃的生命,和所有感情的延续! 这个世上,有很多人都是诗人,他们怀着最美好的心情来看待这个世界,他们有着各自最珍爱的事物,他们生存的意义,便是让自己最爱的东西,能在这个世上,能在自己手中,绽放出最美最独一无二的光… 文学创作如此,花卉的培植,亦是如此。 所以,便是一个最初的共鸣,引申到了一种对人生共同的领悟,安浔想,当年的那个凶手,当他一字一句细细品味着那五名死者的作品时,他一定,怀有着同她此刻一样的心情! 感知对方所感知的一切,就像用着同一个头脑同一颗心,她的脑海里风云翻卷,最后,慢慢的,汇成了一段唯美,又有些些疯狂的往事。 当年,有一个爱花之人,他把一生的梦想,都投入到了他最爱的美丽花卉之上。 所以,他很有可能拥有着一个小小的花店,自给自足,培育鲜花,做着自己最爱的事。 他长得并不算太好看,却有着一双温柔的眼睛,每当他认真打理着店里的花卉时,最是迷人。 后来,店里来了一个新的帮手,是个爱聊天的女孩,她告诉他自己同时还是个网文写手,她的梦想是有朝一日出人头地,成为知名作家! 女孩的书他去看过,文笔跟她人一样,有些啰嗦,也有些世俗。 但是她聊到的很多话题,他也并非不感兴趣,他一直觉得文学创作和花卉培育有着很多相似之处,两者都是创造出美丽的东西,供人欣赏,让人着迷。 直至有一天,他在空闲的时候搜索了女孩常常提到过的一个作者,本意只是放松,却是在看了她最新的一部作品后,当天他竟是在店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什么事都没有再做… 这不是他第一次搜索女孩的朋友,却是他第一次遇上这么深的触动! 就像每一个作者的文都可能会有最适合它的读者,这一本书,深深契合了他的感情。 让他在那春风般温暖精致的文笔中陶醉,为夏日般火热的感情微笑,感受着文中透出的,隐隐秋日般微带着惆怅的起伏,最终在面对悲剧的结局时,他竟潸然落泪,却也深深的体会到了,那伴随着冬日冰冷萦绕在他心头几日都未能褪去的,犹如寒梅冷香一般的清冽,和醉人! 他第一次在花以外的事物上,感觉到了以前只有花,能带给他的奇妙感受! 激动之中,之后他开始成为了那个网站的常客,常常去搜索女孩提到过的朋友,陆陆续续发现了好几本能让他产生共鸣的书,也看到了写出那样作品的作者,一点一滴记录下的辛酸和不如意。 他喜爱的书,并不是普通大众都喜欢的书,这一点,他并不意外。 就像是他的花,无论他最初是如何细心培育出了多么与众不同的品种,在所有来来往往于花店的顾客心里,他的花和别人的,也并无不同。 这个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有发现美的眼睛。 也许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自己更加光彩夺目,让所有人都再也移不开视线! 不知是从何时起的,他忽然就有了这样的心思,经历过最初美好的想象之后,他的行动却是非常务实。 他先是盗取了网站作者的资料,再是跟踪尾随调查了目标人物的作息习惯,他选择独居的单身女作者,绑架杀人,最终,完成了他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仪式… 苏洛想不明白的,凶手用来评判自己是否成功的标准,她来告诉他—— “不被世人所发现的美,就像是包裹在丑陋球茎当中的花。必须切开来,雕刻成易于成长的样子,才是成功发芽的第一步。” “美好文学,来自于最美好的灵魂和头脑,就像美好的花儿需要最好的养分,才能好好生长,开出最娇艳的花。” 所以后来,他具象化了那些作者灵感,看着它们,他继续替那些作者完成未完成的创作。 这样,他终于拥有了举世无双最特别的花,她们也创造出了,更加有血有肉完美无瑕的作品! 花开,便是凶手评判自己成功与否的标准,而他的所作所为,在他自己心中,那是同样澄净的两种灵魂交缠碰撞,那是,他赋予死者的,双赢! … 淡淡轻柔的女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浅浅流转。 安浔柔柔说出脑中完整的故事来,便是每一分怡情的比拟都说得丝丝入扣。整个过程中,她一直言语淡淡,一双青黑澄净的眼里,带着最平和晶莹的光。 当年的这个案子,最终告破,源于一场失败的绑架。花店老板被捕之时情绪异常平静,似乎已经完成了毕生夙愿… 此后,在那老板家中,办案人员发现了五个古怪的花盆,最终在花盆里找到了五个被削去了头盖骨的死者的头颅,他用她们做养料,在她们的大脑深处播种下适宜的花种,其中一盆,已经抽出了新芽! 这是一个心理异常的罪犯,犯下的骇人听闻的连环凶杀案! 这个案子,当年最终却是被当作一起蓄意劫杀案,对外公布。 不同于国外恶名昭著的各种连环杀手,中国历史上,素来少有能查得到姓名身份犯案动机的所谓变态杀人魔。 引到舆论,减少不必要的群众恐慌,是国家一直在做的事。 而那存储在历年公安部档案馆中的一摞摞资料,里面不知有多少本,涵盖的内容随便拿出一本来,都惊悚血腥到让人夜不能寐! 这场网文写手谋杀案,便是其中之一… 在凶手心中,那场杀戮般的救赎,是为了帮死者破开阻碍她生长的外壳,让她们的灵感得以更加葱郁的成长… 同时,他亦是以死者的灵感来培育他的花,用他的花,来作为死者灵感之花的,具象化! “双赢”这个词,曾多次出现在当年花店老板的审讯笔记中。 这个词,今晚,被安浔再一次,云淡风轻的说了出来。 直至,那轻柔女声终于停歇,半晌,唐少辰终是抬眼,望上了安浔干净温婉的容颜。 “你觉得犯罪心理学,是一门怎样的学科?” 对视一秒,唐少辰淡淡开了口。 “研究犯人心理,了解他们产生这样心理的起因,还有在整个犯罪过程中心中所想的一切。”安浔脸上笑意不变,浅笑作答。 “还有么?”他声音一贯清冷。 “没有了?”她反问一句,眸光澄净如一。 是啊,在她的观念里,这整个犯罪心理学的意义,也许便仅此而已! 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唐少辰冷冷皱起了眉心。 她那整套虚幻的推论过程里,没有一点证据辅助,没有丝毫务实分析,她只是在讲一个她幻想中的故事! 她并不在意这次作业的成绩,也不在意这个真实的案例里,到底谁是凶手。 她的整个犯罪心理学研究,研究的是人,最终目的,也仅仅是人! 她只对凶手内心的想法感兴趣,至于犯罪心理学是刑侦破案的辅助,目的是为了更快更高效的抓住凶手,这个明显根植在其他所有学生心底的目标,她根本就没有! 或者说,根本不屑于有! 却是抱着这样不负责任的态度,她像是做游戏一般玩过整个案件推理过程,最后还原案件真相,与事实分毫不差! 安浔不是一个心理学初学者,她必定看过很多案例很多著作,才会有这样的基础。 只是仅仅凭借这些外部汲取而来的知识和经验,并不能帮助她达到如今的高度,她最特别的一点,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极致天赋! 那一刻,唐少辰忽然就想起了,原先在马里兰大学求学期间,身为著名犯罪心理学专家的老教授,在一堂课上提到过的,他对于犯罪心理学家的评判。 成就一个顶级的犯罪心理学家,所需的要素,有三。 第一,像一个真正的心理异常犯一样思考。 第二,拥有强烈的表现欲。 第三,… 唐少辰正是想着,置于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回神看了一眼屏幕上方显示的号码,再是看了看对面笑容意味深长的女孩,今晚的谈话恐怕再进行下去也不会有什么进展,他随即挥手,示意安浔离开。 安浔得令自然捧着书就走了,离开的时候还细心的帮唐少辰关了门。 偏头望上门口方向,唐少辰片刻回眸,接通了电话:“喂,什么事?” 电话那头传来唐少眉严肃微凉的声线:“喂,唐教授,你现在方便通话么?现在我们手头有个很棘手的案子,希望能得到你的协助…” 唐少眉的声音还在电话那头持续响起,片刻后唐少辰却有些微微走了神。抬眼望向桌上安浔那张答题卷,他顿了顿,伸手勾了过来。 平素里,成绩中等,表现正常,安浔一直把自己放在一个规规矩矩的框子里,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或者说是在她觉得有必要的时候,才游刃有余的表现出自己的与众不同来! 他和她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她展现给他的,是表现欲。 今晚的第二次,她展现的,是像一个真正的心理异常犯一样思考… 想到这里,他甚至怀疑她是否早已看过当年老教授的著作,故意做出了以上两点,然后让他来,揣测她的第三点? 如果真是这样,便是故意挑衅,他很有理由相信,她还知道这套三点理论的最后一句话,而她,正带着玩乐的心情,笑着,看他将会做出何种反应! 这样的念头,一瞬闯入脑海甚至让唐少辰心底一寒,下一刻电话那头唐少眉的声音顿了顿,微带了迟疑:“喂?哥你还在么?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耳边的追问将唐少辰的思绪拉回,他低头望着身前的卷子,他刚刚已经无意识的,在上面批了一个十分… 下一刻他抬眼皱起眉来:“唐警官,这个案子如果真如你所说的那样,你不觉得比起找我,还不如去找个灵媒…更为合适?” … 另一边,从办公楼出来,安浔绕路去了人工湖,沿着湖边安静的小路走了一会儿,心情颇好的跟通讯那头的小E介绍起风景来。 小E不上学,也没人管,看来将来也是没有读高中再考大学的打算。 就他这样,却还能自己拨款为了下一次行动研发新设备,也不知是哪家不学无术没人关爱的小少爷… 因着安浔的喜悦,小E心情似乎也不错,两人很久没有享受过这么轻松惬意的时光了,待到明天天亮,安浔又会变成那个在复仇和狩猎之间奔走的大忙人,小E很希望她能保持这样的心情再休息一会儿,唯一可惜的是他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 安浔开心的时候,喜欢哼歌。她的乐感还不错,哼出的歌调子总是糯糯的,听着柔软微凉。 冬夜湖边温度很低,半个湖面都结了冰,安浔是怕冷的体质,走了一会儿便嚷着要回去,刚一转身,兜兜里的手机响起来。 安浔摸出一看,是霍城。 今天的这条短信,比起之前每一晚的那句晚安多了几个字,他说,最近天气不好,注意身体。 安浔看了眼,为了注意身体所以没有把手套取下来,自然不方便回复,所以看过就直接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 通讯对面,安浔看到的画面小E自是也看到了,他微微抿唇,却是最终没说什么,片刻之后,耳麦里又传来了安浔轻轻的歌声… … 成就一个顶级犯罪心理学家的三要素—— 其三,灵魂! 当年的老教授,在分析过三条要素之后,总结道: “想要了解黑暗,就要把自己放到黑暗中去。想要真正了解一个人的内心,便要去到他的心底。同样的思维方式,是去往圣地的路径;同等的表现欲望,让我们和黑暗比肩,拥有掌控它的自信。而最后一点,将决定手握黑暗之后我们的去向,是要带着它回到光明去,还是永远,留在那里。” “天才和变态,只有一线之隔。这一线,即为灵魂!” 所以啊,同样拜读过老教授经典理论的唐大教授,今晚看着这样的她,又是在,如何揣度她的灵魂呢? 那被誉为当今国内最年轻亦最权威的犯罪心理学家的她的导师啊… ——呵。 —— 同一时刻,城市彼端,坐落于市中心的万象广场大剧院,今晚正上演著名昆曲剧目《长生殿》。 长生殿以当年唐玄宗和杨贵妃的故事为主线,前段以皇族宫廷生活为主,其后穿插社会政治的演变,情节跌宕起伏,感情真挚感人。 其中最经典的一折《小宴》,演绎贵妃醉酒的经典唱段,示意当唐玄宗与杨贵妃二人卿卿我我如胶似漆之时,却没有料想到社稷江山危在旦夕,函谷关外的安禄山正准备起兵造反局面。 《小宴》一折之后紧接着就是《惊变》一折,将儿女情长国破家亡的起伏惊变,演绎得淋漓尽致! 今夜,陪着安建邦一同来听昆曲的宋灵韵,被赋予了伺机结识LPO制药公司的总裁夫人,替安建邦争取谈判机会的使命。 此刻坐在前排中心的最佳位子,宋灵韵目不转睛盯着台上的曲目,隐隐已是被台上的经典唱段打动,双眼微带着泪光,看迷了进去。 当年的《小宴》一折,是她自幼学习昆曲最爱的折戏之一。她儿时本就是昆曲班子里底子和灵性最好的一个,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能把一段贵妃醉酒演绎得惟妙惟肖。 此后因家境原因她弃了昆曲,一路平凡升学直至大学毕业的前夕认识了安建邦,在他的支持下她又重拾了昆曲基础,后来甚至聘上了临江昆曲艺术团,随团演出过几年已是小有名气,直到她带着两个孩子嫁入安家之后,才渐渐淡出了这个圈子。 可以说当年宋灵韵舍弃昆曲选择了豪门太太的身份,也算是取舍了一番,如今见了《长生殿》,才会这样感慨万千。 一边,正当宋灵韵认真看剧的时候,她的一侧,安建邦却是一直小心翼翼偷偷观察着隔了他们几个座位的两位女士,坐立不安。 这两人里一个便是LPO公司总裁的夫人,今晚同她闺蜜一同来听戏。两人到得较迟,让安建邦没有把握住开场之前攀谈的时机,却是此刻,那总裁夫人微微偏头在闺蜜耳边低语了几句,两人竟是起身离座。 安建邦有些急了:“诶,总裁夫人走了,我们马上跟上去!” 他说着就扯了宋灵韵的胳膊一把,把正看得投入的她吓了一跳! 宋灵韵一回头对上安建邦焦急的视线,愣了愣,心底一阵苦笑。是了,他本就是看不懂昆曲的人今晚还肯过来本来就是完成任务,又怎么可能体贴着她看剧的心情? 再是将台上正在演绎的,唐玄宗下旨绞杀杨贵妃那一幕看了一眼,宋灵韵倏然想起被赶出家门那一晚安建邦为了安小贱人的遗产往她胸前狠狠踹的那一脚,她只感叹男人都是薄情寡义的,而她偏偏嫁了一个最冷血无情的! 想着,下一秒宋灵韵却是乖顺的起身,跟着安建邦追了出去。 此后,当那总裁夫人和闺蜜去了卫生间补妆休息,出来的时候,在水池那儿遇见了一个穿着一身紫色灯芯绒旗袍的贵妇人。 那贵妇人正悠闲的擦着手,嘴里哼着方才那“贵妃醉酒”唱段里最经典的台词,那曲调唱腔竟是一等一的圆润好听,瞬间吸引了酷爱昆曲的总裁夫人的注意! 三位太太之后再也没有回去戏剧厅,而是找了个茶室一同品茗闲谈。宋灵韵这样灵巧的性子当然没一会儿就自然而然的把恒通制药的事抛了出来,让总裁夫人惊叹竟是有这样凑巧的缘分。当然,也许夫人此刻已经看出了今晚的一切许不是真的偶遇,但是因为相谈甚欢,她也欣然接受了对方这一份良苦用心。 于是直至曲终散场,安建邦出来接老婆,两人再在总裁夫人面前秀了一段恩爱阐明了同LPO公司商谈的恳切愿望,聊开心了的总裁夫人当即答应,今晚回去后便同自家老公勾通一下,至少给他们争取一个能坐下来谈一谈的机会。 今晚,依靠她宋灵韵的才艺和手段,终是让安建邦顺利完成了今晚的计谋,看到了一线生机! 此后,两人恭谨将总裁夫人和闺蜜送走,再是一路去往停车库提车,宋灵韵看得出来安建邦的心情非常好,这样的时候她当然要趁热打铁! 上车之后,宋灵韵柔若无骨一般靠进了安建邦怀里:“老公,这段时间你实在太辛苦了,这次争取到了谈判机会,准备起来肯定更要耗费不少精力,不好好补一下,身体会吃不消的…” “我出门的时候就煨上了一锅黑鱼汤,现在小火炖着肯定已经熬出了白汤很浓郁了,老公你要不要去我那里尝一尝?” 听着宋灵韵娇软的声线,安建邦又怎会不知她在刻意讨好? 温玉在怀,又是刚刚办成了一件大事,安建邦兴致不错的在宋灵韵的蜂腰上掐了一把,当即决定前往“爱巢”。 —— 一曲《长生殿》,唱尽了繁华落尽曲终人散,唱罢,已是临近十点。 绕开熙攘人群,去往一处闹市中取静的片区,那里,红墙绿瓦古色古香,那是坐落于市中的百年老校——德馨女高。 今晚,绿化葱郁的校区亦是被清冷寒意笼罩,这一晚云层厚密,除却教学楼晚自习的灯光依旧明亮,其他都地方都显得格外苍凉冷清。 时针滑过一格,校区内最高的钟楼准时报时,沉闷的钟声里,抬眼无语的望了望不远处的教学楼,一圆脸马尾辫的女生低声催促:“既然要现在做就快一点,再一会儿晚自习的人都回来了,人气一旺可就请不出来了!” 女生话落,坐在她对面的短发女生,还有四周围着的另外三个女生都有些犹豫得白了脸,下一刻马尾辫女生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抓起桌上的笔来。 “不是你们说要请笔仙的么,结果一群人翘了晚自习在这里都蹲了两个小时里,你们到底犹豫好了没?!不请就算了我去把纸烧了!” 马尾辫女生说着抓了桌上一张写满字符的纸就要起来,下一刻对面的短发女生终于急了,一把抓着她的手把她拉了住:“请,我决定了还是请!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 这一群,五个女生,同属于公用一个公共活动区的两个六人寝室,601和602。 扎着马尾辫的女生名叫张芷兰,601寝室,是个灵异事件爱好者,自称会请笔仙。 她的对面,短发清瘦的女孩名家陈佳佳,602寝室,是这次请笔仙仪式的发起人,起因是她最近老是做噩梦,想要解梦。 另外围观的三名女生都是601寝室的,分别是陈蕾,苏晓萌和王嘉玉。 她们所有人都是德馨女高高三年级的学生。 德馨女高,顾名思义是一所女校,建校在解放之前,已有百年历史,以培育优秀杰出独立自主的女性为办学标准,是临江市除了嘉华高中之外,第二个富家小姐云集的地方。 德馨女高办学严谨校风严明,成立至今没有出现过任何负面新闻,这样良好的办学记录却是在一个月前被打破,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高三部有两名住校学生,相继跳楼身亡! 这两个跳楼的女生是室友,生前就住在602寝室,相隔短短不到一周的时间,竟是从学校实验楼顶楼几乎相同的位置坠落,当场死亡! 而陈佳佳的噩梦,便是在第二个室友孙凌死后,开始来夜夜纠缠,愈演愈烈的… 【前世,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安静得落针可闻的602寝室,那一晚,阴风很盛。 在死过人的寝室召唤笔仙,是张芷兰的提议。 张芷兰胆子特别大,对于灵异事件似乎更是有着诡异的痴迷度,在听说陈佳佳夜夜梦到死去的室友,想要借助笔仙的力量解梦的时候,她的表现甚至称得上兴奋! 一个大胆包天的主提问人,一个心慌意乱的求问者,还有一群为了增添人气因为好奇聚上来的三个旁观者,便是今晚这场仪式的参加人。 张芷兰说,请笔仙最准的是午夜12点! 德馨女高每晚11点熄灯,在黑灯瞎火死过人的寝室招魂?所有人全票否决! 于是便有了现在的场景,大多数人去自习之后,她们五人请假偷偷留了下来,在602摆了请仙仪式。说是个仪式,其实也很简单,用到的东西,一支绿色铅笔,一张写了字符的白纸,然后便是请仙的两人。 张芷兰用右手先将笔架了起来,让陈佳佳与她双手交叉,把笔尖竖在了纸面上。 那张白纸上,上半部分由张芷兰在顶头写下了“唐、宋、元、明、清”五个字,上半部分则写了从0到9十个数字。左侧,竖着写了“是”、“否”二字;右侧则竖着写了“男”、“女”二字,剩余纸张中间空白的地方,依次写下了二十六个英文字母。 请笔仙的规则,两人双手交叉,将铅笔夹在手指之间,将笔树立之后,两人都不要给笔加力,保证不让笔倒下就可以了。在整个仪式之中,两人的两只手都要自然悬空,由主提问人不停念出请笔仙的咒符,直到笔动为止。 待到感觉笔有动静之后,可以询问笔仙是否来了,提问“你来了吗?”如果笔划向“是”,便是成功,接下来就能提问更多的问题,笔仙会通过圈出纸上的文字,告诉你答案。 请笔仙的过程中,最关键的一点便是笔不能掉落。最后的送仙咒语也必须完成,然后将笔仙画过的纸烧掉,就算是正式送走了笔仙。 张芷兰表示,她初中的时候很喜欢请笔仙,这个仪式做过很多次,没有一次失败,而这一次,也不会有一点危险! 在她自信满满的解说之中,终于今晚的请笔仙仪式正式开始,张芷兰微微放轻了音调,在十点钟声的回音中,念出了咒语。 “前世,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前世,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少女毫无起伏的声线,在寂静的空间里甚至带上了几分诡异色彩,对面,陈佳佳小心翼翼的夹着笔,却感觉手指上都是汗,就要夹不住了。她有些紧张抬眼刚要请示张芷兰,忽然感觉一股推力,那笔,动了! 墨绿的铅笔先是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很轻的,在纸中央画了一个圈,那一刻陈佳佳难以置信的再一次抬头,对上的是张芷兰有些恐怖的兴奋表情! 张芷兰随即开了口:“笔仙笔仙,你是来了么?” 她轻轻话落,静置三秒,那铅笔忽然一下斜向了左侧,在“是”上,颤巍巍的,画了一个圈… 那一刻,在场除了张芷兰之外,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背脊一寒! “笔仙笔仙,那请问我能问你一些问题么?”张芷兰目不转睛盯着手中的笔。 紧接着铅笔在“是”上又画了一个圈。 “笔仙笔仙,你是哪个朝代的人?”张芷兰依照着一贯的顺序问到。 结果等了很久笔却不再动了,陈佳佳抬头,紧张的看了张芷兰一眼。 张芷兰皱了皱眉:“笔仙笔仙,你还在吗?” “是。” 张芷兰想了想:“…笔仙笔仙,是不是你不是古人,而是现代的人?” “是…” 当那铅笔一下圈出这第四个“是”字的时候,不知为何,在一旁围观的苏晓萌感觉到了难以抑制的恐慌! 她想起身回自己寝室去,结果想到自己那边没人,只能硬着头皮忍了下来。 现代的人,现代的人… 会不会,就是602寝室的人?! 张芷兰却是没有看出问题来… 她继续道:“那笔仙笔仙,请问你是男是女?” “女”! “笔仙笔仙,今天我们请你来,是我的朋友想问你一些问题,可以吗?”张芷兰终于把提问权交了出去,这下陈佳佳更加紧张了! “是。” “笔…笔仙笔仙…我的梦…不是…” “笔仙…笔仙…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她一紧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突然就问出了这么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却是话一出口,吓坏了苏晓萌! 张芷兰说过可以问笔仙的名字的吧…陈佳佳这么想着,也许只是第一次提问想选择一个比较保守的,却是完全没有想到,便是这一个问题,把今晚的仪式,推向了恐惧高潮! 就在陈佳佳话落的下一秒,那墨色的笔尖,再一次,缓缓移动起来… 这一次,它移动去了白纸的中间,在那一片英文字符里,一个接着一个,缓缓,圈了起来。 第一个字母,是S… 然后,是U。 接着,是N! SUN——孙! “我,我要回去了!”苏晓萌一下站起就走。吓得身边的陈蕾慌忙也跟着爬了起来! 这时候,陈佳佳和张芷兰亦是察觉到了异样,却是还没有松手,紧接着,眼睁睁的看着那笔,一下又一下,圈出L,I,N,G! ——凌! “孙凌!”陈蕾失声叫出来。 孙凌! 刚刚死了半个多月的,陈佳佳的室友孙凌!这段时间里每个晚上都进入她的梦境,让她吓得夜夜失眠的孙凌!她们请回了602的死人! 陈佳佳呆住了,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另一边,陈蕾王嘉玉已是紧跟着苏晓萌往外跑,一片混乱之中,却听张芷兰大吼了一声:“慌什么慌!孙凌又怎么样?我们是请笔仙,她来了,就是笔仙!她活着的时候伤害过我们吗?没有!那么死了就会害我们吗?不会!所以是孙凌更好,陈佳佳你正好把梦到她的事问清楚!” 张芷兰疯着吼出这一句,鼻尖亦是冒出了汗珠! 对面陈佳佳早已吓得半死,没有当即跑掉还是因为担心笔掉了之后会发生更加恐怖的事! 这样的她怎么还可能问出什么问题来,张芷兰心中骂了一句没用,低头死死凝望上了笔直挺立的铅笔。 “笔仙笔仙,若你是孙凌,你是不是有什么未了心愿?” “是。” “笔仙笔仙,你的未了心愿,是不是想要抓住害死你的凶手?!” “不要,不要问了…” 张芷兰咬牙问出这一句的时候,陈佳佳已经哭了出来,她哭着阻止她,她不问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是孙凌的室友,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如果孙凌的死真的不是自杀为什么她不去找警察?为什么要每天到她的梦里来,流着血泪告诉她她死得冤枉?!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无论是无畏的张芷兰,还是吓破了胆的陈佳佳,她们谁也阻止不了孙凌再一次“开口”… 在它再次选择了“是”之后,张芷兰狠狠咬牙:“那你告诉我们凶手的名字,我们帮你抓住他!” 她一句出口,指尖的笔忽然像是疯了一样,忽然急速旋转起来,一下划到纸中央,圈下了一个N!再圈了一个I! N!I!N!I!N!I! 它竟是在纸上疯狂绕着这两个字母划起圈来,力道大的,竟是将白纸都勾破了! 那一刻,张芷兰和陈佳佳同时抬头看向对方,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怀疑,然后是极致的惊恐! 她们在上一秒同时怀疑了是对方在操控铅笔!下一秒,就在彼此的眼神中确定了那确实是笔在自己动! N!I! ——你! 它说的,是你! “啊——!” 终是一声尖叫,陈佳佳再也顾不得其他一下甩手连滚带爬离开了桌子,涕泪横流朝着大门的方向爬去! 那一刻张芷兰亦是吓得浑身发抖,仪式还没有完成,笔仙还没有送走,孙凌最后指认的凶手,是她?! 她惊得猛一抬头,下一刻,前方寝室阳台的窗口外,竟是有一个巨大的白影一瞬闪现,瞬间,坠落了下去! 那是仅仅不到一秒的时间,明明是一个无星无月阴冷至极的晚上,那么一眼,她却是一眼看清了,那是一个人,一个,长发的女人! 从掠过六楼的窗口,到噗的一声,坠落到坚硬的水泥地上,原来,还不到三秒… 远远的,她听见了,从下了晚自习的教学楼方向,传来了熙攘人声… 高高的,她还听见了,远在六楼的她的室友们,还在尖啸… 摔断了四肢脊骨,摔碎了内脏头颅的姑娘,她以一个极度扭曲的姿势躺在地上,身下终于溢出鲜红的血来… 当她瞪着充血的眼,望上漆黑的天,那一刻的样子,如同一朵盛开在血中的白莲,甚至带上了诡异的美感! 那是前一刻,第一个跑出602寝室的苏晓萌。 下一刻,失踪的她就从寝室楼的天台坠落,摔死在了室友眼前! 是笔仙的诅咒应验了? 不,早在今日之前,就已经有两人,先死去了… 原来,她是,第三个… 瞪着那双再也闭不上了的眼,生命逝去的最后一刻,似是忽然忆起了什么,苏晓萌牵扯起破碎的嘴角,望着漆黑夜空,露出了一个,绝望的,微笑。 V088 爱幻想的女人死得快! 另一边,当晚即便卿梓璇在唐少辰那儿受了极大的委屈心里难受得要死,她也没有时间顾影自怜调节情绪… 被安浔关在办公室门外之后,她只能咬牙狠狠把眼泪憋了回去,站了片刻,转身离开。 她今晚还要打工,从学校到上班的地方公交要坐一个小时,她已经来不及了。 卿梓璇考入临江公安大之后,奶奶就回了老家,原来卿家的老房子已经没办法修缮了,老人家现在便继续借宿在那远方亲戚家里,当然,是要收费的。 于是卿梓璇结束军训之后就迅速找了一份工作,开始每月往老家寄钱。 今年已经二十岁的她早已到了该孝敬长辈的年纪,除了校外打工,她还申请了助学贷款和贫困补助,依靠这三个收入来源勉强负担了自己的学费生活费,把剩余的前全部寄了回去。 却是上个月,老家亲戚忽然打来电话说奶奶洗澡的时候摔了一跤伤了背,虽不算严重,却是需要卧床静养还要多出医药费…卿梓璇明白亲戚的意思,咬了咬牙,同意以后每个月再多寄五百回去! 这比额外的负担出现,使得她原本已经紧衣缩食的生活变得愈发捉襟见肘,生活费上她已经没办法再挤出钱来,只能再找了另一份工作,而今晚便是第二份工作的打工时间。 她的艰辛,在学校里谁也没有提过,也觉得没有必要提。 每一天早上起来,她第一件事就是计算今天的时间分配,和还需要赚多少钱,才能够得上这个月所有的开销… 然后,她带着这样沉重的心情起来,看着寝室里就像和她生活在完全不同世界里的其他三人,她们有钱有时间还有父母的疼爱,她们长这么大,经历过什么? 她们知道人间疾苦知道生活不易么?这样的人,她又怎么可能不讨厌,不远离?! 其实,原本她还计划第一学期结束之后,可以再领取一笔奖学金的… 现在看来,却是不可能了。 她知道其他学院很多辅导员都鼓励学生照顾家境不好的同学,让给奖学金投票的时候,尽量投给需要帮助的学生。 但是她的辅导员,分明是个只看才华不看努力的人,所以她今年注定是什么都得不到了… 想着,卿梓璇低头将一头长发高高束起,她穿着“千尧”夜总会服务员专用的黑色制服,心里对这身低俗的衣服厌恶得要死却是没有办法。 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开得出她要的工资,幸好她听说这家夜总会是不提供乱七八糟的服务的,至少能保障安全。 卿梓璇如今每周的一三五和周六都要在“千尧”打工,一三五每天从晚上九点到凌晨两点,工作结束之后就去上夜班的同事家睡几个小时,第二天一早再赶回学校。 周六的时候,她更是要从中午12点开始一直做到隔天早上6点,然后用自己仅剩下的一个周日,补全一周的作业,根本无法休息… 这样的生活辛苦得要命,她端盘子端得手臂都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 可是辛苦又有什么办法?她没有那么好的命生在那样好的家庭,她能做的,只有靠自己! 更衣室的大门下一刻被推开,一个二十出头同卿梓璇穿着同样制服的女人打着哈欠飘了进来。 “哎呀累死了,总算换班了。那个谁,小璇,38号桌的客人点了两打啤酒,但是我已经下班了,所以你给送过去~” 这个女人名叫姚芳,在“千尧”做了几年了,仗着自己是老资格对着新人一直都摆出一副大姐大的模样,什么脏活累活都喜欢推给新人做。 闻言卿梓璇回头冷冷看了姚芳一眼,她本就看不起她今晚心情不好脸色就更差了,几乎是微不可查的瞪了姚芳一眼,她没有吭声拉开大门就走了出去。 身后,姚芳微微一顿,转身盯着卿梓璇的背影大大翻了白眼,完了,非常不屑的切了一声。 什么大学生为了家里打工,都是屁!这年头随便一个婊子出来都说自己的是大学生! 她看她就是出来卖的,不是也离卖不远了!天天装出一副清纯的模样小眼神却是飞啊飞的不就是为了多拿小费么!假清高,真贱人! 就这样被暗地里骂着,卿梓璇开始了今晚的工作。 虽然不屑姚芳也不屑这份工作,她出来还是去提了两打啤酒,端着沉甸甸托盘,朝着38号桌走去。 —— 另一头,当晚“千尧”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就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坐在夜总会三层的办公室里,周静雅面色冰冷死死盯着对面位子上那一身红衣的妖娆美人。 下一刻,冰凉注视下,一身红衣的陈玉淡淡抬眼对上周静雅的视线,撩了撩大卷的长发,妩媚笑起来。 身为义信旗下三家夜总会之一“陈色”的老板娘,陈玉和周静雅之间的恶劣关系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今晚,从来没有到过“千尧”的陈玉忽然找了上门来,让周静雅厌烦之中,还带了三分警惕。 还有两个多月,一年一度的三家“斗舞盛宴”就要开始了,这一次陈玉一定想法设法要压她一头,今天过来,莫不是来探她底细的? 想着,周静雅冷冷开口道:“你说有事过来找我,到底什么事?我很忙,没时间陪你废话!” 平素里的时候,周静雅一直都是这种恶声恶气嚣张跋扈的样子,可不是对着霍城时柔弱温婉的模样。 陈玉对周静雅这样的个性早已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看她那紧张得剑拔弩张的样子,她反而心情更好,果然没了当家的庇护小贱人整个人都不在状态,瞧那惊弓之鸟似的小模样~ 想着,陈玉勾唇笑得更开,随手翻出手机来,划着屏幕,淡笑开口道:“也没啥事,就是过来关心一下妹妹你呗,最近都没看你出来炫耀,姐姐真心有些不习惯,想着莫不是妹妹小情儿的身份已经落了,我们的当家人,另结了新欢?~” 陈玉是个很有韵味的美人,说话举止都是一副慢条斯理的样子,慵懒风情。 而她这样一副慵懒的模样却是周静雅最不喜欢的,听到她的说辞周静雅一瞬愣住,却在下一刻立马稳住了心神! 如今在义信,已是隐隐有了她被当家甩掉了的传言… 只是,只要她还做着“千尧”的老板娘城哥也没公开撇清两人的关系,所有的言论就都只是谣言! 没有一个人敢现在就下了定论出来挑衅她,当然也更没有人敢去跟城哥求证事实如何。 所以陈玉那番话,肯定也只是为了扰乱她的情绪故作姿态的试探而已! 心中理清所有,下一秒周静冷笑一声,冰冷开口道:“什么时候当家的私事,也是你这种人可以过问的了?我和当家的关系,又关你什么事?!我劝你少听信谣言兴风作浪,我跟当家的感情一直很好,以后也会一直好下去!” 这样一句,神色俱厉颇有气势说来,却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是了,原先小贱人炫耀的时候,可是一直张口一个“城哥”闭口一个“恩爱”这么秀着的,显然这个时候的情绪,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嘛~ 陈玉看出来了也不揭穿,只是仍旧笑盈盈的盯着周静雅看,看得周静雅心里一阵发毛。 “你笑什么笑,不信?城哥身边这么多年来除了我,还有过谁?” “前段时间我们不过是闹了矛盾,年会之后就和好了,不信你可以去找顾三问!” … “笑,笑什么啊?你脑子有病么!我跟你说,就是今年圣诞节,城哥就是陪着我过的!我们一起去逛了街吃了饭,晚上他还在我那里过夜了…所以你不要小人得志,当心我告诉…” ——噗!哈哈哈哈! 淡淡浅笑的美人,分明就是一个请君入瓮以静制动的局!真是啊,逼得本就心虚的小贱人越来越紧张越来越慌乱,把谎撒得,比天还大! 圣诞节哈哈,她还真自己把圣诞节说了出来! 这脸啊,真是打得啪啪啪的响! 此时陈玉已经笑得歪在椅子上都有些挂不住了,终于心满意足把之前一直翻着的手机一下丢到了周静雅面前,示意她看。 本就心慌,浑身就凭着一股气吊着,周静雅一低头看见陈玉手机屏幕上的画面,顿时僵住了! 那是一张照片,窄窄的只看得到一小溜人影,却是拍得无比清晰,让她一眼就看清了照片上的人,正是她之前口口声声念着的霍城! 那是一间台球室,她在背景里看见了苏洛,还有另一个,她从没见过的女孩! 下一刻心中一瞬慌乱周静雅伸手一划,翻出的下一张照片上,竟是她的城哥和那女孩对视的画面! 那一刻,就像感觉到了照片里两人和谐静谧的气氛,周静雅看得连心跳都凝滞了一般,傻傻,再也回不过神来… 双目呆愣凝视的方向,那年轻的女孩子长着一张非常精致的脸,长发披肩肤色白皙,便是穿着那样不伦不类的一身衣服,看着也玲珑柔美,光彩夺目! 经营夜总会多年,周静雅看人眼光一向毒辣。她一眼就看出来那女孩绝对家世良好,那一身气质,比起长相更为出众! 下一刻,满意看过周静雅丢尽了颜面的表现,陈玉闲闲开了口: “这一套照片是我家Cindy平安夜那晚在‘万豪’拍到的,这个姑娘我也找人帮你调查过了,是我们苏小小姐学校的同学,大学生,大小姐,家世样貌还有才学,啧啧,可都不是我们这种人可以比的~” 那轻漫话语淡淡落下,沉寂片刻,周静雅方才僵僵抬起头来… 她的眼中已是渐渐聚起了化不开的仇恨,看在陈玉眼中,却是让她笑得愈发娇艳。 “你也不要怨我,要不是我来告诉你,你岂不是被甩了这么久还蒙在鼓里,连自己被甩的原因都不知道?” “其实啊,像我们这样的女人,摆正自己的身份最重要!情妇就是情妇,见不得光的,就是见不得光~我们当家是什么身份,就以霍家如今的财富地位,你以为还真轮的到你这样的女人光明正大嫁进去?当家年纪也不小了,物色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小姐娶回去那是再正常不过,而你啊,就应该…” “对了我一时忘了,你已经连继续做小情儿的资格,都没有了呢~” 陈玉掩面笑起来,那笑容真真欠扁无比。 “也是了,我们当家娶个老婆都能找个十八妙龄前凸后翘的小尤物,还要你这么个二十四岁身无半两肉的柴火妞做什么?” “倒也是到了今天我才感觉,我们当家的眼光,终于正常了一回~” 陈玉这最后一句,还未说完周静雅已是夺门而出。 冲出去时的那样子啊,啧啧,简直丑死了! 媚笑着,陈玉也不管她,起身去桌上把手机捡回来放回包包里,再是拢了拢头发,转身施施然走了出去。 她承认自己有些唯恐天下不乱,反正闲着也是无趣,何不给自己找点乐子玩玩~ 不谙世事的豪门大小姐来作情敌呢,周静雅那么阴险的个性,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 陈玉的刺激挑衅,当真句句都扎在周静雅本已经脆弱不堪的心上! 其实她本不是这么莽撞的个性,处事一想圆滑阴毒,却是每每遇上和霍城有关的事,她就是不能淡定不能隐藏,她完全不能接受陈玉所说的一切,会是事实! 却是,从三楼一路狂奔而下,周静雅却是每走一步,都在丢失着勇气… 几个月前,她被甩得着实突然,现在想来,若不是身边有了新的女人,城哥又怎么会这么干脆利落弃了她? 从来不喜陌生人近身,更是不提年轻的女人,若不是那个女孩身份特别,城哥又怎会在平安夜这样叫人充满遐思的时间,同她在一起? 而更让她心慌意乱的,是陈玉口中女孩的身份。 如果她当真如同陈玉说的那样是个大小姐,那么城哥选上她,很有可能是因为她的家世和条件,可以成为他生意上的助力! 以往的她,虽然不济,但也有十足的自信,城哥是一个顾念旧情且不屑依靠联姻的人。 如今的她,却已是和十年前死掉的女人一起被甩开了,如果城哥忘却了那段感情而她对他也不再有着特殊的意义,那么以她的条件,根本连他的裤腿都摸不到! 心中惊痛骤起的下一刻,周静雅心神恍惚一下从二楼楼拐角冲出来,冷不丁的,和迎面来人撞了个满怀! 对面也是个女人,两人相撞之后各自惊呼同时倒地!卿梓璇手中的托盘飞了出了重重砸在地上,她捂着手臂一抬头,眼看着一个衣着光鲜的年轻女人脸色苍白摔在了她对面! 卿梓璇不认识周静雅,只当她是个有钱的客人,吓出了一身冷汗!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您没事吧!”卿梓璇慌张道歉的下一秒,被一下撞清醒了脑袋,周静雅猛然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差点犯下大错! 今晚,城哥就在“千尧”! 她方才竟是一时冲动想要过去找他! 只是这样的事怎么可以硬碰硬? 面对情敌,永远是运用战术施以巧计,才是致胜的关键!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周静雅心中已是几番念头闪过迅速恢复了平静。 她现在的心思完全不在身边的人事上,沉思着周静雅一声不吭从地上爬起来,看都没有看卿梓璇一眼,转身沿着楼梯就下去了。 原地,卿梓璇呆愣看着女人离开的背影,她当然不会作死再去叫她,正愣神的下一秒,前方走廊传来一声吆喝。 “谁在那边?V7室点了一份剔骨手抓鸡和红酒,来一个人送过去!” V字打头的房间里都是贵宾,给得小费一向很多。 听见召唤卿梓璇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应了一声,一路小跑往后厨去,完全没有察觉到,她身后的黑暗中有个男人正悄悄的尾随着她一路过来,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此时他缓缓走到她之前摔倒的地方,弯腰捡起一张卡片来。 临江公安大学? 学生证? 看清卡片上的文字,男人抬眼望上前方少女娉婷的背影,无声的,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容! —— 按照裴钊的话来说,像霍城这样明明不喜欢逛夜总会每个月还非得到三家都去坐坐的行为,叫做雨露均沾… 所以今晚,他又过来“千尧”沾来了,裴钊也屁颠颠的跟来一起沾,还沾得特别舒心。 刚刚忙完了一个大项目,裴钊最近很闲。 很闲的他就非常需要陪伴,所以他打着关心兄弟的名义,天天缠了上来。 V字7号包间里,裴钊刚刚点出一份剔骨手抓鸡,翘首以盼。 霍城一般不在外面吃东西,此刻正默默坐在一边捣鼓手机。裴钊偷瞄几眼过去,呵,从来不用这种“高尖设备”的山顶洞人居然也有这一天?他用头发丝儿想想也知道是因为什么~ 心思一转,裴钊笑眯眯开了口:“霍小城你知道不,手机有一款特别好用的录音功能,设置好之后只要在口袋里悄悄按一个快捷键,就可以把想录的东西全部录下来!” 比如以后每次见面都把你家小女神说的话全部录下来然后回去反复听什么的~ 然后他话音一落,果然下一刻“跟踪狂”霍小城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了过来… “…怎么设?” “唉跟你个初学者说起来太麻烦,你把手机给我,我帮你设!”裴钊表现得很诚恳。 霍城犹豫一秒,伸手… “哈哈,抢到鸟!先让我看一看你手机里都有些啥!” 裴钊伺机一把把霍城的手机抢了过去,身姿敏捷的跳到了离霍城最远的角落,奸笑着点开通讯记录翻起来… 另一边,霍城微愣了一秒也是无语了,懒得搭理裴钊就让他翻着,看了片刻,裴钊轻啧一声开了口:“怎么你每次都只发一个晚安过去啊你没其他话说啊?!” 霍城淡淡抬眼:“不知道说什么。” 片刻:“而且她本来就不回。” “…” 那就是因为你每天只会定点定量发一句没有情调的晚安好么! 裴钊心中骂了一句情商低,忽然一勾唇,拇指飞快在屏幕上摁起来! “你别乱说话。”霍城终于有反应了。 “呵呵,迟了!”裴钊得意一笑,扬了扬手机,已经发出去了! “最近天气不好,注意身体。” 裴钊笑着念出来:“完全是按照你死板的语气和作风发的,绝对发现不了~” … 此后,半个小时一晃而过。 裴钊偏头张望:“哎呀我的剔骨鸡怎么还没来好饿啊…” 霍城淡淡抬眼:“你少岔开话题…结果还是没回。” “…” 靠!没回就没回你那痴情怨妇一般的语气是个什么鬼啊之前我发的时候你不是不乐意么结果难道之后一直在期待回信你要不要心理活动这么复杂且傲娇啊! 裴钊心中怒摔,偏头,微微扯出了一个笑脸来:“呵呵,那我有什么办法,我可是完全模仿得你,你被小女神讨厌了怪我喽?” 一句调侃,霍城冷冷一击眼刀飞甩过去,这一边裴钊还没来得及凌然赴死呢,门外忽然传来两声轻叩,服务员推着一个小车走了进来。 顾三上前检验罩子下的食物时,卿梓璇微微愣了一下。 她下意识就抬眼朝着沙发方向看去,这一眼,更是愣了神。 不同于其他VIP包间乱哄哄的场面,V7室里只有两个人,还是两个男人… 此刻两人正分坐在转角沙发的两边,其中稍近的那一个,穿着一件浅色休闲服搭配一条深色长裤,脸上带着一抹懒懒的笑容长得非常好。 而另一个远一些的…黑色的衣衫,感觉整个人都很暗,她执着再抬头瞄了一眼,终是看清了男人的脸,只觉那白皙若瓷的肌肤上几笔细腻五官竟是生得那般漂亮,像是画上走下来的人一样…卿梓璇一时有些看愣了神,正想着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的是不是不恰当,下一刻耳边已是响起了招呼声:“这位小姑娘还在发什么呆?剔骨可以剔起来了哦~” 卿梓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头一低羞耻的将小车推到茶几前,拿出小刀开始剔鸡骨头。 裴钊淡淡看她一眼没太在意,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女孩子看见霍小城之后看得呆住了,只是偏偏,唯独人在意的那一只,却是青光眼一般忽略了这逆天的颜值… 裴钊想着笑起来:“话说你怎么不试着再约人出来玩一次?” 霍城低头又翻了一遍手机:“她最近复习考试。” “呵,你真当你家小女神会是个认真学习的主?” 裴钊痞笑着晃晃脑袋:“那后期打算呢?寒假的时候可以把握机会多见几次~” 霍城轻应了一声:“到时候一起。” “别啊一起什么啊一起!你单独约她啊勇气呢?!” “你们不去她应该不会答应。”霍城仍旧言语淡淡。 两人有一句每一句的搭着,丝毫没有避忌一旁的卿梓璇,她自然也就把所有的话都听了进去。 人对于长相美好的异性总是会关注会好奇的,卿梓璇当然也不例外。听了几个来回,她微微吃惊居然更好看的那个男人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们还叫她小女神… 她有些在意愈发竖起了耳朵。 片刻裴钊终于无语的长叹一声:“你说你这谈的啊,简直是憋屈!要不干脆雷厉风行一点,直接拿下了?” 霍城抬头的时候,裴钊眨了眨眼:“不是都说通往女性内心的通道就是那XX么?要不下次我们约个两天一夜游你直接把小女神给推了?我教你,你就尽量美色诱之,推一次不行就推两次,两次不行就七次,直到把那通往内心的通道给什么了就…” 裴钊喝了酒,今晚他真心是有些醉了… 霍城很禁欲,他调侃起来冷不丁就越了界… 下一刻,却是他话音还没落呢身边哐嘡一声竟是有什么先落了,面红耳赤手忙脚乱一把抓起刚刚掉下砸在盘子上的剔骨刀,卿梓璇慌忙抬头,对上了两个男人淡淡望来的视线,她愈发窘迫了! 室内一时无言,卿梓璇愣着沉默两秒,一下站起来收拾好工具,把已经剔得差不多的鸡肉往茶几上一放,胡乱说了一句老板慢用,慌慌张张转身开门就跑了出去… 裴钊微愣回头,想到刚刚那一眼女孩清秀的容颜上惊吓混合着羞赧的样子到是有几分新奇可爱,原来周静雅这儿还有这么单纯的孩子在? 想着,下一刻他一偏头,对上了霍城冷冷的视线。 “话说我们刚说到哪里了?” “对了,疏通疏通通往内心的道路是吧~” “呵呵,其实我知道你都没听进去,不过哥现在就想问一句,刚刚我跟你说那推一次推两次的时候,你拿你家小女神补脑了吧?肯定补脑了吧?嘿嘿,是不是吃不到先补个脑也挺不错?~” 裴钊今晚有点疯,霍城打定了主意不再理他。 他低头,再次摁亮了手机屏幕,理所当然的,还是没有一条回复。 下一刻微微偏头,耳尖那微烫的热度却是仍在,霍城皱眉不自觉伸手,动了动那处的头发。 补脑… 他最近都不想再见裴钊了! … 另一边,从V7室出来,一路上卿梓璇红着脸加快了步子只觉得心跳都快挤到嗓子眼了!直至跑去休息室稍稍平复了五分钟后,才终于有些缓和下来… 这个世上真是就有些人,看上去道貌岸然衣冠楚楚的,其实心里猥琐的不得了,你看她刚刚都听了些什么话! 只是,却是在心中这样怒骂着不悦着,她有是忍不住去回想,就像方才那浅衣服男人淡淡调侃的声线还在耳边缠绕,什么推倒,什么疏通,她只记得最后时刻她惊得一抬眼,一眼对上那双淡淡望来的墨瞳,那一刻她心底惊了一跳的感觉,甚至比起之前听到那黄色笑话时还要剧烈! 伸手再是揉了揉发烫的脸,卿梓璇回头望了眼一旁正在换衣服的同事赵姐,犹豫了许久,终是忍不住开了口:“赵姐,今天我去V7室送餐了。话说V7室的客人是什么人?” “千尧”的V7室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平时一直锁着,就算客满也不会拿出来使用,只有在每个月的特定时间里才会打开,迎接唯一的也是固定的那位客人大驾光临,这是整个“千尧”墨守的规则之一。 然而才来了一个月的卿梓璇并不知道。 她话音刚落赵姐就转了过来:“她们让你去V7室了?怎么能让你一个新人过去这不是乱来么?”赵姐的语气竟是有些急,“去了之后没出什么事吧,你没犯什么错吧?” 赵姐微微紧张的语气弄得卿梓璇一下也有些紧张了起来,顿了顿摇了摇头:“那V7室的客人,来头很大?”她应该不算犯了错,至少客人什么都没说就让她走了。 听了卿梓璇的话赵姐微微松了口气,叮嘱她以后再有V7室的活一概不要接。 “你今天看见了两个男的还有一个保镖?那就对了,其中一个是不是一直笑眯眯的感觉挺和蔼可亲?那是裴家少爷,你最好别去招惹。”赵姐严肃开口,言语里已经有了告诫之意。 卿梓璇闻言顿了顿,还是忍不住打听:“…那另外一个呢,还有一个穿黑衣服的,长得…挺好看的那种…” “呵,那个人就更加不能惹了!我跟你说,那是大祖宗,是我们这些小虾米惹到一下就能死的人!你可千万不要动什么其他心思!” 赵姐是“千尧”的老人,即知道“千尧”的黑道背景,也知道她们老板娘会用怎样的手段,对付企图接近那位的女人… 她不想说得太细吓着卿梓璇,同时又担心她年纪小不懂事起了什么歪心思。 其实她也不是觉得卿梓璇人品不好,却总是觉得这个为了家里才来打工的大学生啊,其实骨子里当真不是一个耐得住的主… “总之你以后再也不要去V7,那两个祖宗哪一个都不要接近,懂了么?”赵姐换好了衣服,临走前再叮嘱了一句。 再三的告诫,让卿梓璇心里有些不舒服起来,她那是什么意思,好像她是那种看见别人有权有势就会贴上去的女人似的!真当她跟她们一样了?! “知道了我不会的,我又不是那种人!” 卿梓璇藏起微微不悦嘟囔了一句,再说她也不是没什么身价的人好不,再怎么也是清白家庭出来的大学生,她配一个条件好的怎么了? 只是她也不会去曲意逢迎而已! —— 午夜的临江,漆黑寒冷,卿梓璇今晚的工作还有两个小时,她还在忙碌之中。 另一边,离开了“千尧”,一路开出城区,周静雅斟酌再三,终是开上了去往城郊武陵区的高速公路。 五年前,从她第一次见到霍城,费尽心力争取到留在他身边的第一日起,她就知道这样一个优秀男人,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人看得见,之后的时日里她必定会一直面对来自异性的挑战,而她必须打赢! 五年的时间里,喜欢上霍城的女人,前仆后继。 他性子冷淡,从来拒之千里那是他的事,她在背后认真对待每一个敌人,用尽一切手段把那些心存幻想的女人打落尘埃,那是她的事! 以她对霍城的了解,他如今即便是结识了照片上的那个女孩他们的关系也应该还没有非常亲近,而且那个女孩才十八岁,两人更不可能马上就有什么进展! 所以她还有机会,有在一切只是萌芽的时候就掐断对方命脉,神不知鬼不觉就除掉竞争对手的机会! 像这样的姑娘,家世良好柔顺美丽,一看就没经历过什么困境,根本就经不起打击。 她想,只要她稍稍透露一点自己前任情妇的身份出去,说不定就能吓得那小姐伤心欲绝直接放弃! 那时候,以城哥的个性即便他知道是个误会也不会再去追回一个无理取闹的女人。 而她,两人各执一词,她只要咬定自己什么都没说只是去看一看,城哥难不成会为了一个刚刚认识了几个月的娇小姐处置她? 这样想着,心中愈发坚定了信念,细长高跟用力踩下油门,周静雅冷笑着,朝着大学城的方向赶去! ------题外话------ 好吧,这一章居然是卿梓璇和周静雅两个女配的主场,是不是看得意外无语。 这两人有个异曲同工之妙,就是非常喜欢主观杜毅其他人,卿梓璇吧,其实的确命苦也很努力,但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最大的问题就是只看得到自己的辛苦,而把别人都想象得很幸福。 而周小三就更加无奈了,直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是霍小城心里特殊的人,还杜毅安女王是朵小娇花,准备去撕逼(╯▽╰) 为此安女王柔柔眨了眨眼,浅笑盈盈,她的确很娇弱哒,所以不要大意的来吧!23333 爱幻想的女人,总是死得快啊!(╯▽╰) V089 哪家的妖精! 要说上一辈义信五家拜把兄弟里头,儿女里长得最正最茁壮的,当要属裴钊了。 裴钊的父亲裴元禾在五兄弟里排行老二,十多年前就脱离了义信做起了正经生意。 如今“风华”的控股权就在裴家,除了餐饮之外裴家还经营配套的有机蔬果培育和农场畜牧养殖,明年年后就打算正式进军食品行业,故而裴钊也算得上是个正儿八经的豪门公子~ 除了这样的身份,裴钊本人也的确聪明优秀。名校毕业,大学期间就在“风华”管理层做事,毕业后进入家族企业已有四年,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代表裴家洽谈生意,这几年裴家跨行业的扩张已是基本由他一人推动完成。 年轻有为又风流倜傥,除了在生意场上浸淫久了有些圆滑且醉了爱乱开玩笑之外,裴钊觉得自己真没啥缺点。 至少比起莫大伯家两个姐姐盯着同一个渣男嫁了又嫁,霍三叔家一对异母兄弟互打互掐,还有苏四叔家一个帅过一个毫无女人味可言的两个小妹纸,他觉得他算是唯一没有长歪的一个了~ 于是便是这样一只裴小钊,最近刚刚谈成了一笔大生意心情的确有些嗨,而今晚他逗霍小城逗得尽兴酒也喝了不少,十二点过的时候霍城回去了,他留下自己又玩到了两点多,才带着代驾司机慢慢悠悠朝着停车场走去。 “千尧”地处市区边沿,原不是什么繁华的地带,这几年因着“千尧”的生意才有了些人气。 只是离开了夜总会再往外走上两个街区,就已是一排破房子连个鬼影都没有,卿梓璇迈着艰难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入困境,眼看着前方越来越偏,她的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 她被威胁了! 今晚工作她照例在超短的制服裙子下配了自己的打底裤,却是因为心事重重没有注意,居然没有把学生证从裤子里拿出来! 那不知何时掉了的学生证被两个男人捡到了,她之前交班刚刚走出“千尧”就被他们堵住,以学生证为要挟,要她跟他们去谈谈! 这两个男人正是她之前服务过的一桌客人,当时就有些毛手毛脚,她仗着场子里保镖多,毫不客气冷冷拒绝了,却是没想到会在出来之后栽在他们手里! 卿梓璇不傻,她很清楚两人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如果她在夜总会工作的事被学校知道了,那还不如杀了她! 她心中再是害怕也毫无办法,只能跟着两个男人离开,本想着也许能有机会抢回学生证然后逃走,结果却是看见前方越来越偏僻的路,她的眼中开始有了绝望。 “我求你们了…把学生证还给我吧,我家里有病人急需用钱,我没办法才出来打工的,求你们放过我…” 她不肯再走,明知道希望渺茫,还是忍不住开口哀求。 那一句,声音里已经带了哭意,两个男人一回头看见卿梓璇委屈害怕的小脸心中却是欲望更盛,其中一个一步过来拽上她的手腕一下把她摔在了墙角,狞笑开口道: “怎么,现在怎么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刚刚你不是还挺傲的么!放过你?呵呵,也行啊,等你把大爷们伺候舒服了,我们再考虑看看!” 他笑着话落,另一个男人也一脸猥琐逼了上来,伸手就在卿梓璇脸上摸了一把,然后竟是伸手一下拽下了她的背包! “不要!把包还给我!” 卿梓璇瞪圆了眼惊叫起来,伸手就要去抢包,却是立马被另一个男人一把按了回去! 趁着她分心,男人扬手捏住她的下巴就亲了上去,满是酒臭的大嘴一下堵上卿梓璇的嘴让她大脑一瞬空白,下一刻她用力偏头,拼命挣扎起来! “救命!不要啊!走开,走开!不要!…” 肥胖的男人压着卿梓璇上下其手,另一边矮个的那个则是把她包里的东西全倒在了地上,翻了翻看见一个牛皮纸小信封,捡起来一看,果然是钱! 月初“千尧”结了上月的工资,整整四千,再加上这个小美人,够他们兄弟玩上很久了! 想着矮个男人脸上笑意愈发淫荡,伸手将信封揣到怀里,笑眯眯的朝着黑暗墙角走去。 “不是缺钱么?今晚哥哥们陪你玩一个爽,然后再好好教你个赚钱的办法~跟着哥哥们,包你又爽又赚钱哈哈哈!” 一个弱小无助的女孩,两个狼血沸腾的魔鬼! 天上的一轮新月此刻都悄悄隐匿到了云层后,漆黑墙角传来衣物碎裂的声响,女孩越来越弱的呜咽声,泣血绝望… … “好像有人在哭?” “千尧”室外停车场,裴钊一步三晃走到车前,手都快摸到车门了,忽然停下步子抬起头来。 此刻耳边幽幽吹来一阵凉风,那风里似裹着断续的低泣,这种时候这么偏的地方有什么小羊误入了狼口也不稀奇,话说送了您我还得再叫车回家呢能不能快一点?高冷的代驾司机面不改色:“我什么都没听见,是裴少您喝多了吧。” “…不…不要…” 司机话落,那断断续续的哭声正好再次响起,这次裴钊完全听清楚了,回头望了眼司机,他偏头笑起来:“啧,那岂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听到了?还是个女的!这月黑风高,不会是鬼吧…不过据说女鬼都长得很漂亮,我一直很想验证看看~” 他轻笑着眨了眨眼,显然识破了司机的心思。 面瘫的司机也不在意,神色淡淡往前一步到了车边:“那您快去快回,我在这儿等着。” —— 另一头,午夜噩梦还在继续。 这是卿梓璇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经历这么恐怖的事!她哭得很惨,一颗心更是碎成了无数片,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会遇到这样的事,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她! 她的脸已经被扇红了,嘴角甚至都溢出了点点血丝。头发也全扯乱了,一身衣衫,早已衣不蔽体。 她哭哑了嗓子,再也没有力气,她根本不是两个成年男人的对手,她已经毫无办法! 牙齿咬上舌头的那一刻,她脑子里闪过的是奶奶那张年迈而严肃的脸。 为了她付出一生,却也是她最严厉的鞭策,她仅仅只在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看见过奶奶脸上很淡的笑容。 而现在,她却是要死了么?其实她很害怕,根本不敢真的咬下去! 只是眼前的噩梦她根本没法承受,她完了,她的人生已经完了! 当那胖子的肥手一把抬起她的腿时,卿梓璇痛苦的闭上了眼。 却是在她挣扎是否咬舌自尽的下一秒,忽然身前传来重重的一声响,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一下溅上了她的脸,她只感觉身上一沉,猛得摔倒在了地上! 惊恐抬眼,卿梓璇眼看着那晦暗不清的巷子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白影! 自幼在义信长大,裴钊就算没有霍城那样变态的身手也不是个好惹的主,静悄悄的他拎着根随地捡的木棍就晃到了巷子里,出其不意解决了第一个,就在另一个矮个男人回头的下一秒,他一扬手,干脆利落的狠狠砸歪了他的脑袋! 那温热的东西,竟是血… 重重压在她身上的胖子,后脑勺竟是有个巨大的血窟窿! “啊——!”惨叫一声,卿梓璇吓得一下推开浑身是血的胖子后退缩到了墙角! 下一刻她猛一低头看见自己裸露的身体,呜咽一声蜷缩着用手环上了胸。 彼时,天边弯弯的明月终于轻飘飘的从云层后方绕了出来,昏暗月光之中,裴钊随手丢了棍子回头,看见了缩在墙角的卿梓璇。 他听见女人的哭声过来,本来就设想了会是这样的场面,他沉默往前走了一步,忽然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竟然是张学生证。 “公安大犯罪心理?”裴钊俯身把学生证捡了起来,有些意外的扬了扬眉:“那你一定认识我家苏小洛吧~” … 裴钊没有认出卿梓璇就是之前贵宾室里剔鸡骨的丫头,卿梓璇却是认出了他就是之前贵宾室里讲黄笑话的男人。 她惊魂未定根本开不了口,裴钊淡淡说完这一句,等了一会儿看对方没反应,随手脱了身上的外套丢过去,转身走了。 一时清冷的巷子里,卿梓璇茫然抬眼望上前方男人离开的背影,心中一瞬慌乱! 她不想跟两个坏人单独留在这里!想着卿梓璇奋力从地上爬起来,一抬头,竟是发现之前倒在巷子口的那个矮个男人已经不见了! “…钱…我的钱…” 她呆愣一秒,扑到地上零散的物品前翻起来,却是怎么也找不到装着钱的信封! 整整四千,除了两千的工资还有两千的借款,本来是她想要今年年前回去孝敬奶奶的钱和之后两个月的生活费,钱丢了她可怎么办?! “不要啊…我的钱…我的钱…” 卿梓璇失魂落魄的哭起来,哭着踉跄着跑到巷子口,却哪里还看得到那矮子的影子? 凄苦站在风中,她伤心欲绝呆愣了仅仅数秒钟,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朝着“千尧”的方向追去! … 当卿梓璇终于追上了裴钊,开口把人叫住的时候,再一次出现在裴钊面前的,便是那样一个姑娘,长发在风中凌乱,一张小脸冻得发青,双手紧紧拽着他宽大的外套瑟瑟发抖,身下两条白皙的长腿裸露在外,她甚至没有穿鞋。 眼前的姑娘狼狈无比,却是那张微肿的小脸上,半干的泪痕叫人我见犹怜,配上她清丽悲伤的眉眼,更是显出了三分柔弱无助来。 卿梓璇很漂亮,虽不及安浔那样的明艳无双,却是清纯灵秀,带着江南女生特有的浅淡纤柔。 寒风之中,月光之下,那一刻出现在裴钊眼前的女孩是可怜又美丽的。 浑身轻颤,她开口的声音带着低哑,小心翼翼的她说,我认识苏洛,我认识的…我们是室友,我是苏洛的室友… 那一句,裴钊不得不承认有些触到了他,下一刻他淡淡扬起眉来:“所以?你想让我把你送回去?”他其实已经答应了。 话落卿梓璇却是含泪摇了摇头,一动,豆大的两滴眼泪滑落下来。 “…我自己可以回去…我只是…你能不能…借我些钱…” “什么?”裴钊以为自己听错了。 “借我些钱,你能不能看在我是苏洛室友的面子上借我一些钱?…” 一句话,像是抛下了所有的尊严,卿梓璇低头站在路中央,像个孩子一样抹着眼泪大哭起来。 她太伤心了,也太害怕了,今天一天,她受了太多太多的委屈! 但是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再委屈,她也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她丢了钱,甚至连回老家的车钱都没有了,之后她该怎么办?! “所以求你借我点钱,让我买车票…我家不远,就在余溪,单程只要230元,回来的票我会自己想办法,所以230元就够了…我一定会还钱的,会一辈子记得今晚的恩情,我奶奶还在家里等我,所以求你了,借给我230元…” 她的骄傲,她的自尊,她所坚持的一切,似乎在今晚,全部都碎了… 所以她哭,哭着这个再也没有尊严再也不能骄傲,丢下了所有傲气开口问着一个陌生男人要钱的自己! 其实她知道的,知道自己这个样子非常可怜也非常好看,会让男人心生同情。 动了恻隐之心的男人会答应一个漂亮姑娘至少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请求,何况她只是问他要那么一点点钱… 但是她真正想要的,却不仅仅是那么一点钱! 她不想再过如今的生活了,匍匐在社会最底层,每天辛劳度日还要看人脸色,甚至差一点就被坏人侮辱了清白!这样的生活,她已经过够了! 身上,这件男人随便丢给她的外套,价格她不吃不喝存一年都买不起! 赵姐说他是惹不起的人,那么是不是只要她努力成为这样的人的女人,从今往后,也再也没有人能惹得起她?! 那件沾着她的泪她的体温的外头,从天而降,成为她的保护伞的同时,也成了她再也不想放手的希望,而当她再一次抬眼含泪望上对面年轻男人那张俊朗的容颜,她很高兴的看见,他的眼里微微有了些不一样的情绪! 一个不感激他救她出了虎口的姑娘,却是为了两百多块钱就像是能付出一切一样死命求他?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姑娘? 下一刻轻叹了口气,裴钊终是缓步过去递给卿梓璇一块手帕,低头看她一眼,轻声道:“我是裴钊,算是苏洛的哥哥。你呢,叫什么名字?” —— 一月的日子,寒冬慢慢。 湿冷的临江城似乎有着最难熬的冬季,以往六点就亮了的天空,今天都过了时间还是一片暗沉,黑得透不进一点光来。 只是这样的早晨,六点半的晨训还是要按时完成,一向校风严谨的公安大可不会因为季节调整安排。 六点刚过,黎曼曼睡眼迷糊的从床上爬下来,再爬上对床梯子把两个懒人闹一闹,确定安浔和苏洛都醒了,她才下去在日历上圈了一笔,跑去阳台刷牙。 “本月在校只有十五天,唐冰山给我们排了十天训练,不想考试当天还去跑步的就快点起来,迟到一分钟可就算没去的!” 嘴里含着泡泡黎曼曼偏头往寝室里喊,一眼看见卿梓璇空着的床位,心里微微一顿。 “大冬天的考试还要跑步身体肯定吃不消,所以给她发个短信提醒一下也是应该的。”黎曼曼小声嘀咕一句,边漱口边做了决定。 清冷的冬季早晨,六点过的时候天才开始濛濛有些亮起来。 昨夜不到两点就到了临江大学城,周静雅在车上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收集了网络上可以收集的所有资料。 要调查姑娘的身份并不难,苏洛的专业一共就那么几个同学,她依次检索了一番,很快就把安浔找了出来。 家里经营医药行业的大小姐,身家在临江并不算顶级。 就读临江公安大学犯罪心理学专业,她就算不懂也一眼看得出来,这个专业不是和霍家背景相冲的么? 再是想到苏洛和大小姐的关系,她隐隐觉得情况可能还不如她之前以为的糟糕,难道不会有这样的可能,平安夜那晚这姑娘也许根本就是苏洛带去的城哥只是恰好也在而已,就算苏洛和那小姐有什么想法,城哥也不见得接受不是么? 像周静雅这样喜欢越挫越勇的女人都有粉饰太平的习惯,她自然就忽略了当时看到照片时感觉到的和谐气氛,越想越有信心。 当然她怎么想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一回事,想着周静雅淡定从后座拿了一个小袋子来,从里头捡出一件新买的内衣拆了标签,俯身把内衣塞到了副驾的座位底下。 做完这一切,周静雅微扬着嘴角把车开到了公安大门口停好,她长着一张温婉贤淑的脸又会装模作样,几乎是没费什么功夫就让门卫相信了她是学生家属,还给她指了女生宿舍楼的方向。 于是,那一天,当晨训的学生们在阴冷冬季的早晨顶着睡意满满的脑袋从寝室楼里出来的时候,一身黑色呢大衣面容精致的年轻女人,已经等在了寝室楼外。 一夜未眠,周静雅用化妆品很好的掩盖了疲倦。 她之所以选择一大早就过来挑战情敌自有她的到底,首先早上的学生较多,可以被很多人看到她们见面的这一幕,引起猜忌。 其次,这样的早晨一般人大脑是最不清醒的,而她却是做足了准备思路清晰,对比之下已经站在了有利的位置! 这么想着,周静雅仰起了高贵的头颅,颇为张扬的站位很快就吸引了四周学生的注意力。 她毫不在意那些目光,甚至希望更多的人留意到她,这样才会有更多人鉴证之后她发难的第一步! 心中冷笑扬起的下一刻,周静雅一晃眼终于看见了人群中的目标人物,她先是一眼看见了个高的苏洛,然后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苏洛身边的姑娘身上! 穿着统一的墨绿大衣,明明那姑娘姣好的身材完全被罩在了毫无美感的外套下,却仿佛丝毫没有减少她的吸引力。 身材高挑,长腿匀称,单从那大衣衣摆下露出的一截小腿周静雅就能看出来那姑娘的身材比例真是极好,甚至比照片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那张白皙容颜,眉眼寸寸精致,娇媚中透着一抹清纯,那是属于这个年纪的女生特有的青春靓丽,何况她本就极为漂亮便显得愈发动人,不施粉黛的一张小脸已是把她比下去了数分! 这一刻,周静雅恍然有些后悔了自己的决定! 她明明最忌讳的就是年纪,却是在自己最憔悴的时候找了过来,让她忽然就有些动摇了信心,甚至觉得自己脸上的妆容是不是太浓了,会不会更显老气?! 而就在她动摇的那一刹那,对面苏洛已是一眼看到了她,丝毫没有心理准备一下雾草了出来! 苏洛嗓门不轻,一嚷不少人都看了过去。 这正是周静雅想要的效果,她立马就从动摇中镇定了下来,含笑望上苏洛惊呆的眉眼。 那笑容冰冷,苏洛愣过一下反应过来,拽起安浔的胳膊就要逃! 那一刻,周静雅眸中闪过一抹精光方要开口大声叫出来,下一秒却是安浔轻轻回头望来,那双青黑澄净的墨瞳一瞬入眼,周静雅忪愣之间,轻柔一句话已是到了耳边。 “咦,大姨妈您怎么过来了?妈妈都没跟我!您怎么找到学校来的?” 安浔回眸的时候就笑了,当真笑得甜美可人,笑着她轻轻挣脱苏洛的手,很高兴的跑过去挽上了周静雅的胳膊,亲热道:“您怎么事先都不跟我说呢,说了我好空个时间带大姨妈您好好参观一下学校啊!” 安浔说话声音不大,却是咬字清晰,一句“大姨妈”身边所有人都听见了… 周静雅被那样一叫一拉,完全呆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安浔扯着胳膊拉出了人群。她看着温柔,暗地里的力气可是不小,周静雅根本没用反抗的能力! “等…我…!” “我也很想您,大,姨,妈~” 还没来得及制造舆论就被反将一军,周静雅瞬间就被安浔笑眯眯的拉走了…只留下了原地在风中凌乱的苏洛和还没搞清状况的黎曼曼… 片刻,黎曼曼抬头:“那是小浔的大姨妈啊好年轻啊!” “哎呀那根本不是!”苏洛抓狂一下偏头对上黎曼曼纯净的眼神,顿了顿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那是周贱人,城哥的…情妇…” “啥?”黎曼曼没听清。 “我说那个女的是城哥的情妇过来找茬的!”苏洛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神马我男神居然有@¥%!…” 黎曼曼瞪大眼睛张口就吼,后半段被苏洛一下捂住嘴巴盖了下去! “哎呀不是,那只是名义上的说来话长,总之城哥跟那女人没啥关系你先不要急!” 苏洛焦急解释一句,再抬眼望了望前方就快跑没影的了两人,尼玛周贱人如果敢欺负安小浔她不活剥了她! “…哎呀不会,放心吧!”好不容易挣脱苏洛的牵制,黎曼曼喘着粗气摆摆手。 “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你没看见刚安小浔离去时的模样么,那笑容媚的眼神亮的…我跟你说,上次手撕学姐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我家女神除了吃,第二大嗜好就是撕逼!真的,酷爱撕逼!” … 软团子般的黎曼曼讲话总是那么精辟! 这一边,当那句酷爱撕逼还没在冬季的寒风中消散,另一边安浔已经扯着周静雅到了偏僻位置,终于在周静雅的强烈要求下上了她的车。 此刻,火红色的跑车里,周静雅一边揉着疼痛的胳膊一边皱眉死死瞪上安浔,这死丫头哪里来得怪力,要不是她提出上车感觉胳膊都被她掐断了! 下一刻,两人的目光在车中静谧的空气里一瞬对上,安浔未开口便先笑起来。 “哈哈,刚刚真是吓死我了,差点以为要曝光了!真是不好意思啊叫了你大姨妈,其实我现在看看你也没那么老,我当时就是一时情急脱口而出,不过想想还是很好笑的,是不是?~” 安浔伸手半掩着唇就笑弯了眉眼,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光亮,平行的大外双像是两道弯月横在灿若星辰的青黑眼眸上,透出了无尽娇媚。 笑声中,对面的周静雅却是因为一句“也没那么老”,更加气黑了脸! 死死瞪着安浔那要多傻白甜有多傻白甜的笑容,周静雅有些吃不准她到底是不是装的,决定先以静制动。等了很久,终是等安浔笑够了,身子一歪靠上了椅背。 “说吧,你今天过来找我什么事?”她很轻松的开口道。 “你…知道我是谁?”周静雅死死盯着安浔的眼,斟酌片刻,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嗯~”安浔随即笑着点点头,“知道啊,你不就是霍城的情妇么。” 咳!周静雅惊得差点咬到舌头:“城哥跟你说过我?!” “是啊,他什么都跟我说啊~” 安浔想了想:“他说你是他的情妇,长得很像一个他以前喜欢过的女人,但是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所以他把你留下做了情妇,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 安浔说完又笑了笑,一副很友善的模样。 周静雅彻底愣住了,甚至因为这一句,心底都隐隐绞痛起来。 城哥他居然,什么都和这个丫头说了? 男人连自己的不太光彩的男女关系都说给一个女人听,那分明就是什么都不想瞒着她的意思! 所以,他是真的想要跟她结婚的? 那念头一瞬闯入脑海,周静雅心痛得脸都白了,只是对面“单纯无害”的大小姐当然看不出这些,她淡淡笑着补了一刀:“不过霍城跟我说你们已经没什么关系了,结婚之后他只会有我一个人的。” ——噗! 如果人真的能随时随地吐血,此刻周静雅绝对已经一口老血吐得满车都是了! 她已经看出来了,眼前这丫头绝对是装疯卖傻,说这些话就是为了来刺激她! 好,很好!只有她一人?她倒要看看她哪里来的自信! “是的,城哥的确已经跟我提了分开,我也接受了…我并不打算再纠缠什么,今天来只是想来看看你的样子,我也是希望城哥能过得开心的…” 苍白的脸色不用装,眉宇间一抹忧伤悲壮倒是作出了十成十。 下一刻周静雅打开包包,像是要故作坚强含笑拭泪,反正她是掏出了一包纸巾,然后一不小心搞掉了,让纸巾滚到了安浔的座位底下。 于是安浔自然俯身帮她捡东西,然后更加自然的,就摸到了一个圆滚滚的,覆着蕾丝手感不错的小物件。 噢,原来是车内藏污作出近期X震过的假象哇,也算是有备而来呢。 既然人家做戏已经做了全套,她当然也要好好配合下去不是么~ 想着,安浔顺手就把那物件勾了出来,还是大张旗鼓的勾的,一只手指吊着那内衣一下就晃到了周静雅眼前,把她惊了一下之后,顺势丢在了她腿上。 “你东西掉了。”安浔淡笑开口,眸中似有了冷意。 “我…你…不是的你听我解释!这是我自己掉的,和城哥没有一点关系!” 看见那内衣,周静雅一下就“慌”了,甚至苍白的容颜下一秒就骤然红了起来,真真是满面春色! 却是,明明说着极力辩解的话,她那表情却是一副不打自招的模样,甚至望上那内衣的时候,还忽地眸带了春水一般羞涩了起来,话说,那是在回忆当初云雨之欢耳鬓厮磨之时的销魂感受么? 对面,安浔看着周静雅超凡的演技,暗地里稍稍掐了掐掌心。 不然她是真的忍不住要笑出来了,也不知道以后若是有一天,被这周姑娘知道她极力歪歪的某人其实是只洁癖在床上都不见得有兴致把她怎么样更别提在车里的时候,她该会有多么的无地自容黯然神伤啊… ——唉… 安浔在心里叹了口气,笑意终于压下了,抬眼淡定的望上了周静雅的泪水。 两人对手,你唱你的花旦我演我的青衣,该唱的还是要唱下去的不是?随后安浔淡定的拍了拍周静雅的膝盖,顺便把她的纸巾拍了回去,笑笑开口道:“其实你也不用那么伤心的,你若是要留下,我完全不介意。” 什…什么…? 于是今日,周静雅第二次华丽丽的愣住了。 “你听过联姻么?我和霍城的事本就是两家联姻关系,并没有那么严肃的。” “而且男人么,在外面有一两个情人很正常,我倒觉得与其是我不知道的,还不如是我们这样知根知底彼此认识的这种好。你想啊,这样我们还能互帮互助,把人照顾得更好不是么,其实我也是希望霍城能过得开心的。” 安浔眨了眨眼,甚至笑得有些俏皮。 她的语气很认真神态也很认真,一点也不像是故意讽刺,这样突如其来的发展让周静雅完全反应不过来,她不是应该生气应该愤怒,应该破口大骂说出很多侮辱她也鄙视城哥的话来,好让她抓住把柄的么?! 却是为什么她表现得这么淡定这么宽容,这样一副俨然已经是霍家夫人的模样,却是进一步刺激了周静雅的内心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下一刻,安浔却已是笑着,再次开了口。 她说,欸,那你跟我说说,你们平时都喜欢怎么玩? “…什,什么?”周静雅的脸再一次白了。 “哎呀不是说了互帮互助么,你是过来人当然你先帮我啦!你快说说,除了X震之外霍城平时还喜欢怎么玩,这样我以后好有准备啊~” 说着,她甚至倾身靠近了一些,勾着周静雅那件内衣绕指甩了一圈,非常张扬的开口道。 她大胆肆意,还不知羞耻,简直是个奇葩! 这是周静雅此刻心底唯一想得到的话! 却是肤若凝脂唇红齿白,那一双含水墨瞳顾盼生辉风情无限,眼前这大胆肆意的丫头,偏偏小小年纪就有着几乎能让所有男人着迷的外貌和气质,若是再加上这样惹火的个性,简直就是个妖精! 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周静雅脸色苍白死死咬牙! 下一刻,安浔见她不说话,有些无聊的扬手把那件内衣拎到眼前瞟了一眼。 这一次她不再装成傻白甜了,而是看了看忽地勾唇就冷冷笑出了所有的自信傲然来,笑着,她甚至是有些不屑的扬手就把内衣丢回了周静雅身上,微微偏了头。 “才70B啊?唉,那看来我们是互帮互助不了呢…” 她轻勾了红唇:“size差异太大,平时我爱玩的那些,想来你是玩不起了~” —— 半个小时后,安浔从那火红色的跑车上下来,反手甩上了车门。 虽然翘了今天的晨训,这时候却是说不出的浑身舒爽通体舒畅啊,扬手做了个伸展运动,安浔打了个哈欠,要不要先吃个早饭再回去补个眠呢? 想着安浔慢悠悠的往寝室方向走,路上遇到熟人问她今天大姨妈来了呀,她还微笑着点头呢! 另一边,刚刚听完了整场现场直播的小E终于从各种不淡定中缓和了回来,微微清了清喉咙:“N,那个女人录了音。” “唔。”安浔轻应了一声,她早就猜到了,“录就录了,她作死才敢真拿去给霍城听!” 安浔边吃着包子边答,耳麦那头传来的声线愈发柔软,小E微微抿起唇来:“其实你何必对那女人这样,一点也不像你平时的作风…” 不就是那霍城的情妇么,你跟他又没关系何必浪费这个时间? 我们傲娇的小少年又闹别扭了,只是正享受着美味包子的我们小女王完全没有听出来他的话外之音,只当他觉得她不够狠没能一次把人搞死了~ “所以我跟你说啊,这个虐狗呢,最大的秘诀,就是不能一次虐死哇!” 安浔今天心情颇好,边吃边对着通讯嗨了起来:“比如说,它凶,你就假装被吓到了。然后她就得寸进尺想要扑,那时候就拍一砖,不过力道控制好,不要一次打残了~接着呢,你就等,等它回过神来蓄势待发,这时候你还可以露个后背露个脖子啥的勾引它扑~然后下一次哇它就会扑得更加凶猛啦,你就再一板砖拍上去呵呵呵…” 安浔一个人边吃边小声的说笑,简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鬼… 那一头小E正无语沉默,忽然屏幕上安浔的视线微微一顿,眼看着前方就出现了一个穿着警服身材高大的男生。 这阵子似乎局里又有案子人好久都没来过了,怎么就偏挑着今天这么个好日子再次出现了呢? 安浔抬眼,对上严易泽一瞬闪起了光亮的墨瞳,下一刻他看见她手里捧着的包子微微顿了一下,遗憾的把手里的早餐藏到了身后。 镜头对面,望上严易泽一系列的动作小E无声冷笑,又是这个人,每次都带着吃的过来简直不能再烦!不过还好,就算他看不到N的表情也知道她这时候心里绝对是不耐烦的。 这样想着的时候,严易泽已是两步上去到了安浔面前。 “小浔,我听说今天你大姨妈过来看你了?”他已经开始厚脸皮的换掉师妹的称呼了。 对上严易泽脸上清爽的笑容,安浔跟着浅笑,一脸自然:“不是哦,是霍城的情妇来着。” “…什,什么?”严易泽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此时安浔已经越过他继续往前。 “霍城的…!不是…为什么那个女人回来找你?她来找你麻烦?!”严易泽转身追上去,语气里忽的有了冷意。 安浔却是看都不看人一眼,继续淡定吃包子:“那有什么奇怪的,连暗恋师兄你的女生都能过来找过,霍城的情妇当然可以来。” “…什么?”严易泽再次僵了僵。 “我不知道…到底是谁我…” “没事,你少出现几次人就不会来了,你真想帮忙的话就这么帮吧。”安浔头也不回,淡定给出意见。 严易泽终于停下了脚步。 从来都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就算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她对着他却一直是这样冷淡无视毫不在意甚至微带着厌烦,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那霍城,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人品,他连情妇都有,他有哪点比不上她?她为什么连努力的机会都不肯给他一次! 一直骄傲从来高贵,就没有被那个女生这么对待过的严大少爷,今天终于生气了… “安浔,我劝你好好考虑一下,和霍城这样的人断绝关系。” 他在她身后冷冷开口,听见这一句,她终是停下了脚步。 严易泽在安浔身后无声冷笑,带着自嘲:“你不喜欢我,没问题。但是霍城那样的人,更加不值得你接触。霍家是怎样的家庭,他又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么?就算将来你不做警察,我想你家里也不会答应你和这样的人交往,霍城这样的身份,也绝对不适合你!” 当面指责心仪的女生,显然是求爱大忌,只是今日,严易泽是真的忍不了了! 撇开自己的私心不说,像他这样根正苗红的家庭长大的少爷,确实是接受不了黑社会,当然更加接受不了心仪的女生同黑社会扯上关系,哪怕只是朋友,都不可以! 一句话落,严易泽当真是说得义正言辞,下一刻塞下手里最后半口包子,安浔嚼了嚼咽下去,淡淡转过身去。 她容颜沉静,眸光清亮,一如既往的漂亮。 她从不正眼看他,素来淡然回避,这一眼忽然四目相对,严易泽很不争气的,感觉到了心头微微一窒。 下一刻安浔就笑了,笑着她往回走了一步。 “霍家这样的家庭?霍城,这样的身份?嗯,的确是有些问题呢~那——按照师兄的意思,如果霍家不行,你觉得哪家行?” 她说一句,走一步,很快就到了他跟前,微微抬起头来,那轻柔声线,每一句都缠着他的心。 “好像似乎,严家就很不错?” 她反问一句,俏皮的眨了眨眼,一瞬勾起了唇。 那一刻,严易泽甚至听到了,自己脑子里有什么一瞬炸开了的声音! V090 讨厌我讨厌的人喜欢我! 那是一个多云的冬日早晨,天阴得厉害。 通往公安大女生寝室区的小路上,人来人往。 束着一头长发,穿着宽大厚重的冬装制服,微微仰头弯起眉眼笑的姑娘,灿烂得像阳光。 那样的笑容中,严易泽看愣了神。他许久,或者似乎从未享受过这样的待遇,让她笑着对着他说话,虽然他完全不敢去想她话中的深意。 她说…严家很好… 严家,的确很好。 神色微微局促,那一刻高大帅气的男孩站在整排落了黄叶只余枝桠的梧桐树前,明明放到哪里都是女生眼中的焦点,此刻对着心仪的姑娘,却是低头,露出了难得的窘迫。 却像是完全没有看出他的不自在一般,安浔说着再是往前跨了一步,抬头,直直望入了严易泽的双眼。 四周到处都是人,大多数人经过都往他们这边望两眼。 严易泽在追求安浔的事,几乎全校都知道了,因为他从来不否认。 安浔不想接受追求的事,却是全校都不知道,因为他根本不正面表态! 这样的关系让安浔厌烦,那些随之而来的小飞虫也打扰了她的生活,她想,他是傻子么,以为这个世上只有表白了才会被甩,他不提她就肯一直陪他耗下去? 想着,她笑得愈发灿烂了。 那样的目光注视下,严易泽终于微微红了颈项,他低声说了一句也没有,安浔却是偏了偏头:“怎么没有?严家,的确很好啊。” 这一句之后,他终不再谦虚。 严家从政,近百年的根基,是建国前就有的名门望族,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都不是一般家族可以匹敌。 临江是贸易城市,市里数得上名号的各大世家均是从商背景,有钱有势的不少,真正权势遮天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所以实际来讲,就安浔这样的出身,便是她削尖了脑袋想要嫁给严易泽,都十有八九进不了严家大门,哪里还有拿乔拒绝的份? 当然严易泽从来不会这么想安浔,他既是动了心,便也不会在意她的出身背景,如果他们真的能有一段美好的感情将来也能走到谈婚论嫁那一步,他会负责和家里谈,而这些事,现在看着也还很遥远。 所以这只是一场单纯的求爱行动,一个这个年纪本来就享受青春向往爱情的大男孩,在他身边所有的女生里选中了最优秀的那一个,想要同她在一起而已。 只是这样单纯的出发点,却也不妨碍严易泽顺着方才安浔的话想到以上的所有。他并不是那种自恃高贵用家庭背景来分人的人,却也对自己有着全然的自信,综合来讲,他的确是追求安浔的所有人里条件最好,也最符合要求的那一个。 所以,他甚至根本没有怀疑,她口中的严家,会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严家。 那一刻,淡淡望上严易泽微微窘迫却又隐隐有了期待的模样,安浔柔柔弯起了嘴角。 她似乎从来不知道害羞是什么东西,能这样睁着一双澄净的眼,一瞬不瞬的盯着一个男生看。 看了一会儿,安浔笑着开了口:“我也并没有考虑霍城,因为同他相比,有一个人,似乎更合适。” “比如,他只比我大三岁,我们都在上大学,拥有共同的朋友,相处起来,也更舒服。”她浅浅笑着道。 “再比如,他的家世的确是很好,政治背景的家庭,如果将来真的能走到婚姻那对安家的生意肯定很有帮助,我想我父母也会更加乐意我同这样家庭的男生在一起。” “而最重要的一点,他对我真的很好——” 安浔在严易泽有些迟疑,却愈发明亮的眸光中柔柔笑起来。 “我喜欢被人照顾的感觉,也喜欢被宠,而他的确很照顾我也很宠我,可以容忍我所有的脾气。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虽然我面上什么都不说,其实心里已经考虑了很多,其实我已经在想,要不要接受他的心意了…” 那红唇轻启之间,淡淡说出的这一句,温暖轻柔得不像话。 通讯那头,神色冰凉望上监控那头男生微带着犹豫却又掩不住欣喜的面容,小E无声冷笑。 这段时间来,他已经渐渐摸出了规律,N她,对谁笑得越是温柔说话越是动听的时候,心底谋算的虐人戏码,就越是狠毒越是无情! 而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来追求的人,当然值得死得很难看! 于是,最后,当安浔终于笑着望上严易泽,淡淡问他自己是否该接受的时候,对面,甚至是有些沉迷在了那样一抹笑容里,听见这一句,严易泽只觉心底一窒,那样的感受,太过离奇… 她表现得太自然了,没有一点羞涩,说出来的话也模棱两可,让他怀疑会不会是自己自从多情会错了意… 却是,她表述里的那个男生,无论从年龄家世还是个性上,都和他非常相像! 她本就是这样的个性,古灵精怪又有些捉摸不透,今天她这么说,会不会是在暗示他告白? 心中一瞬闪过这个念头,严易泽手心已是冒出了一层细汗,他低头凝上安浔的双眼,从那眸子里甚至看出了隐隐的鼓励,下一刻他紧张得喉头发干耳尖都红了,挣扎着刚准备开口,安浔忽然弯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严师兄,你真该看看你刚才的表情!那么紧张,脸还那么红!你不会以为我之前说的人是你吧!” 安浔很少用这样夸张的声调和语气说话,一句话嚷得周围的人都听到了! 然而她当然是故意的,对于严易泽这种满是骄傲又没受过什么打击的人,当然是让他丢脸是最过分的拒绝! 笑着,一句话落,安浔在严易泽一瞬呆愣微微僵硬的神情中,掩面摇了摇头:“我说的当然不是你,你以为这个世上只有你一个严家?” 说着,安浔做出了然的样子,饶有兴味的扬了扬眉:“不过说来,这个严家似乎也跟师兄有些关系,临江的严家,好像同师兄家是亲戚?” “比我大了三岁,大学在读,家世很好的那位,名字是严昊涵。如果我没理解错,该是师兄的表弟?前段时间我平安夜出去玩认识的,感觉很不错,所以师兄你看,既是你认同的严家,又不是奇怪身份的人,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如果满意了,还请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那清丽容颜上,一抹笑意随着言语,慢慢转凉。 那呆滞目光里,从愣然到质疑,再到羞恼愤怒,下一刻严易泽眸中终是聚起了怒意,狠狠看入了安浔的眼! 她是故意的! 故意引他入套故意让他误会,就是为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难堪! 卡住他之前的言论,当即给了他一个下马威打得他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她毫不留情做出这样的事,当真是因为太讨厌他,还是为了维护那霍城?! 那一刻,那张总是带着和煦笑意的容颜上,终是尔雅散尽,带起了安浔从未见过的冷意! “你非要这样么?你非要这样?!” 咬牙一句质问出口,听入耳中,安浔沉默冷然。 得不到就恼羞成怒,不是自己所想的就接受不了,那之前那一番义正言辞的大道理,此刻都被狗吃了? 想着,微微勾唇,笑出一抹戏谑冷意,安浔淡淡开了口:“原来在师兄心里,是如何想我的?随随便便送些东西,暧昧得人尽皆知,忽远忽近不给一句准话,一边怪着我不领情一边又感叹自己真用心,在师兄心里,我就是这样就能追上的姑娘?” 严易泽的脸,已是由红转青。 “我不接受你,就也不能接受别人,不管对方实际到底如何,在背后高谈阔论别人的家庭人品,高贵的严家,就是这么教导师兄长大的?” “嫉妒就是嫉妒,欲望就是欲望,如果师兄敢光明正大表露自己的心思,我至少还会觉得你敢作敢当。” “只是明明是为了一己私欲,还非要做出一副一心是为了我好的样子,实在恶心。” … 那一天最后,安浔撇下严易泽在那林间小道上,离开的时候,她只觉身心轻松。 飞快回到寝室区,安浔上楼的步子都是轻快的,现在时间还早第一大节又是自修,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回窝补眠。 看着眼前微微跳跃的屏幕,另一头小E无声叹气。 说好的虐狗不一板砖拍死呢?结果她明明拍得比谁都狠! 却是,想到方才最后那一幕,当她转身之时,身后那张匆匆掠过屏幕的脸,他看清了男生眸中一闪而过的那抹悲伤,那证明,其实她也看见了,却是看见了她也毫不在意吧,就像是当初,对着他时一样… 她并不留恋和他们所有人的关系,她说她的笑容都可能是假的。 这段时间里他陪伴她也在观察她,他了解她越深,便发觉仿佛,越无法辨明她的真心。 她笑得春意盎然的时候,背后可能正握着刀,她冷得拒人千里的时候,心底却并不一定是那样厌恶绝情。 其实她对很多人都无感,作出的样子,只是为了达到想要的目的。 那么当她真正以真心示人的时候,又会是对着谁,会是,怎样的表情? 手中鼓捣着仪器,小E再次下定决心,要赶快把升级吧的通信设备做出来。 下一刻他安静了很久的耳麦了传来了清清淡淡的歌声,他抬眼,发觉安浔已经把视频关掉了。 他对着漆黑的屏幕看了好半天,忽然轻声开口:“你就这么讨厌别人喜欢你?” 所以甩掉了之后,才会这样开心? 那一句,轻得像是一句自语,安浔已经爬上床,窝进了松软微凉的被子里,她舒服的叹了口气,懒懒开口:“什么?” 算了,再问一句肯定自取其辱。 小E不再说话,打开仪器外壳,继续焊接起芯板来。 他的睡眠时间很短,安浔的却是格外长,很多时候都是他在这边做着自己的事,安静的等她醒来。 耳麦不一会儿,就传来了浅浅绵长的呼吸声,静默之中,就在小E以为人已经睡熟了的时候,安浔忽然开了口。 “我只讨厌我讨厌的人喜欢我。” 她轻轻的说,说完一翻身,甚至又像当即就睡了过去一般再无动静。 耳麦那头,摩擦的声响悉悉索索,声波干扰之后再次恢复一片沉寂,小E在那一句后,愣着停下了动作。 敏感的少年,当然当即就想到了,言下之意,是她有她不讨厌的人在喜欢她?还是,她有她也喜欢的人,在喜欢她?! 两个问题,他一个都不敢问。 便是问了,多半也是一个都得不到答案。 最近的生活,策划觅食,设计复仇,安家,严家,还有近日市里新出的案子,他们很忙碌,忙碌得很平常。 却是这样的表像下,他却总觉得她浑身透着一股说不清的异样,终是在今天,让他隐隐发觉了那是她的心情,她每一天都很开心,不知道在开心些什么… 静默空间,带着兜帽的少年低头沉默,冷不丁手边忽然一声轻响,惊了他一下! 那是一条短信。 苏洛:【小浔你今天自习不来了?我跟你说,刚钊哥给我发短信了,说下周末考完试我们一起出去嗨一嗨,城哥也去,让我们都去,你去不去?】 一偏头看见监控屏上的这行字,小E彻底愣住了。 片刻之后。 安浔:【周几,什么时候,去哪里?】 他愣过,心猛得沉了沉。 苏洛很豪气:【全部你来定!】 看见这条短信,安浔无声笑弯了嘴角:【好。】 打出一个字,她放下手机,扭头继续睡了过去。 另一边,死死盯着再也没了动静的电脑屏幕,半晌,小E用力咬了咬唇! 他从来都不知道,他们一群人已经是可以一起约着出去玩了的关系… 这段时间以来她从不回复短信,他以为他们之间再也没有这之上的交集! 视频监控,语音通讯,和秘密同步手机窥探她所有的聊天记录可不是一回事! 那每晚固定发来的晚安短信。 那至今他都看不到的她的表情! 她不回复,或许根本不是无视霍城而是因为不想被他看到隐私! “我只讨厌我讨厌的人喜欢我。” 冷冷一句,原来竟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洞悉一切却是隐忍不发,她给了他一次机会,亦是一次严肃警告! 脑海之中倏然浮出这一句,小E一瞬心惊,扬手就把手机监控屏的电源线扯了下来! “不要讨厌我!我再也不做这种事了!…不要讨厌我…我不做了…” 用力盯上漆黑视频区,他喃喃出口,声音里已是带上了古怪颤音。 耳麦那头,却是早已关掉了所有设备,安浔抱着枕头安然入睡,将所有烦人的恼人的她根本不想要的牵挂,统统抛到了脑后。 V091 嘿姑娘,您节操掉了! 养过宠物的人都可以来谈谈经验,对于你们家那个弱小又可爱的小生灵,一般你们都是怎么对待的? 安浔记得,多年前当她还是辛蓝的时候,有一年冬天妹妹辛紫在舞蹈班回家的路上,捡回过一只小白狗。 辛紫从小就同情心泛滥,当即决定要把它养下来。 小狗洗干净之后,她就发觉了这是一只有品种过过优越生活的狗,不仅仅是因为它的样子,还有它的眼神。 它显然不屑于家境普通的辛家,还有那对它一心一意的小主人。 辛紫给它啃汤里剩下的肉骨头,它不啃。 辛紫给它喂自己从学校省下来的牛奶,它不喝。 辛紫用自己的旧衣服给它搭了一个小窝,第二天早上它把所有布条都咬碎了丢了一地。 辛紫为此挨了妈妈一顿打,结果没良心的小白瞧都没有去瞧上一眼。 辛紫有兴趣班,有时候回家会很晚。 辛老师夫妇也不会每晚都在家,这一天学校组织家长会,夫妇两人都留在了学校。 于是家里只剩下她和小白的那一晚,她自然把它抓了,暴打了一顿。 打得比辛紫挨的打还要狠,用的是攥紧了一头,另一头散开的不锈钢毛线针。 那一下抽下去,估计毛里的皮肤上都能有血痕,当然她是挑着毛最厚的地方打的,辛紫性格粗,根本不可能扒开毛去看。 从一开始的奋力反抗,到之后的呜咽讨饶,小白没能撑上太长时间。 打完之后她拎着它去洗澡,它已经乖得手放在它嘴边都不敢咬。 她把它洗得白白的,再把毛吹得松松的,这样等到下周它再需要洗澡的时候,身上的伤肯定已经全好了。 于是那天辛紫回来,端着碗洗干净的骨头去投食,小白吭也不吭就全吃了。 辛紫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转过来要她看,她看着呢,所以小白才只敢吃得那么香。 后来的小白收敛了很多,也亲热上了辛紫。 再后来她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带着不敢反抗的小白出去溜,随便给它买了一根五毛钱的火腿肠。 那一天之后小白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没几天之后,它已经学会讨好的趴在她腿边睡觉,她随便摸它一把,它都能高兴很久。 每个人对宠物都有着不同的疼法,辛紫喜欢用爱,她喜欢用教。 教会它什么是身份,什么是阶层,让它明白自己永远不是跟你平起平坐的存在,然后以后你对它的每一分好,它都能感恩戴德的记在心上。 她的小白后来很乖,三年前那日她出门去临江给辛紫送吃的,那一天年迈的小白还跟着她去了车站。 只是后来,她们都再也没能回来。 再后来,她以安浔的身份回到青城,小白已经去世很久。 它叼了她们两姐妹在家用的毛巾护在身下,一直等在她们往年从学校回家必经的路上,劝不动也拖不走,年纪大了,当然挨不了几天。 这一段往事,后来甚至成了小小青城的一段佳话。 她想,无论是怎样的方法,最后,她们至少都得到了,它的忠诚。 … 一段往事,一个梦境,这一觉安浔睡得很好,醒来的时候已是两个小时之后。 她调整了设备,重新打开开关,这时候对面的少年已经完全平复了心境,当然,也小心翼翼的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她并不讨厌小E。 至少现在还不会像甩块破布一样把他甩掉。 不懂事的宠物要教,教好了就还是乖宝宝。 而她的小E很聪明,用不着打就能学会该懂的道理,然后一直乖乖的遵守下去。 —— 之后公安大进入了考试周,学生们忙得昏天暗地。 408寝室的几只每天泡在自习室里,这是安浔的休眠期,她所有的安排都放在考试结束的那个周末。 最近恒通的困境有了起色,在宋灵韵的大力周旋下,安建邦终于和LPO制药公司的总裁通上了电话,两人聊过之后达成了初步协议,LPO制药取消对恒通的起诉,而两家是否成为合作伙伴,让恒通制药的新药得以冠上原研发药物的身份在国内上市,还需要进一步的协商。 而这协商,自是需要大量的金钱和人脉。 手里握着安浔的遗产,安建邦想怎么花怎么花,就连给总裁秘书送的礼都是最好的,下足了本钱。 另一边人脉方面,则依赖宋灵韵大力推进,这段时间她陪着总裁夫人游玩临江听戏唱曲,两人俨然成了新晋小姐妹,安建邦自是大力支持,以主人身份负担了游玩的一切费用不说,还给宋灵韵准备了数套行头和一张无上限金卡,为的便是彰显安家的财力,从侧面助攻合约达成。 在这样的努力下,安建邦终于等来了LPO制药的准确消息,约见他在年前正式会面。 这次合约谈得成功,不仅能解决恒通制药的大危机,说不定还是恒通走向国际的一个突破口,安建邦野心一向大,为了生意筹备不少,近日他除了在公司加班其余时间基本都泡在宋灵韵那儿,两人夫妻合力甜甜蜜蜜,感情倒是比宋灵韵被扫地出门前还要好上几分。 这一天晚上六点过,安建邦还在公司准备文件,俯首工作到时间都没顾上,直至门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 安建邦抬头招呼,许是头一下抬猛了,忽然感觉鼻梁一酸,一股温热液体从鼻腔里一下涌了出来! 他心里一惊:“先别进来…” “董事长这里有份文件要您签字…” 结果门外有着甜美声音的年轻女孩儿已经一下推门进了办公室,刚刚抬头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呆愣两秒,哎呀了一声就冲到了办公桌前。 原本安建邦还以为那是不小心流下的鼻涕,直到看见女孩慌张的表情他才回过神来那是鼻血! 他一时呆愣之间,女孩已经冲到桌前飞快抽了两张纸! “董事长您快擦擦!不要仰头,平视,平视才对…” 女孩叫起来,慌乱的声音同样好听,安建邦皱着眉看清女孩的脸,下意识就照着她的要求做了。 手里的纸巾瞬间就被鲜血沾湿,他迅速塞了一小团纸到鼻孔里,用手掌挡住了自己滑稽的模样。 “好了么?止住了么?我去拿块湿毛巾…” “不用了。”安建邦觉得有些丢人,开口的声音有点冷,他稍带着愠怒望上女孩的眼,冷冷道,“什么文件?” “哦,就是程经理刚刚送来的审批文件。”女孩愣了愣,随即回神捡回自己随意丢在桌上的文件夹,毕恭毕敬交到安建邦身前,再递上拧开了的笔。 安建邦迅速接过笔,抬手时不小心触到女孩的指尖,触感竟是非常温暖。 他心中微顿,面上却是丝毫不显,飞快签下名字,把文件夹推了出去:“行了,出去吧。” “嗯。”女孩乖巧的接过文件夹拿好,默默抬眼再把安建邦望了一眼,犹豫一秒:“秘书办新近了一批杭白菊,清热降火效果最好,我去给您冲一杯?您太辛苦了,办公室里空调又干燥,特别容易上火。” 女孩声音柔柔的,带着江南女生特有的清越绵软,安建邦忍不住抬眼再将那张明媚温暖有三分面熟的容颜看了看,这个女孩不比安浔大多少。 两人视线对上,女孩微微腼腆的抿了抿唇:“我爸爸在茶馆工作,我很会泡茶的。” 她一定是新人,都不知道一个小秘书根本不该跟董事长说这么多话。 安建邦看了一会儿,淡淡回眸:“不用了。” “…哦。”女孩微有失落的低了低头,却听安建邦淡淡开口:“我一会儿要走。” “哦,原来是这样。”女孩情绪转换很快,再抬头的时候已是笑起来:“那明天早上吧,我明天早上泡好茶送来,再配点枸杞,调理身体的。那我先出去了,董事长再见!” 再见… 安建邦抬头默默看着女孩关门出去的身影,这个年头的女孩子家里都宠,毕业了穿上职业装了,个性还跟孩子一样。 他想着,脑子里却是过不去女孩温婉甜美的笑容,再是走神了一会儿,伸手把鼻子里的纸团抽了出来。 这段时间里他两头奔走,家里一个近日乖巧不少的安浔,外头一个柔情蜜意的宋灵韵,他算是老大不小又过了一把两个家的生活,最近总是这头吃个羊排那边喝碗参汤的,他看他绝对是补出的虚火! 想着,再是擦了擦鼻子安建邦起身抽了外套,今晚又是约定了去“爱巢”的日子。 这段时间他一边感受着家里小金主的孝心,一边享受着外头小老婆的伺候,还算过得舒心惬意,甚至感觉自己颇有些找回了当年年轻气盛之时的体力和精力,如今每每去到“爱巢”都耐不住云雨一番,也不知是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还是再次找到了偷亲的滋味,有些欲罢不能。 想着,方才那小秘书甜美可人的模样在脑海中绕了一圈,同宋灵韵最近愈发风骚大胆的姿态缠在了一起,安建邦又觉得有些燥热起来,飞快锁了门,举步离去。 —— 一月中的日子,离着春节已经不远。 近日街上大大小小的商家都推出了春节促销,到处都热闹非常。 周五上午考完最后一门课,学校正式放假。 安浔给安建邦去了电话,说这周末要在学校写学期论文再和同学一起玩一玩,周六一早去学校;又跟黎曼曼和苏洛说好她双休两天要回去置办一些年货在家布置一下,只在周五晚上跟她们玩一玩。两头请好假后,当天下午,安浔去赴了严昊涵的约。 这一天已经不是严昊涵第一次约她了。 当然安浔非常随性的用了各种理由爽约了无数次。 自那晚怪物秀之后她就没有再跟他见过面,短信爱回不回电话从来不接,俨然一副自抬身价把人吊了起来的模样。 严昊涵气得牙痒痒,去了公安大几次却是进不去校门,仗着家世狠狠闹了一场,据说最后还是严易泽出马才给平息了下去。 这事安浔至始至终都没出面,当然事后自是少不了谣言。 不少人都传说是安浔先勾引了严家大少爷,后来又耍了严家小少爷,如今一抬腿把两人一起踹了,甚至还有人传说看见兄弟俩在校门口打了一架… 乱七八糟的八卦,不知道影响了多少人这次的期末成绩,唯独当事人安浔整天没事人一样吃饭睡觉搞学习。 上次的帖子事件打消了不少人恶作剧的积极性,这次的“脚踏两船”事件更是让许多人对安浔敬而远之。 严家哪是可以这么玩的人家,这丫头不是快没命了就是根本不要命,还是不惹为妙! 于是之后的日子便是一天天这么过去,不信的人自然不信,相信的人也不被在意,严易泽不再出现在安浔面前,严昊涵也彻底消停,直至考完试的周五这天,安浔轻飘飘的给严小少爷飞去了一条短信。 当天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安浔坐车到了严家位于市郊白洋湖风景区的度假别墅。 青灰色的别墅外墙很好的融入到了周围的景物中,看着清冷肃穆。 安浔推开门外栅栏的时候,里头传来一阵犬吠,她偏头一看,竟是一只巨大的黑色藏獒拴在门边的空地上,像头小黑熊一般把身后的铁链晃得哐嘡响! 望上那唾沫横飞满是尖牙的狗嘴,安浔顿时微微勾唇笑了,看见这只狗,她才当真有了些这是严家的感觉~ 想着,安浔信步到了门前,伸手按下了门铃。 她仍旧穿着学校那身冬装制服,整个人看着绵绵肿肿,站在监控摄像头下,澄净的五官透着一抹淡淡风情。 严昊涵冷着脸,在屋内的监控屏幕上看了很久,最后还是摁开了大门。 “你跟严易泽是什么关系?”这是他看见她说的第一句话。 安浔听了就笑了,穿着这么一套又土又严肃的衣服,她的笑容简直媚得刺眼。 笑着她说,你害怕了?~ 安浔肆意又大胆,从他最初见她开始,她的男人已经换了一个又一个,她根本是个妖女! 这样的女人,严昊涵其实根本不担心她会是严易泽那种人的女朋友,充其量,他也顶多就是又一个被妖女勾了魂的傻逼! 仗着严易泽护航,她飞甩了他整整两周,不理不睬!今天她居然有胆自己送上门来? 想到的下一刻,严昊涵目露凶光一下把安浔扯进屋子重重压在门板上,望入她的眼时,他阴冷笑起来:“想好了,今天既然敢来,就做好回不去的准备!这宅子方圆百米无人无车全电子监控,你叫也不会有人听得见,跑也不可能跑得掉,便是被玩死了,也没人会知道!” 说出最后那一句时,严昊涵眼神亮了亮,就像死字之于他,是天下最美的情话。 下一刻安浔却是笑了,这天下最美的情话哪能由他来说,今日既是有她在,当然所有的主权,都捏在她手上! “严少可还记得,那天在秀场门外我说的话?” 她柔柔笑起来,那声音蛊惑的牵着他的心绪摇。 他的眸光暗了暗,单是想起她那日的话来,都能叫人心悸缭乱! 她说,只有感受过极致的,才能对比出更好的~ 她说,今晚严少玩爽了么?如果爽了,那么改日我带着你玩,玩比着爽上,千万倍的!~ 她那语气笃定,妖媚又自信,用着这样一张脸说出这般勾人的话,他觉得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能抵得住这样的诱惑! 而此时此刻,他正把那绝世妖姬一样的姑娘困在门边,明明就是他掌控了一切的局面,下一刻,她却是微微勾唇,解开外套第一颗纽扣。 这并不是美人当着严昊涵的面第一次脱衣服,甚至在国外的时候,他还玩过让拉斯维加斯当红的脱衣舞女郎,一边跳着艳舞,一边在他面前脱得一丝不挂! 却是眼前那样一张不施粉黛的小脸,又纯又艳,那样一身细腻如脂的雪肤,又白又透,当那厚重的外套层层打开,里头竟是仅仅包裹在一身丝绸睡裙里的完美胴|体,让严昊涵瞬间看呆了眼! 增一分便过于丰腴双峰,少一分则偏于瘦弱的纤腰,再加上两条骨肉匀称没有半点瑕疵大长腿!那一刻,严昊涵简直是目瞪口呆血脉贲张,望上那东方佳人才有的寸寸精致,感受着那西方娇娃才有的性感热辣,眼前的姑娘便是光看着都能想象得到手心覆上之时会异常绵软的手感! 而下一刻,正当他想要把脑子里的欲望付诸行动的上一秒,她却是红唇一勾一个翻身压着他重重砸上了她之前抵着的门板,扬手将一把尖刀轻轻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严昊涵的身体因为那冰凉触感骤然僵硬。 下一刻那柔若无骨的美人已是抵着他,娇媚笑起来。 “想要玩得开心,今天就要按着我的方法来~我要做好回不去的准备么?我倒是觉得严少你,该做好死在我手里的准备才是~” 她轻柔一句,吐息如兰,一双媚到了骨子里的眸子都带起了凉凉笑意。 却是在这样的威胁中,从紧张到放松,再到微微兴奋,下一刻,严昊涵却是双眼发亮笑了起来。 “死在你手里?还是死在你身上?” 他猥琐的开口,声音阴冷。 她笑而不语,下一刻扯着他的袖子转身,回眸的一霎,眼底一片冰凉。 —— 宽大的卧室,拉上窗帘,放下帷帐,一床冰冷昂贵的锦被都扯乱了,年轻漂亮的姑娘披着一头长发,全身只穿着一件雪白睡裙跨坐在男孩身上,仰起清丽温婉的小脸,她笑着拽起他的手腕来,用皮手铐拷在了床头上! 那是一套SM工具,严昊涵并不陌生,当然他也没有让人把工具反用在自己身上的爱好。 嘴角带着一抹冷笑,他之所以能由着安浔为所欲为,完全是好奇她口中的玩法。虽然他自认在这方面他见多识广很少再能有让他惊讶的东西,不过他相信安浔的疯狂,同时也觉得对着这样一个极品尤物,便是普通的玩法,估计都能玩出极致的体验来! 那样的淡定,直到安浔面带微笑的从随身包包里拿出一个小盒抽出里头的针管弹了弹,方让严昊涵动了颜色。 “这里面是什么?”他开口,声音里带上了紧绷。 拿起针管,安浔一针插入配套的一个小药瓶,兑了些药水进去把瓶子里的白色粉末摇了摇匀,配成药水重新吸了出来。 她的整套动作异常熟练,严昊涵偏头望上安浔的手臂,却并未发觉有什么针孔,下一刻她已是闻言望来,轻笑了一声:“干嘛这么紧张,里面是种药,不会至瘾,我也好久没用了,今天一起试试看?你会喜欢的。” 话落,安浔笑着就把针尖扎进了自己的手臂里,轻轻推了些药剂进去,随后她拔出针头来换了个新的,朝严昊涵扬了扬眉:“怎么,严少不敢试?” 又是该死的激将法! 其实严昊涵猜得到针管里的东西应该是某种致幻剂,而性|爱配上毒品会有极致快感这一点他以前也体验过,只是从未尝试过动脉注射。 看安浔先在自己身上用了药,他的顾虑消了一大半,皱了皱眉冷哼一声算是同意,安浔随即勾唇,帮他打了一针。 “那严少就先在床上稍候片刻,我去洗个澡就来~” … 严昊涵是个极度谨慎的个性,当然,做多了坏事也有很多不可告人秘密的人,一般都很谨慎。 这栋座落在远郊的庄园,是严家的度假别墅,平时一般只有严昊涵一个人使用,也就是说在这里无论他做什么事,都能非常有效的掩人耳目。 她调查过严昊涵的资料,三年来他每年假期回国都会交往几个新的女友。然后,或自己主动,或被迫要挟,那些姑娘都会被带到这个宅子里,而根据她的资料,可不是所有的姑娘,最后都能从这里再走出去。 严昊涵的威胁并不只是口头上的狠话,杀人有时候就像吸毒一样,能有叫人上瘾的魔力。 她很有理由相信那些随后就失踪了的女孩已经全部遇难,环抱群山的庄园,只手遮天的严家,他甚至还有一只一看就胃口很好的狗,看见年轻的姑娘比看见牛肉还兴奋,这些显然都很能说明问题。 这样扭曲的心理,杀人已经成了乐趣,他当然会留下让他快乐的凭证,而这些凭证,肯定就在这个宅子里。 打开浴室的水龙头,花花水声之中,安浔干脆利落的比着之前针孔在的部位,用小刀划了一道很深的口子,划破了动脉。 她讲究的摆着动作,没有贱出一滴血,让血顺着花洒流出的水冲到了下水道里,闭目养神起来。 前段时间里,同隋炘在秘密基地做的研究也算是有些成绩,现在她正在做的,便是经过实验证实可行的身体调节方案。 经隋炘研究,自从身体异变之后,她便不再受血液的控制,她的血型已经乱了,DNA似乎也不再只是她自己的,从各种猎物那里汲取到的营养在她体内残留,合并交融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而血液便是她体内受影响最大的部分,就像是一个液体,掺和进了很多其他的液体,混合成了新的品种,装在了她的身体里。 这样的体质,让她甚至可以像这样简单的就换掉体内的血液,染了毒的,沾了不好的东西的,随便放掉即可,只要在血液流失的比重不至影响生命之前及时补充能量,她就能恢复如常,当然整个过程会有些疼而已。 想着,安浔已是轻轻翻出随身携带的能量剂,咬破吃了下去。 这能量剂也是隋炘从先前的血液中帮她提炼的,一粒胶囊大小,无色无味,以后她既不用再忍受血的腥味,也降低了身份暴露的风险。 之前她给严昊涵打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当然她体内现在药物的残留已经降到了最低,感觉着血液再生细胞愈合的痛楚,安浔静静凝视着身下的水流从红色慢慢变为澄净,一具DNA随时变化的身体,实在对饭刑侦侦察十分有利。 换了一身血,伤口全然愈合,安浔穿好衣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卧室大床上已是呻吟迭起。 之前全程,小E都在通讯那头忙碌,解除安保系统,篡改监控程序,这时听见耳麦那边传来的暧昧声响小E顿了顿,互听安浔轻轻笑起来。 “啧,这整个一个AV现场哇,小朋友要不要来科普教育一下?”她笑着调侃。 “不…不用了…” 小E的声音难得僵硬,拒绝之后他咬咬牙,就在安浔撩开帷帐准备进行下一步计划的时候闷声开了口:“N,你能不能不看他。” 现场视频传来的画面,简直是少儿不宜恶心至极! 双目赤红,浑身燥汗,勾出人心底深处至深欲望并加以强化的药剂,显然让严昊涵进入了一场臆想中淫靡盛宴! 他不住发出沉沉喘息,呻吟之中还夹杂着污言秽语,双手被捆的状态使得他不能再进一步作出更猥琐的举动来,只是却是某些显著的生理反应,让小E都不能忍受安浔跟他呆在一个房间里! 安浔显然心更宽些并不在意,却是听着通讯那头少年别扭又窘迫的声音,觉有好玩的弯了弯嘴角:“那怎么办,不是还要扫描他的指纹和眼角膜么?” 小E顿了顿:“那你至少把他盖一下,太恶心了!” “好好好…”安浔笑着答应,说话的语气总让小E觉得她是在逗一只小动物。 那天手机窥视的事被发现之后他曾很担心紧张过一段时间,却是安浔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轻描淡写就把事情翻了过去,而在他认真工作的现在,她甚至还会很好心情的逗他一下:“报告,盖住任务已经完成!下面执行在尽量不看的前提下,完成指模和眼纹的提取~” 安浔半开玩笑的说,说着拿起扫描笔飞快扫下了严昊涵的十指指纹和眼角膜。 人的指纹和角膜纹,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最无法模仿的东西,所以严昊涵用了这两样东西设计了电脑加密程序,不可谓不高科技。 他电脑的用户名和密码均由图像识别器控制,用户名需要录入指纹,密码则是扫描眼纹,所以除非是他本人,谁也登陆不了他的系统,而强行破译则会导致系统自动防御,将所有文档清零。 所以今日安浔过来,其实最根本的目的是获取这两道识别信息。 而这样严苛的加密模式,显然证明他的电脑里存了能让他们不虚此行的好东西~ 先进的扫描笔迅速把两种纹路传输了过去,小E是电脑小天才,只要有了实物,模拟虚拟镜像完全不成问题,他已是低头忙碌起来。 这栋冰冷的大宅子里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人,安浔在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发觉了,宅子里潜伏着几个保镖,现在就有一个守在大门口,严密监控着屋里的动静。 所以幻想中的严昊涵显然成了最好的掩护,安浔拿出录音笔来再播放出一段女声娇喘,然后拉开窗户,一个翻身站到窗台上,沿着别墅外围墙朝书房方向爬去。 严昊涵太信赖仰科技,家里无论是大门还是窗户全部由电子监控,好用是好用,但是一旦安保系统被攻破,随便一只猫猫狗狗都能大摇大摆走进来。 小E事先休眠了宅子外部的设备,不一会儿安浔便从书房窗户翻了进去,来到了宅子的核心机密所在地。 十分钟的时间里,小E已经做好了纹路的模拟镜像,通过先进的全系投影设备投射过来,分分钟就打开了严昊涵的电脑,将里头所有的数据都导入到了安浔带着的小U盘里。 这整个过程,前后还不到半个小时。 卧室里彰显的还是激战正欢的气氛,卧室大门外,一脸严肃的保镖沉颜守卫,心里却想着今日来的姑娘那娇媚的脸蛋勾人的身材,难得的分心之中,甚至没有察觉到宅子的安保系统瘫痪过一段时间,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恢复了正常。 此后,待到严昊涵终于从自嗨中清醒过来,已是两个小时之后。 夕阳余晖之中,安浔静静坐在窗边躺椅上,她已是把U盘拷贝过来的东西全部看过,说实话当真比严小少爷方才的真人秀重口不少。 严昊涵苍白着脸,满头大汗,偏头望上安浔淡淡的容颜,甚至有些分不清现实和幻境。 “我们已经,做过了?” “嗯?”安浔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眸光清淡,“不然呢,难道是严少做的春梦不成?” 她调侃的语气,让他觉得更为不确定,却是那浑身酸痛身下异样的感觉,确实又像是纵欲过度之后承受不起的疲软。 如果现在他脑子里,那所有如梦似幻夸张至极的画面全部是真的,那绝对是他迄今为止拥有过的最销魂体验! 却是,安浔此刻云淡风轻不带一丝承宠之后柔弱妩媚的样子,让他心生了怀疑! 想着,严昊涵眸中忽然闪过一道凉意来:“你解开上衣扣子让我看看。” 此刻安浔已经走到了床边,听见要求微微抬了抬眉,眼神中甚至都带起了一丝轻蔑。 这样的神情中,她却仍是照着他的要求做了,轻轻解开两颗扣子来,一弯腰,让严昊涵一眼看清了她锁骨上方一抹暧昧的印记,还有肩头,那淤紫的掐痕。 看过之后,安浔轻轻阖上衣服,微微笑着趴上了床头。 “满意了?”她淡笑开口。 仍旧保持着双手被捆的姿势,严昊涵偏头望上安浔静静微笑的眼,其实他一直有一个忍不住的嗜好,上过的姑娘里,感觉越好的他越想留下,永远,留在这个宅子里! 而今天,看着安浔,他却忽然有些舍不得,毕竟她是那样的特别,甚至让他有些一睡上瘾! 四目相对,那双永远阴鸷的墨瞳里,隐隐含着一抹疯狂和迟疑,安浔全都看见了,下一刻她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来:“你看这是什么?” 她拿着纸在他面前晃了一下,他看了两眼,发觉那竟是一张电子客票,明天,同一个时间,同一个航班,跟他一起飞往纽约? 严昊涵忪愣之间,安浔娇笑起来:“我还没玩够,要不要一起走,异国他乡,就我们两人,什么都更好搞到手,玩的更嗨一些?!”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都有些散,微微带着用过致幻剂之后,还未完全平息下来的躁动。 说着这样的话,她就像是个太过贪玩,什么危险的东西都想尝个遍的疯丫头! 是啊,她勾引男友的朋友,当众玩剁手游戏,持着怪物秀的金卡,还最爱渣男,她当然会想要做出更堕落更夸张的事来! 而假期的时候,来一场充斥各种疯狂血腥毒品欢爱的旅程,再符合她的胃口不过! 严昊涵不得不承认,除却安浔的脸蛋和身材,她最让他着迷的一点,反而更像是她这疯了一般的个性,简直和他无比契合! 那一刻,这样的提议甚至压抑下了前一刻他心中隐隐沸腾的杀意,让他想要带着她一起离开,去往那个更自由也更加不受约束的地方,然后她的所有一切都可任凭他操控,他可以先玩死她,再好好的,“留下”她! … 那一天傍晚,沐浴着夕阳,安浔离开严家大宅的时候,便连保镖都微微惊讶。 不同于狩猎变态时的干脆利落,安浔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很快了结掉严昊涵,今天她牺牲那么多让他看了又看,当然一切都要从他身上慢慢讨回来~ 也许是作恶太多,心虚过度,无比崇尚高科技的严小少爷啊,他在自己身上下的保护,让安浔第一次查出来的时候,甚至哑然失笑。 他竟是在手臂里植入了一个芯片,随时随地传输自身信息,一旦遇到意外情况便能第一时间通知严家,采取行动! 而这样一个看似夸张又可笑的措施,实际上在三年里还真救过他的小命几次,更是让严昊涵信赖无比。 却是,这最尖端最强大的保护伞,有着一个最致命的弱点,便是在高空飞行的过程中,会因干扰飞行信号,而被暂时屏蔽。 从临江飞往纽约,可是整整十三个小时的飞行距离。 十三个小时的失联,足以让她完成所有计划! 所以,明天那一站,才是她的主场。 明天过后,严昊涵会是失踪在纽约的严昊涵,而她,只是前一天与他有过一段露水情缘的小女伴。 谁也不会知道他并没有离开临江。 谁也不会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离开临江了。 —— 那一日,带着这样愉悦的心情,安浔在晚饭之前回到了学校。 今晚她应了苏洛的邀请出去玩,当然,也可以说是霍城约的她。 大计划之前,放松玩一玩没什么不好,回校后安浔换了身衣服,等着时间差不多就和大家出了门。 这一次聚会居然还有卿梓璇,苏洛表示钊哥发话让她叫寝室的都去,她随便问了一声,谁知道卿梓璇会答应… 安浔心情好,并不在意多了一个拖油瓶,几人出了校门,苏洛去叫车,黎曼曼得知安浔没吃晚饭殷勤的去买梅花糕,安浔站了一会儿想起家里的存货似乎用完了,便独自进了家药店。 卿梓璇站在原处,看着刚刚还在一起的几人一下就散了,却是仿佛她跟着谁去都很别扭,不由得低头苦笑。 只是她并不是懈怠的个性,她没有想过要和苏洛她们修补关系,今晚她厚着脸皮跟去玩,也有着更明确的目的。 便是这样,四人怀着不同心境,同坐一辆出租车,在当晚七点左右的时候到达了目的地。 冬季七点天已经全黑了,灯红酒绿的市中心霓虹灯闪着耀眼的光。 安浔订的时间安浔订的地点,她选了晚上七点,相聚在“陈色”。 义信名下三家夜总会之一,据说就属“陈色”的妹子最有风情,她很有兴趣看一看~ 于是,当出租车在“陈色”古色古香气派非常的大门前停下,黎曼曼欢呼雀跃的声调中,卿梓璇却是华丽丽的呆住了。 她死也想不到安浔居然会约男生在夜总会见面,她一点都不知道避嫌么? 安浔懒得理会无聊之人,等车停了之后身姿微微笨重的滚下了车。 换下了常年不离身的军大衣后,安浔的冬装也不会好看多少,极其怕冷的她外套总是穿得奇厚无比,此刻一身黑色长款羽绒服把全身裹得严严实实,滚下车的时候看着就像是只棉啾啾的毛毛虫。 不远处的大门前,裴钊和霍城已经到了,看见安浔下车的时候两人都愣了愣,裴钊愣过之后毫不客气就笑了,霍城面上不显,一双墨色眸子里,情绪却是柔上了三分后,又柔上了三分。 安浔抬头的时候,望上的便是霍城这样的眼神。 他仍是一身亘古不变的黑衣,静静站在冬夜寂静的寒意里,长款的大衣更加修饰了身材,看着愈发清隽,也愈发淡然。 安浔看着就笑起来。 四周所有人都开始接灵子,一个赛过一个跑得快,飞快就把气氛和谐的两只留到了最后。 安浔也不急,动作慢悠悠的往大门走,她手里还拽着黎曼曼的手机和耳机线,她要她给塞包里,自己早已跑得没了影。 安浔低头摆动小包的时候,霍城自然站在一边等,他看她的目光总是直截了当,安浔已经习惯了,自顾自边走边忙活。 后知后觉,却又敏感多疑,今晚的安排虽然从没有人跟她多提过一句,卿梓璇却已是隐隐有些感觉出异样来,此刻走在前面,却是时不时忍不住回头看。 夜总会让她不自在,在见到裴钊和霍城之后她更加不自在,她已经认出来霍城便是那晚跟着裴钊一起在V7室的男人,而此刻身后的气氛还有所有人的表现,都让她忍不住去联想那晚听到的话,关于他的,小女神… 正是想着,一人忙碌,一人静候,还有一人,小心窥探。 下一刻安浔微微不耐烦的扯着两根绕在一起的耳机线,一个用力,不小心把包里的一个小瓶子扯了出来,掉在地上滚了两圈,竟是一下滚到了卿梓璇脚边。 那一刻三人都不自觉低头。 下一刻,三人都瞬间愣住了! 寒风习习的夜总会大门口,一片压抑的空气中,卿梓璇用力掐了掐手心再看了一遍,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无声中,微微偏头,霍城沉默望上安浔。 静默中,轻轻抬眼,安浔无声看了回去。 万艾可,枸橼酸西地那非片。 俗称,咳咳,伟哥… V092 一只霍小城,宜室又宜家! 那圆乎乎的小瓶子,乳白色,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 从这样年纪的姑娘包里掉出这样一瓶药,简直比掉出一盒小雨衣来还要惊世骇俗! 卿梓璇站在原地,愣得不知如何是好,甚至觉得那小药瓶像是长出了浑身刺一般扎得她脚疼。 却当她想要走的时候,双腿又像是生了根一样迈不开半步,她觉得自己撞上了了不得的秘密,虽然心若擂鼓,却又忍不住想要再窥探一二! 走在前面的黎曼曼他们早已没了影,凉凉的夜风里,霍城偏头望了安浔一眼。 她也在看他,脸上的表情甚至没什么变化,四目相对,安浔静默一秒忽然微微抿了抿唇,她想笑。 想着的下一秒她便也真的笑了出来,还是忍得很辛苦的那种,一双青黑的大眼睛在夜色里透出了轻柔的光,澄净漂亮,用着那样的眼神她看着他,忽而眨了眨眼,神情透出了一抹哎呀怎么掉了般的无辜… 她这样的性格,当然不会因为在他面前掉了一瓶壮阳药就惊慌失措。 相反,她不摆出一副想看看他会作何反应般看好戏的样子出来,都已经算是照顾了他的情绪。 霍城看着安浔沉默,不知作何感想;三秒之后,他忽然转身朝着大门方向走去。卿梓璇就在门边,站在药瓶前方,直到霍城几步走到跟前了她才一下反应过来,惊着了一般飞快后退两步,躲到了一片阴影里。 只是无论她动不动霍城应该都看不到她,他轻垂着眼,微微俯身捡起地上的药瓶,甚至用指腹轻轻擦了一下瓶身,随即转身离去。 卿梓璇呆愣的时候只看清霍城低头的瞬间刘海后方一对纤墨如翼的长睫,那墨色很浓,他气质却很淡,让她心跳跟着漏了一拍,脸颊都有些微微红起来。 安浔她…怎么能让一个男人帮她捡这种药? 她那个表情…她一点都不觉得害臊么?! 仅仅两面之缘,看得出来卿梓璇对霍城的印象却是相当的好,即便有着赵姐的警告在前,她还是禁不住去关注去在意,只因这样气质和长相的男人,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遇见过第二个。 不同于裴钊温和中带着三分痞气的性情,霍城的个性显然更加冷漠也更加拒人千里。 却是偏偏这样的距离,反而让人觉得他无比干净,甚至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叫人愈发想要亲近,哪怕被看上一眼,都会激动欣喜! 默默的望上光影中那张清隽容颜,卿梓璇此刻心中五味杂陈,她觉得他家世一定很好,甚至在裴钊之上,所以赵姐才警告她别去招惹,甚至连他的身份都不肯透露,像是她根本不配知道… 她还看得出来,他对安浔分明不一样,而这不一样,今晚一起来的人里除了她,大家都知道! 所以又是安浔,总是安浔,为什么这一次偏偏又是她?! 她固执的觉得,像这样清隽出尘的男人,怎么能和安浔牵扯到一起呢?她甚至随身还带着那种药,而且最近学校里都在传她脚踏两只船玩弄了严师兄感情的事! 这样的事哪是一个大家小姐该做出来的,她这样和交际花有什么分别?! 想着,卿梓璇既有些嫉妒也有些愤怒,一边嫉妒着安浔的美貌气质各种各样可以吸引男人的条件,一边又愤怒她玩弄感情随心所欲作风丝毫不检点的态度! 她甚至觉得方才霍城俯身去捡那瓶子的动作是那样刺眼,他这样的性情以前肯定连见都没有见过这种药,如果不是安浔,他用得着去碰那种恶心的东西?! 卿梓璇越想情绪越有些激动,丝毫没有一点这些事关她屁事的自知之明。 自认清高的姑娘此刻甚至已是隐隐把她自己和霍城划成了一类,他们都是洁身自好作风正派的好人,而安浔则是他们相对面那乱七八糟私生活混乱的渣女,所以他一定不要被她的外表骗了,被玩弄了啊! 想着,微微咬唇站在阴影里,卿梓璇目不转睛死死盯上了霍城的背影,她当然不可能去叫他,但是她却是在心里叫了,大声叫出了以上那些话! 下一刻,却是在全情投入着幻想歪歪的下一秒,忽然身侧幽幽两道视线一下扬起落在了她脸上。那视线极冷,让她顷刻就注意到了,一个回神,竟是慌乱间对上了安浔冷冷望来的视线! 前一刻,她甚至以为她根本不知道她就站在这里! 这一秒,却是四目相对她一眼看清了那双青黑墨瞳里幽闪而过的光,和随之而来的,至深冷意! 那一霎卿梓璇甚至在夜风中打了个寒颤,饶是互相不喜已经很久她却是从来没有见过安浔这样的眼神! 没有戏谑没有嘲讽,没有她一贯淡淡慵懒的笑,她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唯余那一双青黑如墨的眼,在灯火映耀中甚至让她看出了一抹隐隐的…杀意?… 心中恐惧念头骤然而起吓了卿梓璇一背冷汗,她顿了顿转身先跑进了大门! 下一秒安浔望上卿梓璇的背影淡淡收回了视线,一切像已回归如常。 彼时霍城已经走到了身前,安浔低头伸手正要把瓶子拿回来,霍城却是微微往后收了一下:“包打开。”他淡淡开口,凉凉的声线在她头顶散开。 安浔反应一秒,他这是连药瓶都不让她再碰一下的意思? 她忽然又想笑了,心情莫名就好了些。 “打开也没用,根本就装不下,你看黎曼曼这又厚又大的破手机!” 她随即翻起随身小包的搭扣敞开给他看,边做边抱怨。 那小小的挎包里两个手机加上一堆杂物塞得乱七八糟,两副耳机线更是缠成了乱麻一样:“耳机也烦死了!” 安浔拎着耳机又骂了一句,明明声色俱厉的听到霍城耳朵里却像是怎么听怎么带着娇嗔的意思。 他终于忍不住抬眼看她,看见近处她微微轻垂的长睫在白里透红的肌肤上画出剪影,随着动作忽闪忽闪,她今天心情果然很好,让他无奈之中,忽然也有些不想再在意了… 想着他沉默扯过她手里的麻花一样的耳机线两下就解了开,绕在手指上,再翻出其他杂物来,先分头把两部手机塞在了包的两条最长的边上。 黎曼曼的手机有外壳,所以他把钥匙放在了那头,安浔的手机光裸裸的,他就在边上放了一包不会摩擦的纸巾,然后把那罪魁祸首小药瓶塞在了包正中的空隙里。 做完这些他终于绕下耳机轻轻理成干净的一小束,竖着插到了药瓶的两侧,一边一副,完全分了开了。 如果说前一刻安浔的包里就像是台风过境之后的受灾现场,那么此刻经霍城一收拾,完全就是个强迫症病人用的包,各种超自然的整洁有序… 想到霍城平时的习惯,再看看他娴熟的手法,安浔微微惊奇着想,手指长就是好哈绕个耳机线都能绕得那么好看~ 想着的下一秒她微微勾唇,忽然开口:“霍小城,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宜室宜家?” 那一句语气轻漫,比春风更柔。只是她从来不叫他霍小城。 指尖微微一顿,下一刻霍城仍是轻轻叩上了小包锁扣,再抬眼时,那墨瞳微冷,对上安浔含笑望来的视线,看那青黑眼底一片笑意朦胧,却是调侃更多,不甚亲近。 他轻声开了口:“没有,也不必。” 那声音,似比他以往的声线更淡,让她辨不清喜怒。 她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过这张清冷的容颜,没有听过他这样淡淡的说话了。那微凉的视线在半空中与她的相触,近距离的对视怎样也带上了星点暧昧,这一眼两人却都不曾回避,下一刻霍城轻轻阖了下眼:“不必宜室宜家,我宜你就够了。” 他说得笃定,语气神情都浅浅淡淡,无甚起伏。 安浔微微一顿,下一刻只觉手心一暖,她一低头,看他已是伸手握上了她的指尖… … 牵,牵,牵… 每次见面都牵手这样很不好,就是第一次玩游戏她自己作死开的先河,结果现在每次都被占便宜… 安浔微微抿唇这样想,却是没有动。 霍城低头看她一眼,松开一些,再重新握上去,这一次把她整只手都捏在了掌心里。 “外面冷,我们进去。” 他低声开口,牵着她转身就往里走。 安浔觉得,若不是她能隐隐通过霍城内心的气息判断他此刻的心情,她当真会以为今天某人转性了,能大言不惭说了那么刺激性的话,还能平心静气做出这么占便宜的事… 只是可惜她分明感觉到他心跳开始加快,而且伴随着掌心温度的攀升变得越来越快…快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立刻把手抽出来… “…其实我夜视挺好,不牵也行…”她只能不痛不痒征求了一下意见。 霍城像是没听见,沉默着走了两步:“不是所有人夜视都好。” 她倒是提醒他了,这样的场合他带她过来,不先正名,怎么赶得走四周那群蠢蠢欲动的苍蝇?想着,他只把掌心里的小手捏得更紧。 安浔话落就发觉起了反效果了,她叹了口气也懒得再管,走了几步倒是体贴的想起来,低头把兜兜里的通讯设备给关了。 今晚她意外惹了只霍小城还没捋平顺呢,省得小E子那头又听了什么不该听的看了什么不该看的回家跳出来跟她闹,不如先屏蔽了好。 屏幕那一头,方才起已经被现场直播震到了的小E正愣着神,忽然身前屏幕一黑断了联系。 他惊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安浔自己关了设备,身子微微僵着坐了一会儿,深呼吸好几口,最终忍住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低头忙碌起手边工作来。 —— “陈色”,同她这富有韵味的名字一样,是义信旗下三家夜总会里风格最特别格调也最高的一个。 整个夜总会为独栋的三层建筑,一楼是大厅,二楼设包间,装潢仿民国时期的建筑风格,进入大厅的一小段路由粗糙的青石板铺陈,顶头光影之间缀了油纸伞红灯笼,安浔仔细瞟了一眼,那伞面上的花纹都是手绘的,灯笼下任一个流苏都缠得精致,想来老板该是个考究又风韵的女人。 从入口步入大厅,整个大厅为深红色基调,所有家具都是深色柚木质,雕工精细。 一路走下红色地毯铺出的台阶,他们今天的位子设在大厅正中的贵宾特席,这样的安排是安浔事先指定的,既然来了夜总会当然要享受气氛看看演出,包间显然托不出这样的氛围。 安浔跟着霍城一路沿着阶梯往下,好奇四处打量一番,在看见身穿深紫色镶绿边丝绒旗袍一个赛过一个温婉漂亮的服务生之后,感觉愈发好起来。 裴钊他们几个早已到了特席位子饮料都点好了,看见两人下来,裴钊一扬眉笑了,黎曼曼没那么含蓄,直接冲了上去:“小浔你好慢啊,你们在外面干什么?怎么这么久?”怎么还手牵着手嘿嘿嘿… 黎曼曼小酒窝加着弯月眼,在想些什么安浔一眼就看出来了!闻言她笑着顺势就把手抽了回来,一下弹在黎曼曼额头上:“你还说,还不都怨你!下次带个包自己的东西自己拿。” 黎曼曼被弹得捂着额头诶哟,安浔理都不理绕过她就去位子上坐。 他们所有人很自然就把半圆形的卡座最中心的位子让了出来,安浔坐进去,脱了外套交给了一旁静候的服务生。 然后,所有人都有些看呆了… 安浔今天穿了一件很好看的小洋装,甚至可以说有些过于好看了,彼时一直亦步亦趋跟着下来的卿梓璇也正好到了卡座边,晃眼一抬头看见脱了外套的安浔,跟着一下愣在了原地。 像安浔这样家庭出身的姑娘,即便没有来过夜总会,对于这样的场合女伴该穿怎样的衣服也会有些直觉,至少这样的地方可不是穿件毛衣配着牛仔裤能适合的场合。 于是今晚除了穿惯男装的苏洛,她们其他三个女生穿的都是裙子,只是裙子和裙子之间,也会有很大差别。 比如黎曼曼这一身就是格子背带裙搭配乳白色毛衣,虽然不够出挑,但也中规中矩甜美可爱。 而卿梓璇裹在外套下的是她最拿得出手的一条裙子,白色短袖连身裙,缎面,上头覆着一层蕾丝花样,虽然不太适合这个季节却是她最好看的一条裙子,能把她衬得白皙清秀干干净净,是她偷偷在镜子前试了很久才选出来的,原本让她很有自信… 却是让她完全没有料到的是,安浔今天也选了一条蕾丝裙子! 那一身,大气精致的宝蓝色净面短裙,衔接黑色裹身蕾丝上衣,真真是衬出了安浔一身雪色肌肤和傲人身材! 裙子上衣是抹胸设计,裁剪成爱心型的裙身自丰满胸线包裹而下,腰部束紧,勾勒出玲珑曲线。腰身以下,裙子下摆作微微蓬起的花苞裙设计,搭配上不透一点肉色的黑丝和小高跟绒皮靴子,又竟显俏皮可爱。 而整条裙子最华丽的设计,却是在胸线以上拼接蕾丝的部分。 那黑色蕾丝纹路一看就质地轻柔做工精致,从胸线裹上,覆盖了锁骨肩头和两条纤长手臂,领口则作旗袍竖领设计,由一枚小小的宝蓝色封扣锁上雪色颈项,扣得密不透风。 而裙子后背,却又是大胆的下腰设计,从颈项至腰线全裸背仅用黑丝覆盖,若影若现的勾勒出整个完美的背部曲线,便连拉链都是暗线,看不出一丝拼接! 为此,安浔甚至盘起了那一头齐腰的长发,将整条裙子既风情又禁欲的特色展现到了极致! 今日周五,出来玩得人很多。特席四周的位子坐的亦都是一掷千金的人物,不少识货的女伴一眼看见这条小裙子就认出来了,这是今年香奈儿秋冬系列的新款~ 而本不属于这个群体的姑娘,比如卿梓璇,就只能从上到下把这身叫不出牌子的裙子看了又看,对比了材质做工和各种小细节,她当然也看得出安浔这身裙子绝对价值不菲,但是她明明知道她也选了蕾丝裙为什么不避嫌?她衣服那么多,为什么偏偏今天非要跟她穿类似的难道就是为了把她比下去?! 如果此刻安浔能听到卿梓璇的心声,一定会惊讶到哑然失笑道一声姑娘您被害妄想症? 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脱了外套之后安浔已是挨着霍城坐了下来,低头同另一边的黎曼曼小声说笑起来。 此刻,却是如同惊弓之鸟,卿梓璇看着黎曼曼的笑容,就觉得她一定知情!看着苏洛随意瞥来的视线,也觉得看出了深深的不屑!她甚至觉得四周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她,注意到了她外套上的小毛球! 她们是合起来故意为难她,她们今天选在大厅,一定就是为了让她丢脸! 而此刻,她身后训练有素的服务员小姐已经面带微笑等了很久,她却觉得她那职业性的微笑背后,一定是在对她评头论足! “卿梓璇?喂…卿梓璇?” 心底波涛汹涌,面上一片惨白,卿梓璇是在听到裴钊的呼唤之后才恍然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的。 她就是这样的个性,敏感得要命,看人总是从恶意的方面出发,不知不觉就记下了很多人对她的“不公”! 裴钊回头的时候就看见卿梓璇一脸苍白目光呆滞的站在卡座边,身边等久了的服务小姐有些不明就里。他想了想扬手退了服务员下去,伸手在卿梓璇面前晃了晃:“你不舒服?” 卿梓璇这才恍然回过神来,一眼望上裴钊的视线,慌乱摇了摇头:“没,没有…我就是发了会儿呆…呵呵…” 她干笑一声,说着一屁股就坐在了卡座最外围,低头望上了指尖。 裴钊看她这样顿了顿也不好再问,随即跟着坐了下来。他已经隐隐感觉出来苏洛她们寝室有小团体,卿梓璇显然和她们另外三个关系一般,想来当初他只听苏小洛提起过黎曼曼和安浔的时候就该注意到了,今晚或许还不如不叫卿梓璇过来。 想着,裴钊端了一杯橙汁递了过去,卿梓璇顿了顿,接过捧在了手心里,倒觉得今晚她来,他是唯一一个把她当人看了的… 而裴钊从小到大在他们几人的小圈子里就是负责照顾全员情绪的那个,今晚也不例外,何况人还是他叫来的。 此后裴钊时不时找卿梓璇聊几句,也说了些段子故意哄她开心。大家一起出来气氛最重要,谁也不想有个苦瓜脸跟着来扫兴,这一点道理卿梓璇还是懂的,微微感动之下她配合着裴钊也显得开心了一些,慢慢就把气氛缓和了下来。 而另一边的几人显然已经玩嗨了~ 苏洛大喇喇的嚼着虾条,忽然瞄了一眼卡座上一溜人,忽地笑起来:“诶诶,你们说我们这样像不像在那种店子里找陪酒小姐的?你们看,一个夹着一个的哈哈,钊哥你们平时出去玩是不是就这样的?” 他们一群人,四女两男,苏洛坐在最左边,然后依次是霍城,安浔,黎曼曼,裴钊还有卿梓璇,的确是两个女的陪着一个男的模式,可尼玛哪个陪酒小姐会一边嚼着虾条一边这么说话的?裴钊一听就乐了。 “呵,要是我去店子里叫小姐,你这样的分分钟一出场就给你筛出去!~” 一句嬉笑,话落苏洛呆愣半秒一下丢了小虾条“怒”了:“靠什么叫我这样儿的啊?我这样怎么了?!环肥燕瘦各有所爱你怎么就知道不会有客人喜欢搞基呢?!而且话说回来我又不是陪的你我是陪的城哥!城哥你会选我的吧,你说,我这样的也挺好是吧!” 苏洛说着偏头就扯了扯霍城的袖子。 霍城只能沉默着不说话… 你都说了搞基了还让人怎么说?! 这边苏洛正闹着,另一边安浔本来吃着小点心看秀看得正专注呢,不知怎么忽然就丢了小蛋糕拍了拍手一下往霍城那边靠了过去:“苏小洛你说你,我都还没说话呢你起什么劲?不是两个争一个么,还有我在呢选你做什么?” 安浔爱玩这一点,在场谁都知道。 只是安浔会这样玩,卿梓璇是万万没想到! 那头话音刚落,这头三个人都齐刷刷的抬头看了过去,说着那样的话,安浔坐姿还是正正的,却是学着苏洛的样子伸手就扯上了霍城的袖子,那动作啧啧,随便一来都勾人立马把女汉子苏小洛给比了下去!~ 裴钊的方向看不见安浔的脸,却是望见了霍城一瞬回头微微诧异的眼神。 他随即猜到之前两人在外面疯丫头肯定做了什么事惹着霍小城了,因为他今天一整晚气氛都有些冷,所以这不,古灵精怪的丫头找准时机开始翻着花样哄人了呵呵呵。 安浔笑着话落,其实甚至没有看霍城一眼,而是挑衅的对上了苏洛,还勾唇媚笑了一下,一下就把苏洛笑炸了:“我靠你个安小浔,明明你都是花魁了还跟我抢客人!你要不要这样,有木有点职业道德哈哈哈~” 苏洛配合着安浔很自然的演下去,说到最后忍不住笑了场。 另一边安浔演得尽心尽力,偏说道德她就是木有,她只有美色!说着再往霍城那边靠了靠,她抬头望上他的眼,用着她的,咳咳,美色~ 温婉明媚的一张容颜,安浔对着霍城的时候从来不做刻意为之的风情,于是便会少上三分艳致多上七分澄净,带出一抹柔柔的暖意。 四目相对,她明明没有很靠近也没有笑得很灿烂,青黑眼底一片干干净净的暖意他却是全看见了,眉宇间微微松了冷色。下一刻瞄准机会的黎曼曼突然加入了战局。 “没事,这不是还有我了么,洛洛你不要大意的上,我在小浔的吃食里下药让她不能接客,助攻你!” 黎曼曼豪气冲天的开口,说话的时候还伸手扯了扯安浔的胳膊,把她一下扯得回过头来:“为什么你助攻洛洛啊?你不是我这边的么!”安浔说着比划了一下两人坐的位置。 “啊?”黎曼曼愣了一刻,“我,我是你这一边的啊?可是电视上不都是助攻小姐妹对付花魁的么?哪有助攻花魁的…” “就是,快来助攻我!”苏洛在另一头大声叫唤,这边安浔理都不理,转身就对黎曼曼施用了美人计:“我不管,反正我美你们都要听我的,我说助攻我就助攻我!” 那一句,说得趾高气扬,明明无厘头还当金牌令箭使,一手玩得让霍城都微微有些无语。 另一面黎曼曼被美人要挟不到两秒,立马缴械投降:“好,你胸大都听你的!来花魁吃颗葡萄~”说着就把自己辛辛苦苦剥了一半的葡萄递了过去。 安浔伸手接过,但是她不吃葡萄,于是转身找霍城:“来,借花献佛,吃了这颗葡萄就等于选我啦,拍飞洛洛哈哈!~” 她偏了偏头就笑了,一双大眼睛笑成了一对亮闪闪的弯月亮。 这似乎还是霍城第一次见她这样笑,而他知道她最不喜欢吃的就是葡萄。 霍城没有犹豫就把葡萄接了过去,虽然他从不在外面吃东西,更何况这种经过人手的东西。但是他什么都没说,低头塞进嘴里,没嚼,拿起水杯直接灌了下去。 他动作很轻,几乎没谁注意到他那异常诡异的吃法… 身边安浔微微愣了愣,霍城轻垂着眼也没看她,静默一会儿,伸手到桌上拿了一个橙子。 她看了很久了,而他现在,好像也有心情去剥了。 … 舞台之上,一场非常精彩的扇舞正在进行,不一会儿几个丫头的注意力就全被吸引了过去。 坐在最外围,卿梓璇却是偷偷摸摸的前倾,忍不住打量卡座的中心位置,那里安浔正目不转睛看着台上的演出,然后她便看见,霍城神色淡淡从剥好的橙子上掰下一瓣来递上安浔的手心,她接过,看也不看就塞进了嘴里。 那样无言的默契,甚至在一片光影缭错间,让她心底忽的蹦出了一个词——岁月静好… 那样一片就像无人再能涉足的圣域,周围所有人都默契的回避,和谐的祝福,他们两人被围坐在人群中心,却又像是只有他们自己,这样的感觉,让人羡慕不已… 她忽然就再一次记了起来,那一晚她偷听到他们聊天,小女神,安浔,便是他们口中的小女神。 所以,她才不屑严师兄的追求么,因为她早已有了更好的人对着她掏心掏肺… 只是啊,安浔,她除了外表好一些到底是有哪一点特别? 她的性格明明就那么恶劣,明明她们刚刚开的玩笑什么花魁什么大胸的这么恶俗,为什么他们男生却视而不见?还是,他们偏偏就喜欢这样恶俗大胆的?! 不远处,那因嫉妒而时刻弥漫的内心黑暗啊,都有些挑动到安浔的食欲了。她神色淡淡将嘴里果肉饱满的橙子嚼得汁液飞溅,盘算着,若不是关系太近引火上身,卿梓璇是不是杀了更好?只是那低能的黑暗杀了也不会好吃,白白浪费时间精力。 想着,安浔咽下甜甜的果肉,一偏头:“你是要去洗手?先别去,再来剥一个,特别甜~” … 他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要的,无非是能更亲近,是每一次见面都能有比上一次更加明显的亲近,让他能更安心。 被扯着衣袖再次坐回原位,霍城忍着手上黏腻的感觉重新拿起一个橙子开始剥,边剥边考虑着这个问题。 他想聪明如她,或许早已经看出来了他心中所想,所以其实今晚她做的所有事都在投他所好,虽然方式带着她一贯古灵精怪的风格,却是效果拔群。 有效到他明明知道最近她和严家两兄弟走得都很近,还看见了那样一瓶药,他很在意,却仿佛也可以就此不在意了… 只因她能顾及他的情绪做这些事,早已远远超出他所求的范围。而他似乎甚至不需她一句解释,就已是信了她澄净的笑容。 想着,墨瞳轻垂将橙子一瓣一瓣分开,再按着安浔的喜好把果肉上的白色经络都撕干净。他做所有事都是这样井然有序,连剥下来的橙子皮都几乎是一样的大小。 另一边,微微偏头安浔偷偷瞄去一眼,她发觉每次他这样安安静静规规矩矩做事的时候,她看着都特别舒服。 想着,安浔抬眼,望上了霍城的侧颜,直至他注意到她回过头来,两人无声对望,她眨了眨眼,对他笑了一个。 然后那张淡漠容颜之上,似也终是有了一丝笑意,柔柔的像是狭长眼尾一抹清浅风情,淡淡的又像是凉薄唇角一弯轻悦上扬,总之是那样浅淡又舒心,安浔只想,霍城真的很少笑,但是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 这样一夜,几乎就这样在吃吃喝喝秀着和谐之中愉悦度过。 这样的时候什么都不用策划什么都不用想,连吃都有人伺候着帮她选,安浔表示很慵懒很舒服,休息得非常好~ 二楼一侧景观台上,老板娘陈玉倚在栏杆上打量下方的气氛,轻轻笑弯了红唇。 今晚就是当家带着小女朋友和闺蜜们过来享受的,她很识趣的甚至都没有出去露个脸,一切低调处理中规中矩就是最好,只要把准夫人伺候高兴了,还怕之后没有奖赏? 不过啊,今天远远见上了一面那小小年纪的准夫人,看着竟是比照片上还漂亮不少,听下面的人上来回复,据说气质也绝佳? 呵,她本来还以为会是个再天真骄纵一些的大小姐呢,结果居然还不是个省油的灯?陈玉想着,愈发觉得当家这段姻缘能成,若是这样便更是少不了她的好处了~ 想着,陈玉嘴角笑意加大,再是吩咐下去周到伺候,施施然飘回了三层办公室。 而另一边,歌舞升平的大厅里,当所有人都沉浸在今晚特别精彩的演出中时,大厅角落里,做足了乔装打扮,在今日清场后买通了保镖偷偷溜进来的周静雅,今晚全程都只盯着大厅中央的特席区,气得咬牙切齿! 那一天在公安大吃了闷亏,回去之后她一口气憋得几乎内伤,恨不得立即就找人去把安浔给做了! 而当她真将所想付诸行动之时才发现,霍城居然抽调了一批亲信过去暗中护卫,她的人能察觉到对方的存在没有打草惊蛇就撤了回来,都已经是万幸! 这样的发现惊出了周静雅一身冷汗,也让她更加痛苦的确认了安浔在她家城哥心目中的地位! 这让她更加愤怒,悲伤到无法自拔,冲动又自私的内心要她必须马上把占了她位子的女人狠狠扯下来毁掉,她得不到的东西,也就谁也别想得到! 抱着这样疯狂的念头,她一边策划一边等待时机,终于,让她等到了这一晚他们会一同来到“陈色”的消息。 那陈玉,不是心心念念想要看她的好戏么?那她就给她一场好戏! 如果安浔那小贱人今晚在“陈色”出了事陈玉就死也脱不了干系,届时她就让她陪着那小贱人一起下地狱! 呵呵呵,心中泛起无声冷笑,十几天来不眠不休弄得周静雅憔悴无比,她甚至都有些脱发,不得不用头巾把整张脸都包了起来! 心中的阴暗使得她此刻那张容颜看着都愈发干瘪丑陋,她无声诅咒,目不转睛盯着特席方向,终于等到了,今晚安浔第一次站起身来。 “我去下卫生间。” “我一起去,还有苏洛。”霍城跟着站了起来,捎带上了苏洛。 为了安全起见,夜总会的卫生间一般男女分别设在会场两头,男左女右,经由一条较长的走廊才能到达,比较偏僻。 霍城把安浔和苏洛一同送去女卫生间,然后他等在门外,让苏洛陪着安浔进去,基本就能万无一失。而这一点,也是他们能够采取的最安全方案。 只要不是有人已经设计好了圈套,伺机发难的话! 想到这里,望着前方那沿着阶梯下去,越走越偏的窈窕身影,周静雅用力扯紧头巾,勾唇发出了一阵,阴沉冷笑! —— 苏洛觉得,她家城哥真心是把安小浔宠到了骨子里去,嫖客玩笑也能开,资深洁癖也能忍,还跟进跟出的连去厕所都陪着,还要她也跟着陪,简直已经成了二十四孝男友的典范,虽然他现在离安小浔的男友还有那么一点距离~ 伸手推开卫生间的大门,苏洛借位让安浔先进去,在亮堂的灯光下再看她一眼,只觉小女神唇红齿白看着愈发的漂亮。 安浔先去水池边洗了洗手,整理了一下头发,苏洛跟在身边陪着,晃眼透过安浔肩膀上的蕾丝花纹看见一抹紫痕,她凑过去想要再看清楚一眼,却是被安浔很自然的避开了。 “你用厕所么?”安浔说着进了一个隔间。 苏洛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检查过了,这卫生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她们两个人,没什么好防备的,她想了想也不是不能上一个,于是进了安浔旁边的隔间,两人一起锁上了门。 “小浔你肩膀上那一块是怎么回事,怎么看着像是乌青了一块?”苏洛边解扣子边开口。 另一边,含糊应了一声安浔解开衣领扣子,她其实不是来上厕所的,而是觉得衣服上的蕾丝太硬了摩擦着皮肤有些疼,想来再抹些药膏。 她肩上的那块乌青是今天下午在严家卫生间里自己动手掐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伪装吻痕的红斑必须遮住,所以她才挑了这么一身包裹得最严实也最柔软透气的衣服,结果还是觉得不太舒服。 一边动手解着衣领,安浔一边随口回答苏洛是在家不小心撞的,话音刚落,却是忽然察觉到了耳边清幽有了一阵气流波动。 那波动很轻,甚至一贯感官敏锐的安浔都一瞬以为是错觉。 而就在下一刻,当苏洛还丝毫没有警觉继续说着话的时候,四个隔间中最里头那一个,那原本锁着门被苏洛当成储物室的隔间,木门却是忽然一下无声打开,幽幽,飘出了一个黑影来! V093 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安浔在四间隔间的最外围,苏洛在她旁边,当最里侧那隔间房门无声打开之时,便是连安浔都只察觉到了一阵轻微气旋,一时辨认不明。 下一刻,一个步子极轻的女人一下从隔间里飘出来,抬头的时候,一张苍白枯瘦的脸,眼里遍布血丝,诡异的女人幽幽几步飘到关着的两间隔间前,忽然踮起脚尖扬起攥紧的掌心,伸向了大门顶部! 四周过于安静了,让安浔心底有了不好的预感。 苏洛说了一句什么她也没细听,一手握着药膏安浔停下动作,低头飞快瞥了一眼门板下方的缝隙却是什么都没看到,下一刻她猛一抬头,眼前却是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她眼睁睁的看着两只枯干的手掌一下从大门上方伸进来,扬手就洒下了一把亮晶晶的粉末! ——迷幻剂?! 看清的那一刻安浔本能伸手一下捂上口鼻,来不及通知苏洛,她心一横一脚就踹开了隔间大门! 巨大冲力下门板锁栓尽数崩裂,整块木板瞬间飞了出去,门外的女人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发展一下被门板撞到了腰,痛呼一声摔倒在地! 隔间内,安浔一手捂着口鼻深深皱眉,刚才那一下她反应虽快却仍是不可避免吸了一点药剂进去,这时已经微微感觉到一阵眩晕。 抬眼对上女人目露凶光的眼,安浔咬牙一个箭步冲上去一脚踩上女人正欲再撒药粉的手腕,伸手拽上女人的长发反手一扭把她从地上提起来,胳膊迅速绕上了她的颈项! 安浔力气极大,若是真要杀人只要再用力一掰就能直接拧断女人的颈椎骨! 只是她当然不能在“陈色”杀人,只能强压下心中怒气摁着奋力挣扎的女人到了洗手台边,压着她的脑袋重重砸在了洗手台尖锐的边沿上! 咚的一声,女人额头破了一个血口瞬间倒地晕了过去。 卫生间里隔音很好,屋外大厅又是歌舞升平,之前那几番动静竟是没人听到! 这是一个陷阱,有人设计好了一切就等着她们过来! 她记得那最里间的隔间门外挂着挂锁,不仅是苏洛连她都以为那是储物室没有在意,结果,却是今晚“陈色”当真有人想她死,若不是对方算漏了她会搏击术,那迷幻剂顷刻就能让人失去行动力她和苏洛早就一起中了招,几分钟的时间里要杀要剐早已让人为所欲为! 想着,安浔扶着洗手台只觉小腿发软,扬手拧开身前水龙头迅速往脸上扑了一捧水,再是抬头看见身侧墙上摆着的装饰花瓶,她一把抽下来,重重砸向了卫生间大门! 屋外恰好一首曲子终了,门上忽然传来诡异响动霍城一惊回头,下一刻毫不犹豫转身推门而入。 “怎么…”他一开门,身前的地上竟是一大堆玻璃碎片! “你别过来,有迷幻剂。”安浔已是半跪在洗手台边,抬眼望了霍城一眼,皱眉提醒一句。 她话音落下,霍城停顿一秒,一眼看见地上昏迷的黑衣女人,墨瞳骤然紧缩! 掌心在身侧捏紧又松开,下一刻他果断从腰间抽出配枪,神色冷冷扬手一枪打爆了水池上方的一个龙头! 巨大水压下自来水如同喷泉一般爆发而出,花花的水声瞬间吞没了所有… 迷幻剂由水稀释便会失去功效,这的确是最简单高效的方法。 微微呆愣着,安浔抬眼望上那双到了近处的墨瞳,看霍城打湿了一条消毒毛巾轻轻捂上她的鼻子,低头问她怎么样,他的声音很淡也很冷,显然压着怒意。 却是抬头沉默,安浔只想,刚刚那一下可是枪声啊,现在屋外,当真不知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 … 正如安浔所料,那一声枪响在湿漉漉的空间内被无限放大,彼时舞台上舞者正联袂谢幕,从右侧黑暗之中忽然传来的炸响惊得所有姑娘都止了动作! 台下,看客们本正嗨得起劲,被那声巨响惊了一惊竟是全场静默!一片死寂之中,不知是谁忽然高声嚷了一句,卧槽那是枪! 那一声惊叫喊破了音,一下把所有人都从呆愣中吓回了神! 下一刻,大厅各个角落已是好几个反应快的胆子小的从位子上猛然窜了起来,转身就往外跑! 人都是从众的,有人跑了所有人都开始慌,大厅一下全乱了,各种仪态衣着的男男女女提着衣服推推搡搡爬起来往外逃,便连舞台上衣着光鲜的舞蹈女郎都吓得跳下了高台,加入了逃亡大军! 看着蜂拥而至的人群,训练有素的保安立刻集结守住了大厅前门,强势分散人群以免发生踩踏。 纷乱之间,特席上裴钊愣了一秒,起身就往卫生间方向跑去,黎曼曼也随即反应过来立马跟上,卿梓璇一个人被留在原地,呆愣三秒,心慌意乱也跟着跑了下去! 大厅一角,眼看着人群乱了,周静雅伸长脖子焦急观望卫生间方向的情况,安浔和苏洛进去的时间不短,她的人肯定已经下手,只看城哥发现的时候,安浔那小贱人到底是不是已经教人给办了! 今晚她安排的人,一个吸毒的女人,几个亡命的男人,看着是一群乌合之众,却是只有这样的人才只认钱不认人,他们甚至连义信都不知道就接了这单生意! 周静雅不是好出身,年纪很小的时候混迹的就是社会最底层的圈子,学了一整套卑鄙下作的手段,阴狠毒辣。 今晚她找上的女人,常年在厕所下药谋财,手法熟练,而只要苏洛和安浔一旦中了那迷幻剂马上就会失语且浑身麻痹,落入魔爪任人宰割! 她给男人们的指令,只要人死,全款结清,若是能先奸后杀,赏金翻倍! 所以,这样的重赏之下,事情到底成了吗?! 此时卫生间里,水流已经完全将空气里的药粉稀释干净,安浔本就没有沾上多少药剂已经完全缓了过来,连忙推了霍城去救苏洛。 第二间隔间的门被砸开的时候,苏洛正瞪着眼睛满脸苍白的瘫在马桶上,她吓坏了,更加怕安浔出了事,当那药粉洒下来的时候她正在系扣子一抬头被药粉撒了满脸立刻就失去了知觉,之后发生的事她全都听见了,却是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什么都做不了! 看见霍城的那一眼苏洛一下就红了眼眶。 看着苏洛这样子霍城也有些心疼,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把人抱了出来。 卫生间里此刻已经一片汪洋,安浔伸手搀上苏洛的腰把她扶到水池边,喂她喝了些水,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洛洛想吐么,努力吐一下。” 她吃了一些药粉下去,最好现在全吐出来,闻言苏洛却是摇了摇头,眼眶更红了。 她觉得自己真是太粗心,一点用都没有!城哥是相信她才让她陪着安小浔进来的,而且她们几个女生里她的身手最好,明明该是她来保护她的… 结果呢,却是她一下就中了招,要不是安浔警惕早就出事了!今天如果城哥没有等在外面会怎么样?如果安浔同样中了药又会怎么样?她根本想都不敢想! 那无声的伤感透过眼神传递,安浔全都感觉到了,下一刻她柔柔弯了弯嘴角,摸了摸苏洛的脸:“没事了,什么都别想,我们吐一吐,吐出来就什么都好了。” 她声音很轻,言语太温柔,说着她轻轻压着苏洛的背让她弯下身一些,甚至淡淡笑着挡开了霍城的手:“我来,你再找条毛巾来。” 话落,她伸出食指轻轻探进苏洛嘴里,感觉她做好准备之后,往深处一勾… “呕——” 催吐之下苏洛一阵反胃,弯腰就吐了出来! 那一滩半消化的食物瞬间吐了一水池,甚至还沾了很多在安浔手背上,连她自己看着都恶心! 结果安浔却似一点都不在意一样,甚至即刻接了点水过来,徒手就帮她擦去了脸上的污秽。 “来,再吐一次,然后我们出去喝点温水就都好了。” 安浔轻轻拍着苏洛的背,再次伸手去她嘴里轻轻勾了一下,这一次她吐得更多了,气味也更重,只是这一次,苏洛却是再也没有不好意思,而是微红的眼,更加努力的清出胃里的污物来,她知道,此刻站在她身边,小心照顾,悉心安抚,那样的安浔心里绝对没有一点嫌弃她,她脸上的表情都不会变,会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一刻,苏洛忽然就觉得心底生出了一丝归宿感,像是她今后毕生都想要好好珍惜的情意。 那不是为了谁,而是为了她自己,永远珍惜,这样一个值得珍惜的好朋友。 花花水声中,安浔一身的小洋装都打湿了,之前盘得精致的长发也半散开来,她索性解了发带,让打湿之后微卷的一头长发稍稍凌乱的搭在了肩头。 此时的安浔,绝对不是霍城看过最美丽的模样。 却是那温和的眉眼,清亮的双眸,此时此刻的她,比起之前任一时候,都要让他更加心动。 清淡如月,却又温暖如阳,她有着太多面,每一面,都让他很喜欢。 看似冷漠,却又心怀善念,她其实才是记得所有人的好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回报的人,而他是多么幸运,才能遇上这样的她。 他又是该再怎样去努力,才能真正守护好,这样的她… 照顾着苏洛,收拾好所有,安浔接过霍城手里的毛巾给苏洛擦干泪痕,笑得就像是个温柔知心的大姐姐。 苏洛今晚算是彻底沦陷,甚至有些能明白了黎曼曼平日的心情,终于缓和下来,她想了又想,回头望向霍城。 “城哥,今天的事我觉得肯定是有人事先预谋!我之前检查过卫生间,根本没有人!我想来想去那个女人应该就是从那储物室里出来的,但是之前我真的查过,那房间的门明明是锁着的,说明那个女人有钥匙!” 苏洛一句话,道出三人心中所想,却是话音落下,安浔心中忽然闪出一个念头,再抬眼时,只见霍城已是皱眉一眼望上了此刻仍旧紧闭着的储物间大门,墨瞳一凝,带上了至深寒意! 水声一滴落下,积水的卫生间里荡起了圈圈涟漪。 那昏厥的女人已被冰水泡的浑身发白,额头的伤口都涨开了。 下一刻,一片死寂之中,便似空气都已凝结,那墨瞳里寒意凝聚的下一秒,卫生间深处忽然传来一声爆响,再也忍受不住煎熬的两个男人满脸狰狞举着武器,咆哮着冲了出来! 杀人越货逃到临江,今晚的生意,是男人们继续流亡之前最后的依仗! 今晚他们的任务,在两个女孩被迷晕之后强奸杀人!只要做好这一票便有大把的钞票进账,让他们之后的逃亡之路更加刺激无忧! 带着这样的信念,潜伏,等待,失败,躲藏!直至被发现的现在,两人终于发起了最后一场困兽之斗! 冲在前面的男人扬起手中的拖把大吼着砸下来,下一刻霍城冷冷一个侧身,拧着他的胳膊一个借力就把人背摔了出去! 男人一瞬惊呼重重摔落在水中溅起巨大水花,那一霎霍城已是抬腿一下在膝上掰断了拖把的木杆,一个倾身,重重将木杆尖锐的断头扎进了男人的胸膛! 一击,干脆利落,鲜血顷刻从男人身上的白衣下浸透出来!那一刻,安浔明显感觉到怀里的苏洛吓得一抖! 同一时刻,他们身后还有一人正在目瞪口呆,只是霍城又怎会给他发呆的机会? 他扬手就把手中“凶器”从死人胸口拔了出来,反身一脚踹上第二个男人的胸膛!在男人几步后退摔在墙角的时候他已是直逼到了身前,这一次,木杆的钝头,明明看着毫无杀伤力,再抬眼时,霍城神色淡淡扬手就捅进了男人的眼窝里,喀嚓一声,伴随惨叫,血肉横飞间男人的鼻骨瞬间就撑断了… 安浔在霍城转身的那一刻搂着苏洛就往外走,霍城今天情绪不对,省得他再做出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来给苏洛留下阴影。 此时卫生间里的水已经漫了出来打湿了地毯,安浔拖着还有些无力的苏洛一路走出走廊,外面大厅已经全乱了,她一眼看见裴钊他们几个正逆着逃命的人群困难的赶过来,黎曼曼看见她一激动,下一秒当着她的面狠狠就摔了一跤! “你慢点…”安浔正着急,晃眼却又看见人群中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古怪的男人,竟是偷偷扬起一个酒瓶猛的朝裴钊砸了过去! 那一刻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那酒瓶呼啸而来将将擦着裴钊的肩膀飞过去,一下碎在了他身侧的墙壁上! 裴钊惊得猛一回头,一眼看见那目露凶光的男人,那时他已是再次抓起身边几个瓶子,胡乱丢了过来! 看来今晚埋伏的人远远不止卫生间那三个,其余的人是在外头伺机而动,看见霍城跟来了就没进去? 呵,想到这里安浔心中冷冷笑了一声,今晚她的人吐的吐伤的伤还没完了? 她是给了对方什么错觉,让她觉得自己可以使出这么一出拙劣的计谋就能小丑一样出来在她面前蹦跶了?! 青黑墨瞳里淡淡泛起了凉意,安浔淡淡抬眼,看着不远处那疯狂男人操着酒瓶乱丢,好几个瓶子朝着她这边就呼了过来! 安浔扶着苏洛,感觉身后霍城已经跟了上来,她心里正盘算着,下一秒眼前忽然闪现一张苍白清秀的小脸:“当心啊!” 伴随着一声惊呼,带着凄婉又关切的表情,那小脸的主人一下扑到安浔跟前,俨然做出了一副要替她挡下瓶子般大无畏的姿态来! 下一秒,看清了卿梓璇那张满是违和的脸安浔微愣一秒,眸中骤然聚起了一抹冷色! 挡瓶子?她哪只眼睛看到那些酒瓶能砸得到她了? 还当心?她怎么不记得她跟她卿梓璇有这么要好? 做戏么?那拜托你再做得精湛一点扑得敬业一些能不能不要扑过来的前一秒还在偷偷观察霍城在哪里啊!看看看谁准你看了尼玛今天到底是什么日月盈亏的好日子是个牛鬼神蛇都敢出来到她面前秀一把真当她没脾气了?! 安浔这一下是真生气了,气得想也没想扭着卿梓璇那撞到枪口上的小身板一个用力送了一把,直接把她送到了那酒瓶子堆里去! 她不是要舍命挡瓶子么,那就挡个十足挡个真切挡出个大义凛然的派头来给她看看啊! 那一下,推得极狠,本就是作秀的卿梓璇心思分散哪里想得到安浔会推她一把,一下惊慌失措猛得往后一栽! 下一刻,身后那本来砸不到她的三个酒瓶子同时飞了过来一个撞上了她的腰一个砸中了她的肩,还有一个最严重,竟是生生一下敲在了她的后脑勺上,瞬间爆裂开来,碎片溅了她一身! “啊——!” 耳边那一声重响直接炸懵了卿梓璇,她惊叫一声一下摔在地上,手心撑在玻璃碎片上瞬间划破了好几道口子! 而当她吓得猛一抬头,眼前一片眩晕,只感觉一缕温热的液体沿着她的后脑一下流到耳边,她伸手一摸才发觉那也是血,她的后脑勺竟然被瓶子砸破了! 那一刻,扭伤了脚踝蹲在地上的黎曼曼,还没完全从药剂中清醒过来的苏洛,还有刚刚才赶到现场目瞪口呆的裴钊,所有人都一瞬望上安浔,一眼看明白了她眼底直截了当的故意。 下一秒从身后走来,皱眉看了眼前方一地的狼藉和狼藉里呆愣的卿梓璇,霍城并不关心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牵了安浔的手把她往后带了一步,远离了那一地危险的玻璃… … 画虎不成反类犬,知心好友可不是谁想装都能装! 一片死寂之中,最后还是裴钊好意上去把全然愣住了的卿梓璇从地上扶了起来带到一边坐下,吩咐人马上去拿医药箱。 而这时大厅场面终于被控制住,闹哄哄的客人全部挤在了高处的前门入口,情绪渐渐平复。 惊慌失措从三楼赶下来,老板娘陈玉却是根本懒得去安抚那群慌乱的贵宾,而是连滚带爬径直冲到了舞台边上,扑通一声居然大庭广众之下就重重跪下了! “爷,今晚的安保之前真的是严密检查过的,所有客人都认真确认过身份,陈玉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坏人混进来的!…爷,是陈玉错了,我管理不严让人钻了空子,都是我的错!还请爷看在陈玉管理‘陈色’多年从来没有出过岔子的份上饶过陈玉这一次,以后我担保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绝对再也不会了!” 陈玉是真的吓惨了,好一个如花似玉风情万种的大美人脸面都不要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玻璃碎片扎了腿也不起来,就差没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饶了。 不远处,静静坐在一张卡座边沿安浔无声理着头发,看陈玉一边说着这番话一边偷偷朝着她的方向瞄来了好几眼。这是想让她帮着求情的意思,当然她没敢明着说出口。 下一刻,丝毫不理梨花带雨的陈玉,霍城淡淡转过身来:“我先送你回去。” 清淡话落,安浔抬起头来。 陈玉,同那周静雅一样都是义信旗下夜总会的负责人,看着倒是比那周静雅高大上些,应该是个有分寸也更有手段的女人。 今晚的这一招,显然是一石二鸟,她深信陈玉绝对安排了人严密清过场,若不是有人被买通了里应外合,又岂会被这样随随便便不明身份的人混进来? 在卫生间伺机发难,甚至准备了带锁的储物间混淆视听,设下这个计谋的人绝对非常熟悉“陈色”的结构和今晚的安排,那么,即熟悉夜总会,还能轻易买通得了内部人员,加上还和她有着解不开的仇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听过陈玉那番字字句句亦是意有所指的话,下一刻安浔微微垂眼扬了嘴角,今晚她本来就没什么心情放人一马,赶尽杀绝的同时还能再卖陈玉一个人情,何乐不为?想着,下一秒她清清淡淡开了口。 “回去?为什么要回去。我又不是没见过,还用避嫌?” 这清浅一句,冰凉随性,话落连陈玉都止了抽泣。 “老板娘是觉得有坏人混了进来?那坏人可是插了翅膀这么容易就能飞进来的?何况我也不认为,自己会是那种随便进个卫生间就能被坏人盯上的倒霉蛋。” 下一句,说得更是云淡风轻,那张精致温婉的容颜之上笑意浅浅,话落安浔食指轻绕上了发尾,再次望上对面那双青黑墨瞳时,眼底带上了一抹慵懒风情。 霍城沉默注视片刻,随即偏头:“顾三。” “爷,顾三在。”顾三沉颜上前一步,微微俯身。 “传令下去,围了‘陈色’,任何半个人能通过的出口都找人堵了,见到熟悉面孔就带上来。” “是。”顾三低声应承。 大厅里,此刻气氛已是死一般沉寂。 自那道淡淡命令下达之后,围堵在大门内侧的所有黑衣保安都像是一下变了样子,神色更肃穆眼神也更犀利,目光如炬一下扫上人群,让所有人都惊了一惊! 前排,甚至有人心惊肉跳的瞥见,有些保安竟是在那话落之后淡定伸手摸上了腰侧,那里,皮带之上黑洞洞的别着皮套,里头,难道是枪?! 偷偷挤在人群中央,再终是听见那淡漠声线的下一秒,周静雅心若擂鼓的死死低头攥紧了掌心,却心知自己此刻绝对不能动,一动,就暴露了身份! 贱人,安浔那贱人,居然没事!居然,一句话就逆转了乾坤,把她逼进了死路! 这一刻,所有人都后知后觉的想了起来,“陈色”,是义信的夜总会,而义信,是黑社会! 平日里花天酒地放浪形骸,闹得再狠也无非只是被保安“请”出门外,从来没有遇见过今日变故的熟客们,自然早已如同温水里煮着的青蛙一般忘记了这背后的渊源,直至今晚,一身冷汗的被提醒起来! 低头跪在霍城脚边,陈玉再也不敢多言。她心知过了今晚“陈色”的客源怕是要大大缩水,但是怎样都好,总比当场丢了小命要好! 爷?哪里的爷? 陈玉,“陈色”老板娘的那个陈玉? 此时此刻,跟不少人心中所想着的东西一样,呆呆坐在大厅最后一截阶梯上,卿梓璇头上裹着纱布,双手捧着一杯水,完全呆愣着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直至眼前那黑衣淡漠的男人因着安浔一句话下了那么一个匪夷所思的命令,她还是觉得眼前一切如同演戏一般,让她根本反应不过来! 却是下一秒,再是自欺欺人也没了办法,满脸冷漠的几个黑衣人一下从人群中押出了四个男人在舞台边跪成了一排,而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可以很清楚的看见,还有三个人从卫生间里被拖了出来,一下丢在了那些男人身侧,他们晃眼看过去,脸色唰得全白了! 一如既往的神色沉静,站在人群中央,霍城淡淡抬眼扫过几人,那张容颜之上淡漠的神色都没有变过,还是一如之前让卿梓璇惊艳的清隽出尘… 此时此刻,再一次望上那张脸,她心底却是无数念头交缠而过,从那诡异无比的称号,到女人诚惶诚恐的哀求,再到那群古怪的黑衣人那道古怪的命令和被拖出来像破布一样丢在一边的三个人! 之前在卫生间里到底发上了什么?他的身份,他那从没有人跟她明说过的身份,到底又是什么? 下一刻,终是霍城淡淡一句话,解了卿梓璇所有疑惑! “把人带下去,问出雇佣他们的人是谁。问一句,答不上来就剁只手,直到答出来为止。” 霍城淡淡开口,卿梓璇猛一抬头! “如果四人都杀了还问不出,就抓了‘陈色’服务员来问,找出今晚的内鬼来。”霍城微微偏过头,“陈玉你自求多福,若是今晚人找不到,这个坑,就你来填。” 陈玉,就是“陈色”的老板娘! “陈色”,是义信的“陈色”… 爷… 他是,义信的当家人?! 哐嘡一声,双手一抖卿梓璇下一刻险些摔了手中的水杯!却是身侧裴钊眼明手快一下帮她把杯子稳住拿到了一边,淡淡抬眼望上了她苍白到了毫无血色的脸。 另一边,绕过面如土色的陈玉,霍城几步过去把安浔拉了起来,她的手冰果然一样凉。 “去换件衣服再来。” 那淡漠声线,清冷依旧,他似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叹了口气:“凡事先顾好自己,不要只顾着玩。” 呵呵,看出来了? 安浔微微笑了跟着走,直到走出人群了,才开始肆无忌惮:“那顾好之后是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他想,她似乎已经开始忽视被他这么强牵着走了,所以他绝对不提醒她。 “嗯,想着怎么玩就怎么玩。” V094 谁都不曾回头 霍城拉着安浔往后台楼梯走,两人的对话陈玉隐约听去一点,脑子一转立马反应过来起身跟了上去。 刚刚犯了错,她不敢跟得太近,规规矩矩在隔了顾三一段距离的地方亦步亦趋跟上二楼,前方顾三全程护卫,走到一层拐角的时候,他沉默抬头,望了望前方黑暗中两人依稀可见的背影。 除非有特殊指令,顾三几乎从来不离开霍城身边,今晚也是一样。 那通往二楼的楼梯有些幽暗,他隐约可以看见自家爷和安家小姐紧紧扣在一起的掌心。 爷有洁癖,从来不与人亲近,身体接触更是视为禁忌,他跟随他十年,从未见他如此自然牵过哪个女人的手,何况还是主动。 这安家小姐,到底是个不一样的人物,其实早在苏洛小姐生日那晚他就已经看了出来,这个安小姐,是个狠角色。 她的身上,有着一股近似于野生动物般张狂又嗜血的气息,却是原原本本隐藏在美丽又温婉的外表下,只有在最适当的时机,她才会忽然亮出锋利的爪牙,将毫无防备企图接近的猎物一击封喉,啖食殆尽! 这样女人,着实可怕,却是无论是清冷孤傲还是甜美可人的模样,当她端端站在他家爷身边,甚至无需语言,只是一眼,都能看出说不尽的匹配得益来。 他们两人,或许根本就是同一类人。 前方,那淡漠身影在光影斑驳的楼道里起伏明灭,脑海深处,那断续的记忆在幽冷的氛围里越飘越远… 忽一句往昔,转眼竟已是十二年前,那一年他们均是年少,他还不是他的主子;他们每一天一起历经磨难,每一天,都像是没有明天。 … 日本京都最有名的黑道组织山田组,旗下有一个让它闻名海内外的杀手组织,名叫“魑”。用中文写来为鬼离,鬼魅取人命,钱到人头离。 当年,他便是组织“魑”第三十三代成员,当然彼时仅仅身为一个从中国内陆漂洋过海身陷囹圄地狱的候选人,他被称为成员还为时过早,三十三代,意味同期有三十三人,而最后能活下来取得成员身份的,只会有三人! 顾三犹记得那年,霍城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那晚,是个极其恶劣的台风天。他傍晚时分才抵达特训的小岛,到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全湿透了,一双漆黑的眼从滴着水的刘海后方冷冷望来,里面没有一点光亮。 随行的人并不客气,将手里的包袱随意往地上一丢,骂骂咧咧说了一大串日语后就走了。 彼时顾三刚被抓到日本几个月,只能听懂零星日语,他恍惚听见一句“中国”,一句“杂种”,愣着抬头他看那一身黑衣的少年拖着湿漉漉的布包来到他身边的那张床位前,丢了包就坐了上去。 他望着他的侧脸发呆,他多想问一句难道他也是中国人?! 却是在开口前一刻,少年淡淡垂眼一下脱了身上滴水的T恤,露出了周身缠绕的,一整条盘龙纹身! 漆黑的龙鳞,锋利的龙爪,那盘龙缠绕着他的腰身而上攀附肩头呈腾飞之势,霸气凌然栩栩如生! 那样的画面吓得顾三一愣把所有话都咽回了肚子里,呆愣着看着新人翻出一件干净的衣服擦了擦头发,抖开床铺上冰凉的被子就躺了进去。 他背对着他睡,背影消瘦,拒人千里。 一瞬寂静得落针可闻的房间,包括顾三在内的其他三十二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头! 顾三是在很后来才察觉了大家冰凉古怪的目光的,可惜他什么都没听懂,只能在熄灯之后怀着忐忑的心情睡去,本想着第二天一早起来暗地里找新人搭个话,结果第二天天刚刚亮他一睁眼,隔壁的床铺已经没了人。 霍城是在中午时分才回到的营地,当然那时顾三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按照惯例他叫他33号,而他是32号,是的,他们两人一群人里的垫底。 霍城回来的时候,鼻青脸肿,一身队服碎成了稀烂的一片片,每一条裂口下,都有一道深长血痕,那是鞭伤! 顾三顷刻就反应过来,这是对新人的欺凌,他一大早被其他组员叫了出去,被打之后错过了一早上的训练!而教官才不会管他错过训练的原因是什么,做错了就要处罚,再吃一顿鞭子是免不了的! 那一刻,顾三呆呆坐在自己的床铺上,看着霍城缓缓走到床位前坐下,即便狼狈成那样,他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 他们对面,几个半大的日本少年带着得意的笑容用日语飞快交谈,他们便是罪魁祸首,而其他所有人,包括他在内,都只敢选择视而不见! 为首的少年说,在这个营地,杀人可不犯法! 这一句他懂,因为这是他们经常用来威胁其他人的话! 他承认此刻自己的懦弱,他害怕他们时时凶狠的眼神,他只能在心里祈祷,就像当初他们对他的欺凌一样,只要挨过这几天等他们没了兴致就好,只要再忍耐几天就好! 可是事与愿违,几日之后,针对新人33号的欺凌变得愈发严重,甚至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进去! 霍城开始无法完成每天的训练,因为他浑身都是伤。 完不成训练的他不能按时吃饭也不能按时睡觉,还要时时挨鞭子,愈发虚弱… 顾三是组里唯一的中国人,他本就被排斥在外根本没有人告诉他这场欺凌的原因。 一周之后他开始害怕,好几夜都警觉着身侧床铺上微弱的呼吸,每一晚他都觉得他会这样死在睡梦里,结果却是没有,每一日清晨,他依旧按时起来,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面无表情去做必须做的事情… 无法不在意之后,终于在一天晚饭,顾三偷偷藏了半个馒头,趁人不注意塞在了霍城的枕头下面。 那一晚他没有吃。 第二天顾三做了同样的事,换下了前一天已经完全风干成石头一般硬的馒头,换上了半个新的。 这样持续了整整一周,终于在某一天天快亮的时候,他隐约听见对面传来了咀嚼下咽的声音。 顾三松了口气,以后开始每天偷偷送半个馒头过去。 为了保证自己的营养他没有送去更好的食物,这样的做法亦是无可厚非。 在这个海岛上他们不知要生活几年,每天都是炼狱般的折磨,所有人都不敢怠慢不敢偷懒甚至连病都不敢生,他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畴里做这些事,这样哪怕最后有一天人还是挺不过去死了,他至少也能问心无愧!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去,欺凌的人来了又走,有的人失去了兴致,有的人乐此不疲…而就在顾三以为日子会这样麻木又残忍的一直过下去的时候,某一天夜里却出了大事! 那一晚,一直实施欺凌的小团体不知怎么就去翻了霍城的私人物品,结果翻出了一个了不得得东西! 最开始当顾三回到营地的时候看见一群人围在33号床铺周围他还以为是馒头的事被发现了,拼命挤进去看了半天才发觉不是馒头,而是小团体在霍城的布包里翻出了一张照片,一张女人的照片! 昏黄的灯光下,靠近帐篷大门的床铺冷风嗖嗖,一群人围在冰冷的床铺前,看着小团体因着这一张小小照片变本加厉的发狂! 其实他们所有人都是被抓来的,绑架,掳劫,迷晕后偷渡,其实他们每个人都被迫离开了家园亲人是一群同病相怜的可怜虫! 只是这样的环境下却仍是避免不了人吃人的局面,比如一张照片,一张他们所有人都不能拥有却是霍城能偷偷带进来的照片,这样的不公平,竟是让大多数人脸上都带上了嗜血恨意! 为首的少年扬手将照片丢在地上,顾三晃眼看清,那是一个长得极其清秀漂亮的女孩子。 接着少年扬手就扇了霍城一耳光,狞笑着望上了他被死死压在地上还拼命挣扎着望上来的眼! “你不可能再回去了,还留着这种照片干什么…用来自|慰么?” 少年冷笑着开口,除了顾三之外所有人都听懂了也笑了! 下一刻少年一下抽开腰带褪下裤子,那个动作让顾三也瞬间明白了他之前那句话的意思! 霍城在那一刻吼了一声,困兽一般冲了出去又被抓回来狠狠摁回到地上! 四周所有人的狞笑践踏充斥耳膜,他被压住动弹不了半分,双目赤红眼睁睁的看着那场恶心到极致的亵渎,没多久就忍不住吐了,却是吐了,也被逼着看完了全部! 那晚,直至最后小团队都没有撕掉那张照片… 也许在他们心底,留着照片上女孩那张无比纯净的脸完成这场玷污,才是最大的虐待和乐趣! 这场事故中顾三一如既往的退缩了,他甚至觉得霍城没被打都不错,他还能怎么样? 只是他到底还是担心,晚一点等到熄灯后,他偷偷溜出了营地。 营地的北面有一条小河,他觉得霍城应该会带着那张照片过去洗,所以他一路摸索着往北面找过去。 然后走出了没多久他就找到了他,他在河边,却不是在洗,而是,燃起了一簇火! 那一天的那一晚,那漆黑夜空之下潺潺河水之滨,顾三看到的,是他至今都觉得会一辈子铭记下去的画面!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那样的霍城,第一次看他眼底映上光亮,那不仅仅是火光,还有蚀骨的寒意! 那光影明灭中的一张脸,已经有了几分如今这张容颜常有的淡漠冷清,他面无表情在火堆上添了一根柴,然后拿起地上那张照片,毫不犹豫的点燃了! 那一刻,便是顾三都想一下冲过去把那照片抢下来! 因为那不是希望么?他的希望,也像是他们所有人的希望,代表着过往代表着美好代表着他们痛苦失去的一切,然而他说烧就烧了?! 是的,他说烧,就烧了… 照片一角,翻卷成灰。 照片上那笑容清婉的姑娘,终是再也看不见… 垂眸静静凝视,他一直等到照片全部烧完,然后神色淡淡捡起一根燃着的木棍,起身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那一霎,顾三想动,却不知为何动弹不得! 一眼对视,那一双淡漠黑瞳里是至深的冷意寒光凌冽,那一眼,竟是将他完全震慑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越过他就走了,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一瞬间,却是那擦肩而过之时骤然而起的压迫感让顾三心惊肉跳,那双墨瞳里,尽带寒意,竟是让他一瞬想起了一月之前那夜野外训练他们意外遭遇的野生狼群!那般的阴冷,嗜血果决,不带一丝人性,唯余杀意! 等到他回神过来追过去的时候,营地那头已是火光冲天! 霍城点燃了睡着整整一屋成员的帐篷,手持火把,静候在外,看着一个又一个惊醒的成员屁滚尿流从帐篷里逃出来!一人慌张经过他身边,毫无预警之下他竟是一瞬暴起,反手拧过那人的脖子一刀割断了他的喉咙! 鲜血在火光中迸射,溅了不远处几人一头一脸! 营地里不能私藏武器,他用的竟是在河边打磨锋利的一块坚硬石片! 那一刻所有人都吓傻了! 下一刻,数人反应过来怒吼着一齐扑了上去! 那时的霍城,他远没有现在这么快也没有现在这么强,却有着无人能及的血性和不惧死亡的疯狂! 那双嗜血墨瞳是顾三迄今为止见过最恐怖的眼,单单凭着爆发的杀意,他竟是如同出笼猛兽一般瞬间又制服两人,撂倒一个,杀一个! 大火,鲜血,惨叫,杀戮! 那一刻至深的恐惧笼罩上所有人的心头有人转身就跑! 下一刻远处却是传来一阵机关枪扫射的声音,顾三惊恐回头,竟是眼睁睁的看着刚刚逃走的几人被整排子弹打得千疮百孔,一下倒在了他眼前! 教官来了,带着一群身穿防护服手持重型机枪的黑衣人,所有人都吓得原地趴伏,抱住了脑袋! 顾三当然也本能一下趴到了地上,双手抱头的时候却又忍不住挣扎着偏头望上帐篷的方向! 那里,火光之前,霍城还像个疯子一样在收割人头,直至一个身上着火惨叫连连的人影推开同伴猛扑出来的那一秒,霍城双目嗜血飞起一脚,一脚把人踹回了火堆里! 那正是刚刚亵渎了那张照片的少年,此时此刻已被一场火烧得面目全非! 这是一场血腥复仇,他为了一张照片就燃起这场大火,他要杀光他们所有人来赎罪! 当那浑身着火的少年再一次扑出来时,脸上的皮都起满了水泡,像是一只火红的怪物! 他踉跄着跑出来,凭着最后一口气一下拽上霍城的衣领,张口对着他嘶吼! 神色淡淡,那一双眼里甚至毫无起伏,下一刻霍城扬手抱住他燃烧的头颅错手一拧,活生生的拧断了他的脖子! 怪物一般的少年瞬间倒地,被蔓延而来的大火吞没。 营地的帐篷下一秒终于在大火中坍塌,惊天火光之中那一身黑衣的少年缓缓回头,一张清秀无双的容颜,一对淡漠无光的黑瞳,他一直沉默一直隐忍,直至这一晚忍过了底线,暴露出的,是比怪物还要扭曲恐怖上千百倍的内心! 彼时他的身前,十几把重型机枪将他包围得密不透风,每一把黑洞洞的枪口都瞄准了要害部位! 枪手的中心,神色冷冽的教官微微皱着眉,望上火光之前少年清淡的眉眼,说实话他很有些意外。 四目相对,却是下一秒,以冲天红光做着背景,那黑衣黑发浑身是伤的少年忽然轻轻勾唇,笑了。 这是来到这个训练基地,霍城露出的第一个表情… 竟是笑,嗜血疯狂的笑! 笑着,他微微偏头,轻声开口说了一句话。纯正的日语,字字清晰。 他说,在这个营地里,杀人,可不犯法。 … 那已是很久很久以后,那时顾三已经知道了霍城的名字,那时他已经可以相对流利的用日语听说对话。 那时,已是他们在这岛上的,第三年… 这三年间,第一年死了很多人… 第二年,训练强度加倍,每一个月轮回一次的淘汰赛,他看着一个又一个当初被视为同伴的人,永远离开… 直至第三年,整个训练基地只剩下了他们三人,当年的33号早已蝉联第一很久,而他能荣居第三活到最后,他自嘲的想,原是靠着那几晚的半个馒头,攒下的人情… 如今,他终于知道了当年霍城被欺凌的原因,那是在于他身上的龙纹。 那盘龙纹身是历任山田组的当家人继任时才能往身上刻的刺青,他却五岁时就背负上身,只因他是山田组前任当家的嫡亲孙子,本是继任山田组的不二人选! 却是一场变故,导致了他如今身份的尴尬,也许是试炼也许是陷阱,他被送到了组织“魑”里,接受杀手训练! 在这里多的是不承认他的身份之人,当年他初上岛时那护送的两人便是下了一通指令,告诉其他人他的身份特殊,并指出这样的身份被组里不耻,他们说,这个人,弄死了也没人会怪罪! 一番恶意的推波助澜,导致此后恶行愈演愈烈,却是如今回忆起当年往事,叫顾三最为心惊的却不是那深重的罪孽,而是霍城当时明明就听得懂日语还刻意显露纹身的做法,他显然是故意的! 那一晚的营地大火,成为了随后杀戮正式开启的标志。 那一晚,霍城话落,一贯严肃的教官静默三秒忽然在大火之前哈哈大笑,笑着他说我还在想你们这帮兔崽子什么时候能开始游戏呢,我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原来那一句营地里杀人不犯法,从来不只是一句恐吓而已… 他们是真的可以杀人,而且必须杀人,只是谁也迈不开脚步做那第一人,直至霍城出现,他自己把自己逼入了一场绝境,在所有人放松警惕的时候积聚实力,最后他给了自己一个必杀的决心,成为了开启大门的第一人! 他从一开始,就是抱着杀光对手问鼎前三后离岛的信念而来! 而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誓死追随他效忠他的念头? 或许是那一晚他火烧营帐带给了他至深的恐惧,或许是此后三年他迅速成长越变越强成了他唯一的仰仗,又或许是在那孤岛上三年的时光,他是唯一一个同他拥有共同母语的人,他早已视他为亲人,而当三年之后他终于可以离岛,教官提出可以实现他一个愿望,当时他们都已知道教官的身份便是山田组现任当家藤本健司,他甚至觉得如果他提出要留在当家身边继续学习都会得到允许,他却像是什么大志都没有一般,随意淡淡的说,那我要顾三,我要带走顾三。 于是当轮到实现他的愿望的时候,他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跟他走! 此后,从孤岛一路跟到藤本本家,四年之后再一同回国到达临江,接手义信,他至此再也没有离开过他身边半步,他成了他最忠心的属下! 十二年的光阴,转瞬即逝。 当年的少年均已长大,此刻那光影灰暗的楼道里,他静静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无声抬眼,像是第一次见面那样,望上了那张清冷侧颜。 岁月并没有在那张清隽容颜上留下太多痕迹,他还是那样淡漠如一不苟言笑,十二年间,他洁癖越来越重,笑容一直浅淡,从来不让别人真正靠近,无论是身边,还是内心。 这样的生活,他以为便会一直这样过下去,他想也许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十二年后的今天,会突然出现那样一个奇异的女孩,打破坚冰一般,动摇了所有根基! 他从未见过自家爷那样笑,也从未看过他眼中扬起过,那样澄净温和的光。 所有的这一切均因那名叫安浔的女孩而来,而她当真最是特别,至少他活到现在,那如同原野猛兽一般收敛而幽冷的眸光,他以为除了自家爷之外,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拥有! 所以当然会是她,也只能是她。他们是不同于他们所有人的同类,就像是一个帝王,他自然永远只会选择帝后为伴。 这样的事,明明那么好懂,却为何她仍要执迷不悟?这一晚,她做了这样的事,不光是爷便是那安小姐都绝对不可能放过她,她明明没有那个实力,为何学不会放手? 再次轻轻抬眼望上走廊尽头那一片淡漠的容颜,半晌,顾三终于沉颜俯身;“爷,今晚行动牵扯甚广,顾三想请命下去督场。” 彼时安浔正在房门之内任着陈玉鞍前马后的伺候嘴角带着不咸不淡的笑,霍城正在房门之外静静守候一张清冷容颜看不出心中所想,低沉一句,忽然打破沉默,话落霍城轻轻抬眼,顾三却是低着头,没有让他看见表情。 幽深走廊,空气清冷微凝,沉寂三秒:“你去。” 霍城淡淡开口,抬眼望上顾三得令离去的背影,那一刻,那暗沉墨瞳之中幽光流转,一抹寒意,叫人心惊! —— 此后,换上一身墨蓝色低叉旗袍,将一头长发吹得又柔又顺,安浔非常好心情的飘回现场,那时服务员已是小心翼翼出来收拾起碎片,围堵在大厅门前的客人亦是开始接受检查之后慢慢放心,看着一切有条不紊进行着安浔倒是有些无聊了,回到大厅卡座上坐下,神色懒懒的关心了黎曼曼几句。 黎曼曼之前跑下来摔了一跤扭伤了脚,此刻正坐在地上不想动。刚刚包扎好了卿梓璇受伤的脑袋和手,裴钊顺便再去检查了一下黎曼曼,小时候苏洛太皮经常扭脚,裴钊自觉自己对扭伤还是有些研究。 他让黎曼曼脱了鞋袜,一手托着她的脚踝一手握着她的脚掌,轻轻掰了一下:“疼么?哪里疼?” 他轻声开口,苏洛跟在一边看,一贯逗比的黎曼曼这时候却是破天荒有些矜持起来:“其实,其实都还好,哪里都不太疼?” “哦?那就是哪里都有些疼的意思?”裴钊手上动作不停,轻轻握着黎曼曼的脚再转了一下,忽然抬头笑了一下。 说话温柔,笑容也温柔,话说黎曼曼最喜欢的貌似就是这种柔情似水的男人? 其实早在几天前她们决定今晚要一起出来玩之后,安浔就细心的发觉自家黎小曼同学似乎对今晚的安排有些过于期待了,起初她还以为是因为要来夜总会给兴奋的,结果现在看着,原来不是对事是对人? 黎曼曼心思浅,对什么都热情又对什么都想的少,也许凭着她自己的小脑瓜子,这份心思的八字一撇她都不见得能想得明白。 相反安浔则心思多,什么都爱分析爱操心,其实关于裴钊的事她还真没听曼丫头少说,光是那一晚她提前回去之后裴钊单独安慰她那些话她就翻来覆去念叨了不下十遍,俨然一副因为人家一席话就重生了的架势,她看着确实比之前那林爽学长尽心尽力陪了大半个月的效果好,所以这是有些心动了的节奏? 然而归根到底,安浔并不太待见裴钊,先不说他那一看就经验过于丰富一副情场老手的模样,单单他今晚还先照顾了卿梓璇这一点就够他出局了,还笑,有毛好笑的他真当自己是中央空调妹子照顾了一个又一个然后全部收归囊中? 安浔不承认自己是因为卿梓璇的缘故有些迁怒,反正她就是看着不爽,心里冷冷一哼就笑了起来:“看来裴少不仅懂经商还懂医术啊,包扎也能上扭伤也能上,当真是全能~” 这一句,冷嘲热讽说来裴钊立刻就听懂了,下一秒扭头望上了安浔淡笑挑衅的眼。 一边单纯的苏洛还接话呢说是啊我家钊哥最能干了小时候我们跌打损伤都找他,一句表扬中裴钊微微皱眉,冷冷无声就给安浔甩了几把眼刀过去。 ——靠你个女人就你事多!我招你惹你了?要不是你故意推了卿梓璇一把让她撞了酒瓶子,我哪用得着动手? 那无声一句,借由眼神传递安浔全听懂了,下一刻轻轻扬了扬眉梢。 ——怎么滴,她要做戏我当然成全!话说要不是我推她一把她能把一场苦肉计演得这么逼真裴大少你又哪来的机会英雄救美啊还不快来感谢我! 安浔言语犀利,怎么看怎么讽刺的眼神一下让裴钊肝火虚旺! 其实裴钊一贯是这样的个性,彬彬有礼也好绅士风度也好,他对女生的确是比较友善但这并不说明他滥情好么?!她哪只眼睛看到他是怀着这种不纯洁的心思做这些事了简直是小人之心! 要说今晚,裴钊对着卿梓璇是友善救助,那对着黎曼曼就是单纯关怀,毕竟他从小照顾苏家两个妹子还有一只霍小城习惯了,自然而然就把看着乖巧可爱的黎曼曼划到了小妹一栏,其实说实话曼小丫头还真不是他的菜! 裴钊想也知道安浔忽然发难是为了谁,想想也觉得没什么意思,讪讪把黎曼曼的脚放下来,看她不好弯腰就帮她把袜子套了回去,却是不知道他随手做的事,又让黎曼曼不好意思之中给他加上了几分。 “记得回去之后处理一下。”裴钊淡淡收尾。 “嗯,回去了我用热水多冲冲,活血化瘀。”黎曼曼傻乎乎接话。 裴钊愣了一秒,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怎么是热水,还活血化瘀哈哈!不是的要用冷水,冰敷,不然明天绝对肿起来!” 他笑着伸手点了点黎曼曼受伤的地方,表情微微无奈,只是啊,那嘴角轻扬之间微微露出的虎牙,从她的这个角度看过去真心有些可爱! 黎曼曼闹了个乌龙,又尴尬又不好意思,跟着嘿嘿笑了两声,却又越发觉得,洛洛的哥哥真心是什么都懂,又会讲道理,还会当医生! 另一头看着气氛愈发好的两只安浔直接扶额看不下去了,皱眉一偏头,她抬眼看到墙上的钟,都过了这么久了?想着,她微垂了下眼,眸中一抹深意流转而过。 … “陈色”场子再大,碰上义信这样地毯式的封堵排查,要揪出一个人来,并不是难事。 却是自那命令下达以来都过了半小时了,半个鬼影都没找出来,不是那“鬼”太精通逃亡之道躲过了所有追踪,就定是有人暗中相助,看来再是过个十分钟抓不到人,今晚这人也就不可能抓到了。 想着,安浔淡淡回眸,一瞬对上霍城望来的视线。他刚也在看钟,现在看着她,下一刻他微微皱眉避开视线,垂眼的那一霎,却是掩去了眸中一抹杀意! 安浔心思缜密,能算到的东西分分钟就算了出来,说像是化成了一只背后的眼睛正盯着四处流窜狼狈不堪的周静雅都不为过! 前一刻拥堵大厅人群之中,周静雅只有前厅偏门一条路可以逃,她趁着人群正乱的时候一个闪身从前厅一个工作人员专用的暗门就溜了进去,然后一路飞奔,寻找出口! 她雇佣的几人全部通过变声器电话联系,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陈色”被她买通的副经理也不傻,之前拿着她结清的手续费人早就逃去机场了,所以一时根本不可能找得到人! 于是今晚,她自己便是那最大的炸弹也是唯一的机会,若是失手被抓就是百口莫辩,但只要能成功逃出去,就没有人有证据指控她,到时候这个黑锅就让陈玉给她背! 想着,周静雅无声咧嘴发出冷笑,在员工专属的通道里东躲西藏,“陈色”当年和“千尧”是一起造的,内部结构几乎一致,那些不熟悉后台的义信成员没那么容易追上来,而她记得二楼卫生间顶上会有一个小天窗,那是她逃亡的最佳出口! 一路从通道跑上二楼,周静雅甚至在经过一间员工室的时候换了一身服务员的旗袍,边躲边藏竟是被她一路成功到达了二楼VIP专用的卫生间! 脱掉高跟鞋,周静雅踩上水池攀上天窗边沿,正想目测一下天窗的宽度和离地的高度,却是刚一抬头,一眼就看见天窗下方的小巷子里两个义信成员正边说笑边守护,她惊得一下就缩回了脑袋! 只要半个人能通过的出口就给堵了… 这是霍城之前下达的命令! 结果却偏偏这样一个诡异命令恰到好处的卡住了她的心理,她根本想象不到那么偏僻的位置那么小的一个窗口竟是这么快就有人把守了,这是老天爷都要弃她而去的意思?! 心中惊惧万分,唯一的希望一瞬破灭让周静雅一路好不容易平复的心绪剧烈波动,她已是手足无措! 已经过了十分钟了,义信成员肯定都已经查到了二楼,现在她跑出去无疑是送死!只是这么一个窄小空间里根本无处躲藏,她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不会的…不会的!…” 双手抱头,周静雅喃喃出口,那一刻神智都甚至有些恍惚! 她最近精神不济脱发很厉害,一抓竟是从头皮上硬生生又拽了一把长发下来,下一刻就在她蹲在水池上几近崩溃的那一秒,忽听窗外传来了人声! “这里我来守着,前门客人乱了人手不够,你们现在过去。” 一阵淡漠男声远远响起,竟是那样熟悉,周静雅猛得站了起来! 守卫在巷子口的两人显然是新人,一看见来人赶忙点头哈腰打了招呼,完全不敢质疑这个古怪指令,转身就跑了。 周静雅再次扒着窗框站起来,伸头,却是只能看见那巷子口背光处拉出来的一抹斜长影子,看到的下一秒,她冷冷勾唇,双手一用力,攀上了小窗! 那窗口,四四方方,很难爬过一个成年人! 那窗框之内,砂皮没能打磨光滑的油漆凸点粗糙非常,周静雅奋力将肩膀挤出去的时候,只觉那单薄的旗袍瞬间被勾破了,连皮带肉勾下出了一条血痕,她却是咬咬牙一声不吭,再一用力,把受伤的肩背整个拱了出去! 这个世上,有什么信念可以支撑一个女人,爬过一个本爬不出去的窗口,将一身原本珍惜护养的细腻肌肤割得满是伤痕,最后从二楼高度的窗口俯身栽下,重重摔进一个垃圾堆里,也没有一丝怨言? 这个世上,也许唯有一个信念可以支撑一个女人做到以上所有,那便是爱。 因为真爱,所以她必须逃脱,因为真爱,所以她不惜一切代价都不能把今晚这个丑陋不堪的自己暴露在他眼前!她绝对不能让他抓到,不能被他惩罚,绝对不能让他用着冰冷的眼神看着她说出任何一句决绝的话做出任何一点伤害的事来,否则她绝对会受不了,会疯的! 那一刻,从那满是腥臭的垃圾堆里爬出来,蓬头垢面满身是血,抬头的那一刻,周静雅却是个咯咯笑了出来。 这一条路,她走到如今,从最深的黑暗到最美好的圣域,她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步履蹒跚,她光着脚,任地上的碎玻璃割破了脚掌都不曾停留,一步一步走出巷子,走过那一身寒露面色冷峻的男人身边,头也不回的,走上了前方漆黑无垠的街… V095 自己的女人,自己管好! 周静雅就这么跑了。 当那前来复命的属下提着在一楼员工室找到的女人衣服和在二楼卫生间找到的高跟鞋小心翼翼到了前厅汇报情况的时候,安浔想,义信就是不比经商的大公司,手下都是些实诚孩子,连汇报个坏消息都不知道拐个弯。 要知道之前他们boss可是放下狠话说让她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的,还大张旗鼓下令全员搜查,在场所有人都看出了他弄死幕后黑手的决心… 结果呢,他的义信这么响的名号这么多人还逮不住个女人,丢脸不说还弄得他在人前食言,啧啧,这脸真是打得啪啪啪的响! 安浔没看霍城,不看她也知道他今天一口闷气还没下去又加了一口,现在肯定气得想杀人。 其实她倒是没啥感觉,反正虐渣这种事一次不行就来两次呗,每次都打个半死不活次次都疼得对方欲仙欲死岂不更好?所以没抓到也好,省得被霍城一下玩死了,她之后少了乐趣。 至于他丢脸… 反正他在她心里的形象也从没高大上过~ 想着,安浔捧着碗热茶轻抿了一口,碧水温润唇齿留香让她舒服的叹了口气,静了好一会儿才闲闲淡淡抬了眼。 “不是说能有半个人通过的出口就堵上么,那人又是从哪个狗洞钻出去的?” 安浔这一句显然是暗讽,静谧大厅里,那淡淡一句传出很远,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听后默默抬眼望了过去。 义信今晚出动的成员现在几乎全员集结,偌大的“陈色”大厅里客人已经散得差不多,此刻黑压压的从上到下杵着清一色黑色西装整齐划一的帮会成员,等候下一步指令。 这样的场合下,气氛压抑得可怕,一般女人不说不敢,就算有胆子也该懂分寸,义信成员回话,回得是他们当家,自家爷都还未开口说话,任她是什么身份都没资格这样插嘴! 一时间,场上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舞台侧边那小小的卡座之上,那里,一身墨色旗袍容颜清丽的女孩散着一头柔软长发,微偏着头,托着茶碗,眸光浅淡。 这样的装扮,衬得她比实际年纪稍大了些,亦是显得细腻眉目愈发毓秀风情氤氲似画。 望着那张容颜,不少人稍稍惊艳了一刻,随即目光中又带上了不悦审视。 只是这样的目光安浔自是毫不在意,她随意将手中青瓷茶碗放到几案上,动作之间无论是气质还是气场都是绝佳,大厅台阶上,吓懵了的卿梓璇已是很久没有抬头,黎曼曼揪着裙摆也有些紧张,苏洛抬眼望上安浔的脸,只觉她当家主母的范儿简直足足的! 下方方才回话的青年有些吃不准如何来答,抬眼偷偷观察自家爷的脸色,却是一瞬对上那阴冷至极的气场他惊得迅速低头,犹豫再三:“其,其实不是狗洞,是那厕所的天窗…” “回小姐的话,那女人并非是从狗洞溜出去的,而是翻了二楼卫生间的天窗!不过那天窗极小位置也很猥琐,其实和钻了狗洞并无太大分别!” 一旁一同回话的另一成员实在看不下去自家兄弟老实巴交的模样了,赶忙帮衬了一把,一句话落安浔轻轻抬眼,眼底忽有了笑意。 “哦?是个怎样的窗口,具体说说看?”她用纸巾轻轻擦了擦嘴,语调有了轻微上扬,身侧,霍城终于抬起头来。 “回小姐的话,是个特别小的天窗,上头还有很多倒刺,我们检查过了那倒刺上有血,应该是那女人钻洞的时候被划伤留下的!而且那窗还在二楼,说是爬出去的还不如说是摔出去的恰当!” 青年是个聪明人,听见安浔的问话就知道有了转机,马上非常接灵子的绘声绘色描述起来。 一句话落,安浔眼神亮了亮,嘴角愉悦弯出了一道弧,霍城无声偏过头,终于看了她一眼。 “啧,那一定摔得挺惨。”安浔微微眯了眯眼睛。 “那可不是!那窗下还是个臭烘烘的垃圾堆呢,那掉下去简直是沾了一身臭气!属下也不具体描述了,省得污了小姐您的耳朵!” 呵呵,还污了耳朵~这都是些什么话呀看来还是个爱看电视剧的娃瞧这学得一身聪明又卖乖的小模样!~ 安浔终于掩了掩嘴笑弯了眉眼,彻底高兴了。 身侧霍城无声看她,眸光隐隐复杂,安浔笑了一会儿,幽幽站起来:“行了,那我回去了。” 她说着起身,招了招黎曼曼作势要走,那一身暗色旗袍完美勾勒出傲人身材真真是穿出了完全不同的韵味,甚至让霍城觉得比先前那套洋装还要好。 他盯着她看,本能想留人,只是现在已经临近午夜,很晚了… “其实可以继续搜查,人一定没走远。”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开口,淡漠的声线,话落全场落针可闻。 寂静之中,场上至少一半有过感情经验的成员都听出来了,尼玛他们爷这是在留人?! 他答应她的事完全没能做到,所以不甘心让她就这么回去? 安浔轻轻垂了垂眼,他是要人哄着的小孩子? “行了,你不嫌累我还嫌累,当真打一条狗一棍子没打死你还非得追着它打整夜了?” 安浔继续走,甚至没回头,慵懒浅淡的声线一瞬扬起,里头带着不知是对着谁的冷意。 “不过一条狗,真要追了它倒以为自己是个不杀不行的重要角色了。殊不知全是妄念,可笑至极!” 她说着头也不回的走,语调忽而冷到骨子里。 身后黎曼曼片刻反应过来立马跟上,她一直知道安浔爱疯爱演戏,尼玛却是今晚第一次看她在这么多人的场合演这么霸气的角色看得她是不明觉厉热血沸腾安小浔你到底想干嘛? 所以说安小浔你这是已经想好要嫁了是么,你女王的气势都摆出去了这要不嫁我男神都说不过去了是不是是不是?~ 身后,黎曼曼补着脑微微蹒跚一路跟着小跑。 原地,一句妄念,一句可笑,听得俯身低头一直默不作声的卿梓璇一背冷汗! 她确定当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安浔冷冷扫了她一眼。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这句话却是在警告她,妄念,说的也是她?! 可怜她还完全没有从霍城身份曝光的打击和惊恐中缓和回来,安浔这一恐吓显然雪上加霜!她再也不敢动也不该说一句话,直到人走远了,还一直咬紧着牙,连嘴里都有了苦涩腥气! 却是,听着那比平日愈发冷上了三分语气,霍城微微一顿,停顿过后,眼底忽而闪过一道光芒。 虽然今晚他全然没有察觉到卿梓璇的心思,也不太清楚安浔忽然生气的原因,却是单凭现在这个气氛,已经有了让他高兴的理由。 想着,霍城面上不显,几步跟了上去。 全场,也许只有那俯身回话等着判决的一帮成员在最后一刻瞄到了一眼自家爷离去时望来的眼神,尼玛好像是舒爽?! 靠,果然兢兢业业做一辈子都比不上巧舌如簧说一句话,今晚我们既没出卖顾三哥还能从受罚变成领赏全靠兄弟你哇简直是我们的大功臣! 另一头,伴随小两口惊悚万分的互动所有人都呆着没说话,直至人从舞台侧门出去了,连顾三都一路沉默跟着走没了影,再等着裴钊默不作声带着苏洛和卿梓璇随后离去,最后的最后,场上放松下来的众人面面相觑… 新人:尼玛刚刚那是我们爷?!画风怎么跑偏的如此刺激求赐教将来该如何应对哇! 老人:咳咳,此画风诡异当中竟是满满的即视感是个什么鬼?话说我怎么看出了当年前任当家对着前夫人时候那奇葩狗腿的模样了你们呢?!卧槽而且这新来的小姐明显是个狠角色你看那颐指气使的刁蛮模样! 最后众人终于回归平静… 什么?赐教?不用教! 跟你说,若是以后这小姐真能嫁进门,遇见爷弱我们就跟着更弱,遇见夫人强我们就呐喊助威,这样绝对错不了! —— 午夜环城高速,还是那辆车窗漆黑的低调轿车,还是那沉默不语脸色愈发冰冷的开车人。安浔坐在车后座,半蜷缩在皮质柔软的座椅上,聚精会神的跟霍城在手机上下五子棋。 两人如今的关系,略有微妙。 每当独处的时候,话便很少。 上次回家的时候安浔睡了一路,这次倒是没那么大牌了,玩游戏是她主动提出来的,既是互动又可以不用开口,她觉得很舒服。 清冷一夜,屋外孤灯盏盏,车内温暖的空气催生一抹懒意,今晚她过的其实很开心。 只是,再是开心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如今的她永远奔波在两个身份之间,总有忙不完的安排环环相扣,她觉得今晚这样,倒像是偷得了半日清闲一般让她有些留恋,只是这样的留恋,却实则有些可笑。 待到明日天青,她不知又会是谁,今晚她似又随着性子做了不该的事,留了不能有的念想,明日之后,再相逢时也许便是刀光剑影全力搏杀,她想她实在是任性得可以,无论是好是坏全凭她来,她从未给过他选择的余地。 一时分心,她干脆利落的输了一局。 对面,落下最后一子霍城轻轻抬眼,还是那双漆黑暗沉的眼,他连一盘小小的游戏再不再开一局都等着她决定,这样的心性不知该叫人感动还是恐惧她忽然觉得有些烦躁,一偏头望上了窗外。 此后她不再说话,他也一路沉默,最终这样到达安家。 彼时她的心情似乎又好转了,毕竟马上又要踏入那令人厌恶的地方装模作样了,最后一刻可以放松自如的时间,她没理由再矫情着过。 脸上带起了微微疏离又有些温和的笑,安浔轻声道晚安。 车停在上次同一个位置,同一盏路灯的灯光斜下,照亮了她一侧的容颜。那一夜她穿着微微奇异的衣服,傲然望着他问她是不是很好看?他忽然就想确定今晚过后他们的关系是否如他所想那样,又近了一些。 “之后的假期…”他淡淡开口。 “我没时间。”她忽而打断。 “那年后…”他顿了顿,面色如一沉静。 “更加没有。”她却即答,神色愈发冷清。 “那什么时候…”他定定看她,似从不这样自掉身价。 “不清楚,我觉得…”她一回头,本是想说什么? 却是一眼望上那双清冷墨瞳,是逼迫也好是恳求也好她不知是被那深黑里头什么情绪撞了一下,忽而停顿! 一片死寂之后,她垂眼:“还不清楚,后面再看?”该死的她竟是用了问句! “好。”他随即点头,沉默一秒,神色变都没变,“那瓶药是怎么回事。” 她没想到他会挑在这种时候忽然问这件事,神色一顿。 “…是给我爸买的,年纪大了,老当益壮嘛。” 她望着他的脸看了片刻,不知怎么在想,如实作答。话落她微微勾唇笑得有些嘲讽,却是不知是笑着话里的内容,还是笑着她自己。 结果笑了,也说了,她实在是不想看到他微不可查的轻轻松了口气… 微凉的空气中,两人都有片刻不在言语,沉默之后,霍城淡淡抬眼:“过年你继母会回家。” 那是陈述的语气。 她沉默抬头,却似乎觉得他能就此猜出所有都实属正常! 她不再说话。 “她回来你会比较忙,所以不能出来。”他眸光淡淡,片刻总结她之前多次拒绝的理由。 她无声看他,眼神越来越凉。 他并不理会,光影之间低声开口,那声线淡漠,该死的温柔! “你照顾好自己,我等你空下来。” … 那一夜,安浔下车,甩上车门的时候力道着实沉重! 透过车窗,霍城神色淡淡望上安浔离去的背影,今晚他心里憋着口气无处发泄,却又因为她的反应有些开心,他情绪异常,稍没忍住就把人逼急了些。 安浔步子很快,飞快就走过院子里的小路没了人影,望着前方再次沉寂下来的夜色,他一点不想走,又待了一会儿,直至揣在顾三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安浔离开之后,车里气氛变得愈发凉,顾三飞快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递到后座。 霍城接起来:“喂?” “喂?呵,小女神送回家了?”裴钊在电话那头笑。 “有话直接说。”霍城淡淡回眸。 裴钊轻哼一声:“今晚设计要害你家小女神的是周静雅?” “嗯。” “你是怎么想的?如果你不方便,后续交给我。”裴钊的声音随即跟着淡下来,他真心觉得那个女人不能留! 听筒那边一句话落,霍城沉默一秒,他忽然抬眼就望上后视镜,那里顾三正呆愣着从后视镜往后看,两人目光一瞬触上顾三呆愣一秒心虚低头,霍城再是看了一眼,淡淡移开了视线。 “安浔想留她。”他冷冷开口,丝毫没有避讳顾三。 呵,手机那头裴钊轻笑一声,安浔想留她?的确,留着慢慢玩死她! 想着他忽然转念,再次痞痞笑开来:“嗯,我看不仅是你家小女神想留人,你更想留吧!留着好勾引你家小女神像个吃醋的小泼妇一样斗智斗勇嗨得爽,您隔岸观火看得还开心?~” 裴钊一句调侃,直接说中霍城心事,他微微皱眉眼底却一瞬漫上笑意,随即低头:“没事挂了。” “诶等…关于那周静雅我要你一句准话。”今晚那设计,龌蹉下作到极致,先不说安浔,但是牵扯上苏洛这一点他就过不去! 一句话落,霍城毫不犹豫:“不死就行。” 清冷一句,他话落挂了电话,仍旧递给顾三。 手心里满是冷汗,顾三沉默接过手机,半晌,发动车子掉头开下了山道。 —— 另一面,停泊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诊所门前,裴钊挂断手机,再抬头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今晚苏洛一寝室都没有返校,黎曼曼去了苏家留宿,安浔由霍城送回去,而卿梓璇本来说住亲戚家,等他送了苏洛她们走她才坦白说今晚要去“千尧”打工,是了,临近年关的时候可是夜总会的旺季,小费翻倍的拿她肯定不能错过。 听见这样的话裴钊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原本什么也没说开车前往“千尧”,结果半路上卿梓璇忽然说想吐,他问了才知道之前她一直在头痛,赶忙就近查了一个诊所开过去,一诊断,果然是轻微脑震荡! 此刻站在诊所门前,裴钊靠在车身上点了一根烟,想起之前在“陈色”厅里安浔那冷冷猖狂的表情他就头疼,只觉自从霍小城绕上安浔这疯丫头之后乱七八糟的破事就没断过,真真让人烦闷! 想着,皱眉深吸一口烟裴钊偏头叹气,望上远方暗夜中的苍山,片刻之后,苍白着脸色卿梓璇推开诊所大门走了出来。 她的头上换了新纱布,走路还是有些晕,屋外的寒意冻得她打了个寒颤,她一抬头,看见前方停泊的跑车,车边一抹纤长身影,在路灯昏黄灯光下斜影孤寂,她看着他融在夜色里一般淡漠慵懒的侧颜,那一刻她不知为何停下脚步,忽然有些心悸。 这一夜,太乱… 明明刚到凌晨,仅仅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她甚至像是走完了一生一般,身心俱疲… 她被砸破了脑袋,手上也划破了很多口子,但是自然,没谁会在意,所有人都看着安浔做戏,看她多么强大多么美丽,又有谁会注意到她,是多么悲哀多么渺小! 她恍惚觉出,自己似是犯了什么错,却又想不明白,到底错在哪里… 此时此刻,身在异乡受尽委屈这一晚所有孤独无助悲伤恐惧的情绪席卷而来,她觉得自己就快被压垮的前一秒,忽然看见了他… 至始至终,终是到了现在,他是唯一一个,还在她身边的人。 无论此刻的她是多么狼狈,也无论他是如何在想她,至少他没有像其他所有人那样半路弃她不顾,他等到了最后! 那一刻,仿佛多年之前飘雪一夜,那被她深深掩埋的记忆都从封土里被挖了出来,那一天,年幼的她躲藏在进城的货车里颠沛一路到达余溪去找妈妈,最终却是看见妈妈牵着新家的孩子笑着走过,那一天,是她第一次尝到,被全世界所抛弃的滋味… 而这一夜,同样的寒冷同样的黑暗,同样的遗弃感席卷全身!而这一次,她远远看着的他,便仿佛是她此刻唯一可以抓住却又似乎还无法触及的渴望!她忽然就很想很想把他从不属于她的彼岸争取过来,永远留在她身边! 那一晚,此后一路,卿梓璇变得异常沉默。 她的头上纱布绕了一层又一层,怎么看都不像能去打工的样子,裴钊考虑再三,还是问出了口。 他没有直接提钱,而是问她回去的车票买到了没。 卿梓璇轻声回话说买好了,他算了算时间,从那晚他意外救下她借了她三百元至今已经过了十几天,她用了两百多买车票那剩余的钱呢,她用着那几十块做生活费撑了十几天? 他原根本没有想到她的生活会如此糟糕。 却是过了今晚之后,他想,她的生活也许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堪。 车子下一秒绕过一条岔路,他沉默片刻,还是开了口:“我以为你买票是回家过年,为什么年前就回来,为了打工?” 一路想着可以聊的话题,却是一路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忽然听到这一问话卿梓璇一抬头,后脑勺疼得她微微皱眉,却立刻忍了下去。 “嗯,打工是主要原因!而且我只是回去看一下奶奶,不用是过年也没关系…” 她说到这里,显然也觉得自己的话没有说服里,顿了顿,还是苦笑着坦了白:“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早回去就不走亲戚了,见得人少一些,负担也就少一些。” 她说得隐晦,裴钊却反应了一会儿就想到了,她口中的“负担”,估计就是孝敬长辈和打赏小辈的压岁钱。 过年的时候走亲访友难免支出会很大,她生活拮据,显然是能节约一点是一点,而提早离开的举动会落下多少诟病,她已经无暇顾及… 这样一个猜测,让裴钊再也问不出接下去的话来。 说实话,卿梓璇这样的女孩,他以往从未接触过。 他知道她并不像表面上看着那样单纯,她有些小心机,想法也很多,说严重些甚至算得上有城府,虽然这样的心机城府还没严重到让他讨厌的地步。 而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不完整的家庭,有太多鞭策着她必须现在就开始努力奋斗的理由。 当她同龄的姑娘们还在父母的庇佑下开心快乐的成长的时候,她已经开始负担整个家庭承受生活的艰辛,最典型的对比,他家苏小洛至今过年还在大把大把收着压岁钱,年夜饭她最爱的吃食一样不拉都会有人尽心尽力做,整个过年便像是个盛宴白天出去逍遥快活晚上回来胡吃海喝最后花光了压岁钱再去找四叔撒个娇,零花钱立马补齐继续花天酒地… 他不是觉得这样不对。 却忽而感叹,这个世上当真很多事不能对比,人各有命么?或者说,人生确实不公。 这样想着,裴钊许久没再说话。 沉默之中,卿梓璇却是有些紧张,她反复咀嚼自己之前的回答,不知道是不是她说了什么他不想听的…只是人多半都是不愿意听这种鸡毛蒜皮又有些不堪的家事的吧,她有些后悔起来,低头再是挣扎了几下,心一横忽然抬起头来:“其实我的家乡是个很好的地方,余溪市山檀县,风景很好,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 她开口有些急,裴钊微微诧异偏过头,一眼对视,卿梓璇鼓足了勇气:“我喜欢我的家乡,还有奶奶,那里的生活和临江很不一样,很简单,很宁静!” 她最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许只是为了扯一个不那么无趣的话题。 开口之后,为了延续下去她开始绞尽脑汁,然后说着说着,却是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有了越来越多可聊的东西。 她开始说山檀的花,山檀的水,山檀的人和景,她聊起来她的童年,她的父母,和后来爷爷奶奶的艰辛。 她似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真诚的聊过什么东西,说出口之后,竟是发觉这些往事原来在她的记忆力大多都是美好,并不似她之前以为的只配遗忘,说到后来她甚至真的笑起来,笑着,却又隐隐有些想要落下泪来… 这样一个寒冷冬季,这一夜,似乎终于让她有了一点觉得温暖,感到了一丝活着的气息。 那样的愉悦会感染人,裴钊承认那些话他大多都真心听了进去,而且其实原本这个年前为了家里的生意他会出差考察农场,余溪山檀便是其中一站,他事先什么都没说,听到后来,直至快到“千尧”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觉得再隐瞒下去有些没人性了… 高性能的跑车,那样快的速度,最终一下刹车停在“千尧”大门前,竟是停得平平稳稳丝毫没有让人觉得急促,卿梓璇原本做好准备会头疼的那一下,也根本没有发生。 她有些不舍,但又不敢扭捏,只能打开了车门。 “谢谢。”她转身道谢的时候,思虑再三,裴钊终是偏过头去:“你的车票还能退么?” “什么?” 惊异回头的那一霎那,卿梓璇发誓,她甚至从未想过此刻听见的这句话,真的会是那,她原本想都不敢去想象的意思! —— 漫长一夜,另一边,一路沉默回到义信,一路上霍城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当然顾三也没有任何开口的理由。 今晚“陈色”,他借故离开,私下放人,他背弃的主子也背弃了信仰,他原本就没有抱着什么希望可以蒙混过关… 而此时此刻,心中阵阵苦笑,在听过那通电话之后他就明了,即便如此他并未真正帮她脱离危险,只能偷偷放人的他,只能默默观望的他,永远只在那样一个配角位子便是连自己的人生都要依仗他人的他,根本没有资格说,在她做了那样的事之后,还要护她周全! 堂会大楼,三层走廊,这一夜,那光影微微灰暗的走廊深处,一人沉默而立。 站在起点,顾三低头,站立犹如一具冰冷雕塑,许久之后,他才缓缓迈出了第一步,一步一步,无声向前。 今晚,这条他曾近无数次走过的路,异常漫长。 那走廊尽头,一间大门紧闭的房间,亦是格外冰冷… 那是他要去往的地方,带着一颗满怀罪恶的心,企图赎罪,祈求原谅!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的人生开始偏离了前进的方向,朝着错误的道路,越走越远? 也许,便是在五年前的那个雪夜,当她走投无路感情失败,只有堕落风尘一条路可选,他实在舍不得,咬牙设了一个局,亲手把她送给了另一个男人… 那一夜,也是这样的一个极冷的冬夜,他想着当年在孤岛上看见的那张照片,抱着试一下的心态,把和那照片上有几分相像的她推了出去。 那一夜,他默默站在属于他的阴暗角落,看着她从设计好的场景中凄然爬出来,伸手拽上那永远众星捧月站在至高之处的男人的裤腿。 当她抬眼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永远失去她了,至此之后,她的眼里和心里,便永远只会存在那一个人,她从小就只要最好的只追求最完美的,而他永远不会是最好的那一个,离完美,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所以至此,她永远不会再记起,十二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冰冷的夜,那一年他还有着自己的名字,却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那一夜他发着高烧饿着肚子倒在一个巷子前,是她从家里的小杂货店里偷了一个肉包子出来,热乎乎的塞进了他手里… 事已至此,他也永远必须忘记,十二年后,他只是义信的顾三,是爷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他将永远听令行事站在属于他的位置做到他能做的所有,当他把自己的信仰变成和她共同的信仰,让她有了更好的生活有了她一直想要的名利地位,甚至有了一个被她深爱的男人,她能拥有这么多,他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当年的往事,在他心底一直是个命运轮回。 当初,若不是她救他,便也不会有孤岛上的那个顾三,会为了帮助那个快死的少年,每晚送出那满含情谊的半个馒头… 而当初若不是孤岛上的他,便也不会有如今的顾三,让他在五年前她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把她推了出去,送给了当初他救下的那个少年。 他原以为她和当年那照片上的女孩有三分相像,他原以为光凭这一点,就足够她被珍惜上一辈子! 却是他想得过于简单,算漏了十二年后的今天,会出现那样一个姑娘,顷刻占据所有,恐怕是照片上的那女孩再活过来也不见得能跟她一争高下,何况只是小小的,从来没有走进过爷心底的她… 仅仅一人,便把他的命运破坏得彻彻底底,今时今日他似乎才恍然顿悟,他的轮回,也许从最初就是个错误! 五年前的那个雪夜他就选错了,十二年前在孤岛上他也选错了,也许早在最初那个寒冷的冬夜她就应该乖乖呆在家里不要出门,便不会牵扯上他也不会遇上之后的所有人,那么也许她这一生过得再是麻木痛苦也不会是如今这样,为爱所伤,痛不欲生! 怀着这样的心念,他一步一步,终是走到那走廊尽头,轻叩房门三声,他推门而入,走过冰冷的书房来到那张宽大的书桌之前,当最终对上那双清冷无光的墨瞳,他一如平时那样恭谨俯身,然后扬手,在桌面上放下了一个白色的布包。 布包一角,已有鲜红的血液浸透而出… 他退后两步俯身跪地,撑在地面上的左手,只余三指! 今夜,他断去一指,为了赎罪。 面前的这个男人,他忠心跟随的主子,他知道哪怕是要他赔上他一条性命,也换不清十二年来他欠他的恩情!甚至当初若不是他离岛之时提出带他同行,他永生都不可能脱离组织回到祖国,更是不谈此后的人生! 而今夜,他断去二指,却是为了求情! 心中的那个女人,他拼命守护的初恋,他心知她今日犯下的错误根本难以弥补,她动了他最珍惜的宝物!而他,却是利用往日的恩情厚颜前来求情,其实多年以来所有的孽缘,最最不该被饶恕的人是他,所有的错误,都是因他而起! 今夜,他求一次饶恕! 这份的恩情,他没齿难忘,此后,他留下一条贱命,留下三指,他作为一个仍然有用的人,今后为他舍身卖命赴汤蹈火,发誓这样的错误他永不再犯,将来无论发生什么,都永不背弃! 墨瞳清冷,从上方淡淡望下,扫过桌上的布包,最终落在堂下那沉颜俯身,一如既往恭顺的容颜之上。 今晚,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原本的计划,是生不如死! 城市彼端,市郊别墅,深夜闯入的一伙匪徒,砸烂了私家别墅里所有物件! 那些她所有引以为傲珍视非常的东西,他一样一样,亲手毁灭! 那狠狠撕碎的,是她仅存的美梦,全然破坏的,是她的家园她的记忆她和他最后的联系,是她仅剩的容身之所! 然而这些,却是不够,能让一个从来不耻侮辱女人清白的人下达任意践踏的命令,那会是多大的残忍和恨意,也许只有他本人知道。 他的执念他的疯狂,他是怎样的人对她又是怎样的态度,若是光用嘴说她永远不懂,那就用行动让她懂! 让她知道什么人永远不能碰,看一眼都不行,想一下都不可以,她动她一根头发他就踹她下地狱,十八层酷刑他可以一一让她受过来,最后留她一命,只因,他的宝贝喜欢! 这就是她深深爱恋的男人,苦恋多年的男人,他冷血无情暴戾恣睢他分明就是个残忍到骨子里的疯子,她是多么的傻,才会去动他珍惜的人! 却像是再也没有机会觉悟,当被拉扯着头发死死砸在一地碎片之上,她全身新伤加着旧伤无助哭喊,她忍受着他的愤怒带来的痛苦嘴里声声喊着的还是他的名字,当衣衫被撕碎狞笑的男人鬼一般压下,最后死一般的绝望之中,却是一阵清越铃声从天外而来,响彻整个破旧大厅,所有的苦痛,似在那一霎终结… 猛兽一般闯入的凶徒,顷刻间离去,冰冷破败的大厅里,浑身赤裸周静雅扯着破碎的衣衫哭得泣不成声缩到墙角,这一场噩梦,像是再也不会醒。 三楼书房,一片死寂,轻轻放下电话,霍城轻轻抬眼,许久之后,冷冷开口。 他说,自己的女人自己管好,你既要护她,就护死了,永远别再放出来。 堂下,顾三抬头,一眼对上那双漆黑淡漠的眼,那一句,像是在说他,却又像是在说他自己。 只可惜,她永远不会是他的女人,他也永远没有护她周全的能力,便是现在,当屈辱终结,最终逃脱魔爪的她会怎么想?也许,她仍旧抱着那样的幻想,想着那是他对她的情义,因为他心中始终顾念着旧情,所以不忍她被别人玷污了清白… 只是怎样都好,过了今夜,她失去了身份失去地位,别墅不在“千尧”也不在了,她再也没有接近他们的资格和能力,他只求她能就此死心,只愿安家小姐,能高抬贵手… 这一夜,最后的一场凌辱,终是在一场血泪交织的沉默付出中化解。 顾三叩谢,起身离去,宽大的书房里终是只余霍城一人,回眸,他望上电脑屏幕,半晌滑动鼠标,重新播放先前开着的视频文件。 那是一段监控录像,巍峨的山顶,豪华的别墅,长发齐腰的姑娘款款走到别墅门前摁响门铃,片刻之后门开,一个男人出来,伸手拽上了她的手腕。 再次将画面定格在此刻,这段视频他已经看过不下十遍,他清晰的记得她在屋子里待的时间长达四小时五十二分钟,就在今天下午,单独,和另一个男人。 他伸手接通内线,片刻之后扬声器里传来恭谨男声:“爷,有何吩咐?” “明天的任务照常进行。”霍城淡淡开口,眼睛甚至没有离开屏幕,片刻,“以后再有类似情况不必逐一请示,自主判杀。” “是!” —— 另一边,卸下一身疲惫,沐浴更衣浑身懒懒飘出浴室躺上宽大冰凉的大床,安浔睡了很久都没能睡着,她今天似莫名有些烦躁。 辗转到快天亮了,她终是无聊起床,随意打开通讯设备,意外发觉对面小E竟是等了一晚上。 不主动联系,一味只是等待,做了这样不符合他一贯作风的事,他甚至意外连原因都懒得说,沉默盯着她诧异的脸看了几秒,忽然甩来一段视频:“你看看这个。” 视频无声播放,那是一段监控录像,拍摄的地方竟是昨日下午她去的严家别墅。 视频从她到达拍起,一直播放到她进屋关门,随后沉寂整整一分钟的画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男人,沿着墙壁一路过来走到大门前,忽然翻身进入,消失在了画面死角! 通讯器里传来小E的声音:“这是我昨天试验远景监控设备时拍到的画面,这个人在跟踪你。” 他的声音冰冷,说到这里顿了顿,似带上了一抹微不可查的紧绷:“远景设备我在安家也装了,昨晚也拍到了这个人,他…” “他是霍城的人。”目不转睛盯着视频,安浔忽然淡淡接话。 “你知道?”小E一惊脱口而出。 “刚刚知道的。”安浔语气依然浅淡,沉吟片刻,“我猜他今天会有所行动,目标,是严昊涵。” 通讯对面,听见这一句小E倏然呆愣,监视尾随,调查她的行踪,还可能破坏他们的大计划,她怎么还能那么淡定?! 死死咬牙他心里忽然升起一阵无名火,在听见安浔依旧淡然说出任务照常的时候他扯了身前摄像头就对准了画面那头安浔的脸,看到的,却是她云淡风气镇定得不能再镇定的模样! 他微微咬牙:“你不出手?” “出什么手?” “天天被这么监视以后我们的任务还怎么做?斩草除根我觉得我们现在首要的任务是想办法先除掉霍城!反正这人你也是要杀的,早一点晚一点只是…” “只是什么?”他语气欠佳,安浔终是瞥去一眼,眸光依旧浅淡,对视三秒,她忽而勾唇眨了眨眼,“杀霍城?你去杀啊?” “你!…你能不能认真一点!”别扭少年终于炸毛了。 呵呵,安浔笑起来,难得的爽朗,笑过她甚至伸手轻轻抚了抚身前的摄像头,像是安抚着顺了顺他的毛… “行了,别一大早就异想天开。通知隋煜隋炘,今天机场的计划不变。霍城不会自己来,一个属下而已没什么难对付的,如果一有变故就草木皆兵,那我们才真是什么任务都不必做了。” 她笑笑开口,明媚的笑容,抬眼之间,眼底一片清亮,浅浅冰凉。 V096 犬!(上) 这一夜,从义信离开,顾三回到家中,一直静坐到接近凌晨。 冬日天亮得很晚,五点钟,直到门外响起轻叩的时候,他抬眼望上窗外,看到的仍是一片漆黑。 顾三沉默片刻,起身开门。 这是一间很小的房子,一间房间摆着一张沙发一张床,小小的厕所和厨房挤在房间一角。 他五年前跟随霍城回到临江之后就住在这里,他常年护卫这个家几乎不回,只在很少的几个晚上回来处理一些私事,房间里没什么人气,一片冰凉。 顾三开门,门外站着周静雅。 她换了身衣服,洗过澡,长发半掩的脸上带着淤青,神色却极为平静,甚至称得上虚无。 她一个人,只带着一个包,一身行头和五年前她刚刚离家前往别墅那一晚很像。 而五年之后的今天,她仍旧是一人,在这样一个冰冷的夜里被扫地出门,走投无路只能回来投奔这个知道她所有不堪,让她连看一眼都觉得很讨厌的男人! 低着头,周静雅越过顾三进了屋。 身后,顾三沉默静立,片刻关上房门,他在门边站了一会儿,最终无声走到衣橱前拿了换洗衣物,去了卫生间。 片刻潺潺水声响起,过了一会儿停下,再出来时他已是换上了同平时一模一样的一身行头,沉默着到了门边换了鞋。 进屋以来周静雅没有说过一句话,仍旧抱着她的布包站在房间中央,低着头一动不动。 他手上的伤她并没看见,也或许是视而不见,这个喜欢了她多年也被她忽视了多年的男人,她似乎并没有打算从今晚开始重视起来… 她的心上像开了一个血窟窿,对于未来她一片迷茫!只是即便是这样她也非常清楚,之后便是寄人篱下,便是她永远只能缩在这个小地方再也没有人生,她也绝不会在他身上浪费一点时间! 顾三一贯无言,此刻甚至更加沉默。今晚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根本没有想让周静雅知道今晚真相的意思。 对于未来他并无太多打算,只知这是又一日,到了他该前往义信的时间。此后的一生,他恐怕需要花上成倍的努力补偿今晚的背叛,也许终了一生都再也赢不回失去的信任,而他能做的只有努力,然后永远,努力下去… 顾三做好准备后就离开了家,关门的时候很轻,动作流畅,就像家里根本没有人一样。 空荡的房间,清冷无依,最终又只剩下了周静雅一人。 在那漆黑破败的别墅里,她似已哭光了所有的眼泪,瞪着干涸的双眼她死死盯着身前雪白的墙壁,也不知看了多久,最终双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屋外的天边,终是浅浅现出了鱼肚白。 这纷乱一夜随着晨曦降临,悄然而去。 当顾三驱车前往义信的时候,堂会三楼的书房内,霍城仍旧坐在那宽大的书桌后,身前的电脑屏幕已经黑了,模糊映出的人形,缥缈虚无。 他淡淡垂首桌前,又是一夜静思无眠,却是殊不知,同一时刻,当跨越那整座静谧都市来到市郊山间,晨曦之中古朴大宅二楼的卧室已经亮起灯来,断断续续又浅浅轻扬的歌声从卫生间里飘出来,萦绕一室,换上一身轻便衣装安浔来到镜前,伸手抹去一片水雾。 清冷晴好的一日,就连天边漂浮的云絮都干干净净,让人身心愉悦。 在这样的日子为故人“送行”,真是再合适不过~ —— 临江国际机场位于城北市郊,路况良好的清晨,从安家驱车过去只需一个小时。 身为国际化大都市,还是华东区交通枢纽,临江国际机场的大厅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人来人往,忙碌非常。 此刻眼前的国际航站楼,遍地都是监控设备几乎做到完美无死角。不知在何处的监控室内,安保人员身前的硕大电脑屏幕以九宫格形式呈现现场情况,严密监察所有角角落落。 淡漠黑衣修饰着完美身材,一头浅棕色大波浪卷发更衬得气质出众,航站楼前某一僻静角落,一佳人亭亭玉立独自悠闲而坐,半掩在宽大墨镜之后的五官精致立体,一眼望去俨然是个高挑又冷淡的混血美人,叫人只敢远远瞄上两眼,不敢靠近。 美人轻轻打开笔记本电脑,信号联通,不一会儿屏幕上就显示出了同机场监控室一模一样的九宫格画面来,长发掩去了她耳洞里的通讯器,她盯着屏幕看了会儿,嘴角轻扬。 “监控狗狗行踪的任务由交由猫一负责,多注意那些穿着奇葩的怪人,什么大冬天还戴墨镜的啊,室内还用围巾包着头的啊,发现之后立刻禀报~” 清晨清新幽冷的空气中,通讯那头传来这一句含笑女声,听得人心跳微微紊乱,连手臂上都起了一层薄薄惊栗。 通讯那头,听着这句总结成“大冬天还戴着墨镜是奇葩”的言论,小E无声望了望屏幕上安浔几乎被墨镜盖了个严实的明媚脸庞,完全无力吐槽… 今天她的心情出离的好,从早晨起床开始就很嗨,临出门时美名其曰为了安全忽然给大家分配了代号,他被分了个猫一,隋炘隋煜则各自叫猫二猫三,目标人物严昊涵成了老鼠,而霍城的那个属下,是狗… 是的,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意思… 此刻不用看见他也听得出来,刚刚用猫一称呼他的时候,她绝对笑得无比灿烂! 想着,通讯这头小E微微咬牙,低头在键盘上敲下一串代码。 其实,这些看似对她很重要的任务在她心里真的重要么?如果真的重要,她的态度却又为何这般惬意? 其实,他知道她所有的秘密现在站在她最近的位置,就一定是离她最近的那个人? 却是为什么很多时候他都会有感觉,他如今为她做的所有事付出的所有努力都像是用错了方向,他根本没有抓住她心底真正想要的东西! 而她要什么,他似乎给不了她也从来没有想让他知道,这样的关系若即若离毫无实感,他却觉得这就是她最初的设定,她给他们每个人都安排了角色,对他,是她永远游刃有余把握全局,他缚手缚脚,永远待在她鼓掌之中! 这样的情绪,越想就越凝成一股郁结挥散不去。 昨夜她和霍城单独相处,今日她心情绝佳对着谁都笑脸相迎,他死也不可能觉得这两者之间没有一点关系! 霍城这个男人,于她到底是敌是友她杀是不杀? 她一面跟着隋煜苦练搏击一面又跟他私下见面她到底是想要干什么?而她这般忽冷忽热玩心太重的个性,让他很多时候都不知道她的一句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所以他根本不想问! 永远阴暗的房间里,电脑蓝光映上少年沉寂的眉眼,他的身后,一股幽幽白影又开始悄然凝结。 下一刻,他却是一下长长呼出口气摇头将脑子里的杂念摒除出去,今日的任务重不重要不是他决定的,他只知牵扯上霍城这件事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不然都像是他的耻辱! 想着,他飞快编辑程序引入昨晚他研究了一夜的行为分析,将之前视频上的男人各种细微的特征通过电脑程序,和此刻大厅八个出入口不断涌入的人群精确对比起来! 他一直信奉电脑优于人脑,可以做到人做不到的所有事,经过各项数据匹配电脑自动筛选,比用肉眼观察不知要强大多少倍,这不,不出片刻他就找到了他们要找的人! “N,那人比我们早到了,第六格,刚刚从门前经过的那个清洁工!”他一瞬凝神,对着麦克风飞快开口。 对面,安浔正轻抿着咖啡,闻言微微偏头,很快就在自己的监控上找到了那个代号为狗的男人。 他换了一套机场清洁工专用的服装,大喇喇的推着一个巨大的塑料桶正从四号门前经过,根本看不出来和之前的视频上是同一个人。 安浔却是对小E的判断一向信任,看见那清洁工她的眼神微微闪了闪,那是被勾起兴趣之后开始兴奋的光芒,她一只轻绕着大卷发发尾,片刻勾起嘴角来:“猫二猫三听令,既然狗狗有备而来,我们按兵不动,等着渔翁之利~” 她轻柔笑道,话落目光从清洁工身上收回,淡淡望上了四号门周围的实景,不一会儿就看见人潮涌动的五号门前,一人穿着异常花哨的外套在前后四名保镖的陪同下从门外走了进来,呵,他们的小老鼠也出洞了呢~ 安浔的手机随即响起来,她并不接,也知道严昊涵只会给她打这一个电话,没联系上她他便会先过安检去候机厅——因为害怕~ 你看,他在这种公众场合是多么的紧张,那墨镜之后的小眼神都在飘忽,连步子都走得战战兢兢左顾右盼,是生怕有人来杀他? 呵,这个样子哪里还有平时那严小少爷嚣张跋扈的样子,所以拿着雪糕嬉笑打闹的小朋友不撞他,还能撞谁?~ 大厅里,几个孩子正闹得开心,一路跑过的时候其中一个“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严昊涵腿上! 这么小的孩子保镖一下没防住,眼看着那一大坨化得差不多了的雪糕全部落在了严昊涵昂贵的裤子上,他惊得兔子一般往后猛跳了一步,伸手一把将小孩推倒在了地上! “呜,妈,妈妈…妈妈…”小男孩捂着眼就哭了起来。 四周被孩子哭声吸引,望来的目光越来越多,严昊涵更加紧张了,腿上一大片冰凉的感觉让他非常难熬,他犹豫再三,终于做出了先去卫生间处理的决定! 啊,所以说,很多人严密一生,却往往栽在了一个出其不意的小地方,很多时候就是因为发生了意外状况,而他们一念之差,做了以前从来没有做过的事。 脸上带着云淡风轻的笑,安浔默默看着严昊涵在保镖的簇拥下径直走到了五号门附近的厕所前,他正忙着指挥保镖清场的时候,先前地上的小男孩已经一个轱辘爬起来,跑没了影。 两名保镖在外守候,两名陪同入内,从安浔的角度可以看到,那为了私密美观在入口还加固了一道屏障的公共厕所,的确是个绝佳的办案场地,大厅里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屏障遮住了,慢慢悠悠,那推着塑料桶的清洁工一步三晃,朝着男厕入口走去。 他们的对话肯定很简单,清洁工要打扫,保镖不让,去女厕的旅客会好奇的打量上几眼,然后看见脑袋不会拐弯的清洁工一边说着好话一边往里挤。 这样的事每天多了去了,谁都是瞄上两眼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不一会儿,那保镖似乎就同意了没再阻拦,然后清洁工笑眯眯的出来在门口放上了一个清扫中暂停使用的牌子,说这样就只有他一个人进去,绝对不打扰大领导! 他这一句话,出口的时候还在门外,进去之后却是迅速变了张脸,先一步被推进厕所的保镖早已被电击|棒打晕在地上,后一个进来的,也紧跟着瘫软了下去! 晕倒的保镖被提起来就塞进了塑料桶里,露出后方那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上,却带着难以忽视的冷意! 厕所里只有严昊涵和另外两名保镖,霍城派来的人多半是专业杀手,对付两个实战经验不足的保镖,几乎是干脆利落手到擒来。 他打晕一个就揣进厕所隔间里,步步往前的时候严昊涵惊恐万状步步后退,此刻他终于顾不上还没穿外裤的下半身,张口就要呼救,下一刻却是被狠狠掐上了喉咙,他惊恐抬眼,从杀手冰凉的双目中看见了死亡降临的恐惧! 好吧,以上这一切纯属她自娱自乐的歪歪,毕竟安保再严密的地方也没谁敢在卫生间装监控所以每一个厕所都是绑架圣地呢~ 想着,在那清洁工进入厕所后,安浔眉目轻扬在心底轻轻数到十,估摸着情况差不多了,微微低了头:“猫三,进。” “诶我说现在又不是打扫的时间是谁没事干在这里放了一块牌子啊,啊?!” 厕所门外,忽然一阵嘹亮女声响起,听见声音的时候安浔忍不住低头轻笑了一下。 下一刻,掐着人的杀手,被掐着的鱼肉,两人都同时愣住的下一秒,一个身穿清洁工制服的娇小女人大大咧咧一脚踹开门外的牌子就跑了进来,边走边高声骂起来:“小李?小李是不是你做的?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早上是高峰期不要扫厕所不要扫厕所…” 伴随着越来越近的女声,杀手没办法,只能一把拉着严昊涵捂住他的嘴就近躲到了一个隔间里! 耳麦那头悉悉索索,片刻杂音之后传来了女人不解的声音:“诶怎么没有人?桶都在人呢?” 那是一句暗号,听见之后安浔放下手中的咖啡,轻轻在键盘上敲落了回车键。 回车控制精巧小装置,那一刻事先固定在厕所隔间上方管道的小气球里压力一瞬充盈,两秒之内就炸了开! 头顶传来响声,一般人都会条件反射抬头,然后噗的一声,气球里的为数不多的液体就直接洒落在了人脸上,那是猫二调配的药剂,浓度颇高,直接接触五官渗透体液,便会瞬间产生类似于刺激神经分泌激素的作用,嗯,和那天她在别墅里给严昊涵注射的类似春药的药物,是同一种~ 走到这一步,杀手已经明了中了陷阱,第一反应定是冲出隔间进行突围! 而当他一步出来,直接对上的会是外头那清洁女工清秀茫然毫无防备的一张脸,而他只要犹豫上一秒,下一秒手中的电击|棒便会被一瞬弯折直接插入他的腰腹,这个世上优秀的杀手很多,她的猫三,也是其中之一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有事先洞悉今日还有第三方介入绑架行动,可怜的杀手瞬间从刀俎变为鱼肉。 伪装成旅客的猫二拖着巨大行李箱随后进入,杀手听见箱子在地上拖行的声音,晃眼望去,却只能雾里看花般,看见一个异常花哨的背影蹲在地上忙忙碌碌。 经过专业训练,电击|棒的作用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内被他摒除,四肢依然酸麻却已恢复意识,厕所隔间里杀手猛然惊醒,大脑因为药剂作用仍旧杂乱不堪,他再次跑出来的时候厕所已经重新恢复使用,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他脸颊烧红,凭借本能追了出去! 大厅里,清晨八点的时间,人更多了,大家依依惜别,行色匆匆。 用着那被过度干扰的大脑,杀手先生当然记不清之前清洁女工那张略显平凡的脸,他在大厅里搜索一番,晃眼看见一个身高体型差不多的清洁工就追了过去,然后华丽丽的扑翻了她的清洁桶,臭烘烘的垃圾杂物瞬间在机场光洁如新的瓷砖上滚了一地… “对,对不起…我认错人…”清洁工惊恐的目光里,杀手抬头胡乱说了一句,起身逃离现场,跑动的时候整张脸都是绯红,衣冠不整神智恍惚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他从安浔身边跑过,她很自然的跟着其他旅客一起看过去,身边一位阿姨紧张的同她搭话问是不是疯子?安浔微微偏头,漂亮的大眼睛在墨镜下弯了弯,笑着她说应该不是,然后她说,估计是…欲求不满? 话落,她起身拖着手边巨大沉重的行李箱往外走,留下在风中凌乱的阿姨一脸呆滞。 此刻大厅已经全乱套了,一群保安风风火火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追去安检口的方向,一身长风衣气质清婉,走到哪里都是风景的姑娘径直入了电梯,去往了地下三层停车库。 最后的最后,当他杀手失去理智冲到安检口,终于一眼看见了那穿着花哨外套无比显眼的男人! 这件衣服原是严昊涵的,但是他百分之百确定现在正从头等舱通道经过前往候机厅的男人绝对不是严昊涵,但是他把人藏到哪里去了?! “安检口,托运,那箱子不可能托运…” 他喃喃开口的下一秒,已是被一群英勇保安群扑在地! 安检口的方向,穿着这么一件奇装异服容色却尤为干净漂亮的男人神色坦然接受扫描,扫描仪接触到他大腿位置,滴滴叫了起来。 他偏头望上安检的小姑娘,微微弯了弯嘴角:“去年去瑞士滑雪摔断了腿,你应该是扫到了我的钢针。” 那轻柔一笑着实好看,小姑娘愣了一秒随即笑着放行,她年年在这扫描头等舱的客人怪人见多了,何况这么好看的公子哥一看就是好人!~ 淡笑提起行李,男人信步离去,身后遥远的地方被抓住的杀手已被越拖越远,至始至终都没能看到对方的脸! —— 片刻,候机厅内,男人经过一个偏僻区域,打开随身行李,把从口袋里摸出来的小布包随手丢了进去。 那布包里装着一小块芯片,切口工整连皮带肉活生生的从严昊涵手臂上挖出来,保证了运作良好。 男人微微偏了偏头:“猫二任务完成,即将登机。” 一路拖着那沉重行李箱,高挑的姑娘一路走到三层停车场的一辆轿车边,打开后备箱把箱子丢了进去,拉开车门的时候,耳麦里传来了淡淡女声:“猫三任务完成,返回基地。” 车子引擎发动,热空调打起来,安浔坐在驾驶座上,非常好心情的重新打开了电脑。 中了圈套,丢了目标,还一副“春光明媚”的模样在公共场合疯疯癫癫到处乱闯,最后被一群保安小喽啰给逮住了,安浔表示能把霍城的得力下属逼到这个份上她心情说不出的舒爽,当然要截屏留念~ 这一边安浔正在一张张截着有爱画面,另一边电脑前,小E抹去机场监控系统所有入侵痕迹,然后调出事先剪辑好的一段视频,单击键盘,一下就发送到了国内各大视频网站! “猫一任务完成,继续跟进!” … 这一天,周六,寒假来临,多得是放松下来的闲人随处逛荡。 不一会,这名为“奸杀少女,狂犬食人!”的视频就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带着猎奇心理很多人都点了进去! 一晚通宵游戏,此刻蜷在关家大宅底层游戏厅的几个大男生打瞌睡的打瞌睡亢奋的亢奋,刚刚从一线退下来的林爽百无聊赖打开朋友圈,结果发觉朋友圈完全被刷屏了! 林爽打开视频,看了一分钟… 一分钟后他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浑身哆嗦着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扬手拔了显示屏上的连接线! 几个男生正在屏幕前激战正欢,眼看着他冲过去一下扯了线游戏一下断了,所有人呆愣三秒,一人反应过来怒摔手柄跳起来:“卧槽林爽你有病啊老子还没存档呢!” “存个屁哈还玩游戏,特么的都这时候了你们之前谁也没上网?!” 林爽也跟着吼,吼着一下连通无线信号把手机上的视频导上了大屏幕,下一刻一声女孩的尖叫响彻整个游戏厅,把睡觉的发呆的还在生气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那是一段时长整整三分钟的视频,从手机上导入的时候,画面上一个浑身赤裸的女孩正从一个灰白色的建筑里跑出来,疯了一般跑上后院草坪! 她的身后,一人手持摄像机正全程拍摄,从镜头的角度一眼看去,一只巨大的如同黑熊一般的狗正被拽在拍摄人的另一只手中,狂吠不已! 那画面叫人浑身战栗,所有人屏息的下一秒,摄像人竟是一下松了项圈,把狗放了出去! 巨大的黑狗箭一般冲了出去,很快就追上了草坪上的女孩,凌空跃起,一下将她扑倒在地,视频中再次传来了女人的尖叫,这一次更加凄厉,带着死前挣扎的绝望恐惧,那一声声哭喊如同尖刀一般深深扎入在场所有人的心,甚至有人一下堵住了耳朵! 随后的画面打上了薄薄一层马赛克,遮住了最血腥恐怖的过程! 只是随着镜头拉近,几乎所有人都看清了那狂犬食人的整个过程! 三分钟的视频,直至最后那女孩俨然已经被咬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残躯,而那摄像人却似带着观赏的愉悦心情一步一步沿着满是血污的草坪走近,当视频中响起狂犬进食时低沉而疯狂的喘息时,他们所有人,都很清晰的听见了一声男人的轻笑! 那冰冷笑声,一瞬冻结身心,画面亦是在此刻戛然而止! 整个游戏大厅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过了很久才有人僵硬转身,望上了林爽苍白的脸:“看,看个屁啊!你个傻逼看不出来这是合成的啊,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一定是假的!” 却是浑身冰凉四肢发软,一背的冷汗就像是刚从水里被捞上来,林爽抬眼望上那骂他的男生一脸呆滞,过后却是咬牙一下关了无线,踉跄几步冲过去拽上门口刚刚进来的关祺跑过走廊,远离大家之后一下把他压在了墙壁上! 林爽平复了很久才抬起头来:“你的那个朋友,严昊涵,他到底是什么人?!” 脸色同样苍白阴沉得可怕,关祺咬牙沉默,下一刻林爽突然怒了,扬手把手机重重砸在了关祺脸上! 手机掉落在地毯上,方才的视频又重新播放起来,那是大家都没看到的前一分钟,画面从安静的室内开始,一个男人的手,正轻轻抚摸过一个漂亮女孩满是泪水的脸… 女孩很怕,不住求饶,男人却是无声,一步一步,揉着她苍白的脸,把她往外推! 最终,那诡异沉寂的画面被一声恐怖犬吠撕裂,女孩满眼绝望呆愣一秒尖叫转身,那一刻画面一转,男人冷笑着追出去,镜头一晃,女孩身后大厅里一副巨大的油画瞬间映入眼帘! “这幅画我见过…这个地方我也去过…这是严家在白洋湖的别墅,对不对?!”林爽的声音在颤抖! “这个视频绝对不是合成的,奸杀少女,狂犬食人,严昊涵就是那个摄像的人!他特么是个杀人犯,变态杀人魔!” V097 她是最大的疑点! “据悉,几日前开始在网络上盛传的‘少女猎杀’系列视频经官方鉴定并非合成伪造,警方已经介入全力追查涉案人员。” “另,‘少女猎杀’系列视频现列为案件侦破的重要证据,任何在网络上传播转载或散布有关视频不实言论者视为扰乱社会公共治安,情节严重者将以妨碍公务罪依法逮捕,请广大市民从我做起,尽力配合公安机关办案,让案件得以尽早…” 早班的地铁上,挤满人群的车厢内丝毫察觉不到冬日的严寒。 临近年关的日子,市里再次爆出大案! 近日整个临江各大媒体火力全开以刷屏模式争相报道那骇人听闻的“少女猎杀案”,从最初的视频分析到如今的凶手揣测,市民随着媒体掀起的缉凶浪潮起起伏伏心惊胆颤,如今到哪里听到的新闻行人的对话都跟案件的最新进展密不可分,今早的地铁上亦是如此。 挤在座位上的上班族打开了早间新闻,主播公事公办的声线在安静的车厢里响起,四周的人都在听。 听到传播视频有罪之后,有人嘲讽的笑起来:“我只觉得奇怪,这些视频很难调查么?案发地都是同一个地方吧,那些死掉的女生脸都露了,他们的家人会不知道?昨天发上来的视频都第几个了,第八个了!这杀人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警方恐怕早就知道了吧!” 那人讥讽话落,身边一个陌生人随即冷笑接起来:“可不是么,还全力追查凶手,我看凶手就是前段时间网上有人爆出来的那个严某某,市里姓严的有几个?我猜就是最近竞选市长的那严东明的儿子!” “诶你这话不能乱说啊,官官相护…” “呸的官官相护!我说说又怎么样了?我们国家不是法治社会?他们这些社会败类连杀人都敢做了我连说一下都不行?!…” 车厢里热烈的讨论还在继续,新闻视频已经一转,开始报道昨日发布到网络上的第八个视频文件。 如今网络上五天前上传的第一条视频已被禁播,五天以来,却是有人不定期的以一天一到两条的频率不断上传新的视频文件。 此后的视频尺度越来越大,杀戮也越来越血腥,公安部信息科的同事反追踪获取了多个IP地址,定位之后却是发觉全是国外荒无人烟的地方仅仅使用过一次的信号点,根本就是幽灵IP! 地铁到达市中心万象广场站,一身黑色大衣的警官面色沉沉从车上下来,随着熙攘的人群走出车站。 走过三个街区,第十八街拐弯进去,那停满了警车的大院便是晨湾区警局,市里为“少女猎杀案”成立的专案调查组办公点就定在这里,现已集结市里各大刑侦队最优秀的警力,案件侦破压力巨大! 黑衣的警官三十出头,是武陵区刑侦队成员,到达警局后他出示专用证件,直接前往二楼大会议室。 会议室里,十数名办案人员已经集结,正在进行每日例行的案件分析。 昨日新发布的视频文件中死亡女孩的身份已经确认,王煦,临江大学工商管理学系大一新生,一年前失踪,失踪前最后一次露面,是在一场同学家的圣诞聚会上。 不同于对外公布的案件进程,专案组运行至今第三个日夜,调查的重心已经完全偏移。 黑衣警官到达之后,跟同事点头招呼,随后坐在了会议桌边。 会议桌前,一身警服短发干练,郁勇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点了点人数确认全员到齐,在桌上摞了摞文件,沉声开口。 “首先进行调查进程总结,记录员请做好笔记。” 五日前第一条视频文件发布之后,临江各大警局接到了数通报警电话,其中大多声称认识视频上的女孩,少数几个电话提供了案发现场的线索,公安部当即抽调警力前往白洋湖区,控制了严家别墅。 在别墅区里,现场侦查人员获取了监控录像,收缴书房加密电脑,同时在别墅后院地底,发现了残留的数具人骨! 经初步鉴定,那骨骼属于女性,年龄在16—22岁之间,死亡时间最早的已是几年前。 骨骼上有被犬科动物弑咬过的痕迹,而视频中出现过的黑色藏獒应该便是直接杀死这些女孩的元凶,却是在刑侦队赶到之时,那狗已不知去向! 获取了这些情报后,公安部立即封锁了案发现场并派人前往严家老宅,因无搜查令被拒之门外,此后双方交涉全程由严家律师代理。 是日,“少女猎杀案”专案组成立,并将严家独子严昊涵列为了第一犯罪嫌疑人! 次日,严昊涵的双亲在律师陪同下参与了一次刑侦审讯,除声称自己对案件毫不知情以外再不发表任何言论,严家线至此陷入僵局。 与此同时,专案组直属信息部的同事正在加紧破译电脑密码,他们很有理由相信目前流传于网络的整套视频就储存在这这电脑中,只要破译文件便能得到更多的信息,进而查出视频发布者的蛛丝马迹! 此外,鉴定科的同事亦是加班加点确认骸骨身份,通过比对视频文件和近三年来失踪少女的身份,鉴定科已是确认了数名死者身份,进一步确认了她们的死亡时间和死前同嫌疑人的关联,而三年来少女不断失踪却一直没有引起广泛的社会关注,背后的严家想要脱清关系显然不可能! 案件调查至此已经有了突破性进展,随后在侦查的第三日,一则新的信息将专案组的调查方向彻底洗牌,据严家方面透露的最新消息,五日前飞往美国纽约的严昊涵已失踪三日,音讯全无! 此后案件调查陷入了不尴不尬的僵局。 昨日专案组在整理别墅监控录像的时候发现了曾经出入过案发现场的少女,当即将人带回警局进行了问询,那少女是熟人,临江公安大犯罪心理学系,安浔。 身为专案组组长,郁勇亲自负责了审讯。 审讯中安浔表现得很正常,声称自己是在平安夜的一个聚会上与严昊涵相识,此后她提前离场,再也没有跟对方有过任何联系,倒是后来不知为何严昊涵去学校纠缠过她一次,结果被赶走,并未与她见上面。 这些情况都符合郁勇事先收集的情报。 随后关于自己前往严家别墅的理由,安浔称是她得知家中药品研发的审核出现了问题,本能作为原研发药物上市销售的药物被药监局审核驳回,而严家在临江政界非常有威望,严昊涵的父亲严东明原就是药品管理局出身,严昊涵声称可以让家里帮助疏通这层关系,所以安浔犹豫之后,还是选择在考完试的那天下午只身前往了严家别墅。 这个理由看上去并不够充分,如果安浔稍微显露出一分被胁迫的委屈来,郁勇也许便会心生怀疑。 却是给出这个理由的时候安浔表现的过于坦然,甚至胸有成竹,倒是符合了前一次见面郁勇对她的判断。 当郁勇问到她当真没有考虑过会发生危险?她的回答是自己身手很好,自由搏击已经练到了一定级别,如果严昊涵敢动手动脚她就踹死他! 同时她也认为自己对他人心理的揣测有一定研究,她有自信自己能有效判断形势,在发生危险之前尽早脱离! 最后安浔轻轻勾唇,说家里为了这新药品到处奔走已经花了不少时间精力,当然最重要的是钱,她说,那可都是我的钱,能有这样一次机会,我当然要试试看! 她的表现,就像是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又过于有自信的小蛮丫头,在并不知道严昊涵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她的选择有些鲁莽却也并非不合情理。 好吧,其实是郁勇将心比心认为自己在同样的情况下也不见得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所以这一关她勉强通过。 而最后谈到那日在严家别墅的经历,一直淡然的安浔终于表现出了一些异样… “他坐在一个椅子上,椅子上有禁锢的地方。他把手穿过枷锁,让我把他锁住,然后让我看他…自|渎…” 录音笔里的女声带上了微微不适,选择了一个非常文雅的表达方式。 专案组里见过安浔的人有好几个,想到小姑娘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小模样,都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 “除了这点之外嫌疑人还做了其他事么?” “嗯,接着他让我打开房间的电视,播了一部A片。” “他让我陪他一起看,说这叫精神性|爱。两个人肉|体不互相接触,却是可以用灵魂交流,他说人有时候需要这样的交流,一次可以净化心灵很久,然后…” 安浔的声音在录音笔里顿了顿:“然后无论做过什么都能够被原谅,他是这么说的。我想我今天才知道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安浔的声音止住,郁勇淡淡抬眼扫视全场:“这就是昨天晚上审讯证人的实录,目前并未发现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自嫌疑人在白洋湖别墅犯下第一桩奸杀案至今,安浔并非唯一的幸存者,根据现有资料三年时间里除了安浔另外还有三名少女活着逃脱魔掌,初步审讯结果其余三名幸存少女在别墅的经历基本同安浔一致,她的口供暂时没有疑点。至于嫌疑人行为背后的原因,我们还不得而知。” 郁勇总结完毕,最后一句算是抛砖引玉,说完她微不可查的偏头,望上的会议桌一侧的休息区。 那里,一身黑色西装容颜清冷,唐少辰正独自翻着一本文件,神色一片淡然。 她等了几秒,果然,他根本听都没听,更别说接着她的灵子发表一下对罪犯心理的分析了! 这次的案子,唐少辰作为特聘顾问被郁勇强行逼迫加入专案组,却从头到尾都是个不配合不合群的混小子! 三日来,他天天过来开会却是一句意见都没提过,从来不坐到会议桌上来,和组里的其他成员也完全没有交集。 这样的冷淡让他很快就被组员孤立,昨天萧默估计终于看不下去了放下身段去找他搭了一句话,结果人高冷得要死理都不理,把萧默直接又气走了! 郁勇微微皱眉瞪了唐少辰一眼,这么多人的场合也不好发火,冷冷收回视线调出了今早才从鉴定科送过来的机场监控视频,同组员一起分析起来。 另一边,游离在众人之外,唐少辰低头翻过文件最后一夜,神色如一冷清。 郁勇的话他其实听见了,也知道她在给他创造表现的机会,希望他能真正融入到组里。 其实这次他接受顾问的职位的确是被逼迫,却并不是被郁勇,而是被他自己。 这段时日里他想了很多也计划了很久,当他终于逼迫自己重新回到这个核心的圈子,面对的是同当年的“女巫猎杀案”极其相似的这个案子,他觉得这是他需要的一次破冰契机,他并没有不用心。 只是此案的嫌疑人,只是个拥有特殊性|癖又对死亡有着莫名敬畏和恐惧的杀人犯,他一面杀戮弱小彰显自身强大,一面又害怕死亡对自己的制裁,他只是个得了臆想症的疯子甚至称不上是心理异常犯,分析的价值,还远远比不上他手中的这份文件。 想着,唐少辰翻完了安浔的审讯记录。 整份记录正如郁勇所说,逻辑正常,有理有据,没有一丝疑点。 只是对比其他人,在他心里那签署在文件第一页,单单那两个字,安浔,对他来说就已是不能随意忽视的疑点! 想着,唐少辰终是抬头望上了大屏幕,那里一段视频文件被截图成了数个静止画面,那是五日前临江机场国际航站楼,是嫌疑人严昊涵最后出现的地方。 郁勇的声音淡淡传来。 “如今关于嫌疑人行踪推论有二。” “第一,嫌疑人在机场遭遇绑架,绑匪解决掉四名随行保镖,绑架严昊涵,挖出他手臂上植入的定位芯片,让人冒充他带着芯片前往纽约,并制造他到达纽约之后才失踪了的假象。” 说着郁勇放出一张照片,那照片上的是当日以严昊涵的身份出进入安检的男人在证件检查之后拍摄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长着一张干净清秀的脸,与严昊涵证件上的照片只有五分相像,却是拍得大方自然毫不紧张,眼底微微的凉意倒是和证件上很像。 郁勇淡淡开口:“只是单单从安检照片和证件照的比对,并不能判断此人并非严昊涵本人。因为在三年的时间里严昊涵每年都会进行面部整容,动的幅度并不小。” 说着郁勇散出了数张严昊涵三年来的照片,现场立马有人冷笑起来,呵,这么一看倒是安检口拍的那张照片和证件上是最像的! “所以第二种推论,嫌疑人的确飞往了纽约,此后在美国发现了自己的罪行曝光,畏罪潜逃!” 两个推论里,在场的全员大多倾向于第二个。 只因第一个执行起来的难度非常大,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任务! 此外,若是嫌疑人真的逃亡国外,此后将其抓捕归案便是国际刑警的职责,他们专案小组已经查明了嫌疑人身份,并很快能破译出证据将严家一同制裁,已经是大功一件! 郁勇话落,从大家的眼神里看出了明显的轻松释然,还有些些兴奋愉悦。 大家的态度已经很明了,虽然今日她看过完整视频之后发现了一些疑点,却也找不出能完全支持第一种推论的证据。 再次抬眼望上屏幕,郁勇看着严昊涵三年来的照片里最初的那一张。这张脸,这个眼神,她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所以她当真是因为被自身情绪影响了么,才会觉得这个案子并没有那么简单,既不像一场简单的绑架,也不像一场简单的仇杀,所以反而觉得第二个推论显得更加合理? 却是这么想着,当思绪飘远的下一秒,一道冷冷清淡男声忽而从身侧插进来,打破了和谐氛围。 “推论一才是事实真相,严昊涵,还在临江!” ------题外话------ 这两天太忙了今天只能发这么多,办案环节可能有些枯燥,大家抱歉,明天码字时间也不太多,白尽量多写,要写到唐教授和安小浔的心理战啦!╭(╯3╰)╮ —— 两个抢答问题来啦: 1。霍小城和安小浔两只互动,霍小城吃了一个什么安小浔很讨厌的水果? 2。安小浔给小E和隋炘隋煜行动取绰号,被称为猫三的是里面的谁? PS,隋炘隋煜这两只的名字好像没认真介绍过哈,隋炘的发言是suixin,隋煜的是suiyu,取义随心所欲的意思2333333 V098 挑衅! 那清清淡淡一句,语气都没什么起伏。 这是三日来唐少辰说的第一句话,他甚至连自我介绍都没做过,忽然在开会时没头没脑插进这么一句判断,在场很多人都投去了稍显冷淡的目光。 年少成名,却自私孤傲,是大多数耳闻当年往事的人对唐少辰的评价。 单不说他本人到底是否有真才实学,只凭这样的个性,就并不适合需要团队协作的案件侦破工作,这一点在场的人,包括郁勇还有萧默都非常明白。 唐少辰一句话落,会议室里默契的一片沉寂。 无人接话的时候,坐在郁勇身侧,先前一直没有开口的萧默终于放下手中文件,抬起头来:“我同意唐顾问的判断,机场监控视频里有一些疑点我认为不容忽视,郁队。” 萧默请示组长郁勇,得到批准之后拿起遥控打开会议室大屏幕,调出了五日前国际机场航站楼的完整视频。 视频拍摄的角度有些远,从嫌疑人严昊涵和保镖出现时开始截取,萧默用红外射线圈了圈视频左下角,示意组员们注意那片区域。 “依照先前第一条推论,如果五日前机场的确发生了绑架案,那么失踪人员共有五名,除却嫌疑人之外还有四名保镖,现在集体下落不明。” “对于那天发生的情况,这段监控录像是唯一的证据,事先大家都看过,嫌疑人在进入机场大厅之后被一名小孩撞到弄脏了衣物,之后进入男厕。按照推论一,绑匪极有可能是在男厕实施了绑架。” 萧默沉颜:“现在请大家仔细注意屏幕左下角,孩子马上就要出现了。” 萧默话落,那无声黑白的监控录像里一下跑进了三个孩子,互相嬉笑打闹着朝前冲去。 然而却是在第三个孩子刚刚跑入屏幕的一刹那,红外射线指上的位置,可以清晰看见第四个孩子似乎是从一个巨大的景观盆栽之后一下绕了出来,跟在了前面的第三个孩子身后,扬起手来,做出了欢呼状! 因为位置的特殊,加上先前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嫌疑人身上,几乎所有人都主观认为了一开始就是四个孩子在玩闹,若不是刻意关注,根本没有人发现末尾那孩子的异样! 现场隐隐响起了惊异的抽吸声,萧默淡淡回眸:“这第四个孩子就是之后撞上嫌疑人的孩子,他和其他几个孩子根本不是同伴,他是绑匪的诱饵!” 这一句出口的时候,画面上第四个孩子已经摔倒在地,前方三个孩子却是继续往前甚至没有回头,随后嫌疑人带领四名保镖往厕所方向走,孩子随即从地上爬起来,跑出了镜头。 在场大家一时无言,眼看着那小小的身子消失在眼前。那个孩子的年纪看上去至多五岁,是怎样的绑匪居然会利用这么年幼的孩子做这种事! 所有人沉默的当口,一道淡淡的女声接过了萧默的话头:“撞人的孩子是视频疑点一,接着大家注意孩子冲出来的时候保镖的反应。” 郁勇将视频倒退了回半分钟之前,用红外圈重了一人:“孩子出现的时候,护卫左上角的这名保镖有一瞬伸手去腰间摸电击|棒的动作,用的是左手。” 演示过后,郁勇快进视频到了几人再次从男厕出来时的画面:“而随后从厕所出来,这名保镖的站位有了变化,从左上角变为了右上角。” “我们都知道安保类工作最关键的一点便是警觉,防范危险于未然。常年护卫在嫌疑人身边的保镖一般已经习惯了自己平日的警惕范围,轻易不会发生站位调换的情况。” “其次,从先前该保镖下意识的举动可以看出他惯用的是左手,将惯用左手的人安排在右侧护卫,一旦发生危险他便会比用惯用右手的人多一个侧身的动作,在情势危急的时候任何延迟反应的举动都可能致命,身为一名专业安保人员,我不认为他会冒着生命危险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说着郁勇抬头,目光淡淡望向了唐少辰的方向:“所以我谨慎判断,包括嫌疑人在内,先前进入厕所的五人和之后出来的五人,已经被全部掉包。” 一句,将整个会议室的气氛降至冰点,萧默和郁勇是组里的骨干成员,两人若是都支持唐少辰的观点,推论一就已经不是能随意忽略过去的了。 在场几名年轻警员脸上露出了微微惭愧的神情,几名老警员神色却显得有些复杂。 坐在主位,郁勇可以非常清晰的观察到大家的反应,她偏头严肃将几名老警员看过,随后沉声开了口:“今早视频送来的时候大家都看过,我相信不止我和萧默两人看出了问题。而先前提出两个推论的时候,在没有完全证据可以否定推论一的情况下,大家却是自发选择了推论二,有谁想来说说心里的看法?” 这一句,沉声说来,带着满满的压迫感。桌前,无论是先前是真的没发现异常还是察而不报的,所有人此刻都沉默低下了头。 下一刻郁勇收回视线:“我知道,这次的案子办到现在,凶杀案嫌疑人变成了绑架案受害人,大家的积极性有所减退。” 说着郁勇起身,双手撑上桌面,沉声开口:“但是无论我们面对的是什么,我们都要时刻铭记,自己身为一名执法人员的职责!” “作为一名普通民众,我们可以认为坏人恶有恶报,甚至认为绑匪是替天行道!但是身为一名执法人员,我们本身代表的就是公正,对于任何触犯了法律的人都必须一视同仁,所以这次的案子,怎样的态度才是正确的?” 下方一名年轻警员随即抬起头来:“我们要将两个案子区别对待,凶杀案是凶杀案,绑架案是绑架案,严昊涵有天大的罪都由法院来判决,绑匪以暴制暴是违法行为,绝对不能姑息!” “没错!”郁勇微微勾唇,两眼都放出了光亮:“所以现在知道了行动方向,我们下一步的目标便是全力侦破严昊涵绑架案,将两个案子的嫌疑人统统缉拿归案!” 郁勇在临江公安部任职十年,资历不是最老,年龄也不是最大,却又有着相当的威严和信服度,除却她十年来侦破数桩重案要案的辉煌成绩,还同她的品性密不可分。 有的人就是一身正气,言行举止带给人的全部感觉都是正能量满满,郁勇,便是这样一个人! 十年的刑警生涯,不是没有经历过挫折打击,也不是没有见识过强权不公,只是,仿佛无论经历过多少挫折受过多少打击,她却仍旧能够全心全意严守着内心的信仰,将维护一方治安真正放在心上,这样的人,是真正全身心站在正义一方的人! 看着这样的郁勇,听着她喊出这样的高调的口号却丝毫不会让人觉得空洞虚假,静静坐在休息区里,唐少辰神色淡淡抬起眼来,只觉得这样一份骨气一份信念,当真值得敬佩。 想着,在全场气氛被几句话调动得热血沸腾的当口,郁勇再接再厉回头盯上唐少辰,这一次她毫不客气的把他推上了话题中心:“各位组员,接下来就让我们来听听唐顾问对于这次绑架案的分析,然后大家进一步搜寻线索!” 郁勇一句话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唐少辰身上,有期待也有审视,对上郁勇灼灼的视线,唐少辰终是起身来到会议桌前,接过郁勇手中的红外遥感,淡淡点开了先前的视频。 唐少辰教书几年,说话言简意赅,还算浅显易懂。 随着视频播放他缓缓走到大屏幕前,这段他反反复复早已看过几十遍的视频再次入眼,他抬起头来,淡漠的声线响起,是再一次的证据整合,亦是思绪的重新梳理。 首先,从这段视频直观反映出来的证据,罗列有三: “其一,这是一个多人组成的团体,核心成员共有四名。第一名,精通人体微易容术和医术的男人。第二名,擅长搏击前身可能为杀手的女人。第三名,在后台潜入机场安保系统盗取监控录像进行辅助的电脑天才。第四名,最后转移嫌疑人将他带离机场的主谋。” “其二,当日在机场除却这个团体,还有另一方势利介入企图绑架或杀害目标,最终失败。” “其三,这个团体实施绑架的目的有二,报复,还有挑衅。” 三条论断,娓娓道来,句句直截了当没有一句多余的解释… 三句说完,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郁勇算是事先有点心理准备的,随即叹了口气:“你说人话。” 唐少辰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听到这么一句愣了一下,微微皱眉回头望了一眼,顿了顿转身用红外扫上了视频。 “那日跟随嫌疑人,先后进入男厕的有三人,其中两名清洁工,一名旅客,而同一个组织派出两名成员扮演清洁工显然角色重复,故而两人中很有可能一人来自第三方。” “随后嫌疑人遭遇绑架,从厕所出来的三人先后顺序为推着清洁桶的清洁女工,装扮成嫌疑人的男人,疯疯癫癫跑出来的清洁男工。” “此时男厕已经恢复使用很难再藏匿尸体(是的,他直接用了尸体一词),就此推论四名保镖的尸体中至少两具藏在清洁女工的桶中运出,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推动一个至少300斤的桶走得如此轻松,不可能是个普通女人。” “至于最后疯疯癫癫跑出来的清洁男工已经没有分析价值,一个组织如此严密的团体不可能出现这种纰漏,他是两方对决的失败者,被陷害暴露了身份。” “在处理掉对手之后,擅长微易容的男人将自己装扮成了嫌疑人的模样,挖下他的芯片,拖着行李箱离开厕所,请注意,他前往的方向却是安检口。” 说到这里,视频已经播放到尾声,画面当中熙熙攘攘的人群各个形色匆匆,画面定格的那一刻唐少辰淡淡转过头来。 “他手中箱子的体积必须办理托运,他直接前往安检口的原因只可能有一个,箱子会在路上转交给另一成员,由其带离机场,嫌疑人就在箱中。” “而最后这一点,亦是最关键的一点,那日整个绑架执行过程当中,唯有这最后一个带着箱子离开现场的人,机场两门之间八个摄像头,没有一个拍摄到哪怕他的一个背影。” “从这一点可以推断,该组织中必定有能潜入到安保系统中发现了监控死角的成员,而该成员很有可能便是破译了嫌疑人电脑密码并负责视频上传的人。” “同时,整个组织全员配合,所有行动都无不在严密隐匿这最后一人的身份,可以合理推断此人处于组织核心地位,很有可能便是主谋!” 唐少辰淡淡解释到此,之前三条推论中的前两条已经解释得很清楚,在场所有人静静听完心底都隐隐有些不能平静。 抬眼望上唐少辰干净清冷的眉眼,萧默想到他的最后一条论断,绑架的目的是为了报复而不是赎金已经由事实证明,至于最后的挑衅一项—— 关掉视频文件唐少辰转身,沉默三秒忽然话锋一转:“五日来绑匪上传的视频文件名字叫什么?” …啊?… 在场所有人都微微一愣,萧默随即开口:“奸杀少女,狂犬食人。” 唐少辰偏头望上萧默严肃的脸,淡淡点头:“那么狂犬食人我们都看到了,奸杀少女,又在哪里?” 清淡一句话落,瞬间像是有什么思绪猛然冲击了在场所有人的脑海,那冥冥之中抓不住的念头,下一刻唐少辰冷冷说了出来。 “目前网上披露的八个视频全部都只有狂犬食人的片段,绑匪又为何要画蛇添足多加一个奸杀少女?即便嫌疑人有强奸少女的事实,实际杀死少女的却是狂犬,所以这样一个标题,意有所指的是什么,想要吸引的对象,又是谁?” 说着,唐少辰淡淡回眸,目光不经意间与郁勇的对上,此刻她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甚至隐隐发白,她显然已经想到了什么! 奸杀少女,是对另一桩案子的影射! 三年前,那震惊全国的“双子奸杀案”,严昊涵便是重要嫌疑人之一! 至今未破的悬案,三年之后与新的重案有了千丝万缕的交集,这血一般的奸杀少女四个大字一瞬如同一道枷锁扣上了郁勇的心,她猛一抬头对上唐少辰淡漠的视线,他的意思是,此次案件的绑匪并非和那些失踪少女有关,而是三年前那双子奸杀案死者的亲属?! 那一刻,两张少女清秀的容颜,数名嫌疑人冷笑的眉眼,一瞬间在脑海中交替出现让郁勇用力咬紧了牙关! 如若真是这样,复仇为此,那么挑衅,那挑衅针对的当然是深入了解当年往事,曾经参与过案件调查却是最终没能将凶手绳之以法的,她! 淡淡对上郁勇一瞬充斥各种复杂情绪的眼,唐少辰沉默不语。 会议室里,气氛从热烈转为凝重,此刻已是鸦雀无声! 下一刻,唐少辰淡淡垂眼,指尖在桌面轻敲了三下,再抬眼时,镜片后方一双凤目里扬起了最清冷疏离的光。 “此案的绑匪,心思缜密,策划良久,单单是破译指纹和眼纹双重加密的文档这一点,就不容小觑。” “就像我们认为自己是法律的捍卫者,是公正的代言人,在这个团体心目中,法律就是一堆垃圾,而我们这些执法者更是可笑得一文不值。” “借由三年来失踪少女的视频,他们已经狠狠给了我们一击,三年来这么多人死去,真相却是一件一件隐瞒,而最后披露出所有罪行的不是我们这些执法者,而恰恰是他们这群违法者,是不是很讽刺?” 说到这里,唐少辰甚至勾唇冷冷笑了一下,那个笑容似冻结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笑着,最后他说,这样一群人,已经将自己视为了凌驾于法律之上的存在,对于视频中的两个凶手,一个奸杀少女的人,一只杀人吃人的犬,他们会代替我们执行审判,而如今这一人一狗均已失踪—— “之后还会有新的视频出现,罪行已经揭露的差不多了,接下去的,又会是什么?” —— 那一日,晨湾区警局内,“少女猎杀案”专案组清晨的一场会议,终在一片沉闷的氛围中结束。 收拾着桌上的文件,最终再次翻出那一份审讯记录,唐少辰低头看着扉页上安浔亲笔签上的名字,秀气的字体,笔锋转折之间却是处处透着刚劲肆意,倒是像极了她的个性。 所以,她这样的个性,又岂会是为了那些无聊的理由就将自身前往龙潭虎穴的个性? 她既然自信自己善度人心,那么她当然有办法投其所好做出一副郁勇可以接受的样子,撒下比真相看着还完美的“谎言”! 只是倘若她的口供真是假的,那么便是连三年之间逃脱死亡的女孩所经历的一切都能调查清楚的她,究竟是什么人? 她和绑架严昊涵的这个组织,又是否有关?! 想着,眉头不自觉皱起,唐少辰终是整理好文件,起身离开。 一月末的临江,学校已经放了寒假,他驱车开往大学城的方向,一路上思虑重重。 一月前那晚的彼此试探,她给他的,到底是个怎样的答案? 决定天才和变态的最后一项,灵魂—— 安浔,你到底,有没有?… … 同一时刻,乌黑的阴云黑压压的积聚山顶,这一日清晨便没有阳光,眼看着从早上就会开始下雨,阴冷潮湿的天气总是叫人不悦。 套着一件宽大的长绒毛衣,今早起床后安浔就一直猫儿一样蜷在二楼小客厅的躺椅上,拿着iPad翻看。 这几天家里安静又清闲,她等着回来的人还没什么动静,她往外赶着的人倒是已经开始频繁行动,她最近没什么出门的必要,整日整夜懒在无人的大宅二楼,睡得愈发身姿娇软柔若无骨。 如今到了年底公事愈发繁忙,今日一早安建邦收拾好行头又往公司赶,经过小厅的时候瞄见安浔一副懒死人的模样躺着,不悦皱眉说教了几句。 安浔从抱枕上仰起头来,笑得却是是风情又愉悦。 是啊,她怎么能心情不好呢,看着自家年过四旬的父亲天天如此忙碌还能面色红润满目春色跟个三十出头的青壮年似的活蹦乱跳,她当然心情飞扬~ 门外,被安浔这么一睇一笑,安建邦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之后又因为这个寒颤更加恼怒,却是对着那张笑脸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狠狠将安浔瞪了几眼,转身离开! 目送走了安建邦,安浔重新歪回到了抱枕上,拿着iPad翻翻这翻翻那玩了半天终于无聊了,随意点开了一个全黑的app,画面忽然联通到了一个漆黑的暗室里。 那暗室,仅有的三个窗户都用木条封住了,暗无天日密不透风。 暗室中央,两条铁链吊着双手,一双铁拷缚住双腿,一人跪在地上,身子前倾,从木质枷锁的圆洞里探出去的脑袋拼命往前伸,够着下方一个脏兮兮的水盆。 浑身赤裸,满身伤痕,身边的地面上满是屎尿,被一头乱发盖着脸,这人已经看不出多少人的样子,反倒像只被狠狠虐待的狗,趴伏在地,摇尾乞怜! 下一刻,静音的画面中央,那像被圈养的畜生般的人忽然放弃了喝水,摇着头甩着铁链,拼命挣扎起来! 虽然听不见声音,看见这样的画面安浔也知道时间到了,果然下一秒,画面中就陆续出现了数个奇形怪状带着猪头面罩的男人,跳跃着来到圈养着的男人面前,兴奋的围绕到了他四周! 淫靡的肢体语言,杂乱的交汇场面,不一会儿暗室里就开始了每日必修的凌辱环节,玩得真是花样百出少儿不宜~ 轻轻偏着头,安浔看得目不转睛,每天的这个时候都是她最不无聊的时候,只是每天她抓紧时间只能看上那么一小点,待到暗室里的场景变得更加恶心疯狂之后小E就会毫不留情切断视频,把她排除在外… 瞪着双眼嘴角带着笑,安浔一副求知欲满满的样子,看着画面中一个猪头怪伸手拉起圈养男的头发把他拽了起来,下一刻她眼神亮了亮微有害羞的将iPad拿进了几厘米,还没认真观摩上两秒呢,垮嚓一下,画面一下又黑了! 嗷她刚刚还在想今天怎么能给她看这么多,她还以为小E在忙没注意呢! 一下摔了iPad安浔不悦的在躺椅上翻了个身,轻声嘟囔:“切我又不是不懂这些,明明最喜欢看了…” 说着,她摸出震动的手机,看见上头浮现的最新一条消息。 同一个人,同一句话,从五天前开始天天刷屏她,每隔几分钟一条短信简直不能再嗨~ 微微弯着嘴角,安浔照例忽视,想了想终于撑着睡肿了的身子爬起来飘到了窗边,微微撩开窗帘看了一眼。 半山腰的地方,如盖的树荫之下,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得冷冷清清,这是第几天了? 不是雇人调查她么,不是派人跟踪她么,不是连她和谁单独见面都要管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么,那她现在在不在家里人好不好,他会不知道? 怎么,知道那严昊涵是个杀人犯,慌了? 慌了挺好,不然呢?他以为随随便便派个人过来,背着她搞些小动作,就能把她限制在个框子里缚手缚脚,然后他就此安心? 呵,这个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V099 犬! 这个世上什么东西最值钱? 这个世上又是什么东西最强大? 这两个问题要严昊涵来回答,他会说,最值钱的东西是权势,最强大的东西是人心,只要抓住了权势,只要修炼好人心,在这个世上就无所不能!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开始不仅仅满足于现有的生活? 严家很有权势,却是在这个国家在这个世上,还有更多家庭,势力强过了严家! 他的生活从来不是随心所欲,遇上比他家世好的,他再不乐意也要虚与委蛇。 遇上跟他家世差不多的,玩乐起来再放肆也有一定的规矩。 最后碰上那些比他卑贱得多弱小得多的存在,他才可以去伤害践踏甚至跨过法律这条禁忌,他原以为那是他终于可以敞开来肆意享乐的地方,直至三年前那一夜的经历,颠覆了他的人生观! 三年前老城那一夜,他原以为不过是去玩个女人。 直到现在他现在都记得,那一夜下着大雨,那间小小阴冷的屋子,霉味重得厉害。 那一屋子的姑娘长得都很一般,只有一个脸蛋还算秀气腿生得又长又白还算还耐看,他知道那姑娘就是他们之前给他选中的目标,他只是选择了上而已… 其实那晚他本也不是非要睡个女人,说实话比那姑娘身段长相好得多的女人他也不是没睡过,只是那一夜他在赌局上受了气,自有一番情绪要发泄,那姑娘看着就是个雏估计能玩爽,他想也没想就出了手。 结果自然,他遭到了强烈的反抗! 反抗中他觉得真好,这种事强迫着来做,是他最喜欢的方式! 于是等到他把人拖到卧室压上那潮湿的被褥,狠狠发泄的整个过程中,他看着姑娘哭泣的脸听着她不断的咒骂求饶,他想着屋外还有一屋子的见证者,他愈发兴奋! 他最爱的就是这种凌驾与别人之上操控一切的感觉,他享受幻想中屋外所有人惊恐万状却是不敢言语一句的表情! 做着这样的事,他发泄的不仅仅是情|欲,还有平日的生活中所有假笑伪装循规蹈矩的场合积累下的压力! 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隐匿在正常人外表之下凶残恐怖的大魔头,跟屋外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敢做他们都不敢的事,他敢承担他们都不敢承担的风险!他们应该害怕他敬畏他,恐惧他崇拜他,他是真正的王者,凌驾与他们所有人之上! 带着这样的情绪,他玷污了可怜的女孩,狠狠蹂躏暴力虐待,整个过程中都带着征服这整间屋子所有人的快感! 完事之后,他慢条斯理的穿上衣服,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推开房门,看着屋外所有人苍白的脸,就像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凶狠强大无所畏惧,他冷笑着说,人还有气,下一个你们谁来? 话落,一直站在墙角不声不响的霍凌风甚至头都没抬,径直走进了卧室。 在场的四个男生,关祺带着秦可儿,还有一个高子轩家里没钱没势只是个跟班,而霍凌风,小小年纪行为却一直有些怪异,也许黑道家庭出来的孩子都是这样的? 当时他对于这样的发展并没有感觉奇怪。 起初,霍凌风只是做了与他一样的事,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小变态不关门! 他看着他,心底带着鄙夷的冷笑。 之后,意外发生,那被凌辱的少女居然有个姐姐,在霍凌风施暴的时候找上了门来,当他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的那一刻,他心一横就把人扯了进来! 当时关祺和秦可儿都有些吓懵了,看着他们两人呆傻的表情他心里虽然有点慌,更多的,却是愈发膨胀的满足感! 玩弄女人的事他不是第一次做,一晚上玩弄两人,有些突破他的极限但是为什么不能尝试?! 当他听见卧室里霍凌风的呼唤,心中一下沸腾了抓起满眼惊恐拼命挣扎的女孩就往卧室拽!他当时当真以为只是做同样的事,而双胞胎这样的设定,显然让人更加兴奋! 于是那一夜,当他压着第二个姑娘重重砸上那张双人床,并排的两个美人,一样的脸庞一样的躯体,一样的惊恐,一样的绝望! 当那一样的哭喊和眼泪充斥身心,他狞笑着立马有了反应! 他撕碎了女孩的衣衫,沉浸在比以往的刺激更加刺激比以往的疯狂更加疯狂的快感中,而正当他准备犯下更深的罪孽更上一层楼的时候,身边的霍凌风忽然一下俯身,用力掐住了身下少女的脖子! 那一刻,他一瞬呆愣,视线慌乱从少女瞬间涨得发红扭曲的容颜上抬起来,一眼看见的,竟是霍凌风无比淡定的侧脸! 那一双手下了十足狠力,短短几秒的过程中关节都发白了手臂上青筋爆出,他是真的想要掐死她! 前一刻还在哭喊的少女几秒的时间里已经双目瞪圆面如死灰,舌头都探了出来,嘴角溢出了白沫! “你疯了?!”他在反应过来下一秒张口怒吼! 耳边,第二个少女疯了一般哭喊,伸手过去在霍凌风手臂上抓出了一道又一道红痕! 却像是浑然未觉毫无反应,此刻霍凌风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双目瞪得圆圆的,脸上脖子上,甚至都因为兴奋和用力过猛爆出了青筋! 他完全不理他也不理第二个少女的挣扎,眼睛死死瞪着的,是他身下那个女孩越来越狰狞越来越恐怖的脸,直至她狂瞪的双腿终于疲软到毫无力气,直至她在最后一滴眼泪滑落的同时断了最后一口气,霍凌风还是死死掐着她的脖子不放,甚至感觉把人的颈骨都掐断了! 那一刻,恐惧席卷全身,他一下就软了,甚至是屁滚尿流的从床上跌落,摔倒在了地上! 瞪着惊恐万分的眼,他眼看着第二个少女爬起来冲过对着霍凌风又撕又打,似过了很久,他终于轻轻松开手,顿了顿,扬手一巴掌把身边的少女扇到了墙边,然后缓缓的,回头朝他望来! 还是那张阴沉中带着古怪的脸,还是那样微低着头抬起眼来诡异的看人! 霍凌风一边动着酸麻的十指一边望上他的脸,似是看到了他脸上藏都藏不住的惊慌,下一秒他忽然勾唇笑起来! 那个笑容阴冷的可怕,里头嘲讽不屑的情绪表达的异常明显,望着那样的笑容他心里忽然像是什么东西崩塌了一样,下一秒霍凌风微微偏了偏头,冷笑道:“怎么了涵哥,做过头了么硬都硬不起来了?你不上了?不上的话,我把轩哥叫进来?” 这疯狂一夜,他们杀了人。 此后事情的走向突破所有人承受的极限,而当年他们五人当中他和关祺秦可儿还有高子轩都是高三生,他们十八岁,而霍凌风,只有十五! 一个十五岁的小杂种,明明什么都不如他,为什么,为什么他敢杀人?为什么他敢做他死也做不到的事?! 此后,高子轩战战兢兢被拉入卧室,他明明吓得浑身发抖哭得涕泪横流,却是在霍凌风的威胁下,他最终嚎哭着爬上床,掐死了之前他动都不敢动一下的第二个女生! 一个霍凌风,一个高子轩,他们什么都不是,却是敢杀人,他们都敢杀人! 而他,他却是不敢,他做不到,他害怕,即便有着这样的家世他也不敢真正夺取他人的姓名,所以他不是肆意妄为的那个,他不是最强大也最厉害的那个,在他原以为可以任意践踏的地界,对他原以为他视如草芥可以随意杀伐的贱民,他原来竟是不敢下杀手,他不如霍凌风,他甚至不如高子轩! 那一夜最后,高高在上统领全场的,是那年仅十五岁的少年。 他并非只是一个纨绔公子哥,生在那样的家庭,长在那样的环境,他才是将人命当作儿戏的人,他才是,真正的魔鬼! 而最后,他们甚至连隐瞒真相,靠得都是霍家… 那一晚,所有人都看到他之前嚣张疯狂的模样,却是没有人注意到他心底的愤恨彷徨,他输给了霍凌风,彻彻底底的,输掉了他引以为傲的一切,他的身上背负着无法打破的枷锁,他并非无所不能! 这样的挫败感,三年来纠缠了他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他更加放纵,更加凶狠,甚至最后成为了真正的杀人犯,却是从来没有,亲手杀死过一个人! 做不到,为什么他就是做不到?! 就连他养的一条狗都能做到的事,为什么他不能?! 这个世上,最值钱的东西,是权势。 这个世上,最强大的东西,是人心。 有了强大的内心,就能无往不利! 而生死,就像是他永远跨不过去的那道坎,他不敢杀人,也极其怕死,所以这一生,终了这一生,他也注定,是个失败者! … “最强…我是最强的…” “…你们所有人,都怕我…” “无所不能…我无所…不能…” 那漆黑无光的房间里,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仿佛时间都失去了意义。 被关在着暗无天日的空间里,严昊涵已经完全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他甚至分不清每一天的经历,哪一些是现实,哪一些,是幻觉。 就比如刚才,他还在那高高的云端,下方都是俯首称臣的人,他们敬仰他畏惧他,他们所有人都趴伏在他脚下尊他为王,然后他大手一挥,一刀砍死了身前最近的那一个,只因那人长得不和他的心意! 呵,呵呵呵,一阵低沉笑声从严昊涵干枯的喉咙里溢出来,他很久没喝水了,整张嘴上都是皲裂的纹路,死皮泛着青白。 下一刻身前带着猪头面具的男人扬手提着他的脑袋把他拽起来,在他那张千疮百孔的脸上端详了片刻,最后选择了那被挖去了眼珠的左眼眶,一下捅了进去! 锐意的痛楚之后便仿佛再无多大感觉,那痛感,早已在多日来身体受到的非人般的残暴虐待中变成了麻木… 那一夜在怪物秀秀场后台,她一掷千金为他买下那绷带少女的一夜,那晚他对人家做的事,这段时间里她好好的让他自己也体验了一番。 只是身为男人,身上的窟窿再怎么开实用性仍然会欠上那么几个,她又给他配备了七八个玩伴,这几天不吃不喝天天辛劳,也算是难为他了~ 走进那密闭空间里,迎面扑鼻而来一股排泄物的臭气,安浔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步步走到那位于房间中央的空地上,先前的猪头人已经全部被遣走,安浔在严昊涵身前站了一会儿,看他很渴的样子,好心帮他把水盆子踢进了一些。 “还还开心么?”有清淡女声幽幽在头顶响起,声音微微熟悉。 如同牲畜一样舔着水盆了腐臭的液体,严昊涵像是根本听不见一样喝得呼哧呼哧喘,安浔垂眸看了他片刻,了然于心的点了点头。 “看来是开心的,也是啊,你不是一直都最追求刺激最想要的就是能肆意发泄欲望还不用承担责任的生活么,你看现在,每天吃喝拉撒都可以随意来,还有人天天负责陪你嗨,多开心啊,是不是?” 说着,安浔眼看那水盆子见了底,伸手轻轻挑着严昊涵的下巴把他的头拉了起来,他的身上又臭又脏,她一点都不嫌弃,两人视线对上,她甚至轻轻勾唇笑了一下,一如既往的甜美怡人。 那一抹笑容中,严昊涵的视线清晰了又模糊,过了好半天他才终于认出了她,喉咙里再次发出了辨别不清的如同野兽低吼般的声响。 安浔却像是完全听懂了,甚至点了点头:“嗯,我知道,我在的,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我带你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好不好?给你最大最刺激的快感好不好?你不是一直很羡慕亨利么,想要跟它一样英勇凶狠对不对?那我们一起去事先这个目标好不好,一起去~” 她轻柔开口,声音里带着慢慢劝诱。 这张脸他记得,他死也不可能忘记!她是他最后一个女人,也是最特别的女人! 他在她身上看见了他最想要的东西,那么肆意无端,那么冷血凶残,她就是他最向往的伴侣,他们要一同飞往美国,完成他们的奇幻的旅程,对了,他们现在已经在美国了,在那里一起登上了云端!在他统领着所有人,打破他不敢突破的枷锁得到了最强大的自由时,她一直这样微笑着,陪在他身边! “喜…喜欢…” 他喃喃出口。 这样的表白中,安浔微微扬眉,笑得更开。 “一起…一起…” 为了更好的服务,安浔事先命人拔掉了严昊涵所有的牙齿,此刻的他鼻子之下的嘴没了支撑显得很是干瘪,看着就像是个年迈的老头,看着那样一张嘴富有戏剧性的吧嗒吧嗒说出这句话,安浔的笑,相当真诚。 “好啊,一起,我们一起去,超越亨利!~” —— 临江市各大门户网站,是在收到第一条猎奇视频的十天后,接收到了新的视频跟进。 那是一个飘着绵绵冬雨的夜晚,在谁也预测不到的时点,新的幽灵IP上传了一条名为“罪恶审判”的视频,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疯狂转载! 那视频长达整整十分钟,画面里七八名带着猪头面具的男人对一个被锁在暗示里的男人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凌辱。 这次的视频没有打马赛克,几乎是刚刚上传网络就遭遇禁播删除,却仍是有网友抓住了时机下载扩散,待到隔日天明的时候,大半个临江的市民至少都听说了视频的存在,对视频内容文字性的描述屡禁不止,想要隐瞒视频的存在已经不可能。 这一天已是二月,不到一周便是新年,嫌疑人下落不明,绑匪身份也未能查清,整个案子陷入胶着状态,压在专案组身上的压力可谓巨大! 此视频一出,网络上人人揣测分析视频中被虐待的男人正是之前少女猎杀系列视频中的拍摄人,故而视频名为审判! 此外,市民对于三年来从未间断过的少女失踪案最终以这样的形势告破开始表现出了极端情绪,将绑匪视为真正的审判者,对目前情势拍案叫好大有人在。 这样的情势下,在视频上传网络的隔日清晨,专案组意外收到了来自绑匪的匿名包裹,寄来了长达整整68小时的完整版全凌辱视频合集! 直截了当的挑衅,当真验证了唐少辰三日之前在会议上的论断! 这样的行为几乎激怒了专案组所有组员,大家在发泄过愤怒之后对视频进行了不间断排查检验,试图从视频中找出蛛丝马迹来! 这一伙绑匪在唐少辰心中是组织极其严密且心态无比冷静的一群人,他们对于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都有很明确的计划和指向性。 在这样的预判断下唐少辰也认为绑匪寄来完整视频的目的肯定不单单只是为了恶心他们一把,在视频里藏匿重要线索的可能性相当大! 于是整个专案组,连带着辅助的整个鉴定科,将视频分成了十几个部分,进行了严密排查! 这一日,从清晨一直到深夜,整个专案组不眠不休的忙碌,看到后来甚至连吃饭的欲望都被恶心走了,实在是身心俱疲! 这样一段单纯记录的视频文件里,目前发现的唯一疑点,便是那伴随着视频画面,至始至终都在循环播放的一段音频。 那音频声音很轻,含含糊糊根本听不清再唱些什么,分析该音频的人物一早交给了鉴定科的同时,今晚专案组集体加班,希望能趁早将音频破译出来! 其实实际生活中的案件侦破过程,远不是电视剧中或者书中所写的那样跌宕起伏险象环生,每一个案件的侦破背后,大量的警力均是投入在证据的检索和重复机械的审阅过程中,只是这次的绑匪显然是故意给专案组增加了工作量… 端坐在会议室休息区,唐少辰已经看了整日的身体交缠… 68小时的视频文件,一个人全部看下来需要整整四天多的时间,就算他有心一帧一帧看过去,绑匪估计也没耐心等着他完成。 刑侦侦破是一个团队协作的过程,今日的任务算是完美体现了这一点。 只是以唐少辰素来严谨又清高的个性,他对于其他组员能有效发现异样线索的能力始终保持怀疑。 从晚饭过后一直看视频到了临近午夜,唐少辰站起来稍稍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走出会议室到了走廊上。 冬日晚间,室外的空气异常清冷,凉意刺激了呼吸增进脑细胞活性,有助于清醒头脑理清思路。只是一走就是半个多小时,就不单单是清醒思路这样简单。 唐少辰迈着缓慢的步子沿着走廊一路走到尽头,来到窗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递了出去。 郁勇回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生宁宝的时候戒了。” 唐少辰把烟收回去,他也早就没了抽烟的习惯,只是偶尔提神醒脑才一根,他把烟塞回口袋里后退一步靠上墙壁,淡淡抬眼:“那天开会我说的话只是就事论事分析绑匪心理,你不必放在心上。” 浅淡一句,话落郁勇转身,后退一步靠到了唐少辰对面,抬眼上下瞄了他两眼,扬眉勾了唇:“怎么,你以为我是因为你那段司法都是垃圾我们更加一文不值的言论受打击了?呵,师姐我在你小子心里就这么脆弱?” “不是就好。” 郁勇话落,唐少辰轻应一声也不再多言,起身示意她一起回去。 郁勇在走廊上站了有些时候,一身都警服沾染了寒露,冰凉彻骨。 她跟着唐少辰起身,看着他的背影,跟上一步:“倒是你,这几天还习惯么?” “还好。” “不习惯也没时间给你慢慢来,你自己警醒点。等破了这个案子我就打报告正式申请聘用你成为专案顾问,以后你和大家合作的机会还很多。” 郁勇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唐少辰会决绝的可能性,笃定开口。 而这样总是自信满满积极向上的心态,正是他如今最为欠缺的。 唐少辰继续往前,没有回头,片刻:“师姐是真心觉得这次的案子能破得了?” 淡然一句话落,身后郁勇微微顿了一顿,随即勾唇:“听你小子的意思是觉得不行?” “我没有这么说,只是并不看好。” 呵,这次郁勇真的笑了起来:“不看好是个什么软不拉几的论调?刑侦破案这种事就是非黑即白,要么成功要么失败!只是在最终结果到来之前,谁也不能轻易落下判断!” “哦?那师姐觉得,如果一个案子最后定性为破不了,判断我们已经到达最终结果的依据又是什么?” 唐少辰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说出来之后隐隐觉得有些咄咄逼人,而且显然踩了郁勇的痛处。 他刚要回头。 “这个世上,没有一个案子是被‘定性为’破不了的。” 却是在他回头的前一刻,郁勇忽然擦过他的肩膀,越过他朝前走去。 一身警服高挑飒爽,唐少辰回眸望上郁勇的背影,走出两步,听见前方淡淡声线传来,不似她一向的鼓舞人心,却带着一如既往的坚定。 “为人做事,但凭真心。至少在我这里,没能侦破的案件,永远都不会到达最终结果!” 一句话落,郁勇率先进入会议室。 身后,唐少辰在黑暗走廊上沉默两秒,随即跟着进去,彼时会议室里已经不是先前那安静有颓然的模样,看见两人回来马上有人过来汇报,鉴定科解析的音频已经送到了,另外刚刚视频检索也有了新发现! 郁勇立刻将组员集合到桌前,将音频接上了大屏幕。 “这首音频经过清晰度调整后,对比证实为一首名叫《笼目歌》的日本民谣,这是翻译过来的歌词。” 从鉴证科回来组员将歌曲歌词复印了十来份,分发了下去。 笼子缝,笼子缝, 笼子中的鸟儿, 无时无刻都想跑出来。 就在那黎明前的夜晚, 白鹤与乌龟滑倒了, 背后的那个人是谁? “歌词翻译过来大致就是这样,感觉有些不通顺,寓意上我们刚刚讨论了一下,讲得是关在笼子里的鸟儿想要逃走的故事。” “这笼中鸟应该指的就被绑架的嫌疑人,而最后一句背后的人是谁?是绑匪想要我们来猜测他们的身份。这首民谣搭配这个视频,是进一步的挑衅,而刚刚王警官结合新发现的视频疑点,提出了这最后一句歌词也可能是嚣张的绑匪为我们提供的线索!” 分析的刑警话落,微微激动的关掉民谣,将之前发现疑点的视频掉了出来。 耳边萦绕的那微微诡异的旋律一瞬戛然而止,唐少辰的思路被打断了一下,抬头的时候,跟大家一样,注意力就被新换上的视频全然吸引了过去。 检索了整整一天,在场的所有警官对于那黑漆漆的屋子都已经熟悉得想吐,当视频被调出来的一霎,瞬间大家都看出了异常! 这一段视频拍摄的角度发生了变化,原本一直漆黑的背景换了一个角度后,露出了三面光影模糊的窗。窗户上有钉着木条的痕迹,整个画面不知为何轻轻摇晃,使得背景上的三面窗时而看得见时而被墙面挡住,若隐若现。 这样大的区别,是个人都能发现! 唐少辰微微皱眉盯着大屏幕,耳边响起了方才那位刑警激动的声音:“这就是新发现!这一段视频刻意变换了拍摄角度,让我们看到了背景里的窗户,如果按照王警官的判断,绑匪给我们提供的信息应该就在这多出来的窗户上,大家看出什么异常了吗?” 刻意配上的日本童谣,其作用当然不止挑衅那么简单。 “背后的那个人是谁?” 古怪音调的童谣最后一句从脑中盘旋而过,歌词中唱的,背后的…是个人? 脑中一瞬闪现一个念头,下一刻唐少辰抬起头来:“把视频暂停一下。” 听见指令小刑警在窗户再次摇晃出画面的时候一下定住了视频,回头目光殷切的望上了唐少辰。 所有人的视线中,唐少辰在身前的纸上画下了三个竖立的长方体,抬起头来。 第一扇窗户,从左上角到右下角,斜着钉了一块木板。 他在第一个方框上从左上角到右下角画了一条直线。 第二扇窗户,上半部分从两个直角各斜下来了两根木板,在窗户中间交汇,而窗户的下半部分被一个猪头人挡住,看不真切。 唐少辰随即在第二个方框上半部分画了一个V。 而随后的第三扇窗户,两条交叉的木板封死了窗户,露出的部分也最完整。 唐少辰低头,在最后一个方框里画下了X。 图形分析至此看不出任何意义。 唐少辰身边的小刑警垂眼看看他的图再看看画面,要他看来这三个窗本来应该都是用两块交叉木板封住的,然后因为年久失修第一个掉了一半,第二个则是被人挡住了一部分,所以换句话说…就是啥也分析不出来! 唐少辰再次抬头。 这一次他看得更久也更认真,不就之后发觉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为之的细微区别。 在那一扇窗的两侧,露出的窗户面积比起其他两扇窗户要少一些,他直觉判断,第一扇窗竖立的两根窗框比起其他部位要更宽一些,所以—— 他低头谨慎在第一个方框里添上了两个竖条,然后显然,组成了一个字母N! N,口,X… 唐少辰抬起头来:“重新播放视频。” “…好!”愣神的小刑警立马听令操作,大屏幕上的画面随即再次摇晃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在沉默中度过,三分钟之后,唐少辰有了判断! 晃动的视频,进行凌辱的猪头人,整个画面当中,整整三分钟的时间里,所有的人都有过至少小范围的移动,只有那站在二号窗户下的猪头人,他至始至终没有移动过半分—— 他是背景的一部分。 第二个单词,Y! 纸上画下最后一笔,唐少辰将稿纸推到会议桌中央,起身望向了郁勇:“这段视频不包括在网络上公开发布的视频中,说明是专门寄来给公安部看的,传递的信息应该也只有公安部能看懂。” “N,Y,X,Nyx,古希腊神话中的黑暗女神。郁队对这个名字可有印象?” —— 清冷一夜,公安部门被恶心了整整一天一夜后,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同一时刻,同一城市的一个僻静角落,设计玩弄了整个专案组的罪魁祸首正神色淡淡无比悠闲的飘在地下会场的入口处,等待着新一期的怪物秀开场! 死人?凶杀?猎奇视频? 这都是普通老百姓玩的东西,怎么可能满足得了活跃在这座城市最上层,却拥有着最阴暗内心的一群变态呢?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却不是每一天都能出现可以让人热血沸腾趋之若鹜的好“作品”,今晚怪物秀将有新角色登场的消息前几日一经散播,今晚顿时吸引了比平日超出两倍的观众到场观摩! 微微做了易容,穿着一身不明显的宽大衣衫,安浔靠在会场边的围墙上,看着前方或小心翼翼隐匿身份,或光明正大高谈阔论的观众,她知道今日到场的每个人,无论作何表现,此刻心中带着的都是同一份雀跃期待,新的角色,便意味着新的玩物,即绷带少女两年来的台柱生涯之后,团长又会推出一个怎样猎奇又唯美的对象,供他们享乐呢?! 四周弥漫的黑暗啊,几近将安浔的食欲挑动到最大! 下一刻,伴随古老门栓枝桠一声轻响,沉重大门开启,今晚的怪物秀,开场了! … “顺位一,手部截肢,前爪移植。” “顺位二,足部截肢,后爪移植。” “顺位三,面部口鼻部切割,吻部缝合。” “顺位四,耳部切割,尾部移植。” “以上就是手术顺序,顺便问一句,生殖器官留么?” “不了,反正它以后也用不上。” “移植过程中可能会有细菌侵入影响血质,在手术开始前要不要先抽几管?” “不了,太脏…” … 从手术室巨大的手术灯下,到如今人声沸腾的舞台聚光灯下,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耳边环绕的女声,犹如来自天外,很快就被现场的人声淹没,只是缺失了双儿,仅仅凭借如今脑袋上那一对装饰性的狗耳朵,他再也听不到一句。 “亲爱的怪物秀会员们,今晚我作为本团团长,非常荣幸的像大家介绍我们的新成员!” “这名新成员刚刚来到我们大家庭三天,还没有练习过舞台表演,但是身体完全做好了和大家亲密接触的准备!所以现在,请台下有意今晚同我们新角色共度良宵的大家,不要迟疑举起手中的牌子来,让我们看看大家的热情,让我们的新成员,好好感受大家对它的爱——” “欢迎我们的,犬——!” 激情一声高呼,尾音拖得很长,现场气氛炒热上新的高潮,随着团长一声话落,台上火红色的帷幕一下拉开,现出了台上被固定在金属架子上的,一只人狗嫁接的怪物! 人的头颅,人的眼睛,人的躯干和半截肢体! 狗的耳朵,狗的尖吻,狗的四肢和长长尾巴! 那一刻,台下静默三秒,爆发出了雷鸣般的喧嚣! 舞台之下,角落里安浔淡淡起身,看着周围人群争先恐后举起的牌子,看着台上终于从麻醉中清醒过来被灯光惊吓开始微微挣扎的犬,直至她不其然间顺着一道白金卡的亮光望去,一眼看见坐在舞台最前端的黑衣人,她即便没有看见他的脸,从他的气息她已经可以确认,那人竟是霍凌风! 呵?… 这算是什么?天意弄人?天意如刀?她真真是用尽了形容词,也形容不出来眼前着匪夷所思惊世骇俗真特么恶心至极又有些爽到了的场景! 想着,嘴角带起一抹冷笑,安浔淡淡转身,离开了喧闹人群。 舞台上,团长和前任台柱绑带少女正在欢快起舞。 舞台中央,新任的小犬在大家的热情下还有些惶恐和不适应,但是她很有自信,她和隋炘两人合力完成的得意之作,好好培养一定能成为新任台柱,艳压群芳! 这一场别开生面的“兄弟”再会啊,还好她有先见之明,事先帮小犬儿做好了接纳全局的准备~ 这一夜,终于和爱犬亨利融为一体,严昊涵,对现在的自己你满意了么?以后的生命,你能开心满足的过下去了么? 她想,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因为最后啊,我终于帮助你成为了最想成为的那种人,哦不对,现在的你,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畜生~ ——犬! V100 就他不可以! 埋藏在这座城市最深处的罪孽,也许只有真正接触那样黑暗的人才能体会。 有的时候,杀戮不一定是最血腥,叫人生不如死的手段也不见得是最凶残; 很多时候,一颗麻木不仁的心,看见惨绝人寰的场面还能兴奋雀跃的性情,才是铸造这整座城市最污秽黑暗的东西。 正是为了迎合这样的需求,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扭曲,死去,成为供人享乐的存在,永堕地狱—— 怪物秀,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没有人知道秀场上的那些表演者,他们原来是谁,又是如何变成了这样,也没有人关心他们将来,会有怎样的人生。 他们在顾客面前只是一个个供其发泄的猎奇生物,而创造并拥有他们的人,才是至深的黑暗中心。 午夜的城市,在清冷的空气中灯红酒绿。 不同于秀场外围热烈的气氛,舞台的后方是一条漆黑幽冷的通道,一路走过到达秀场后台生活区。 生活区由许多小房间组成,每一个房间墙上都有一扇大大的玻璃窗,安浔一路看过如同在动物园成列的各种奇形怪状的表演者,最后她来到了一扇漆黑大门前,推门而入。 门内是一间装修考究的大书房,空调开得很暖和,一室的摆设看着都很正常,跟外头的盛况完全不搭调。 安浔在书桌前的空位坐下,抬眼透过墨镜,望上了书桌后方的矮小男人。 那是一张普通至极的脸,走在路上看一眼随后就会忘的模样。安浔面无表情对上男人的视线,下一刻男人勾唇笑起来:“哎呀哎呀,这不是我们医术高明的创造师么,欢迎欢迎!要不是今次的合作,我都不知道在中国这个地方也是藏龙卧虎,有这样的能人!” 眼前这笑眯眯的男人,便是这怪物秀场的主人,被称作团长。 团长话落,安浔神色淡淡也不接话,团长转了转绿豆小眼,笑着拉开抽屉拿出一本支票来。 “这次的合作非常愉快,我很满意你送来的犬!说实话我从事这一行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人兽如此完美的拼接!” “单是能完成这样的手术,解决细菌的侵害,让手术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康复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技能!可以说犬,是我十几年来见过的最高杰作之一,已经可以跟我本人最满意的作品媲美!” 说完这一通洋洋洒洒的夸赞,团长将填好的支票从本子上撕下来,笑着递了出去:“这是此次买卖的价钱,我在商定好的原有价位上再加了五十万,是我对你的实力的肯定,我希望以后我们能有再次合作的机会~” 贩卖人口,制造怪物,开设秀场组织演出和集体卖|淫,还有最后的器官走私。这是一个涉及多重犯罪的地下团伙,自五年前来到中国之后一直游走在各省份之间,利用各种渠道进行黑市交易,赚得满盆满钵。 安浔垂眸望上身前的支票,上面的数额大得惊人。她却并没有接,看了三秒,忽然抬头:“团长认为,怪物是什么?” 那是清清淡淡的女声,从她盖在头上的斗篷兜帽后方传来。 团长闻言微微一顿,脸上的笑意不变,眼底的寒意却是浓了几分。 “怪物?呵,你刚刚一路走进来没有看见么?我手下的那些就是怪物,你送来的犬也是怪物,这里可是怪物秀啊,还需要问什么?” 团长一句话落,望上安浔的眼神已是全然冰凉。 真正拿钱交易的人是不会问多余的问题的,他已经开始戒备对方的身份! 那冷笑一句,不带一丝感情,话落安浔神色淡淡望上团长的脸,嘴角终是一点一点,上扬起了一抹浅淡的弧。 “是么,我原以为团长做了几十年的团长,对于怪物的理解会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结果却是我高估了么~” 她笑着开口,声线甚至无比轻柔,那样的言论下团长已是警觉的摸上了桌沿下方的警报按钮,下一刻安浔却是一下摘了墨镜取下兜帽,露出整张脸来! 那一张容颜,竟是出离明艳动人! 看清那张脸的一霎团长一瞬愣神,下一刻安浔已是浅笑着偏过了头:“外表怪异的东西,根本没什么了不起,反倒是那些看着与常人无异的,需要多加小心。” “这个世上,最恐怖的永远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深浅的东西,披着一张人皮却是有着非人的内心,团长不觉得,这样的东西更加恐怖,更加值得上一个,怪物的称号么?” 冷冷娇艳的美人,一句话含笑落下,从那青黑如玉的墨瞳里团长看出了深深的嘲讽和寒意! “你说的,是我?!”咬牙开口,青筋爆出,话落团长目露凶光一把按下了警报器! “不是,是我。” 下一秒,却是不期然间一道淡淡女声在耳边骤然炸开,话落的同时,团长眼睁睁的看着对面端坐的安浔忽然一个俯撑凌空跃起,猛兽一般朝他飞扑而来! 那一瞬间的动作快得简直难以看清,下一刻那对满带着冰凉杀意的眼眸已是直直逼到了眼前! 对面,团长心中大骇双脚往地上一蹬,借着轮子往后逃开半尺,满脸狰狞扬起事先准备好的枪,怒吼着连续叩下了扳机! 砰砰两声,第一发子弹在安浔微微偏头的时候擦着她的耳际飞过,打在了门上! 下一刻她神色淡淡一个前倾,轻巧就避开了第二发子弹! 她的动作迅猛如豹,一双墨瞳锐利如鹰,她的足尖在桌面轻轻一点一个借力落在团长身前,在他企图第三次扣动扳机之前一把扭住了他的手腕! 天知道这样年纪的女人为何会有那一身的怪力!安浔抓紧团长手腕的下一刻神色冷冷瞬间反扭,喀嚓一声,直接拧断了他的腕骨! 团长大叫一声手枪落地,抬头的时候只能看见安浔背着光亮那无比恐怖的身影! 他还来不及挣扎一下,她已是扬起另一只手,用力将指缝间的四根针筒狠狠扎进了他的颈项! “啊——!啊——!” 团长发出非人般的尖叫,虹吸式的针管瞬间吸出大量黑红色的血液,因为血量过大甚至让团长整张右脸都痉挛抽搐起来,嘴角溢出了带血的白沫! 三秒的时间,四根粗长针管全部吸满,安浔把针孔拔出,看都懒得再看一眼那张扭曲的脸,左手环过团长的脑袋,手掌握住他的下巴用力一掰,拗断了他的颈椎骨! 鲜血不断从团长脖子上的针孔里流出来,安浔看了一会儿,没忍住伸手沾了一些来塞进嘴里,果然芳香馥郁让人精神满满! 接着她心情嗨嗨的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来,将四根针管整整齐齐放进去,然后迈起轻松的步子,转身离开~ 二十多年前就在日本开设猎奇杂技团的男人啊,多年间培育了多少优秀的演出者?那一代又一代身形夸张的台柱,满足了一批又一批变态的扭曲心理! 直至五年前,身为台柱的仓田三姐妹虐杀案曝光,杂技团的生意遭受重创,为了安全起见整个杂技团漂洋过海被搬到了异国他乡,在这里,找到了更加广阔浩瀚的舞台! 而她便是从仓田三姐妹的案子起,就盯上了这顿美餐!~ 嘴里又有了绵绵软软不成曲的小调,安浔愉悦的再次推开了那厚重大门。 室外的走廊还是一样漆黑冰冷,和这间暖和的书房完全不一样。 只是啊,从今日起这唯一的屏障便是打破了,从此这秀场之内再无禁忌! 安浔沿着原路返回,这一次她的所经之处,已是看不到先前如同动物一般被展示的怪物们。 缓缓迈着步子,安浔轻轻哼着歌,走过的地方,光亮处躺着一具又一具警卫的尸体,黑暗中暗藏着一双又一双闪动寒光的眼睛! 只是啊,如同野兽一般被圈养了数年,便也像是生出了野兽般的直觉,那些躲在暗处满含怨愤的生灵啊,此刻却是没有一只敢跳出来挑衅视线里那一路轻松闲适的走过,身上却是充斥着满满血腥杀意的女人! 那是最顶级的掠食动物才有的气息,甚至震慑得几只心灵脆弱的小怪物幼兽一般呜咽。 那幽深走廊里,如同哭泣一般的呜咽声同清清淡淡有些诡异的歌声交缠,直至人一步步走远,终是深埋地底,再也,听不见… —— 二月初的临江,湿冷冰凉。室外的街道张灯结彩,还有四天便是除夕。 不眠不休的几日奋战任谁都扛不住,临近年关的时候,天冷,各家亦是非常忙碌,在这样的时候拖着全组人为了一个再次陷入僵局的案子加班加点显然不人道,当晚分析完视频之后,郁勇遣散组员,要大家回去休息。 唐少辰离开晨湾区警局的时候已是半夜三点,他走出警局大厅,才发觉室外飘着零星小雪,雪花落到地上就化开了,湿漉漉的地面映出远处路灯的微光,四处愈发冷清寂寥。 唐少辰开了热空调,驱散挡风玻璃上的热气,将手上装着案件资料的文件袋随意丢在副驾上。 对于这桩绑架案,他最初就不抱有侦破的希望。 在知道了NYX代表的含义之后,这样的感觉愈发明显。 时至今日,嫌疑人严昊涵已经失踪了半个多月。从绑架伊始,到今日的审判视频,绑匪没有出过任何纰漏,踏实严谨。 如今他们的两个目的,一个在公众面前直播复仇,一个向公安机关彰显存在,两个都已经实现。 N,Y,X。 根据郁勇提供的线索,这三个字母第一次出现,是在几个月前的日本三姐妹虐杀案中。 只要稍微细想一下,便能发觉那个案子跟这次的绑架案有很多关联的地方。 两个案子最大的相似之处,是原本的犯罪嫌疑人最终都成为了新一起案件的受害人。 案件发生期间,公安机关随着案子变化被动调整,案件的结果却均以嫌疑人失踪或死亡告终。换句话说就是公安机关参与其中却是一直被牵着鼻子走,玩弄之后,没有发挥一点作用。 这样的风格,在这一次嫌疑人的绑架案中亦是体现得非常明显; 而在三姐妹的案子中,NYX三个字母被刻在了其中一人冰冻过的眼球上,最后被法医发现。 三姐妹是在地底防空洞被直接虐杀,而严昊涵则是经历了非人般的虐待,如今生死不明。 这是否是一个值得考量的差异点? 思考着,唐少辰调转方向盘将车移出车位,在看到前方漆黑的夜空时,想到今晚获取的第二条线索,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该线索来自于萧默,他指出,从去年九月开始至今的半年时间内,临江市内发生的十数起杀人抛尸案件,彼此间有着不容忽视的关联! 经调查取证,在年前发生频率非常频繁的周末杀人案件中,死者被证实均是社会败类,这些人破坏了社会治安或者伤害他人,却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得到应有的法律制裁,最后莫名其妙死于凶杀,凶手杀人的手法随着案件增多,越来越凶残… 在会议上提出这一点之后,萧默表示他判断这些杀人案均是一个人或者同一组织所为,目的是铲除没有得到公正制裁的罪犯,凶手同样有着审判情结! 他说到这里,唐少辰已经听出了隐含的意思,萧默在试探询问一种可能性,在这个可能性下,所有的这些案子,都同他们如今面对的组织有关! 从杀掉罪行较轻的小喽啰,他们一步步进化到了杀戮重案要案的嫌疑人。 他们的胃口不断变大,自信心也越来越强,最终他们不再满足于隐匿暗处想要光明正大向罪恶宣战,成为“正义”的守护神! 最后,Nyx,古希腊神话中的黑暗女神,在俄耳甫斯神谱《圣辞》中被视作三相女神,同时拥有三种不同的身份,既必然定数女神阿南刻,自然法则女神阿德剌斯忒亚,以及因果命运女神,赫玛墨涅。 这三位一体的女神,一面代表着黑暗,混沌,痛苦和复仇,一面又是命运法则一切因果循环被视为不可逆转的存在! 这样的寓意,他不得不说,很非常符合眼前这一组织以暴制暴,狂妄自大的姿态! 像这样将所有案件串联起来的联想异常大胆,冥冥之中,却似有着不可忽视的逻辑性。 而如果以上所有的推论都为真,按照他的判断,绑匪就此销声匿迹的可能性非常大,而严昊涵,恐怕再也找不回来了… 开着车,行驶在夜半无人的街道上,唐少辰一路沉思,最终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 新的线索,带来的却是愈发扑朔迷离的局面,他的思绪从越来越远的联想上转回,重新放到了那凌辱视频上,今晚的分析看似已经很完整,却是让他隐隐一直有种违和感,这种遗漏下了重要线索的感觉一直环绕在他心底挥之不去,却像是指尖流沙一般,用力抓了抓不到。 前方红灯边的数字一秒秒递减,耳边的收音机里仍在播报“少女猎杀案”的最新推论,唐少辰看了一会儿,偏头拿起手机输入了笼目歌三个字,找出了那段音频。 手机蓝牙接通到车内播放器,那首曲调微微古怪的日本童谣在安静的车厢里缓缓响起。 笼子缝,笼子缝, 笼子中的鸟儿, 无时无刻都想跑出来。 就在那黎明前的夜晚, 白鹤与乌龟滑倒了, 背后的那个人是谁? … 拣选着鸟儿,囚禁玩弄,此时此刻,那带着最轻蔑的笑容躲藏在他们身后,笑着看他们徒劳无获的人,是谁? —— 寂静寒冬,整个半球都沉寂在冬日冰凉的夜风中。 这样的寒夜里,却是毫无睡意,放假回到本家之后,严易泽的每一天似乎都是在这样的低沉中度过… 这一晚夜半三点,午夜沉寂的严家老宅,二楼小厅里关着灯,电视机却开着,关了静音的电视屏幕上新闻主播的嘴一张一合,正重播今日午间的新闻,电视对面,严易泽独自坐在沙发一角,蓝光映上的眉目一片淡漠。 孙莉是起夜的时候发觉小厅里有人的,严家宅大,每间卧室都配备了独立卫生间。若不是她今晚上了厕所之后忽然想去倒杯水,至今都发现不了她的宝贝儿子正在夜夜失眠,还看着连声音都没有的新闻! “你是怎么了,有心事?有什么事是不能跟妈说的么,需要自己一个人半夜三更独自发愁?” 拉着严易泽一起去了楼下厨房,孙莉倒了两杯分量的牛奶出来,小锅放上了灶台。 年过五旬的孙莉保养得益,一张脸五官平和,面相微带着严肃,有着常年身居高位的人自由的仪态,开口说话的时候,京腔,带着为官着公事公办的意味,听着这样的声线在耳边响起,严易泽一点分享私事的心情都没有。 自那天清晨他和安浔以那样的方式闹翻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她… 当然一句不见,也并不是再也没有机会遇上的意思,只是从那日之后无论是怎样的擦肩而过她离他一直是远远的,从来不会朝着他的方向看来一眼,这样的她却总是在笑或者在神色匆匆,便仿佛那一天发生的所有在她心里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反而是尘埃落定,让她再也不用心烦… 他竟是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已是如此让她厌恶的事。 他更加不知道的是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她从一开始就不给他哪怕一丁点的机会! 可笑的是,他之后见了严昊涵一次,那夜他找她找来学校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他拦着他大吵了一架,很多话出口,他才发觉什么心动的对象,严昊涵跟她根本不是那样的关系! 她只是随便扯了一个人出来否定他,因为那样的说法会更加戏剧性更加伤人,所以她肆意的利用了他和严昊涵的关系,便是撒谎也要先羞辱他一番,再狠狠甩开! 了解到真相之后他更加生气,几乎是用着所有的修养压抑自己才忍住没有当面去找她质问一次,随后学校放假他当天就飞回了家,却是不料三日之后,临江就爆出了那件案子! 牵扯上了严昊涵,牵扯上了她,严昊涵居然是个变态杀人狂?! 他得知的那天心急如焚买了机票差点就飞回去,若不是京城忽降了大雪当天晚上他就已经跑回了临江甚至也许还头脑发热直接跑去了安家,当然这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发生,航班被迫取消之后他一个电话打给临江能探听到消息的朋友,结果对方叹着气,给他讲了一件事。 那时,朋友在电话里的语气当真是无奈至极,他说尼玛为了这样一妞你是何必?!她就是个天仙也就只是个外头好看内里脏乱的货,就严昊涵那性|爱别墅,她早去过了只是命好没有死在里头!你说你丫就这样一烂货你还在意来干嘛?!留在家里好好放假好好过年,趁着这个假期换个地方换换心情,这趟浑水你趁早给我绕开! 那天他挂下朋友的电话,好笑了一阵子,悲伤了一小会儿,也许还自嘲了一段时间? 最后他不再守着电脑刷新机票信息,直到雪停了也没有再动一下,之后的每一天似乎就变成这样了,他好像也不知道了,他到底在想什么,又是想要,做什么… 或者最卑微最无耻的时候,他也许想过,是不是他所有的努力其实都用错了方向,他其实最开始就该直接上手用钱砸? 或者既然她谁都可以,连严昊涵都可以,为什么他不行?为什么就他不可以?! 小锅里的牛奶噗噗的翻起了泡泡,孙莉关了电源,偏头看了看儿子低头沉默的样子,转身拿了两个杯子出来,不再多问。 严家的家教一向严格,对子女的教育从来都是训诫为主,培养的是独立自主各方面都优异的孩子。 这样的孩子该是遇到什么问题都能自己理智抉择,他若愿意谈,她可以从旁提供意见,却并没有一点当个好听众关怀劝解的意思。 见严易泽不开口,孙莉便是自动将方才的事翻过,热好的牛奶他端到儿子手里,随意聊了一些话题,几句之后孙莉想起了最近临江严家出的事,指尖缓缓擦过了杯沿。 “你之前那么消沉是不是因为叔父家的事?叔父家和我们家名义上虽然属于一个本家,其实交集并不多。最近发生的那件事的确是严家的丑闻,但是也不至于影响到你父亲和我,所以不用担心。不过倒是你提醒我了,等到下学期你开学就从那边的严家搬出来自己找个房子住,等完成了学校课程就回来,实习在这边安排。” 临江严家的当家人严东明是严易泽父亲的表弟,两家关联本就不算亲密。当初严易泽去临江的时候联系了严东明照顾一二,也就是这样浅薄的情谊。 孙莉话出口后严易泽淡淡抬头望去一眼,心中有些冷然,孙莉一贯是这样的个性并没有发觉儿子的异样,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下,沉思片刻:“不过说到你表叔家的儿子,那小子应该没出事吧,不是说芯片都已经去了美国了么,我看多半是他去了那边然后玩了失踪。” 孙莉随口分析:“你叔父这几年在临江捞得可不少,资产早就转移过去了,他儿子这时候不失踪难道等着被抓?倒是你爸爸前几天说起来,说不久风声会慢慢松下来了,等到案子过得差不多了,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去找找人…” “不要去找。” 半天没有吭上一声,话说到这里却是忽然被冷冷打断,孙莉有些狐疑的瞄了儿子一眼:“怎么?” 严易泽放下一口都没喝却已经凉了的牛奶,头也不回的转身:“不要去找,人已经死了。如果没死也不该回来,不要去找。” 冷冷一句说完,他转身上了楼。 厨房里,流理台前孙莉微愣着站了一会儿,回头把杯子放到了水池里。 看来儿子长大了,判断这些事也有了自己的主见。 她也觉得不找更好,这么一个社会败类找回来做什么?给家族蒙羞么? ------题外话------ 先发这么多,今晚有二更23333 话说严师兄哇,其实真心是命不好,每次该赶去干个啥都赶不上,妥妥的男配命…。 至此严昊涵这段算是彻底了结了,后面过年上安家的戏了,牛鬼蛇神又要出来蹦跶然后受死了,大家接好233333 嗯,然后感情戏也会继续推进,要相爱相杀了啊,大家做好心理准备么么哒! V101 除夕团圆夜,牛鬼蛇神出! 相比城市过年的氛围,农村里过年是气氛更加热闹更有年味的。 随着除夕夜越来越近,隔着临江市四个多小时车程名为花峒村的掉地方,家家墨色的屋檐下都挂起了大红灯笼,灰白的墙面上串起了喜气的红辣椒,孩子们换上了漂亮的新衣服三五成群在村中小道跑过,熏鱼,腌肉,肉火腿,杀鸡,杀鸭,宰大猪,家家户户都忙得热火朝天,期待着几日后的团圆之夜! 村口老周家的三个儿女这几日都陆陆续续回来了,村尾老钱家的孙儿孙女早已和村子里的孩子打成了一片,村子西面新修的三层小楼房里,年过六旬依旧精神矍铄的王翠凤傍晚时分从屋子里出来收拾晾晒的被絮,健步如飞。 这些年王翠凤过得很不错,两个儿子安建邦安建国都在临江安了家,逢年过节大把的零用钱往家寄,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过省吃俭用的日子了。 前年的时候大儿子建邦在她的提议下翻修了家里的老屋。其实如今家中常年都都只有她一个人住,修个三层的楼房冷冷清清还要费事打扫,根本就不实用。 但是王翠凤好大喜功爱炫耀惯了,一个别人光是看看她嘴皮子都不用动一下就能叫人羡慕不已的家当然是必备品! 前年年后家里就动了工,前院后院果树园子养鸡围台按照要求都给修了个遍,只是家里翻修之后她再也没有种过地养过鸡,人就是这样,说懒就懒下来了,而且她这样的身份,本也不再需要做这些个农活。 王翠凤捧着被絮进屋的时候,屋子里两个平时想好的小姐妹张玉莲和何桂芝都已经准备回去。 夕阳西下家家户户都绕上的炊烟,张玉莲家的孙儿后日就回来了她惦记着打玉米糕,何桂芝则是明天要和老头一同去赶集东西还没准备好,两人见王翠凤进屋了起身告辞,王翠凤瞬间就不乐意了。 “怎么这就回去了啊,话不是还没说完么,今晚你们就留在我这儿吃饭?我家建国上月托人给寄的腌菜味道可好,我们一次吃了再看会儿电视?” 王翠凤将被絮随意丢在一楼小房间,绕出来留客。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惯常得意的神情,说着就要把腌菜翻出来给两人瞧一瞧。 张玉莲想,腌菜这种东西早上下饭还能吃吃晚上谁就吃点腌菜的你打发要饭的啊。 想着她说:“哎呀翠凤你就不要忙活了,孩子孝敬你的东西你老分给我们做什么,我们家里又不是没有。” 何桂芝想,呵,腌菜这种东西都还要孩子给寄来你这这么大个家这么大的人放着当摆设的啊,她就不行这种买来的腌菜能比她做得香! 想着她说:“诶呦现在连腌菜都有礼包了?城里人可真会想,想吃腌菜了就买几盒,当真方便~” 两人均是话中有话,王翠凤却是得意惯了根本没有听出来,提着她的腌菜罐子出来炫耀了一句,见两人还是执意要走,硬是给一人塞了一罐让带回去全家人尝尝。 “我跟你们说,这个腌菜可和我们平时自己做的不一样,那都是有机菜!有机菜你们知道么,那可都是营养!”王翠凤当着对方农村人不懂,每次都是这样可劲儿编,“还有这个做法也不同,肯定不致癌,还添加微量元素呢!你们家里那些个腌菜就不要拿去给孩子吃了,绝对对身体不好!就吃我这个,这个对身体可好了!” 王翠凤说着往两个表情讪讪的姐妹手里塞了腌菜,步送她们往外走,屋外的天空已经黑了,她边走边还在感叹,等过几天她家儿子孙女就都回来了,肯定还会带更多好东西来,到时候她们再过来挑喜欢的! 接着又说啊,她家建邦建国,现在都在大城市当老板,一个比一个忙!这次回来也不知能休息几天,到时候让她们再过来她家一起聚聚,她这边地大电视也大,恨不得他们都过来这边过年看春晚才对,自己家那点小地方有什么好的,年夜饭桌子都摆不开! 等到王翠凤开始炫耀自家两个孙女天仙一样漂亮,自家大孙子在国外念书呢今年兴许也不得回来,但是肯定会给她带国外的好吃的的时候,张玉莲和何桂芝已经走到了院子门口,何桂芝头也不回就出去了,张玉莲忍得住,客气跟王翠凤告了别,还帮她带上了院门,才几步赶上前面的何桂芝,咯咯笑起来。 “好了,她就这么个个性你还不知道?跟她这种鼻孔朝天的人你计较这么多做什么?就当她放屁呗!”张玉莲笑着开口,说话可不似之前那样和和气气。 “呸!什么有机腌菜,以为我不懂有机?我后院地里种的菜就是有机中的有机!还腌菜,这年头谁家的腌菜不是要不要吃一回她还真当除了她家家都活在解放前啊!要不是看她整天一个人孤零零的儿子媳妇都不着家,我才不去看她呢!以后再有这种破事儿你也别拉着我!”何桂芝是个暴脾气,一下就骂开了。 张玉莲听了也不恼,笑着撞了撞小姐妹的肩:“行了,瞧你那爆竹样儿!你也别装好人,今年你家晓东该大专毕业找工作了吧,不是想着托王翠凤家大儿给晓东介绍工作,你会快过年了还往她家跑?我呢还不是一样,先前要不是王翠凤帮着我家老头介绍了市里的医生,病也不见得这么快好,所以啊她还是有好处的,你该惜福~” “惜福惜福,你以为她是真心想要帮咱们?她就是为了炫耀!炫耀她家有钱有势有门路,我们在她眼里都是乡下土鳖!” 何桂芝被说中心事,嚷着开口,张玉莲笑骂她一句:“土鳖就土鳖,只要效果好,当几次土鳖有什么关系?!王翠凤这么好用的个性你真跟她掰了你舍得?”说着她扬起手中的罐子借着灯瞧了瞧,还是腌小黄瓜,“小黄瓜还不错,我家老头喜欢吃。” “吃个屁,城里多少假货到时候吃坏了我家娃!”何桂芝是个不客气的,说话正巧经过一个公厕,进去就把手里的罐子丢进了粪坑里! … 另一头,送走了小姐妹,王翠凤有些无聊的热了热早上的粥,就着腌菜边看电视边吃了下去。 吃好之后她把大电视的台都调了一圈,发觉还不到八点,她已经想去睡了。 她如今的生活就是这样,为了春节喜迎亲人做准备这种事她已经懒得做了,反正到时候儿子会带媳妇儿跟孙女回来,那不都是可以帮手的人? 到时候菜就让他们买过来,年夜饭就交给两个儿媳妇去做,儿子就陪着她接待客人。还有安浔和安濛,虽然没有孙子金贵也是城里的大小姐,随便表演个才艺就能把她们那群土鳖给震住! 只是可惜了,她的宝贝大孙子啊年年过年都回不来,这国外还不兴给中国人放春节的?现在什么都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了,中国人那么多,他们真没眼力劲儿… 边看着电视边想着,很快王翠凤就在热空调的暖风中迷糊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院子里传来啪得一声响,吓得她一下惊醒,流了满背的冷汗! 临近年关的时候坏人多,新闻里都播了,要大家小心盗窃和入室抢劫! 想到这里王翠凤更是心慌了,这个村子里就她家最大最有钱坏人不找上她还能找谁?真是天杀的偏偏建邦建国他们还没回来她一个人万一对方有刀可怎么办! 王翠凤越想越害怕,当即跑去后厅给张玉莲和何桂芝各打了一个电话,却是根本没人接! 她想了又想,忽然记起来后院摆着她前年买来还没用过的钉耙,倒是个锋利的武器! 想着王翠凤心一横跑去院子扛上钉耙,再回头去把电视声音调到最大装出有一屋子人在的假象,来到前院大门前,心底一横,一脚踹开大门冲了出去! “天杀的是哪家的小王八蛋动心思动到我王翠凤头上来了?也不看看我家里都有谁?!你们这帮小王八蛋敢做一点坏事明天全部给你们抓去吃牢饭,关你们十年八年,最后叫警察几枪眼子全部打死!” 她举着钉耙就冲了出去,屋外天阴之后飘了小雨,院子里的水泥地一片湿滑。 跑出去的那一刻王翠凤还是怀着侥幸心理的,觉得多半是她疑神疑鬼,或者最不济就是村里那几个偷鸡摸狗的小混混,总之气势有了就把他们全部吓回去! 她抱着这样的心态冲出去,在茹毛细雨里环视一周,刚准备放下心的那一秒,忽然在院子东南角最阴暗的角落里看见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浑身漆黑的碳一样的怪人,看不清头发衣服,五官也全部都是黑漆漆的一片,除了那一双亮闪闪的白色大眼睛,正诡异瞪着朝她望来! 王翠凤提着沉重钉耙本就只凭着一口气,一眼看见那怪人吓了一大跳,脚下一崴摔到了身侧的花坛里! “哎呀鬼啊!”她摔倒的那一刻惊叫出声,再次惊恐抬头的时候,那怪人在的地方已是没有人影! 这一下把王翠凤吓得不轻,她顾不得脚上的伤连滚带爬冲回屋子里,里三层外三层把大门锁上,哆哆嗦嗦跑上二楼抓起手机来,按下了快捷键1! 两个儿子都在临江,她平日里联系更多的是小儿子建国,但是说到底大儿子建邦才是她心底最大的骄傲。这次受了惊吓王翠凤想也没想直接把电话打去了安建邦那里,结果手机响了一声又一声,却是没人接听。 另一头,距离不远的临江市,今晚亦是阴雨绵绵。 市中心的高大写字楼里,全落地窗环绕的办公室宽敞明亮暖风习习,坐在办公桌前,后仰靠着椅背,安建邦阖着眼已经睡了过去。 身前,两只白玉一般的小手正伸在他耳旁,轻轻的帮他揉着太阳穴,那力度刚刚好,舒服得他浑身放松,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董事长,董事长?您手机响了。” 直至一阵轻柔女声在耳边响起,把安建邦从浅眠中拉回来,他恍惚睁眼的时候,朦胧间看见一张细腻温婉的容颜。 那眉目如画,温柔似水,那张容颜其实与她死去的前妻有着几分相像,却是更加年轻柔和,比起他的女儿安浔来,那眉眼间的暖意亦是更加叫人舒心。他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直到女孩笑着再次提醒了他一句有电话,他才起身拿起了手机。 秘书办今年新入的大学生程雪,似乎没多久就入了董事长的眼。 底下做事的人哪个不是人精,立马就把资历本不够的她安排成了董秘助手,如今日日守着董事长办公室送送资料端茶递水,做得都是最无技术含量的工作,产生的效用,却不是能用做的事来衡量的~ 安建邦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名字,微微诧异的皱了皱眉。 这段时间里他每天在公司加班加点,一面是为了同LPO的合作项目,一面是温柔乡太过舒服让他流连忘返,他几乎都忘记了后天便是除夕夜,老家还有一个老娘在独守空房盼着他们回去过年,而每年的这些事都是宋灵韵负责他从来都不操心,一时想到宋灵韵的名字,他心头顿了顿,眸中有了些思量。 身侧程雪还乖巧的站在书桌边,沏她那一壶水温已经控得刚刚好的龙井。 程雪家是茶庄出身,虽不是什么有钱人家但也算是书香门第,养出来的女儿自是知书达理又天真可人,这一手好茶艺,亦是让安建邦看上心的原因之一。 他拿起手机沉思几秒,偏头望上程雪微微含笑的脸,眼底也有了些笑意,随后他挥了挥手退人出去,程雪得令非常乖巧的走了,出去的时候轻轻带上了门,清风缠绕而过一室茶香幽幽,让安建邦心里再次酥软了三分。 带着这样的心情他接通电话喂了一声,那一边一瞬沉寂三秒,王翠凤猛地嚎哭起来:“儿啊?是建邦么?你怎么才接电话啊妈都吓死了!你快来,快开车回来,家里闹鬼啊,有鬼啊!” 那一声叫得凄厉,破嗓子瞬间撕裂了安建邦之前心头的旖旎,哭声夹杂着土话,安建邦一时没能听清王翠凤叫得是什么,却是被那一头乱哄哄的声音搅得心头一阵烦躁,不悦得皱了皱眉:“妈,你有事么?我还在加班,有事您找二弟是一样…” 电话那头,此刻的王翠凤怎么还听得进这些话,当即几句不孝子骂开了,边骂边絮絮叨把今晚的事说了一遍,安建邦耐着性子听了个七七八八,听到老娘哭骂着说到自己扭了脚之后,他想到最近的情况,忽然有了决断。 “妈,您先别着急,我这边今天实在是脱不开身,一会儿我就打电话给建国让他过去接您,今年过年您就来临江过吧!” 他一句出口,王翠凤愣了愣,去临江?…总比过待在这个闹鬼的屋子里强! 王翠凤一口答应,安建邦再是劝慰几句,没等人缓和过来就挂了电话,然后他随意给二弟下达了个跑腿的指令,做完这些之后,他靠上椅背,沉思起来。 近日恒通和LPO的合作项目走得很顺利,宋灵韵和LPO总裁夫人的关系也越来越好,她已经暗示过几次想要带着安濛回家他却一直敷衍,最近却已是有了渐渐敷衍不过去了的态势。 宋灵韵不是个任人揉搓的软柿子,如果他不能快些改善这样的情况指不定她在背后给他出什么阴招,想到最近家里还算乖巧的安浔,他觉得可以一试,而今天忽然接到老娘这通电话,终于让他找到了契机! 除夕团圆夜,再怎么都是该一家人一起过的,今年他就把老娘从乡下接回来,再叫上二弟和弟媳,然后提出让宋灵韵和安濛回来过年,就说是做做样子给奶奶看,他就不信安浔不卖给他这个面子! 等人回来之后,一个年过完起码也是半个月之后了,到时候想要再把人撵出去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届时他就借着公事繁忙天天留宿在公司,家里那堆破事就丢给宋灵韵和安浔,她们不是要斗么,就让她们斗个够! 想着,安建邦微微勾唇眼底带上了冷笑,起身端起程雪刚刚沏好的茶轻抿了一口,真是唇齿留香。 其实像程雪这样的丫头,才真真是叫人最舒心的那个,即没有秋映瞳的大小姐脾气,身上又少些宋灵韵的风尘谄媚劲儿,整个一朵出水小芙蓉般越看越清纯越看越漂亮,只是可惜年纪小了点,天天敬畏的对他用尊称,他有这么老么? 这么惋惜着,却也不妨碍安建邦回味着刚才小手按摩时的舒畅感受,再是将姑娘青春的脸庞和柔美的胴|体回忆了几遍,才意犹未尽的翻开了身前的文件夹。 年后合同进一步的洽谈是在欧洲,程雪似乎提过自己从来没有出过国?届时的秘书团要不要再加一个人?… 想着,安建邦翻阅起合同来,屋外小雨淅沥,挂断电话,王翠凤摸了摸眼角的泪,回头看看卧室的窗户赶忙拖着瘸腿过去锁好拉上了窗帘,躲进了被子里! 三层小楼的前院,屋外的水泥地上还躺着那把钉耙,院子东南角的那最黑暗之处,一根原本不在那里的木棍,顶着一个全身漆黑的稻草人,在风雨间微微摇曳,不一会儿就支撑不住掉落墙头,摔成了一堆烂草。 … 这一头,当安建邦怀着愉悦的心情策划好一切,另一边,夜间的高级会所里香风阵阵气氛正好,今夜宋灵韵又陪着LPO总裁夫人出来跟一群闺蜜小聚,刚刚上台演绎了一段《凤头钗》,让下方一群太太们大饱耳福。 宋灵韵从台上下来,嘴角带着谦和温婉的笑意,总裁夫人随即招了她过去身边坐,介绍她给周围的小姐妹认识,说了一大堆她在昆曲上的造诣,还把她当年登台演出的事都讲了出去。 宋灵韵面上不显,却是全然看出了其他几位太太听后眼底浅浅带上的不屑…是啊,戏子戏子,她在她们心里,在总裁夫人心里她可不就是这样一个角色? 丈夫需要谈生意,巴着她们送了她出来讨好,在她们心里安家根本没资格说道,她跟她们也不是同一出身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笑着偏头对上总裁夫人温婉的脸,宋灵韵心中冷哼,其实她根本就不懂什么昆曲吧,很多时候与她聊天都说得牛头不对马嘴,但是偏偏她还得取意奉承笑脸迎人,这就是她的悲哀,她现在所处的位置! 一番说笑,总裁夫人端起桌上一杯香槟递给宋灵韵,她含笑接过,却是一口都没喝。 这个月她月事已经推迟十天了,身体也隐隐察觉出些异样。 这段时间里安建邦每次过来她都是备着壮阳补肾的汤药哄着往下灌,当然在汤里还加了一些助兴的小药剂,补得年过四旬的安建邦夜夜勇猛胜过当年! 这样的欢爱频率下,她自信自己还算年轻且保养得益的身体怀上孩子的机率非常大,而如今不出所料的话,她已是有了身孕! 一面陪着各家夫人说笑,一面伸手轻轻抚上仍然平坦的小腹,宋灵韵眼底笑出了一抹冰凉冷意。 有了这个孩子,她回去安家就指日可待!等她重新坐稳了位置,她一定叫家里那小贱人生不如死! —— 天寒地冻的冬季,也许每一年,全凭着过年的氛围驱散清冷寒意。 家里圈养多日的几只狗狗,终是感受到春节热烈的气氛重新蠢蠢欲动开始活跃了么?~ 安享太平数月之后安浔也觉得有些无聊,看着他们一个两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小模样,她带着主人宽容慈爱的心,觉得等她办完了正事,也不是不可以,好好陪玩一下~ V102 有一种感情,叫偏偏是你 安浔心里的正事,同永安市青城县有关。 驱车从临江出发,车程五个多小时的一座小城,便是永安青城。 那里有着江南水乡特有的秀丽温婉,还有着一群朴实善良讲着吴侬软语的居民。生活节奏休闲缓慢是优点,发生一点小事便会闹得人尽皆知是缺点,是了,那里便是上一世,辛蓝辛紫两姐妹出生并长大的地方。 巧得是,安建邦的父亲安贵名老家便在青城,当年抗日战争他随军出征,战争结束之后娶了王翠凤,落户在了花峒村。 直至多年后安建邦在临江起了势,老人才衣锦还乡回了青城认祖归宗,死后葬在了故里,便是如今,年年都有在照拂着这个小县城。 安浔的记忆里,这个爷爷是个不苟言笑却办事认真的人,当年家乡修路建桥没有一件他不积极参与,总是默默掏钱不求功名,后来老人六十大寿,那年恒通制药接下一笔大单安建邦一高兴以老人的名义在青城建了一所希望小学,却是没等贵名小学落成老人就去世了。 她是在老人死后才寄居到了安浔体内,对当年的往事只有淡薄的记忆。 老人死后同青城的交情断了几年,她重生归来之后捡起了这份联系。以后每年她都以安家的名义返乡做慈善,捐些钱,看一看贵名小学的学生,今年因为忙碌行程推迟了,安浔计划明日一早前往青城。 近日“辛劳”的安建邦早已把回老家的事抛到了脑后,他等着安浔回来本来是想通报宋灵韵的事,准备欲扬先抑先用晚归打压安浔的气势再提要求的套路都想好了,结果被安浔一打岔全咽了回去,坐在客厅昏黄却是毫无暖意的灯光下,安建邦微微皱眉望上女儿的脸,眼神渐渐带起了深意。 这段时日里,安浔似是变得更加漂亮了,那一张如月般的容颜细腻皎洁,从他的角度看去,甚至看得到一抹月色般朦胧的光晕。 若是单看这样的长相,他当真是该自豪,年轻一辈的女儿家里,他还没见过谁有比小浔更加出众的样貌。 只是这样一张脸,配上她此刻的目光和表情,却是让他怎么看都生不出半分喜欢来。 三年前她外表一点都不成样子的时候至少还对他这个父亲有敬畏也有依赖,如今呢,却是整日眸光淡淡似笑非笑,便连乖巧叫他爸爸的时候,也听不出半分真心来! 明日年二十九,她一早出发去青城。 安建国接了老太太应该中午时分回到临江,等到安浔忙完了从青城回来便是晚上了,他何不直接把宋灵韵叫回来伺候老太太,凭什么还要当作个重要事情似的请求安浔同意?她只是他的女儿,哪有资格管长辈们的安排?! 想着,安建邦心中怒气夹杂着挑衅,一下有了决断。 安浔站在玄关处等了一会儿,看安建邦没有说话的意思,淡笑道了一声晚安,转身上楼。 … 如今的安家人丁凋零,入夜之后笼罩在大宅子里的阴冷气息挥之不去。 安浔进了卧室,把暖气开得足足的,脱下外套衣衫,光着脚丫踩着地暖的绒毯朝卫生间走去。 前两日取来的血她交给了隋炘制作胶囊,年后她有着极其耗费体力的大计划,血要节约着用才行。 褪下一身衣衫,安浔盘起长发站到浴室镜子前,细细端详自己。 她经常这样不遮不掩的观察身体,不同于其他女孩在意着胸部大小腰间赘肉,她总是在这里看看有没有尸斑,那里瞧瞧有没有浮肿,在确认自己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并无大碍之后,安浔放心的泡入了大浴缸里。 墙上的水龙头不断注入热水,安浔在浴缸里舒展身体,畅快的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最喜欢的就是泡浴缸,泡澡能驱散体内的寒气,让皮肤细胞更加有活性也能让关节运动得更顺畅,对她身体很有好处。 静静的在热得发烫的水里躺了十来分钟,她的体温终于慢慢回到了正常水平,随后用浴盐搓搓身子,再用皂角打出泡泡,滴几滴香油舒缓神经,安浔这个澡洗得极其考究,洗完之后甚至还敷了个面膜,给头发做了柔顺,顺便修了修指甲,最后看着各个饱满如同贝壳一般圆润漂亮的指甲她终于满意了,香喷喷的飘回卧室。 她心情很好,今天回来之后全程都在哼着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这是要去相亲! 留在床头柜上的通讯设备没有关,一头小E忙碌到一半远远听见歌声和悉悉索索的动静,抬起头来。 其实最近这段时间里他总是隐隐的感觉,觉得安浔的心情好得有些异样。 明天她去青城…青城,不是她亲生父母在的地方么? N她,真的是在开心么? 停下手中的活,小E静静听了很久,当然她不会叫他,也没有互道晚安的习惯,等了半个小时之后,他确定她已经睡着了… 午夜的安家大宅,屹立山巅,在漆黑的夜空下,像一座沉寂的牢笼。 山间坡道上,那棵四季常青的香樟树下近日总是停着一辆漆黑轿车,入夜之后到来,天亮之后离去,永远守候在黑暗中,那日之后,她却是再没撩开窗帘看上一眼。 静静坐在驾驶座上,霍城最近出行已经不再总是带着顾三,他沉默抬眼望上二楼卧室,看窗户透出的灯光终是熄灭。 他知道她很安全,近日她偶尔出门,常常在家,她平平安安的出门,开开心心的回来,没有再遇到一点危险。 单凭这一点他就该感恩,并没有期待更多的资格。 案子刚刚公开的那几天,他找她的频率突破了他设置的上限,那所有的短信,她一条都没有回。 她做着同样的事,保持着同样的距离,却是为什么这一次他的心境却是全然不同,隐隐含着忍不住的焦躁? 就像是他亲眼看见了,以往的每一条短信她都是神色淡淡的看过,即便从未做出任何回应,她却是至少每一条都认真看了。 而这次,却无论是他的询问还是他的晚安,她就像是根本不感兴趣一般略过,在家的每一日,她甚至很少拿起手机,偶尔看见消息时她选择性忽视,因为她并没有搭理他的心情… 这样的无视,从他初遇她至今,从未有过… —— 隔日天青,很早的时候安浔就出了门,司机老杨开的车,沿着高速开出临江地界,一路向北。 临江的四周是成片稻田,冬季的时候刚刚种下一批秧苗,翠绿绿的绒毛一般铺在漆黑的泥地里。 路边的景色乏善可陈,安浔看了一会儿,偏头睡了过去。 他们在午后时分到达了永安市,再往北边半个小时的车程便是青城县。 年前最后一天,市区里热热闹闹人来人往,车子缓慢的在街道上龟速挪动,老杨见大小姐醒了,乐呵呵的同她搭话。 大小姐从三年前开始代表老爷返乡,每年都是冬季,祭拜一下太老爷,然后参加一下县里的慈善活动,他觉得特别好。 这一天他们的安排是当天来回,吃过晚饭之后便启程回去,然后他便放假了,今晚就可以回家和妻儿好好过个长假~ 老杨心情好,话也比平日多,安浔时不时接他的话说笑几句,映着窗外阳光的容颜看着有些苍白,老杨注意到后将车载空调开得更暖和了些,大小姐是不是身体不太好? 车子开出永安市区之后先往北去了市郊的梨园公墓,梨园公墓修在半山,安老太爷安贵名就葬在里头,每年清明节安家都会举家来祭拜,而春节的这一次就是安浔一人来尽尽孝心。 老杨准备了一捧白菊一包元宝,递给安浔之后就守在了车上。安浔有独自扫墓的习惯,他不再跟上去。 穿着一身肃穆黑衣,安浔捧着菊花沿着山间石阶一步一步往上走,今日公墓里的人很少,她一路上都没遇见什么人,她走上石阶来到一处平台,往右走过整齐排列的墓碑,最后来到一个合葬墓前,停下了脚步。 合葬的墓碑比起其他墓碑要宽大一些,上头的红漆似今年刚刚重刷过,红得艳丽。 安浔捧着菊花在墓碑前站了一会儿,四处看看见没人,俯身坐在了墓碑前的石台上。 青城是个小地方,发生一丁点的小事都会被人津津乐道。 所以以往她每次过来都很小心,只会假装经过偏头看一看,或者远远站着观望上几眼,今年她却是似乎做多了胆大包天的事,一下就起了心念完全抛开了谨慎,坐下之后她深呼吸一口觉得很舒服,后仰靠上了墓碑一角。 干干净净的石台上,一方小小的铜鼎里积着烟灰,几日前曾经有人来祭拜过墓里的死者,留下了深深的思念。 除此之外,墓碑周围再也没有其他,收拾得一层不染却也有些冷冷清清,她伸手轻轻抚上石碑冰凉的棱角,安心望上了天边如絮般的流云。 她没有边看着墓碑边和死者说话的习惯,也不觉得凭借一束花一包元宝就能传达对亡灵的思念,甚至可以让他们在地底生活得更好一些… 如果这个世上人死后真的有灵魂,如果那些灵魂还能保留着前世的记忆,那该是一件,多么悲伤的事。 那样,她便是永远的站在暗处,看着所有在意的人,在没有自己的世界里继续生活下去… 看着他们悲伤,看着他们难过,看着他们慢慢变得麻木,最后再是鲜血淋漓的伤口也会愈合,只留下偶尔忆起时,心间绵密悸痛。 当看着自己所爱的人日夜伤心哭泣的时候,你会不会希望他们能够快些脱离苦海,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 当看着自己所爱的人最终露出笑容的时候,你又会不会隐隐黯然伤怀,因最终被遗弃,落下心酸的泪来? 人的一生,太短暂,短到我们不得不时时学会遗忘。 忘掉永远失去的心爱之物,忘掉再也找不回的心爱之人,然后明白这个世上没有谁离开了谁是活不了的,最终踏上新的旅程,过完此后余生。 三年前重生归来,她爱上了一句话,尘归尘,土归土。 人死后,便像是这样化作天地间的一粒尘埃就好,再也没有思想,再也不会怀念,一把轻扬出去,随风飘落远方,再也看不见人世间所有的爱和痛,便是永远的自由。 静静在墓碑前坐了一刻,安浔起身,拿着她的花和元宝,去祭奠那个即便已死还要承担保佑家族使命的老人。 迈着清浅的步子,她渐渐走远,身后那一方干净的石碑前,除了铜质的小鼎之外什么都没有,冰冰凉凉,冷冷清清。 远远的,映着天边流云,石碑上鲜红的字漆,如血泣立。 双穴顶端,两张黑白照片,年轻秀丽的姑娘,有着一样的容颜,一个温和清婉,一个明媚娇艳,却永远定格在了最美好的年华,成为了过不去,也必须过去的伤… —— 安浔每次从梨园公墓出来都会很沉默,老杨已经习惯了,加足马力前往青城。 临近小镇的之后,路上的景致便有了变化,夹道的院落覆着青砖绿瓦,十步一景,处处荷塘,小桥流水,曲径通幽。 每次到青城老杨感觉都很好,无论是路边大红色的灯笼还是孩子脸上甜甜的笑容,都让他觉得舒心又愉悦。 他径直把车开到青城中学旁的居民区,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停车位,下车提出后备箱的礼品,帮大小姐来开了车门。 安浔看着心情也很不错,笑眯眯的领着老杨往楼上走,团圆夜的前一日,楼道里家家户户都贴着大红福字喜气春联,安浔加快步子一路跑上顶楼,来到601室门前,看见了门边贴着的一对手写春联。 上联:瑞羊丰收岁 下联:喜猴锦绣春 横批:一室康宁 的确喜气洋洋又内敛平和,符合屋主一贯的性情! 安浔想着弯了弯眉眼,咚咚敲响了红色漆门。 “老辛有人来送礼——!”门里顿时传来一阵惊天女声。 “什么送礼!八成是小浔到了…”随即一道男声将前人喝住,在安浔笑得露出了牙齿的时候屋子里噼里啪啦响起一阵拖鞋声,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来。 门内,一中年男人,灰白色的毛衣休闲西裤,打理过的短发鬓角有些花白,精神面貌却是极好。 他拿着锅铲,一眼对上安浔的笑脸,眼神亮了亮:“小浔到了,快…” 一句快进来还没说完,门后猛然又扑出一个人来:“是谁?!” 来人欣喜开口,从门后探出的头上夹着两个花花绿绿的卡子,怀里还抱着一个软乎乎的玩具熊,那张不再年轻的脸上一抹笑容透出些许不合宜的天真,望上安浔微愣两秒—— “蓝蓝!蓝蓝你回来了?!” … 除夕前的最后一日,她千里迢迢,回到了生她养她的故乡。 只是这一日,她改头换面,也换了人生,她是小安,是替死去的爷爷回来做慈善的千金小姐,她每年只会过来这一日,停留短短几个小时,便又风尘仆仆的赶回去。 便是如此,在这座早已没了她容身之所的小城镇里,却还是会有人期待着她来,用着欣喜的眼神看着她,用着愉悦的声线叫出她的名字,虽然叫得是小浔,虽然他们并不真的认识她… 远在临江的安家,这一日儿孙满堂。 几乎是在她前脚刚走之后,宋灵韵后角就领着安濛回了大宅。 随后奶奶王翠凤从花峒村被接了过来,安建国一家亦是到了安家齐享团圆,那一室安宁,远比她在的时候要和谐美满。 只是,那又如何? 此刻她人在青城,人在这里,站在那一室温暖的大门前,这是她重生三年间每年最期待的时刻! 柔柔弯起嘴角来,她笑出一抹甜甜暖意,开口:“辛老师好,新年快乐!师母也新年快乐!” —— “好,好!新年快乐!来来快进来,穿粉色的拖鞋…哎呀人来就可以了还带什么东西?你们每年都这样我们怎么受得起…” 门内辛永德错开一步把门开到最大,迎着安浔进屋,看见身后司机老杨提着的果篮和酒,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 安浔乖乖的一步就蹿进了屋子里,在玄关换上崭新的棉拖鞋,回头冲着辛永德笑:“可不是,我也说叫杨叔不用买东西不用买东西,您们二老肯定已经啥都买齐了,他这还赶着往上添到时候吃不了还不是全丢掉!~” 安浔眯着眼笑,说话的语气全然不是她平日在家那样温和又疏离的模样。 辛永德对上安浔的笑容微愣一秒哈哈大笑摇了摇头,道了一句你这丫头哇,说着赶回厨房继续炒菜,安浔站在小小的客厅中央偏头四处望了望,一眼看见躲在卧室门后偷偷瞄她的王慧芬,笑着跑了过去。 “来师母出来给我看看,一年不见又长漂亮了哇~” 安浔拉着王慧芬出来,上下打量一番笑眯眯开口,王慧芬却不似之前开门时热情的模样,有些怯生生的抬头望她一眼:“…你是谁?” “我?”安浔瞪了瞪眼,“我可不就是蓝蓝么你刚刚还叫我来着!” 是…是么?… 王慧芬脑子不好,很多事情说过的看过的转头就忘。看着安浔的笑容她犹豫半天,小心翼翼:“蓝蓝?你是蓝蓝?…我的好朋友蓝蓝?” “是啊!我就是你的好朋友蓝蓝啊!~”安浔猛点头。 “哈哈,蓝蓝!原来是你回来看我了哇!” 王慧芬信了,一秒就嗨,拉起安浔的手臂原地转了一圈,后仰得意张望了厨房一下:“老辛我告诉你,我的好朋友蓝蓝来了!从今天开始我就有帮手了!看你以后还怎么逼我吃药,哈哈哈!” 这一句叫的辛永德是要多无奈有多无奈,这边王慧芬才不管呢,一边说着药苦才不好吃,一边从睡衣口袋里摸出一颗软绵绵的糖出来塞到了安浔手心里:“来,糖甜!糖好吃!你吃,快点吃!” 那软糖没有外包装,上面沾着不少睡衣上的毛灰。 安浔却是不在意,拿起来看也没看就塞到了嘴里,咯吱咯吱叫起来:“真甜,好吃!~” 她的吃相逗笑了王慧芬,革命情谊马上建立,拉着安浔两人就跑进卧室里,关上了房门。 屋外老杨换了鞋,把礼品放好,抬起餐桌上的罩子看了一眼,啧啧,一桌子的好菜! 这辛老师一家人,真的人好,三年前大小姐回来做慈善就是辛老师负责接待的,之后就一见如故似的结下了深厚的缘分! 他怎么看都觉得这辛老师是吧自家大小姐当成亲生女儿看了,否则又为什么会在年二十九就把年夜饭做了,摆明就是想和大小姐一起过年嘛! 想着老杨边感慨边去厨房帮着搭把手,一室气氛融洽,温暖非常。 另一头,关上房门的卧室里王慧芬拉着安浔一起坐到地上,献宝一样把她的玩具一样一样拿出来分享。 安浔跟着她一起坐下,偏头打量了一下四周。一年没来了,这个家还是跟以前一样,不,或者她该说,三年了,这个家,一点都没有变化… 这个家庭并不富裕,卧室一张大床一个衣橱,均是二十多年前的老家具。 天花板上的吸顶灯散出银白的光,安浔的视线从床头的老旧结婚照上收回,落在对面玩得起劲的王慧芬脸上。 她脸上还带着淡淡笑意,眼底一片柔和,她早已过了一触景伤情掉眼泪的年纪,只是笑着伸手帮王慧芬把松了的卡子拿下来,再好好别了回去。然后王慧芬抬头冲她友好的笑,她也笑,笑着拿起一个娃娃,陪王慧芬玩起木偶戏来。 … 十分钟后,辛永德端出一盘酒酿小圆子来,还有刚刚出笼的青稞团子和桂花糕,全是安浔爱吃的东西,他信心满满的敲开卧室房门,把王慧芬的好朋友“抢”了出去。 “中午就先随便吃点点心,晚上我们再正式开大餐,吃好吃的!” 辛永德守在饭桌边,看着安浔一手拿着汤勺吃圆子一手抓着青稞团子往嘴里塞,一边担心孩子给噎着一边满是成就感的开口,话落安浔吱溜一声咽下那香甜浓郁的自酿酒酿,满足的咂咂嘴:“这还叫随便吃一点,那晚饭岂不是更赞!辛老师您厨艺最棒,最喜欢吃您做得菜了!” 安浔不遗余力的夸赞,辛永德听得眉笑颜开!过年过年,家里当真是要有个小的在才热闹哇,这小浔丫头真是乖,怎么疼都疼不够! 想着辛永德在饭桌边坐下,跟着端茶递水,安浔吃得开开心心,王慧芬则是不乐意的跟在旁边绕,时刻准备着抢回她的蓝蓝继续玩~ 另一边,老杨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的酒酿圆子一边笑着感慨,觉得这辛老师一家也是好玩,宠着大小姐的模样倒是比他家老爷夫人更像是大小姐的爸妈~ 想到这里,老杨微微顿了顿,偷偷抬眼瞄了一眼身侧那间永远紧闭的卧室房门…听说辛老师其实原来是有两个女儿的,三年前死了…辛老师的夫人听说原来也是个老师,女儿去了之后打击太大脑子就有些不正常,也就没有再教书了… 老杨想着心里有些疙瘩起来,另一边饭桌前气氛却是极好。 辛永德一直认为,那本来是为了青城县教育举行的慈善活动里,最后受益最大的,是他们辛家。 他至今都很感激当时县领导体恤他们家有病人需要额外收入,把负责接待和组织慈善活动的工作交给了他。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认识小浔这样一个乖巧的孩子,让他每年有了些盼头,也让王慧芬有了个玩伴,虽然每年小浔能来的时间非常短,但是给他们一家带来的欢乐,却是能持续很长,很长… 想着,似莫名又有些伤感起来,下一刻安浔端起碗来喝光最后一口酒酿,笑眯眯的望上了辛永德的脸:“好吃!都吃完了!一会儿是要去县政府还是先去学校?我要带几个团子走,还有桂花糕!” “好,都带着去!锅里还有热的呢,带刚出炉的去!” 辛永德宠孩子完全没下限,看见那张笑脸立马什么伤感都没有了,起身去厨房翻找纱布和保鲜袋,乐呵呵的忙碌起来~ —— 安浔在辛家是完全的放松,一点在家里的架子都没有,吃喝玩乐比在自己家里随意非常多~ 当天下午,她先跟着辛永德去了县政府和领导寒暄几句,又去了贵名小学和代表全体学生感谢他们资助的小朋友玩了一下午,回去之后自然饿了,然后在丰盛的晚餐上胡吃海喝塞了个饱。 老杨看得出来大小姐在辛家开心,做好了开夜车回去的准备,晚饭过后也不着急,陪着辛老师聊了几句,然后抢着去洗碗。 安浔每次过来都是当天就走,五个小时的车程辛永德不算也知道孩子不会再呆多久了,不舍之中闷头做着夜宵。 其实白天的点心还不是全部,他故意把安浔最爱吃的肉夹馍给藏了下来,似乎是有点想借着夜宵勾引孩子多留一会儿的意思… 只是开夜车到底不安全,挣扎之后辛永德还是晚饭后就剁了五花肉热了馍,想就让孩子带着路上吃吧,还是早点回去早到家的好… 这一边,辛永德正在厨房边惆怅边忙碌,另一边安浔饭后消食,家里太小,走着走着,就就走到了那间紧闭的卧室门前。 王慧芬在上厕所,老杨在洗碗,谁也没有注意到她。 一时心中不知是怎么想的,下一刻安浔忽然伸手握住门把一拧,门居然开了… 她闪身进去,反手关了门,黑暗中熟门熟路的摸上墙上的开关,啪嗒一声,打开了灯。 那是一间不大的卧室,明明是同一个家里,空气却是有些冷。 安浔在门边站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的走出几步来到屋子中央,她抬头对上一扇窗,以这扇窗户为分界线,这间卧室被分成了完全相等的两部分。 配套的家具,一边一张床一个衣橱一张书桌,完全一样…却又是,那么的不一样。 走过纤尘不染的木地板,安浔来到窗边,反身靠上。 她的左手边,月白色的单人床上铺着天蓝色的床单,床边的书桌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一排厚厚的书,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阖着,再无其他。 书桌的对面,依次是一个衣橱和一个书柜,衣橱上蓝色星星的磁铁下还压着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一句提醒——周五返校,参加毕业典礼。 衣橱旁边,透明的书柜里罗列各种厚开本教材,原来当真看着是那样的索然无味,唯一有生气一点的东西,是书架中间一层摆着的,一只雪白绒绒的小猪。 安浔淡淡凝视,随即偏头望向了右手边。 同样的月白色小床,一样靠着墙,那粉色床单上点点浮动的玫红色,仍旧是那样幼稚又不太有品位。 床边的墙上贴着一副巨大的海报,上面是一个五官冷冽却是身形柔软的芭蕾舞者。 靠着床的书桌上乱糟糟的丢着一堆书本杂物,甚至还有一只袜子,她不知道每天进来收拾这间屋子的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三年来完全保留着房间里的所有陈设,不动上分毫的… 这样的心意,其实真的没有必要… 留下这些触景伤情只会更加难过,难过之后,辛蓝和辛紫,也不可能再回来。 她抬眼,眸光扫过对面的大衣橱,辛紫和她唯一不一样的地方,是她不要书柜,衣橱比她的整整大了一倍。 只是同样的,她在衣橱显眼的位置,把她的雪白小猪粘了上去,她买的一对小猪,一人一个。 就像是她从小到大买过的所有东西,都是非要这样,一人,一个… 那淡漠视线最后扫上的位置,是衣柜中央的墙面上,那张加大洗印,镶了边框挂上墙头的照片。 这是一个溺爱子女的家庭,父母全身心的以两个女儿为傲,生怕没人知道他们夫妻有一对漂亮的双胞胎女儿,一个继承爸爸的智商能文,一个遗传妈妈的基因能舞,爱学习的那个会考上临江大学数学系是个小学霸,爱跳舞的那一个要考去临江戏剧学院立志成为全国数一数二的芭蕾舞演员,而最重要的是,两个孩子会去同一个城市念大学,今后的四年也会一直在一起,他们是多么幸福的,一个大家庭… 青城是个小地方,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总是一阵风一般,忽而便会传遍大街小巷。 于是,故事的最后,就像当年这对家喻户晓的姐妹花从出生以来发生过的所有大事一样,她们的惨死,亦是在一夕之间交口相传,人尽皆知… 之后,这个家庭能被议论的变故还有很多,比如王慧芬的病,比如辛永德的苦,比如那反反复复一直破不了的案子,再比如如今多了一个每年来做慈善的小丫头,死了女儿的辛永德把人当成了亲生女儿,宠到了心间… 若不是今晚稍稍喝了点酒,安浔也想不到自己的酒量竟是如此浅。 浅到她一面头晕,一面回忆起来这些不该忆起的前程往事,然后实在不舒服,晕乎乎的倒在了那如同粉色云朵一般的小床上。 她进屋没有多久,不会儿从厕所出来的王慧芬找不到人,抱着小熊无头苍蝇一般忽然就闯了进来! 她看见她躺在床上,瞪了瞪眼睛,忽然脸色就变了,跑过来拉着她的胳膊想把人拽起来:“你不能睡,这张床是小紫的,你不能睡!” 是么,她不能… 嘴角的笑意终是不能再那样轻柔得不带一丝苦涩,安浔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安抚着王慧芬的情绪往外走。 却是走到门边的时候,身后忽然一股拉力拽了她一把,她一回头,对上的竟是王慧芬不再笑着的脸。 她不笑的时候,当真和以前的妈妈一模一样… 她愣住,看她伸手点了点她身后的蓝色小床:“那个床你不能睡,但是这个可以,睡吧!” 王慧芬说着,上手推了她一把,安浔跌坐在天蓝色床单上,抬眼的时候视线已经有些朦胧。 她笑着问:“为什么这张床就可以?” 王慧芬也笑了:“你不是蓝蓝么,这张床是蓝蓝的,你的,睡吧!” 所以,原来她还是记得的么?记得,从前… 所以,原来那好朋友蓝蓝,并不单单是她以前以为的单纯含义? 轻轻窝在绵软的被窝里,安浔在王慧芬蹲在床边再次天真对着她笑的时候,她一勾唇,落下一滴泪来。 王慧芬急了:“你怎么了?生病了?要吃药了?!” 安浔委屈的捂着肚子,作难受状:“我肚子疼…” “跟辛老师说一声,我今天可能走不了了…但是我不吃药!…” —— 安浔肚子疼,疼得很真,之后诶哟诶哟的在床上滚,死也不肯再下来… 老杨有些急了,明天就是除夕夜,他实在是归心似箭却又不好开口,在卧室门外绕了一圈又一圈,第三圈之后安浔看时机差不多了,直接要求他先回家。 安浔给出的理由很充分,明天就是除夕夜,理应他过了今晚零点就已经放假了,没有道理再留下来陪她。 老杨犹豫不决的时候,安浔“忍着疼”大义凛然的给安建邦打了一个电话。 彼时的安家正在热闹,宋灵韵不遗余力的哄着老太太,王翠凤一年难得在儿孙面前作威作福一次,愈发的矫情。 楼下群魔乱舞,安建邦躲去了二楼书房,接起电话听安浔说了原委,微微皱眉:“你是不是乱吃什么东西了?乡下地方不干不净的,你就管不住嘴?” 一句话语气很差,安浔用脚丫子都想象得出如今家里嗨翻全场的盛况! 听后她也不恼,继续有气无力蔫蔫道:“肯定不是吃坏的,爸爸您想啊,青城是爷爷的老家,也就是爸爸的老家,我骨子里可是流着爸爸的一半血呢,再怎么说血统在那里,就是乡下地方,也不会不能适应的…” 她轻声一句,张口就讽刺到了安建邦最在意的出身问题! 手机那头安建邦一瞬吃瘪怒火中烧,当然不会再管她死活最好她今晚就把遗产全吐了然后有多远给他死多远!~ 安浔完全了解安建邦的心意,不听他咒骂一句干脆利落挂了电话,回头泪眼汪汪:“我爸说养好了再回去,不着急。杨叔可以回去了,不用等。” 安浔这一出戏故而是演得精彩,也胜在搭戏的无比配合,她挂了电话辛老师不由分说就全“信”了,立马开始端茶递水暖胃消食,十八般武艺往上招呼。 另一头老杨眼看着这架势大小姐今晚是真的不走了,再想想家里儿子还等着他回去呢,就让大小姐明天早上自己打个车回临江,也没什么要紧的吧… 想着,在安浔的不断催促和辛永德的再三保证中,老杨抵不住归家的诱惑,一步三回头,终于被辛永德送出了门。 飞快关了家门,保险几下上好,就像是生怕人给飞了似的,辛永德转身几步跑回卧室,两眼亮晶晶: “小浔,肉夹馍刚做好了,现在吃还是等会儿吃?” 神马有肉夹馍?! 本还在装疼逗着王慧芬担心的安浔立马不疼了! “吃,现在吃!海带和豆腐皮加了么,我要吃辣的!” … 这一句肚子疼,一疼就是两天… 安浔这一次是铁了心要留在辛家过除夕。 微微有些担心,更多的却是雀跃,辛永德诚惶诚恐的把孩子留了下来,根本不敢想今年居然孩子能留下过年!大年三十的晚上,他们三人一起看春晚一起倒数,最后看着孩子喜笑颜开的吃下他做的汤圆,辛永德已经再无遗憾… 然后,终是到了大年初一的清晨,一大早辛永德就起来去车站买了票,带回了安浔爱吃的早餐,等到孩子睡醒收拾好一切之后,他把伤心欲绝的王慧芬锁在家里,怀着惆怅的心情,载着安浔去了汽车站。 汽车站。 那一日天晴,阳光甚至异常温暖。 穿着一身黑衣,站在暖阳之下,安浔神色恍惚的看着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忽而失笑。 是啊,汽车站… 当然会是,汽车站。 从青城开往临江车程五个多小时,正常打表收费起码都是好几百,遇上春节车少,就算有钱也不见得拉得到人肯出长途,这种时候正常人都会选择汽车。 辛永德给安浔买的是最贵的车次,单程票价两百。 车子很新空调厕所都有座位还是单人的,他已经为家里富足在他看来也许从来没有坐过长途车的她考虑到了所有… 这样的关怀之下,她又怎么忍心拂了他的好意? 那日清晨,安浔最终在辛永德微笑的目送下,带着一大包他做好分装好能在车上开心吃一路的零食上了车。 那日后来,安浔端坐在长途车上,微微笑着目送辛永德依依不舍的离开,直至那寂寥背影再也看不见,她猛然起身,逃命一般跑下了车! —— 她想,这也许就是她太过放纵自己,得到的惩罚。 不是不知道这样耍赖不应该,也不是不清楚很多时候一时的放纵只会带来更大的痛苦,她却为何没能经受住这次的诱惑,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来? 她早该走的不是么? 就应该同往年一样,匆匆到来,匆匆的离去,不该去小紫的坟前逗留,也不该任性打开那间卧室,她本就只配在几个小时的时间里用力汲取所有温暖,然后在没有沉溺到无法自拔的时候抽身而出,这才是她该做的事情! 辛蓝已死,这是事实。 复仇,杀戮,从她选择这样度过今生开始,她已经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从长途客车上下来的那一刻,她原本计划的还是去车站外围找个的士司机,载她回临江。 却是下来之后,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车站广场边的一个长椅前,沉默着坐了下去。 望着身前的人来人往,车去车回,她想,她终于是找到了小小的青城第二个不好的地方。 这个城太小,小到完全没有大城市日新月异的变化,三年的时光,整个城镇,所有街道,甚至连这一个小小的车站广场都仍旧是那样,全然没有一丝变化… 所以,这要她如何遗忘三年前的过往,忘记当初他们一家三口是怎样在这里微笑着送走去临江参加艺考的小紫,忘记生日那天,她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带着妈妈亲手做的排骨从这里出发去临江给小紫过生日! 这个地方便是他们所有苦痛的起点,她们从这里离开,再也没有回来,这整座不变的城里只有他们一家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爸爸不会再弹琴,妈妈也不会再跳舞,那一间空屋保存得再完好也不会再有人住,厨艺很好的妈妈再也不会做上一桌的好菜,然后站在厨房的窗边看,念着,她们为什么还不快回来… 轻轻的,不知为何,齿间再次有了不成调的曲子,一点一点,溢出来。 这一世,她学会了在越是难过的时候笑得越开心,在越是软弱的时候,表现得,越决绝! 所以,那代表这愉悦心情的歌,在最悲伤的时候她还是可以这样轻轻唱出来。 然后她便会明白,这一世,会尸化,会杀人,会喝血,会阴毒的她,终究不可能再是以前的她… 一段计划之外的幸福时光,也永远不可能再填满,如今这个千疮百孔的人生。 … 那一日,从清晨,到傍晚,她看着车来车往,却终是没有一辆车她能够坐上。 这一日,她彻底被悲伤击垮,多日来一直压抑的痛苦再也不受控制,她被困死在了这个地方,困死在了当年最悲惨的回忆里,如同溺水一般挣扎不出,她不敢走,也不愿走,仿佛再也回不去先前的轨迹! 视频通讯的那头,忐忑不安陪着她一路经历这段虚幻的时光,听她哼了一整天的歌。 那些朦胧的音符,全是欢快上扬的曲调,让他以为她已经开开心心的回了家,不知又在开心的做着什么事,直至那歌声唱到最后忽然变成一片哑意,他终于猛然觉出了她的异样! 他在耳麦那头吼,问她怎么了? 她不搭理,继续哼着曲调破碎的歌。 他着急了,问她到底在哪里? 她不搭理,继续哼着曲调破碎的歌… 他直觉她还留在青城,他已是从她的调子里听出了满满的绝望!他浑身颤抖着要她不要动,在原地等他,甚少踏出家门的少年,他从未去过这么远的地方,话落他一把推开椅子抓起外套就跑了出去,耳麦砸落的瞬间,哗的一声,传出了吵杂雨声! 当那倾盆大雨兜头浇下的时候,安浔甚至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夜幕降临她已是独自一人在车站坐了整日,不远处行人仓皇跑过,她愣着看他一眼,低头,齿间冰凉的曲调,缓缓,溢出。 不远处的街边,一辆漆黑轿车亦是停泊了整日,从她出现,从她留下,从她嘴角微带着笑意愉悦的轻晃着腿唱了一天的歌开始,他已经等在这里,看着守着,判断着犹豫着,直至那大雨轰然落下,他终于忍不住一下拉开车门跑了出去! 同她身边在意着她喜欢着她的所有男生一样,他其实,并不真正了解她的内心。 他不知道她为何会留下,也没有判断出来,当她笑着闲适着,看似开心的在长椅上坐了整日的时候,心底,到底已经崩坏到了怎样的地步… 只是他不懂没关系,迟了,也不要紧,至少在她最无助最伤心最绝望最痛苦的时候,他是离她最近的那个,他是第一个,出现在她眼前的人。 这个世上有一种感情,叫做永远赶不上。 那是严易泽想要飞回临江时突降的大雪,是小E想要飞奔至青城时千山万水的距离。 这个世上还有一种感情,叫偏偏在那里… 那是她开心的时候他不期然间陪伴,是她难过的时候他从天而降守护,那是她一抬眼间,望上那冰凉大雨间一双淡漠沉静的眼,那是这世间唯有的一个人,让她吃惊意外,让她忽然不安,让她体会被逼迫之时的焦躁,让她唯有的几次,被迫之后,竟是选择了妥协… 而他,却偏偏是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错了的那个人,永远出现在最对的时间,最对的场合,给出最对的情义,会不会就能成全一份,对了的感情? 这个问题,她此刻不想,根本,不必想。 他脱了外套扬起盖在她头上,她垂眼,看着他俯身蹲下,抬眼望来的容颜。 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晶莹的从那细腻眉眼间滚落。她看着他沉默,那么大的雨,打湿了她身上几乎所有的地方,他明明什么不知道,却为何要抚上她的脸,抹掉那根本不存在的泪… 他扯她一把,低声开口:“跟我走。” 她仍旧那样定定看着他,她根本不想跟他走! 大雨磅礴中,他望着她的眼神,很沉,很静。 那一抹幽深,甚至让她觉得他可以一直这样守着她,等下去,无谓四周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怎样的境地… 那一刻,心中忽而传来一声轻响,若那是什么感情萌发而出的悸动,她想,那也一定可以理解为,是什么平衡,终于破碎了的心死。 忽然间,四周冰冷的冬雨竟是化作一粒粒冰沙,打落在脸上刀割一样疼! 他抬眼望上她越来越冰凉的眼神,那是她从未有过的模样他根本不敢去揣测她此刻心底的想法! 死死咬牙,下一刻他避开那眼神扬手扣住她冻得冰凉的肩膀,一把把人抱起来,搂紧了,转身朝着雨中的车走去! V103 我们都没有资格 那一晚暴雨侵吞所有,漆黑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傍晚七点多,辛永德热了剩菜和王慧芬两人吃了饭,饭后他去厨房洗碗,出来看见王慧芬抱着熊站在漆黑的窗前往外看,他叹了口气,端了热水拿着药走了过去。 王慧芬今晚很听话,也可能是从早上闹到刚才终于累了,没有挣扎多久就乖乖答应了吃药。 辛永德端着水,静静守着王慧芬数药丸,看她挑挑拣拣一会儿先吃圆的一会儿不要红的,待到大大小小所有的药丸她都痛苦的咽下,辛永德奖励的摸摸她的头,给了她一粒糖。 辛永德今年四十五岁,王慧芬跟他同年,两人原本都是青城高中的教师,辛永德教数学,王慧芬则是声乐,只是两年前她已经从岗位上退了下来,今年以来似乎病情愈发重了。 王慧芬不难管,只是像个孩子一样时时需要人陪伴。 这几天安浔留着两人一道玩脱了型,今天小伙伴走了她难免伤感,数着药丸全部咽下,过了一会儿王慧芬抬起头来:“蓝蓝还会再来么?” 王慧芬神智不清,常常把年轻的女孩子叫成蓝蓝或小紫,辛永德不去纠正她,安抚的理了理她的头发:“当然会,她不是都跟你约好了么,会再回来看你的。” “嗯。”王慧芬点点头,是约好了的!“蓝蓝现在已经到家吧?” 辛永德看看窗外,一路顺利的话小浔应该今天下午两点左右就到临江了,傍晚才开始下的雨,应该影响不到。 他想着到了沙发边拿起座机来,给安浔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 另一面,大雨砸在地面上如雷轰鸣,雨滴中夹着冰雹,打在皮肤上很疼。 霍城紧紧搂着安浔快步走过,边走边帮她挡着脸,到了车前拉开后门把她抱了进去。 安浔身上全是水,后座皮椅瞬间湿了一大片。 霍城放下人起身出去,打开后备箱扯出一个包来,钻回后座叩上了门。 一瞬密闭的空间像是个空罐子,大雨冰雹落在车顶隆隆作响。 霍城全身都滴着水却根本无暇顾及,拉开包翻找出一件全棉的T恤来,裹上安浔湿透的长发擦起来。 他一动,发尖的雨水溅落,安浔在纷乱中淡淡抬眼,沉默不语。 T恤很快就湿透了,霍城皱眉捏上安浔的肩膀,竟是捏出满手水来。他咬了咬牙,伸手抚上她的脸,只可惜他的手心一样的冰凉毫无温度。 “我去找个酒店,你必须换身衣服洗个澡,跟我走好不好?” 他还是那样,永远习惯性的征求她的意见。那若是她说不好呢,他们就这样待在这里一直耗下去? 车里开着暖风,吹在安浔的侧脸。她面无表情盯着霍城看,他穿得比她少,身上寒意也比她重,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焦虑,细长的眉眼清隽的五官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那样的好看,而她,已经隐隐开始不能接受和他这样相处。 下一秒安浔轻轻点了点头。 霍城仍旧微拧着眉,这是他第一次从她的眼里辨不出任何情绪。 此时却不是他纠结的时候,他随即转身下车换到前座,把空调开到最大,调转车头开离了广场。 —— 年前那一晚,他又在安家守了一夜,隔日清晨正要走的时候却是恰好看到她出门,他自是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 一路来到青城,他看着她去扫墓,看着她进的那幢居民楼,他没想过她会留下过夜,便也跟着留了下来。 他从未这样在外住宿,衣食住行都有诸多不便。 只是能这样待在离她最近的地方,他才仿佛能够安心一些,即便没有亲眼所见他也隐隐感觉她和负责慈善接待的这家人关系很亲近,这几天她过得很开心,今早他看着她出门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明媚的笑容,所以他当然想不到为何现在她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从暗处跑出来,她一定知道了他在跟踪她… 他会恰好跟过来,她也许也知道了他一直在安家大宅外守候… 她会,怎么想?… 觉得他是偷窥狂跟踪狂,他的这些行为她一定很反感对不对! 可是为何从方才起他就一直觉得,此刻她对他最大的情绪却并不是为了这些无聊的小事? 从方才起,她便一直在排斥。 无声的,沉静的,用着全身心来否定他,排斥他,拒绝他,回避他… 她不想要他了,她再一次,想要甩开他。 … 大雨这一夜,整座青城都泡在冰水里。 此后一路霍城都没再说过一句话,车程不到十分钟的地方便是青城旅馆,那是他们的目的地。 小城镇撞上恶劣的天气,晚上基本不会有客人。 这一晚看店的张师傅早早就把拉门关了一半,窝在生了炭炉的柜台后,听着小电视里的折子戏。 霍城的车靠上路边惊起一大片水花,耳尖的老张抬起睡眼迷糊的脑袋张望了一下。 霍城下车犹豫了一下,还是先拉开后门把安浔一起带了出来,他现在一刻不盯着她心里就静不下。 不知是不是只因为冷,霍城浑身都在颤,那轻微的颤动安浔感觉到了,她没有抬眼,任由他牵着闪身进了灯光昏黄的小店。 “诶诶不要进来,都是水!你们等着我拿个拖把来!” 张师傅抬眼瞄到两人进屋,不悦的皱了皱眉头。 霍城停下脚步,抬眼的时候眸光比平时凉,张师傅看得心里顿了顿,靠,这大晚上的来得是什么人弄脏他的地板还有理了? 张师傅不悦的拿起拖把横扫了两下,气鼓鼓的回到柜台后:“身份证拿来!” 霍城顿了顿,张师傅抬头:“身份证呢?你们不会没有身份证吧!” 霍城从来没有外面住过,平日去哪里不是什么东西都由顾三备着他当然不可能把身份证带在身上。 安浔的情况类似,而且她现在根本就是半个死人样子听什么都没反应。 霍城微微用力握紧了安浔的手心:“身份证没有带,能不能…” “不行,身份证都没有鬼知道你们是什么人!” 张师傅断然摆了摆手,目光从霍城的脸上移开,瞄了眼他身后的安浔。 虽是粗粗一眼他也瞧出来了,后面那姑娘浑身乱糟糟的却是长得非常漂亮,呵,大晚上的带着这么个漂亮姑娘来旅馆还不就是为了那档子事,之后打扫指不定多麻烦他最讨厌这样的客人! 张师傅心里的想法全表现在脸上,霍城沉着一张脸,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死死攥紧指节都隐隐发白,下一秒:“请你通融一下,多少钱都可以。” 他低声开口,从未像这样耐住脾气求过什么人。 今晚的一切太乱,他急需一个地方好好的收拾好一切照顾好她,让所有奇怪的不安的他弄不清的纷扰快点过去。 这样的情绪太强烈,压在心头甚至让他有些难以呼吸,这是他第一次无措到不知如何是好想什么都觉得不对,他说话间愈发用力攥紧掌心的小手,心头失去的感觉却是没有少上一分,当发梢冰凉的水珠再次滴落时却是张师傅非常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毅然决然的请他们快点离开! 霍城已在爆发的边缘,周身冷冽的寒意在那一刻一瞬蔓延! 只是他又能做什么?难道砸了这个店把人暴打一顿,就能顺利进去了? 原来这个世上也有他办不好的事,解决不了的困境。 他们都不是万能的,在很多事面前,早该妥协… 下一刻,在霍城反应之前安浔忽而转身,拉着他就往外走,几步回到了车边。 她的神色依旧很淡,微凉的目光一直不在他身上。 她示意他打开车锁,重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她已经很累了,什么都不想折腾了… … 从青城开回临江的路,全程高速。 若不是今晚的这场大雨,以霍城的车速,最快四个多小时就能回到临江。 却是这一场雨,阻碍了视线淹没了公路,夜晚少了前车车灯作为指引,一路开出去像是开入了一片汪洋甚至连地上的车道线都看不见! 维持着四十码高速霍城一路开过湿滑的路面,前后只有他一辆车,其他所有人都停泊在了路边不敢向前。 霍城一贯胆大心细,这样的天气他并不是没有开过车甚至用过比这更快的速度,却是以往,他的车上没有安浔。 她似已蜷在后座睡着了,穿着的还是原本那一身湿透了的衣服。 这样一路开会临江她绝对会生病,他原本是打算开出一段路之后另外找酒店,却是遇上这样的路况,他隐隐看见前方蓝红色的警灯闪烁,前面很有可能已经限行! 抬眼从后视镜里观察安浔的情况,霍城深深皱眉,下一刻车灯照亮前方出口的路牌,他犹豫不到一秒,变道过去直接下了高速。 那是城与城之间小小的村落,这样的夜晚早已没了灯光,他开下高速沿着有些颠簸的小路往前,最终一个拐歪,开入了一片广袤的荒地。 雨夜无人,四周落雨之间杂草丛生。 轿车的车身四面窗户都贴了窗纸从外看不见内部,他将车熄火下车去了后座,安浔已经醒来,他拉开车门的时候,对上她沉沉望来的眼神。 大雨瓢泼而下,远处雷声阵阵,他关上车门的时候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他拿出手机打开照明,从先前的包里翻出一套衣物来。 “这里不会有人看见,就在车上把衣服换了,好不好?” —— 他在一阵雷声落下的时候开口,声音清淡,神色一片平静。 她始终面无表情,淡淡抬眼望上那张半隐在黑暗中的容颜,手机幽冷的光亮落在他的眸子里,像是这暗夜唯一的一点光。 今晚她一直都是这样,不似以往的灵动随性,她再也不笑也不说话,整晚沉默着,她一直看着他,那眼神却是冰凉,幽深得,辨不出一丝感情来。 沉默着相望,下一秒霍城终是垂眸避开那微凉的视线,他关了手机照明,再抬眼时忽而倾身,伸手握上了她外套的衣领。 他没有说一句话,双手攥紧,轻轻往下一拉,便将她的外套褪至了臂弯。 放置在两人之间的手机,屏幕的幽光照向车顶,在她微微诧异抬头的那一刻他拉起她的一只手臂轻轻扯出袖子,再是环过她的肩头,把那件依然潮湿的外套整件脱了下来。 他沉默着把衣服整理了一下,放在身前,抬眼望上她朦胧在阴影之中的容颜,下一刻他轻轻伸手,触上了她胸前开衫的纽扣。 扣子一粒,一粒解开,她终是选择了不动也不说话,像是无比温顺的,任由着他动作起来。 轻垂着眼,他的指尖一路往下,到达腰际的时候她半干的发梢轻轻擦过了他的手背,湿漉漉的,透心一般凉… 她面对着他坐着,一直很安静,当他抬眼再看她时,从那细腻眉眼间并未看出一丝拒意,指尖微顿的下一秒他跪坐起来,轻轻的,脱掉了她的毛衣。 那一刻,暖风习习的车厢内,满满的,环绕上了她的气息。 他离她是如此之近,当他俯看而下的时候,她甚至配合着微微仰头望了上来。 只是那一双眼里,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情绪,淡漠平和漆黑一片,她看着他,却是全然,没有将他映入眼底… 他的眸光是那样暗,那一刻心底锐痛般一刺他伸手搅上了她T恤的下摆。 此时此刻她身上只剩下了这一件单薄的衣衫,半湿的包裹着身子,甚至隐隐看得见内衣的颜色,下一秒充当着唯一光源的手机终于休眠一下黑了屏,黑暗潮水般袭来的时候,她伸手拉起他的掌心来,像是握了握又像是没有,然后轻轻松了开。 微顿一秒,霍城在下一刻后退,转过了身去。 黑暗中,安浔静静坐了一会儿,终是双手环绕撩起T恤下摆,把衣服轻轻拉高,无声的空气中她的长发随着衣物被拽起,在松开后散落而下,接触皮肤的时候,甚至带出了轻轻的弹音。 他的心跳,她的心跳,那一刻都微微的都有些加快了,附和在一起,成了黑暗中他努力只去关注的东西。 贴身的衣物上还带着体温,安浔淡淡垂眼把衣服放到一边,做着这一切的时候她甚至没有转身回避,她知道即便是什么也看不见,霍城也绝对不会回过头来。 想着,她反手轻轻解开了内衣搭扣。 她的衣服里外全部湿透了,她的确很不舒服,隐隐开始尸化的身体没有常人的体温,她的衣服湿了之后一直是这样冰凉的裹在身上,让她一路都觉得还泡在水里。 那一身莹白如玉的肌肤,终是全然暴露在了清冷的空气中,安浔伸手摸索了一下,拿起那件干燥柔软的宽大T恤,套上的时候,她的鼻息间忽而满是她已经开始隐隐熟悉了的,他的味道。 她知道,他们这是在回去临江的路上。 她终于还是回去了,还是同他在一起。 也许这一世,她最不想霍城出现的地方,便是青城。 最不想让他看见的,便是此刻的自己。 他的到来,就像是现在她身后忽而落下的那道惊雷,一下砸落的时候,狠狠惊醒了她! 她忽然就觉得自己同他之间的所有事都变得可笑起来,先前她又是怎样想的,才会带着那样轻松惬意的心情去面对他? 青城一遇,终是一棍将她打醒。 先前的平衡似在这一夜全部破裂,她已是再也不能,让他这样待在身边。 … 无声的,她轻轻穿上他的衣衫,套上毛衣之后,伸手把头发拉了出来。 然后她脱掉湿透了的长裤,换上干净的新裤子,那裤腿实在长了太多,她认真低头一层一层挽起来,挽了好久,才终于露出脚踝来。 黑暗中,他等她做完了这一切,等了很久,才慢慢回过头来。 他们已经僵持了太久,这样压抑的气氛里,却似是谁也不能先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她终是变成了眼前黑暗中一抹模糊的影子,从他视线里淡去,再也看不清… 她却仍是那无尽的黑暗中他注视的唯一存在,便再是看不清他也知道她就在那里,呼吸相闻,伸手可触,便是她似已独自下定了什么决心他也绝对不会接受,他绝对不放手! 黑暗之中,气息倏然一凝他忽然倾身就搂了上去! 安浔一惊下意识撑着椅背往后缩,身后却是车门她一步之后退无可退,一下被圈入一个温暖怀抱,用力收紧! 她双手隔在两人之间,他偏头,温热又纷乱的气息散在她耳边。 “如果你不想回安家,就去我那里。”他声音轻而沉。 她小幅度推拒,力道不轻。 “如果你不想回临江,我带你离开!”他忍着她的拒绝,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里有了决绝! 她微微一顿,随即推得更用力。 “你不要这样!…”他咬着牙,像是威胁又像是恳求,但是她不这样,还能怎么样?! 她不想回安家么? 她不想,回临江… 他却是为什么要看出来? 他为什么次次都要看出来! 她不要这样的关系也不要这样的感情,不要像是软弱得毫无用处一般去依赖一个人去需要一个人更何况还是他! 他带她离开?原来还有这样的选项。 那么,他不要义信了? 莫锦心的仇,不报了? 他之前十几年付出的所有一切不就是为了能站在那样的高处拥有那样的实力去完成那支撑他活到现在的理由么? 为了她,他真能说放弃就放弃?… 只是霍城,你明明没有资格为我做到这样。 而我,也根本没有资格,得到这一切… 她不再动了,却也像是再也没了感觉,什么都不再在意,也不再挣扎。 心口一阵锐痛,他咬牙,用力把人搂得更紧,他已是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能缩短此刻遥远得不能再遥远,甚至让他估算不了的距离! “安安…我喜欢你…” 他叫出她的名字,用得是昵称。 低哑声线,这一句表白,不知该不该,他终是说出口来!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第一次,听他说喜欢… 她听着,睁眼望着车顶一片漆黑,良久沉默。 “不要喜欢我。” “霍城,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 ------题外话------ 今天字数少一点,明天白很忙所以留了些存稿哈23333333 so,是的,安女王把霍小城甩掉了…。 大家觉得原因是什么呐?仇恨一直都在,对立的关系也一直都在,却是为什么安小浔原来可以轻松闲适的面对霍小城,甚至觉得和他在一起很舒服,今晚过后却是一下破了平衡,再也不能和他像原来一样相处了呐,嗷嗷,我想机智的大家一定猜得到哈哈,所以虽然虐,却也是进步的虐哇,大么么一个!23333 V104 认真了! 霍城死也不可能想得明白安浔忽然变成这样的原因。 几日之前她还很正常,那晚从“陈色”回去他逼她答应年后见面,她即便生气了也没直接拒绝,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就退回了原点,或者更糟糕,甚至从最初开始,她都从来没有像这样排斥过他… 今晚一路他的担忧全部成了现实,此刻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挽留只会对想留下的人有用,哀求也只能对会心软的人有用。 如果她能表现出哪怕一点回旋的余地他一定什么都可以抛开再试一次,试十次百次!只是今晚她所有的表现意味着什么,他其实很早就都看出来了… 她没有给他一点回旋的余地。 她甚至连推开他的力气都省了,若是早已下定了决心之后不再有交集,也就不差这么一会儿,再同他在一起… 车外的雷雨还在继续,两人的呼吸从急促到平缓,心跳一点一点沉寂下去,他最终起身的时候,夜色朦胧中仍旧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没有试图再去看,也没有试图再去触碰一下,他面对着她沉默了很久,终于转身打开了车门。 霍城回去了前座,发动引擎将车开回了大路。 磅礴雨声将所有气息都吞没,安浔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坐了很久,直至车子再次驶上高速公路,她坐起来一些,靠上车门角落,她终是抬头,当然这么暗的环境,她也没能再看清霍城的表情… 窗外只有昏黄孤灯还屹立在风雨之中。 安浔垂眼静默了很久,终是缓缓阖上了眼睛… —— 这一路开回临江,用了整整八个小时。 车子开入临江市中心之后,安浔要求下车自己回去。 她的头发全干了,纠缠一夜,发尾都打了结,蓬松着,乱糟糟的披在肩头。 身上的那件薄毛衣是霍城的,黑色,宽松得像个大大的罩子,她被罩在其中看着愈发纤瘦,没什么血色的小脸上一双极大的眼睛又黑又明显,甚至显得有些突兀。 霍城在清晨寂静的街头缓缓靠了边。 安浔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物,团成一团抱在怀里,然后拉开车门钻了出去,这一次她并没有再道别。 青城的雨,下到了临江。肆虐了一整晚的狂风暴雨终是渐渐收敛,变成了针尖一般绵密的细丝,落在身上,却仍是会感觉有些疼。 走出义信堂会的大门,苏怡在街边撑起一把伞,她执行外派任务四个多月今早才回了临江,未曾细想就先回了义信复命,来了之后却没能如期见到想见的人。 苏怡低着头缓缓走上街边,清秀俏丽的一张容颜上神色有些复杂。 她不在的这短短几月时间里义信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千尧”易了主,周静雅居然被赶出了城南别墅,她今日一早到了堂会竟然只见到了顾三,而她从未想过城哥会去什么地方,却不带上顾三在身边。 清晨的堂会气氛有些古怪,她偶遇上一些人,大多数看她的眼神都隐忍而躲闪…搞到后来她实在看不下去了差点以为苏家出了事,一个电话打回去把睡梦中的老苏同志抓起来责问了一番! 苏群鹤在电话那头跟女儿再三保证自己没有犯错也没有动摇苏家根基,讲到最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吱吱呜呜了半天,小心翼翼问苏怡见着了霍城没有。 苏怡说没有,老苏同志立马改口说那回来再谈,不由分说就挂了电话… 苏怡皱着眉有些不悦,她最讨厌别人话说一半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什么话不能一次性讲清楚?! 想着她一路往前走,到了街边刚要扬手拦车,一偏头,竟是看见一辆熟悉的黑车从街角拐出来,缓缓停在了马路对面不远的地方。 那是霍城的车,车牌她很熟悉,那一刻心中一瞬放晴苏怡伸长了脖子差一点就要过于激动的扬起手来,下一刻轿车的后门却一下开了,闪身走出一个女孩来。 凌乱的长发披在身后,女孩穿着一身古怪黑衣,她下车的那一刻苏怡只看见了她的小半张脸,那抹雪白在眼前一晃而过她就转过了身去,背对着她一步步走远。 苏怡愣在了原地,瞪圆了眼完全反应不过来,呼吸一瞬凝滞的下一秒车门再次打开,这一次是驾驶座,她眼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下车,转身,朝着女孩的背影望去,他甚至往前跟了两步,却是最终停在了那里… 清晨的街头,终是人声渐起,车水马龙。 霍城站在街边,那是靠马路的一侧,车来车往,有些危险。 早班的公交停泊之后启动,司机不耐烦的按了声喇叭,看那一身黑衣的男人看着车过来都没有动一下的意思,司机低咒了一声调转方向盘,变道开了过去。 公交从眼前一瞬掠过的时候,才把苏怡呆滞中拉回现实… 她甚至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根本无法相信方才看到的画面! 却是当那车身滑过,街对面的一切再次暴露眼底,她眼看着那黑衣女孩一步步离去,脚步甚至有些蹒跚。 她凝神再次望去的时候才惊觉,她之所以蹒跚是因为穿着一身极不合身的衣物,无论是袖摆还是裤腿都长了太多,她拖沓着往前,背影消瘦而清冷,她终于认了出来,这身衣服是城哥的?! 春节喜气洋洋的街头,那两抹沉寂的黑,黑得太过扎眼。 他驻足原地,看着她缓缓走远,直至终是到了街角,她一个拐弯再也看不见,那一刻他甚至往前跟了两步忍不住想要追上去,却是在理智崩盘的前一秒强压下心头冲动,一瞬转身拉开车门,扣上窗沿的时候,指节用力得一片青白! 此刻他若是追上去,一定会做出最疯狂的事来。 忍不下现在的情绪,他再也不可能留在她身边! 死死咬牙,霍城在车边站了几秒俯身坐回车里,重重拉上车门一脚踩下油门蹿出车道,轿车反向绝尘而去,从苏怡身前掠过的那一霎,他甚至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就在那里! 至始至终错愕的站在街边,直至两人都消失在视野,苏怡都没能动上一下… 绵密的细雨打在伞面上,滴答作响,她静静望着前方再次恢复宁静的街角,看着早餐铺子的老板娘推着小车出来,哼着小曲儿搭起了雨帘,那帘子一抖水花四溅,她猛然从梦境一般的呆愣中回过神来,回头死死盯着霍城离去的方向看了很久,脑中所有异样的画面瞬间串联起来! 她咬牙掏出手机一个电话回拨过去! “城哥他…”她的声音都在抖,“是不是就在我不在的这几个月…有女人了?…” “你特么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 安浔叫了一辆车去了老城区,在那里碰头接应的隋炘,一起回了城郊的秘密基地。 她从车上下来的时候隋煜已经等在了那里,难得上下瞟了一眼她的衣物,一贯清冷的姑娘淡淡开口:“E去青城找你了,还没回来。” 安浔面无表情的走过:“会回来的。” 那声音淡漠,里头没有一丝情绪,安浔来到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门口,停下脚步:“二十分钟后在训练场跟我汇合,上次你教的招式,我要练习一遍。” 话落她侧身进去,反手关上了房门。 城郊的秘密基地,隐匿在一片废弃的工业园区之中,原本是一个堆满了积压货物的仓库,如今就地取材,改建成了一个功能齐备的训练场地。 安浔从小门进场的时候,隋煜已经等在了那里,她换上练功服之后看着愈发娇小,并不算特别漂亮的清秀容颜上带着一抹肃穆神色。 安浔出场的时候,已经完全看不出她本人的样子。 一身材质特殊的防护服,各处加高垫厚,让她看上去比起实际身高足足高处了二十多公分,直逼一米九,根本看不出来是个女人! 防护服的最顶端,她的脖子隐匿在加高的肩垫中,外形看着就像是个手长脚长却微微佝偻的怪人,而当她终于抬头望来,一个椭圆形的白色面具扣在漆黑的头部,上头弯月一样刻出血红的两眼和嘴,那一张笑脸,叫人不寒而栗! 此刻的她已经不是安浔,而是游走暗夜,以变态为食,以黑暗为生的狩猎人——NYX! 冷冷抬眼,面具之后安浔淡淡望上隋煜沉静的脸,下一秒她双手往身后一探一瞬抽出双戟,爆发加速,猛攻而来! 那双戟幽冷的光芒一瞬印上隋煜的眉眼,在安浔离她还有十米之遥的地方她已纵身跃起,躲避的瞬间双戟锐口直逼到身前,安浔双手扬起沉重凶器直掼而下,重重插入隋煜原先站着的地面,竟是一瞬将坚硬的水泥地砸出了两处浅坑! 隋煜在跃起的下一秒空中一个回旋翻身就踹了下来,那一击用了全力,安浔一瞬拔出双戟抬头相迎,隋煜一脚踹在交握的双戟戟身上,爆发力震得安浔后退几步稳稳站住,隋煜亦是在空中翻转一圈落下,脚踝处只觉一阵酸麻! 几月以来的特训,如今的安浔速度更快,力气更大,对武器的运用也愈发熟练! 她的体能异于常人,饮血之后,弹跳力和爆发力均能突破人体极限!从两个月前听闻她居然夜间会在楼群间练习飞跃开始,隋煜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在训练的安浔,根本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 隋煜从空中落下,一瞬抽出身侧架子上的上了膛的机关枪,抬眼就冷冷扫射而去! 有了大富豪Vincent的支持,他们这个团队配备的所有物品,大到医疗设备小到生活用品全部都是一流而高效的,训练用的所有武器亦均是真枪实弹,只因将来出击的时候,任一场任务安浔将要面对的,都是这样险象环生九死一生的局面! 机关枪的子弹很扫而来,安浔在前一刻就估算出了弹道,暴起急速飞奔一下跃上隋煜身侧的集装箱,抽起双戟翻身一扭,如同离弦之箭一般俯冲而来! 她胜在速度太快,力度太狠,隋煜很清楚安浔最大的优势其实不是体能而是能先一步预测对手行动的能力,这样的能力在双方实力均等的情况下将成为如虎添翼的存在,让她拥有一瞬秒杀对手的实力! 从特训开始至今,安浔素来是以强攻为防守的性情,今日亦是不例外! 从很早开始,按照安浔的要求,她们的实训便是在模拟一场即将到来的对决,此时此刻,隋煜亦是在毫不懈怠的模拟着她所了解的,安浔终将面对的那个敌人! 那个男人,他比她更快,更强,无论是心态还是智力,都远在她之上! 而安浔,如今的她今非昔比,也许她已经有了能跟对方相抗的体能,但是实战经验上的差距仍是巨大! 针对这一点,数月以来隋煜每晚都在悉心研究那日地底对决时的录像。 从那并不多的交手之中她提炼着对方惯有的行动轨迹和各种各样的招式拳法,然后她不断挫练安浔的多方反应力,制定出完善的训练方案,处处都在有效针对对手的优势! 隋煜的方案认真严谨,她并不需要让安浔成为比对方更加强大的存在。 很多时候一场决胜,便在于最初出其不意的致命一击。拼的,便是绝杀那一霎,精准的设计和必杀的决心! 所以,今晚过后,她终是做了决定,要与那男人殊死拼杀一场了么? 她并不知道她忽然改变主意的原因,她只知道就在方才安浔回来之时,她看她第一眼,便已感应到了她身上完全不同于往日的狠戾气息! 此刻,看着安浔凭借速度和狠绝挡开所有子弹一瞬急攻而来,隋煜心中甚至犹然而起一股自豪的情绪,下一刻她一下甩开手中的枪拔出靴中短剑,错开安浔的戾气,剑柄在手掌一个翻转反手握住,狠狠朝着她的颈项直刺而去! 隋煜最擅长的兵器便是短剑,最擅长的招数,便是同时操控多柄短剑围攻对手! 配合她的灵活度和速度,翻飞的短剑可以在她指尖幻化成一张冰冷锐利的巨网,安浔扬起右手用刀刃挡下第一道攻击的那一刻,下一柄刀锋已是直直扎向她的胸口!她反手用双戟尾尖将刀锋弹开,下一秒另一把鬼祟的利刃早已绕到了脑后! 安浔一个翻身错开身后刀尖的袭击,戟身横卧一瞬回旋,带起了强大气流! 这便是隋煜教给她的制胜一招,若不是超人的体能根本无法实现的终极杀戮! 气流回旋中大戟坚硬的锋口瞬间弹开隋煜的短剑,她躲避的过程中只觉眼前寒光一闪,脸上感觉到了一阵麻木刺痛! 下一刻眸中寒意一凝,安浔一脚踹上隋煜的胸口把她整个人踢飞出去,紧跟而上她拔腿一下飞跃而出,双戟在胸前一瞬交握上扬,戟尖弯月型的锋口拼成一柄巨大锋利的金色利剪,顷刻压上隋煜纤细的喉管,就要阖上刀口! “诶,这是在干嘛!停下快停下!安浔你要杀了我家小煜么!” 隋炘的叫声便是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忽然插入到训练场中央!安浔正压在隋煜上方,眼角瞥见她苍白容颜之上一抹嫣红血线的那一秒,眸中甚至杀意愈甚! 下一秒身侧却是一个白乎乎的人影一下蹿了出来,高喊着那一句冲到了跟前! 隋炘没有一点武力值,短兵相接的场合稍有不慎便会造成难以挽回的结果! 那一秒安浔心中一片沉静,心底冷冷想到的,竟是一旦她的体能被激发到最大对武器的运用也熟练到了一定程度之后,隋煜这个陪练就已经没什么价值了… 而相比之下,精通医术还会制药的隋炘,尚且还有些用处。 想着的下一秒,她神色淡淡一瞬收了戾气,轻轻后仰,落到了地上。 方才那一脚踹得实在不轻,隋煜一下摔落在地上,隋炘笨手笨脚过去赶忙把人扶起来。 面具之后,安浔神色很淡,默默将两人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 “所以你刚才是在干嘛?不是陪练么,需要这么认真?” 十分钟之后,并排坐在训练场边,隋炘皱眉,伸手揉上隋煜的胸口:“疼不疼?” 隋煜摇头,脸上一贯的无表情,也并没有对胸前那占便宜的爪子有半点怀疑。 隋炘揉了一会儿,神色自然的收回手,打开医药箱找出一瓶消毒水一张创口贴。 隋煜看着他动作,片刻之后响起他的第一个问题:“我帮安浔试验招数,检验实战可行性。” 隋炘淡淡抬头:“结果呢。” “很好。” “你确定她能用上?” “能,她很认真,所以我也必须认真。” 隋炘抬眼,望上隋煜严肃干净的容颜,他用纱布沾了消毒液轻轻擦掉她脸上的血痕,抹了一些药膏上去。 呵,认真? 隋炘微微勾唇:“一开始就是敌人,身份从未改变,目标也从未改变,之前就能轻松愉快的天天找人玩耍,现在却是忽然开始拒绝回避不能让人留在身边了?不过按照这么说,从某种程度而言,她也的确是认真了。” 开始认真对待这份感情,开始惶恐起越来越难控制的心意,人永远只在不在意的时候才能甩开一切只图开心,真正在意的时候,对立身份,必报之仇,她已经做过的一件一件事,哪一个是能轻易过得去的坎? 不趁现在快刀斩断乱麻,恐怕她自己就该是被缠死的那一个了! 隋煜远不如隋炘懂得人情世故,他的一句认真她根本不可能听懂。 隋炘不指望隋煜懂,她这样不谙世事最好。 他扬手在她伤口上轻轻覆上创口贴:“试验结果呢,能赢么?” 隋煜点头:“安浔今晚还没吃那胶囊。” 她顿了顿:“若是她体能达到巅峰,霍城必死无疑。” 不是百分之百确定的事,隋煜从来不下判断。 隋炘听了点点头,他只是随便问问,他才不在乎安浔那变态女人是不是感情受挫,又会不会真要手刃那个动摇了她信念的男人。 再抬眼时隋炘摸了摸隋煜包扎好的伤,神色摆正。 “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不要傻乎乎的上,帮她试验那么多做什么?就让她自己去实战上试,试死了就死了,死不了我再救回来,我这医生要来做什么,不就是为了让你不受伤的后备,记住了么?” 隋煜点头,从小到大他说什么她都会全部记进心里去。 —— 这一日,年初二,整个临江凄风惨雨,没有一点喜庆。 城郊秘密基地,卫生间里换下的那套黑衣,一寸寸,一分分,被认真叠成方方正正的一块,整整齐齐的放在水池边,不知先前叠衣的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只知她离开的时候,终是把它们留在了那里。 霍城去了陈医生的诊所,他不看诊,只是去下一盘棋。 陈医生不知孩子又受了什么刺激,只是他不肯开口的时候便是谁也逼不了他说话的时候,叹了口气陈医生轻轻带上房门,留下霍城一人在那宽大书房内,身前一方黑白棋盘,他与自己对弈,最长的时候曾经下过整整三天三夜,也没能分出胜局。 安浔换下衣衫回到训练场,眼神比来时更凉。 “隋炘开车,回安家。” V105 不成家的家! 隋炘和隋煜,是隶属英国同一家杀手组织旗下的合作拍档。 不同于日本山田组的“魑”,他们所在的杀手组织以家庭为单位,每一个分部的成员都属于一个大家庭,彼此之间以兄弟姐妹称呼,共同拥有一位义父或义母。 隋炘是隋煜名义上的哥哥,两人之间并不排除真有血缘关系的可能。 从有记忆以来他们就生活在同一组织里,而一家几个孩子同时沦为一个杀手组织的傀儡并不是少见的事。 在他们的“家庭”长得很像的兄弟姐妹就有好几人,只是从未有人深入调查过血缘问题。 每一年,家里的成员增加,减少,无论如何变化都十分平常,顶着一家人这个可笑的称谓彼此之间却是没有一点亲情,血缘便更是没有半分价值的东西。 于是两人之间变成如今的关系,并没有经历什么纠结。他们本就是家里彼此最亲近的人,都活到了成年,想要以后都能在一起,就是如此简单。 隋煜话极少,隋炘话也不多,比起隋煜来他唯一多一些的便是对科学的狂热。这份热情让看起来更像是个正常人,实则他却是更不正常的那一个。 轿车开在去往城北安家的路上,这一路隋炘难得有心情闲聊。 他说他的成长经历,安浔沉默着她的沉默,隋炘挑挑拣拣将二十多年的人生说完,安家的山头已经近在眼前。 “隋煜是个很简单的人,从来只知道听令行事,娇弱的学生妹,狂放的机车女,她演什么像什么,只是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在没有任务的时候她便没有自己的性情,连笑一个,都不会。” 隋炘神色淡淡的开口,安浔神色淡淡的听过,车子绕上别墅区的盘山公路,开过一个弯口,隋炘忽然勾唇。 “她听话,我却正好相反。当年执行第一个任务前我查出先天性脆骨症,义父给了两个选择,一,我自杀。二,隋煜完成两人份的工作。隋煜提刀就准备上,我拦下来随便配了个药剂,炸了半个家,弄死了同期一半的家庭成员。这下老眼昏花的义父终于看出来了,原来,他还有第三种选择。” 车子停在距离安家百米之遥的坡道上,角度刁钻,隐蔽性极好。 安浔淡然解了安全带,冷冷抬眼:“废话了这么多,想要说什么。” 呵,隋炘跟着冷笑:“想要说,这个世上不是为你独尊,蝼蚁虽小,亦不是可以随意践踏之物。你有你要做的事,我也有我要护的人,你心情不好大可出去宰他百八十个人我们帮你收场,但是你如果再动方才那样的心思,我定会先发制人。” “我同隋煜接到的任务,拼尽全力保你不死。同样,她会誓死听令,我却有自己的打算。数月相处,你身上可动的地方有太多,你死了你身边所有的人都将被列为暗杀目标,我劝你三思而行。” 隋炘声音浅淡,话落安浔冷冷瞥他一眼,没说一句话,开门下车。 安浔的个性,看似沉稳实则波动极大,毫无善恶之分,没有规律可循,想什么做什么全凭一念之差。 她的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全部都用在做出决定之后的计划执行上,只是可惜她做决定的时候,常常就是个不择不扣的疯女人! 隋炘对安浔的评价极准,也对她早有防备。 坐在车上,他看着前方安浔冷漠的背影步步走远,他不知道她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只是如果她真是要快刀去斩那乱麻,必定损敌一千自伤八百! 这么损人不利己的事她都想得出来,现在绝对不在心智正常的状态,届时如果那男人真的死了她发起疯来首先遭殃的就是他们,必须趁早提防。 —— 青城一顾,抛下所有,再次回归之后,心头的感觉便像是沧海桑田,一眼万年。 安浔站在安家巍峨的大门前,从宽敞的前厅大窗看进去,那多日来都没有亮起过的水晶吊灯此刻散发着富贵又祥和的光亮,衬托着一室的其乐融融。 安浔今天便会回家的消息早已散布了出去,被宋灵韵拉着在大厅陪坐,安濛百无聊赖的抬眼再次看上挂钟,已经快吃午饭了,安浔却还没有出现。 而妈妈,今日已是第N次状似无意的在奶奶面前提起了时间。 年三十举家团圆安浔不在,年初一全家庙里进香安浔不在,这不年初二了她的好继母隆重的准备了一桌好菜美名其曰等人齐了再庆祝一次,结果饭点都过了变成了全家人一起等她,奶奶的脸色早已挂不住了! 自从那夜家里决裂之后,安濛便可笑的发现当初有很多她看不明白的东西,现在却可笑得全部呈现在她眼前,她看着妈妈的每一分笑意都觉得带着计量,每一句话里感觉都是话中有话,是啊,她已经和安浔正式闹翻了当然不必再伪装什么,只是那她呢,让她这个女儿看到自己这样黑暗的一面,她就一点都不介意?! 这一个年,安濛过得很不好。 这一个家,她也没有一点相待下去的感觉。 同妈妈一起在外生活的那段日子,她虽然过得辛苦却也麻木,至少她只需要每天顾好学习顾好自己就够了,再也不用理会其他。 却是回来之后,面对在她心里早已形象坍塌的爸爸,面对从来挑剔颐指气使的奶奶,还有叔叔婶婶一堆咋咋呼呼的亲戚她心烦得要死,特别是看着妈妈这样,再想到一会儿安浔回来之后可能发生的冲突,她恨不得现在就走,再也不回这个家了! “妈,您是不是饿了?吃点曲奇吧,这个曲奇味道可好了,您尝尝?” 一家人坐在大厅看电视,王翠凤从方才挂钟报了十二点的时之后就一直垮着脸,嘴角似乎还隐隐带上了一抹冷笑,阴阳怪气的双手环着胸盯着电视,显然是气狠了。 老太太先前发了话,说不让先开席,一定要等着安浔回来一起吃。 她这一句等可不是疼孙女,而是跟安浔杠上了,留着她的罪证一会儿好发难! 一侧宋灵韵坐在王翠凤身边,非常好心情的给老太太剥着桂圆,她越是不吃她越是开心,眼角眉梢都浅浅上扬,带起了一抹诡秘风情。 另一头,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安建国从方才起就有些心不在焉,眼神瞄着电视,眼角余光却是时不时的黏在宋灵韵身上。 宋灵韵今天穿了一身淡紫色洋装,微微做了卷的长发披在肩头,看着白皙又丰腴,肤色倒是比脖子上那一串南珠项链还要润上几分~ 看着这样的宋灵韵安建国的心思就有些飘远了,想到了些前尘旧事,便是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齐巧云便是在这样的时候开了口,说话的时候把放在茶几上的蓝罐曲奇殷切的往王翠凤那里推了推,讨好笑道。 齐巧云结婚二十多年,年年都在不遗余力的讨好着自家刁蛮的婆婆,却从来没有得过婆婆一天喜欢,听见她说话王翠凤仰着头甩了个眼神过去,鼻孔轻轻哼了一声,冷笑道:“曲奇?不就是一盒破饼干么!这种东西就只有包装好看,里头全是添加剂,吃了百害无一利,少拿便宜东西糊弄我!” 王翠凤显然是心情不好把气撒在了齐巧云身上。 听见这一句齐巧云立马委屈了,这怎么就是便宜东西呢,一罐也要不少钱,老太婆明明就只知道个添加剂还天天鸡毛拿来当令箭使! 想着齐巧云脸微微黑了,不悦偏头瞥了安建国一眼,希望老公帮她出头,却是一眼看见安建国神色异样的盯着对面沙发发愣。 齐巧云不是个敏感个性还没待她看出来,下一刻宋灵韵已是微微笑着接了话。 “妈您真的不饿?先吃点水果垫一下吧,小浔准是有什么要紧事耽搁了,手机也许没电了,不然肯定早打电话回来了。我们就陪您再等等,一会儿吃了饭呀再让濛濛去给您做些小饼干,濛濛这孩子别得不拿手做点这种纯天然的小点心倒是在行,倒时您老好好给她点评点评~” 宋灵韵一句话说得熨帖,恰到好处的打压了所有想打压的显摆了全部能显摆的,还把老太太的马屁拍了拍,当真话说得是滴水不漏! 另一头齐巧云又被踩了一脚脸更黑了,安建国却是轻笑出声,看来他着嫂嫂嫁入豪门这十几年,宅斗的功力倒是练得愈发得力了。 说话间,老太太还冷着脸没有回复,安濛亦是神色淡漠权当没听见,气氛正是暗流汹涌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张嫂的通报,安浔终于回来了! 那一刻,安濛难以抑制的一下就直起身子扭头望去,宋灵韵亦终是收敛了脸上的虚伪的笑意,停下了剥桂圆的动作。 所有人探头张望的下一秒一个明艳的身影一下从门廊绕进来,几步过来人还未走近呢脸上倒是先笑开了,甜甜叫了一声奶奶,安浔绕过沙发很自然的一下坐到了王翠凤的另一边,笑眯眯的挽上了她的胳膊:“奶奶新年快乐,你的乖孙女回来了~” 那一句,说得喜气洋洋,倒是听不出一点愧疚生分的味道,倒像是她就是今早刚刚出门办了事回来,偎着在家里等她等着急了的老人亲热撒着娇。 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安浔这一笑一闹,倒是把王翠凤先前肚子里憋炸了的骂人话全部噎了回去,她一下后仰死死盯上安浔的脸,张了张嘴倒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另一边,安建国夫妇双双被刚出场的安大小姐给震住了。 话说大半年没见,这丫头怎么又漂亮了?瞧那嫩得能掐出水来媚得能勾死个人的小模样,这是安浔?!当初那个总是穿着白衣服冷冷清清没啥味道的乖乖女去哪儿了,这个一身红衣热情得跟团火似的小丫头到底是吃错什么药了?! 一身红色薄呢外套,配上黑丝长筒靴,多日不见的安浔再也不是之前那长发飘飘仙气袅袅的样子,看在宋灵韵母女眼里也是微微惊异。 安浔也是个背地里阴毒得主,不由宋灵韵反应,一句话刚刚落下她便是媚眼如丝勾了起来冷冷扫过去了一眼,挑衅的下一秒终于反应过来的王翠凤瞪着眼嚷了起来:“什么乖孙女?我可没有你这种…” “什么?没有我这种啥?哎呀奶奶您真逗,我不是您乖孙女难道还是您乖孙子不成?~” 安浔一句瞎话打断王翠凤的辱骂,挽着她手臂的双手看似轻柔实则却是让她想挥手都挥不开! 再是眯着眼笑了会儿,安浔乐呵呵的从身后抽出一个锦盒来:“好了奶奶,我知道错了,今年您老过来临江过年结果我两个大日子都没赶上,是我不对!我给您赔个不是,您就看在我给您去拿礼物的份上原谅我吧!~” 安浔撒着娇,一下把锦盒打开,顷刻间一股奇异香味从盒子里四溢出来,勾得王建国齐巧云都探头张望,宋灵韵心头记恨一下靠过去看清了,盒子里居然是一整条白玉念珠,袅袅带着梵香! 饶是她不动佛门之物也知道这东西绝对价值连城,说不定还不是有钱就能求得的东西,这死丫头到底是怎么弄到的?! 王翠凤虽然心不善,却自喻是个“虔诚”的佛教徒,还是个贪财的主,这串念珠无论是形式还是价值上都送到了她的心坎里,下一刻两眼放光一下抓起念珠举到眼前,王翠凤又惊又喜已经完全忘了还在生气! “这,这是…” “是,奶奶您懂行,一定看出来了吧,这是归一寺的了尘大师亲刻的一套念珠呢,历时七年才完成,刻了三世佛的平生和重要典故,每夜雕刻之时都伴以经文诵念,之后又供奉佛坛七七四十九天,集了万方福运在其中,能保出入平安福禄永盛,以后奶奶您晚上诵经修心的时候就能用上了。” 安浔含笑说出这一套,周围所有人都只听了个一知半解,包括王翠凤在内,她就是个每次跟风去庙里许愿烧香的伪教徒,知道个屁的了尘大师的念珠,归一寺她倒是知道,是首都的大寺庙,她在电视上看过又大又气派,所以那了尘大师也绝对是个世外高人,是串佛珠绝对是宝贝! 王翠凤两眼放光的时候,安浔笑眯眯的把佛珠套在了老人脖子上,一瞬称得宋灵韵花了大价钱给订做的刺绣锦衣都黯然失色,更别说齐巧云送的那个金镯子了,一比之下简直俗不可耐! 那一刻所有人呆愣的目光都凝在安浔笑靥如花的脸上,这丫头绝对是从骨子给换过人了,连送礼都已经远远超过了长辈送礼的规格,显然动机不纯! 下一秒宋灵韵终于忍无可忍:“小浔,这礼物你花了多少钱?怎么不跟家里说一声就买这么贵的东西?难道是用了你外祖母的遗产?怎么能用死人的钱给奶奶送新春礼物呢,这样多不吉利…” 宋灵韵一番话直白无比,唯一控制的只有表情和语气,带着担忧的不赞同。 话落安浔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捋着王翠凤身上的念珠弯了弯眉:“妈妈您说什么呢,佛门之物讲求的是缘,怎么能用钱来衡量?而且我虽然是花的外祖母的遗产,但有怎么会不吉利呢,那都是我们过世的亲人,不就是升上了天成了保佑我们的先人么,外祖母是这样,爷爷也是这样啊,有了先人庇佑的佛珠岂不是更好,哪有妈妈您担心的问题,奶奶您说是不是?~” 安浔随即一句反驳,笑眉笑眼说来,字字句句都见招拆招,王翠凤收了这么大的礼怎么可能还吐得出来,本来听见死人的钱不吉利刚一动摇,立马就被安浔给安抚了回去,捧着冰凉的白玉直点头道: “对,浔丫头说得对!我信佛我比你们懂,有缘之物不能退,更何况还是先人的福禄,一定要留下!我留下诵经的时候用,求得还不是我们整个家的太平,你们以为安家能有今日全是你们的功劳?呵,没有我在身后求菩萨庇佑…” 王翠凤巴拉巴拉说来了,左右各夹着一人,眸光隔空一个交汇,安浔轻轻勾唇拿起桌上瓷碗里的一粒桂圆塞进嘴里,笑得冰凉肆意。 另一边望上安浔那张微微妖冶的眼,安濛心惊了一次又一次,只觉今日的安浔为什么看着比那日赶她们出门时还要恐怖,明明笑着,那一双眼里却分明含着冷意,像是说错一句话就会被抽筋扒皮了一般的狠绝! 此刻的宋灵韵已经气得面色铁青,却是偏偏不能直接发作,另一边早已看出情势不对,安建国本着卖宋灵韵一个人情的小心思,开口打圆场:“妈,既然小浔已经回来了,现在就开饭吧。” 彼时张嫂也正好将热了的甲鱼汤端上桌,毕恭毕敬招呼大家,王翠凤如今开心了,率先一步起来便朝餐厅走去,安浔随后跟上,宋灵韵在沙发上再坐了一会儿,忽而冷笑起身,转身跟上。 在知道她会晚归的时候,她便耐着性子把好消息留在了今天! 一会儿的饭局便是公布的最佳时机,她已经等不及看到安浔得知一切的时候,那张再也装不下去的笑脸了! V106 雪夜相逢! 午餐摆上餐桌,一家人都入座之后,由张嫂上楼请了一次,安建邦才慢条斯理的从楼上下来。 身为家中长子,又是如今安家的顶梁柱,安建邦在王翠凤和安建国一家面前一直都是这样,端着最有出息的长子的架子,摆着最有威严的兄长的谱,实则却是推开了一切家庭责任,故作清高而已。 今年春节亦是如此,家中上上下下所有事都由宋灵韵和佣人操办之后,安建邦只负责偶尔陪老太太聊聊天,时不时提点训诫弟弟几句,其余时间都借着在书房忙碌的名义躲去了一边休闲。 他从楼上下来,听见餐厅里的气氛就知道,安浔并没有因为看见宋灵韵母女就什么也不顾的吵起来,这一点让他先前对着安浔不悦的情绪稍微减缓了一些,至少这丫头还算识大体,知道什么是家族颜面。 想着安建邦神色淡淡的从前厅绕出来,在张嫂恭谨的迎接下微微倨傲的来到了桌前,入座了王翠凤右侧最首位的位子。 坐下后他冷冷抬眼瞄了安浔一眼,并未看出什么异样来。 安家吃饭座位很讲究,家里辈分最高的王翠凤坐在圆桌主位,左右下方是两个儿子,然后是儿媳妇,最后才轮到安浔和安濛。 这样的安排也很符合这个家庭的状况,所有人彼此之间感情都很淡薄,死守着其实没谁在意的几分颜面,故弄玄虚,故作威严。 为了座位平衡安浔没有和安建邦一家坐在同一边,而是入座了齐巧云下手的位置,坐到了安濛对面。 她坐下之后安濛便有些不自在的低下了头,一股异样的感觉从方才安浔回来起就一直萦绕在她心头,她直觉安浔今天心情非常差,而她很没出息的,微微有些怕她… 安建邦入座后,一家人才动了筷子。王翠凤对安浔送的佛珠爱不释手,吃饭都没舍得摘下来。 一餐饭吃得面上和乐,实则貌合神离,安浔难得的没怎么动筷子,而宋灵韵脸上一直带着抹意味深长的笑,第三次推了安建国的酒之后,对面几杯下肚的安建国眼珠一转,忽然笑起来:“嫂子是我做了什么惹您不高兴的事了?诚心敬你三杯了都不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嫂子您怀孕了呢~” 安建国一句话落,席上瞬间安静下来,本在埋头啃着鸡爪的齐巧云抬头愣愣看了安建国一眼,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时候提怀孕的事! 齐巧云和安建国没有孩子,可怜的是问题是出在齐巧云的身上。 于是他们结婚二十来年,安建国没少在外头招惹狂吠浪蝶,搞大了别人肚子被小三逼上门来的事也没少发生,这段婚姻磕磕碰碰一路能走到今天,也算是个奇迹。 安建国话落,所有人都抬起头来,安浔索性放下了筷子,等着看戏。 王翠凤嫌弃齐巧云不能生,这么多年来为了这事没少给她气受,听见这话老太太咽下一口狮子头,想也没想嘲讽的眼神就朝着齐巧云这头甩了过来,却是还没待老太太开口,另一头宋灵韵已是故作羞涩的低了头:“二弟看你说的,孩子们都在呢,怎么能在饭桌上就…” 宋灵韵一把年纪了还要演绎这样的娇羞着实不易,对面安浔端起热茶来轻轻抿了一口,看着宋灵韵那面色红润眉目含情的模样,不禁微微冷笑。 看来安建邦这段时间虽是被她和宋灵韵双双算计了,却也不算吃亏,至少宋灵韵也算得上徐娘半老,也不委屈他日夜辛苦耕耘~ 宋灵韵这一句说得巧妙,重点在于完全没有否认。 娇羞一句话落连王翠凤都愣住了,三秒之后还是安建邦率先反应过来:“你有了?” “什么?” “什么?!” 紧跟着两道女声依次响起,是惊呆了的安濛和受了打击的齐巧云。 都快年过半百的父母,还在分居之中,怎么会又突然有了孩子?!安濛是真的呆住了,呆愣过后心底生出的第一种感情便是羞耻! 另一面,齐巧云从来就不耻宋灵韵这种小三上位的,但是偏偏她就是能生,母狗么,这么大年纪了居然又有了?! 两人不约而同都瞪圆了眼,安建邦安建国两兄弟也没有好上太多,显然这件事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意料之外! 宋灵韵听见安建邦的问话脸更红了,微微低了低头,嘴角带起了喜悦的笑意:“本来是想等确认了之后再跟你说的,我还没来得及去医院检查,不过验下来的结果——” 她说着抬起头来,状似无意的扫上安浔的方向,四目相对的时候,终是忍不住笑出了一抹胜者的傲然:“验出来的结果,我的确已经有了身孕了!” 那一句话落,宋灵韵已经再无扭捏的姿态! 她没什么觉得好羞耻的,她是安建邦的妻子,孩子也是他的亲生骨肉,为什么不能在这样的场合说出来? 合家欢聚,又是春节的时候喜上加喜,不正是让一家人为她高兴的好时候么!所以安浔,听到这个消息,现在你是什么感觉? 震惊么,惶恐么,有没有觉得被欺骗了? 是的,就在你以为已经赢了的时候,就在你把我们母女赶出安家之后,你父亲却是背着你同我们藕断丝连,他一边挥霍着你的钱一边却和你最恨的女人有了孩子,现在的你,又是什么感觉?! 冷冷冰凉的戾气,一瞬从宋灵韵飞扬的眉梢溢出来,那样毫不遮掩的恨意,也不怕影响了肚子的胎儿! 她不会再走了,有了这个孩子,便是为了颜面安建邦也不可能再让她们母子流落在外,所以这个安家,她是回定了! 望上宋灵韵自信满满的模样,安浔有些无奈的轻轻垂了垂眼,心底冷笑了一声。 便是往日里觉得还能看的戏,今天看着都没什么意思了么…面对着那么卖力的演出,明明宋灵韵脸上的得色就如同跳梁小丑滑稽的舞步一样让人觉得可怜又可笑,为何今天她却是连多看她一眼的兴致,都没有了呢… 虐死安家众人,是她不得不完成的附加任务,所以带着完成任务的心态,该做的戏也还是要做的。 于是放下筷子的时候,她很是“失魂落魄”的就把它们落到了地上,俯身想要去捡的时候,又万分“不小心”的碰翻了果汁。 一整杯橙汁翻倒而下,弄脏了她这身刻意买来却并不喜欢的红裙子,然后她微带着悲伤同愣然一瞬抬眼望上宋灵韵同安建邦的方向,一双大眼睛明确传达了失望,委屈,强忍,落寞等等各种各样的情绪后,她很有修养的低头同在座亲人们道了歉,借着换衣服的名义转身离席,快跑上楼的时候,还无比逼真的,在第一二阶阶梯上摔了一跤。 所以,她这样狼狈的落荒而逃,取悦到她了么? 她那自以为聪明盖世有了致胜法宝的继母啊,现在,满意了么? 撇下底楼的喧嚣,她终于得以一个人回到静谧的卧室,关上门后她径直去了卫生间,从架子上拿出一瓶维生素到了马桶前,打开盖子把一瓶的蓝色小药丸都倒了进去。 马桶冲了水,她回到水池前认真把药瓶洗干净再擦干了,才丢到了垃圾桶里。 做完这些,安浔有些无力的在水池边靠了靠,抬眼看了看镜子里的那张脸。 她其实化了些淡妆,否则脸上的苍白和眼底的青灰藏都藏不住。 脱了弄脏的裙子,她打湿了一条毛巾擦去发梢溅上的果汁,头发撩起来的时候在颈项偏下方接近肩膀的位置,晃眼看见了一片紫青痕迹。 安浔愣了愣,将衬裙整个撩起来,更加清楚的看到,除了肩膀她腰上也有一块类似的淤痕,她身体正在尸化阶段,稍微重一点力道便容易皮下出血,所以这些是昨晚在车上霍城抱过来的时候,勒出来的印子?… 那淤青并不疼,看着却是触目惊心… 当那磅礴雨声打在车顶带起的轰鸣声再次盘旋脑海的下一刻,安浔放下裙子,头发也不擦了,转身离去。 她爬上床,关了灯,盖上被子蜷成一团,再也不想动。 她受了宋灵韵的打击,正是难过的时候,所以她不下去了。 难过的人,就该有难过的人该有的样子。 她晚饭也不吃了… … 是夜,晚饭缺了最不想见的人,宋灵韵一顿饭吃得无比畅快。 听着婆婆喜笑颜开的叮咛,喝着丈夫为了给她补身吩咐张嫂炖了一下午的血燕,再看着弟媳齐巧云一脸失魂落魄又心有不甘的模样,宋灵韵的心情更加是美好到了天上去~ 对于这个计划之外的孩子,安建邦并没有特别欣喜的感情。 他的长子安淮今年都已经二十一了,过几年说不定就要成家生子,到时候家里两个娃娃两个辈分,说出去都给人笑话,说实话他甚至觉得有些羞耻。 当然这些情绪,当着宋灵韵和王翠凤的面他一点都不能表现出来。 此刻陪着兴奋的王翠凤聊着未出生的孩子,安建邦心不在焉的想到了中午之后就没有再见过的安浔。 宋灵韵怀孕这事显然是大大打击到了安浔,也相当于是他彻底破坏了同她之间的那个约定,她现在一定已经后悔死了帮助恒通度过难关! 只是安浔现在手头的遗产已经不多了,恒通这一次同LPO合作的事宜也谈得相当顺利,年后新药品便能冠上LPO授权的名号审核上市,也就是说其实如今安浔对于他的价值和限制,都已经大不如前! 想到宋灵韵笑靥如花的容颜,安建邦忆起年前同LPO总裁电话会议的时候对方对宋灵韵的几句赞许,他根本毫不犹豫就做出了选择。 另一边,今晚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的宋灵韵到了厨房亲自煮上了一锅宵夜,边装着贤惠的好媳妇,边暗自盘算她之后该怎么好好利用有孕这一优势继续分裂安建邦同安浔之间的关系,一步一步把安浔打落尘埃! 想着她心情愈发好起来,甚至轻轻哼起了歌,一点都没有听见身后人缓缓靠近的脚步,直到一双大手一下搂上她的腰身有人亲昵贴上了她的后背,她惊了一惊柔柔笑起来:“怎么到厨房来了,马上就能吃了~” 却是话音刚落,身后人不轻不重忽在她小腹上捏了一把,低低笑了出来:“哦?只是比起夜宵,我似乎更想吃你~” 那一句,开口呼吸的热气全铺到了她的脖子上,言语中满是猥琐调笑! 话落宋灵韵惊得一下转身推开身后的人,差点打翻了灶上的锅! “你疯了!这里是厨房随时会有人过来!” 一眼对上身后安建国微带着痞气的笑容,宋灵韵低声怒吼,一颗心差点没从嗓子眼跳出来! 看见这样的反应安建国却是似乎更起劲了些,竟是再往前走了一步:“怎么,按着嫂嫂的意思,只要在不是随时有人来的地方就可以了?~”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这里太危险,宋灵韵狠狠瞪了安建国一眼,举步就想绕过他逃走。 对面,安建国脸上笑意不变,望上宋灵韵那张保养得益的脸,眸中带起了欲望。 宋灵韵已经不年轻了,底子再好的女人到了这个岁数也不可能有那些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动人,其实他本已经早就对她没了什么心思。 却是不知这一次是为何,这几日住在安家天天看到这张脸,倒是比起往年看出了几分不一样的韵味来。今日又是忽然听到了她孕一事,之后他满脑子塞着的都是自家那平日装得一本正经的兄长同她欢爱之时放浪形骸的模样,想着想着勾起了往事,倒是让他有些按耐不住起来! 想着安建国伸手微微拦了宋灵韵一下,忽然低头到了她耳边:“我只是来恭喜一下嫂嫂有孕,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二弟我这就祝嫂嫂这次能一举得子,也算是能弥补一下我哥生不出儿子的遗憾~” 那一句冷冷轻笑,话落不远处已是传来了张嫂的脚步声。 宋灵韵气得浑身冰凉狠狠盯着安建国的脸,这次却是不敢就这样走了!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打小淮的主意,我一定杀了你!” 她威胁出口,这样的言论显然已经被逼得心慌意乱! 相比哥哥安建邦,安建国从小就扎在女人堆里有得是经验手段,这次不过是想要与旧爱重温一下鸳梦,他志在必得! 望上宋灵韵紧张的模样,安建国终于玩够了,伸手在宋灵韵手心塞了一张纸,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太太,我来端夜宵了…诶呀您脸色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张嫂从门外进来,看见宋灵韵微微苍白的脸色赶忙过去搀扶,被宋灵韵一把拂开。 “我没事,夜宵好了,你端出去吧。” 宋灵韵皱眉吩咐,努力调整了一下表情,死死捏着手里那张字条塞到口袋里,转身朝着前厅走去。 —— 中国新年,按照临江的习俗从年三十小年夜开始算起,过了年初五迎财神才算是过完了整个新年。 新年期间,一般人都是和最亲近的家人一同窝在家里吃喝玩乐,等到初五过后才陆续出去走亲访友,直至大年夜之后,才算是完完本本过掉了一个辞旧迎新,正式迈入了新的一年。 这日,年初二晚上,照例是四肢懒散只用动嘴就行的安排,吃过晚饭之后,唐家两兄妹一同窝在家里松软温暖的大沙发上,同盖一条毯子,一起塞一盆爆米花,非常有默契的打开电视,什么新春节目都不看,直接上录像——《法治纪实》。 姚诗琴女士哼次哼次洗完一天份的碗,又给家里两个祖宗切了一盘西瓜,端出来一眼看见电视屏幕上神色肃穆的主持人正介绍一起无头分尸案,笑眯眯的脸立马垮了下来! 真要她说,她是死也想不出来就她同她家老唐同志的基因,一个高中语文老师一个大学国学教授,这么有文化素养的基因,怎么偏偏就组合出了这么两个天天喊打喊杀可以对着尸体照片吃毛血旺的讨债鬼出来,简直是气死她了大过年的看什么死人啊! 想着姚诗琴哐嘡一下把西瓜砸在茶几上,不由分说抢过遥控器关了录像调回电视台,湖南卫视新春晚会重播,一帮穿红戴绿的舞者迈着欢快的步伐喜气洋洋从舞台两侧跑出来——“喜迎春啊,喜迎春…”听见歌声兄妹两人一个冷淡一个呲牙,两人齐齐起身就要走,姚诗琴眼明手快一把把人摁回去。 转身对上儿子唐少辰:“你这是什么意思,妈刚刚做好家务出来跟你们两个小的一起歇一歇你就要走,当你妈我是佣人啊?” 唐大教授看去一眼,后靠,不走了。 再偏头瞪上女儿唐少眉:“来,吃块西瓜,特别甜!只准在客厅吃敢把糖水滴到卧室去你以后就自己收拾房间!” 唐小警官立马摇头,捧起西瓜喀嚓一口,太后娘娘您也吃! 家中最会打心理战的姚诗琴女士两下拂开女儿的爪子,殷切的掏出手机来:“少辰啊,你看,年前你孙阿姨给我介绍了她表姐家的女儿,今年二十二,大学刚刚毕业,学幼师的,听说性格特别好长得也漂亮,你看看?”说着就把手机递了过去。 唐少辰目不转睛盯着喜迎春,听完飞快朝身侧扫了一眼,唐少眉收到信号飞快靠过去:“啥,孙阿姨女儿的表姐?还是孙阿姨表姐的女儿?欸不过都一样就孙阿姨那尊容但凡有点血缘的肯定长得都…” “哎呀你走开,吃着西瓜少爬上爬下!”姚诗琴一掌把女儿拍飞,转身对着儿子继续笑如春花:“少辰啊,你看看呗,妈看过照片了,长得真的不错!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挺可爱的…” 姚女士再接再厉:“你看哈,人现在放寒假呢,你下次公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要不就这个年里我们两家安排着你们见个面?就你们两个孩子先轻松的见一见,如果感觉好就再出去玩一玩…” “诶呀轻松个啥,玩什么玩啊这大冷天的!真的很漂亮么,您不要睁眼说瞎话啊前阵子你给整的那郭阿姨办公室的小姑娘您也说好看呢,结果呢,那正脸大得更饼似的,这要是真带给我哥见了您的公信力呢,以后还怎么给我哥塞这些个歪瓜裂枣诶呦…!” 唐少眉今年二十六,人民公仆小警员一枚,可惜在家完全没有一天公仆的样儿就是个大活宝! 姚诗琴被这一句说得又羞又恼偏偏又是事实她不能反驳,气急了行使家长权利扬手就请唐少眉吃了一击毛栗子! 唐少眉诶呦一声,呲着牙却是眼明手快一下把姚诗琴的手机抢了过来翻看起来。 “好不好看过了我这关再说,我先来看看我看人最准了!” 唐少眉几年前就开始尽心尽力为自家老哥挡着烂桃花,谁叫家里有个守着国宝级别的儿子还怕没销路的老妈也只能她这个当妹的辛苦一些~ 唐少眉随意翻了翻姑娘的朋友圈,全是美食减肥还有秀名牌,一看就不是他哥的菜!再看看脸,化了妆的哪里看得出长相啊! 唐少眉扫了扫姑娘的名字:“真名叫啥?” 姚诗琴抢回手机,不乐意的呛回去:“你要知道来干嘛!” 唐少眉提溜着西瓜皮:“行啊,不说也可以,我拿真名是可以去查对方素颜证件照的,您不要看就不看好了,到时候我哥娶个‘素颜死’回来破坏我们家基因,您哭都来不及!” 唐少眉一句话说得姚诗琴也动摇了,老唐教授参加三十周年同学聚会去了,家里这一双母女都是能闹腾的,一头一个叽叽喳喳叫得唐少辰脑子疼,他前一刻还能忍着神游想案子,这一刻神游的力气都没有了。 唐少辰掀了毯子站起来:“我出去一下。” “诶诶,这么晚了去哪里?”姚诗琴急了,“明天一早萧默过来拜年你爸不在,你可必须在家,不许回学校也不许去局里…” “哪里都不去,就去街角超市买瓶酱油。”唐少辰抽起椅背上的外套。 “哦哦,对,酱油,萧默爱吃酱猪手酱油是不太够了,而有心理学家就是不一样哈瞧这观察能力…” 姚诗琴还在表扬,一边唐少眉嚼着西瓜抱着笔记本过来,冷笑打断:“行了隔行如隔山,我哥那工作观察力根本不是重点…不过您的观察力就欠缺了啊,你看这姑娘的颜值,还不如郭阿姨那个!” 身后母女俩闹哄哄的再次开始扯皮,唐少辰转身关上房门,关掉一屋子的新春氛围,外面果然是寒气逼人。 他下了楼,出了单元,今晚的夜空飘着一些小雪,温度低了积成了薄薄一片雪白,四周的景物也显得安静淡漠起来。 街角超市很近,他步行过去只要五分钟,买好酱油出来的时候,原本静得没有一个人的对街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唐少辰下意识抬头,看见一辆非常醒目的火红色跑车一个急停刹在了街对面的一家店前,他记得那是一家高档洋酒店,里头随便抽一瓶出来都价格不菲。 跑车车门下一刻打开,钻出一群衣着光鲜吵吵闹闹的年轻人来。 驾驶座上的最后一个下车,一身火红色的大衣比那跑车还耀眼。 唐少辰终于停下脚步,下一眼那人伸手搭上身侧娇小女生的肩膀一抬头,清秀的五官肆意的笑容,那人他认识。 而且他确定她是无证驾驶。 V107 最华丽的舞台! 苏洛的这个年用四个字来形容的话,就是乐极生悲… 而且是非常非常恰切,完美的诠释了她此刻每一分每一秒的心情! 要说前几天她是过得多么的开心哇,年夜饭,压岁钱,在家舒舒服服的窝着,冬眠都没有她这么惬意!结果却是今早自家老姐出差回来一到家就开始发疯,闹得一整天家里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把她和老苏同志都吓坏了! 其实苏洛很不能理解苏怡的心理,是,城哥有了安小浔她是很难过,他们都知情还瞒着她是他们不对,但是也用不着大过年的在家里闹成这样吧,怎么也得给老苏同志一点面子不是? 而且闹了有什么用呢,城哥该恋爱还是恋爱,不能喜欢她就是不能喜欢她,苏洛想着自家老姐在义信里的威望就觉得头疼,明明在外面就能这么成熟稳重,一回家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一点洒脱豪爽的气度都没有了,不怪她说,她这种自己心里不痛快就拿别人撒气的个性,城哥能喜欢才怪… 今天一早从睡梦中被拖起来,苏洛歉也道了劝也劝了,苏怡却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逼得她实在喘不过气,终于找了个机会溜了出来,现在大晚上了还不想回家。 这段时间裴钊忙着家里公司的事,义信也有不少杂事要霍城处理,安浔不接电话黎曼曼回了老家,苏洛突然发觉自己孤家寡人了都没人陪她玩,今晚好不容易凑了一批不太相熟的玩伴出来,现在有人提议要买酒,他们就一起到了这家洋酒店,可惜店却没开门。 苏洛还是做着一身男孩子打扮,不似平日在校的制服,她的私服大多是这样张扬又个性的颜色,特别是冬天的衣服,就像是为了一扫冬季的寒冷,更是跳脱得厉害。 马路对面唐少辰一眼就认出了人群里的苏洛,看着她笑得跟个花花公子似的揽着怀里娇小的姑娘同其他人说话。 唐少辰对学生的性取向没什么意见,只是无证驾驶这一点他身为辅导员有责任管,想了想家里估计还在闹腾的母女二人,唐少辰果断到了路口等上了红灯。 苏洛今晚叫了一个朋友,朋友又带上了一个朋友,朋友的朋友又叫上了几个朋友,简而言之他们这一群人里,其实大半她都不认识。 洋酒店的门锁着,里头灯也全关了,整条街都冷冷清清。 大冷天的晚上出来却吃了闭门羹,苏洛觉得无所谓再查一家就好,却是有人不乐意了,骂骂咧咧嚷了几句,一群人气氛开始变得僵持。 就在十字路口的灯刚刚转绿的当口,苏洛右手边一个男孩不知怎的忽然上前两步到了洋酒店旁的快餐店门口,抡起门外积了雪的铁椅子,二话不说一下就朝着洋酒店大大的橱窗甩了过去! 那一下在场好几个人都懵了,连马路对面的唐少辰都一下愣住了,下一秒洋酒店尖锐的警报器响起来,笑容僵在脸上,苏洛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卧槽这蠢货干了什么?! “你疯了啊砸人家店!”苏洛怀里的小女生尖声叫起来,男孩却是充耳未闻一般,冷笑着一脚踹上碎了一半的玻璃,在碎渣哗啦啦全落下之后,踩着一地玻璃飞快钻进了店里! 而就在他动作的同一刻,一群人中另外两个男生也突然动了,飞快跑去店里抽出几瓶酒冲了出来,苏洛这才惊觉他们是想好了要抢劫?她被卷入抢劫案里了?! “靠!”苏洛低咒一声冲过去的时候,飞快从马路对面赶过来,唐少辰心里也在骂着同一个字眼! 一身红衣的苏洛在夜色下看着异常明显,一团火一样三步冲到第一个跨出橱窗的男孩面前,伸手要抢酒却被他推了一把,她一气想也没想一个错步过去拽上男孩的胳膊,一把把他过肩摔了出去! 几瓶红酒碎了一地,隔壁快餐店的员工已经报了警。 长发的女生受了惊大声尖叫起来,苏洛身后出来的男孩看着情势不对表情一瞬凶狠,抽出怀里一瓶酒扬手就要朝着苏洛的后脑勺砸下去,下一秒却是不知从哪儿飞过来一个瓶子重重砸到了他肩膀上,一下爆开的黑色液体溅了他一身! 居然是酱油?! 唐少辰及时赶到,眉头皱得比谁都深,他没看苏洛苏洛却一眼看到了他,条件反射往后缩,下一秒唐少辰掏出大衣口袋里一本证件威严一扬:“都不许动,警察!” 不远处的街区已是隐隐传来警笛声,一群半大的少年少女本就害怕谁还有心情仔细去看那张绘了警徽的证件到底是不是真的警员证,当即吓得屁滚尿流四散逃窜到了车边,拉开车门就钻了进去! 苏洛还在呆愣,长发的小女生看她一眼挣扎半秒,就决定了丢下她和其他人一起逃命! 火红色的跑车引擎发动,瞬间在两人面前绝尘而去,只余下了警报尖啸中的愣得回不过神来的苏洛呆呆看着汽车尾灯一路飘远,片刻僵僵回过头来:“教授您怎么在这里…不是,教授新年快乐…” 唐少辰:“……” —— 从无证驾驶变成砸店抢劫,唐少辰当真觉得就苏洛这样的智商,他是不是该索性不管她就把她丢到警局吃点苦头好长长记性! 最后等到丫头可怜兮兮的被值班片警带走,唐少辰无奈回家提了车直奔警局的路上,心里一直恨恨这么想着,直到快到了才想起来家里的事,打了个电话回去。 唐少眉在电话那头显然很兴奋:“诶学生出事了啊?是女学生吧长得好看吗?~” 唐少辰懒得理她:“跟妈说一声我晚点回来,酱油还是我来买。” “行呐~”唐少眉很好说话的嚼着西瓜,“晨湾区我地盘,今儿值班的我也认识,一会儿我打个电话通融一下,让简单录个口供就把人给放了~” 唐少眉挂下电话。 “什么啊?跟女学生出去了哇?”姚诗琴就在旁边,听了个一知半解,“学生还是不好,师生恋影响你哥名声,年纪太小的女孩子也容易骄纵。” 姚诗琴说着,边嚼爆米花边叹气:“你说你哥都快三十的人了,怎么终身大事就一点都不着急呢,这些年喜欢他的小姑娘也不少啊!对了当初你高中那同学,叫什么安琪的挺漂亮的,听周奶奶说前几个月回国了,当初她对你哥也有点意思吧,天天到我们家让你哥帮你们补习…” “谢安琪啊?”唐少眉盯着电视答得毫不走心,“长得是还成就是小心眼儿太多,绝对不合适我哥!行了您别瞎操心了哥这么大的人了有分寸的,来多吃点,看电视~” 吃吃吃就知道吃,大的这么优秀还单着,小的邋里邋遢没个正型儿男朋友倒是处了两年了,什么世道! 姚诗琴看眼女儿皱皱眉:“你也别只知道吃明天萧默就过来了,一会儿收拾下房间再去贴个面膜,糙的跟什么似的妈都看不下去了!” 话落母女两继续看电视,《法制纪实》,水井沉尸,啧啧别说看下去了还真有点好看,好紧张! … 唐少辰好好的一个年初二就算砸在苏小洛手里了,大过年陪着进了局子,录了一通让人听了就有气的口供,最后做了赔偿担保人,闹出这么大的事苏洛家里居然联系不上,最后还得他开车把人送回去… 回程的一路上唐少辰脸色都很不好,苏洛心情更是复杂,早知道没人来接她就要沦落到跟唐冰山一起,她宁愿撒个谎然后自己打车回去,结果现在挤在这么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弄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 沉默开了二十多分钟,苏洛努力找出了一个话题:“教授,这次的事是我不对,耽误您时间了…只是能不能不记过?” 唐少辰恰好停在了一个红灯前,听见苏洛好声好气的商量,眼皮都没抬一下。 其实今晚的事归根到底苏洛并没有犯太大的错,顶多只有一样无证驾驶,也已经被训斥过也罚过款了,至于砸店抢劫她还是阻止的一方,整件事虽然麻烦,却不是他生气的主因。 下一秒红灯转绿,车子再次启动的时候唐少辰冷冷开口:“你平时能不能有点女生的样子?” “啊?” 苏洛顿了顿,下意识低头一样,也不知道唐少辰说得是她的穿着还是她的个性。 能不能有点女生样子,这种话她从小到大听了太多次。 可是她就是这样的个性,喜欢这样的生活,有什么问题么? 是她穿男装不好看了,还是她不够强不能保护自己了?平时跟朋友出去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好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态度,说到底他也就是外人,凭什么指手画脚她的人生? 苏洛心里这么想着,表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是扬起了一抹有些大大咧咧的笑容,夸张的点了点头:“嗯我知道,我以后会注意的,我知道自己是个女生,不会瞎搞的~” 这一句,她常用来敷衍人,善意的关怀也好恶意的讽刺也罢,她从来都是这么笑着回复过去,之后对方也就再也接不下去话,十有*也就不了了之。 那淡笑话落,是苏洛惯用的语气,甚至比起她平时还要热情,说实话唐少辰和苏洛并不熟,但是他偏偏就听出了她话里的敷衍。不会瞎搞?她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叫在瞎搞? 大半夜的跟一帮男生出门玩乐,结果一大半的人她都不认识,今晚他们是砸店打劫,若是下药欲行不轨呢?她这就叫知道自己是女生? 晚上不回家,家里门禁都没有,行程也不知道,给个电话警局打过去,居然根本没人接电话,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家养女儿养成这样,怪不得养出这样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的假小子来! “光嘴上说说谁都会,如果不是真的这么想,说不说都没用。” 今晚苏小洛同学是有些误会唐少辰大教授了,他气的不是她穿什么也不是她平时说话做事的风格,而是她淡薄到了傻逼程度的安全意识! 只是他终究是个外人不好多说什么,下一个拐歪,他冷冷甩过来这么一句话,黑着脸不再开口。 苏小洛又被冻着了,识相的噤了声,后来她隐隐的有些别过味来,也许貌似大概好像冰山大教授是在关心她的人身安全?… 咳咳,苏洛心里咳了咳,为自己方才的小人之心有些不耻。 当然她也有些不自在,说实话她长这么大要么就是在妹子面前扮帅哥要么就是在帅哥面前当兄弟,第一次遇到这么正正经经在意她性别的人,其实让她不知如何回应… 只是小姑娘到底心地纯良,被人关心了当然要礼貌的感谢回去,苏洛犹豫了一下想着如何破冰,还没组织好第一句话的语言,忽然车里的轻音乐放到了头,音响里飘出一首曲调怪怪的歌来。 笼子缝,笼子缝, 笼子中的鸟儿, 无时无刻都想跑出来。 一首《笼目歌》是唐少辰放在音响里边听边想案子的,古怪语调一飘出来他扬手刚想跳过,另一头苏洛已经跟着哼了出来。 夜明けのばんに 鹤と亀が滑った 後ろの正面谁? 苏洛哼的是日语,唱的是歌曲的后半部分,清越的女声配合着歌曲调子竟是带出了几分别样的韵味来,唐少辰动作微顿,下一刻苏洛找到破冰话题殷切笑起来:“教授您也喜欢日本童谣哇,你们这个年纪的人会喜欢这种的很少呢!” … 什么叫你们这个年纪的人… 唐少辰偏头望上苏洛讨好的笑容不说话,放假了姑娘天天懒在家里,短短的头发养长了一些,此刻微长的刘海柔顺的垂下,搭在眉眼上方,衬得本就清秀的五官愈发精致。 看着的时候唐少辰脑子里不知怎的一晃闪过了之前唐少眉的素颜论,下一刻他淡淡瞥开视线:“你知道这首歌?” “嗯,我日本动漫宅哇,相关的东西都知道一些,这首歌叫《笼目歌》嘛,日本小朋友玩捉鬼游戏的时候唱的童谣~” 苏洛如数家珍,话落唐少辰沉默片刻,心里的弦隐隐绷了起来:“…捉鬼的游戏?” “是啊捉鬼游戏…”苏洛本来没打算深入聊,结果大教授貌似还真感兴趣的样子,她顿了顿,“就是日本小朋友经常玩的一个游戏,在地上画一个圈,圈里蹲着一个小朋友,就是鬼,歌词里的笼中鸟就是唱的他。然后其他小朋友手牵着手绕着圈里的小朋友唱歌,边唱边绕着他转圈,一首歌唱完之后停下,圈里的小朋友就来猜他背后站着的是谁,猜中了就换人当鬼…” 苏洛观察着唐少辰的反应,一五一十把她知道的背景知识都介绍了,说完车子已经开出很久,唐少辰压根就没有反应。 这时她也隐隐觉出来唐大教授不是真的喜欢这首歌,那听她说话的时候他在想啥? 苏洛狐疑的往后缩了缩,试探一句:“其实我感觉这个游戏有点像我们的躲猫猫,只是我们的躲猫猫是人藏在很远的地方鬼去找人,而这个游戏是人就站在离鬼最近的位置,等着…被找到?” 一句话落,前方路灯突然变红,唐少辰明明目不转睛平视着前方,却是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车子一路飞速冲出去,苏洛一偏头看见吓一跳,刚要开口叫出来唐少辰忽然猛一刹车,车子狠狠冲了一下急停在半个人行横道上,苏洛来不及反应猛地往前一颠,差点没被安全带勒死! 躲猫猫… 人站在离鬼最近的位置,等着被找到? 找到之后,便代替,成为鬼! 脑子里,多日来总是难以消除的违和感这一瞬忽然爆发,再因苏洛一句无心之言尽数串联,他竟像是一瞬找到了突破口,有了一个大胆推断! 刻上眼球的名字,不断晃动的录像,一首捉鬼游戏歌,躲猫猫,形容得真是恰切! 下一秒,双手死死握紧方向盘唐少辰的双眸里竟是带起了一抹许多年都未曾再有过的光,像是兴奋喜悦更像是自信锐意,终是看到的那一秒让还在惊魂未定的苏小洛更加呆住了。 下一刻唐少辰回过头来:“你家就在前面路口转弯过去对吧!” “啊?嗯对!…” 苏洛呆愣话落,车子已经掐着绿灯的点飞了出去,速速开到她家小区大门口后,苏洛连忙解开完全带:“就在这里放我下来就行,我自己进去就好。” “好!”唐少辰归心似箭,苏洛下车的时候他想起什么,忽然弯了弯嘴角,“将功补过,今晚的事就不记过了!” 说完,换挡掉头一气呵成,唐少辰踩足油门绝尘而去,原地苏洛还没从天降的好运中回过神来,愣着走出几步才想起来,尼玛刚刚冰山笑了?! 好吧,其实笑起来还是有点点好看的,也不是太显老嘛~ … 这一边送了苏洛回家,带着意外收获唐少辰一路赶回去,酱油当然忘记了,回家之后换了鞋就冲进了书房。 姚诗琴看儿子这个样子就猜测是什么案子又有进展了,难得没有再去打扰,护理了一下皮肤就睡美容觉去了。 唐少辰把之前带回家的卷宗翻出来,在桌上摊开,小案子看过后全部收起来,只余下了日本三姐妹的虐杀案和严昊涵的绑架案。 NYX这三个字母,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是个人名,代表的就是这个已经隐隐浮出了水面的犯罪团伙。 他们犯下的第一次大案是三姐妹虐杀案,在案子中他们选择了在冰冻的眼球上刻字,后将眼球塞回原位。 最初的的办案人员判断,这样做的动机是为了隐蔽性,如今看来却不仅仅是这么单纯的原因,这背后有一个很直接很具象的意义,这个名字刻在眼球的背面,寓意,永远也不可能被看见的人! 接下来,在严昊涵绑架案中,NYX这个名字在录像带中登场,作为背景用窗框拼凑而出,而他之前一直想不明白的两点,一首童谣,一个晃动的镜头,今晚因为苏洛的一句话,迎刃而解! 按照苏洛的解释,第一,童谣中的笼中鸟,是游戏中的鬼。 如果那笼中鸟指的是鬼,那就不是他们先前理解的,那是代表了画面中的严昊涵。 这一场捉鬼游戏,严昊涵只是同画面上猪头人一样的道具,真正玩游戏的双方是绑匪和警察,所以笼中鸟和鬼,指得是他们,临江市的司法执法部门! 第二,童谣中出现的第二个角色,是站在鬼身后的人! 按照这样的理解,将NYX这三个字母具象化成一个人,那么在那个录像上,背景中的显现出NYX的窗框便是暗示了一个人站在凌辱画面的后方,同时也站在了警察的后方! 而当镜头晃动起来的时候,NYX这三个字时而看得见,时而被墙面挡住,当初他们是以静止的房间为参照物,自然认定那是镜头在动,只是如今NYX已经拟人化,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时候,便可以理解成其实镜头并没动,而是那人一会儿露出了脸,一会儿又隐藏了起来! 这样的论断已经开始匪夷所思,但是唐少辰却直觉面对那样的对手,再怎样匪夷所思的推论都不为过! 如今他脑海中的,三个推论里的最后一个,是跳跃最大也是最依赖直觉的,建立的基础便是苏洛最后提到的,游戏中鬼会站在离人最近的地方,期待着被找到! 结合现实和游戏,如今的情况,便是NYX从第一个案子中那绝对不会被看见的人,慢慢变成了第二个案子中偷偷隐匿在鬼身后探头张望跃跃欲试的人,那么接下来,他又会做什么? 必定是在第三个案子中,他横空出世跳到鬼的面前,以最华丽的姿态占据鬼原先在的位置! 那个位置,原本是身为鬼的司法执法部门所拥有的审判罪恶惩治元凶的无上权力,被发现之后的人会代替原先的鬼成为新鬼,亦是代表了他们今后将全然暴露在公众的视野里,成为这一权力的新主人! 至此,他们便是站在包围圈中也依旧悠然自得,有着永远也不会被抓到被取代的最强信心! 想到这里,眸光深邃却是隐隐带着锐气,唐少辰的内心已经热血沸腾! 如此异于常人的思维方式,加上如此嚣张肆意的表现欲,屡屡犯下命案的团伙,当然没有人性同灵魂可言! 所以这是一个由心理异常犯领导的犯罪团伙,犯罪的目标便是同他们一样犯下过滔天罪行,甚至同样心理异变的凶手! 这样的信念绝对不会是高大上的惩恶扬善,在他看来反而是胜负欲在作祟,那么这样一伙人,到了真正拉开杀戮序幕的时刻,那让他们华丽登场的舞台又会搭建在哪里?! 下一刻转身拉开书房大门,唐少辰几步走到唐少眉房间门前,示意着敲了一声就一下拧开了门锁。 “最近市里有没有还没破的案子,媒体关注度高的,越猎奇越诡异,死人越多的越好!” 唐少辰开门一句话甩出来,唐少眉正贴着面膜收拾书桌呢,被他一吓差点面膜没掉了! 怎么了啊,转性了?之前都是她拿着案子过去哄着求着都不带看一眼的,今天抽什么风了那绑架案不是还没破呢么? 唐少眉头脑风暴想了一堆,半天还真想出个案子来! “不就是我上次找你结果你一句找灵媒更好把我噎回来的案子么,呵呵呵…” 唐少眉冷笑数声,还是好心提供了信息:“德馨女高跳楼案,目前已经死了四个人了,全是跳楼自杀,死者全是高三年级,同住一个大寝室,目前没有查出任何蛛丝马迹。” “对了,说到媒体关注,最近网上盛传,这个案子,是笔仙杀人冤鬼索命来着,呵呵,呵呵呵…” … 一句笔仙杀人冤鬼索命,冷冷的将节日气氛全部驱散。 另一头,已经放了寒假的德馨女高内黑灯瞎火阴风惨惨,近日连保安都不巡夜了,传言闹鬼的学校,估计连小偷都不敢来光顾… 一连五起跳楼自杀案,将可怜的德馨女高推到了风口浪尖,百年老校的声誉都快败光了,好不容易撑完期末考,今年寒假学校连补习班都没办,媒体大肆宣扬的考试压力致死说压得校方喘不过气来,更不说网上盛传的闹鬼谣言,哪里还有学生敢回校上课的? 那事发的高三寝室,601和602,合起来已经死了四个人。 继最初的第一个死者钱慧丽和第二个死者孙凌之后,601寝室的苏晓萌是第三个死者,死亡地点是学校寝室楼,她当着几名室友的面从寝室楼顶纵身跃下,当场死亡! 苏晓萌死后,当时在场的几名女生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情绪失控,其中602寝室的陈佳佳表现的尤为明显,当晚就因神智失常入院,此后一直在临江中心医院神经科病房接受治疗。 其他三名女生则分别由各自父母领会家中,却是四日之后,601寝室的陈蕾趁家人不注意,偷偷溜到家中阳台爬出窗外,直接从五层楼坠下,送往医院后抢救无效死亡… 陈蕾亦是此次跳楼案中,第一个没有死在学校的死者! 而就在陈蕾死后不久,网上忽然爆出了几名女生在苏晓萌死亡当晚请过笔仙,且出现了诡异状况的新闻! 至此,诅咒说,索命说,各种神鬼言论爆炸了一般充斥网络,德馨女高跳楼案名声大噪,成为了继“少女猎杀案”后又一桩被全城关注的重大要案! … 这一夜,年初二,当新年的钟声还余音袅袅,全城都还沉浸在新年的氛围之中其乐融融,那萧索凄凉的校园深处,无人的小径之上,一道幽幽白影无声飘过,鬼魅一般显现在成排教室紧闭的门窗上,最终缓缓的沿着阶梯,一步一步,朝着楼顶而去… 空无一人的教学楼,连值夜的保安都没有,白影飘忽行至顶层,一路畅通无阻。最终站在清冷冬月之下,显现出来的一张容颜憔悴不堪满是凄苦,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眼底却是写满了沧桑,正是多日来在精神科接受治疗的陈佳佳,天知道今晚她是怎么跑了出来! 脸上无声淌着泪,陈佳佳步履蹒跚,一步一步,朝着天台边沿走去。 她还穿着医院单薄的病号服,一头半长的发在风中缭乱,当她走到天台边伸手握上冰凉栏杆,她举目望去,对面便是实验楼,侧面不远处便是寝室楼,站在这里,她便是站在了案发地的中心! 德馨女高的第一教学楼,七层,是学校最高的建筑,很适合,死亡… 站到天台边沿的那一刻,她似乎忽然就看见了,对面的实验楼上,同样穿着白色衣服的两个少女一下出现,远远的,朝他扬起手来! 那是钱慧丽和孙凌,她们正笑着朝她挥手,陈佳佳随即也笑起来,伸手刚要挥动,忽然间钱慧丽和孙凌双双收了手,提起裙摆当着她的面,纵身从实验楼上跳了下去! “啊——!”陈佳佳吓得一声尖叫,却是喉头干哑,只发出一阵低沉呜咽! 下一秒她回头正准备逃走,一偏头竟是看见寝室楼的楼顶又多出了一个白影,那是同她关系最好的苏晓萌,正站在楼顶跃跃欲试! 她惊得几步朝着那个方向跑过去,还来不及开口叫上一句,对面,笑着迈出一步,苏晓萌甚至还向她招了招手,下一秒她轻轻一跃,直直从楼顶坠了下去! “不要,不要啊!” 陈佳佳嘶吼起来,一下踩到裙摆扑倒在地! 冰凉夜风之中她哭着抬头,泪眼朦胧之中竟是看见方才当着她的面自杀了的三人此刻竟是都飘到了一教楼顶,就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笑着,看着她… 她们并不是死状狰狞的模样,甚至每一个脸上都带着无比祥和笑容,看着是那样轻柔而美丽… 笑着,三人并排,一齐朝她伸出手来,钱慧丽叫着她的名字,孙凌要她不哭,苏晓萌则是像着刚才那样招手,要她过去,同她们一起。 她心里很清楚,她们三人都已经死了。 只是她们死了,看着却是那样开心,像是终于得到了解脱一般,再也不用痛苦,不用挣扎! 所以,只要她也死了,便能同她们一样么,再也不用做那些恐怖的梦,再也不用自责,因为她也同她们一样,成为了那一边的人! 想到的下一刻,陈佳佳哭着爬起来,在三人鼓励的目光中,一步一步,朝着她们的方向走去… 爸爸,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女儿不孝,女儿,再也受不了了… 心中忏悔着,当她终于轻轻翻越过那冰冷的栏杆,那一刻心中的情绪,竟是那样的平静安详。 钱慧丽轻轻的拉着她的左手,孙凌柔柔的挽住了她的右手,苏晓萌呢? 当她恍然一偏头的时候,终是感觉苏晓萌比铁栏杆还要冰冷的双手从身后轻轻绕上的她的颈项,她们都在,等着她… 双手张开成了飞扬的模样,心中默念下最后一句抱歉的时候,那张形容枯槁的脸上,终是带起了最愉悦的笑容… 下一秒,白裙飘飘,黑发乱舞,当那午夜钟声敲响的一刹那,微笑的姑娘一个翻身从楼顶落下,如同一片落叶飘零,以最美好的姿态划破夜空,以最优雅的动作在风中翻卷,最后砰的一声,砸落到无比坚硬的水泥地上,成为了新年伊始,德馨女高的,第一抹红! 至此,已是,第五人。 笔仙杀人,冤鬼索命… 下一个,又会是谁? V108 要杀一个人! 自那日宋灵韵宣布有孕之后,安浔的表现就很糟糕,之后的几天她一直都关在房间里闭门不出,俨然一副被刺激狠了失去了全部斗志的样子,让宋灵韵得意之余,又隐隐觉得有些蹊跷。 只是她这个样子给家里人留下不好的印象那是绝对的,特别是王翠凤,从第二天一早安浔没比她早起在早餐问安开始,就直白表现出了不悦。 王翠凤是典型的农村妇女,好强,要面子,家庭等级观念严重,还有一大堆重男轻女爱摆架子等等的坏毛病。 在她看来安浔的表现分明就是不开心了,嫉妒了,身为前妻的遗孤后娘又有了孩子不高兴了?王翠凤可不觉得这情有可原! 寄人篱下的孩子,若不是儿子儿媳照拂着,哪还能过上现在这样的好日子?在王翠凤心里安浔就是有一百个不痛快也必须忍着,这个家谁是她能给脸色看的身份!带着这样的情绪王翠凤明里暗里天天能骂上好几轮,之前安浔送她念珠的好感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这样的情势下,宋灵韵心情愈发的好,每天各种滋补的药轮番养着,养得更加面色红润体态丰盈起来。 这几日家里气氛上佳,唯一让她心烦的便是小叔子安建国的态度。 也不知是抽了什么风,之前早已撇清了关系的人最近似又对她起了什么猥琐念头! 不过顾念着安淮,又缺不了安建邦的关照,她谅安建国也不敢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想来只是起了色心想叫她出去私会。 宋灵韵心里虽恶心却也盘算了利弊,决定顺着安建国的意伺候他几次,估计几次之后他也就腻了,再也不会来找她。 带着这样的心思,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一家人貌合神离过完了这个春节。 初五之后安建国夫妇便要离开安家,王翠凤美名其曰照顾怀孕的大媳妇儿继续留下享福;安濛整日阴沉算着学校补课的时间,巴不得快点离开,而安建邦则是积极准备着年后前往英国的出差的事,这次公差他会带上程雪,光是想想都已经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年初四这晚,张嫂照例准备了一桌好菜,菜上桌之后她叹了口气,照例去二楼去敲安浔的门。大小姐从年初二开始就没怎么吃东西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三声轻叩,张嫂在门口叫唤一声,还未待开口劝呢,门却是沉沉一下打开,安浔推开房门从一室幽暗中走了出来。 张嫂微微呆愣着盯着安浔的脸,看她肤色苍白毫无血色的样子,一看气血就很弱,身体非常差! 安浔没有理会张嫂的目光,应了一句吃饭了啊,就绕过她缓缓下了楼,走的时候甚至连脚步都有些虚浮,她饿得太久了,身体已经到了支撑的极限。 安浔神色淡淡的下了楼,在各种复杂的目光中坐到了餐桌前,她看着消瘦了不少,也憔悴了许多,面色和神态看着都不像作假,将宋灵韵之前的疑虑一扫而空。 她原本还以为小贱人是假装难过偷偷躲在房间里密谋什么呢,结果呢,瞧她这一副弱不禁风大受打击的模样,难道还真是被打垮了? 呵,想着宋灵韵心中冷笑,不用她做恶人再去落井下石,任何难听的话自有王翠凤会说~ 之后的一餐饭,王翠凤果然找准了机会,咄咄逼人从缺少修养骂到没有良心,从暗讽安浔不识抬举说到要她摆正身份,收敛大小姐的脾气! 难听的训斥从头说到尾,里头暗含的一大堆重男轻女言论听得安濛都没了食欲,最后王翠凤放下筷子,盯着全程沉默没有一点认错态度的安浔,冷笑开口。 “怎么,摆出这副脸来给谁看?奶奶说你说错了?!教训你那都是为了你好,让你知道这个家谁才是天谁才是地,没有你无法无天的地方!” “你后妈对你还不好么,如果不好哪里还有你现在安逸的生活,人家死了妈的丫头过得都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 王翠凤冷笑起来,其实她本来就讨厌安浔的亲妈秋映瞳,这次又觉得安浔的态度落了她的面子,看着那张和秋映瞳有几分相像的脸愈发的膈应: “要我说女儿家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当初就不该在你心上花那么多心思,吃穿得这么好干嘛,倒是养出了一身小姐脾气,跟你死掉的妈一样,一点都没有做人儿媳该有的样子,整天娇滴滴的谁都不顺眼,还真当自己是个千金大小姐呢,不过也就是个生不出儿子的赔钱货,要不是建邦…” “妈!” 王翠凤一番话越说越口无遮拦简直是要把正妻无子小三有理宣扬到能歌功颂德的高度去贻笑大方! 下一刻,一室静默之中忽然门廊方向传来冷冷一声断喝,众人惊得一抬头,对上了安建邦带着愠怒的脸! 这个家里,王翠凤是名义上的老佛爷,家里一家老小谁都要看着她的脸色赔笑,表面上最是威风! 只是实际上,开着公司赚钱养活全家的安建邦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他愿意顺着你来的时候想要上房揭瓦都行,只是若是触了他什么底线,便是连王翠凤都不敢再造次,望上安建邦冰凉的眼神也即刻噤了声。 安建邦刚刚从公司回来,今晚最后一顿家宴,过后放了鞭炮迎了财神就算是过完了新年,他为了这才早早从公司回来,结果却是一进门就被他听到那么一堆不像话的言论,身为儿子他不好对王翠凤发火,冰凉眼神扫过终于下楼了的安浔,下一秒他的视线精准无误的找上宋灵韵,狠狠瞪了她一眼! 那一眼望着宋灵韵心惊,同时心头泛起一抹苦涩,脸上神色微变。 下一秒安建邦回头,冷冷盯上了安浔:“跟我去书房,我有话跟你谈!” 安建邦头也不回的离开,留下一桌人低头不语,王翠凤尴尬着望着安浔跟着离去的背影,片刻啐了一口:“呸,什么样的妈生什么样的种,就那种女人居然还说不得!” 另一头,低头轻轻搅着碗里的燕窝粥,宋灵韵低头不语。 说不得么?是啊,还真是说不得。 只是啊,这么多年了,当初若真是那么喜欢那么放不下,她生前他为何频频出轨,死后又为何还要把小三娶进门来,苛待她留下的女儿? 男人,就是这样下贱得不可理喻。 … 安浔跟着安建邦上楼,三步一喘,脸色苍白,随便一人看看都能看出三分的我见犹怜来。 她这幅样子虽是剧情需要故意折腾的,却也有太过任性折腾过了头的嫌疑,本就在尸化阶段的身体五十多个小时粒米未进了,安浔自己算算,重生三年来她的巨胃何曾受过这种委屈,也是难为它了… 一路到了二楼书房,安建邦重重将手中的公文包往桌上一丢,回过头来的时候对上的是安浔微微有些空洞的眼神。 其实早先他和宋灵韵一样,都觉得丫头这几天的悲伤演戏的成分更大,结果看她的样子,似乎还是有三分真情实意在里头的?那张小脸当真憔悴得有些惨不忍睹。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这样静静看了女儿片刻,安建邦开口的时候竟是放缓了音调:“现在家里的情况就是如此,你母亲已经过世多年,我和宋灵韵的婚姻也是事实,她怀了孩子,我不能再不顾他们母子,至于我和宋灵韵私下保持联系,最根本的原因…” “是为了LPO同恒通的合作项目。” 却是一句话没说完,安浔忽然抬眼淡淡打断,她的声线和表情都很平静,安建邦一时呆愣的时候,安浔已经接了下去:“LPO的总裁夫人爱好昆曲,所以您找了擅长昆曲的宋灵韵帮忙,这种事本就是夫妻来做给别人的印象好一些,所以宋灵韵是您的第一选择。” 安浔淡淡说出这一番话,着实让安建邦有些吃惊,静默三秒,他微微皱眉:“你调查过合约的事?” 安浔点头:“不仅是合约的事,还有恒通的状况,近日的发展,将来的走向等等,所有同安家的未来有关的事,我都有在关注的。” 安浔说着,微微笑起来:“爸爸您不用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次的合同关系恒通的存亡,我又投了大笔前进去,所以比较在意而已。但是从根本上我没有一点要进恒通的意思,也不想参与家里的生意。” “我们父女俩也很久没有这么交心谈过了,借着这个机会我便同爸爸您说开,我求的只是安家能越来越好,成为我将来联姻的助力,另外我也想在恒通能有一定数额的股份,可以成为我的保障。” 安浔说着,有些无力的走到沙发边,坐了下去:“其实奶奶方才那番话虽然不好听,但是大多都是事实,我生母已经过世,如今您也有了新的家庭,我一味意气用事去破坏,并不见得能给我带来更大的益处。” “与之相反,如今我更该做的是趁早为自己做好打算,毕竟将来我是要嫁人的,以后这个家宋灵韵在不在,将来同我好不好,其实已经没有小时候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将来,能不能有更好的人生——” “所以爸爸,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觉得如今这样的情况,我支持您同宋灵韵复婚。” “小浔…” 这最后一句是真的让安建邦愣住了,打死他他也不可能想得到安浔会直接提出这种要求,虽然这是他今天找她谈话的终极目标,只是按照这丫头以往的所作所为,她真的是这样理智懂事的孩子? 双眸微微呆愣,还带着一抹复杂审视,直视上安浔平静的容颜,半晌:“这些都是你这几天想到的?你真的不在意了?” “嗯。”安浔轻应一声,微微勾起的嘴角似有些苦涩,轻轻垂下了眼:“不能说不在意吧,而是情况演变至此,我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向。” 说着,安浔轻轻抬起头来:“爸爸,您知道为什么三年前我会突然就瘦下来了?您当真觉得这些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事?其实是从那时起,我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开始为将来做打算了。” “当时我还不知道宋灵韵的人品,却也知道身为一个人,如果我自己都不能为自己谋划,又怎么能祈求别人为我铺好所有的路?所以从那时起我就下定了决定减肥,做了塑形,还上了仪态礼仪的课程,争取把自己培养成了一个至少会让人一眼看上去,还算赏心悦目的女生。” “后来得了外祖母的遗产,我之所以会决定投入到恒通帮着家里度过难关,也并不完全是为了亲情,很大程度上我也是在做一个投资,这笔钱我拿着,发挥出效用的可能性很小,但是如果用在公司,能促成同LPO的合同,将来家里公司上市便也是我的资产,将这笔死钱转化为恒通的股份,显然是更好的方案。” “至于宋灵韵和我,爸爸应该已经看出来,关系是不可能修复了。当初我不想让她回来是因为厌恶,但是有时候为了更大的目标,稍微忍耐一些又如何?” “其实爸爸不也是知道宋灵韵的为人还是同她在一起了么,她为了能回安家,还真是想尽了一切办法呢~” 说着,安浔冷冷笑开来:“方才您能在奶奶那么说的时候站出来维护妈妈,我已经很感激,我想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们都有很多事必须要去做,既然目标一致,我又何必苦苦纠缠这种小事,不如将时间精力投入到将来,当然,我妥协的前提,是爸爸您必须答应我能得到我应得的部分,比如刚刚我提到的,恒通股份。” 安浔淡淡说完这些,神色如一的平静,毫不避讳的对视之中,安建邦已经发觉,面前的他的女儿,已经不再是之前他以为的那个感情用事城府颇深的丫头了。 若是以往的许多时候,他一直觉得高傲的冷淡的她更像她的母亲,那么如今他面前的她,却是理性而淡漠,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顾全大局。不论她是主动这么想还是因为这一次的打击彻底死了心,如今的孩子已经更加像了他,将利益和成功,放在了首位! 这样的安浔,破天荒的不再让安建邦感到厌烦,反而更加有了一种这才是他的女儿的自豪! 她能懂得生存不易,珍惜现在他为她创造的一切,便是好的开始! 她开始学着同他一起奋斗,拥有和他一样的目标,这更是好事! 凡是能用金钱来维系的关系就是简单明了的,她想要股份?可以!日后恒通上市之后他就留百分之十的股份给她,然后好好的给丫头找个门当户对的家庭嫁过去,他相信越来越成熟的丫头一定能好好经营同婆家的关系,帮助他,帮助安家更上一层楼! “小浔,你能这么想,爸爸真的很高兴。” 下一秒,安建邦终于笑出了一抹宽慰:“宋灵韵对将来同LPO的合作还很有用,的确以夫妻名义来办这件事要更为合适。既然你提出了,我也不瞒你,这次她有了孩子后也提出了要回安家和复婚的事,权衡利弊之后,我决定答应。” 这一番话,说得当真恬不知耻完全就是个所有感情都能利用践踏的下贱男人,嗯,的确很符合安建邦在她心底一贯的形象~ 话落安浔笑起来,这一次笑得无比真诚:“爸爸决定就好,我也觉得如今让宋灵韵回来,是最好的时机~” … 安浔和安建邦谈了很久,楼下那一餐毁了气氛的饭早早散了局,安濛上楼本来是想要回房间的,却是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晃到了书房门前,看看四下无人,俯身靠近了大门。 书房里毫无动静,并没有传出她之前预想的吵闹声,她正竖起耳朵的下一秒,忽然房门一下打开,她惊得往后一跳,一下对上了安浔淡淡望来的视线! 这几天的安浔很怪,非常怪,怎么看都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诡异,就像是一头蛰伏的狮子,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忽然跳出来,分分钟把想要灭掉得人撕个粉碎! 对上安浔淡漠的眼,安濛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总觉得说不出来,愣神的下一秒安浔已是完全无视她擦肩而过,头也不回的朝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没有嘲讽,也没有不悦,她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 扭头望上安浔缓缓走远的背影,安濛皱起眉来,她直觉她有心事,那背影看着甚至有些落寞,只是那可是恶毒得鬼一样的安浔啊,她能有什么好落寞的! “杵在这里干嘛?不要挡着路!” 安濛呆愣的下一秒身后传来不客气的声音,王翠凤快步过来把小孙女挥挥开,走到楼梯边,拉了拉披风往下张望:“诶张嫂正好,给我热一杯牛奶上来。” 王翠凤说完扭头就回了房间,今天受了大孙女的气,小孙女她也不太待见,女孩到底是没有男孩讨喜,只怪她大孙儿太优秀扎在美国回不来,天天只能对着这群不讨她欢心的丫头片子,真是夭寿! 王翠凤不喜欢安濛,安濛也不怎么喜欢王翠凤,她有些愣着看着老太太趾高气扬离开的背影,再低头看了一眼楼下大厅,从刚刚开始这边就一直只有她一个人,哪来的张嫂?! 看着两眼,愣了片刻,不知那里幽幽来了一阵冷风吹得安濛一个激灵,她有些恶寒起来,三步并作两步逃回了自己屋里。 空旷走廊上再无一人,一片寂静之中,只有方才王翠凤张望呼唤的方向,一座等人高的黄铜雕塑矗立在墙角,摆着妖娆的姿态,微微仰着头,对着二楼,露出了一抹微微诡异的笑! 安浔回了房间,刚一进门藏在书桌夹层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那是同英国联系专用的手机,她几步过去摸出手机来,摁下了接听。 她的雇主Vincent,一个词形容就是怪胎,嗜好是虐渣,特殊要求是让她顶着这张同他旧爱有着七分相像的脸帮着他虐然后自己暗爽歪歪,拿了他出的钱和人,她现在正耐着恶心陪着安家这群杂碎玩… 刚刚全程看完她和安建邦对话的直播,他显然是找她抒发感想来了。 “嗨,Ann,好久不见!你的演技是越来越好了,对人心的把握也是相当的准呐~” 手机那头飘来Vincent慢条斯理的声音,安浔听出来他是嫌弃她之前拖延久了,冷冷哼了一声:“计划需要铺垫,已经到了收网的时候了,你有什么指示?” 呵呵,Vincent在电话那头笑,笑过之后:“我看你玩得很开心,我也想参加~” 安浔靠着床沿缓缓坐到地毯上,他哪只眼睛看出来她玩得很开心了? “随你,不要妨碍我的计划就行。” “呵呵,Ann,你今天好冷淡!我发觉你越来越冷淡啦~” Vincent还在电话那头瞎扯,安浔没了耐性:“还有什么吩咐?” “嗯…”Vincent顿了顿,声音里的轻笑化作了凉意:“其他人你随意安排,安建邦和宋灵韵不要玩死了,我下半辈子就指望他们两人解闷了~” 冰凉声线如同毒蛇一般绕过安浔的耳畔,留下阴冷恶毒的触感,安浔神色不变应了一句,挂断了电话。 室内再次回复一片静默,微微后仰靠上松软的被絮,安浔顿了顿,静静的开始深呼吸。 这段时间里她一直觉得呼吸不畅,很多时候半梦半醒着,总觉得像是有双手掐着喉咙,窒息的难受。 心情平和,神色淡漠,她安安心心的调养生息,一呼一吸慢慢往来数次,才仿佛稍微顺畅了一些,却又好像心口仍是堵着,碰一下,都是喘不上气来的疼… 于是她决定了要休息一下。 便这样静静坐着,无神望着窗外,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又是一个小时,她始终都没有动一下,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她关着自己,好几天了…就像是时间,都不再有意义… —— 这一年春节,霍城在年初二半夜就回了义信。 至此整个义信再也没有半点年味,年前积压的事物他连夜雷厉风行速速全给办了,未谈妥的茶山项目大价钱砸出了合约,一直扯皮不断的码头归属当晚就派了批精锐过去杀了个独占权回来,赌场有豪客出老千被抓?大过年的,说剁手就给剁了!分分钟血染的新春红红火火庆余年,吓得一帮还没从喜庆气氛中回过神来的干部心惊胆颤… 只是做着这些事,霍城却是一贯的面无表情神色冷清,整个冻死人的态度摆在面前除了少说话多做事谁还敢去猜上半分boss的心思? 这几日整个义信怀着不好好做事就是作死的心情连轴运作,忙碌之中,刚刚回来便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苏怡也正式回归,在义信的时候倒是正常,丝毫没有显出任何不该有的情绪,完成任务依旧兢兢业业完美高效。 只是她再是装成这样也不代表心里真的没有想法,其实她是想问的,以她的作风该是直接找霍城问个态度,却是自他回来,她唯有的三次见他的机会一次都没能把握住,对着显然化身成了恶鬼样子无声发泄各种情绪的霍城,她一个字都不敢提起来! 只是,至少他在不开心,不是么? “陈色”一夜,那小丫头随便在人前装个逼就有人觉得她会是“准夫人”了? 呵,当真是笑话! … 当晚,年初四,留守义信数日帮务处理得不能再处理之后,在所有人由衷的企盼下,霍城终于冷着脸回了家。 顾三开的车,去往市中心大平层小区,十一点过的时间,市区可以燃放烟花爆竹的区域已经陆续响起了热闹的噼啪声。 今晚零点便是迎财神的时间,届时家家户户都会打开门来,在底楼点上一串鞭炮,据说谁家的爆竹炸的最响火光最大,便能将财神引过来,随后一路回家念上一句财神请进门,便是圆满完成了仪式,安心过完了整个春节。 霍城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本家过年,春节对他来说同平日根本没什么不同,更不说年初五,他完全没有庆祝的意识。 轿车开到小区门前,顾三的门卡刷不动,下车去了值班室,霍城一人坐在后座,淡淡偏头的时候,晃眼看见身侧的小路上慢腾腾爬过一个黑色的影子,在他微微皱眉的时候黑影似察觉到了目光,蹒跚一跃上了花坛,瞬间钻入灌木中没了身影。 霍城盯着那处看了一会儿,下一刻顾三换了门卡上车,车子启动开入小区,霍城神色淡淡收回了视线。 在没有事可以忙了之后,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 几日几乎不眠不休的工作,其实他已经很累了,夜半洗个澡做了所有可以放松的事,躺在床上之后,霍城却发觉自己依旧睡不着… 他的状况并没有不好,头脑清晰,情绪稳定,没有一点发病的征兆,如果非要说出一样不同来,便是他似乎已经全然陷入了迷茫,有些不知再如何是好。 她说,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 他理解,不见面并不代表他必须消失,他还是可以留在原先的位置远远观望,只要她看不到他就好。 是这样么? 他还理解,不见面意味着,以前的他在远远观望的时候可以怀着一点点她可能会回头看过来,可能会慢慢走近,可能会有一天可以留在最近的位置的期望,只是至此之后,他再也不能如此奢望了。 是…这样么?… 她还说,要他不要再喜欢她了。 那如果他做不到呢? 如果她知道了他做不到,下一次她会不会告诉他,希望他能彻底消失,即便是她看不到的角落,她也不希望他留在那里,再这样看着她? 如果真是这样,他该,怎么办?… 这几天,他的心底,一直反反复复分析着这几个问题。 就好像,在他试图用一种科学系统的拆分方法公式化的来解读这两句话的意思后,便可以摒弃当时她的语气神态他感应到的全部负面情绪,最终直接明了的找出一条可以走得通的路来。 但是事实证明,他至今没有找到一个可以让他安心再回去的方案,所以如今他连重新回到安家山头偷偷的守着她,都不敢贸然去做… 静静的躺在床上,霍城静静睁着眼,过了片刻他翻身,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了出来。 这段时间里他总是这样呼吸不畅,便是努力去做了也无法正常吐息,那样的感觉,就像是心底空了一块,连深呼吸都是无力,再也填不满… 终是当他再度翻身调整的时候,屋外的夜空忽然炸开了一道惊雷般的爆裂声。 原来是午夜已至,家家户户点燃了鞭炮放响了高升,用最后的欢腾喜迎财神! 霍城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犹豫了一分钟,再是一分钟,终是爬起来套上了外套。 他开门的时候,顾三机警的迎了上来,霍城看他一眼,神色很淡,片刻:“…猫是吃什么的?” 啥?! 顾三一愣,霍城像是自语,话落绕过他就朝厨房走去。 顾三随即跟上,猫的话…“吃鱼?…”他答了一句,眼看着霍城一把拉开冰箱门,里头是他刚刚去超市买回来的食物,正好有一罐炸鱼干… … 五分钟之后,加了外套出了门,霍城一路从小区最深处的大平层出来,步行来到方才停留的侧门口,二话不说就钻进了一侧花坛。 顾三跟着出来,清冷的夜里冻得浑身骨头疼,完全不明就一路跟到这黑黢黢的大门边,在霍钻花坛的同时慌忙也跟了进去… “爷我们在找…猫?…”顾三低沉开口,伸手掏出怀里的电筒。 “不要开,会吓跑。”霍城随即抬头,那一瞬青黑的眸子映上不远处大门便莹白的地灯,竟是带起了一抹光亮。 顾三愣了愣不再开口,低头小心翼翼的扒开灌木丛寻找起来,最近几日霍城情绪一直很反常,他甚至有些庆幸他大半夜跑出来,只是为了找一直猫。 方才停留的那一会儿,虽然不是很清楚,霍城还是看清了,方才那跳入花坛的是一只黑色的小猫,看个头应该刚刚出生没有多久,步子都还有些不稳,现在应该还躲在这里,而今晚到处都是爆竹声,它会不会有些害怕? 那是突如其来的一个想法,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方才忽然闯入了他的脑海,甚至驱动着他找了过来。 一手握着一根小鱼干,一手轻轻拂开眼前低矮的灌木,霍城有直觉小猫大致会在那里,再是往前走了一步,他无声扬手示意顾三别动,然后俯身过去,轻轻挥开了右手边的一捧杂草。 那一刻,清晰入眼的,是一双闪着幽光的小兽眼眸! 下一秒,地灯的光线透进来,光亮之中小猫眼睛里的幽光终是渐渐褪去,露出了原本清冷的金色来。 那一双非常漂亮的金色竖瞳,此刻里头满带着警惕和敌意,小猫漆黑的毛色还隐在夜色中看不真切,四目相对,霍城沉默片刻,捏着小鱼干的尾巴递了过去。 那是一条辣小鱼干,顾三觉得猫应该不能吃… 而且这只猫看着好小,会不会还没断奶?顾三想了很多,此刻却也不好再开口… 凭借灵敏的嗅觉,小猫感应到了食物的存在,双眼死死瞪着霍城没有片刻转移,过了好半天它才象征性的往前挪动了一步,再一步,终是到了小鱼干前,低头嗅上的那一秒—— “砰——嗙——!” 空中忽然一朵巨大的礼花炸开,如同圆盘一般的绚烂光束一瞬划破天际,天女散花一般铺开,层层散落! 那一刻绝美的画面,看着人的眼中绝对是震撼惊艳,映入涉世未深的小猫眼中却是吓死个喵的恐怖!它本就分心在食物上当即被吓得一下绷直尾巴炸了毛,炸毛的瞬间张口,两颗小小尖利的猫牙一下咬上了霍城的手指! 受了惊吓不跑反而咬人… 霍城神色不变,眼神却是微不可查的亮了亮,下一秒不待小猫反应他忽然扬手一下捏住它的后颈,把整只喵抱了起来。 小猫更慌乱了,死死咬着霍城不松口! 他根本无所谓,垂眸望上那一双琥珀般透亮的金瞳,烟火绚烂间忽然弯了弯嘴角。 “跟我回家吧。” —— 半夜十二点,霍城出门了一趟,捡回了一只喵… 此后回去的一路上顾三都没敢说话,捡猫至少比动不动就剁人手强… 霍城抱着拼命咬人的小黑猫,一路神色淡淡回到家,进门的时候他把手指抽出来,完全无视指节上两个小小的血窟窿,把空调调得更暖和了一些。 进入室内,灯光之下小猫的真容完全显了出来。 那是一只全黑的小猫,身上没有项圈,一双金色的眸子是身上唯一的亮色,毛发看着灰蓬蓬的有些脏,看来是只小流浪猫。 霍城吩咐顾三热牛奶准备窝,自己搂着拼命挣扎明显不喜欢他的小猫回了卧室,拿起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年初五的清晨,按照裴钊的话来说就是只有全世界最悲催的人还在工作… 霍城电话打到的时候,裴钊正在噼里啪啦敲着键盘,屏幕上一份几百页的企划案被他一条条批注下来,改得工整又明确。 动了动酸软的脖子,裴钊懒洋洋接起手机来:“干嘛?我后天有安排,就不陪你玩了,你自己单独去约小女神吧,她十有一二也是可能会同意的~” 后天2月14,是情人节。 还好霍城没有节日概念,只在听见小女神的时候微微顿了一下,随即移开了视线:“猫要怎么养。” “什么?”裴钊没反应过来。 “我刚刚捡了一只猫,想养。有什么要注意的?” 裴钊:“……” “靠我什么时候给了你这种万事通的错觉了养猫也找我?话说难道我养了只狗就该摆明知道怎么养猫么咳咳咳…”裴钊无语的捏了捏眉心,他在这里拼死拼活加班结果人在那头纠结养猫你不会百度啊! 裴钊叹了口气:“等着别挂,我帮你问问。” 话落他切换到通讯录,下翻下翻,找到了一个备注为宠物店妹子的手机号,拨了过去。 还好是过年一般大半夜了都还在嗨,手机响了两声半就被接了起来,对面传来笑盈盈的女生:“哈喽裴先生新年快乐!这时候找我什么事?是happy出了什么问题么?吃坏肚子了?!” 手机那头女孩的声音夹杂闹哄哄的背景,裴钊把话筒那开些,即便是打电话依旧笑得尔雅无懈可击:“你好,新年快乐。happy没事,是我一个朋友想养猫,想问问有什么注意事项,麻烦你了。” “哦哦,不麻烦,养猫哇…” 女孩拖长了尾音,晃了晃脑袋数起来:“养猫的话,要看猫多大了,小猫难养一些。如果还没断奶的话,最好去宠物店买专门的小猫奶粉,顺便去宠物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喂奶的时间和间隔都是很有讲究的。另外呢小猫便便也需要伺候的,一般有猫妈妈的话,会用舌头去舔小猫的屁屁。这样做能刺激小猫的膀胱,有利排便的,所以没有猫妈妈的情况,主人要用棉花棒沾点温水,轻而慢地按摩小猫的屁屁附近,这样帮助它便便…” 女孩一条一条细致的说,裴钊拿起笔来一条一条认真的记,记录了几条之后道谢,在女孩热情的告别声中挂了电话。 对面夜空之下女孩把手机揣回兜兜里,搓了搓冻麻的手叹了口气,本来看见来电显示她还很开心的,结果没想到是帮人问养猫… 这么大晚上的还这么积极电话都打到她这里了,怎么想都一定是为了女孩子,简直太讨厌了! 另一头宠物店妹子还在惆怅,这边认真勤恳完成了任务的裴钊把电话切回去,一五一十把注意事项给霍城转达了过去,末了:“话说你没事干养什么猫啊以前怎么不见你有这个爱心?话说你不是跟小女神吵架了吧忽然行为这么诡异,要不要我明天…” “过来看你”四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电话那头霍城抬眼看见顾三回来了,随即冷冷拒绝:“你不要来,牛奶好了我挂了。” 话落电话直接挂断,对面裴钊愣了一会儿骂了句卧槽…然后还能怎么样?低头继续改企划,今晚加班做完好了,明天还是过去一样谁叫这丫完全不能省心! —— 大半夜,捡了小猫喂着牛奶,霍城一边回忆裴钊问来的注意事项,一边胁迫着某小喵悉心照顾起来…时间不知不觉就这样缓缓走过了。 另一头,安家,静谧大宅一直是死气沉沉,直至时针悄然滑过十二点,落下一阵震天响的爆竹身,终于把安浔从神游中拉了回来。 安建邦是生意人,每年的迎财神自是做的认真,一大串三千响的爆竹要炸很久… 安浔皱了皱眉,百无聊赖的从地上爬起来,动了动酸麻的胳膊和腿,终是缓缓来到书桌前,点开了视频通讯。 自那日在青城断了联系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小E。 那日他最终有没有真的赶到青城,若是去了又是何时回来的,之后的这些天,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度过的又是一直在做些什么,她似乎一点,都没有想起来… 终是在今晚,她终于记起了这么一个人,也记起了他们的大计划,当视频通讯一瞬连接,画面上一瞬现出小E的脸,他几乎是即刻就叫了出来“N?” “嗯哒,我在。” 那一句,无论隐含的情绪是多么的复杂,她却是这样轻轻笑着,一声应过… 他死死盯着身前的屏幕,听着那一声淡淡轻应,直至看清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容颜时,死死咬牙,心中的问话翻搅而过,却是一时一句都说不出口来! 这样的情形,竟是像极了先前那一次,那次她也是这样失踪,比这次时间长了很多很多,当他终是找到了她,通过视频见面的那一刻,她亦是这样淡淡浅笑却是憔悴不堪的模样,只是那时的她甚至还要好一些,至少不是笑着,却是用着那样空洞的眼神! 青城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得而知… 她在他出发之后就挂断了所有通讯,她根本不想让他找到她… 然后,失踪了整整一夜,她这样回到临江,他直觉她见过了什么人,发生了一些事,更是直觉这个人这些事,他不能问! 之后的时间里,她回了临江却是谁也不联系,失踪了一般再也没了音讯,他焦急等待,随着时间推移甚至以为当初的一切再次上演,她忽然又要甩掉他了! 视频这头,小E隐忍良久:“你又失踪了…” 他终是轻声开口,声音里含着无尽落寞,压抑下的,是所有不敢在她面前展露的愤怒和悲伤! 而当然,她不想看懂的情绪,便永远都不会懂。 “没有啊,我一直在安家,你是知道的啊~” 她柔柔笑着,完美避开了所有,话落她轻轻垂眼,一片嘈杂的爆竹声中,他听她的淡淡开口,说后日的计划,照常进行。 望上那毫无血色苍白中却是愈发让人想要触碰的容颜,小E微微点头应承。 那爆竹声好长,响了许久还在耳畔萦绕,他伴着她沉默,一声声,听着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直至感觉那搏动都快突破胸膛跳跃而出的那一秒,屏幕那头她忽然抬眼,勾唇笑了一下。 那抹笑容,甚至称得上妖冶诡异! 笑着她用他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开口,说小E,后天的计划完成之后,我准备,杀一人。 清浅一句,话落的那一秒充斥了整个视频时间的炸响声忽然停了,一瞬的死寂之中他望着她的笑容她的空洞她周身一瞬扬起的他全然不想弄懂的情绪,在心口的跳动也快炸了的那一秒,他死死扣住桌沿,低哑开口:“谁?” 谁?… 安浔无声偏了偏头。 嘴角一抹弧,疯了一样… “谁?…” “好像是…霍城…” V109 要他死,其实很简单 说了不给来,裴小钊同志本着从来被拒素来倒贴的狗皮膏药性情,隔天还是在午饭前屁颠颠赶到了霍城家,好吧,他承认他是想来看看能一夜之间就收了霍小城的到底会是怎样一只妖精喵~ 为了掩盖不良的目的,裴小钊大包小包的提了一大堆猫咪用品登门,确定自己不会被轰走之后,开开心心的把东西往桌上一放,东张西望:“喵呢?” 霍城本来是不想理他的,后来看看时间小猫也该吃东西,按照昨天问来的资料温了牛奶倒进一个小盘子,端着去了客厅一个隐蔽角落放下来。 裴钊看见就笑了:“我可一眼就看出来了啊,你家喵明显还不理你对不对?~” 霍城不接话,坐回到方才的位置,目不转睛的盯着墙角看。 他家实在太大东西又太少,客厅除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外什么都没有,不用怎么找不一会儿裴钊就注意到了落地窗边拉开的窗帘,他俯身放低角度,果然一眼看见了那后面藏着的一对毛茸茸的小脚丫~ 野猫对人一般都有很高的警惕性,更何况初来乍到,防范严实其实很正常。 裴钊是个有经验的,跟着霍城一起安静下来,他们坐得远,不说话之后整个大厅就像已经完全没有人,这样安静待了好一会儿,浅灰色的窗帘终于轻轻动了一下,缓缓的探出了一个小小圆圆的脑袋来。 那是一只全黑的小猫,远远看着都能看出有点脏,小小的身子头才半个拳头大,顶多才刚刚长牙,不同于灰蓬蓬的毛发,那一双金色的眼眸倒是生得很透亮,无声朝他们瞥来一眼,眸光带着警觉和冷淡。 噗哈哈,都说猫高冷狗忠诚,还真有三分道理~ 裴钊看得弯起嘴角来,与小猫对视上,几秒之后它像是终于分析好了形势,冷冷别开视线,迈着无声的步子径直走到了那装着牛奶的盘子前,轻轻舔食起来。 那里没什么地方可遮掩,它一路过去也就全然暴露在了他们的目光里。 这是昨晚到现在小猫第四次吃东西,每一次都是在同样的地方用同样的盘子,喝同样温度的牛奶。 重复发生的事会让它产生熟悉感,渐渐放松警惕,它已经开始接受这样进食。 裴钊悄悄摸摸走了过去。 小猫听觉很好,微动的猫耳暗示它已经察觉到了有人靠近,只是它仍是低着头没有动,在裴钊走到身边蹲下之后,冷冷抬头瞄了他一眼。 裴钊:“喵~” 小黑猫:…【眼神:白痴。】 裴钊:“靠你家小黑好冷淡!” 说着他上手就想摸摸小猫的头,结果手还没碰到呢,它一击犀利眼神扫上来,扬起小爪子一爪就给拍开了! 那一掌很凶残,却是没有亮出利爪来,竟是只用了肉垫… 裴钊反应了一下回过神来,那不是因为害怕了攻击他,小喵是烦他,烦他,烦死他了所以一掌挥开了他… “我靠你家小黑好聪明!你造么它刚刚还不耐烦的甩了我一巴掌!”裴钊回头两眼亮晶晶的冲霍城嚷,一副捡到了宝的模样。 霍城回房间拿了点东西正往这边走,听见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他有什么好炫耀的,又不是他的猫。 “你走开。它不喜欢你你少碰它。” 霍城冷冷淡淡把裴钊挤开,自己在他之前蹲着的地方蹲下来,低头看着他家小猫继续喝奶。 裴钊在霍城面前素来大度得要命当然不跟他计较,被嫌弃之后自动自发挪远了一点,瞥了一眼护猫跟护宝贝似的霍小城,忽然勾唇:“你觉不觉得你家小黑跟小女神有点像呵呵呵,都是高冷型的~”还有你的态度也很像,退人三尺严防死守的呵呵呵~ 裴钊只是没话找话,霍城一贯是个面瘫裴钊才来没多久当然看不出他的情绪来,话落霍城顿了顿,微微抬头,裴钊笑弯了眉眼:“不过你家小女神是女神,这只是女王,哈哈,女王喵~” 霍城垂眼:“一点都不像。” 行,你说不像就不像呗:“话说名字取了没?” “没有。” “要不叫安安?” “滚。” “呵呵呵,昨天凌晨捡的?年初五迎财神,要不就叫小财神得了~”其实他真心觉得挺萌的! 霍城和小猫同时抬头。 霍城沉思:黑色的财神?… 小猫怒瞪:人家是母喵! 片刻:“叫Friday吧,昨天是周五,又是黑色的…”霍城开始认真了。 裴钊顿:“黑色星期五么?你的品位是不是有点太那啥…行行行你觉得好就好,Friday也不错,跟我家Happy正好凑成一对,Happy_Friday哈哈哈~” 霍城才不想把小黑跟裴钊家那只笨蛋金毛凑成一对,他嫌弃的别过头不再说话,像是一心一意守着自家小猫喝奶,隐隐的裴钊开始有些察觉到了霍城的异样,他组织语言刚要开口,Friday正好乖乖舔干净盘子,刚要抬头的下一秒霍城忽然上手一把抓着它的后颈把喵提起来,摁在了自己腿上! 裴钊吓了一跳,Friday也吓了一跳,张嘴毫不犹豫一口又咬在了昨天咬出血的伤口上! 霍城根本不管它,抽出手边棉签在小杯子里沾了点水,撩开小猫的尾巴… 裴钊看出来了,这叫湿润肛门帮助排便…为毛他忽然心跳好快!… “要不…我来?…”你不是洁癖么行不行啊怎么看都觉得双方都好蹂躏! 结果霍城居然给他皱眉:“你别碰,我自己来。” 行行行,不碰不碰,宝贝不死你!裴钊终于有些受了打击,话说当初你是怎么对兄弟我的?过来找你刷个游戏都要消三遍毒好么! 裴钊小肚鸡肠:“它咬你你不疼?我跟你说Friday还是只野喵,什么防疫都没做的,你当心出问题。” 霍城头都没抬:“没事,不脏。” 话落,他低头继续操作,屋外柔和的阳光打进来,照亮了这墙角一隅。 霍城还是一身惯常黑衣,阳光下黑亮的短发染上了一抹光晕,柔和却也冷清。他手上动作不停,看着很温和却也绝对算得上是胁迫,裴钊扬了扬眉,眸中带起了一抹深意。 “你和安浔最近如何?” 霍城低着头,甚至睫毛都没动一下:“不如何。” “没见面?” “她很忙。” “是么?”裴钊已经看出来了,霍城并不打算同他分享,他叹气,“有什么事一定跟我说。” “能有什么事。”霍城放下棉签终是抬头,那一刻一瞬入眼的墨瞳里竟是暗色翻滚浓得都像是溢了出来!下一秒他垂眼再扬起,情绪已是完全收敛,再也看不出一丝端倪来… 只是他仍是没松手。 任Friday是呲了尖牙还是亮了利爪,怎么抓怎么咬怎么折腾他始终半抱着它,就这样站起来走到了桌边。 霍城审视了一下裴钊买来的东西,他其实并不知道够不够。 “我下午约了去宠物医院,你去不去?”多一个养过宠物的应该会准备得更全面一些。 呵呵,裴钊在心里笑,又不待见他又要他陪着他果然就是个备胎! 想着笑出来:“呵呵行啊,只要你不怕被误会~” “怎么你不知道?两个大男人带着一只小宠物去医院,一般都会被误解成—~—”裴钊不再说下去,语气百转千回笑出一脸痞气。 这人今天脑子进水了? 霍城懒得搭理他直接转身就走。 怀里Friday停止挣扎,极度轻蔑瞥去一眼。 哼,低俗愚蠢的人类! 裴钊:… —— 新春假期,周六午后,阳光满溢。 市中心晨湾区警署接待室内,一桌家长陪伴着几个孩子,沉默面对着桌对面严肃认真的办案人员。 德馨女高跳楼案有了新的死者,三日前年初二的晚上,本在市中心医院就医的王佳佳从医院偷跑出来回了学校,从第一教学楼七楼天台跳下,当场死亡! 至此601602两个寝室,十二名女生已经死了五人,在唐少辰的要求下,今日负责案件的警员将其余七名女生同他们的父母召集起来,告知了一个让他们难以置信的推论。 剩下的七名女生,分别是来自601寝室的张芷兰,王嘉玉,廖雪莹,陈亚楠和董莎莎; 还有602寝室的秦元丽,陈静。 七人里张芷兰和王嘉玉身份较为特殊,她们是那日参与请笔仙仪式的五名女生中仅余的两名幸存者,王嘉玉在陈蕾死后受了刺激,之后一直住院,现在看着也是一脸病容的样子。 张芷兰据说胆子大性子强,唐少辰淡淡抬眼望上角落里扎着马尾辫的姑娘,她目光完全不避讳的看回来,漆黑的眼睛小钉子一样,看得出很好强,也看得出心底充满了压抑。 眸光静静从张芷兰身上移开,唐少辰望上桌前围绕的家长和孩子,所有人的脸上都压抑着痛苦惊慌。 这个案子被外界称为冤鬼索命,看似神乎其神,其实却正是因为不同寻常,才更加容易找出那唯一且可行的犯罪手法! 从年初二进入案子以来,三日时间里唐少辰同晨湾区警署通力合作,很快就确认了案件嫌疑人,只是嫌疑人却早已逃脱,如今行踪不明。 淡淡抬眼,唐少辰神色肃穆:“本案的嫌疑人属于远程操纵型罪犯,大家可以理解为,她所做的事,同在被害人身上绑缚定时炸弹的凶犯同质。两者都是设定了一个期限,有一个触发条件,此后无需嫌疑人再与被害人接触,待到她预设的条件全部达成时,被害人身上的‘炸弹’便会爆炸,也就是本案中的,被害人持续坠楼身亡。” 接触这个案子,唐少辰从分析两个寝室十二名女生的背景开始。 德馨女高是市重点高中,同所有的重点高校一样,这里聚集着一批成绩优异凭借中考高分入校的学生,另外还有一批分数并不理想,依靠家中提供高额借读费,得意入校的借读生。 而德馨女高有一件做得很苛刻的事,便是用校徽的不同颜色,把正式生和借读生明确的区分了开来… 而这一场跳楼惨案真正的导火索,或许便是从这过于残酷的等级划分开始的。 处在这个年纪的孩子,十七八岁的年纪,每天接触的东西有很多,一个个早熟得像是小大人一样。 而同时,处于相对单纯的环境也大多没有经受过社会洗礼的她们,对很多事情又是似懂非懂,处理起来经常不知轻重,稍不小心就会越了界,铸成难以弥补的过错… 有人说,哪有青春不会痛,哪有年少,不曾错。 青春肆意的年纪,或许犯下任何错误,都有被原谅的资格。 只是有很多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等到终是长大成人之后,再回过头来审视过往,道一句当年自己实在太过不该,或是寻到当年伤害过的人,说一句抱歉。 很多时候,往往一念之差便已酿成了惨剧。 很多时候,不等忏悔,复仇便已悄然,来临… 这整个案子里,只有最初的死者,602寝室的钱慧丽,是真正的自杀。 从少女死后留下的遗物里,可以看出很多蛛丝马迹… 比如那一本记录到最后下笔沉重写得字字缭乱的日记本; 还比如她偷偷藏在床角,每天晚上干着咽下去的安眠药。 她锁在抽屉的银行卡里,有着对于这个年纪的学生而言天文数字一般的存款。 只是她一定过得很不开心,在偷偷一人去街角便利店买回验孕棒边祈求着边检验的时候,最后无论结果如何,她应该都哭了,却是连哭,也不敢哭出声音来… 在德馨,学生们要么有钱,要么有成绩,什么都没有的便是异类,而钱慧丽,就是这样一个异类… 她是借读生,家里却并没有什么钱。 当初父母咬牙动了十年存款送她上德馨的时候,谁也不曾想到半年之后她父亲便会查出胃癌晚期,至此高额的医药费压下,家里一贫如洗。 父母不准她辍学,德馨死也要读下去!之后高考,重点大学,死也要考上! 于是,此后的两年里,德馨便是有了这么一个异样的身影,总是衣衫单薄,总是背影佝偻,总是出现在图书馆和不熄灯自习室,但是就像她明晃晃的校徽一直彰显的身份,她是借读生,便好像天生就没有学习的脑子,任她再是努力再是拼命成绩却一直只能在年级中下游徘徊,稍微不甚,便会跌至谷底… 又好学又勤奋,成绩却差得要命! 又可怜又穷苦,还是超级大笨蛋! 这是同级很多学生对钱慧丽的印象… 处在这样的年纪,同龄人追逐的东西她都不懂,大家追捧的智商美貌和家世,她一样都没有,渐渐的,有人开始了对可怜女孩的欺凌,“三无少女”这个称呼,便也从这个时候传遍的整个年级。 这些事,校方其实都有耳闻。 这些事,校方却是充耳不闻,完全没有过问! 便是这样,钱慧丽在饱受磨难的环境中低头做人,悄无声息的升入了高二,她原以为她的整个高中甚至整个人生都有可能这样度过,直至那一天,学校来了一个新的心理保健老师。 在钱慧丽的日记本上,清楚的记着那一日,她第一次鼓足勇气到了心理保健室,看见的画面。 “那是一间白色房间,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到了门口的时候我有些紧张,差一点就没能走进去,而如果我在那时退缩了,我想,错过的一切,一定会让我后悔一辈子。” “直到现在我都记得,那天秦老师就坐在窗边,穿着一身很漂亮的连衣裙,让我觉得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然后她发现了我,转过头来看见我,露出了一个微笑。我从没想过这个世上会有人笑得那么温柔,或者说,还会对我这样的人,笑得那么温柔。” “我想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投入到了一场最美妙的感情中。” “我恋爱了。” 钱慧丽偏科,所有人的科目中,语文最好。 你看,她的内心该是一个多么感性而细腻的小姑娘,才会写出这样单纯而美好的文字来。 而这样的美好,这个世上竟是有幸能有人发现了,而那人,竟有幸是她最爱的,秦老师。 秦颖是同性恋,她喜欢女孩子。 对于自己的性取向长大后的她学会了妥善隐藏,如果不是钱慧丽,她或许永远都不会展露出来。 儿时也曾经受过欺凌排挤,使得秦颖对钱慧丽的遭遇异常同情。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情愫在两个同病相怜又同样感性细腻的女人之间缓缓的生根发芽,钱慧丽开始一直往保健室跑,她们一起看书聊天,一起吃饭学习,直至后来的后来,她们终于越过雷池,成为了一对秘密而禁忌的恋人。 那段时间,是钱慧丽最快乐也最幸福的一段时间。 在这人的一生中短到完全不值一提的几个月时间里,她像是用尽了一生的好运,甚至整个人都慢慢变得丰满白皙起来,眼神也开始越来越有神采。 那是爱恋的种子,从她漆黑的一双眼里,轻轻落入到她柔软无比的心底,一点一点抽枝发芽,开出一朵纯净的小花,终于像是同龄的很多女孩一样,她在最美好的年华盛然绽放,绽放在她最温柔也最爱她的,恋人手心。 这样的转变,很快就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那天她自习完回到寝室,一年多来从来没有同她说过话的孙凌破天荒的夸奖了她的新发型好看。 同钱慧丽一样,孙凌也是借读生。 同钱慧丽完全不同,孙凌漂亮,活泼,成绩一塌糊涂,家里非常有钱。 那一晚的一句话,让钱慧丽有些受宠若惊。 那时的她已经同最初的她有些不同,恋爱的魔力,似乎也让她有了一些自信,能够去期待一份友谊! 于是,便是一包薯条,一碗泡面,一次寝室集体活动时的邀约,孙凌很自然的走入了钱慧丽单纯的生活。 再后来,她开始单独带着她出去,两人一起逛街看电影吃好吃的东西,一起说笑玩闹甚至去孙凌家留宿。 在钱慧丽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对这份天降的友谊不知所措的时候,甚至是秦颖给了她信心,鼓励她多和朋友相处,多去体会青春人生… 她们都是爱好散文读着诗词歌赋长大的单纯之人,看待这个世界是同样的美好而浅薄。 谁又能想到,青春的背面或许便是最肮脏的企图,纯洁的友谊也可能是最危险的游戏,她一脚踏进去,她甚至没能反应过来拉住她,就完全,失去了她… 那一天,是钱慧丽的生日。 孙凌和秦颖都要帮她庆祝,她不能曝光秦颖,所以先跟了孙凌出去,说好只是唱两个小时的歌,说好她吃完了她买的小蛋糕就走,却是有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醒来之后却已是第二天凌晨,她全身*躺在豪华酒店的大床上,卫生间里有一个年过五十秃头大肚子的男人… 孙凌告诉她,她的初夜她录了像。 她接的是一个豪客,一晚上给三万。 她如果报警,她就把视频放到网上去,大家都是未成年,她好好认错吃不了什么苦头,而她,一辈子就毁了! 所以她劝她接受,如果接受这三万里她拿一万五,此后跟着她接客,赚得钱替补家用,正好可以往她拖了两年还死不掉的父亲身上砸~ 所以你看,青春便是这个样子。 转身,便是地狱。 钱慧丽不是坚强的人,却似乎很现实。 她被动的接受了一切,甚至圆过了一个谎,骗过了秦颖,此后高二的一整年里,孙凌还是她的好朋友,她们的小团体里增加了王佳佳和苏晓萌,她们每一个,都成了有钱人… 那样的一年里,钱慧丽的爸爸最终没有挺过秋季。 之后她却仍然赚着那样的钱,即便再也没有用… 她挚爱的恋人,已经成为了她身边最遥远的存在。 她宁愿那一日,她没能迈出那最后一步,那么如今的她,便是泡在地狱最脏最臭的水里,也绝对不会,像如今这样悲伤… 这一切,都来自于钱慧丽的日记。 日记记录到她死前前两日,她惶恐的写到,她可能已经知道了她的秘密! 然而事实却是,她一直都不知道,一直都把她的异常当成了是父亲过世的打击留下了阴影。 面对这样的阴影她会怎么做?她是心理保健老师啊,她当然会选择帮她做疏导,只是这样的疏导钱慧丽很反对,所以她选择了暗中来,在平日与她相处的时候一点一点给她施加心理暗示,最终成功将她无意识催眠,然后,她终是知道了一切! “杀人凶手,便是秦颖。” “不仅仅是当时同钱慧丽一起进行援助交际的女生,她亦是利用了同样的方法,诱导了陈蕾的死亡。” “她的目的是复仇,不仅是对参与了援助交际的女生,还有因为不作为导致了悲剧发生的校方,和同钱慧丽一个寝室的大家。她认为钱慧丽身边的所有人都该对她的死亡负责,包括,她自己。” … 临江大学心理学本硕连读,美国哈佛大学心理学博士学位,荣誉毕业生。 谁又能想到拥有如此辉煌背景的天才心理学者,毕业之后会选择隐匿身份回到故里,选择了这么一所学校,当上了这样一个小小的保健老师… 如果能还能有幸见到秦颖,她也许会告诉你,她心里一直向往的便是这样一份平静安宁,可能仅仅是因为那一日的春阳太过温暖,德馨的樱花正是盛季,那穿着宽大校服却是瘦瘦小小的女孩背着书包从花树下走过,绒绒的发丝一瞬被微风扬起,她回过头去,鼻息间都是甜腻的味道,那一刻,便像是有什么,一瞬在心底发了芽… 秦颖在美攻读博士学位,最后的毕业论文,研究的课题,是论强烈心理暗示对行为产生的影响。 这篇优秀的毕业论文,让她在答辩的时候获得了至高殊荣,而如今,她将课题研究拓展到了实验阶段,似乎亦是获得了了不得的成绩! 能让多个个体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忽然遵循某一种指示行动,唐少辰第一刻就猜到了心理暗示。 能将暗示做到这样的地步,需要在每一个个体心中埋下不同的触发点,不断刺激个体神经以加强触发点反应度,最后建立日常中某一现象同死亡之间的联系,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便会是如今这样,少女频频自杀的局面。 简单而言,在钱慧丽自杀后,校方肯定召集过601602大寝室的所有人进行了问话,作为心理保健老师,秦颖提出让两个寝室的孩子同她进行一对一的心理疏导,显然会得到首肯。 然后便是在这疏导过程中,她给她们所有人施加了强烈心理暗示,即死亡触发点! 比如让孙凌在下一次取用援助交际的收入时突然觉得该去死,再比如说让苏晓萌在一个人跑回寝室忽然看见满月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该跳楼! 陈蕾也许就死在她第一眼看到网上曝光的请笔仙的新闻之后,而王佳佳,得知陈蕾的死亡或许便是她的触发点,然后她就非要跑回学校来,继续延续跳楼的使命! 这样的心理暗示需要强大的操纵力和对对方精神的控制力,目前看来,秦颖的实验效果显然相当卓越! 而对于秦颖本人,也许让她最痛苦的并不是钱慧丽的死亡,而是让钱慧丽精神崩溃最终选择自杀的这最后一击,其实是她给的! 所以她也是害死了钱慧丽的凶手之一,她最终的命运也必定会是死亡! 强大,扭曲,拥有常人所不能拥有的智慧,却是最终走向如此悲凉的结局。秦颖的情况,非常符合那名为NYX的变态猎手选择目标的喜好! 所以,如果真如他所愿,NYX将以秦颖的案子作为他暴露在公众面前的首秀,以上这些推论对方也一定会做,最后也必定会推导出来,秦颖一定会回到德馨女高,在钱慧丽坠楼的实验楼顶结束生命,她这样多情的个性,选择的时间很好猜,明天,2月14日情人节晚,在她设定的所有女孩都该去死的时间到来之时,她会亲手结束一切,而那是,NYX一定会来! 关于NYX的一切都是案件之外的事,唐少辰没有同各位家长透露一句。 全程冷静,声调徐徐,唐少辰便是坐在那里讲出任何匪夷所思的话来,似乎都能得到所有人无条件的信任。 最后,轻轻阖上身前的文件夹,唐少辰抬眼扫上诸位神色紧绷的家长,沉颜指示:“为了以防万一,会议结束之后,请您们同孩子一同留在警局,我们会对孩子施用一定的措施,防止她们在任何我们想象不到的时候接受到心理暗示,做出难以挽回的事情来。” “同时有一点我希望您们明白,心理暗示同炸弹一样,均不会因为施用者的死亡而消除。这样的心理暗示已经永远根植在您们的孩子心中,之后不间断的心理治疗将是她们必须承受的,也希望作为孩子的父母您们能全程协助,帮助孩子彻底康复。” 角落里的张芷兰忽然幽幽举手,唐少辰看了过去:“有什么问题?” “我只是想知道,那一天我们请笔仙,请来的笔仙自称是孙凌,还说杀害了她的凶手是我,这一点,是假的么?” 望上少女青黑冰冷的眼,唐少辰微微点头:“当时你们两人执行仪式,并不保证你或者王佳佳没有在潜意识里受到了暗示牵引,主动做出了干扰仪式结果的事。而正是因为仪式结果导致的恐慌让苏晓萌逃跑,触发了她的死亡开关。” 唐少辰眼神无比坚定:“所以一切都有前因后果,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所有人的死亡都同你们请笔仙无关,也与你无关。” 清淡话落,唐少辰终是从少女的眼底,看出了一抹微不可查的释然。 … 所以,这便是青春么? 有人为了曾经犯下的过错咽下苦果。 也有人为了别人的过错,承担了本不该承担的伤痛。 这个世间,也许最不该的便是像秦颖这样,因为一己之私就连累无辜的人。 用伤痛永远也治愈不了伤痛,只是聪明如秦颖都不一定能懂的道理,这个世上还有着许许多多同她一样的人,因为不懂,所以每天,都在做出着同样错误的选择… —— 每一年的情人节,都是寒冷的冬日。 每一夜的情人节,再冷,都能被相恋之人心头的热烈暖化。 这一夜,当七名少女为了生命安全被绑上大床悉心看护的时候,装扮成清洁工人,很顺利就蒙混过了保安进入德馨,走过那成片樱花林,秦颖从来不知道,原来当初那么吸引她的花海,在冬季来临的时候,会是这样落尽了花叶,枯槁狰狞… 她没有做一件多余的事,径直就上了实验楼。 在经过三楼走廊的时候她静静停留了片刻,望去的地方,是当初的心理保健室,当然如今,已经再也没有存在的价值。 这些天,她偶尔会想,如果当初不是她推了她出去同孙凌交往,如果当初她能再多关心她一些多一点陪伴,如果她不是自以为是的去挖掘她的内心,如果那日她从催眠中苏醒过来她能表现出哪怕再多一点点包容!她会不会,就不会死了… 只是,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可以说… 如果可以,也许她还不如从最初就不要驻足,不要介入,不该越过那些她不该越过的界限,才是她最该做的事情… 轻轻的站上楼边围栏,她此刻在的地方,便是当然她一路追上来,眼睁睁的看着钱慧丽毫不犹豫纵身跃下的地方。 她想,她当时心里应该是恨死了她,才会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死去,让她永远无法安宁! 钱慧丽不是秦颖第一个喜欢上的女生,却是她的第一段爱情。 青春年少,似乎无初恋的伤痛都无法称为青春,只是她们的伤,显然代价沉重。 终是翻越围栏,站在了窄窄的平台上,她知道学校里埋伏了警察,却是当她感觉到身后气息一瞬回头,映入眼帘的,却是她从未想到会看见的一张脸! … 同一座城,离了德馨女高仅仅几个街区的高档住宅小区内,夜半静谧,帮Friday洗过澡,霍城照例半抱着又抓又咬的小毛球走过客厅,晃眼看见开着的电视屏幕,微微顿住了脚步。 Friday恨极了洗澡,不管是温水还是吹风机都让它又讨厌又害怕,一日一夜,它似乎已经能很熟练的用尖牙来表达愤慨,此刻半叼着嘴边的一截修长指节它从霍城虎口冒出头来,望上那闪烁大屏幕,表情有些呆。 那电视屏幕上,无端端的转播着一个画面,无声,清晰,三秒之后霍城发觉画面角落并没有电视台标志,居然是一段干扰了卫星信号插入的直播? 而就在霍城微微皱眉盯着电视的当口,整个临江,乃至全国此刻在看电视的所有人,都会看到这一段看似无意义却是在有心人眼中将被无限放大的画面! 画面当中,一个全身漆黑带着血笑面具的怪物幽灵一般闪现在了天台一个白衣女人的身后,从女人微微紧绷的神色可以看出,那里还有警察! 下一秒,生出枯柴一般细长的手臂,怪物一下缠绕上女人的身体,似乎偏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落,一人一怪,便是这样忽然后仰直直从天台边沿坠落了下去,画面镜头跟着一晃追去,到了栏杆边一瞬俯看,一具白衣扭曲的尸体顿时映入眼帘,可那怪物呢,竟是消失了?! 短短的插播还不到三十秒,下一刻电视屏幕一瞬调回原先播放的节目,音量恢复,闹哄哄的响彻了一室。 站在原处久久不动,那怪人如此诡异的模样他怎么可能忘记,只是当初在地底防空洞他以为他也是哪个组织派来绞杀三姐妹的杀手,却是在看到方才画面之后,被他完全否定。 诡异的装扮,古怪的行径,他这是故意暴露在公众视野? 霍城沉颜思索的下一秒,身侧顾三忽然快步走来,脸上的神色竟是带出了一抹紧绷! “爷,棋苑出事了!” —— 枫林棋苑是霍家的产业。 市中心五栋高楼组成的楼群,地段绝佳房价逆天,平日不在本家的时候,霍凌风便是住在棋苑A栋顶层。 一身黑色防护服,身躯巨大四肢细长,头戴血笑面具的黑色怪物前一刻还在电视屏幕中,却是为何下一秒忽然就从那客厅巨大的落地窗户破窗而入,杀到了他眼前! 刹那之间枪声响起,前一秒霍凌风还左拥右抱嗨得很开心,下一秒他一瞬反应是刺杀,一把推开身边的姑娘当作挡箭牌,跪倒在地抱头鼠窜,却是还没待他爬过沙发,身侧一阵枪声扫上天花板,他眼阵阵的看着一大片猩红的血飞溅而出,落在他方才坐的位子上! 情深意重的美女教师,为了祭奠她逝去的爱情最后上演一场自杀秀,如此美丽又烦人的场面,她没有一点凑热闹的兴趣。 今晚兵分两路,两个任务同时进行,显然这一边,漫天血光伴着惊叫杀戮,当看着那一双双冷静自信的双目在她面前寸寸带起恐惧,崩坏之后再在鲜血之中点点泛起死灰,心中膨胀的快意几乎将她一身的血液都燃烧到沸腾,一步步踏过义信保镖的尸体,她一步步往上,终是把霍凌风逼上了天台! 这时她重生以来,第一次,杀了这么多人。 面具之后,那一张娇艳容颜妖异魅惑,倾倒众生! 吃了胶囊,喝了血,她在尸化到了极致的时刻将自己从低谷拉至巅峰,便也将体能激发到了最大,今晚这一战,她没有为自己留下半点退路! 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三百六十度布设的监控画面中,小E屏息凝视,看着安浔一步步,朝着霍凌风逼近。 今晚她的目标并不是他,以她的个性也不可能这么便宜就了解了他,霍凌风只是个饵,她杀了这多人,只是为了引霍城过来,那么当他真的出现的那一刻,出现在她眼中的下一秒,她真的能如他所愿,痛快的斩断所有恩怨,了结一切么?! 他至今都无法相信,前夜里她那样笑着,同他说出的那个要杀的人,会是霍城。 一个多月前,那日清晨当他忍不住逼迫她的时候,她还是那样笑着调侃她,说杀霍城,你去? 敏感如他,当然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她失踪的那一夜,到底是和谁在一起… 却是一夜过后,不知发生了什么让本毫无对决之心的她突然就起了杀意,前夜她眼底的决然寸寸是真,眉目间的空洞却也完全无法忽视,她突然逆转下定了决心,这背后的缘由恐怕是他永远也不想知道的东西,他只期今晚她绝对不要让他失望,她说过的话,一定要做到! 垂眸,淡淡望上前方匍匐在地惊恐万状的小变态霍凌风,安浔只觉唯有的几次见面,他大多都是这样怂得丝毫没有一点挑战性的模样,当真叫人无趣! 想着的下一秒,她扬手举起一把缴获的枪,对准霍凌风的脑袋,偏头,扣下了扳机。 那一刻,午夜冰凉的风在耳边缠绕而过,她算准了所有时机的下一秒,四周弥漫的血腥气里一股熟悉的冷厉之气骤然而起,撕裂幽暗,凌冽袭来! 面具之后,安浔偏着脑袋一瞬轻扬了嘴角,下一刻身后枪声响起的同时一道火光迸射而来擦着她的耳际灼烧而过,那是身后之人毫不客气的举枪拦截,她微微偏头就躲过了,之前射出的子弹朝着霍凌风涕泪横流的脑瓜直直飞了过去,一枪打爆了他的耳骨,生生将那整只右耳血肉模糊的削落,那样的力度和准度让安浔笑得更开,笑着她转身,终是对上了天台楼梯口,那双仿似来自幽冥的清冷墨瞳! 她说了,以后都不要再见面。 他却仍是来了,为了莫锦心的儿子,他是多么的尽心尽力! 安浔笑起来,今晚的她当真兴奋得可以,甚至在看见他的这一秒,她兴奋得愈发难耐! 这不是什么都没有改变么,随口一句话谁都会说,真要做出选择的时候,你不也是放不下么,什么都放不下! 浅笑扬起的下一秒,她丢掉手里的枪,反手到身后,缓缓的,抽出双戟来! 一瞬死寂之中,利刃冰冷的锋口映上月光透出森然寒意,满地血腥之中,霍凌风捂着耳朵呻吟爬过! 那一刻她周身倏然爆出凌冽杀意,便是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他都瞬间察觉到了,下一秒墨瞳凝聚,四目相对她冷冷勾唇一瞬暴起,急攻而去! 同一时刻,霍城举枪射击,子弹迸射而出的时候,他竟是神色不变,动也没动一下! 那样的沉稳看在小E眼中都让他咬牙心惊,子弹飞击而出,极短的时间里每一发都变换了位置找准了要害部位精准设计!安浔冷笑,扬起双戟一一挡下,子弹打上双戟坚硬的戟身发出铿锵之声,最后一发子弹射来她瞬间俯身,子弹擦过她头顶下一秒她一个凌跃,反手调转刀锋朝着霍城胸口直插而去! 事先辨认了子弹轨迹,精确躲避了他的全部的攻击,这黑衣怪人同几个月前在防空洞一战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或者,也许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霍城面色如一沉静,双戟刀锋插下的那一秒他勾起脚边一把冲锋枪一瞬横握,双手一扬重重撞上双戟刀锋,尖锐的摩擦声中双戟竟是被生生挡下,似再也动不了分毫! 他当然,会这么以为~ 寂静不到一秒,那抵御很强,却是不到她力道的七分!近处深深望入那双清冷墨瞳,她忽然就很想看看这双从来没有变化过半分的眼眸在死亡来临的那一秒又会不会仍是这样古井幽深平静无波?想着下一秒,她眸光一凝骤然发力,生生压过那坚硬枪声,一把将戟尖插了下去! 她知道他挡不住,这样的怪力世上估计没人能挡住! 尖锐的戟尖一瞬刺破那身冰凉肌肤,她甚至能从指间紧握的戟身上感应到传递过来阻力。 也许此刻的她,被体内黑暗牵引当真已经不是原来的她,她只想着自己怎么能被阻挡呢,然后嘴角无意识笑着,她轻轻再往前一步,噗嗤一声,又捅进去了一些!…好香啊… 鲜红的血一瞬从霍城伤口溢出,染湿了他的衣衫。 可惜了他一身黑衣什么都看不见,只是那承载着馥郁香味的血,粘稠温热,便像是这清冷一夜肆意杀戮之后最大的奖励,她忍不住了…她想要更多…更多… 便是连视频那头的小E都不曾想过,安浔竟会果断无情到这种地步! 死死盯着镜头,当安浔毫不犹豫一把将那染血戟尖拔出,再狠狠掼去的那一秒,他死咬着牙关,否则几乎要忍不住惊叫出来! 她似已没了理智,仿佛当初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已然将全部的理性都用尽了,她表现得就像是台杀戮机器,疯了的那种! 步步紧逼,一路紧迫,当她扭身翻转一瞬跃起,那双戟直逼而来便像是幻化成了漫天翻飞的刀雨,笼罩而下! 他后退,阻挡,闪躲,相抗,却是无论选择哪一种,几乎一样的速度下,稍稍欠了半分的力道都是劣势,他即便能判断出她的攻击又如何,他十次里头至少有两次挡不下,那一日在防空洞实力悬殊之中他的嚣张傲睨,她真想全部还给他! 就这样吧,死了,便再也看不见! 急速暴起,她反手一个横劈,那尖锐刀锋划过手臂,添上一道血痕! 看不见,便再也不动摇! 稳稳落地一个飞踢挡下回击,她握紧戟尾猛一直刺,再添上一道血痕! 不动摇,便再也不在意! 抬眼,她望上他的眼,看他始终淡漠毫无变化的神情,她死死咬牙一瞬将双戟交叉斜拉而上,那锋利半圆形刀口直接瞄准腰侧切拉而过绕上后背,最后两道深长血痕足足一尺,十几个汇合,急速三连击中,她割了他个遍体鳞伤! 便是嘴角都溢出一抹猩红血意,她进,他退,直至退至天台边沿,他身上那身黑衣已是支离破碎,隐隐现出的一身龙纹上,鲜血淋漓! 手握双戟,她从高处俯看而下,浓浓的血腥味中她步子微顿,竟是忽然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心惊的下一秒,她垂眸一瞬敛去眸中慌乱,再抬眼时,眼眶一疼,她却是在情绪反应的前一秒已是再次出手! 不在意,就再也不难过… 她不要再难过! 刀口调转而下,她一瞬跃起死握戟尖,狠狠朝着他的咽喉刺去! 电光火石中的一霎,那一双眼,那一张容颜,那个雨夜他给她带来的全部冲击动荡忽然而起的贪恋不舍,这一刻她似要全部亲手埋葬! 只是啊,却为何她还是会痛,当那绵密刺痛不知不觉在心底蔓延牵扯的心绪紊乱她似呼吸都已经不能,死死握着武器,她力道没有减上半分,却是在最后关头,一瞬闭上了眼睛! 短兵相接,利器尖锐的摩擦声在耳边一瞬响起,如图利锯碾压过心! 下一秒她惊得猛然睁眼,却是他的还在,呼吸,心跳,那一双沉静墨瞳,全部都还在她眼前,一把锋利的匕首,刀锋漆黑削铁如泥,正被他死死握在掌心,挡下了她方才拼尽了全力的最后一击! 那一把夜鹰690,是她的东西… 废墟那一晚她丢了,他一直,带在身上。 霍城伤得很重,终是微皱起了眉心。这是她的刀,他从来没有用过,她的东西他根本不想用在这种时候拿来对抗这种人! 他死死咬牙,心中情绪波动,对面安浔一瞬愣神,望上那样的表情,心中忽然而起了一抹退意! 倏然抽身,她慌乱间猛一扬手,利刃相抵,不可避免再是一阵划擦,相抗之中伴随锵的一声响,眼前寒光一闪而过,那锋利匕首竟是被她的戟尖一瞬弹开,脱手甩了出去! 那一刻安浔愣住了,霍城也愣住了。 下一秒她还在呆愣的时候,他已是骤然起身一手撑上天台栏杆,猛的翻了出去! 那一霎她便是连呼吸都凝滞,呆呆望着那一抹凌冽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冷的弧,二十多层的高楼,下方便是万丈深渊,他为了一把刀,就这样翻了出去… 所有这一切,不真实的就像是幻觉,她忽然发现他会受伤,会死掉,或许是这天下最容易的事,因为在某些事上他根本就是个疯子,毫无理智可言! 她看着他起身,看着他跃起,看着他在空中停滞,忽的,听见了心死的声音。 死了一般的那数日,她反反复复,将一切理清,今晚她过来就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她的必杀决心,是她的殊死一搏,加上隋煜的远程狙击! 远方高楼,枪声响起的那一刻,便像是时间,都已然静止。 一片死寂之中,却唯有那收不回的子弹伴随呼啸狂风一瞬袭来,当鲜血在她眼前飞溅开来,溅上他纤长的指尖,他拼命伸手,却仍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紧接着便是陨落,漆黑的夜空中,她死死瞪着眼,他却一瞬,便全然消失在了她眼前… V110 别不小心捅死了! 霍城必须死在今晚。 这是小E心中的执念。 电光火石间的那一霎,监控视频中的画面让他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他从未想过安浔会安排隋煜狙击,当枪声响起的一刹那,他惊得全然失神! 那一刻,心底忽然而起的矛盾,让他不知该是庆幸她能对自己狠心到如此地步不留一丝余地,还是该悲伤她明明自己就能杀掉霍城,却是非要找上这样一个后备… 只是随后这所有太过矫情的念头都被他生生压抑,她是如何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结果,霍城必死无疑! 隋煜那一枪打中了,当时霍城已经摔出了围栏之外。 就算隋煜没能一枪打死他,带着这样的伤他掉下去,也绝对不会有生还的可能! 霍城必须死在今晚。 否则他完全无法确定,她还能不能有再杀他一次的决心! 无声看着画面中那抹漆黑身影一瞬陨落,小E想,这一次终究是他赢了,至此她的身边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阻碍,让他寝食难安。 … 当苍凉的夜风从发间绕过,不远处的城市中心传来阵阵喧嚣,今晚是情人节,市区有盛大活动。 透过狙击枪的目镜,隋煜盯着对面高楼的动静,任何一个优秀的杀手都会有确认目标死亡的好习惯,她无声望着那抹黑影从至高处落下,在被子弹击中的那一刻他身体调转,头朝下直直坠了下去! 隋煜素来听令行事,她不会有小E心中一惊一乍的情绪,也不会管下达狙击令的时候安浔会是什么心理,她漠然观望着一切发生,在最佳时机执行自己的任务,现在她只需确认任务完成,然后等待进一步指令。 形势便是在隋煜淡淡透过目镜做最后观察的那一刻,忽然发生了变化! 那漆黑的人影,贴着高楼外墙落下,远远看去,就如同即将隐没于夜空中的黑鸦。 却是忽然之间,全然出乎隋煜的意料,当那人影跌落至十五六层高度的时候,他忽然就动了,竟是伸手一瞬拽上大厦外墙的红色条幅,猛的,停了下来! 那是一对巨大的新春对联,其中一条骤然被拉成了细长的红色绳索! 悬停半空,霍城荡了一圈就紧紧攀附上了大厦外墙,下方便是城市街道车水马龙,他一低头的时候一串鲜红的血珠在风中洒落,他却是什么也看不见,从这样的高度掉下去,他连军刀落地的声音,都不可能再听得见… 耳边冬夜的狂风大作,霍城心底冻成一片冰天雪地。 此刻的他甚至有些呆滞,过了很久才听见风声里有人在焦急呼唤,他沉默抬眼,在顶层套房破碎的落地窗边看见了面色苍白的顾三。 百米开外,趴伏在棋苑C栋楼顶,透过目镜看着这一切,隋煜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她能接受自己方才瞄准头部的那一枪打偏了,如果她能接受霍城带着枪伤坠楼还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恢复意识,那她绝对不能接受他此刻的状态! 一个人成年人不可能仅仅依靠那薄薄一根布带就悬挂在空中,更何况他当时身上还带着落下时的冲击力! 唯一可以解释布条没被瞬间撕裂的原因只可能有一个,他根本不是依靠那布条停住的,布条只是他调整身体的一个支点,之后他迅速凭借异于常人腰腹力量和腿部肌肉支撑住了全部体重,悬浮半空,他相当于是“站”在了那里?! 这个世上根本不可能有人做得到这样的事! 脑海之中一声否定骤然扬起,下一秒隋煜眼睁睁的看着顶楼破碎的落地窗边一个黑衣男人一扬手,丢下了一根漆黑细长的物件! 那一刻隋煜一贯面瘫的脸上第一次自发的浮现出一抹震惊,她从目镜上一瞬抬头,漆黑的一双眼里流露的情绪,甚至是恐慌?! 惯穿一身黑衣,行踪飘忽鬼魅,出道十年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日本山田组旗下杀手组织“魑”的头号杀手,亦是全球顶级杀手排名首位,他没有名字,只有代号——01。 01的标志性武器,便是一柄刀鞘漆黑的日本武士刀! 一个代号,响彻杀手圈十年,无人能出其右! 那一刻脑海中记忆翻滚袭上心间,隋煜从未与01有过任何正面接触,早在今日之前他对她而言甚至还是传说一般的存在! 十年前,山田组迁往京都,同当地黑帮组织福山组对抗多年,最后山田组派出杀手剿杀福山组高层干部,以一人之力突袭福山组三层总部最终砍下福山组组长头颅的,便是01。 八年前,一伙悍匪抢劫阿拉伯最大珠宝行,带着名为“圣水之源”价值连城的钻石项链逃入沙哈拉大沙漠,接了生意派出杀手的“魑”最终将十五名悍匪的首级同项链一同带回,那一次领队的,亦是01! 这样的传言还有很多,例如五年前北欧生化武器研究所惨遭一夜血洗,盗取俄国战略防御图的精锐部队有去无回; 缅甸最大贩毒集团的大毒枭一家在一个冬夜诡异消失,还有最近的一次,两年前逃往无引渡国家的日本富豪,在一场盛大宴会的开幕仪式上被钢枪钉死在宴会大厅的高墙之上,一同死去的,还有十数个前身为世界顶级杀手的保镖! “魑”在杀手界的名号,鬼魅取人命,钱到人头离! 作为世界七大杀手组中唯一一个只要有钱便可以承接任何生意的杀手组织,“魑”能带着那臭名昭著的名声存在至今,很大程度上依凭的便是旗下那一群叫人闻风丧胆的“凶器”! 而01,便是其中最锋利的一把!对于这个业界传奇隋煜唯一所知的只有他的绝杀武器,唯一听过的一句话,他不常用刀,无刀之时,还是人,刀刃离鞘,鬼神莫当! 她竟是什么都不知道! 安浔从没提过霍城可能会是“魑”的01!她也从来没想到十年之间从辉煌到沉寂现今已然销声匿迹的杀手神话,居然还活着! 楼顶绝境,无处逃生,若是她的猜测全部为真今晚安浔在劫难逃! “你全力抵挡,我马上赶到!” 下一刻她一下从地上爬起来难得在没有得到任何的指令的情况下主动做出判断。 那一句话落隋煜一仰头,看见不远处的一幢高楼平台,一架直升机正缓缓悬停准备降落,看见的那一刻她转身,飞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隋煜那一句,安浔不可能听得懂。 实际上,此刻她仍旧留在那大厦顶端,全然失神的对着前方空空荡荡的天际,她根本就没有听见那一句话。 却是在这样的时候,小E,安浔,谁也没有发觉那垂直于这一平面的深渊底部形势已经发生剧变,霍城翻越到一户人家的外阳台,扬手接住了顾三丢下的刀,他抬眼只是那双墨色眼底是深不见底的黑,他有些恍惚,心底却很明确的记得一件事… 他的刀丢了。 从这样的地方掉落,落入下方车流不息的街道,他现在下去找? 他的刀被人弄丢了。 那人就在这栋楼里,错过了这次机会也许再难寻觅,他现在上去杀了他?! 他只有这把刀。 只有这把刀,是她的东西… 沉默垂眼,掌心紧紧扣上军刀刀柄,那一刻他甚至浑身轻颤心底狂躁不安暴怒慌乱各种压抑了数日的情绪顷刻爆发,一瞬便将人逼至了疯魔边缘! 他上去。 杀了他! —— 一瞬翻上阳台边沿,做出决定的下一刻,霍城纵身一跳勾着十七楼阳台的底部一个腾跃,便冲上了一层! 他全身上下都是伤,随着动作伤口崩裂,鲜血淋漓! 他却是根本毫不在意,一路淌着血,他一路从高层狂风大作的外阳台攀越而上,直至到达顶层边缘,甚至没有用上一分钟! 再抬眼时,那双墨瞳里黑云翻滚,他扬手,竟是一把将手中武士刀深深插入坚实墙面,微一后仰,骤然爆发,在笔直的墙面上急速跑过两步他一个凌空跃起,那苍凉天台已是尽在眼前! 夜风冰凉,一片死寂,明明早该离去的人竟是还等在原地… 五秒之前,失神之中,安浔竟是忽然察觉前方黑暗之中一股蕴含极大杀意的气息骤然凝聚,瞬间袭来! 那一刻,她心底倏然而起的情绪,是惊,还是,喜?… 呆愣着,感应前方奔涌的戾气搅动劲风呼啸而来,那一瞬她死死瞪眼,酸疼得一片朦胧的视线里下一刻一道熟悉凌冽的身影忽如撕裂了苍穹一般凌跃而出,烙铁一般,深深刻入了她的眼底!翻过围栏,稳稳落地,他头上枪伤血流如注,一道鲜红血痕从额角淌下覆上整只右眼,在他低头的时候,无声滴落… 手持长刀,他容颜沉寂,刹那抬眼,那双染血墨瞳空洞冰凉,深深,刺痛了她的神经她的心! ——霍城… 她在心底默默念出他的名字。 滚烫一滴泪水滑出眼眶的下一秒,他拔出利刃暴虐而起,带着她从未见过的疯狂杀意,瞬息逼到了眼前! … 杀手组织“魑”,每三年从世界各地掳劫多名有培养潜质的少年少女,分成五组,分别关押于五座小岛的秘密基地进行特训,为期三年,最终留下首位三人,成为“魑”的正式成员。 三年期满,同一时期的每组首位便是组内核心,当年从三十三组孤岛脱离出来见到其余四人,霍城才了解到组织的运作模式,当年的他却并不知晓,作为全球首席杀手组,“魑”从来不靠人数取胜,这个毫无人道可言的组织将优胜劣汰的法则演绎到了极致,在创造出那达到了巅峰的杰作之前,死亡永远都在身边! 在那聚首了五名核心的宴会中,他们毫无防备的,每人饮下了一杯毒酒。 此后,经历了数月摧残身心的蜕变,最终五人当中,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 重塑骨骼,肌肉再生,那酒里含着能将人体机能激发到最大的药剂,服用下那药剂,随之而来的却是数十种骇人听闻的副作用,从那时起他们的生死,再也不是捏在自己手中! 数月煎熬,当带着并非他想要的脱胎换骨离开那地底牢笼回到人世,他已像是经历过了几世的人生,麻木到对很多事物都再也没了反应… 那一日,三十三岛训练营的教官逆风站在监牢高墙前,看见他的那一刻,勾唇露出了一抹轻笑。 笑着他说,这个世上,很多的时候,运气甚至比实力更重要! 欢迎回归,01号! 此后他才知道,每三年一轮的五人试炼中,存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 他成了“魑”的01,至少在他的时代,无论是“魑”还是这世界,再也无人能与他匹敌! —— 双手交握的武士长刀,冰凉利口一个横拉,重重撞上了安浔奋起抵挡的双戟锋刃! 那一霎短兵相接擦出剧烈火花,瞬息的凝滞中,霍城忽然嘴角轻轻一扬,掌心竟是骤然发力,将双戟同安浔一道重重压退了三步! 她并未忍让一分,所有的反应均是全力以赴! 却是先前那一刻,她是如何凭借一身怪力压制他的如今他便是用着同样的方式全部还给她,咬牙后退的那一秒,安浔只觉虎口被震得一麻一股暴虐之气从对面瞬息袭来,一瞬甚至冲开了霍城额前的碎发,将两人四周翻搅的狂风齐齐斩断! 死寂之中不待安浔反应,冷冷笑着霍城已是再次骤然发力将她狠狠弹开,两人距离拉开的下一秒他扬手抽刀,朝着她的腰侧直劈而来! 当年服下的药剂,在霍城体内埋下了机能二次爆发的索引! 体能衰竭到极限,情绪却是爆发到失控,那一身伤痛加上此刻心中已然疯魔的杀意层层断开他心底的枷锁,终是释放出了最凶残的猛兽! 随着那每一瞬冲击,每一刀劈刺,她勉强抵挡下他一次猛过一次的攻击,眼看着他墨黑眼底里暗色越来越深,轻勾的嘴角笑意越来越冷! 那一整套诡异刀法将此刻这一场疯狂杀戮催生到了极致,当初她是怎样步步为营,如今便是如何节节败退! 每一次相抗,她都能很清晰看到他血迹斑斑的手臂上一道道紫青纹路如蛇蔓延!伴随着机理爆发的强烈张力,他攻击的力道越来越狠速度却是越来越快,最后那一击他凌空扭身反手重重砍向她的右肩,她已是只能勉力扬起双戟抵挡,兵刃撞击中她再也承受不住掌心剧痛,手臂一麻竟是脱手将武器掉落在了地上! 下一刻,耳边传来噗呲一声轻响,甚至还未待她反应过来,咽喉深处已是一阵甜腥上涌,鲜红一丝血迹顷刻从嘴角溢了出来! 那冰冷太刀的刀尖,在双戟落地的那一秒已是毫不犹豫的深深扎入了她的肩膀! 他精准无误一击毁了她一半战斗力,被长刀定住她动弹不得,满眼看去只是他凉得不能再凉的眼神和浑身触目惊心的伤… 一刀… 她就让他插一刀! 她咬着牙想,下一瞬他神色清冷飞起一脚踹上她的胸口,在她摔出去时候将刀刃扭转三百六十度后才狠狠拔了出来! 他杀过很多人,他果然知道怎么杀人最疼… 那一瞬抽离的痛楚犹如剜心刻骨疼得她眼泪都掉出来了,却仍是死死咬牙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却是还未待她落地,他已是再一步紧逼上来,反手用刀柄狠狠撞上她心房之下第一根肋骨,断没断她当然感觉不出来,直至最终重重落地的时候她浑身都已经麻痹无力,连站都站不起来! 霍城个性一直很简单,伤他一分的,他十倍奉还。 触他底线的,他要他尝尽万般痛苦,再好好去死! 望上那双墨黑的眼,安浔觉得她似乎真的是自己作的,她挑在他心情最差的时候过来对决,拼尽了全力也没能杀掉他,还弄丢了他的刀…现在他把所有她引起的情绪,都返还到了她身上… 静静平躺在地,安浔索性不再动弹…只是努力睁眼,望上那在夜色之中永远清冷如一的视线,看他衣衫褴褛浑身伤痕,一张清冷容颜因为失血过多,隐隐泛着苍白。 却是如此,背光而立,淡漠冷清,为何此刻的他却仍是全然看不出半点的狼狈来,那一张容颜仍是清隽无双那一双墨瞳永远静水无澜,唯有周身戾气萦绕中那一身若隐若现的黑色龙纹,夜色中,显出了最傲睨逼人的光! 原来,无论面对杀戮还是死亡,他永远都不会变。 却是,在那军刀飞甩而出,他纵身翻越围栏的那一刻,她却是一瞬从他永远清淡的眉眼间,看出了一抹掩不住的慌乱。 那只是一把刀。 那只是一把刀… 她拼尽了全力也杀不掉的他,要她说他什么好? 她不动,看着他一步步走进,直至他冷冷举刀,寒光闪现的下一秒她闭上眼睛,做好了很疼很疼的准备。 她被捅几刀没太大关系,只要别一不小心捅死了,到时候还是他伤心。 V111 下那一盘棋 今年情人节正值春节假期,学生又在寒假,属于大大小小各种有情人集体出动秀恩爱的时候,临近午夜大街小巷依然人满为患熙熙攘攘,比春节还要热闹。 今日市中心有大型情侣活动道路拥堵,半个小时前临江中心医院接到急救电话果断派出医用直升机,前往市郊接上了一位突发心肌梗塞的老人,不到半小时时间直升机已经返航,抵达了中心医院顶层停机坪。 如今国内多数大型医院都配备有这样的医用直升机,在器官移植和远程急救的时候将发挥非常重要的作用。 直升机稳稳降落在医院住院部顶层,一队医护人员将进行过急救护理的病人迅速转移。 先前飞机一路从城市高楼间穿行而过,今晚的夜色格外迷人。直升机驾驶员微微偏头从楼顶望去,心中算着交班时间,忽觉身后传来动静,他一回头,竟是眼睁睁看见一把黝黑枪口直直抵在了他眉心一寸开外处! “想要活命就听我指令,马上起飞。”持枪之人隐没于兜帽之后,唯有一阵低沉女声,凉凉响起! —— 彼时,枫林棋苑A栋天台,一片死寂之中形势一触即发! 沉默守候在电脑屏幕前,小E死死盯着画面中手持长刀犹如从地狱深渊爬回来的恐怖男人,浑身颤抖! 他更强了,居然更加强了!明明前一刻他中弹之后从高楼坠下,为什么没有死?! 死死盯着电脑屏幕,小E很清晰的看见霍城那一身伤痕都还在,甚至走一步都在浑身淌血! 却是为什么,那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脱胎换骨了一般杀回,重新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 这一刻,心中倏然而起的感情,震惊愤怒夹杂着嫉妒不甘,难道便是连老天爷都站在霍城那边么,今晚过后他便是她用尽了全力都杀不掉的人,他在她心里的形象还需要多强大多完美才算够! 压抑着心头所有黑暗,小E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忍住了没有出声,他再崩溃也不能在这样的时候分散安浔的注意力! 如今她处在劣势,受伤倒地之后许久都没能站起来!隋煜不是在现场么,她到底还要多久才能赶到! “不会有事的,一定赶得上的!…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 他在心中不断默念,恐惧在心头纠缠几乎把人逼疯! 颤抖的下一秒,他眼睁睁的看着霍城提刀,缓缓朝着安浔走去… 他神色很淡,眼角眉梢甚至带着一抹漫不经心… 那青黑一片的眼底,望上她的那一刻带出的是拥有顶尖实力的强者才会有的冰冷傲意,当他淡淡勾唇俯看而下,清冷狂风中,犹如一个掌控生杀大权的嗜血君王! 下一刻,他在她挥起手中双戟奋力迎击的刹那,扬手抽刀一击就将她的武器飞弹了出去! 刀刃落地的那一秒他抬脚,淡笑之中竟是用肉眼都几乎难以辨清的速度重重踏下,一脚踩上她膝弯内侧,瞬间碾碎了她的膝盖骨! 打蛇打七寸,他寸寸都打在她最脆弱的地方断绝她一切反抗逃生的可能! 剧痛袭来的那一霎安浔死死咬牙,疼得几乎晕过去! 只是她当然不能晕,勉力维持着意识她伸手偷偷摸上腰间,一瞬抽出一柄锋利匕首飞甩而出,那样近的距离如此迅猛一击,他却是看都不看闲闲拿刀轻巧就挡了过去,再是冷冷一勾唇,故技重施飞起一脚拧断了她的另一条腿! 霍城对待敌人素来心狠手辣,何况今晚他显然走火入魔全靠她来出气,在弄死她之前不狠狠折磨一番虐得她生不如死当然不能尽兴! 他的性情脾气此刻心中的疯狂她全都猜得到,不断反击做出困兽之斗,亦是为了更大的刺激他心底的血性! 只要她还在反抗,他就还有兴致玩下去。 兴致还存着一分,便能再拖延上一分,在那最后一击绝杀到来之前争取更多的时间! 被废了一臂,断了两腿,手中两柄凶器已经全部掉落,此刻的她是多么的狼狈凄凉! 冷冷俯看而下,嘴角一直挂着冷笑,他必定早已看出了她拖延时间等待救兵的伎俩! 今晚他根本没有打算放过她,那墨瞳之中轻蔑扬起的下一秒他高高举起手中武士刀狠狠朝着她的胸口直刺而来! 千钧一发的那一秒,却是耳边呼啸狂风肆虐袭来,一架直升飞机忽从楼侧横空出世,机翼掀起狂风吹乱了他一身的衣衫! 飞机冒头的一瞬空中炸开火光,有人毫不迟疑举枪扫射而来,枪声响起的那一秒他却是眸中杀意翻滚,毫不迟疑将手中锋刃狠狠刺下! 怪异面具之后,安浔眼看着寒光逼至眼前,下一秒却是忽然勾唇! 笑意之中她眸光一凝,本该再也不能动弹的右臂忽而扬起生生将那冰凉刀刃一瞬握住,在霍城眸中惊异骤起的刹那她飞起一脚重重踹上他的右肩,借力腾跃而起,翻身朝着飞机方向猛冲而去! 高手间的对决,拼的是武力,更是人心! 她算准了他的心态他的愤怒他会有的所有反应,亦是算准了面对突然的攻击之时,在防御和杀她之间,他绝对会选择先痛下杀手! 同样,他亦是猜到了她的心理她的侥幸她等待的这最后时机,却是永远也不可能猜得到,她拥有着非人般的康复能力! 那蕴含着巨大能量的胶囊,今晚她带了一粒在身上,在摔倒的一瞬间咬破吞了下去! 方才他所有的虐杀她一一忍下,制造出再无反抗之力的假象,此刻等到机理复原隋煜赶到,在最佳的时机她出其不意给了他一个最大的惊喜,用着一双“断腿”,逃脱升天! 四周枪林弹雨层层夹击,一瞬的惊异中错失一秒,霍城已经失去了将人拦下的可能! 复原中的双腿剧痛难忍却不算影响功能,身后枪声想成一片的当口,安浔几步冲到天台边沿纵身一跃,一把抓住了空中悬浮的长梯! 隋煜当即指示驾驶员速速逃离,丝毫不敢怠慢,她扭头继续射击! 冲锋枪的子弹在大楼天台打出密密麻麻的弹孔,却竟是一枪都没能打中目标!隋煜心惊的同时愈发卖力干扰着霍城的行动,在安浔飞快沿着梯子爬到机舱的时候冷冷吩咐:“准备滑翔翼!” 先是遭遇劫机,再被卷入这场火拼,直升机驾驶员早已吓得浑身颤抖连操纵盘都抓不稳! 一瞬翻入机场之内,安浔顶着一张吓死人的面具沉沉喘息,抬眼之时他冷冷扫上驾驶员的方向,在他哆哆嗦嗦的当口厉声下令:“不想机毁人亡就快点跑,离开那栋大楼越远越好!” 那冷厉一声,话落之时机场内的枪声竟是骤然停歇! 隋煜终于打完最后一发子弹,扭头望上安浔的时候脸色苍白,下一秒她丢了枪抓起滑翔翼装备,飞快套在了安浔身上! 另一边,硝烟弥漫的大厦天台,枪声消散之后霍城缓缓站起身来,抬眼望上空中还并未飞远的直升机,染血的容颜上,神色一片淡漠。 下一刻他扬手弃了长刀,挑起地上尸体边一把步枪,稳稳端起一瞬瞄准直升机最脆弱的尾翼,扣上扳机的那一秒,却是微微停顿… 耳边,机翼声渐渐飘远之后,四周隐隐聚起了乐声人声。 闹市街头,午夜节日气氛正浓,在人口密度如此大的地方若是忽然坠落一架直升机,将会导致怎样的结果? 这样的事,若是以往,或许他根本想都不会想起。 却是今时今日,当心中有了一个时时惦念的人,他不确定她此刻会在哪里,又在做着怎样的事,所以便是仅仅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在做出这样决定的时候,他终是迟疑… 步枪的射程只有百米,片刻的迟疑,直升机已是飞离了射程之外。 霍城沉默注视,下一刻直升机机舱口一道白影纵身跃出,在半空张开一个巨大的滑翔翼,空中一个旋转,消失在了暗夜深处… —— 这一晚枫林棋苑,义信派去护卫霍凌风的保镖十二人,全部死亡。 霍凌风被一枪打碎了右耳,当即送往市中心医院急救,现今情况不明。 那一手策划此次惨案的幕后黑手,他的目标并不是霍凌风而是为了引出他,他的目标,是他! 霍城不愿去市郊诊所,那一身刀伤虽然严重却也都是皮外伤,伤口简单处理过后,他回了家。 偌大的大平层套房,一室的冷清,顾三刚刚来过禀报,先前派去搜查的组员将楼底四周百米的街道都认真排查过了,却是没有找到那把夜鹰690… 霍城听后沉默,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抬起来一下。 自从枫林棋苑回来之后他就变成了这样,低头静静靠坐在活动室墙边,对什么都没有反应…顾三忍着心中的话皱眉伫立了一会儿,终还是转身开门,无声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凝滞的空气,愈发死寂。 过了很久霍城才抬起头,微微后仰靠上了身后墙壁,他很累,累得一动也不想动,身体透支到了极限的现在他却仍是睡不着,大脑无比清醒着,一片空白… 其实他想过那把刀可能再也找不回来了,或者说,在他没能在第一时间抓住它的时候,他就直觉会就此失去,再也没有寻回的可能… 而事实证明,似乎对于失去这个词,他有着过于敏锐的直觉。 轻轻阖着眼,止痛剂的作用下,昏沉之中思绪越飘越远。 那一个雨夜至今,他努力回避的所有情绪此刻开始在心底渐渐凝聚,一点一点冒出头来,从不去想,到深入想,到仔仔细细自虐一般将那夜所有的感受在心底搓捻而过,他缓缓握紧掌心,再也松不开! 他想,她也许从来不知道,他是有多么的,喜欢她… 当那晚他没能忍住说出那一句喜欢的时候,她也根本不清楚,他的喜欢,意味着什么… 就像他之前做的所有一切,如今他亦是在她在或不在的时候,都努力的压抑着内心。其实看着她的笑容的时候他在忍耐,听着她的拒绝的时候他也在忍耐,自她出现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再忍耐,只因如今的他都已经让她厌烦,若是知道真实的他是什么样子,恐怕她死也要从他身边逃开! 那么那样的时候,他必定,会做出伤她至深的事情来! 陈医生教会他的发泄方式,画画,弹琴,还有下棋。 画画是让他记起心里最快乐的记忆; 弹琴是让他忘记心底最悲伤的情绪。 而下棋,他很少做,每一次,都只与自己对弈。 早在很多年前,他就察觉到了体内存在两个自己,当无法调和的分歧产生时,他选择用一盘棋,来做决定! 当晚的一盘棋局,他比预想的,更早分出了胜负。 那结局,让他很庆幸。 庆幸至此,她永远都不会知道,那晚他说的带她离开,其实根本不是一个供她选择的提议! 庆幸如今,她也永远不会知道,那日他眼看着她消失,那一刻心底死死压抑下的疯狂决定! 却是,那结局,也让他很难受! 如果不是因为输了,此时他就不会在这里,而她,也不会不在他身边! 那时,她便是永远都不可能再不在,永远,都不会再离开! 而他,便也永远都不会再失去,永远都不必,再忍耐! 却是一步之差,他输了那盘非赢不可的棋… 所以他只能这样独自难受下去,甚至自欺欺人的找出一堆理由来,像是真在遵守她的决定… 只是他心里很明白不是么,他从来没有那么隐忍也不可能那么听话,他之所以远离是因为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他不敢去安家,怕她知道了后生气?呵,他其实根本,就不怕她生气! 他只是怕,知道了他,她会更加的,讨厌他… 置于身侧的掌心,死死攥紧,连指节都深深泛白! 却是,他只能在这样的时候出现,选择这样的方式发泄,他忍着根本忍不住的情绪都快疯了,谁来告诉他下一步该怎么办?! 那一霎,无声死寂的房间里,便是空气都隐隐震荡,肃杀之气压上全场! 下一秒,一个深黑的小小身影在观望良久之后终是从最能给它安全感的大窗帘后悄无声息的飘出来,一步步,微带着犹豫,走到了那比起平日看着愈发恐怖的男人身前。 猫爪绒绒,圆头尖耳,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里带着澄净偏凉的光,温暖的居所,饱餐的生活,再加上今晚被迫洗的一个澡,让小小的Friday也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当它绒尾微扬停住脚步的时候,一身轻软黑毛在室内暖色的灯光下柔柔亮亮,那可爱又高贵的模样,就像另一只喵。 宠物与人亲近的方式有很多,可以用头蹭蹭,用爪子挠挠,当柔软的小身子倚靠上去做出依偎状可能是最必杀的绝技,当然这一切我们小Friday一个都不想做,于是最终它只是伸出前爪,轻轻踏上了眼前那只紧紧握着的拳头,没怎么用力,也不带一丝亲昵。 霍城在下一秒惊得睁开眼来,他完全没察觉到它在房间里! 四目相对,Friday神色淡定,她太小,摆出这样的姿势需要微微扬起身子垫着后退并不算轻松,对望之中它保持住了动作,当然如果他下一刻还过来抓它脖子,它也一定还咬他! 望上那对小小的金色竖瞳,这一次霍城却没有动。 那双眼里看不出什么亲昵的情绪,他本就知道它不喜欢他,从初遇到今晚是他一直仗着它小不能反抗逼迫着它亲近,明明是最恶劣的关系,它为什么要主动出来搭理他? Friday的心思没那么复杂,动物行为依靠的是本能。 爪子搭过了,便算是认同了彼此的身份也认同了这样的生活,它决定要留下来了。 静静的活动室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死寂无声,却又像是有什么不一样了,似是那最无声压抑情绪,随着那双青黑墨瞳里诡异的暗色点点散去,终是一点一点,消失不见… 最后,霍城终于动了,这一次不再是Friday最讨厌的抓脖子,而是微带着迟疑双手从它前爪下穿过,轻轻把它抱了起来。 虽然这样提着也不算舒服,但是它勉为其难没再咬人。 他把它放怀里,抱着沉默了一会儿,撑着地爬起来。 Friday已经有些想睡了,抬头张望了一下,回头在霍城臂弯里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埋下去,也没管之后他开门出去,说了句什么,然后一路微有颠簸的去了一个什么地方,半路上它就睡着了。 那一晚,仍旧是顾三开车,车里的温度却是开得比平日更高了一些。 后座之上,霍城神色淡淡望着窗外,膝上Friday小小蜷成一团。 他指尖捋过那柔软绒毛,轻轻往复,眉目间的神色是许久没有过的平静,去往安家的半路上,他也睡着了。 ------题外话------ 周六问题:霍小城捡了一只小黑猫,裴小钊给小黑猫取了一个名字,那个名字叫什么呐? — 另,这一章大家看懂了么,这是白第一次正面描写霍城的精神问题,大家看出来了么,霍城其实有精神分裂症。对弈一盘棋,其实是两个他之间的博弈,两人一个隐忍,一个禁锢,平时霍城的表现其实是两者融合,在平安夜那一晚他其实表现出过一次,那一次是隐忍,而这一次是禁锢。 精神分裂和多重人格相似,最大的不同是精神分裂症患者是知道体内的异常存在的,而多重人格患者是的主人格是不知道从属人格的存在。其实霍小城这段时间一直是禁锢人格体现,所以他用了输来表达结果,这就是那晚他会去下棋的原因,只是如果那晚是禁锢的他赢了呢?是不是细思恐极。 V112 抵达平衡! 安浔并不在安家。 好在霍城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大宅二楼卧室的灯本就该熄着,他也只是到了之前一贯停泊的地方守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因着这几日的疲劳和止痛药的作用,终于再次阖上了眼睛。 霍城有些开心,莫名的觉得自己今晚能过来真是太好了,好到有些像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至少他终于重新站回了原先在的位置。 几日来,无论是过于忍耐的他,还是过于束缚的他,都限制了他的脚步,拉远了同她之间的距离。 却是在今晚,他终于再次找回了先前拥有的平衡,使得他敢于再次靠近,也能够遵守不再相见的约定,如今他回到了守望的地方,而他竟是忽然有了些信心,觉得以后还会发生转机。 就像是Friday忽然就接受了他一样。 那么或许,她也不见得会强烈排斥他。 他要做的便是等待,耐心的等下去,在每一次可能的转机中做到所有能做的事,就像他一直以来做到的那样。 那么也许他甚至可以期待,有一天她会再次想要靠近,即便知道了他真实的样子,也不会像这次一样,忽然在他完全找不到原因的时候说分离。 霍城偏执,一瞬情绪的转变,或许仅仅只是因为他养的小猫忽然能够主动的与他亲近。 霍城还单纯,单纯偏执的他固执的把这次他所不能理解的一切,都当作了一场意外遗忘。 这一次,不再是勉强的自我暗示。 过后,他是真的回到了日常。 他甚至翻出手机给安浔发了一条短信,说晚安。 看着手机屏幕,那两个字让他很安心,然后安稳的抱着他的猫,他靠上车门,沉沉睡了过去。 —— 今晚的安家很冷情,安建邦美名其曰去公司加班,实则却是筹备了一下下周飞往欧洲的行程,甚至鬼使神差的去百货商场挑了一跳造型精致的钻石项链。 宋灵韵今晚被LPO公司总裁夫人约了出去,何时回来还不一定,安濛觉得安浔一定是出去约会了居然这么晚都不回来,她跟王翠凤两人吃了一顿气氛沉默的晚饭后便回去房间做卷子,一直学习到临近午夜的时候,她忽然听见窗外的院子里传来诡异的噗噗声。 安濛胆子有点小,光是拉开窗帘偷偷看一眼都让她犹豫了很久。 院子里的声音不停,听久了让她觉得像是什么人拿着工具刨地的声音,今晚杨叔回家了爸爸又不在,只有她和奶奶张嫂在,万一是什么坏人挖墙进来了怎么办?想到后院邻接的茂密山林,安濛壮着胆子再次起身,拿着时刻准备报警的手机,轻轻撩开了厚重窗帘。 今晚有月,虽不明亮,洒落在漆黑山头,也能隐隐看清些东西。 安濛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发觉一个人背对着她站在院子最偏远的角落,正拿着一把铁楸铲着地。 家里的院子草坪都是买的,张嫂绝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她再是定睛看了看,那人竟是奶奶?! 偷偷躲在院子角落挖地的正是王翠凤,自以为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她找到了这样一个偏僻的位置,用着好不容易找到的铁楸挖出了一个一尺多深的长方形土坑。 王翠凤很久没有做过农活,几年养尊处优的生活把她这把老骨头养得异常娇贵,挖到这个深度她已经完全没了力气,想想谁会没事过来翻这个地方,带着侥幸心理飞快抖开了身边的布包。 站在安濛的角度她看不清王翠凤的包里是什么,只看她东张西望动作麻利的一下将包里的东西倒进了土坑里,再把布包丢进去,端起铁楸填起土来。 家里谁都不在的晚上,奶奶一个人跑去后院埋了什么东西,还有比这更奇怪的事么? 微微僵硬着看着王翠凤做完这一切,她转身的时候安濛迅速放下窗帘逃到了房间中央,捏着手机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她的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 这几天…其实奶奶有些不正常… 先是那天晚上她看着她对着无人的客厅叫张嫂,那里明明只有一个一看就不是人的黄铜雕像… 后来是她这些看着看着电视忽然会去拿起座机喂一声,但是座机明明就没有响… 今天晚饭的时候,她一直抱怨说小区里人家装修的声音太吵,白天晚上都在响吵得她休息不好,但是她明明什么都没听到觉得一定是她年纪大了耳鸣,想了想却是没说,省得自讨没趣。 这个家里如今没有一点家的样子,爸爸妈妈都各自忙碌,对她们表现出的态度也很淡漠,便好像那晚妈妈和安浔撕破脸之后这个家就用完了所有的表面功夫,而她,和所有人都亲近不起来。 这样的关系使得她根本不愿去通报关于奶奶的这点“小事”,看见了也全然当作不知道。却是如果之前的所有都能用老眼昏花耳朵不好解释过去,那今晚的诡异情况呢?该如何来说! 安濛紧张得手脚都有些麻,在房间里又是等上了整整半小时,直到午夜钟声都敲过了,家里谁也没回来。她忽然有些赌气,觉得那就她自己去探探怎么样?! 安濛披了衣服就出了门,厨房有通往后院的门,她很快就到了那黑漆漆的院子里,借着月光找到了王翠凤方才在的地方。 安濛没有铁楸,随便掰了一根树枝下来,在那新土上划拉。其实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奶奶很笨,铺好的草皮就这一块被翻成了这个样子,年后园丁上班来一看,怎么可能不发现这里? 做着这么白痴的事,她却偏偏天天还能老佛爷一样在家里对谁都呼来喝去,她不喜欢孙女?呵,她自己不也是她口中的赔钱货么就这样的素质装什么豪门老太君! 安濛想着心情愈发不好,收下力道加大,很快就拂开了那浅坑上薄薄一层土,露出了下面亚麻色的布袋来。 那一刻安濛很是紧张,犹豫再三终于伸手用木棍把那布袋用力一挑! 她自动后退一步捂脸,从指缝中偷偷望去的那一刻居然看见了一直乌黑的兽眼! 惊惧之中再是定睛一看,那眼是假的,那竟是一只平时可以放在院子里做装饰的脏兮兮的陶瓷狗,头部的位置破了一个大洞。 眼前的这一幕,看得安濛不知是该如释重负还是更觉诡异!谁会大晚上的过来这里偷偷摸摸埋一只假狗,奶奶到底有什么问题?! 心中一瞬慌乱,安濛忽然感觉自己是在触碰什么不该再深入研究的东西! 她胆小所以绝对不会再冒险,一下把布袋盖回去,将上头的土飞快盖好再覆上草皮,做完这一切安濛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飞快跑了回去! … 另一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行踪被发现,所作所为已经曝了光,王翠凤回到房间之后觉得腰酸腿疼,学着电视里的样子放了一浴缸的水,像模像样的泡了进去。 这几天这座山上不知哪家人家在装修,天天咚啊咚的打桩声听得她烦躁无比! 今天晚饭过后她实在忍受不住找了出去,结果却是找遍了几乎整座上都没有找到声音来源。她又累又不爽,在经过一户人家的时候他们的狗忽然冲出来对着她乱叫,她一时气愤路边捡了一块石头就砸了过去,却是不想砸得正准,把狗一下打死了! 这下吓了王翠凤一大跳,她几乎是转身就逃! 逃出一阵后,她想来想去,觉得她必须把狗的尸体藏起来,否则到时候东窗事发被人知道她打死了狗,老脸忘哪儿搁,一定会被骂是乡下人不懂事,会被鄙视的! 想到这里王翠凤又折了回去,好在那死狗还没人发现,她把尸体抱起来藏藏掖掖讨回了安家,趁所有人都应该睡了之后把狗尸体埋在了后院。 王翠凤是自私的人,很多时候事情只要不会引火上身她转头就忘。 泡在舒服的热水里她感觉越来越舒服,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头一歪,睡着了。 浴室里,镜子的前灯不断闪烁,王翠凤无声睡死在浴缸里,下一刻却似一阵清风忽然吹动浴帘,一只泛着死灰的手臂伸了进来,露出了后方半张苍白诡异的脸! “还给我…还给我…” “害死了…是你们害死的…” “死…你们都去死!…” 悉悉索索的低喃,起初听上去就像是断续的杂音,伴着蚀骨寒意由远及近,慢慢环绕上了耳边… 死死皱着眉,睡梦中的王翠凤伸手在水下胡乱抓了一下,她感觉浑身冰冷,却是动弹不得! 耳边那如同许多人一起低语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她猛然听见那最后一句死,那带着无尽怨毒的女声扬起的下一秒似有一双冰冷湿滑的手一瞬伸来,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 王翠凤惊得奋力挣扎却是被那手狠狠压着摁进了水里! 她拼命扑腾呛了几大口水,双手在湿滑的浴缸边乱抓,一把扯下了浴帘的时候甚至把挂浴帘的横杆都一起扯了下来,最终她好不容易双腿蹬到一个支点从水里一下冒出来,惊叫出声乱打一气,眼前却是哪里有人! 浴缸里的水已经凉透了,王翠凤冻得浑身发抖。方才她挣扎溅出了一大滩水,浴帘一半掉落在地,真个浴室凌乱不堪。 “张嫂!张嫂!”她尖叫起来,早先听到动静上楼的张嫂赶忙几步冲到房间里,一眼看见浑身*嘴唇发乌的王翠凤完全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扯了浴巾去遮她肥胖臃肿的身体! “有鬼,张嫂有鬼!”王翠凤却是吓得语无伦次一下掐住张嫂的胳膊高声嘶吼,那力度险些把张嫂拽到浴缸里去! 张嫂疼得呲牙拼命劝王翠凤先擦干了穿衣服,两人僵持之中王翠凤瞪着眼急狠了,竟是扬手一巴掌扇在张嫂脸上,满脸惊恐吼出来:“你这个下人,怎么怎么说都听不懂!我跟你说有鬼,这个家里有鬼!刚刚有鬼掐我的脖子,差点把我掐死了!” 张嫂力气小,被惊恐的王翠凤狠狠一巴掌扇得一下摔倒在地,盯着那不知羞耻疯了一般的老太婆她再也没了忍耐力,捂着脸骂了回去! “什么鬼,这个世上那里有鬼!明明就是你泡澡的时候睡着了做了噩梦,你还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了?你看看浴室都弄成什么样子了!” 张嫂虽是佣人也有自己的骨气,现在哪个家庭还会这样打骂佣人的她真当自己是封建家庭的老太太她是卖身给她的贱奴了?! 张嫂用语文明语气却是极差,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死死瞪上了王翠凤的脸! 王翠凤当然没想到一个下人居然敢骂她,愣了愣冻得一哆嗦,厉声开口:“谁说是梦!我真的被掐住了脖子还被摁进了水里,我…” “什么掐住了脖子!如果真的有人掐你你脖子上为什么没有痕迹?你自己看看去!” 张嫂不等王翠凤说完一挥手,王翠凤跟着偏头一眼望上对面的梳妆镜,看那镜子上映出自己的样子,她脖子上一圈好好的,真的没有任何淤青! “怎么会?…” 这么大年纪了衣服也不穿毫不羞耻的拉着她又打又骂,这都是什么人!要不是看在她在安家工作多年的份上不想闹僵,她一定给这死老太婆一点颜色瞧瞧! 张嫂望着王翠凤呆愣的脸冷笑一声,将手里的浴巾狠狠丢在地上。 “看到了吧,就是你做梦!做了噩梦一下滑到了浴缸里呛了水,就是这么简单!还闹鬼,还有人掐你,真是笑话,泡个澡都不会,哼!” 张嫂骂完扭头就走,这又土又爱装的老太婆她再也不伺候了! 原地,王翠凤一个人站在冷冷冰水里半天回不过神来,最后冻得实在受不了了才一下跨出来,捡起地上的浴巾死死裹在了身上! —— 家里的这出闹剧,除了张嫂之外无人知晓。 安濛回到房间之后因为慌乱早早睡了,安建邦和宋灵韵则是过了午夜都没有回来。 宋灵韵今晚又被LPO总裁夫人李毓玲拉去参加了聚会,李毓玲的丈夫常年生活在海外,她一个人在国内很无聊,便是天天扯着宋灵韵像个跟班一样跟着她到处跑。 宋灵韵已经确诊怀孕了,身为高龄产妇她有些不愿意再这样去陪客。 安建邦却是不乐意,为了巩固两家公司的合约他明里不说却是几次无视了宋灵韵想要安心养胎的暗示。几次之后宋灵韵自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冷笑过后她再也不提,决心只靠自己好好安胎,等到孩子顺利生下来他不管也可以,将来算遗产的时候漏不下这一份就好! 今晚是西方情人节,中国只有年轻人比较重视,在西方生活久了的李毓玲却似乎把这个节日看得很重,今晚拉着宋灵韵玩到深夜,最后对着一个不能喝酒的陪客都能一杯杯灌得酩酊大醉,还是由宋灵韵叫来了司机把她们送了回去。 宋灵韵跟着回了李毓玲在白洋湖的别墅,这里她不是第一次来,每次都觉得这房子大得没有一点人气,她跟佣人一起把喝醉的李毓玲搬上床,醉得一塌糊涂的阔太太今晚仪态尽失一路都在絮絮叨叨说着家里的私事,宋灵韵淡然退了佣人出去,亲自帮李毓玲脱了鞋,把她塞进了被子里。 昨晚这些宋灵韵累得不行,在床边沙发上坐下,喝了口水。 躺在被窝里李毓玲还在哼哼唧唧,说着心里的苦处,相处久了,宋灵韵发觉其实李毓玲并不是她理解中的那种豪门大小姐,她没有被栽培好,人有些肤浅心眼也不够,平时聊天时不是说些无趣的话题,就是聊不该聊的家事。 比如此刻,她含含糊糊,还在说着和丈夫家族联姻几十年来一点都不幸福。她想离婚很久了却是不敢说,她其实宁愿跟外头包养的小白脸混在一起,也不愿对着家里那张永远冷淡不会笑的脸… 听到这里宋灵韵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往外走。 数月相伴,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她和李毓玲之间就是陪伴的关系,她们因为各自的目的走到一起,她需要一个玩伴,她尽力配合她的需求,两人都没有付出什么真心,也没有什么真的情谊。 在宋灵韵心里李毓玲这把年纪了都还像是个太过天真不知愁滋味大小姐,甚至和她最讨厌的秋映瞳有几分相像。只是更幸运的是她的母家在英国有权有势,嫁的老公亦是出身名门百里挑一,嗯,如果当年的秋映瞳没有逃婚的话,过着的应该便是这样的生活。 所以这就叫做同人不同命。 轻轻抚摸着肚子,宋灵韵一步步往外走,来到空旷客厅的时候忽然对面的大门方向传来一声轻响,她愣了愣一下顿住,下一刻别墅大门忽然打开,一个穿着长风衣黑西装的高大男人推门而入,抬眼看见她时,止步在了门边。 那是一个面容非常冷峻的男人,有着一张五官深邃的脸,周身环绕着的气质浅淡而疏离,便是看上一眼,都似能被他的威严震慑。 宋灵韵有些呆愣的盯着那男人,隐隐觉得他有些面熟又似乎没有,他手中拖着一个行李箱,一看就是刚刚从机场回来,宋灵韵呆愣三秒后已然反应过来了男人的身份,嘴角带出一抹温婉的笑,微微颔首:“顾先生您好,我是您太太的朋友宋灵韵,刚刚送了您太太回来,正准备离开。” LPO制药公司的总裁,顾允之,英籍华人,便是李毓玲的先生。 李顾两家均是祖父辈便移民英国的老华侨,在国内时就是世家大族,移居英国之后生意做得非常大,在当地亦属名门。 LPO制药是顾允之白手起家的公司,不同于安建邦的恒通,LPO八年前就已经上市,无论是规模还是身价都远远超过恒通。 如果说安家相比李顾两家而言是个普通的暴发户没有一点文化底蕴,那么恒通相比LPO则是小快艇和邮轮的差距,而今日一见,宋灵韵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男人无论是从长相还是气质都远胜安建邦一筹,很多时候人只要放在一处比较,就能一眼看出差距。 宋灵韵含笑话落,下一刻对面顾允之也微微颔首,他显然知道她的身份,道过一句让司机送她回去之后,礼貌绕过她朝里间走去。 宋灵韵表现得很得益,其实很多时候面对这样的场合她的表现甚至比安建邦更好,毕竟她是上过舞台见过大场面的,自有一番温婉脱俗的气韵在。 反观安建邦,从商这么多年骨子里乡村穷小子的身份却是怎么也摆脱不掉,遇上这样家世差距悬殊他又有求于人的时候,稍有不慎便会过于谦卑以至于谄媚,总有些气质不足。 站在大厅里,宋灵韵含笑点头算是与对方告别,走出几步的时候嘴角的那抹笑意却是有些苦涩。 方才李毓玲闹得最凶的时候还在万般伤感这个情人节她孤单一人度过,结果呢,人这不是回来么,还是大半夜飞机赶回,虽然不见得是为了李毓玲,也算得上是一种陪伴了。 而她呢,这样的节日这样的时候,她这么晚了还在别人家里…只有能力不够的男人才需要女人的辅助,而她的男人,不仅仅年龄不够还异常冷漠,她怀着孩子大半夜了还没回家,别人老公都知道安排车子送她,她自己的老公呢,整个晚上却是短信都没有一条,完全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怀孕后荷尔蒙的作用,这一夜宋灵韵发觉自己竟是有些多愁善感。 沿着大厅冰凉的大理石一路往外,走过两步后她鬼使神差忽然停住了脚步,下一刻缓缓转过了身去。 “顾先生。” 顾允之回头的时候,宋灵韵淡笑开了口,今晚她出门照例认真打扮过,一席绒制的旗袍勾勒出丰腴的身材,外罩的狐裘大衣也倍显华贵,宋灵韵比李毓玲漂亮很多,甚至气质都比她好上两分,四目相对她眼神里带着柔和笑意,勾唇的时候,微有歉意。 “顾先生,我想跟您道个歉,今天我同尊夫人出去,为了帮我庆祝尊夫人太开心了喝了些酒,我不知道夫人酒量那么浅所以没能及时劝住,夫人喝得有些醉…我只是想先跟你说一声,其实都是因为我的缘故,非常抱歉。” 宋灵韵委婉的表达的歉意,一方面把自己从深夜同人家老婆喝得烂醉的差闺蜜形象中摘了出来,再一方面又是扮作了知心的模样,为了人夫妻俩的和谐打了个圆场。 顾允之不傻,自己老婆平时是什么样子他当然一清二楚。 人家有喜事庆祝的一方身上一点酒味都没有正常得很,她去帮人庆祝的倒是喝醉了,事实到底如何他随便想想也能猜出*,但是无论如何宋灵韵懂分寸识大体的温柔形象已是树立起来。 这一句话落,顾允之似乎才真正把目光落在了宋灵韵身上,看清了她的脸。 宋灵韵一如既往的微笑,再是道别刚一转身,互听身后传来了淡淡清冷的男声。 “你是临江昆曲团的…玉墨?” 心中微微一惊,那一刻宋灵韵倏然止步。听见“玉墨”二字的时候她的心跳都险些漏下了一拍,惊异回眸,对上了那双深邃墨瞳。 玉墨是当年她在昆曲团登台时的艺名,明明不算出名,他怎么会… 她的表现无声回应了他的判断,下一刻顾允之唇角轻扬,眼底的冷峻散去了一些。 “93—97年间我在临江念大学,常常陪着我奶奶去听昆曲。” “我祖籍临江,爱好昆曲。我记得当年你的一折‘贵妃醉酒’,我跟奶奶都很喜欢。” —— 今晚安浔是不回安家了。 反正如今也没谁管得了她回不回去,正好这次再塑造一个夜不归宿的坏女儿形象出来,让家里那几只高兴高兴~ 身体的复原消耗了安浔大量的体力,被隋煜救回秘密基地后她便安心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一身的伤一点一点止血愈合,最终复原到再也看不出一丝痕迹,她养着精神睡了整整一晚,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午后。 安浔没有想过她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会是小E。 冬日的午间是最舒服的时候,阳光温暖却并不刺眼,给人带来最舒适惬意的感受。 静静躺在绵软的大床中央,安浔微微偏头看着窗前椅子上的黑衣少年,他仍旧穿着那件大大的斗篷状外套,把他整个人从头盖到脚,甚至看不出是瘦是胖。她也从来没有见过他的脸,始终带着兜帽,他黑黑的竖在一窗温暖的阳光中央,她微微偏头朝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看够了?” 少年倏然开口,微凉的声线吓了安浔一跳。 她顿了顿,皱起眉:“醒着就说一声啊,我还以为你睡觉呢。” 安浔抱怨,说着撑着床坐起来。 他赶忙过去帮忙,伸手想扶她一下却又是有些下不去手,犹豫的时候她已经自己坐起来了,他顿了顿,只能转而拿了枕头给她垫上。 安浔舒舒服服往床头一靠:“怎么过来了,我以为你一般不出门呢。” 总是穿着这样的衣服,一直呆在暗无天日的房间,天天鼓捣电脑仪器和各种先进设备,别扭的小少年在安浔心里就是个顶尖技术宅,也许还是有点交流障碍的那种,今天能从他的小蜗牛壳里爬出来也算是难为他了。 安浔一句只是随意问问,听在小E耳朵里却是别有了深意。 他的确是不常出门,很多地方都没去过,但这并不表示他不能出门,去不了那些地方,那日他明明都跑去那么远的青城找她了,若不是她先走了,他都已经找到她了不是么,他根本不是她想的那么没用… 安浔随便扯了一句,不知道怎么又把小E惹不高兴了。她话落他也不说话,只是直愣愣的杵在她床边,弯曲的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安浔看了看也只能心里叹口气,小E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敏感,跟他说句什么都要思前想后掂量清楚了才能说,这样多累? 不像某人,随便怎么对待都行,就是搞生气了也没关系,反正他气他的,很少能让她发觉他在生气的。 安浔垂了垂眼:“小E你去给我削个梨。” 什么? 小E愣着抬眼,安浔淡淡扫去一眼:“你会削梨么?我想吃个梨,你是来探病的吧,去把梨削一个来。” 安浔随手指了指,小E抬眼看见床边桌子上放了一小盘水果,明明番茄香蕉比较方便吃的都有,她偏偏选了一个梨。 他从来没有削过水果皮,却还是听话过去拿起一个梨子尝试做起来,安浔偏头看看他,微微勾唇拿起手机,飞快瞥了一眼,又放回到了枕头下面。 “削仔细一点,一点皮都不能剩我不吃皮。” 安浔在旁边指点,小E动作不快削皮的感觉却不错,其实他本来就是细致的个性,惯常用键盘的十指也灵活,这样的事就是该他擅长的。 小小一件事完美坐下来,特别还是安浔要求的,削完一个梨之后小E诡异达到了满足,之前的气也不生了,提着梨的柄递了过去:“一个够吗?” 呵呵,还削上瘾了? 安浔弯起嘴角:“我看看,嗯刀工不错么~”再是喀嚓一口,“嗯!超级甜!” 安浔不常这样对着小E笑,甚至几乎是从来没有过。 那夸张的语气明媚的笑容,让此刻他眼前的她看着就像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是她这个年纪女生本该有的样子;三年相识,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现实中离她那么近,想到的时候他之前无意识坐在床边的动作都变得僵硬起来,僵硬之中看着她开怀的样子,却又隐隐有些苦涩… 她已经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没心没肺的笑过了。 而他最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是,此刻的她会有这样的情绪,是因为霍城… 她没能杀掉他,还差点死在他手下,明明任务失败了她还能这么开心,也是,因为他… 其实有很多时候,他都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对他们又是怎样的态度。 所以她这是如释重负了么,因为她已经拼尽了全力却是因为对手太强,所以她说着那也没办法却是心中默默开心着,就这么算了么?! 一直跟在她身后,从来都只能在事情发生之后揣测她的心意,即便是知道她所有的秘密,小E却觉得,他其实从未接近过她的内心。 他们没有相似的经历,不在同一个水平,他和她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没有共鸣,三年多里她待他亦总是带着七分玩笑三分疏离从未让他跨过安全距离半步,更是一切演变至此的症结所在… 这样的相处模式,使得他从来只能拼命从她的行为中判断她的想法然后被动做出回应,他从来不是能改变她的看法或是让她因为他而做出某些决定的人,这也许便是他如此紧张如此讨厌霍城的原因,因为,他能! 自那日青城回来,当日纠缠着她的所有痛苦不安,都是因他而起… 自昨夜对决而归,如今她表现出的所有平静宁和,亦全是因他而来! 原以为要拼死杀掉才能带来心中平和的人,却是用事实证明了,昨晚整场对决,却是当他回归的那一刻,才是让她真正实现了所需平和的所在! 那一刻,她忽然就不再彷徨也不再害怕,在青城受到冲击之后所有动摇她信念的负面情绪,都在那一刻,一扫而光! 她忽然不觉得临江可怖了,也不再纠结她如今的诡异人生,她一瞬便像是找回了之前那面对一切变故的信心,竟是只因坠楼之后才让她惊觉不想失去的人,便真能逆转悲剧再一次回到她眼前,那一刻就像是奇迹一样,他所有的强大即便带给她的是灾难,亦能让她无比安心! 原来无论她作何选择,这一世,终是有个人,有些事,永远都不会变。 从动荡到安宁,这一日,在那永恒不变的安全感中,她终是再一次找回了昔日的平衡。 她不必非要除掉他,也不必非要摒弃一切杂念才认定自己能够成功。 历经一夜,她也变得更强了,变得更加从容淡定,当她真正跨过了心里那道坎接受所有,一切的矛盾便迎刃而解,她已再无畏惧! 轻轻松松的啃完一个梨,她挥了小E回去,要他为了下次狩猎做准备。 小E低着头沉默了很久,像是有话要说,却终是没能说出口,离开时的背影淡淡落寞。 只是她不是他妈,当然不可能时时刻刻把时间花在分析他为什么不开心,然后费神安慰。 她已经做过一次安抚他的事了,她没有闲情逸致再来做第二次。 病房的大门打开后关上,靠在床头坐了一会儿,她终是忍不住再一次伸手到枕头下,摸出手机来。 手机屏幕上,那一条晚安昨夜收到,她之前分明没想过他会忽然再发这样的短信来,是在暗示她这并不是见面,所以是可以的么? 她的决绝,他故意歪曲理解,这样装傻的样子是不是有点执着得可爱了? 微微摇头,她却是忍不住笑,再把那两个字反复看了看,她当然还是不会回。 只是看似一样的日常,却似终有了些根本上的不一样,如果说当初她做很多事都是因为不在意,那么今日,就总有了那么一些,默契的味道。 —— 此后的安家,风平浪静。 安建邦照例紧锣密鼓的准备欧洲之行,宋灵韵也惯常陪伴着目标人物吃喝玩乐。 安浔和安濛都要开学了,安濛进入高考前最后冲刺,学校能早一周开学,让她如获大赦! 这个家,她已是有些越来越待不下去了… 先前的亲情淡薄勾心斗角也就算了,可是谁能来告诉她,奶奶最近都异常成这样了,排除安浔不说,爸爸妈妈真的一点都没能察觉?! 这一天晚餐,穿着漂亮衣裳,带着白玉念珠,王翠凤保持着一贯富贵的打扮,却已是掩不住她脸上的苍白和倦容。 安浔淡淡吃饭,安建邦和宋灵韵也没有过问上一句,安濛当然不开口。 而最近几日,便是王翠凤自己都开始隐隐察觉到了身体异常,其实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神经病产生了幻觉,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有时听到或者看到的东西,别人是看不到也听不见的?! 只是这样的异常,经历了那天泡澡的“噩梦”之后,她再也不敢大肆宣扬… 她说与不说有什么用,就像那天张嫂都敢骂她一样,他们一定会觉得她只是做了噩梦还笨得连这都不知道,没有人会相信她的话! 她也开始知道了这是一件需要遮羞的事,万一她是真的病了就是精神病患者,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出去见人?!按照建邦的个性一定会把她送去疗养院,让她在那里度过余生! 想着,面上故作深沉内心却已接近崩溃,王翠凤呆滞抬眼想去夹个鱼丸的时候,便再一次看见了,一个白衣长发的女人忽然从饭厅门口经过,飘飘忽忽的走远,那样子分明就是鬼一样! 还没等王翠凤从惊吓中缓过来,下一刻大厅另一头的钢琴就传出了叮叮咚咚的琴声,却是他们一家人都坐在饭桌前,那么到底有没有人弹琴,弹琴的又是谁?! 心中一瞬被恐惧填满,王翠凤连动都不敢再动一下,一手在桌下死死捏着念珠,她默念的菩萨保佑,希望佛祖能帮她斩妖除魔! 神色淡淡各自吃着饭,就在王翠凤最崩溃的当口,安浔忽然推开椅子站起来,她受惊看去的时候,竟是发觉丫头正瞪着眼盯着大厅那头钢琴的方向,脸色苍白满眼恐惧,下一秒她死死咬牙再也控制不住了一般,扭头跑上了楼! “又怎么了饭不吃了?” 安建邦皱眉沉声追问,一旁宋灵韵安濛均是不说话。另一头王翠凤呆愣的想着安浔方才的反应,几秒之后她忽然反应了过来! 方才那诡异的白衣女人,还有现在那恐怖的钢琴声! 难道安浔她,也能看得见听得见?! ------题外话------ 哈哈我们安女王简直是实力派演员噗哈哈~ 昨天跟苹果聊天,说到文文,忽然总结一句话就是这是一个变态和一个神经病的恋爱故事哇,安小浔变态,霍小城是神经病,两个人的脑回路都不正常,一个跳脱的要命,一个执念的要死,当真相爱相杀天下绝配~\(≧▽≦)/~啦啦啦 V113 冤鬼索命! 安浔的反应让王翠凤心生怀疑紧跟着离席,安建邦狐疑的抬起头来看着一句话也不说就往楼上奔的老太太,心生不悦。 其实安建邦对王翠凤的感情不算深,有一点有个农村的老娘时时提醒着自己出身的那种回避感,他看了一眼,身边宋灵韵忽然不咸不淡来了一句:“你别担心,妈今天脸色看着不太好,估计是上去休息。”不会是去故意刁难你的宝贝女儿的。 安建邦回头,看着宋灵韵面无表情的脸。 妈今天脸色不好?说实话他完全没发现。 王翠凤却的确是去着安浔的,上了二楼,楼下那袅袅钢琴声犹在,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一眼那个地方到底是不是有个白裙子女人在弹琴,她死死捏着脖子上的念珠,嘴里喃喃的阿弥陀佛,伸手拍了拍安浔的门。 两声,门里毫无动静。 王翠凤加大了力度,嘣嘣! 一片死寂之中,她甚至能听见自己乱糟糟的心跳,下一秒就在她正准备更大力砸门的时候,那白色的大门忽然悄无声息的开了,一室的黑暗,她一抬眼,竟是看见门缝里夹着一只充满血丝的红眼,正死死的瞪着她! “哎呀妈——”王翠凤吓得惊叫,声音刚起来忽然那大门一下打开,安浔冲出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不要叫,不要叫…会把她叫过来的!…会的…” 安浔全身都在抖,头发乱糟糟的,脸上都是泪,王翠凤被她堵得一阵挣扎,在看清安浔眼中的惊恐时,骤然停歇! 那双眼,跟她的是多么的像,那一日她被张嫂独自甩在浴室里惊恐万状的对着镜子,就是这样一模一样的眼神! 下一秒安浔恍惚的往楼下张望了一眼,拉着王翠凤跑进了房间! 这是王翠凤第一次进安浔的闺房,同她心里想得完全不一样,安浔的房间虽然从布置到装潢全部都很考究,却是充斥着一股极其诡异的味道! 她仔细看了才发觉,房间里有着太多古怪的东西,墙上的十字架,枕头上的匕首,椅子背上挂着一整串不知道是什么的羽毛,休息室中央的地板上居然铺了一层布,上面花了一个大大的五角星,外头套着一个圆,写满了奇奇怪怪的字符,安浔的拖鞋就丢在白布旁,旁边还有一个小盆,里头黑乎乎的有什么东西烧焦了… 安浔进了房间之后情绪有了明显的放松,擦了擦眼泪转过身:“…奶,奶奶,我没有做坏事,您不要告诉爸爸妈妈…” 王翠凤已经被眼前的一幕幕惊呆了,她才懒得管安浔的顾虑:“我问你,你最近是不是在家里见过什么奇怪的东西?!你刚刚在吃饭的时候看见了什么!” 安浔的眼神再一次变得闪躲:“我,我没有…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是吃不下…” “不要装了我也看见了,你看见了一个白衣服的女人是不是,在弹钢琴,是不是!”王翠凤咬牙开口! 安浔的表情直接从紧张惶恐,变成了深深的恐惧! “您也看见了?!您也看见了是不是!那是…”她一下哭了出来,“那是,我妈妈啊!”… —— 十字架,驱鬼符,那小盆子里烧过的竟然是庙里求来的符咒,一会儿安浔要喝下去! 那一句妈妈,说得当然不是宋灵韵,而是安浔已经死了十多年的生母,秋映瞳! 最爱一身白衣,以前常常弹琴,那的确都是秋映瞳做的事!那一句话落,王翠凤骤然呆愣,背脊处窜起一股森然寒意,冻得她浑身麻痹!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你是说那是你妈的鬼魂,她回来找你了?!” 王翠凤哆嗦着开口,声音都在不住颤抖! 她已经好几次都禁不住回头张望,总觉得背后有人正带着冷笑,在死死盯着她! 安浔有些呆滞,低头坐在床边,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奶奶您不用怕,这个房间里已经下了驱鬼符了,她进不来的,不会有事的!” 王翠凤盯着安浔的脸,她觉得这死丫头自己看着就不正常,笑得比鬼还恐怖! 安浔自顾自的接话:“我知道了,这些都是宝贝,他们帮我守卫这个房间,只要我不出去就没关系,她也进不来…我原本以为她已经走了,原来只是进不来,还好进不来,还好…” 安浔瞪着眼,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无神空洞,看着甚至占了整张小脸的三分之一大! 微微呆愣着坐着,安浔一直絮絮叨叨说着话,让王翠凤越来越确定她也见鬼了,而且见得比她多,甚至前段时间她足不出户躲在卧室就是在躲这只鬼,原来一切都不是她的幻觉,这个家里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 王翠凤很迷信,从小就是听着乡间鬼故事长大的,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移! 她唯一无法相信的,是秋映瞳那女人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出现,为何偏偏今年开始作祟,这分明解释不通! 只是这问题安浔也给不出答案,吓傻了一样的丫头如今只会疯疯癫癫说些不用害怕的话,跟她待在一起王翠凤反而更加害怕! 看了看安浔房间里的宝物,她忽然想到自己脖子上的念珠,这不也是开过光的宝贝么,有了这个什么妖魔鬼怪都不可能再靠近她,她也不用害怕不是么!以后睡觉洗澡,她再也不把念珠拿下来了!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的确是你妈,她没有跟你说她回来做什么?” 伸手握上念珠,用着气势壮胆,王翠凤冷冷开口! 安浔一片迷茫,半晌:“…没,没有…她只是站在床边看我…或者到处走来走去…” 安浔反应过来:“您呢?妈妈有没有对您…” “没有!”想到那晚在浴室经历的一切,王翠凤浑身一抖,冷冷开口,“什么都没有!那不是你妈,那是鬼!真是个贱货,生前就是个不省心的女人,死后居然还敢回来纠缠,等我找个*师收了她!” 王翠凤由着念珠想到这一点,狠狠开口:“对,管她是人是鬼,做人的时候就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变成鬼了她还能上天入地了不成!只会整些见不得人的吓人勾当,等我请来法师,一定打得她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您,您不要这么说!对死者要有敬畏之心,我们必须超度亡灵,不能激怒她,否则会有报应!” 安浔却急了,一把扯住王翠凤的胳膊,那力度大得惊人,她满眼惊恐哭着喊! 王翠凤哪里肯搭理安浔,想到那晚在浴室遭遇的痛苦,她恶从胆边生:“你放手,超度个屁!既然她敢回来我就敢让她灰飞烟灭,一定要弄死她!” 王翠凤说完,拉着佛珠就往外走,一同气势汹汹的发言后她甚至不觉得害怕了,当真有一股只要那孽障还敢出现在她面前,她分分钟再让她死一次的勇气! 安浔被王翠凤推了一把,一下摔倒在地,幽幽抬起头的时候,长发半掩的脸上,带起一抹阴沉。 “你会有报应的。”她忽然开口! 冷冷声调中,王翠凤骤然回头! “你会有报应的。世间万物都是因果轮回,当初做过什么事,将来就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安浔抬眼,那一双墨瞳冰冷,竟是全然没有了方才惊慌失措的模样! 望上那双眼那张脸,王翠凤忽然一阵恶寒! 安浔长得同秋映瞳很像,她甚至觉得此刻正是秋映瞳附身在了安浔身上,幽幽开口,笑出了那一抹森然冷意! 笑着她说:“亡灵回归,是因为在尘世间有执念。除非消除这个执念,否则她一定会永远跟着你,直至死亡!” —— 那一日,在安浔的恐吓中,王翠凤仪态尽失,落荒而逃! 房门再度关上,安浔从地上爬起来,好好擦掉鳄鱼的眼泪,随意将房间里的物品收了收,开窗散去了一屋子难闻的烟味。 她拿起桌上的手机。 【目标明日会到,做好准备。】 … 之后的几日,王翠凤开始行踪飘忽。 第一天,她要求司机老杨送她去了临江最大的寺院永福寺,在那里待了整日。 第二天,她要求张嫂帮她从现在住的客房搬出去。 她们这些小辈可能不清楚,如今王翠凤住的客房,可是当初秋映瞳亲自布置的画室,是她最喜欢的地方! 第三天,第四天,似乎情况一直没能好转; 她开始不洗澡,不怎么正常吃饭,身上开始弥漫一股烧焦的怪味,安濛甚至有一次看见老太太枯黄的牙齿上沾着一片黑漆漆的,纸灰一样的东西! 直至有一天她突然疯了一般冲进安建邦的大书房,把秋映瞳那张等人比例的画像从墙上扯了下来,几下砸破了,扬言必须烧掉! 那一天家里所有人都惊呆了,宋灵韵护着肚子不敢上去拉扯,半是放任由着老太婆把那画像毁了,此后安建邦回家勃然大怒气得要把王翠凤赶回老家,她却是死也不肯走,而且绝口不提发疯的原因! 是啊,冤鬼回来索命,找的都是有仇要报的人,她又怎么敢说自己被秋映瞳的鬼魂缠上了,那若是别人问起两人之间到底有和冤仇,她该如何来说?! 只是啊,客厅,卧室,家里的各种角角落落,她开始越来越频繁的见鬼! 然后,她终是在一晚她看清了鬼的脸,听见了鬼的声音,秋映瞳,她永远站在最冰冷的角落,用着最怨毒的声线诅咒她,她要她把她死去的孩子还给她! 这一夜,死死捏着念珠,王翠凤终于崩溃哭喊出来,为什么她找的是她?!为什么她不去找宋灵韵?!明明最坏的人是她,明明当初一切都是她设计的,他为什么不去找她! 午夜时分,静静坐在电脑桌前,安浔一边挖着蛋糕,一边盯着监控视屏,当看到疯疯癫癫的老太太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角落大喊大叫的时候,终是轻柔的弯起嘴角来。 两年前花峒村老屋翻新,建材里处处加了东西,两年住下来,王翠凤的身体已经被药物侵蚀透了,隐隐开始幻视幻听。 而她给她的念珠,那奇异的梵香对幻觉有催发作用,这段时间里,老太太的疯病愈演愈烈,所听所见的一切,都来自心头。 比如她认定看到了张嫂,铜像都能看成人;她认定邻居家有狗,陶瓷的摆件都会冲她叫~ 而那女鬼,只要她说那是秋映瞳,她下一秒再看那鬼就会长出秋映瞳的脸! 她说她会有报应,此后在她眼前的那冤鬼啊,便满满都是戾气,找她有怨抱怨,有仇报仇! 动动嘴皮子就能弄死一个人,这阴毒一招还真是方便。 配合装神弄鬼了多日,安浔大口吃着慰劳品,如今她很期待,一个回来索命的女鬼,一个贪生怕死的婆婆,被这样两只恶魔盯上,宋灵韵肚子里的那个,还能保得了,多久?~ V114 小姑娘做跟踪狂可不好... 安建邦出差了。 家里一堆糟心事他走得毫无留恋,甚至有种逃出生天的解脱感。 那一日清晨宋灵韵送走安建邦,回来的时候脸上神色异常阴郁。 这个家现在已经被老太婆闹得鸡犬不宁,安建邦要做表面上的孝子不肯把老太婆赶回去,也谅她不敢提出什么异议。 家里现在蹲着这样一个疯子宋灵韵除了躲在房间好好安胎其余什么事都没做成,本想借老太婆的刀好好制一制安浔的计划也全被打乱,她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是安浔在背后捣得鬼! 那串安浔送给老太婆的佛珠,她怎么看怎么觉得有问题。 如果老太婆的疯病真是这佛珠引起的她倒是乐得让她越变越严重,等到时候出个什么三长两短她再提出把这佛珠拿去做鉴定,不管是不是真有问题她都要给安浔安一个毒害祖母的罪名! 其实宋灵韵骂王翠凤疯了,言过其实。 她并不是疯,只是恐惧加上身心憔悴,整个人看着神神叨叨已经完全没有了本来的样子。 饶是这样她今天一大早还是闹着要去永福寺,最后老杨没办法把人带了出去。 安濛已经上课了,安浔还有几天开学,今天两人都是一大早就出去了,宋灵韵起来之后喝了碗燕窝,接到一条短信,上楼换了身衣服也出了门。 —— 永福寺是临江最大的一间寺庙,工作日的清晨庙里香客很少,王翠凤下了车就往寺院深处走,扫地的小和尚回头看她一眼,只觉得老太太形迹可疑。 来庙里参拜的香客就算不是富贵人家也一定是虔诚之人,在佛祖面前不得衣冠不整口出妄言,必须是干干净净规规矩矩的,哪有这样的人来参拜的? 小和尚想了想,又觉得对方可能是个乞丐婆没有办法,佛祖普度众生可不能以貌取人,想着他低头阿弥陀佛了一下,觉得自己今天又悟出了一点,开心的转身扫去了别处。 王翠凤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洗过澡了,身上带着一股酸腐味。 若是你问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会告诉你那是永福寺的明德大师要求的,是她驱除身边邪物必须做的事。 一周前她来到永福寺,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了方丈的师弟,明德大师。 明德大师的名号她曾听说过,之前张玉莲的老伴查出肿瘤到临江医治,张玉莲来永福寺拜菩萨结识了明德大师,人家还免费帮她诵经祈福了整晚,后来张玉莲的老伴果然就康复了! 而她上周过来寻驱鬼的法师,亦是正好就遇上了明德大师,她将家里的情况同大师说过之后,大师推算出她今年有一劫,送了她一包驱逐邪物的香灰,要她不要沾水,每日早上用水送服一杯,睡前用干粉涂抹印堂,心口,四肢和足部,早上起来再擦去。 此后,如若邪物被驱逐成功,则清早起来便会恢复神清气爽再也不受干扰;倘若没有,则被邪物玷污的身体会有越来越浓郁的怪味,无法消除。 其实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判断,首先寺庙里的大师怎么会轻易给人推命算卦,这是和尚做的事?其次人不梳洗天天还喝香灰水,不浑身臭味才怪! 但是王翠凤显然不这么认为,最近被幻觉逼到了绝境的她哪里还有这么多心思,抓着明德大师就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昨夜又被秋映瞳的鬼魂吓了个半死,今早她一早就神情恍惚跑了过来,这一次的目标是请大师出山降妖除魔! 明德大师在后院厢房接待了王翠凤,看见她的时候虽然面上没有太过显露,王翠凤却总觉饿得大师看出了些什么却没有同她明说,坐下之后就急了! “明德大师,我已经按照您的方法做了,香灰都快用完了,但是我家里那只鬼还是在,她是只厉鬼啊,我觉得光凭我一个人一定对付不了!大师,大师您帮帮我吧,你去把那个鬼抓了吧!不然我一定会死的!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王翠凤说着爬起来,一下跪在地上磕头磕得咚咚的响,对面明德大师赶忙起身,像所有佛门中人一样,他丝毫不嫌弃王翠凤身上的味道,赶忙把人扶了起来。 “王施主,您先不要激动,先起来,起来再说。” 明德拉着王翠凤起身,她的额头上已经磕出了一道红印子,憔悴的容颜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即恶心又可怜。明德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递过去,让王翠凤做好,自己回到了桌子后方坐在蒲团上,过了片刻才轻叹了口气。 “王施主,对于您家里的那位,您是否还有什么事隐瞒了,没有对贫僧说?” 王翠凤之前同明德大师说到事情来龙去脉的时候,因为心虚并没有说明秋映瞳的身份,明德大师话落,王翠凤擤着鼻涕猛一抬头,眸中闪过了一抹惊慌。 “其,其实,我家里的那个冤魂,是我死掉的儿媳妇,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来找我,我儿媳妇的死真的是意外,同我没有一点关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来缠着我,大师您一定要救救我啊!” 王翠凤说着又开始哭,哭声中明德大师低头道了一句阿弥陀佛,神色平和:“王施主,今日在此处,贫僧也不欺瞒您直言相告,您家里的那位并不是贫僧能收复的邪物,永福寺乃修佛之地,亦不是能管这样事的地方。” 明德大师在王翠凤呆愣的眼神中抬起头来:“今日一见,贫僧从王施主您的命格中看出了越来越重的煞气,您这日过来,当初命格中的劫数已然化作死劫,再这样下去,三日之内,府上必有血光之灾。” “什么?!…”王翠凤吓得连哭声都止住了,“血,血光之灾?!我要死了,我要被鬼害死了?!” 明德大师并不作答,一张饱满圆润的脸上满是肃穆:“从您身上的浊气,贫僧判断您府上的冤魂极有可能为鬼煞,非常凶狠。所以贫僧才希望您能道出没有说出来的隐情,因为鬼煞戾气极重,若非有极大的冤屈,一般不会形成。” 明德大师望上王翠凤惊恐万状的眼:“如今您已被邪物缠身,因着这套念珠克制住了它的煞气,暂时还未没事。只是这白玉念珠几日来沾染浊气已经越变越黑,显然已然快要抵挡不住,而此等鬼煞,除非得之其想要之物,否则绝对不会离去。” 明德大师一番话落,玄乎其玄将王翠凤吓了个半死! 她猛一低头将脖子上的念珠看了一眼,果然发觉好几颗珠子已经变成了浅灰色,所以这是她要死了的预兆?! “不行啊大师,求您一定救救我!我真的没有害死过人啊,我儿媳妇不是我害的,您一定要相信我啊!” 王翠凤也顾不得起来,几步跪着爬到明德大师身前,抓着他的僧服哭喊。 明德大师神色不变,双目中透出一抹无奈惋惜,道了一句阿弥陀佛:“王施主,此事如果贫道能管,绝对不会弃您于不顾。只是如今情况甚是凶险,若您知道那鬼煞有何未完成的心愿帮它达成了,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否则…” 明德大师叹了口气,此刻正好屋外有小僧人通传,他安抚的拍了拍王翠凤的肩,起身离去,厢房关上的时候王翠凤还在不住哭喊,却已经再也没有人搭理她! 凶煞,血光之灾…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她偏偏来找她! 当初杀了秋映瞳的抢劫犯,还有占了她的位置的宋灵韵,甚至找了小三的建邦,他们谁不比她错得更多罪孽更深重,却是为什么她偏偏找上的是她! 心中悲怆碾压而过,下一秒梵香之中,忽然明德大师那一句淡淡言语飘回了脑海——那鬼煞,除非得其想要之物,否则绝对不会离去?… 只要,只要她帮她达成了心愿,她就会放她一马?!… “她要的是什么…什么…她的心愿是什么…” 王翠凤喃喃开口,那一刻脑海之中忽然一道灵光劈开所有恐惧,她忽然想起来了,秋映瞳,她让她还她一个孩子! 呵,呵呵呵… 枯哑低沉的笑声从王翠凤的喉咙深处一瞬溢出,下一刻她猛然抬头,那张沾满泪水的老脸上居然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孩子,孩子! 家里,宋灵韵肚子里,不正好有一个么! —— 2月14日,自那一晚NYX在德馨女高案中高调出场以来,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多星期。 这一周多的时间里,当晚被全国放送的视频事后被幽灵ID发布到了网络上。 名为NYX的黑衣面具人在视频里声称,对年前的“少女猎杀案”凶手和半年前的“仓田姐妹虐杀案”凶手进行了罪名审判。 什么你不知道这两个案子?不要紧,网络上随后发布了详细的案件解析和审判视频,将公众舆论的关注度推至*! 继前两个案子之后,NYX在德馨女高案中正式出道,以判官的身份扬言接手公安机关无法破获的悬案,以变态杀人案的凶手为目标,成为这个世上真正公正严明的罪犯审判官! 此声明一出,举世哗然,临江市政府即刻发布公告,宣布将集中全市优秀警力彻查NYX身份,将这用正义的外衣包裹自己实则却是连环杀手的罪犯缉拿归案! 政府表达之后,公众反应不一,一部分人认为这样一个组织已经类似于国外的恐怖组织,与政府作对,杀人不眨眼,其存在将严重威胁城市治安,绝对不能接受! 而另一部分人则认为如今的司法执法体系存在很大漏洞,网络上的这几个案子还是爆出来的,事实上没有曝光的悬案重案特大凶杀案还不知道有多少!如果单单靠公安机关无法做到将犯人绳之以法,那为什么他们不能期待有第三方来肃清犯罪? 反正他们只杀杀人犯,而那些人本来就该死! 相对而言这样的做法还间接保护了普通民众的人身安全,他们不是该拍手叫好么? 一时间,两种不同的极端态度,加上其间大多数摇摆不定凑热闹的群众,展开了情人节后整个临江乃至全国都热议的话题! 充斥网络的各种言论中,还有一种持理性态度的,认为政府维持社会治安要追捕NYX无可厚非,同时NYX嚣张狂放的态度亦是表明他们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一伙人。 倘若如此,作为旁观者他们就静观其变,相信这两方的对决,将会给他们这群看客呈现一场新的一年最棒的真人秀! 安浔今天没什么重要任务,准备去书城淘点喜欢的书。 坐在出租车上,她刷着微博,看到这最后一段言论的时候微微勾唇,大方的点了一个赞~ 新的一年,新的世界,今年她所有的大计划都正式起航! 起先,她原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个分叉路口,选择了A便放弃了B,而如今她却能平静对待,将两条路融合成了一个大门,门后,虐渣,复仇,狩猎变态,还有她的日常生活,每一样都在—— 这定将是她最充实亦最凶险的后半生的,正式开端! 带着这样的心情,安浔不得不说,快要开学了她甚至有些期待; 一个假期都没有见过的黎曼曼和苏小洛,她们都还好么? 阔别了一个假期的公安大校园,也让她有些怀念。 这样想着的时候,不期然间她又想起了一个人来,自那日对决之后她和他的关系就诡异的开始恢复回了常态…她的那句不要再见,被他每天一条条的短信刷着,刷得越来越苍白,感觉都要成笑话了一样… 想着,眸光里不自觉有了些笑意,市中心一贯堵车,安浔放下手机抬头张望,刚刚判断了一下自己在的位置,一个偏头,居然在前方不远处的拐弯车道上,看见了一辆贴了窗纸毫不透光的黑色轿车,安浔顿了顿,认了出来。 这么闷骚的车,不是霍城还会是谁? 她目不转睛看了一会儿:“师傅师傅,你换道,我们拐弯。” “啊?”正等着红灯的出租车司机偏了偏头,“换道?小姑娘你不是去书城么?就在前面了呀!” 安浔头都没回,拐弯道已经开始走人了:“没关系,我不去书城了,我们拐弯,快。” 好吧,乘客至上…司机师傅随即展现车技一把把车拉到了旁边车道上,引得身后司机狂按喇叭。 安浔开心了,赶得上:“师傅,你看见前面那个黑色的车了么,对,就是江A76288,我们跟着它,不要太近,远远跟着不要丢了就好!” 司机师傅正开着呢,一听愣住了… 啥?跟踪?! … 十分钟之后,堵得水泄不通的马路上,蜗牛爬一般的两辆车终于一前一后抵达了一条繁华商业街,前方黑车停下之后,安浔聪慧的指导司机师傅停在了三个车位之后的地方,悄然守候。 “师傅我们在这里等一等,一会儿我还去书城的。” 安浔扒在车窗上往外看,边看边说。 司机师傅也有些好奇了,跟着伸头看了一眼。 下一刻前方黑车车门打开,霍城下来,身后跟着顾三,一路朝前走。 安浔脖子深得长长的,看霍城一路往前走,他今天没穿正装,一身的连帽衫休闲裤,虽然还是黑乎乎的,却也让她有些新奇。 可惜再往前走就看不清了,她看见他拐弯进了一家店,却是看不清店名。 安浔缩了回来。 身后司机师傅赶忙也缩了回去… 刚刚安浔看见的他也看见了,话说,小姑娘是在看那个男孩子?…跟踪,然后偷窥别人? 司机师傅努了努嘴,很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说了不太好,看了看小姑娘没有要走的意思,一想那么堵走不走都一样,索性靠上椅背休息起来。 另一边,霍城踩着点到了市中心一家高档宠物商店。 理爱宠物休闲会所是坐落在临江市中心的一家高端宠物商店,四周高档住宅小区很多,接待的一般都是附近有钱有势的客人,提供宠物美容护理和寄养服务,两个门面大小两层楼的宠物会所装修得温馨舒适,档次一看就比较高。 此时,安静温暖的会所内,年轻漂亮的接待小姐正站在前台桌子后,低头整理着方才客人送来寄养的腊肠犬的生活习惯和注意事项。 不远处的休息区,拿了等候牌的几个客人正在排队,其实唯一的男士牵着一条大丹犬,正时不时抬头朝前台方向看。 这是他第一次来这个休闲会所,没想到遇见的前台小姐那么漂亮,男孩的目光从低着头的女孩白皙的脸蛋纤长的颈项上扫过,目光流连,下一刻门口小铃铛一响,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身形高大的顾三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一下出现在前台看着就像是一堵墙… 等候区里一个女生抱着的蝴蝶犬立马吓到了,惊得一阵乱吠,宋理爱一抬头看见顾三也愣了愣,下一刻他却是一步错开,毕恭毕敬的让出了身后的人来。 对上那双青黑墨瞳的时候,宋理爱微微顿了顿。 下一刻霍城走到台子前:“十点的预约。” 再是愣着盯着那双眼看了两秒,宋理爱恍然回神:“…不好意思!十点是吧…好的请您稍等…” 漂亮的小姑娘开始低头翻记录,巨大的日历本翻得哗哗响,翻过两页之后她才发觉方向反了,立刻翻回去,微微红了脸。 “十点的预约,请问您的姓名?” “裴钊。” 宋理爱愣着抬眼,霍城淡淡补充:“裴钊帮我约的。” “哦好的,原来是裴先生的朋友!请您稍等。” 宋理爱在日历本上记录了一笔,点开桌上的电脑。 对面那小小的蝴蝶犬还在叫,它的主人哄了半天都哄不好,闹哄哄的环境里宋理爱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有些快,她难得事情处理得这么手忙脚乱。 霍城没什么感觉,微微垂着眼耐心的等。 宋理爱把信息都调出来,十点预约的是只小猫。 她微微抬头,终于整理出一抹比较自然的笑容:“已经查到您的预约了,是一只小猫宝贝是不是?让我们看看小宝贝在哪里?” 宋理爱说着张望了一下,下一刻霍城伸手把外套拉链往下拉了一点,在宋理爱又愣住了的下一秒,噗嗤一下一个黑乎乎毛茸茸的小脑袋忽然从拉链口冒了出来,冷冷的一双金色大眼睛一瞬望上了她。 “你把小猫放衣服里…” 霍城伸手把Friday轻轻抱出来,微微抬眼:“书上说外出的时候要注意保暖?” 他用了询问的语气,那一刻密长的睫毛轻眨了一下,那样的声线配着那样一张脸,冷冷淡淡俊逸无双,却偏偏抱着一只软萌小猫…宋理爱忽然感觉有些呼吸困难。 她后退一步,笑容不变递上号码牌:“您是四号,请稍候片刻。” … 等候区的小动物都很怕顾三,小狗乱叫小兔乱抖,霍城遣了顾三出去等,自己找了最角落的位子坐了下来。 之后的气氛就有些微妙了,先前是那唯一的男客人偷瞄着前台,现在就是几个女生都偷瞄着角落,一时没谁说话,霍城一手圈着Friday,一手拿出手机打开短信。 这段时间霍城的生活一直很规律,帮中事务和照顾小猫都处理得很好,连陈医生那边都按时去复诊了一次,谈话的效果很不错。 比如,他说:“我最近养了一只猫。” 陈医生:“怎样的猫?” “平时你给它吃东西的时候它才搭理你,很可爱的那种。” 陈医生咳咳:“…最近和上次谈到的那个女生关系还好么?” “还可以。我每天都给她发短信。” 陈医生咳咳:“…是只有你给她发?她回不回?” “她比较忙。” 陈医生觉得自己都快成恋爱咨询师而不是心里医生了… “其实交流是相互的,你要学会正常的沟通模式。比如说发短信是个很好的开端,但是短信的内容需要你再多考虑一下,不如说你可以尝试聊一些你自己的事,这样就算对方不回复,看见了也能更加了解你现在的情况。” 霍城抬头:“你觉得她会想了解?” 陈医生:“会的,之前你发去那么多短信,人女孩子至少没有回复让你不要再打扰她了不是么?”说明人姑娘并不反感,孩子你就大胆的去吧! 所以这等待的时候,霍城觉得自己有了一个比较好的话题,准备开始尝试第一次的聊天。 【我今天带Friday去宠物商店了。】他想了想,如是说。 【因为Friday到现在还不会自己排便。】霍城一五一十的说,手机屏幕吸引了Friday的主意,它抬头瞄了一眼,好在它看不懂,一脸呆萌萌。 【所以今天我带它来做检查,顺便咨询。】霍城说到这里忽然反应过来,心底狠狠鄙视了自己一下。 【我之前忘记说了,Friday是只小猫,黑色的,我养了。】 说完这些,他似乎已经再也没了话题,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似乎期待回复的那种心情又起来。 Friday有些无聊的在霍城腿上打了个滚,伸出肉爪子玩拉链,看见霍城终于不再打字了,离他最近的那个女生鼓起勇气来。 “你好,你是这只小黑猫的主人么?它好可爱啊,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搭讪聊宠物,果然有心机! 霍城闻声抬起头来望去一眼,娇小的女孩抱着一只长毛兔,那张脸他没看清。 霍城随即低头,短信看来还是不会回复,他放好手机,把手给了Friday玩~ 女孩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确定自己是完全被无视了之后,一张可爱的小脸就和她怀里的小兔子一样柔弱而尴尬… 前台宋理爱微微叹了口气,很好心的叫了女孩的号,帮她解了围… —— 另一边,出租车仍旧停在原地,安浔舒舒服服的窝在副驾上晒太阳。 她既然跟过来肯定就不是看了个背影就会走的,她要等霍城回来。 当然她这样是作弊,但是她不care,她当然有权力作弊~ 安浔继续翻着手机刷微博,忽然手机一闪,弹出了一条新信息。 【我今天带Friday去宠物商店了。】 安浔切换去短信,等了会儿第二条就到了,她看了眼轻轻弯起嘴角,下意识打字。 【Friday是什么鬼?】 【没头没脑说的是什么?】 【哦,小猫?有照片么?】 她顺着收到的短信一条条回复了,当然全部没有发出去。 打完自后她又把几条短息看了一遍,连句号都打的人,他是有多死板? 想着安浔嘴角轻扬,很好心情的把回复框的字全部删掉。 … 另一边,霍城等到叫号已经是半小时后。 他带着Friday进去,整套检查做下来,最后听了护理人员一大堆建议,又过了半个小时。 他抱着Friday出来,为了保暖照例把它塞在衣服内侧的口袋里,只冒出一个头来。 这一次宋理爱已经能很自然的微笑了,甚至夸了好几句Friday可爱,她是工作人员,这是她的特权。 “请问这一次的服务您还满意么?”宋理爱笑得很甜美,她的确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至少那护理人员Friday不排斥。霍城点点头。 宋理爱的眼神微不可查的亮了亮:“那请问您有意愿成为我们会所的会员么?您是不是住在这附近?附近的话我们会所是最好的,您是裴先生的朋友不知道有没有听他说,他是我们的老顾客了,Happy一直都是我们照顾的,我们这设备和员工都是最好的,如果您还满意,我拿张申请表给您?” 今天听了一些专业建议,霍城也觉得对方是专业的的确比他做得好,而且这里的确离家近。 他点点头。 宋理爱连忙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纸笔递了出去。 … 十一点是上午的最后一个预约,霍城走的时候正好最后一个客人牵着两条哈士奇进来,狗狗看见小猫叫得凶,Friday居高临下瞄了一眼两只二哈,跟它主人一样高冷的移开视线,走了。 宋理爱目光往门外瞥,她已经确定了,刚刚那先进来的高大男人是个保镖。 她这里也算是富人区的中心了,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人和宠物都见过,连来个宠物店都要带保镖的人还真不算少… 只是啊,长成那样的男人她当真是在哪里都没见过,她在这一片也住了十年了,居然完全不知道他… 宋理爱帮二哈的主人登记好,收拾了东西去后面准备狗狗沐浴,推开工作区的大门,正巧碰上准备去给寄养宠物喂食的丁丽。 宋理爱听名字就知道,她可不是一般小店里那种出身普通的前台小姐,这店是家里出钱给她盘的,她是这家会所的老板,和几个爱好宠物的朋友一起边做生意边休闲。 丁莉便是其中之一,她看见宋理爱就跑了过来:“诶诶,那谁,那谁来过了?” 宋理爱走到一个大架子前,拿起一条毛巾:“什么谁谁的?谁知道你说谁?” 丁莉放下手中一大盆各种各样袋子的食物,绕到宋理爱旁边:“就是那个谁啊,你知道的,裴家少爷的朋友,那天半夜打电话给我问养猫的那个,今天来过了吧!” “嗯。”宋理爱麻利的收拾洗澡用的东西,随口一答,丁莉跟在身后又激动又有些紧张:“怎样,好看么?是不是特别漂亮?!” “嗯。”宋理爱想了想,这么说也没错。 丁莉瞬间伤心了:“我就知道,一定是个大美人!怪不得裴少大半夜的还帮她问养猫…我靠看脸的世界真不公平,小爱你说我是不是根本没戏了?!” 宋理爱端着盆,拿起小哈主人寄放在这里的沐浴露,想着到时候这些东西都要一样样帮新成员小Friday订呢,到时候他应该会来一起选吧。想着宋理爱轻轻弯了弯嘴角,回过头去。 “瞎说什么,猫主人是男的。”她一句话让丁莉呆愣之后一瞬情绪飞天! 结果下一句:“不过后半句说得没问题,你的确没什么戏~” 说着宋理爱笑起来,端着盆绕过丁莉去了推开大浴房的门,丁莉转身呆愣一秒,杀猪一样叫:“我靠宋理爱你懂不懂什么叫人艰不拆?我喜欢人家我容易么,我也没办法呀,谁叫裴少辣么帅?你说啊你说啊!他自己要长成那样的是个妹子看了都会喜欢好不,我就喜欢他那样的变不了了啊!” 丁莉“为爱所伤”嗷嗷直叫,宋理爱走出两步打开水龙头冲刷浴室,不再理人。 她啊,要是让她见了今天那小猫主人估计就不会那么想了。 霍城,他叫霍城… 陌生的名字,清秀中透着微微张扬的字迹。 宋理爱微微叹气,今天她真是利用职权谋了不少私利… —— 另一边,原地等了一个多小时,车子计价直接跳上两百,安浔都快被太阳晒睡着了,终于等到了霍城回来。 她揉了揉眼睛又开始瞪着看。 霍城身后跟着顾三,两人还是那样神色寡淡,安浔往下躲了躲,等人到了车边开门上去了,才微微探出头来,怎么没看见猫啊? 这一瞪一躲,身边的司机叔叔又全部看见了,看着直摇头。 看来这个小姑娘不仅仅是个跟踪狂,还是个偷窥狂,等了一个多小时了钱完全不当钱,真是不应该啊! 顾三随即开了车走,虽然等待时间超出了预期,安浔对今天的意外收获还是挺满意的~ 她伸手招招司机师傅:“师傅走,去书城~” 司机师傅无声发动车子,微不可查的瞥了安浔一眼,瞧小姑娘开心的,一个多小时才看了那么一分钟,真是作孽哦! 车子龟速前进,又开了半个小时终于抵达临江书城,安浔掏钱付费,眼睛都不眨一下,司机师傅感受着她明显不错的心情,终于忍不住了。 “小姑娘啊,你不要怪叔叔多事啊,今天这个事叔叔问你,你是不是在跟踪人家?” 安浔正来开车门下去,听见一下回头… 啥?!… 结果她的呆愣司机师傅直接理解成了被说中秘密之后的紧张了… “叔叔就跟你说一句,你现在这个年纪,读书是关键,恋爱都是小事,能谈就谈,不能谈也不能勉强嘛!” 安浔:“…” 司机师傅语重心长:“人家男孩子的确条件不错,但是我看你也是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再找其他人也不难吧,何必如此呢?小姑娘家家的,做跟踪狂可不好啊…” 尼玛安浔终于回过神来! “…不是的,我…”我们的小女王第一次惊悚得舌头都打结了,什么叫她跟踪霍城啊?!… 结果人实诚的司机师傅完全不理会她瞪得滚圆的眼,还了然于胸的点了点头:“叔叔知道,叔叔都懂的!叔叔家里也是个女儿,比你小一点,诶呦成天的追星哦,喜欢那些个漂亮的小男生,很痴迷的!所以你不用不好意思。” “但是这不能说明你的行为就是对的,以后还是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又浪费钱,又浪费感情,好不好?来,这个钱叔叔就少收你一百,父母赚钱都不容易的哦,好好学习,以后毕业了找个好工作,什么好男生没有?好了,钱拿着,去书城吧~” 司机师傅说完不由分塞了钱到安浔手里,自己拉上车门就准备走了,临走前还给安浔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看得她完全在风中凌乱… 直到车子发动起来的时候,她才捏着那张皱巴巴的红纸币回过神来… 什么,什么叫她是霍城的跟踪狂啊!明明就是他是她的跟踪狂好不好! 不仅仅跟踪,他还偷窥,还调查她的*,派人盯着她,连她和谁走得近一些他都要管!他才是讨人厌的那一个才对,你不要理解错了啊司机师傅! 安浔难得急了,其实一个外人想错了就想错了有什么所谓? 可她偏就觉得不可以,还真往前追了两步,看追不上了死死皱了皱眉,这时候忽然又来了一条短信,她低头一看,怒气冲冲的打开来。 死霍城还敢找她,她…! 还没想下去呢,短信内容显示出来了,居然是一张照片,这还是霍城第一次给她发照片,安浔停下了脚步。 那画面上,光线柔和,一只纯黑色的小猫正仰着头望上看,金色的眼睛,漂亮的竖瞳,脑袋是圆圆的那种耳朵却是尖尖的,爪子一伸,格外可爱~ 之前她没发出去回复,最后一条,问他有照片么? 他便真给她发了一张照片来。 下一刻可爱的小黑猫下冒出一个气泡,他说:【Friday,say_Hi。】 呵呵,say_Hi么?~ 肉呼呼的小爪子伸着还真有点像是打招呼的模样~ 安浔心情又好了一些,随手把手里那一百塞口袋,点了照片,存了下来。 —— 另一边,已经很久没出门的宋灵韵今天接到了一条短信就出了门,出去前还精心打扮了一番,她还没有显怀,那一身复古的绣花旗袍穿在身上,配上一套南珠首饰,称得整个人更加珠圆玉润,落落大方。 她叫了车,前往白洋湖别墅。 今天照例是李毓玲叫她过去,只是今天照例过去的她,却带着一丝丝微微不一样的心情,虽然她知道这样的心情有些傻。 一个小时之后,宋灵韵抵达顾家别墅,摁响门铃的时候,她发觉自己甚至有些在意妆容和仪表,变得不再那么随性了。 下一刻门开,宋灵韵抬头一瞬对上那双深邃墨瞳,呆愣的同时笑了出来:“顾先生?怎么是您开门?原来您还在国内啊。” 宋灵韵笑着寒暄,顾允之也轻轻弯了下嘴角,侧身让她进门,说毓玲已经等她很久了。 宋灵韵没想到顾允之会亲自来开门,前一刻甚至有些激动,下一刻听见李毓玲的名字,她立刻清醒过来给自己敲了警钟,她在想什么?人家老婆还在家,她还是李毓玲叫过来的,她在期待些什么? 理智迅速回归,宋灵韵脸上笑意不变,眼神却是微微透出了自嘲的凉意。 她往大厅走,两步之后身后忽然传来含笑轻言:“你来了她就可以去睡了,哪有听戏喝酒的,真是没有一点办法…” 宋灵韵倏然回头,对上的是顾允之淡淡含笑的眼。 同李毓玲描述的一样,他的确是个比较淡漠的人,甚至有些让人觉得不敢亲近。 只是啊,他却是有着一双迷人的眼睛,当里头带起浅浅笑意的时候,哪里还是李毓玲说的那样永远冷漠的样子,是她看不到,还是他从来都没有对着她这样过? 宋灵韵微微愣神胡思乱想的下一秒,顾允之轻轻勾了唇:“《长生殿》正演着,马上就是《小宴》了,一起?” V115 出轨! 宋灵韵承认自己这段时间过得有些沉迷。 其实家庭的不合意她早就知道,安建邦这个男人并不像表面上那么优秀,她也知道。 就像当初她会选择安建邦一样,她只是在自己够得到的男人里选择了一个最好的; 而如今,她的面前出现了更加优秀的男士时,已经年过四十的她再一次有了点怦然心动的感觉。 顾允之的眼很迷人。 特别是他这样的人眼底流露出笑容,哪怕只是一点点,也会让人觉得难能可贵,甚至有些感恩戴德。 在那样的笑容中,宋灵韵从微微愣神,到有些激动,再到最后平复下来之后重新端上温婉的笑容,并没有用上太多的时间。 “看来顾先生是真的很喜欢‘贵妃醉酒’这一段,不仅记得玉墨这个名号,今天也在听戏。灵韵只是想,莫不是顾先生您平日里一个《长生殿》反复听了太多次了,才会让毓玲姐无聊得快听睡着了~” 宋灵韵笑着道,说完转身往前,整个表现比起前几日来愈发的谦恭有礼。 另一头偏厅里,李毓玲已经听见了宋灵韵的声音,接着她的话说就是,她就是被无聊坏了~话落宋灵韵已经笑吟吟的过去偏厅坐下来,那是一个角落,挨着李毓玲,身边再也没了可接近的位置。 顾允之的身份,他和李毓玲的婚姻,还有如今她的年纪,都让宋灵韵知道自己根本不在对方考虑的范畴内。 她知道李毓玲在外面有人,她也猜得到顾允之可能也有,只是人家再在外面养人也养不到她这样岁数的去;而她是个有夫之妇,家世也很不错,出轨做情妇对于她来说显然代价过高。 顾允之的魅力在于自身,也在于他初见她时就给了她暧昧的感觉。 而此刻沉下心,宋灵韵已经不再去想那样的暧昧是对方的刻意为之还是自己的心理作祟,她劝了李毓玲留下,此后三人一起听戏也算其乐融融,比起多年前介入安建邦和秋映瞳之间,如今的宋灵韵更加谨慎也更加理智,她开始整理情绪,同顾允之拉开了距离。 偏厅放映室,屏幕上一则贵妃醉酒,演绎得活色生香。 温暖的室内,喝多了的李毓玲终于借着酒意沉沉睡了过去。 宋灵韵给她盖了毯子,看她那睡姿还有几分娇憨,却是比起屏幕上的杨贵妃来少了太多风韵,所以宁愿天天对着屏幕,顾允之也没有看上自己太太一眼。 其实李毓玲并没有不好,甚至为了迎合顾允之的喜好了解了很多她并不喜欢的昆曲。 只是有时候婚姻便是如此,有人天生薄情寡义,有人则是在另一个女人身上耗尽了所有热情,她们的婚姻,大抵如此。 这时候,宋灵韵倒是对李毓玲生出了些同情。 静默不语,宋灵韵一心一意听着戏,再也没有过多的举动,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偏移。 手中轻执着酒杯,李毓玲另一边,顾允之神色淡淡靠在沙发上,看着刚刚出浴的杨贵妃穿着一身轻薄单衣,醉眼迷离间满满的幸福情意。 低头,他眸光淡淡扫上宋灵韵习惯性抚摸着小腹的手,回眸,嘴角浅浅带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 英国时间,此时已是夜幕降临。 下午同LPO制药的供应商谈了一下午的合同,安建邦带领恒通的团队把一路将原料买价杀到了最低。最后供应商代表提出同总部商议后再给出答复,会议以安建邦团队的小胜告终。 安建邦很有自信等到明日约定的时间到了,供应商会给出让他满意的答复。 他在英国念过书,也了解这边人的作风。 资本主义国家的商人更加唯利是图,目光也更加长远,这一次恒通是作为LPO制药的合作伙伴同供应商谈的合同,而事前LPO已经表明有意拓展中国市场,恒通便是LPO拓展至国内的试金石。 只要有利可图,安建邦便不在意被人利用。 供应商公司也一定非常看好中国市场,而选用一家熟悉中国法律和环境的公司合作,是最为保险快捷的做法。 安建邦相信在这样的前提上,即便合同的价位压得很低对方损失了既得利益,也会为了长远打算接受他的报价! 想到这里,静静坐在临河餐厅的休息区,望着不远处河面上小船的明灯在黑色的波浪间闪烁,安建邦心的情非常好。 最近也不知道是他走了什么运,先是同LPO的总裁搞好了关系,又依靠对方的人脉得以低价在英国购入进口药品原料。 在这个基础上,恒通的名誉和实力都能得到大幅度的提升,与其说是绝处逢生,现在的情况甚至可以说是顺利得让他有些不踏实。 其实LPO的选择有很多,恒通不过是其中一个并不算好的方案,这一切真的只是因为宋灵韵这一层关系么?安建邦最近偶尔会考虑这个问题,但是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对方有什么别的图谋,各项合同条款他也一一审核过,并没有问题。 安建邦所在的城市伯明翰,冬日里同其他英国城市一样,湿冷得厉害。 安建邦坐在窗边抽了根烟,想了想这些问题,烟点到尽头心事也想完了,身后远远的传来了高跟鞋声。 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小洋装,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下摆微卷烫成了梨花头,今天的程雪看着愈发得活泼可爱。 她心情很好,像是每一个第一次出国的女孩一样,天天都带着好奇心探究着身边的新事物,目不暇接。 前几日恒通团队忙着合同,程雪负责全组人的饮食起居也没能空得下来,如今明日合同就能顺利谈成,他们的行程却是三日后才返航,明眼人都瞧的出来余下的两天是安建邦专门空出来的时间,到时候董事长带着小秘书去“培养感情”,他们其他人也可以自由活动,轻松轻松~ 程雪走到安建邦身后,热情又不失腼腆的开口:“董事长,方总说今天高兴吃了饭再去庆祝一下,订了街对面的一家酒吧说大家一起去玩一玩,让我来请示您去不去。” 听见身后熟悉的声线,安建邦回头,看见程雪的笑容,眼神亮了亮。 相比平日深色的正装,程雪的长相果然更加适合这样浅淡的颜色:“你去么?”安建邦反问。 “去,我想去的!”程雪点点头,又为了刚才的激动有些不好意思,微微搓了搓手。 像她这个年纪的所有女孩一样,程雪年轻,单纯,充满了活力。 比起同龄的女孩更加可贵的,是她个性好,听话懂事,毫不骄纵,长得也漂亮…其实这样的女孩,很适合做情人。 安建邦淡笑点了点头:“我也去,今天是个好日子,公司请客,大家好好玩玩。” “好嘞,那我去通知方总!”程雪愉快的应了,转身走出几步,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回过头来:“董事长,今天的谈判您表现得实在太好了,我虽然听不懂,但是从对方代表的表现中可以看出来,他们都很服气您,方总也说了,恒通这次能度过危机全靠您…我们,我们都很感激的!” 这番话,她像是已经憋了一阵天了,此刻急于表现着仰慕之情,说出来的话幼稚中不失真诚。 她其实并没有什么需要感谢的,只是想要抒发一下自己激动情绪,说到最后,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随后却又笑容灿烂的抬起头来,望上安建邦的时候,眼神里的崇拜和微微的羞涩,是他很乐意看到的。 异国他乡的旅行,新奇而美丽,这是他送她的第一份礼物,让她这些天开心放松的时候,也隐隐会有一些背井离乡的不安感。 这次的合同谈判,他的确展现了非凡的实力,而他很清楚,对于程雪这样刚刚大学毕业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成熟男人运筹帷幄指点江山时的魅力,根本无法抵御。 相比于同龄的成功人士,年轻时候就高大帅气的安建邦外形条件要好上许多,甚至岁月的沉淀淡去了他身上的不良习气,平添上了几分儒雅威严,加上如今的财富地位,情场之中安建邦一直很有信心。 而此时此刻,微微害羞眉目含情,他已是很有经验的捕捉到了程雪脸上他意料之中的反应! 所以这一趟公差,他带着她过来便是另有所图。 此后,属下刻意安排的聚会上酒精将催化更多的情愫,最终无论是她送他回房间还是他送她,之后的安排都已经由不得小姑娘自己做主。 程雪的年纪,比他长女安浔大不了几岁,这样的不伦企图安建邦却是步步为营,并没有什么羞耻心。 今晚的确是个值得开心的好日子,这道美味佳肴,他已经决定收下了! —— 另一头,夜半临江,从白洋湖别墅出来,被顾家司机一路送回安家,宋灵韵只觉得格外疲惫,车上睡了一路,到家的时候连路都有些走不稳。 安家一楼大厅的灯竟是还亮着,张嫂应门接了宋灵韵进去,她在玄关换了鞋,有些狐疑的往大厅瞥了一眼。 大厅里电视开着,只有王翠凤一个人,却是坐在那里电视也不看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她回来猛一抬头,那一刻的眼神甚至吓了宋灵韵一跳! 下一刻王翠凤猛的窜了起来:“回来了,怎么这么晚?快,妈给你熬了燕窝粥,快去喝一碗!” 王翠凤说着就走了过去,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得宋灵韵皱起眉来。 要说这老太太天生就是个嚣张霸道的主,在安家住了这么久哪里做过一点点家务,今天怎么会破天荒的给她熬粥? 而且就她那脏兮兮的样子,她的粥谁要喝! 宋灵韵皱着眉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不喝了,我累了先上去睡了。” 她说完作势就要走,王翠凤一看慌了神,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人挡住:“别走,不许走!…不是,我是说妈这碗粥今天熬了很久,很香的!你今天出去了这么久肯定营养都消耗完了,来,我去给你盛一碗吃好不好?” 王翠凤这段时间疯癫惯了,其实宋灵韵有一点怕她。 看人跑了过来她有些慌乱的捂着肚子往后一躲,两人明显僵持。 身后张嫂看着也有些急,其实老太太真的熬了粥,做了一下午了估计是想跟媳妇邀功,结果宋灵韵这么不领情莫不要又刺激了老太婆做出什么更加极端的事来,张嫂赶忙迎了上去:“其实喝一碗也好,太太您也饿了吧,我这就去盛一碗,您喝一点就行。” 说完张嫂在王翠凤殷切的目光下转身去了厨房,宋灵韵还站在原地,有些戒备的盯着身前的王翠凤,她总觉得老太婆今晚的样子更加奇怪了,看着她的眼神莫名透着一股阴冷,让她汗毛倒竖! 如今家里一个孕妇一个疯子,什么都没处理就这么跑去国外,也就安建邦这种男人做得出来! 想到这里宋灵韵心里更加冰冷,本来可以做做样子的事都不愿再做,死死瞪了王翠凤一眼,她忽然一把推开她就往楼梯方向走,被推得踉跄几步王翠凤一下傻了眼,眼看着计划就要泡汤,赶忙追了过去! “你不许走,别走!你为什么不喝粥?!” 是被发现了么,宋灵韵发觉粥里加了药了?! 她已经怀疑她了是不是,她知道再忍个几天等秋映瞳化作的厉鬼把她杀了,她就能太平无事了,她就等着她死呢,对不对?! 王翠凤心智已经完全疯魔,越是害怕心头杀意越重,一路拉扯着宋灵韵往上走,一路絮絮叨叨念着甚至神色都变得狰狞起来! 宋灵韵吓到了:“张嫂!张嫂快来!给我把这个疯子拉开!” 宋灵韵死死拉着楼梯扶手,张口尖叫起来,那尖利的声线吓得王翠凤一下松开手,下一刻她猛一抬头,竟是一眼看见之前还空无一物的楼梯顶上,一身白衣的秋映瞳忽然出现在了那里! 她长发挡着脸,露出来的一只眼里,几乎只有眼白! 下一秒她对着她咧开了一抹诡异的笑容,笑着她伸手摸上了肚子,那里高高隆起一看就怀了孕,做着那样的动作,秋映瞳笑着往前走了一步,又是一步,王翠凤惊恐后退,她甚至已经看清了她青灰色的嘴里那一口惨白的牙! “啊,不要过来!是她,害死你孩子的人是她啊!” 王翠凤终是崩溃一下叫了出来,下一刻竟是伸手狠狠在宋灵韵手背上抓了一把,在她吃痛尖叫的时候拽起她的手来在她后背狠狠一推,用力,把人从十几阶的楼梯上一把推了下去! 那一刻,恐怖的喧嚣中张嫂一路跑来,二楼安濛安浔亦是同时打开房门跑到了楼梯口!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看着王翠凤用力把怀着身孕的宋灵韵推下楼,看着宋灵韵尖叫着一路滚落,最后摔在楼梯下方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震动之中,楼梯下方拐角处的花瓶抖了抖,下一秒竟是一下反倒下来!张嫂来不及扑过去,那巨大的青花瓷花瓶重重砸在宋灵韵身上,一下爆开,碎片炸她一身! 死死捂着肚子,宋灵韵痛苦呻吟! 她穿着旗袍,深色的面料起初还看不出些什么,却是在众人完全呆愣的几秒内,旗袍开叉的地方忽而溢出了一大滩血来,迅速蔓延! “哎呀,孩子,孩子啊!” 一声凄厉惨叫划破山顶寂静夜空,叫着张嫂手忙脚乱扑到沙发边拿起座机!那一刻安濛亦是反应了过来,惊恐的冲下了楼去! 楼梯上,王翠凤还站在原地,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回头确认女鬼在不在,再是低头看自己的念珠还黑不黑,她显然得到了满意答案,目光灼灼咧着嘴,竟是发出了一阵诡异冷笑! 当初婆婆重男轻女,小三得子上位,如此自私的两人,如今疯的疯,死孩子的死孩子,安浔神色淡淡再将血泊中的宋灵韵看了一眼,转身回了房间。 —— 同一时刻,当安家正上演着奶奶谋害亲孙的惨剧之时,时差八小时的伯明翰酒吧街早已过了午夜,恒通一行人闹了一整夜大多喝得酩酊大醉,此刻互相搀扶着过了马路,朝酒店走去。 程雪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集体聚会,又是唯一的女孩子,很快就在同事的“热情招待”之下喝多了,从酒吧出来的时候已经飘飘忽忽。 同行的人各个都是人精,要么就是醉醺醺的完全无视了需要帮忙的小姑娘,要么就是嘻嘻哈哈的说男女授受不亲不能让家里老婆担心,笑着就跑没了影。 程雪酒劲上了头,一个人摇摇晃晃落在最后,背影看着愈发的纤弱可爱。 安建邦今晚没有喝多少,他静静观察其他人,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终是几步上去,伸手很自然的把就快撑不住了的小姑娘揽进了怀里。 陌生的男性气息环绕而来惊了程雪一跳,她竟是被一下拥入了一个温暖怀抱! 凌晨的城市街头湿冷得厉害,她吓得打了一个寒颤,猛一抬头看清男人的脸时,羞得满面通红:“董事长!我自己可以走…” “好了,不要逞强了。”安建邦低头看了程雪一眼,淡淡勾唇笑起来,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宠溺,“路都走不稳了还说可以?这里是国外又是大晚上的,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身为你的董事长我可不能弃员工于不顾啊~” 安建邦开着玩笑,一句话落程雪的脸似乎更红了,她小心翼翼说了句谢谢,微微低下头,任由着安建邦带着她往前走去。 … 这一带,就带回了房间… 程雪喝得很醉,甚至在那套房里站了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她住的地方,直到安建邦拉着她到床边坐下,打开一个盒子递到她眼前,她才迷迷糊糊感觉出来异样。 “董事长您这是做什么?”程雪一惊想要起来,却被安建邦一把拉住,按了回去。 酒店房间的灯调得很暗,暖气开得很足,暧昧的气氛弱化了安建邦的年龄,姑娘的慌乱膨胀了他的野心,下一刻安建邦伸手把盒子里的钻石项链提起来,比在了程雪胸前。 “嗯,很漂亮,很适合你,我帮你带上。”他夸赞。 程雪心底很挣扎:“这么贵重的东西,董事长我不能收…” “没事,我说你可以就可以,本来就是专门给你买的,转过去,我帮你带上。” 安建邦不由分说就把程雪背了过去,伸手撩开她的长发,轻轻把那项链套上了她的颈项。 今晚的一切,欲拒还迎。 他知道程雪在害怕,只是同时她对他也很倾慕,用着醉成这样的脑袋她已经想不清楚该怎么办,此刻只要他主动,她便毫无招架,很快就会投降! 安建邦自信的勾起嘴角,下一刻低头,轻轻吻上了女孩光裸的后颈。 程雪一颤抖,开口的声音都快哭了。 “董事长,您是有老婆的!” 她威胁他住手,亦或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堕落,然而安建邦毫不在意,程雪话落的下一秒他已是一个翻身压着她,倒在了松软大床上! … 那冰凉的冬夜,当救护车赶到山顶大宅的时候,宋灵韵已经因为剧痛和失血过多昏迷不醒。 鲜血从她身下流出,淌了一地,孩子肯定保不住了! 一路滚落,她的身上到处都是擦伤淤痕,甚至还有被炸开的花瓶割破的很多道口子,最吓人的一道伤是在右脸,不长,却是很深,里头甚至嵌着一块碎片,伤口血流如注! 张嫂和安濛都吓坏了,哭着看着医务人员把宋灵韵抬上车,那担架迅速被鲜血染红,现场所有人都手忙脚乱神色凝重! 安濛跟着医护人员一起上车,整个急救过程中她哭着一直往英国打电话,电话一声声响过,却是一个都没被接起来! 伴随着鲜血,重伤,死亡,接踵而来! 这样的时刻,当家中原配妻子痛失骨肉伤心欲绝的时候,此刻的安建邦却是在最温暖的地方搂着垂涎已久的姑娘,做着最舒服惬意的事! 一室旖旎,娇喘连连,当在那昏黄灯光之下俯看上女孩年轻美丽似曾相识的容颜,那一刻微醺之中,安建邦忽然有了一瞬失神。 丢在床上手机下一刻再次震动起来,这一次程雪悄悄伸腿把手机踢到了被子里,待那蜂鸣完全隔绝,下一秒意乱情迷的安建邦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脸,忽然开口喃喃:“小瞳…” 低哑一声,带着迷醉,程雪听得很清楚。 那话音落下她却是扬手勾上安建邦的颈项,更加热情的,迎了上去! ------题外话------ 这几天白太忙连续熬夜了几天有些吃不消,今天太累了先发这么多,晚上应该没有体力二更了,明天爆字数更新,说好啦!╭(╯3╰)╮ — 后面就开学啦,好朋友回归,日常生活也展开,安女王和霍小城此次对决之后有了一定进展,最大的进步是安女王意识到了对霍小城的不同心意,且从用杀戮来回避,变成了勇敢去面对,接受自己的日常,也更加正常的去看待自己重生后的意义了。 两人后面会继续跟进,相爱相杀会继续,还会进新案子,至于安家会作为副线剧情持续绵延的虐,大家应该都看出来了,宋灵韵和安建邦两头都遇到了新人,其中各有深意,整个安家已经在泥潭越陷越深。 那剧透就先到这里,明天回来继续,两只后面会比较萌,恋爱的感觉起来了,就是变态也能萌萌的哇~╭(╯3╰)╮ V116 既生瑜何生亮! 当晚,救护车载着浑身是血的宋灵韵一路到达市中心医院。 宋灵韵当即被送往手术室接受引产手术,高龄产妇意外流产,不说孩子,大人都很危险,到了医院手术协议都没人能签,最后还是安建国夫妇赶到,由安建国签了字再给医生说了很多好话,宋灵韵才得以顺利进了手术室。 安濛完全吓傻了,独自枯坐在手术室外一动不动。 半年前,她还是安家小小姐,有爸爸有妈妈,即便和安浔关系不好,她也一直觉得那是正常的继姐妹之间的隔阂,平时斗斗嘴吵吵架,她从来没有觉得那是大不了的事,会引发之后这么多争斗…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认知,她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妈妈和安浔闹翻之后,家里就像是被诅咒了一样,会发生那么多事! 这个年,就在她以为已经过得很糟糕的时候,更大的悲剧接踵而来,奶奶疯了,妈妈的孩子也死掉了,她觉得浑身发冷特别无助,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候,便是她讨厌的爸爸能在都好… 或者甚至安浔能在都好,至少她们都是爸爸的孩子,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不是应该同样的惊慌失措至少跟过来看一看么? 还是,自从那张激素表曝光之后,安浔就恨死了她们,所以所有的这些悲剧她都毫不在意,甚至可能会拍手叫好?! 其实安濛不知道自己对安浔是种怎样的心态。 自幼长大,因为很多原因,她和安浔关系并不好。 只是可笑又可悲的是,她却从来没有不把安浔当作一家人,关系再差她也还是她的继姐,同她有血缘关系,这一点她从不否认。 三年前安浔失踪后回来,从原来那个阴沉丑陋的大胖子慢慢变成了如今这样。 之后她就开始动摇,偶尔会很讨厌她,偶尔却又觉得有这样一个姐姐像是个骄傲,有些嫉妒也有些高兴,像个笑话一样… 然而,在安浔看来她们母女或许根本就是她的耻辱,她是恶毒小三的女儿,安浔根本从未把她当作妹妹看,这样的感觉三年来越来越明显,甚至成为了她对她态度越来越差的原因… 想到这里,安濛愣着抬眼,看了一眼手术室外红色的提示灯,安濛只觉四周的空气无比压抑她再也待不下去。 今晚,面对这一切,终究只有她一个人,想着,安濛起身走了出去。 … 一路走出急诊大楼,二月底的夜晚非常冷,当时她出来只在居家服外套了一件外套,被风一吹冻得要死。 安濛却不愿意回去,一路沉默走到医院大门,看到住院部楼下一片绿地,她正准备过去坐一会儿,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汽车喇叭声。 安濛回头,看见一辆银灰色的商务车缓缓在她身边停下,车窗打开,一个男孩儿探出头来:“安濛?” “学长?”看见来人安濛惊讶开口,下一刻男孩打开车门下来,示意司机先离开,“你怎么在这里?” 男孩走近两步,开口的时候呼吸带着白色雾气,安濛抬眼望上男孩温和的脸,下意识的拉了拉外套把自己裹紧,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叶明炀学长。 “家里有人生病了,我是跟过来的…”望上叶明炀的视线,安浔含糊解释。 “哦,原来是这样。”叶明炀点点头,“我也是,我奶奶身体不好住院了,我刚刚出去买了些夜宵回来。” “嗯,我也是…是我奶奶不太舒服…肠胃问题…” 安濛不想说实话,只能撒了谎。 叶明炀将安濛看了几眼,可能看出了什么也可能没有,他笑着点点头:“很晚了,你吃饭了么?” 安濛想说吃了,却是看着那抹温柔的笑容怎么都说不出口,如果她说没有,他会怎么样?… 她犹豫着摇了摇头。 叶明炀随即把手里提着的打包盒递给了她:“那你拿着,‘风华’的点心。医院附近完全没什么吃的,今晚我实在是饿晕了就跑去买回来了呵呵~” 叶明炀笑得爽朗,安濛有些紧张:“不用了,学长你还是留着自己…” “没事,车上还有。”他摆摆手,把打包盒塞到了安濛怀里,“拿着快点回去吧,不要太担心了,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我相信你奶奶不会有什么问题,很快就能康复的。” 说完,叶明炀笑着告辞,走了几步还回头跟安濛挥了挥手,才进了住院部大楼。 安濛捧着怀里沉甸甸的打包盒,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抿着唇吸了吸鼻子。 其实学长看出来了吧,她穿着这样的衣服,眼睛肿着明显哭过,他一定知道她家里是出了急事,而且她很害怕。 但是他没拆穿她,温和的用自己的方法安慰了她,学长一直都是这么温柔的人… 所以她才会那么的喜欢他… —— 同一时刻,安家大宅,二楼书房内安浔正清理资料。如今计划的第一步已经达成,相关的所有证据都要清除得一干二净,她淡淡删除电脑上的文件,要小E做进一步的痕迹消除,然后拿起桌上的专用手机喵了一眼。 手机上有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通知她任务完成。 安浔看了一眼,回复继续按计划行事,然后把两条短信都删了,关掉电脑换了一身衣服。 安浔下楼,安抚了王翠凤几句,哄得她相信自己已经变得正常无比再也没有性命之忧后,她叫了个车,带上老太太一起往中心医院赶去。 此时的英国,一夜情迷,天已经大亮。 灯光晦暗的酒店套房内窗帘拉着,辨不清白天黑夜,程雪站在窗边,神色淡淡的把手机放回包里,转身看了一眼床上的男人,轻手轻脚爬回床上躺了下来。 今天午后便是同供应商约定的时间,心里揣着事安建邦睡不安稳,十点多的时候醒了,一抬眼看见身边熟睡的女孩,微微一顿后,弯起嘴角来。 程雪居然还是处女。 回想起昨夜的种种,安建邦心中难得生出了片刻的柔情。 他在外面女人不少,多是逢场作戏,已经很久没有过固定的情人。此刻看着程雪,就像所有四十多岁开始惧怕年老又固执的认定自己还年轻有活力的男人一样,他渴求着年轻的身体带给他的感受,温柔甜美的程雪,她甚至长得有几分像当年的小瞳,一夜过后,他生出了长期包养她的念头。 安建邦伸手轻轻抚上女孩的脸,甚至弯腰在她唇上亲了亲,动作之间程雪醒了,看着他,片刻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一切,慌张的瞪圆了眼,扯起被子坐了起来。 他是她的董事长,是有夫之妇,她的反应再正常不过。 只是她不要忘了,昨晚她也没有怎么反抗,两人是你情我愿彼此都身心愉悦,他可不认为是他勉强了她。 安建邦难得得耐心,在程雪微微推拒的时候把人搂了过来,悉心安抚。 对于这样的是安建邦算是老手,会负责,是真爱,以后永远都会对她好,这些惯常的男人骗女人上床的话他一一道来,就是比别人说得更诚恳更深情。 脖子上还带着那条钻石项链呢,程雪还能排斥到哪儿去?片刻之后她就完全接受了全部花言巧语,软着身子靠进了安建邦怀里。 香软的姑娘让安建邦再次心猿意马,翻身压着她就想再来一次! 程雪很不好意思,半真半假的拒绝,两人正闹着,丢在床上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程雪笑着边推人边娇羞道:“董事长,您手机响了…要不要先接电话?昨天晚上响过好几次了…会不会是供应商那边打来的?” 她说到最后一句安建邦终于抬头,程雪趁着安建邦分神的时候扯了被单裹在身上笑着跳下了床。 安建邦拉人没拉住,低头一看手机,皱起眉来:“喂?” 电话是安濛打来的,这时宋灵韵的手术都结束了,她都打了二十几个电话了,终于打通了… 可是如今打通了还有什么用? 从害怕到无助,从无助到愤怒,这一整夜,整场手术,她一个人扛过来,如今心底只余一片麻木! 苦笑着,安濛冷冷的将事情讲了一遍,不等安建邦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 此后,宋灵韵醒来,已是隔日清晨。 手术后她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已经完全不再是之前的样子… 失去孩子,身心重创,宋灵韵的状况非常差,当安家人被告知可以进去探望病人之后,看见的便是无比憔悴的宋灵韵,毫无生气的躺在病床上,脸上甚至还受了伤裹着纱布,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好几岁… 看着这样的宋灵韵,安濛一下就红了眼眶。 病房里很安静,刚刚下了飞机赶过来的安建邦,安濛安浔,还有王翠凤,安建国夫妇和张嫂,所有能到的人都到齐了。 凝重的气氛中,安建邦皱眉看了一眼床上的宋灵韵,眼底不是没有一丝疼惜,更多的却是复杂。 沉默之中安濛首先跑了过去,轻轻拉起宋灵韵的手来:“妈妈,妈妈…你怎么样?…” 安濛说着就哭了出来,泪水中宋灵韵过了很久才回过头,看着安濛也红了眼,看着这样的妈妈安濛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抹掉眼泪猛然回头:“爸爸,我都看见了,那天是奶奶把妈妈推下楼的!” 一句话落,病房里死一般沉寂,安建邦一瞬皱眉死死盯上安濛,安濛毫无畏惧的抬起头来:“我说得都是实话,奶奶疯了,在楼梯上扯住妈妈不放,最后一把扯开妈妈的手把她推了下去,当时安浔和张嫂都在!” 这一句指责,直指家里的老太太亲手将儿媳妇推下楼,害死了未出生的孙子,这样的事太大,根本没人担得起这个责任! 况且孩子死都死了,身为儿子安建邦还能怎么样,难道给亲娘安一个谋杀罪,让警察把她抓到牢里去?! 这些利害关系,在场所有人都很明白,除了单纯到傻逼的安濛。 有过上次被赶出安家的教训,她还没有学乖么,居然妄想这种时候安建邦能帮她们母女主持公道? 眼神淡淡扫过安濛涨红的小脸,安浔叹了口气,抬眼对上安建邦望来的视线,神色平静:“我当时在安濛后面,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人已经摔下去了,并没有看到之前的情形…” “张嫂呢,你在下面,应该看得更清楚些。” 安浔偏头,淡淡将问题抛出,所有人一瞬凝结的视线中,张嫂脸色一白,慌忙低下了头:“我,我当时太紧张了,听见声音从厨房跑出来…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太太已经滚下楼了…是我不好,我该扶着太太上楼的,我当时怎么就去了厨房都是我的错啊!” 张嫂说着就哭了出来,一脸的情真意切悲痛欲绝,谁还能再说上她一句? 安建邦冷着脸,目光扫过安浔张嫂最终落在王翠凤脸上,一切疯狂全部源于心理暗示,此刻认定自己已经完全摆脱恶鬼纠缠的王翠凤倒像是奇迹般的复原了,不再疯疯癫癫,目光也变得无比清晰,张嫂话落她甚至冷哼一声笑起来。 “安濛,我知道你妈妈发生这种事你心里很难过,但是你也不能说这种话诬陷奶奶啊!” “那天我可是好心熬了粥给她喝,是她自己情绪不稳定着急上楼,我气不过上去说了她几句,她忽然发火一个没站稳就摔下去了,能怪我么?你去问问你妈妈,难道不该怪她自己不小心?” 安浔的表现,张嫂的表现,全部给了王翠凤信心! 这样的时候,王翠凤心里很清楚两方各执一词比得就是谁更有气势,她是建邦的妈,无论她做了什么这个身份都不可能改变,而宋灵韵的孩子,可惜是可惜了,也不过就是个还没出生的孩子,建邦已经有了三个孩子说难听了也不差这一个,况且媳妇流产的事,他们家也不是第一次了! 想着,王翠凤冷冷盯着病床上双手紧紧握成拳的宋灵韵,冷笑开来:“要我说,这件事也许谁都错都不是,要怪还要怪家里那楼梯,摔了一个孕妇又摔了第二个,想当年秋映瞳的第一胎就是这么没了的,这件事灵韵你不也知道么,怎么上楼梯的时候还不知道当心点呢?~” 一句话落,语气甚至称得上轻快,望着王翠凤嘴角的冷笑安建邦一瞬愣神,下一刻对面的宋灵韵更是猛一抬头,眸中闪过一抹惊恐恨意,死死盯上了王翠凤冷笑的脸! 是啊,她知道她恨,她当然恨! 孩子死了,还被这样指责,不过当初她能那样设计秋映瞳滑倒流产,就该想到有一天命运轮回,会有报应落在她自己身上! 此刻的王翠凤,她甚至觉得宋灵韵会以同样的方式没了孩子都是一种启示!她的孩子可不是她害死的,而是被冤鬼索了命,赔给了秋映瞳! 当年安淮和安濛都是生在外头的,都几岁了才领了回来,所以没事。 如今这第三胎,宋灵韵在秋映瞳当年死了孩子的宅子里怀,那恶鬼当然会生气,所以出来作祟,还差一点害死了她! 所以要让王翠凤说,还是她差一点被宋灵韵连累了,不是么?! 一瞬凝滞的空气里,当年设计原配流产的恶毒小三,和当年知情不报的恶毒婆婆,两人终于站在了对立面,因为一件不能曝光的丑事,彻底撕破了脸! 双手死死握拳,愤怒得浑身颤抖宋灵韵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当年的事她绝对不能让安建邦知道,否则他一定会弄死她! “啊——!是你,都是你!全部都是你在背后捣的鬼,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 面容扭曲,狰狞恐怖,那一刻宋灵韵的样子甚至把安濛都吓了一跳! 下一刻,她一瞬扬手狠狠指向了人群后方的安浔,那双眸,嗜血狠戾,出口的话更是让在场所有人胆战心惊! 安浔淡淡抬眼,眸光与宋灵韵对视之后冷冷移开,一句解释都没有,她转身,推门离去。 是她又如何,不是她,又如何? 在场根本没有一人在意这背后的真相,而那个她设计让她怀上,再设计让她失去的孩子,已经再也不可能回来… 当年秋映瞳怎样失去了一个孩子,就让宋灵韵也怎样失去一次,这是Vincent的恶趣味。 只是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父母,它的离开,未尝不是件好事。 —— 两天之后,临江大学城的各大学府相继迎来了开学季。 冬日清冷的校园,因为学生的到来变得热闹起来,校区各处,寝室,食堂,开水房,到处都洋溢上了学生清越的说笑声,让人不禁感叹一句,学校就是要这样闹哄哄的,才有学校的样子哇。 返校第一天,在寝室收拾好东西,宋理爱看了看离吃饭还有点时间,拉了室友丁莉一起去健身房。 宋理爱大二,临江外国语大学英语系,清纯漂亮气质也好,是英语系系花。 “刚刚开学健身房人肯定少,我帮你拉拉筋我们做套热瑜伽,你不是过年吃多了要减肥么?” 宋理爱好言相劝,丁莉抱着电脑死不撒手。 “别宅着了,年卡那么贵一年你去了几次?在这么胖下去不说裴少,就连裴少家Happy都看不上你了,快起来!” 宋理爱威逼利诱,不由分说把人扯了出去。 半个小时后,大学城东区公共健身房,有氧操教室里,宋理爱稳稳坐在木地板上做压腿动作,身后丁莉呲牙咧嘴努力跟着她学。 “其实,其实我觉得…我啊…最大的问题不是体重…是脸…” 丁莉气喘吁吁:“你看我,就算是魔鬼身材,顶着这张娃娃脸…诶呦,肯定也不行…裴少都工作了,成熟男士,不喜欢这种的…” 丁莉边做边总结,一套动作各个打折五成以上,根本压出什么效果还疼得她嗷嗷直叫。 宋理爱偏着头,俯身把脸往小腿上贴:“那你说裴少那样的男人,喜欢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啊…漂亮的呗,身材好的,清纯的…你这样的…”丁莉答得老老实实又不失酸楚,这个动作她别说贴脸了,连小腿都抱不住,索性不做了,往旁边一瘫喘起气来。 “怎么,你忽然也对我家裴少感兴趣了?”丁莉瞪瞪眼。 宋理爱翻身后仰,弯折起来,手心握住脚踝,保持:“没有,你知道我不喜欢那样的。” 呵,不喜欢,那你喜欢怎样的? 丁莉努努嘴:“行,你条件好,不急,慢慢挑~” 宋理爱保持了十秒,松手伸展。 她并不是不急,也不是慢慢挑,如果说之前的她真是抱着几分这样的态度在过的话,那么这几天她却感觉这样洒脱的状态似乎已经离她越来越远,隐隐的她甚至开始朝着丁莉靠拢了… 原来一个人能自信到慢条斯理从容不迫,只因之前从来没有遇到那个忽然就让自己心动了的人… 而原来心动是一件那么简单的事,她以前不该嘲笑丁莉的,在这样的事上她比起她来,根本没有好上半分… 当脑海之中再次浮现出那双微带着凉意的墨瞳,宋理爱一个动作没拖住,软软躺到了地上。 宋理爱喜欢小动物,看人的时候也习惯用动物来比较,比如说丁莉喜欢的裴钊,高大帅气阳光爱笑,其实和他的金毛寻回犬很像,漂亮又亲民,的确是女孩子最容易心动的对象。 反观,那日带着小黑猫过来的霍城,冷冷清清有些孤傲,他的个性其实并不好,对搭讪的女生态度差成那样,他也和他的宠物很像,冷漠的高贵的,仿佛对谁都看不入眼里,却是那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让她一眼就记到了心底… 几日的时间,从初见到不能再见,日日想起来,那份心念却反而像是每日都变得更重了一些,从初初的悸动,到今天都有些膨胀成了暗恋了一般。 宋理爱没有谈过恋爱,对于这样的感觉只能默默叹气。 惆怅中,她却也有些欢喜,至少那不是在大街上惊鸿一瞥之后再也见不到的人,他们之间已经因为宠物建立了联系,而她比起丁莉来还是有优势的,所以丁莉一直歪歪却不敢做的那些事,她想她一定会大胆做出来的! 想着,做完调息,宋理爱瞥了一眼还没完全喘好气的丁莉:“我再去跑三十分钟,你去么?” 丁莉连忙摇头,宋理爱不再拉她,起身出了教室。 明明有那么喜欢的人也知道自己的不足,却还不肯好好努力,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去到大厅上了跑步机,刚刚做好瑜伽的宋理爱脸上红扑扑的,长发扎成马尾辫,一身黑色瑜伽服高挑匀称,四周零零散散好些个男生都偏头看了过来。 宋理爱感受着四周的灼灼视线,目不斜视的调好速度,慢跑起来。 … 半个小时后,完成了运动指标的宋理爱回教室找丁莉却是没有找到,再去附近兜了一圈,才看到丁莉正鬼鬼祟祟的趴在一间教室门上,偷偷从门缝往里张望。 宋理爱走近几步,听见门内传来音乐声:“你在干嘛?” 嘘!丁莉吓了一跳,赶忙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宋理爱一起半蹲巴在了门口:“你轻一点,有人在跳舞!是个大美女!” 宋理爱本来不想偷看的,却被丁莉一把拉到门缝前不想看都看见了… 她微皱着眉,为难的瞥了一眼,却是因为那一眼完全愣住,随后再也没能移开视线。 那是一间舞蹈室,里头窗帘半拉着,光线并不明亮。 教室中央一整面的玻璃墙对面竖着三根钢管,其中一个旁边站着一个长发姑娘,黑衣黑裤,一身短装打扮,此刻白玉般的一只手臂正轻轻搭在那钢管上,旋转一周之后合着音乐轻轻一拉,竟是整个人悬空起来,蛇一般绕了上去! 那一支舞,跳得千般妩媚万般妖娆,钢管上缠绕的姑娘身材绝佳,一张脸更是艳致无双,宋理爱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美女,一时呆愣之间耳边传来丁莉兴奋的声音:“我知道她!她是公安大舞蹈协会的,叫安浔,他们学校校花!” 宋理爱愣着低头:“舞协的干嘛到这里跳…” 丁莉咂咂嘴:“你傻啊,舞协哪是跳这种舞的地方,这可是钢管舞啊,跟脱衣舞差不多的好么!我靠你看,你快看,尼玛我都要硬了!” 宋理爱一抬头,看见钢管上的姑娘翻身而下,角度背对着她们,她偏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调整了一下姿势,扭身的时候那柔软腰肢下异常挺翘的臀部和一双紧致光裸的长腿一览无余,所以这种教室才要关门拉窗根本就不能偷看! 宋理爱一把把丁莉扯回来,眼明手快扯着门把就把门给关了,在丁莉不满嘟囔的时候责备的看了她一眼。 丁莉自知理亏不再说话,哼哼唧唧跟着宋理爱一起去浴室,聊了一些关于钢管美人的话题,她忽然盯着宋理爱不说话了。 “干嘛?”宋理爱拿出浴巾,皱眉瞪了丁莉一眼,丁莉忽然笑起来。 “欸小爱不是我说哈,刚刚那女生你也觉得超级漂亮是不是?之前我还不觉得,今天看了那样的美女之后就觉得我们这种完全不够看了哇,你说这个世上既然能生出那样的美女干嘛不把我们都生得漂亮些?真是太不公平了!” 说完丁莉收拾了东西就进了浴室,留下宋理爱一个人在更衣室呆了一会儿,才慢悠悠踱了进去。 以前丁莉可是从来都美女美女叫她的,结果今天她倒是和她成一国的了么,一样变成那种不够好看的了?… 宋理爱哑然失笑,却也莫名有些惆怅起来… … 之后洗了澡换了衣服,出门到了前台两人又意外与美人撞上了。 安浔也洗了澡换了衣服,之前在浴室里倒是没和她遇上,看来是VIP会员? 丁莉很兴奋,宋理爱也莫名有些在意,多看了两眼。 安浔换了身便服,上身一件宽大的黑色毛衣,质地良好,只是那牌子…她怎么记得是男装? 安浔低头刷卡,那件宽宽松松的毛衣她配上了一条腰带,腰上松松束了一下之后,看着时尚又随性; 再配上下身的铅笔裤和长靴,整个人纤长又高挑,就算没显出跳舞时的傲人身材,那张脸配上那一身衣装,完全就像个自然发光体,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视线! 宋理爱也在看,甚至有些看愣了神,下一刻安浔忽然抬眼两人视线一下对上,宋理爱莫名一慌会员卡给掉了,滚到了安浔脚边。 她很自然蹲下捡了起来,递给她。 “…谢,谢谢…”宋理爱刚开口,安浔已经绕过她走了。 她尴尬回头,这个女生,好高冷… —— 安浔同宋理爱她们一样,都是因为无聊才去的健身房。 跳过一圈后她就收到黎曼曼的短信说自己已经到寝室了,她当即收拾东西就回去了。 这个假期她太忙,苏洛和黎曼曼她都没怎么联系,现在想想倒是有些想念。 一路上了四楼,安浔往走廊尽头走,她今天穿的鞋有点跟,走起来声音脆脆的,还没走近408呢,忽然看见前方半开的寝室门轻轻动了动,然后再一次静止了下来。 安浔偏了偏头,那木门门缝好大,她都看见后面躲着的人那一身花花的衣服了… 安浔随即无声弯了弯嘴角,几步过去,伸手用力一推:“曼曼我回来啦~” 同一时刻,木门背后传来很沉一声响,伴随着一声惊呼,穿着花花棉袄肉球一样的黎曼曼一下从门后滚出来,捂着头叫开了:“诶呦!小浔我在门后面!” 噗! 眼前画面比想象中还滑稽,安浔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眯着眼还不忘了演戏:“曼曼你怎么会在门后面?撞到了?” 嗯,撞到了,撞得好疼! 黎曼曼捂着头,眼睛里都有点点眼泪了,早知道她就不躲门后想吓人了,简直偷鸡不成蚀把米! 呜呜着,黎曼曼委屈抬头,一眼对上安浔笑得弯弯的眉眼,一个假期不见她家大女神怎么好像又美了?那明眸皓齿顾盼生辉的是要诱惑死她么? 一眼望上安浔的笑容,不争气的黎小曼曼整个世界都亮了,头也不疼了心里满满的,扯起嘴角就笑了,笑着往安浔怀里钻。 “小浔,我回来啦~”黎曼曼抱着自家女神,笑得合不拢嘴。 黎曼曼穿得多,抱着就跟个肉丸子一样,安浔捏捏她一身的棉花:“曼曼欢迎回来~” “唔…” 黎曼曼舍不得撒手,又抱了一会儿,悄悄蹭蹭:“小浔…你是不是又大了?” … 408寝室说来最先回来的应该是卿梓璇。 她们到的时候,她的位子上已经跟从前一样摆满了生活用品,床铺也整理好了像是一直有人睡,她们甚至不知道她有没有回过家。 只是经过上次“陈色”一晚,几人的关系再次微妙的变回了分裂状态,这次就连黎曼曼都不再提起卿梓璇了,帮着安浔一起整理整理了东西,两人玩闹了一会儿,晚饭前苏洛到了,三人聚头,嗨嗨的出去搓了一顿~ 明天便是周一,学校正式开课,晚饭过后唐少辰回到办公室备课,同行还有几位老师,夜幕降临,办公室里鸦雀无声,只有书页翻动伴随着书写的沙沙声。 两周之前情人节那晚德馨女高的案子,最后以告破为终结。 那晚案件嫌疑人秦颖如他所料潜伏回了学校,在实验楼顶楼企图自杀,已完成她的整个爱情祭奠… 那一晚最终结局,秦颖坠楼身亡,601602大寝室其余七名女生在严密监控下,并未发生意外。 办案人员随后在秦颖的住处发现了一封遗书,上面交代了她全部的犯罪事实,甚至罗列出了每个女孩的自杀暗示,她最终还是放过了那七名无辜的受害人… 案子以这样的结局结束,就这个案子而言已经没有遗憾。 只是当日,名为NYX的面具怪人鬼魅一般出现在现场,录制了一段同秦颖一同坠楼的视频之后鬼魅一般消失,在场数十名专案人员,竟是没有一人洞悉到NYX的逃亡路径! 直到最终,警方排查到实验楼一楼,在一间教室的讲桌下找到了一个隐藏的通道。 从通道下去,最终连通到的是临江地铁隧道,面对错综复杂可以从任何一个出口逃脱的地下交通网,办案人员已经明白不可能再把人抓回来… 随后那一晚的视频风靡网络,在他猜到了全部的情况下,NYX还是在他眼皮下完成了全部计划,顺利逃脱! 这一战,以他,以临江公安部的失败,告终! 思绪拉回来,唐少辰阖上整理完的讲义,从桌上抽出一个文件夹来。 那是一打表格,上学期末学生提交上来,申请成为见习生,下学期深入临江各大警局了解实际办案过程。 这样的教学见习每年都有,今年的破例接受大一新生的报名。 他班上十四个丫头全部递交了申请表,只是大一学生名额有限,只有达到严苛标准的学生才有资格入选。 唐少辰翻开文件夹,按照成绩和平时表现综合评定,这一次分配给犯罪心理学系的两个名额,最后入选的是专业成绩第一的黎曼曼和综合评定第一的苏洛。 只是… 眸光淡淡,唐少辰扫上文件夹右侧第一张表格,那是安浔的申请,但是显然不是她自己填的。 其他学生不管觉不觉得自己能选上,至少表现了入选的渴望,结果她呢,估计是唯一一个不把这件事当回事的人。 虽然以她的成绩和综合评定而言,的确完全够不上入选资格… 想着,静默三秒,唐少辰抽出左侧的名单,毫不犹豫添上了第三个名字。 他破格录取她。 这个丫头,很有必要他带在身边,再好好观察一下。 —— 当晚,处理完义信事务,霍城照例回了家。 如今养了Friday他几乎已经不在堂会过夜,每天晚上再忙都会回去,虽然大多数时候他到家Friday早已没心没肺的吃饱睡着了。 十二楼大平层,晚上从落地窗望出去,整座江城一览无余,灯火迷离。 坐在书桌前,霍城淡淡翻阅一本资料,上头图文并茂,他翻过一页,顶头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上,一个高大的黑影矗立在画面中央,白色的面具上一张血红笑脸,让人徒生寒意! NYX,什么鬼名字。 两周前,就在那面具怪人与他对决的同一时刻,德馨女高内,同样装扮的另一个怪人以NYX的身份,正式出现在了公众视野。 这是一个犯罪团伙,两人里面只有一人为真。 真的那个是同他对决的那个,亦是在地底防空洞和棋苑天台,两次从他手里逃脱的那个。 罪犯狩猎人么? 那么至少从今往后,他知道去哪里,可以再次找到他。 下一刻,书房角落响起一阵震动,思绪拉回,霍城继续看着资料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角落里顾三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接通电话。 “喂。” “喂?…” 电话那头低沉的男声让宋理爱微微迟疑,她飞快确认了一眼手机屏幕,“请问…这是霍先生的号码么?” “是,请问您有什么事。”顾三沉声答复。 宋理爱却觉得声音完全不对:“不是,我听过霍先生的声音,绝对不是这样…” “我是他的下属,负责接听的电话,有什么事我会转达。” 顾三一如既往的冷淡,这一句说完宋理爱脑海中终于浮现出了那高大保镖的模样,她松了口气,有些失落,随即又打起精神来。 “哦,您好。我是理爱宠物会所的宋理爱,那天霍先生送小Friday过来检查过,然后下下周Friday就要过来洗澡了,这之前有些物品需要采购,我想问一下下周末霍先生有时间么?一起去选一些小Friday会喜欢的东西~” 她一句话落,电话那头短暂沉寂,顾三捂住听筒,转达了宋理爱的意思,话落霍城淡淡抬头:“她自己不能买?” 顾三转达。 宋理爱哑然失笑,她连他的声音都听不到:“可以是可以,但是宠物用的东西主人一起去选也是一种乐趣,参与小宝贝生活的方方面面,也是培养感情必不可少的一方面。同时我们还可以交流一些养宠物的注意事项,我觉得会很有意思的。” 宋理爱声音温和,把想好的说辞缓缓道来。 其实这番话对着宠物主人说来更有用,但是宋理爱听得出来那保镖没有转接电话的意思,只能把想法一五一十的说了,只是那保镖一听就是个粗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好转达,如果没说全那就完全没有意义了… “所以请您帮我好好转达,请霍先生一定考虑一下!”宋理爱补充一句,语气中带起了微微急切。 顾三不傻,几句话就听出了宋理爱是什么心思。 他再次捂住话筒,转达的时候几乎没有落下一个字,他家爷凡事自有判断,不需要他刻意做些什么。 霍城听着,神色依旧很淡,细看,甚至还能看出那双墨色眼底气氛微微变得更冷了一些。 “既然这么重要,你跟着去。东西买了,注意事项记下,回来禀报。” 他淡淡甩出一句,低头不再搭理,顾三继而转达,电话那头宋理爱完全无法相信… “你真的把我说的话都说了?!” 她不甘心的再追问一句,这一次却是无人再答,对面书房大门被轻叩几声,有人推门而入,俯身低头:“爷,安家又出事了。” 那一句隔得近,宋理爱恍惚听见了,下一刻还没待她反应电话已经挂断,再也窥探不得。 另一头霍城一下抬起头来:“安浔呢?” 来人沉声:“安小姐在学校,有人守卫。那边没事,出事的是安家其他人。” 霍城松了口气,再抬眼时,眸光微凉:“谁?” V117 哥哥 安濛和安浔相继开学,宋灵韵流产住院,一个年过成这样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宋灵韵住院后的第三天王翠凤就嚷着要回花峒村去,恶鬼走了,安家气氛也压抑,她完全不想留下了。 宋灵韵流产的事最终安建邦没有追究,但这不代表他还会给王翠凤好脸色看。 王翠凤也不在意,回去了花峒村她继续过她的安逸日子,反正儿子钱也不会少打给她,等过个几个月宋灵韵出院了,儿子气也消了,这件事不就这么过去了呗~ 安建邦在事后找过王翠凤询问当年秋映瞳流产的事。 这下王翠凤更加确定了,其实她的建邦啊,心里最喜欢的还是当年那乖张的大小姐秋映瞳! 可不是么,当年自家儿做牛做马把人当什么一样供着,头两年她说不想要孩子就不要,后来勉强同意怀了,折腾了两年又怀不上,要不是她急了物色到宋灵韵塞去了建邦床上,她的大孙子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抱上! 秋映瞳怀头胎的时候,宋灵韵已经怀孕了六个月,是个男胎;而秋映瞳的肚子里的,她找相士算过,十有*是个丫头。 那时她多着急啊,看着自家儿子高兴得跟个傻子似的伺候那大小姐,根本完全把宋灵韵母子当成了空气一样! 她装作不经意提起,探出儿子果然动摇了想把宋氏母子一直留到外头,那孩子出生可就是私生子了,那可怎么行?! 为了大孙子她转头就把这个坏消息透给了宋灵韵,结果这个丫头是个心狠的,直接设计了一场意外,把秋映瞳的孩子给摔没了! 当年的事虽不是王翠凤主谋,她也的确搀和其中,甚至之后秋映瞳和安建邦之间渐生嫌隙,她对这个家越来越淡生下安浔之后似乎还在外头有了人,这种种变故,可能都是从这第一胎落了之后开始的… 这么大的事,她当然不能让建邦知道。 反正秋映瞳也死了这么多年了,宋灵韵没有当场同她撕破脸她也不会捅破这个篓子,老太太脸不红心不跳的把儿子搪塞了过去,在安家睡了两个安稳觉后,这一天在小儿子安建国的护送下坐车回去花峒村。 像跑腿这样辛苦的事,一向都是安建国做的。 家里大哥能挣钱,又是老娘的骄傲,他是跟着大哥混饭吃的,安建国心里很清楚王翠凤和安建邦都没怎么把他当回事。 当然他也不是很在意,他的现在经营一家物流公司,安建邦是最大的客户,像这样每天不用做什么事就能过着还不错的生活他已经很满足,今晚开夜车送老太太回去也毫无怨言。 车里放着时下流行的歌曲,安建国开上出城的高速公路。 这几天他偶尔会想起一两次宋灵韵,他觉得她的确很可怜。 孩子掉了,大哥也不为她主持公道,不过说到底,她再可怜也是因为当初自己做的选择,大哥就是这样的人,她知道还是拼死挤掉了秋映瞳爬上那个位置,怨得了谁? 当年其实先认识宋灵韵的人是他,先跟她好上的,也是他。 他知道她在学校有个男朋友,也知道她心思多,当然当时他只是把她当作又一个想要攀上个有钱人做少奶奶的丫头。 他不是有钱人,却装得很像,他大大方方的骗她的身还以为自己也骗了她的心,直到后来她和大哥的事曝光,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才是上当的那个,她用他做了跳板,攀上了真正的高枝,甚至还骗了他一管精子,给大哥怀了个宝贝“儿子”! 最开始他不是没有不爽过,只是想了几天就想通了,她如果真有能耐能挤掉原配嫁给大哥不是件好事么,这样说明她是个有能力的女人,他和这样一个有能力的女人共同拥有一个秘密,将来若是他有求于她,为了这个秘密她也得给他三分颜面不是? 而且你看,大哥把他的儿子培养得多么优秀,这么努力经营的公司将来都要交给他呢,他那不可一世的大哥,他不是瞧不起他么?其实说实话他也挺瞧不起这个帮着别人养儿子还这么尽心尽力的傻蛋的~ 想着,安建国嘴角挂起一抹冷笑,非常好心情的跟着音乐哼了几声。 车子开在省际高速上,晚上车少,四周都黑漆漆静悄悄的,车内空调看得很暖和,王翠凤早就睡着了,还时不时打两声呼噜。 安建国目视前方,没有怎么注意身边的老娘,完全没有发觉从刚刚起王翠凤似乎就有些睡不安稳起来,眉头皱着,呼吸也有些急促,半梦半醒之间,她伸手到胸前抓了一把那白玉念珠,一偏头,发出了一声痛苦呢喃。 【还不够啊,还有一个…不够…还有…一个…】 冰冷女声,幽幽自她耳边响起,王翠凤似梦见自己一个人站在一个漆黑的空间里,四周什么都没有,非常压抑。 她有些慌乱着往前跑了几步,忽然那样一道女声一下在她耳边炸开,说着,还不够… 心头一紧,王翠凤猛然就反应了过来,那是秋映瞳! 她不是已经走了么?她不是,不是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了么?! 她身上的味道已经全部消除了,她的佛珠也不黑了,她明明已经完全摆脱了她,为什么还会听到她的声音! 全身再一次不自觉颤抖,那一刻王翠凤甚至一瞬泪流满面! 人面对这样的惊恐承受力是很有限的,她已经在痛苦深渊里待了太久,好不容易才爬出来,难道她还是没有逃掉么?难道秋映瞳还在她身边?! 呜咽着,王翠凤终于崩溃,蹲下身双手抱住头,如同一个弱小的幼儿一样嘤嘤哭泣起来… 哭着,她能感觉到身后冷冷的风阵阵吹来,风中,有一只无比冰凉的手从她背后伸来,轻轻的,搭上了她的颈项。 王翠凤不敢回头,不敢听也不敢看,她什么都不敢做! 她一直哭,哭得昏天暗地,哭道天荒地老,直到身后的冷意渐渐散去,身上的手似乎也离开了,四周再次变得静悄悄的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心中怀着无尽恐惧,王翠凤终于下定决心要逃,却是死闭着眼,她猛一抬头,从眼缝中一瞬瞥见了一张青白的脸,七窍流血,就在她眼前! “啊——!” 一瞬尖叫出声,王翠凤猛然从梦中清醒,吓了身边的安建国一跳! 他一回头看见老太太满头大汗惊魂未定的样子,吓得一下把车停到隔离带,摇了摇王翠凤的胳膊:“妈,妈!您怎么了?” 王翠凤喘着粗气,愣着一抬头,对上了安建国的脸,她说不出话来。 安建国片刻之后反应过来:“妈您是不是做噩梦了!” “…梦?”王翠凤盯着安建国,喃喃出声,话落伸手死死抓住了脖子上的念珠。 一惊一乍,安建国也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确定王翠凤是做梦了,长长松了口气,拿起一瓶水来:“哎呦妈呀,您老真是做个梦都那么大张旗鼓的吓死我了,还以为您不舒服呢…现在怎么样,清醒了么,要不要喝点水?” 安建国说着把手上拧开的水递了过去,自己又拿起一瓶来猛灌了一口。 车上收音机放着欢快的音乐,儿子就在身边,她正在回去的路上根本没事,所以那当真是个梦? 仍旧心有余悸,却是被周围环境影响着慢慢平复了下来,王翠凤喝了口水,透心的凉。 车子已经开出了临江,如今停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冷风吹过,枯草遍野,她开始打退堂鼓,觉得回家也不见得好,只是继续留在临江?王翠凤纠结着,皱眉一偏头,竟是晃眼看见原处漆黑的荒原里,忽然出现了一个飘忽白影! 她惊得浑身一僵! 下一刻白影一瞬消失在原地,就在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的时候,那白影再次出现,这一次更近了,一些,很近了一些! 鬼…是鬼! 王翠凤吓得大叫起来,甚至一下掉了手里的水瓶! 她疯了一样嚷着要安建国快开车,那样子把安建国也吓着了,他怎么敢现在开出去?! 车里的音乐声,儿子的劝阻声,那一刻全部扭曲她再也听不见! 王翠凤眼睁睁的看着那白影飘近,看清了她七窍流血的青灰色脸庞,秋映瞳追来了,她追来了! “还不够,还有一个…不够…还有…一个…” 冰凉的女声响彻脑海的下一秒,王翠凤只觉车子猛然一晃,有什么东西一下跳上了车顶,飞快爬动而来! 她惊恐抬眼死死盯着车顶,一张脸已经吓得毫无血色! 安建国是个惜命的,慌张的往后缩着,动也不敢再动王翠凤一下!尼玛这老娘难道真的有病?完全疯了一样他要不要下车逃命?! 就在安建国犹豫的下一秒,只有王翠凤看得到的冤魂已经瞬间从车尾爬到了车前,从挡风玻璃上探出了头来! 那一张脸,极致恐怖!她反着身子,面朝上,四肢却是朝下,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爬过挡风玻璃,一偏头,对着王翠凤露出了怨毒笑容! “还不够,还有一个…” 低哑的声线从女鬼齿间一瞬溢出,那一刻王翠凤再也经不住打击一下拉开车门,疯了一般冲了出去! “妈!车…!” 安建国一句惊呼卡在喉头,还没来及出口也没来得及打开车门,下一刻眼前白光呼啸而过,卡车的鸣笛已是划破长空! 那一刻便是心跳呼吸都凝滞,安建国坐在位子上一动都不能动,眼睁睁的看着身侧一辆巨大的集装箱卡车鸣笛之后猛然刹车,却是在几十米开外才死命刹住! 浑身颤抖,大脑一片空白,安建国抬眼,一阵眩晕之间看见前方那卡车车轮之后,一直蔓延到他的车前,整条高速公路都被染红了,那全是血…全是血! —— 在安家得知车祸的同一时间,消息已经传到了义信。 听完属下禀报,霍城沉思片刻:“人死了?” “死了,撞上了卡车,当场死亡。安家的人应该已经过去了。” 短短几天时间里,安家先是安浔的继母摔倒流产,再是她的奶奶车祸身亡…高速公路上有谁会无端端跑下车? 霍城神色很淡,半天不言语,顾三观察着,片刻开口:“爷,是否派人调查?” 霍城闻言望去一眼,片刻摇头:“不用。” “再调些人做守卫,安浔去哪里都跟着。有任何意外暗中解决,不要惊动到她。” “是!” … 另一头,车祸的消息传到安家,安建邦连夜赶往现场! 安浔半夜接到电话,被要求在学校等待,天亮后她去找唐少辰请了假,独自留在了寝室,等到临近中午的时候再次接到了消息,老杨到了学校来接她离开。 坐上老杨的车,安浔被直接送到了市殡仪馆。 彼时殡仪馆已经设好了王翠凤的灵堂,安家在临江没什么亲戚,偌大的灵堂里稀稀拉拉站着些人。 安濛已经到了,正和齐巧云手拉着手坐在角落里。安建邦不在,安建国似乎还在交警大队,现场其余都是接到消息赶来的恒通制药的人,看见安浔纷纷过来表示悲痛,安浔代表安家一一感谢,指引大家去偏厅休息。 冰冷的厅内,正中设了一个灵位,下方呈放着王翠凤的遗体,箱子用黑布罩着,什么都看不见。 事出突然,灵堂里各种物品都是急着操办的,稀稀拉拉几个花圈排列在灵堂两边,上头飘着几道白符,看不出什么气派。 王翠凤一张黑白照端正的摆在灵位正中,看不出任何的慈眉善目,眼神甚至有些阴沉。 安浔神色淡淡的与那照片对视,在大家都未曾注意的时候,轻轻扬了扬嘴角。 随后她离开大厅,不知去了哪里。 不远处,其他灵堂里哭灵声吹打声隐隐传了过来,这是安濛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又拘谨又悲伤。 没人可以安慰她,甚至没有人有功夫顾及到她,安濛坐在角落里抹了一会儿眼泪,眼看着宾客越来越多,齐巧云身为唯一在场的安家长辈实在坐不住了,起身去招呼客人,安濛不想去,一个人坐了一会儿,跑去了后堂卫生间。 洗了把脸,用凉水敷了敷红肿的眼睛,安濛的情绪丝毫没有好转。 她心里乱糟糟的,独自一个人在这样的地方还有些害怕,当泪水再一次滑落眼眶,她终于受不了了,掏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当初她们被赶出安家,后来辛苦的回去,这半年里,她们过得多么艰辛… 却是早知道会发生这些事,早知道会这么痛苦,这个家不如不回,这个亲情,不如不要!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三年前出国之后,哥哥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也不清楚为什么家里出了再大的事妈妈也不准她告诉哥哥,不让她去打扰! 这算什么?妈妈的孩子没了,奶奶都死了,她这样算打扰?! 她什么也不想管了,她只知道她真的很想哥哥,很想他能回来,她已经再也支撑不住了! 美国时间,晚上十一点。 出租的公寓房内,身穿便服的男孩正坐在电脑前,修改明天要提交的报告。 安淮今年二十一岁,大四,攻读金融系,去年年末顺利进入一家知名投行实习,学业和工作兼顾,每天都异常忙碌。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来,安淮偏头,看见屏幕上显示未知号码。 这样的电话大多是国内打来的,他立刻接了起来:“喂?” “喂…哥哥?我是小濛…” 安濛在电话接通的瞬间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哥哥,你快回来吧…家里出大事了!…” 听筒那头传来断续的哭声,安淮听出妹妹的声音,神色微微紧绷:“小濛?是小濛么?怎么了?你先别哭,发生什么事了?!” “哥哥…” 听见安淮的声音,安濛哭得更加泣不成声,原来哥哥竟是还不知道,家里竟然谁也没通知他! 她伸手不住抹着泪水:“哥哥,家里出事了,你不要伤心,听我说…妈妈又怀孕了,年前怀上的,但是前两天摔了一跤,孩子没了…” “还有,妈妈是奶奶推下楼的,结果奶奶昨天晚上出车祸死掉了,我们现在在灵堂…哥哥,我好害怕!…” 安濛语无伦次,边哭边说,厕所里信号不好,安淮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模糊间,一句车祸,一句死亡,听得他浑身冰凉一瞬茫然! “哥哥,你回来好不好,你快点回来好不好!我已经不行了,我想你回来…” 安濛在电话那头哭着哀求,所有的悲伤传递而来,安淮在桌前死死握紧了掌心,下一秒身前的电脑屏幕上忽然弹出了一个视频请求。 “小濛…” 安淮愣着开口,刚刚说了两个字,电话不知怎得一下断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屏幕,再抬头望上请求信息,挣扎许久,终是僵硬着伸手按下了接听。 视频窗口弹了出来,一片漆黑之中传来几声轻轻抽泣,下一秒画面忽然闪现,一个长发白衣的姑娘出现在画面中央,正低头不断擦着眼睛,哭得无声,却异常伤心。 那双红肿的眼,那张苍白的脸,一瞬映入眼帘是那样的无助凄凉。 那一刻安淮的心猛地抽了一下:“小浔…” 安浔这才发觉视频通了,抬起头来:“哥哥…” 她一说话,眼泪像绝了堤一样掉得更凶,那里似乎没有纸,她只能用手不断擦着眼睛,却似乎完全擦不干净,不同于安濛,安浔只是哭,哭得像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样沉默的悲伤看着却是更加的委屈,让人一瞬满心充满怜惜,全然无法招架! 安淮死死咬牙:“奶奶,去世了?…” 安浔哭着点头。 “妈妈怀孕了,但是流产了?…” 安浔继续点头。 安淮的声音都开始轻颤:“…小浔,不要难过了…别哭了…” 安浔死命摇头,一双通红的眼终于直直望上来,盯上了安淮的眼,里头满是悲伤,还有责怪! “哥哥,你为什么不回来…” 这凄然一句,安淮答不上来… “你为什么不回家?你其实打定了主意不回来了对不对?!你以后都不会回来了,对不对!” 视频那头一声声质问接连砸来,她的问题,他一个都答不上来! 安浔很聪明,很多时候无需语言,光是一个眼神就能看出所有… 然后她又哭了,无声豆大的泪珠顺着清秀苍白的小脸一路滑下,直至没入纤细的颈项中,她再也没有擦上一下… 那样的眼神,让安淮根本无法直视… 她不记得了,是的,早在三年前她从苍山回来那晚,她早已说过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所以她才会对他这样的依赖,还会拥有这样的感情,是不是? 她只记得当初美好的过往,把所有伤心痛苦的东西全部忘记了,所以在她心里他还是那个让她喜欢的哥哥,是她的亲人,对不对? 如果是这样,他是不是也不该再逃避了… 三年了,他是不是早该回去面对她,让一切重新开始,弥补之前犯下的错误,也让自己不在愧疚下去?! 三年的时光,安浔变了太多。她早已不是当初那自卑又阴沉的小胖子,她变漂亮了,也变优秀了,越来越招人喜欢… 却是唯一不变的,她仍旧跟他很亲近,三年的分别里一直主动跟他联系,这样的她让他从惶恐不安一点一点变成了如今的满腹怜惜,看着越变越好的小浔,他甚至也开始觉得当初犯下的错误是可以被原谅的,既然她都忘记了,他是不是也有了遗忘的资格?… 死死握紧手心,安淮的手至始至终都没能松开,直至对面安浔微微垂眼,密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终是委屈又低声的开口,说她是真的很想他能回家,不仅仅是回来奔丧,她还希望他能永远留下来,再也不要走…不可以么?为什么不可以… 那一声声轻语,裹着哭意,让人难过得揪心。 冰凉的指尖握得死紧,麻木之后中终是松开,那一刻心底像是压着一股期冀,伴着痛苦无法排遣,他再也做不到拒绝! “好,我回来!处理好这边的事,奶奶头七之前,我一定赶回来!” … 冰冷冬日,殡仪馆这样的地方,便像是阳光都透入不了半分,四处都是一样的寂寥冷清。 去后堂休息室取了毛巾,冰水浸透之后安浔轻轻擦了擦脸。 镜子里显出的女孩微带着憔悴眼睛也红红的,一看就很孝顺,所以一会儿哭丧她就当已经哭脱了力,掉不出眼泪了。 扬手将毛巾丢在台面上,安浔从怀里摸出一支录音笔,翻出里头那段冤鬼索命的音频,神色淡淡删除,再三下五除二把录音笔拆开砸了砸碎,用毛巾一包,丢进了垃圾桶。 一段鬼语,整整两夜,定时在熟睡的王翠凤耳边响起。 不够,还有一个? 她那么心虚,当然会继续产生幻觉看见秋映瞳又来抓她了,本想这么直接把老太婆吓疯的,却是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弄死了。 祖母意外过世,长孙回国奔丧。 却是似乎意外连了一步好棋? 既然打定了主意不回来,就不要看女生掉两滴眼泪就动摇了啊… 想到这里,安浔冷冷弯起嘴角,笑过一声,转身离去! V118 惹桃花的男人! 家里亲人过世,之后的几天安浔都没有回去上课。 黎曼曼和苏洛打了电话过去慰问,安浔表示一切正常无需担心。 学校里最近也没出什么大事,只是这学期警局实习的名单公布了,心理学系本来一共两个名额,结果名单上赫然三人在列,明眼人一看,呵,多了个安浔? 班上气氛在名单公布之后开始变得微妙,渐渐也有人开始说起不阴不阳的话。 安浔的成绩和评定大家又不是不知道,这样明目张胆的开后门真的没问题?! 安浔的申请表是黎曼曼给交的,那天名单公布之后她已经被苏洛抓着狠狠批了一顿,严重意识到了自身错误… 黎曼曼战战兢兢给安浔道了歉,她当初只想如果能三人都选上就能一起开心去实习了,完全没过安浔会成为众矢之的… 接了电话安浔倒是没什么想法,这件事说到底还是那冰山大教授惹出来的,之前她的视频暗示他想猜出来了,德馨的案子也办得不错,说实话这样的表现还是挺让她满意的,既然再有这样一次“彼此了解”的机会,她也乐意奉陪。 安浔没生气,黎曼曼挂了电话之后心情不错,看了看手机是她跟家里通电话的时间了,她先嘟了一个回去,响一声挂断,不一会儿家里就打了座机。 黎曼曼是408寝室家庭关系最和谐的一个,父母几乎把她宠上天。 每晚十点家里都来电话,每个月家里都寄吃的,小长假的时候黎曼曼的父母还来过一两次,每次都是大包小包带一堆吃的,寝室人人有份。大家都知道那是疼黎曼曼,当然苏洛和安浔是笑着接着,卿梓璇不好意思拒绝,接了放起来,一样都没吃。 黎曼曼又在笑,每次打电话就笑得像个傻瓜,只是这次声音比平时压得低。 “嘿嘿,我跟你们说,我这学期可忙了,都木有双休日!嗯嗯,周六的时候是实习…地方还没有订…嗯,周日我报名了一个动物援助会~就是照顾一下流浪猫流浪狗,嗯,在市区~可以认识很多新朋友!~” 黎曼曼的生活一直这么无忧无虑。 电话那头两老肯定又担心她了,她大大咧咧摆摆手:“不会危险,不用担心~唉,您不信去问爸爸,哪个地方的警局会让大一学生上去冲锋陷阵的,我这个实习顶多是去端端茶递递水,跟在公司实习一样哒!…嗯嗯,小浔和洛洛都选上了嘿嘿嘿,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分在一起…” 寝室里,苏洛带着耳麦在看动漫,卿梓璇在学习,桌上的手机一直在闪。 她这学期一来换了苹果,当然寝室里没谁注意到。 消息来自班级群新建的讨论组,这是第一次这种地方有她,但是没有寝室另外三人…这次实习安浔破格入选,其实影响并不像她自己以为的那么小。 A:【呵,我现在才知道,人和人之间就是不公平,有的人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家里有钱了点,就什么都能得到是不是?】 B:【其实我最难受的是没想到唐教授是这种人,真心有些失望…】 C:【算了,黑幕年年都有,只是啊,我们这个算什么事?人家黑幕至少还知道遮遮掩掩,我们呢,正大光明就把不合格的写上去了,是鄙视我们的智商么?】 还有D,E,F… 所有人都义愤填膺,然后她们说得最多的,是梓璇你不难受?寝室三个人都选上了就你没有呵呵,要我这样的寝室我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卿梓璇只是看着,并不说话,她没什么好说。 所有的这些言论都只敢放在网上,名单公布已经三天了,有谁去找过唐少辰质疑的?又有谁敢当面骂安浔同苏洛和黎曼曼吵架的?就连对她的同情都是轻描淡写带着些幸灾乐祸,人性本恶,不就是这样么? 黎曼曼欢快的声音不断传来,卿梓璇知道她压低声音是为了不刺激她,就好像她真的很在意实习那件事,会被刺激到一样。 只是其实她已经不太在意了,人和人之间就是不公平,她早就体会过,却并不是因为安浔,而是她,黎曼曼。 幸福的家庭,父母的宠爱,还有优异的成绩;她其实才是那个顺风顺水什么都有的人,而且从来没有被人质疑过。 她永远快乐,没心没肺,连苏洛和安浔都很迁就她,她还会有什么事可以不开心的? 这个问题卿梓璇甚至还真认真的考虑过,想过好几个晚上,最后得出的答案,或许会是爱情? 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新消息。 放下笔她飞快拿起手机解锁,一看就很重视。 【周六整天会,晚上才有空,不过结束应该七八点了。】 卿梓璇眼神亮了亮:【没事,我等你一起吃饭吧?】 她等了一会儿,有些紧张,不要又是拒绝… 【好,你如果饿就先吃点东西,我结束了过来找你。】 【好!】 —— 此后,周六,到了一周一度Friday洗澡的时间。 它表现得很不乐意,早餐的小猫奶粉都少喝了几口… 预约时间仍是上午,这一日阳光明媚是很好的天气,霍城照照例亲自带着它出门,这一次步行,他住的地方离宠物会所真的很近,走过去十分钟的距离。 宋理爱昨晚就从学校回了家,一大清早就到了宠物店做准备,今天上午裴钊也会带Happy过来,丁莉也表现得很兴奋。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不变,我的爱也不会变,月亮代表我的心~” 丁莉在休息区,边打扫边哼歌,宋理爱在前台心不在焉的翻动登记本,其实没什么好做的,当她再一次抬头看时间,将将九点的时候,门外高大保镖的身影再次闪现。 这一次只有霍城一个人进来。 “霍先生您好!”宋理爱的音调不自觉拔高。 “九点的预约。” 霍城仍旧是那清淡的模样,拉了拉外套拉链,把小黑猫抱出来。Friday今天心情不好,有些赌气的偏头在他手指上咬了咬,没真用力,霍城低头摸摸它的脑袋。 宋理爱有些激动也有些紧张,她很喜欢他不自觉流露出的温情一面,虽然他再抬眼的时候对着她又是一副冷淡的模样。 四目相对宋理爱慌忙移开视线,目光不期然间扫过霍城身上的外套,这个牌子… 她忽然想起了那天在健身房遇到的女生,她那件男款的毛衣好像就是…再低头时她自嘲的笑了,飞快把信息录入电脑,这个牌子又不是小众穿得人那么多,她怎么什么都联想得到… 登记完毕,宋理爱抬起头来:“霍先生是个喜欢动物的人么?” 霍城正扯着Friday的爪子,闻言抬头,没什么反应。 宋理爱笑笑:“呵呵,我只是例行问问,其实我们这个宠物店还和一家动物援助中心有合作,每个周日援助中心都会有活动,地点就在明光绿地附近,不知道霍先生有没有兴趣参加?对了,您的朋友裴先生就是援助中心的会员呢,我们认识挺久了。” 一同购买宠物用品的请求被拒绝,今天下午忙完了她还要跟那五大三粗的保镖一起出去,宋理爱不知道自己是该不悦还是该无奈… 她只知道自己不甘心,只能再调整方案,她猜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裴钊喜欢动物,他可能也会喜欢?每周只来一次会所交流实在太少,如果能在援助中心一起照顾小动物她能展现的东西就很多,机会也… “我没兴趣。” 她还没想完,他已经断然拒绝。 好吧,他不喜欢… 是啊,他那样的人看着就像什么东西都不会喜欢,跟她之前接触过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 九点是早上的第一个预约不需要排队,霍城不再废话,提着Friday进了内间。 Friday淋湿了之后还挺滑稽的,他觉得可以再拍一张照片发过去。 … 原来,宋理爱是看上小猫的主人了? 呵呵呵呵… 之后丁莉一直意味深长的打量着宋理爱,之前那段谈话她再笨都看得出来她是吃瘪了,人家根本不想搭理她! 丁莉的情绪有些复杂,有些惋惜,也有些看着一向高傲的宋理爱居然会沦落到比她还不如的境地油然而生的一种满足感… 之后她心情莫名的好,却没再说一句话,即便是她最喜欢的裴家少爷来了,她也难得没有展现出极品花痴的模样,她今天忽然就觉得矜持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裴钊每周六早上都会带Happy过来洗澡,今天到的时候霍城已经进去了。 Happy个大,愚忠,很漂亮也很活泼,是只很有喜感的狗。 裴钊显然是刚刚带狗出去溜了一圈直接过来的,一身常服看着高大俊逸。 Happy跑了一圈有些兴奋,在前台边不住往上跳,裴钊刷了卡回头,收起笑容叫了一声Happy,伸手做了一个禁止的动作,Happy马上不跳了,他弯了弯嘴角,摆了一个握拳的姿势,Happy听话得一下坐在地上,软绵绵的趴了下去~ “不好意思,玩疯了点~”裴钊把新买的游泳玩具递给宋理爱。 宋理爱心情不是很好,但是对着裴钊还是要笑的:“你以后洗澡的那天就不要带它出去疯了,不然洗澡的时候有得好折腾,Happy现在个头大,两个人都制不住它!” 哈哈,裴钊闻言笑起来,应了一声,转头去逗Happy说人家嫌弃它胖~ 他一笑,轻扬的眼角漫起的淡淡慵懒在阳光下的确很是耀眼,宋理爱心中一叹,其实裴钊这样的男人,外热内冷,丁莉以为她选的路很容易走? 宋理爱转身录入信息,忽然轻声开口:“裴少,霍先生有女朋友么?” 啥?! 裴钊心里一顿,面上却没显,半秒就整理了心情,抬眼时笑出了一抹意味深长:“呵呵,我就说某些人啊不能往外放,平时不出门好好的,一出去就各种…你懂的~” 宋理爱抬头,微微皱眉。她不喜欢裴钊调侃的语气,即便他说的也算是事实。 宋理爱也笑了,虽然笑容有些冷:“怎么,我不能喜欢?” “能,当然能~”从小到大喜欢霍小城的女生还少么他就一惹桃花的体制,当然不差你这朵~ 裴钊微微眯着眼第一次认真打量了一下宋理爱,年轻,漂亮,还很积极主动,似乎家世也还可以? 虽然哪哪都比某人心头的朱砂痣差不少,但是功能还算齐备,谁叫疯丫头上次暗讽他,是君子当然分分钟报仇不晚!~ “没有,女朋友什么的,你觉得像有么?” 裴钊笑,一副友情派送的模样:“再透个消息给你,每天早上六点到八点,明光绿地人工湖边,很多人晨跑的。” “那么大个绿地谁都能去,遇上个熟人再正常不过,不是么?~” —— 这周末,安家老太太头七,周六安浔给黎曼曼打了电话,通知她她周日守了灵就回来,周一不再缺课。 周日清早起来,黎曼曼勤快的把寝室卫生搞了一下,把安浔的桌椅梯子都擦了擦,收拾得干干净净之后,叫了个车,前往市中心动物援助会。 从大学城赶到市区还是有点远的,黎曼曼到的时候已经十点多,她领了工作证,在热情的会员带领下熟悉了工作环境,最后接手了最简单的任务,带只狗狗出去遛遛~ 黎曼曼很喜欢动物,人也有亲和力很快就和小狗混熟了,这狗狗平时有自己遛弯的路线,黎曼曼跟着它走,没多久就来到了明光绿地。 周日天气晴好,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黎曼曼深呼吸一口,心情大好:“那边有个湖,我们过去看看吧~” 三月初,临江还在冬末,再晴好的天气气温还是很低的,特别是对于只穿了一身单薄运动服的宋理爱而言,差点没把她冻死! 裴钊说了六点到八点,今早她六点过一点就过来守着了,结果整整等了一个上午,四个小时都十点多了,人呢?! 不是没有想过走,却是不知凭着什么心情固执留了下来!宋理爱心底压着一口气,不知是气可能骗了自己的裴钊还是气自己,为了能暖和一点她一直绕着湖边快走,只是已经筋疲力尽,很快就要走不动了… 为了偶遇一个男人,大冬天的早上在公共绿地走了四个多小时? 呵呵,这种事要是被熟人知道非得笑死! 死死咬牙,宋理爱阴沉着脸,当再一次绕过湖边小椅子,承受着其他人狐疑的视线时,身边忽然有人一下跑过,带起一阵风冻了她一下,她抬眼一瞬就认出来那真是霍城,他居然真的来了?! 霍城跑得很快,别说冻僵了的宋理爱,就是平时的她也追不上! 她又激动又委屈,甚至觉得自己好伟大,居然真的把他等到了,整整四个小时呢! 追了几步发觉实力悬殊之后,宋理爱索性不跑了,等在了原地。 霍城到明光绿地跑步是最近才有的习惯。 因着之前在荒岛集训养成的喜好,霍城不喜欢在室内跑步,自从开始每晚回家之后,他就近选择了明光绿地作为锻炼的地方。 一圈很快跑过,远远看着霍城过来,宋理爱脸也揉过了鼻涕也擦掉了,甚至摸出唇彩修饰了自己冻得发紫的嘴唇。 她练习过要说的话,把自己调整到了最佳状态,当他再一次跑到跟前的时候,她一下窜了出来。 “霍先生!好巧,你也在这里跑步么?” V119 谁准他出去抛头露面的? 霍城在宋理爱几步开外一下停住,喘都不喘。 他没被吓到,却是被打扰了,抬眼看去的时候甚至没有认出来对方是谁。 霍城的眼睛很挑人,视线所及之处所有人都分为能记住脸和不能记住两种。能记住的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其余大部分就放在特定的环境中去理解。 比如宋理爱,当她站在宠物店前台桌子后的时候,就是宠物店的人… 当她忽然换了身衣服出现在公共绿地,鬼知道她是谁? 霍城依旧面无表情,这一次却不知是怎么福至灵犀了,宋理爱居然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一眼看出了他对她的陌生! 宋理爱冻了一早上的脑袋瞬间炸了! “我是理爱宠物会所的宋理爱啊,我们昨天早上才见过…” 她脱口而出,附近小凳子上八卦的老太太抬眼看过来。 她出口就后悔了,说出这样的话实在太掉价了! 霍城并没有在意那么多,他看她一眼,像是微微点头跟她打了招呼又像是没有,然后他绕过她,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跑去。 宋理爱死死抿着唇,那一刻甚至有些想哭! 但是她掉眼泪要做什么?哭给谁看?是她自己过来的人也是她自己要等的,他就是这样冷淡的个性可她偏偏就喜欢得不得了能怪得了谁?! 宋理爱追了上去。 追不到就跟着跑一小段,实在受不了了就停下休息,等他再跑完一圈回来的时候她再跟上,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宋理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能坚持成这样… 又或者她是一直在给自己心理暗示,说服自己他这是性格使然不是只对自己一个人冷淡;昨天早上他对裴少不也是一样么,她从没见过裴少腆着脸笑着说十句才冷冷回一句的人,这是他的个性,她既然喜欢了就要努力适应! 是的,努力! 裴钊暗示她,喜欢他的女生非常多? 只是那又如何? 只要他一直这么难相处,能坚持下去的女生就会非常少,她努力了坚持了,也许就是最后成功的那一个! 宋理爱太自信,从来不觉得会有一种恋爱关系,叫做绝对不予考虑… 而她的确是有毅力,这样有些丢人的追了一段又一段,很快她自己跑的距离加起来都快有几圈了,人工湖旁边的公共绿地上,午间出来晒太阳的一对老夫妻看戏看到现在,颇有感慨。 老太太:“你看那闺女多有能耐,追那个小伙子追得脸皮都不要鸟~” 老先生:“你不要说得那么难听,人家这叫做喜欢什么就努力争取!话说来当年你更矫情,文工团那会儿我追你可比这吃力!” 呵呵,老太太笑两声,不再年轻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幸福:“我那哪是矫情,我是真的看不上你!~” 老先生暖着老伴的手,笑着摇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只是啊丫头家太主动了还是不好,还是矜贵些的好…” “唉你不懂,现在都流行这个,叫女追男,隔层纱~” 绿地长椅上,两个老人秀恩爱秀人一脸… 长椅后方,牵着小狗的黎曼曼整个人在风中凌乱! 她不过是想带狗狗过来湖边看一看,狗狗不过是来树边上个厕所,谁能告诉她她看到的听到的都是些什么?! 呆愣之中,霍城再一次从不远处的湖边跑过,身后跟着一个脸色苍白目光却坚定的姑娘… 老太太刚刚说啥,女追男,隔层纱?! 轰的一声,黎曼曼脑袋一下炸了,放烟火了一样各种轰鸣,她想了没想迅速掏出手机,通话一打开,记录第一个号码就是安浔的! 她顿了顿,当然没那么傻这时候拿这种烦心事去打扰她女神,黎曼曼迅速下翻找出苏洛来。 “喂?洛洛我跟你说,出大事了!” —— 王翠凤死得太突然,老家的亲戚,乡里的代表还有她的两个小姐妹赶到临江的时候,人已经出殡火化。 去时安建邦抬的遗像,回来安建国捧的骨灰,异常简单仪式,来送行的大多人她的不认识,吹吹打打哭灵也哭够了,老太太被碾压得惨不忍睹的尸体草草烧成了灰,先供奉在了灵堂里,待到头七过后送回青城,同老太爷合葬在一起。 安淮在王翠凤头七前一晚才到家,到了之后正好带着时差,去灵堂守了一整夜。 安浔也一起守了夜,灵堂内孝子孝孙一堆,她并没有同安淮说上什么话。 安浔的表现就像是任何一个失去的亲人的人会有的状态,从巨大悲痛中慢慢缓和下来,变成了如今的悲伤麻木。 她一晚上大多数时间都跪坐在灵堂前的蒲团上,一身亚麻白衣,低着头不说话。 那个样子看着倒是愈发惹人怜爱,漂亮到这种程度的姑娘,穿任何衣服待在任何地方,都是漂亮的。 前来追悼的很多人都没有见过安浔如今的样子,看见难免吃一惊,藏不住话的甚至会评论几句,比如以前如何如何,现在又如何如何。 听到这样的话安浔只是笑笑,表现得得宜而疏。 这样的反应大家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一群群去灵堂前上了香,然后同安家的其他长辈寒暄,安浔接待完这一批客人,去了屋子角落的铁桶边烧纸。 灵堂上的蜡烛要有人看着,不能灭;纸钱也要一直烧着,带去亲者的思念;安家就这么几个人,所有人都在忙碌,安淮又跪了一会儿,起身去帮安浔的忙。 这是他们当晚第一次单独相处,一时竟是无话。 安淮没怎么变,还是那样挺拔清秀的模样,三兄妹里倒是他长得最像安建邦。 安浔分了一些纸钱给安淮,自己拿了铁钳把纸灰通了通,安淮抬眼看妹妹,面前的安浔,比起三年来每次照片里视频里的样子都要好看,眉宇间带着淡淡一抹忧郁,精致的像个人偶娃娃。 安淮加了一把纸:“之前他们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安浔抬起头来,安淮神色温柔:“他们就是好奇,也没有恶意。小浔现在很好,但是以前也没有不好,只是如今…更好。” 望上那温和眉眼,安浔顿了顿,忽而笑了:“以前真的很好?那么胖,脾气还古怪。” 对上火光映耀下那双眸光清亮的眼,安淮郑重点头:“以前真的好,外表是可以改变的,脾气也是,只是本质一直是一样的不是么?小浔一直是当初的小浔,从来没有变过。” 从来没有变过? 这一句也不知是说给她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 火光将雪肤映成蜜色,安浔在一片暖意里笑着点了点头:“嗯。” 角落里,兄妹二人气氛和谐。 不远处,灵堂前守着蜡烛,安濛神色冰冷的盯着那头,眸光中戒备越来越重。 哥哥回来了,就像她所期望的那样。 只是她没有料到哥哥和安浔的关系竟然很好,她居然在哥哥面前装出那种样子笑! 不,不对,安浔从小就很喜欢哥哥的不是么,难道她现在还是一样很喜欢?! 心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安濛心中恶寒,如果安浔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那么无耻,她一定不会放过她! 如今哥哥就由她来守护,绝对不会让安浔接近半步! 头七一夜,死去的亡灵将在这一夜回到故里,看一眼仍留在尘世中让她牵挂的亲人。 所以这一夜,王翠凤回来了么? 如果她回来了,看着心心念念的大孙子终于从美国回来给她奔丧,她会不会很开心? 唔,估计不会。 不是都说人死了以后,反而耳充目明生前发生过的所有事遇到过的所有人都能看透了么? 所以此刻,若是她在这里,看到她宝贝的大孙子临出门时还不忘细心的往她身上披上外衣,可怜的王翠凤啊,她会不会伤心到,恨不得再死一次? … 隔日,一夜守灵之后安家众人回到山顶大宅,天已经亮了。 安浔准备返校,到家之后上楼回房间收拾东西。 安淮进屋,张嫂上去寒暄,安濛趁没人注意几步跑上楼,跟进了安浔的房间,一下关上门。 “你想要干什么?”安濛站在门边,冷冷开口。 安浔正往卧室走,闻言回头,对上安濛毫不淡定的脸,这么大的人了,她还是学不会不要什么都摆在面上:“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安浔,我劝你不要装傻!” 安濛压低声音,厉声开口,她似已很久没敢对她这么凶过了,就像看到一只小博美突然发飙了一样,安浔怎么都觉得有些好笑:“我装什么傻,要装也是装清纯装温柔,装成无辜善良的好妹妹,不是么~” 轻笑话落,媚眼如烟,那一句听到耳朵里安濛再做好心理准备也准备不到那个份上,差点气得吐血! “你…你!…” 她的段位也就只能你你你。 安浔懒得再搭理:“你可以出去了,我要收拾东西了。” “你…你…!” “小小姐,夫人回来了!”楼梯口忽然传来张嫂热情的声音,因为那晚的假口供,可怜的张嫂最近对着宋氏母女一直过分热情。 安濛说不出话来,她竟然连吵架都吵不过安浔了! 心里恨得要死,她最后死死瞪了安浔一眼,转身一把拉开门跑了出去。 宋灵韵这一次流产,伤得太重,不单单是身上,心上的伤更深。 王翠凤的整个葬礼她都没去,头七也没守夜,之后送骨灰回去青城下葬她也是绝对不会参加的,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自己的一双儿女都不要参加,谁都不要在为了安建邦跟安家的颜面做任何事! 这一跤摔掉了她的孩子,似乎也像是摔掉了这十几年来她跟安建邦之间所有的情分,一个放着自己刚刚流产的妻子不管,只知道忙着追文亡妻当年流产是否另有隐情的男人,她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不,不仅不留恋,她还想要惩罚他,把她所经受的所有痛苦都讨回来,狠狠把他踩入地狱! 带着这样的心情,宋灵韵终于在这一日回到了安家。 踏入大门,当看见眼前自己的一双儿女,特别是看着三年未曾回家,只有她飞去美国才能见一面的安淮时,倏然泪流满面… 宋灵韵哭得很正常,孩子和婆婆相继离世,任何一个温柔善良的主妇都该是这样悲痛欲绝的。 安淮不疑有他,满眼疼惜的过去,伸手把母亲揽入怀里,在听见身后微微的抽泣时,他转身伸出一只手来,召唤妹妹安濛,把这世上他最亲的两个女人,一起紧紧拥入了怀中! 安建邦在宋氏母女心中的形象已经全然崩塌,如今从遥远大洋彼岸回来的安淮,成了两人唯一的精神支柱。 安淮温柔,善良,聪明又优秀,曾经他是安家最美好的人。 曾经,不单单是父母和亲妹妹,甚至是身为继妹的安浔,都视他为这个世上她最重要的人,他是她最珍惜的亲人,最喜欢的哥哥。 如今的安淮,他依旧那样温柔善良,比起以前更加的优秀,如今他仍是安家所有人的宝贝,也许再加上一个,是宋氏母女如今拼了命也要守护的对象~ 三年的时间里,她怎么劝都不肯回家的儿子,终于,回来了… 却是回在了一个最差的时机,如今的安家便是地狱深渊住着最凶恶恐怖的魔鬼,她单纯又善良的孩子啊,她宁愿他永远也不要回来,永远待在外面什么也不知道! 重逢的喜悦,一点一点被理智取代,满含着泪水,宋灵韵一瞬抬眼,竟是异常精准的找到了安浔淡淡望来的视线! 那一眼,四目相对,那是一个女人的恨意,一个母亲的疯狂,如果眼神能够杀人,此刻安浔早已被抽筋剥皮,挫骨扬灰! 很好啊,那样的眼神。 看得她都兴奋起来了呢~ 二楼走廊,俯看而下,看着那如同受伤的母雀抱着一窝雏鸟伤心又温情的场面,安浔淡淡勾唇,弯起了一抹冷冷的笑。 —— 周日返校,安浔回到寝室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 她翻出手机给苏洛发了想吃的晚餐让她带回来,然后摊了被絮窝进被子里,补起棉来。 这几天她累坏了,安家那群人说是杂碎但是对付起来却很劳心劳力,完全不如可以一刀砍一人头的时候那么轻松干脆。 回到安心的环境,温暖的被窝里安浔很快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却又做了一个让人讨厌的梦。 穿越时空了一般,她飘回到了十年前,她甚少梦见当年安浔的往事,偶尔梦见的几次,全部都是那么跌宕起伏让人大跌眼镜… 她游离在画面外,看着十年前的安家,那是一个明朗的晴天,房间里光线很好,白得有些刺眼。 厨房里年轻了十岁的宋灵韵留着大波浪卷,富贵又媚气,她端着一盘点心一壶橙汁上楼,在二楼走廊上遇见了一个穿着一身白裙子胖得跟个球似的小姑娘。 这就是安淮口中当年同样很好的安浔,油腻腻的短发,满脸的横肉挤着一脸的痘痘,白胖白胖猪一样,还天天穿着要多清纯有多清纯的白衣服,这都能好?安淮才是家里最会装傻的那个吧~ 漂亮的宋灵韵看着胖子安浔笑得那叫一个真心,推开面前的一扇大门,招呼她进去。 “姐姐害羞,想跟你们一起玩但是不敢说。濛濛你带着姐姐玩,把你的小伙伴介绍给她,知道么?” 宋灵韵总是用着这样的温柔逼迫她的小女儿,无论她那张可爱的圆脸上表情是多么不乐意,宋灵韵照例塞进肥猪浔之后就走,完全不给安濛回绝的余地… 肥猪浔挪动庞大的身躯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她个子比同龄的孩子都要高,看着更加肥壮恶心,四周安濛软绵绵的小伙伴们都嫌弃的躲开,很快她半径半米内再也没有什么或者的东西。 安濛很不乐意,这一天又只能勉强带着肥猪浔玩,那张漂亮的小脸气得红彤彤的,最后还是好朋友出来打圆场,说我们继续聊刚才的话题吧,好开心~ 八岁左右的小女生,今天闺蜜私聊的话题,是自己喜欢的男孩子。 隔壁班踢球踢得很好的小前锋,住在隔壁都上五年级了的小哥哥,青梅竹马的感情就是那么美好,就连骄傲的小公主安濛都对三年三班的班长叶明炀有点点好感,虽然她强调她只是羡慕他成绩好而已! 最后所有姑娘都聊完了甜蜜的小心事,明明没谁问她的,傻乎乎的肥猪浔啊,你就跟平常一样发呆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发言,就好像你终于有了能跟她们聊得话题,激动得浑身肉都在抖一样… 低沉的声音在最和谐的时候插进来,她一天说不了几句话,开口声音老太太一样哑,她说,我喜欢哥哥… 现场一瞬沉寂。 没等到别人都会有的尖叫和追问,肥猪浔不甘心的抬头:“安淮哥哥很聪明,很帅,比你们喜欢的男生都要好!我喜欢的安淮哥哥是最棒的!” 这就是当年的“她”啊… 怪不得安濛要这么讨厌她… 那一句话落小公主的脸一下就白了,身边闺蜜噗嗤一声笑出来:“濛濛你姐姐真逗,我们说得是喜欢的男孩子,不是哥哥这种,诶呦她不会长这么大除了你哥哥就没接触过其他男生吧哈哈哈!” 一个女生这么笑过,其他女生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安濛僵着脸,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希望这件事能就这么过去,结果好死不死,她身边笑弯了腰的小女生非要接下那话头:“其实肥猪不提我都忘了,濛濛你哥哥的确很好啊,长得又帅成绩又好,我能不能换人?我也很喜欢…啊!…” 女孩话没说完,之前被哄笑声逼得神经质了的肥猪浔忽然大吼一声一个飞扑冲了过去,面目狰狞死死掐住了安濛身边那小女生的脖子! 梦中的安浔已经不忍再看了,安濛的尖叫,其余人的哭喊,还有随后被叫来的宋灵韵… 那场闹剧演变到最后成为了安濛童年的最大耻辱,如果她没记错,后来她的这些朋友再也没有来过家里,也不知是谁传出去的,安濛的姐姐喜欢她的哥哥,他们家是*…因为这一件事,小公主跌落云端,之后的整个小学都被孤立,再也没有交上一个朋友… 安浔微微叹气,其实安濛摊上这样一个姐姐,也的确是她倒霉。 那次的耻辱,最终演变成了姐妹俩无法调和的矛盾,肥猪浔毁了安濛的名声,她也没有让她好过,在旷课了整整一周被逼着去上学的前一晚,安濛偷了钥匙打开了肥猪浔的画室,把她珍藏的所有哥哥的画像,全部死了个粉碎! 那是从秋映瞳那里继承来的天赋,丑到极致的肥猪浔八岁就能画出惊为天人的画作,当时一心一意恋着哥哥的她,把这份天赋全部用到了一人身上。 走着的,坐着的,笑着的,睡着的,她跟踪狂一样用画笔记录下那的点点滴滴,那一夜,全部毁于一旦… 那一夜雪花一般散落的纸片,原是小胖子心底最重的一道伤… 当然那时的她,并不知道七年之后,在她年满十五即将中考前,会遭遇那样一夜,崩塌了她心中最美好的圣域,毁掉了她心中最重要的人,无论当时的她视那样的感情是亲情还是爱情,那都是她的唯一,却是那一夜,烂成了比当年的画纸还要捡不回来的,支离破碎… 梦境一瞬抽离,耳旁竟是冰凉一片。 她在梦里哭过了,为了一段别人的伤痛,不该,似乎也并不值得。 那日就这么死了多好,为了那样一个男人,留下一具残躯,接纳一个恶毒灵魂,有什么好? 安浔睁眼,发觉天已经黑了,寝室里没有点灯,却隐隐飘着她让苏洛带的糯米糕的香味。 苏洛回来过,放下吃的又出去了?安浔不想动,闭上眼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竟是隐隐听到门外传来黎曼曼压低了的声音。 “洛洛,这件事我觉得还是该让小浔知道…” “不是,虽然现在没什么,但是保不齐将来呢?这个假期小浔这么忙,肯定没和你哥见面吧!”安浔忽然睁眼。 “漂亮,挺漂亮的…” “是没有小浔好看,但是人家可热情了!一直追着你哥跑!” “…我都听他们说了,女追男隔层纱!” 安浔一下坐起,掀了被子下床,一路梯子爬下来,连个声音都没有! 她没开灯,一路走到寝室门口,门外黎曼曼的声音幽幽飘进来:“好吧,那你先跟你哥说…” “说什么?”安浔忽然一把拉开门! 门外黎曼曼背对着她,做贼心虚吓了一大跳,猛一回头表情狰狞… 对面苏洛也好不上多少,呆愣得拿着手机不知所措,下一秒安浔居然微微勾唇笑了:“什么事不能告诉我?什么事…要先通知霍城?” 一席白色睡裙,她半倚在门框上,柔顺的长发披散而下撩至一侧,轻轻笑起来的时候,妩媚危险得像条美女蛇。 黎曼曼从来没有见过安浔这样的眼神,当即倒戈:“没有,我是想要告诉你的!我今天出去遛狗在明光绿地看见一个很漂亮的女生追着洛洛的哥哥跑步了!” 时间地点人物还有一句多余的形容词,苏洛真是恨不得掐死黎曼曼这只落井下石的小叛徒! 只是安浔这样的笑容当真渗人,苏洛张了张嘴不知能怎么解释,似乎安浔的个性根本听不进什么解释,所以她吃醋了?她能吃醋是不是件好事?苏洛已经开始自我麻痹… 眼神冷冷的,安浔一直笑,看着比谁都轻松:“明光绿地?市中心?” “额…嗯…”两只呆呆点头。 “晨跑,挺好的。”安浔吐息如兰,继续笑靥如花。 “…”两只开始察觉危机。 “明天十点才有课,明光绿地晨跑,我也去。”那是陈述语气。 苏洛急了:“明,明光很远的,来不及往返…” “没事,你家近,今天晚上住你家。”她连步骤都想好了! 笑着,安浔缓缓,两步到了苏洛跟前,微微偏过头,美得连苏小洛都看呆了… 呆着,下一秒安浔一下抽了她手里的手机,扭头就走。 “谁也不许通知霍城。” —— 完了,粗大事了! 明天早上去明光?安小浔要去找情敌撕逼?!苏洛和黎曼曼全炸了! 只是炸归炸,安浔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当晚408寝室三人集体出校叫车去了市中心,直至最后入住苏小洛家,一整晚苏洛和黎曼曼都战战兢兢睡不着觉! 安浔说到底是个奇葩,那天在“陈色”说得那些话做得那些事还是很有些*的,天知道明天去了明光如果真让她看到城哥被那不知名的女人纠缠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来… 苏洛判断不好安浔会对那女人的态度,但是她哥绝对会被殃及池鱼! 可怜她带着黎曼曼和安浔回家还得防着她家老姐,还不敢通知城哥,整个腹背受敌饱受摧残,结果一整晚下来就安浔一个人睡好了,其余两只陪打的煎熬一夜,第二天起来各自带了一对大大的黑眼圈… 安浔五点起得床,说是去晨跑,却是换了一身仙得不能再仙的小洋装,精致简约的黑领白衬衣,下面配上一条绒面的黑色短裙,外面一间兔绒的驼色中长款外套,整个人清新亮丽把大长腿和小蛮腰显得淋漓尽致。 最后她揭了面膜,认认真真做完护肤的全套工序,顶着一张白里透红细腻无暇便是素颜也秒杀四方的美颜,在五点四十五分准时出了门。 被这么一衬托,黎曼曼觉得她和洛洛更丑了… 苏洛脑子活,随便一猜,觉得安小浔估计是走得美死情敌路线,又是绝杀又不需要撕逼,果然是好方法! 苏洛家离明光近,开车过去十来分钟的路程,路上小小堵了下车,到了明光六点零五。 安浔一点都不浪费时间,下车径直去了黎曼曼说的人工湖。 人工湖在绿地中央,过去要穿过一块绿油油的草坪。 干净清爽的早晨,金色的阳光从蔚蓝天空中点点洒落,草地上凝结了一晚的露珠,阳光之下晶莹剔透。 柔和安宁的氛围中,有一美人款款自草地上走过,身段极佳,气质高雅,一张容颜更是倾国倾城,如此画卷一般的场景引人陶醉,黎曼曼刚想醉一把,忽然身边经过的一只小狗开始汪汪乱叫,不远处老爷爷手里的提着的鸟儿也开始在笼子里扑扑乱飞,随着安浔一路走过,绿地里各式出来享受清晨的小宠物们呈现出了鸡飞狗跳的状态,瞬间哀嚎遍野乱作了一团… 黎曼曼呆了,安浔却不以为意,一路目不斜视走到人工湖边她找了一个最显眼的椅子,坐下拿出一本书,静静翻阅起来… 一大清早,公园里跑步的有遛狗的也有,就是木有看书的,怎么看都很违和。 黎曼曼还在奇怪那些小动物的反应,苏洛已经开始迅速布置:“今天我们的任务就是不能让安小浔跟我哥见面,你在这里守着安浔,我跑得快,现在就去找我哥!” “好!”黎曼曼拍拍胸脯:“我们分头行动,如果你任务失败,我就装肚子痛把安小浔骗回去!” “好!” 两只部署之后,苏洛速速离开,开始到通往人工湖的小路堵截。 黎曼曼则是躲在了离安浔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目不转睛打量着周围的动静,严正以待! 清冷空气中,今早的绿地格外的热闹,黎曼曼等了一会儿,看着四周好些男生都注意到了安小浔开始频频往这边张望,她有些急,其实如果洛洛哥哥没和那女生在一起,能过来也不见得不好! 一身棉糊糊的花衣服,弯着腰,撅着屁股,鬼鬼祟祟躲在一棵大树后探头探脑,裴钊带着Happy一路从草地小跑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黎曼曼… Happy喜欢颜色鲜艳的东西,甩动着大大的脑袋非常happy的冲了过去! “诶呦!”黎曼曼正小心观察,冷不防被大金毛一爪子扑在腰上,差一点没有摔个狗吃屎! 宋理爱说得真没错,Happy个胖子疯起来根本拉不住! 裴钊冷不丁被Happy一扯踉跄两步一下冲到了树边,什么都还来不及做他家*大狗已经把人姑娘扑了,扑了还不够,瞬间结结实实上去舔了一大口! “曼曼!Happy!…”裴钊叫谁都没用,眼看着黎曼曼被Happy扑在地上蹂躏了好几下,他赶忙扯着绳子把狗拉开,连声道歉想把黎曼曼拉起来:“不好意思它不是故意的,它…” 下一秒望上熟悉的脸,黎曼曼反应过来却是噗嗤一声笑了~ 她脸上还沾着Happy的口水,她不怎么在意的用袖子擦了擦:“我知道,它这是喜欢我!这是你家的金毛?我最喜欢金毛了!” 黎曼曼说着爬起来,伸手就去揉Happy的脑袋,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这样子倒是让裴钊愣了一把,随即微微失笑,黎曼曼性格还真是随和,是个好姑娘~ “狗狗来,坐下!” “它叫Happy~” “Happy来,坐下!~” Happy喜欢这个爱笑的大姐姐,就算口令不对也乖乖的坐下了,吐着舌头直看着黎曼曼求表扬,简直有异性没主人! 裴钊扬手轻轻削了它一下,忽然想到什么:“今天周一你怎么在这儿?” “…” “诶呀忘记了!” 一句提醒,玩忽职守的某人才想起自己的监视任务,立马爬起来溜回树后探头张望过去,刚刚动静那么大她不会被发现了吧! 学着黎曼曼的样子,身后一人一狗也探出了头去… …安浔? … 片刻之后,经由黎曼曼同学解说,裴钊大致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该说什么好,呵呵,只怪那宋理爱运气差,才出场一集就被女主发现了~ 这件事裴钊算是幕后黑手,但是他完全没有愧疚之心,眼底带着一抹坏笑,他看了眼把朋友折腾成这样然后再那头装逼的安浔,微微勾唇:“其实这真不能怪人家姑娘,要怪就怪我们霍小城颜值太高,太招桃花了~” “是啊,我男神帅呗…”黎曼曼深意未然。 “可不是么~”裴钊觉得黎曼曼真识货,他最喜欢跟这种人聊,“我跟你说,喜欢霍小城的妹子真心是多了去了,一卡车一卡车皮的拉啊,要知道当初霍小城也是上完了小学跟初中的人呢~” 黎曼曼自我消化,点点头:“我懂,虽然我男神学历不高,但是人长得实在是太帅,现在妹纸基本都是看脸,随随便便就一见钟情什么的,学历根本无所谓!” 裴钊边听边点头,结果听着听着画风怎么歪了? “不是,你懂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霍小城当初也是正常上了小学和初中的,上学你有概念不?那可是天天出来见人哇,上课,打球,运动会,年级第一,啧啧,我跟你说,那时候你是不知道那些扑上去的妹子哇,简直前仆后继令人发指哇…” 裴钊沉浸在自豪的回忆中,黎曼曼脑补着当年的盛况不住崇拜点头,这样的反应裴钊非常受用:“现在他是出门少,所以好多了,但是也保不齐偶尔出来一趟就招惹烂桃花哇,一见钟情?呵呵,形容得真是一针见血!” “嗯…”黎曼曼应着,忽然有些惆怅,“那这样以后小浔不是会很辛苦,天天要应付那么多不识相的女人…” 呵呵,是么?~ 裴钊弯起嘴角来:“是也不是…霍小城也不是吃素的~” 黎曼曼抬头,裴钊很自得的跟她眨了眨眼:“你以为他从小到大那些女生都是谁帮他处理的?~” “还不都是他自己一个个,干脆利落,全部甩掉了!” —— 这一边,有着同样审美的两只正躲在大树后歪歪得其乐融融,另一边,清晨六点从家里出发,一路跑到明光绿地,霍城从草坪边小路上一路跑出来,仍旧是一身黑衣,运动装扮微微修身,更是称得整个人匀称修长,再加上速度快,一路跑过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霍城并没有想过为了避开宋理爱就换地方。 这里很好,如果今天她再来,那么就让她以后都不要来。 人工湖区视野开阔,霍城从小路绕上来,不知怎么就和苏洛错过了,他上了人工湖边的小路,跟着绕湖早锻炼的人同一方向跑,刚刚跑出半圈,忽然一仰头,竟是一眼看见前方长椅之上一抹熟悉身影,看到得那一刻差点咬掉舌头! 霍城吓了一跳,当真是吓了一跳!甚至吓得一下从人流中穿了出来,几步跑到一棵树后躲了起来! 躲过之后,他恍然想起来今天是周一,安浔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想到的下一秒他一下探头出去瞄了一眼,只需要一眼,是安浔,绝对是! 那一刻心若擂鼓,差一点都像要从心口跳出来!霍城的脑子那么高的CPU也完全想不到为什么在这样的清晨这样的时间安浔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还是在…看书? 是的,她在看书,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张椅子上,认认真真的翻着一本书。 精心护理过的容颜,在冬末的晨曦中,隐隐透出莹润无暇的光泽,她微微低着头,一侧的长发别至耳后,那头乌黑的秀发在金色阳光下似看着比以往更加柔顺的,搭在肩头,如丝一般轻滑。 那一刻,霍城甚至有些看呆了,看着那细腻的眉目如月,看着那沉静的容颜如画,看着她清清淡淡的坐在那处,像是隔绝了城市全部的喧嚣一般安静美好…他从来没有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相见,不真实的像是做梦,高兴的像是中了头奖一样! 气息微微不稳,霍城站在偷窥的角落认真偷窥,眸光胶着难耐。 他想过去! 这是他家附近,是他先选择在这里跑步的,她只是偶然过来,所以如果撞上那就是意外,不算他没有遵守不见面的约定! 霍城在心底给自己打气!下一秒—— 不行,他绝对不能过去! 以安浔的个性她怎么可能管这是意外还是人为,什么他先来的她后到所以不是他的错这样侥幸的心理他趁早打消!要是她刚刚真的看见他了还不知道会怎么闹,还好他躲起来了! 霍城心有余悸的深呼吸了口气,一面想着还是快点走吧一面又非常舍不得,最终还是再次探头望了过去,不能说话那多看两眼都好… 光天化日之下做这样的事当然很奇怪,但是好在周围做这种事的也不止他一个,那已经从长椅前经过了N次的男生,那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在湖边做俯卧撑的男生,还有好几个躲在各种树后的男生,奇怪的家伙多了去了! 安浔不在意四周各种视线,只是在意,似乎从方才起她隐隐感觉到了一抹熟悉的气息,隔得有些远,而且很隐蔽,湖边人多,各种气息混杂,让她感觉像是有,又像是没有… 养只猫而已,带去洗澡而已,就去了宠物店两次而已,然后就开始有姑娘追着他跑步了? 是啊,她都知道,他养猫也给她发短信,带猫去洗澡也给她发短信,连预约了要去宠物店也给她发短信,现在好了,自觉坟墓了吧,他所有动态她都知道,所以他为什么不把跟妹子一起跑步的事也发短信跟她说说? 安女王矫情了,明明人家霍小城是被追着跑根本不叫一起跑,但是她就要这么想! 想着,安浔轻轻翻过一页书,侧颜温和澄净简直看一眼都净化心灵!~ 不远处牵着狗狗的男人忍不住了,他过去搭个讪?他家狗狗那么可爱兴许能用狗狗制造一点话题?这种大美人就算没戏,看他一眼都好啊! 男人扯着狗狗艰难靠近,不知为什么他家旺财今天特别狂躁,从刚才起就又跳又叫闹个不停… 男人走来的时候,安浔还在想着心事,想着霍城那天去宠物店时的样子,再想到黎曼曼嘴里那个很漂亮的女生会有的反应… 苏洛昨晚怎么说的?那都是别人单方面的举动,不能怪她哥? 呵,那明明知道有这样的可能性是谁准他随随便便出去抛头露面的?不怪他怪谁?! 那一刻,眼角轻扬,安浔终是微微勾唇,带起了一抹浅笑。 她心情糟糕,却是笑得明朗,越是不爽,越是笑得漂亮! 那一刻,便像是那临湖一处小小长椅四周一切都亮了!看着那抹笑容牵狗的男人直接看呆了,而他的狗狗,却是再也经受不住那煞气,呜咽一声,扭头就跑! 关关雉鸠,在河之洲,美人一笑,如沐春风~ 他不能见她,也不能被她看见,这一日的机会怎么看都是千载难逢他难道就这样错过? 心中再多挣扎,在那清浅笑意忽然扬起的那一霎都尽数瓦解,霍城再也忍不住了飞快掏出手机来! 他要拍照,拍下来,天天都能看! 他低头刚刚翻出手机,抬头一瞬间却是看见不远处一棵大树背后一个胖乎乎的男生手机都翻出来了,已经举到了眼前,两人眸光一瞬对上,胖男生微微一个窘迫,窘迫过后却是死死咬牙,靠,你也偷拍我也偷拍你就比我长得帅点了不起啊,还不是一样都犯法!喀嚓! 胖男生飞快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扭头就跑,只余下风中凌乱的霍城在原地难得呆愣! 愣神一秒:“来个人,把刚才那个胖子给我杀了!” 狠狠话落顿时有人追出去,边追边擦汗… 爷,人家不过是拍了夫人一张照片手机砸了就行了,不要什么时候都喊打喊杀现在大家都很注意企业形象的,你这样不好! 想着,黑衣属下飞快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霍城皱眉回头,却看安浔已经起身,转身朝着他这边的相反方向,慢慢走远了。 那一刻,唯有惆怅,也有一丝释然,他好像隐隐想到了她今天回来的原因,随即又苦笑否定,怎么可能呢,会是为了他… —— 安浔七点离开明光绿地,霍城是同时走的。 这一日宋理爱早上八点的课去不了,当然她也没有想过,等到下周末她有时间再去的时候,霍城已经永远都不会再去那里跑步了。 那天回去,苏洛黎曼曼小心问起来,安浔只是淡淡答,说她以后都不去明光了,当然可以的话,苏洛可以去透露一下,她也许时不时还是会去一下。 这是威胁,苏洛当晚就转达给了顾三。 到了下个周末,苏洛扯了霍城一起去挑健身器材,然后非常成功的让霍城买了一部跑步机! 苏洛:还好我英明神武,断了烂桃花再找上门来的路! 霍城:出去跑步风险太高,还是改在家里锻炼吧… 于是这一场闹剧,似乎就在这样黑不提白不提之间,风平浪静就过去了。 所有当事人中也许被影响最大的还是小Friday,家里多了一台闹哄哄的机器,它从门口走过,看一眼吓一跳,走回,再看一眼,还吓一跳,它不喜欢这种轰隆隆的庞然大物在家里,太吵了! 而安浔,从周一阴沉着脸,到周二阴转多云,再到周三放晴,没有气上太久。 守着不见面的约定,她故意去他会在的地方,那天他的确来了,看见她就躲了起来,之后甚至不敢再去,试问这个世上还有谁能把当年的杀手零一如今的义信当家逼成这个样子? 知道真相的人一定下巴都掉下来~ 尊重她说过的话,遵守他们的约定,甚至有些单纯执着得叫人无奈? 周三那日,安浔在清晨收到Friday一张惊吓过度的照片,终于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笑过,照片设成屏保,算了么? 那就算了吧! V120 皮 宋理爱的事,无论对于霍城还是安浔来说都只是一段小插曲。 之后霍城继续忙于帮中事务,安浔亦在策划下一次猎杀行动,除此之外两个人一个默默联系一个默默被联系,虽然还是没有真正对话,交流却是在沉默中慢慢建立,至少安浔开始熟知霍城每一天的动态,而她的动态,霍城本就了如指掌。 犯罪心理学系入警局实习的安排定在开学五周后,在实习之前她们入选的三人需要阅读大量的往年卷宗和最新的案件资料,对刑警办案和自身职责有个大致的概念,以便届时能更快更好的融入到工作中。 临江并不是所有的警局都接受在校大学生实习的,肯接受大一菜鸟实习的更是少之又少。 今年入选的公安大实习生共十一名,三名犯罪心理学系,两名痕迹鉴定学系,还有六名来自刑侦学系,其中大一新生只有安浔她们三个。 实习机会每年一轮,按照评选标准,除非特别优秀的实习生可能会在第二学年留任,一般情况下大一被选为过实习生的学生,大二将不再作为实习生备选,把更多的机会留给其他同学。 所以大一去实习,也不见得好不是么,什么专业知识都还没学过呢,去的一定不是什么好的警局也不会被认真对待,拔得头筹只是听上去好听而已,等到大二大三的实习机会她们再去,一定会有更大的收获! 输给了黎曼曼和苏洛的成绩,又败给了安浔的“黑幕”,剩下的心理学系学生们只能在心底这么自我安慰,更加努力的投入到了新学期的学习中。 —— 唐少辰在“少女猎杀案”和“德馨跳楼案”中表现卓越,如今已在临江警界有了一定的威望,今年他选出来的三个心理学系学生也受到了广泛关注。 黎曼曼胜在文化课成绩,苏洛则是在自由搏击课题研究等等这些综合评定项目中取得了非常优异的成绩,两人唐少辰都给了相对详细的评价,最后一名安浔,他在备注一栏只写了两个字,特殊。 黎曼曼住校,唐少辰给她选择了离学校最近的和江区警局,带她的师傅是当年唐少辰公安大的师兄。 安浔和苏洛都是唐少辰想自己带的,所以都定在了晨湾区警局,这又是一个开后门,但是冷傲的唐大教授当然不在乎。 结果申请递交上去一周,最终分配名单下来,安浔居然被调去了武陵区?唐少辰当即给郁勇打了一个电话。 郁勇刚刚开完会,一身黑色警服显得整个人干练洒脱,接起电话来的时候声音却是带上了一丝懒懒调侃:“怎么,刚刚收到名单就打电话来?完全不像你的作风啊~” 唐少辰在郁勇的调侃声中微微皱眉:“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难道你们没看见我在备注里写的‘特殊’?” 看见了,只是这么隐晦的表达,大伙儿都猜测是“特别漂亮”的意思? 郁勇没回答唐少辰的问题,轻轻扬眉,笑着反问:“那你是什么意思,‘特殊’的我就不能带?” 唐少辰不说话,郁勇走过走廊来到办公室,推门而入:“一个警局明令禁止是不能接纳两个来自同一专业的实习生的,安浔本来已经是破格录取,你有没有想过你做这些事会对小姑娘产生什么影响?” 郁勇话落,唐少辰眉头皱得更紧了些:“我有我的目的。”而且他也不觉得以安浔那样的个性会受什么影响。 郁勇把资料放到桌上,轻叹了口气:“那我也有我的目的,大一的实习生,本来就是对自我判断和实际办案都非常懵懂和陌生的状态,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正确引导一个孩子不容易,既然人来了,可不是做做文员那么简单,你选出来的弟子,我很看好,也愿意好好培养。我的观点,至少孩子在局里的每一天,受到的都是公平的对待,接触的都是毫无保留的教导,你一人带两个,真的能做到么?” “你也许能保证做到,但是你能保证让身边的人都做到?至少在我看来,首先第一步上,你破格录取安浔,却是不给任何人明确的理由,单单是这一点,就没有给孩子一个正常的起点。” 郁勇审犯人骂下属久了,说话直接,还带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唐少辰竟是一时无法反驳,当然他并不是反省自己的行为有错,而是那一句正确引导一个孩子不容易,有点戳到了他的心窝。 他调了安浔上来最初就是动机不纯,观察的目的远远大过培养。 但是换一个角度说,安浔并不是什么嫌疑犯,她的身份是他的学生,判断出她的状态,将她好好引入正途认真培养,才是当初老教授把人交给他的目的。 对于此,他执着于先判断,但是也许会不会先指引,也是一条可选之路? 安浔的特殊,在于她给他的感觉,是正处于黑白交界,微微游离。 她个性随意,没有强烈的三观,且自恃很高。 几次交谈,他已经发觉在与他相处的时候,她很容易会因为自身的自信被挑动起斗争欲,他对她的影响,或许负面多过正面; 而他对她也并不抱有良性的培育感情,而是冷漠的研究心态更多。 这一点上,郁勇却是跟他恰恰相反。 郁勇个性很正,不是那种冠冕堂皇喊口号的正,而是发自内心永远用正确的态度去约束自己对待他人的正。 如果说安浔没有三观,那郁勇就是三观卓群,放着这样一个导师在身边,且同为女性,能大大削弱安浔的斗争心,会不会才是对安浔最好的环境? 毕竟她并不是一个研究体,而是一个刚刚成年还面对着许多可能性的人,很多时候他的想法,或许是有些太过理性也太过冷血。 “好,安浔就交给你。” “麻烦师姐了。”沉吟半晌,唐少辰下了决断。 —— 学校刚刚开学,课业并不重,大家的状态也相对轻松。 408寝室的几只都不是蒙头念书的主,黎曼曼最近加入了个动物援助组织,每周只去一天,回来之后发生的事却可以讲一周,天天都很嗨~ 苏洛照例勤奋的训练跆拳道,暑假的时候临江各大高校跆拳道社将举办校际间排位赛,不同于去年学期末的学校比赛,这一次个人赛,更加刺激名次也更加吸引人,苏洛的积极性完全被调动,每天起早贪黑去道观联系,弄得身上到处青一块紫一块。 安浔的舞蹈协会也不闲,新年晚会就快到了,舞协作为每年的开场或压轴任务艰巨,新年过后还要筹备毕业生舞会,正式进入了一年一度的忙季,这样的繁忙中安浔排练了两天就很不凑巧的扭伤了脚,之后彻底闲了下来。 这一天周日,安浔看完美剧,苏洛提前训练完毕,等到黎曼曼从援助会回来,很久没有全员到齐的三人去了校外买宵夜。 微飘着小雨的夜晚,九点过的时候路上已经没什么行人。 大学城北门出去有家关东煮味道特别好,就是稍稍有点远,她们也很久没去过了。 三人出校门走了一段,才发觉北门外新开了一片工地,围了一大块区域只留下了一条狭窄的通道,本来就有些阴森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路灯还坏了两盏,看上去前方一片漆黑,不太安全的样子。 苏洛走在最前面,观察一下情况回头询问:“还去么?不太好走。” 黎曼曼没怎么看路,还在绘声绘色的讲着今天她帮助包扎的那条狗狗,听了苏洛的话停下来,转头询问安浔。 安浔抬头张望了一眼。 今天她晚饭吃少了,本来准备去小卖部买面包的,结果是为了等这两只一起宵夜才没去买的,让她一天放弃一顿饭已经逆天了,怎么可能放弃第二顿? “去,一定要去!我吃什么都想好了!” … 只要一遇上吃这个话题安浔的神格分分钟掉得渣都不剩,这一点苏洛和黎曼曼也不是第一次见了,笑过之后没有迟疑,三人从绿网拉出的通道入口进入,朝着前方的黑暗走去。 苏洛垫后,让安浔和黎曼曼走前面,三人里黎曼曼武力值最弱,安浔理所当然超过了她半个身子走在了最前,几步之后,当她们到达第一个熄灭的路灯旁,安浔忽然抬眼,幽幽的望向了路灯后方阴暗的角落。 那里一眼看去并无异样,夜色下绿网呈现出灰蒙蒙的色泽,一路延伸远方,若不是那一刻空气中倏然飘来一股沉沉的黑暗气息,甚至连安浔都没有注意到,那里竟是埋伏着一个浑身包裹在绿色紧身服里的男人! “最后啊,等我帮狗狗包扎好,把它放下来之后它就已经可以自己站着了,还很亲热的舔了舔我的手心呐!所以它也知道我们是在帮助它,这样的感觉真的太好啦!~” 黎曼曼什么都没察觉到,笑眯眯的望上安浔。 安浔也在笑,笑着甚至柔柔回了一句,的确很好… 说话间,她的眼睛却是死死盯上了那幽冥中暗藏的杀机,穿成这样的人当然不可能是普通的强盗或者色狼,对方目标明确,有备而来! 安浔背着光,对面的人看不到她的表情。 微微偏头观察四周,短短几秒的距离里她寻找着可以让自己抵挡对方护住黎曼曼,还不用暴露身手的道具,最后眸光落在了路灯斜对面一根电线杆上垂落的电线上! 三人都没有放缓步伐,思索的下一秒她们已经进入了对方的攻击区域! 微微再向前一步,安浔一个侧身正准备两步跑过去用力跳起把那电线扯下来,下一秒前方黑暗中却是忽然传来一阵猛烈挣扎,安浔眼看着那绿衣人骤然伸手紧紧卡住喉咙,双腿用力乱蹬,却是刚刚挣扎不到半秒头猛得一歪,被一瞬向后拖去! “那里有什么?!” 黎曼曼察觉到了动静声音微微紧绷! 那里,原本潜伏的杀手竟是被人一招制服,半声没吭就勒断了喉咙,瞬间神鬼不觉得处理了干净! 安浔紧紧握了下掌心! “没什么,是猫。” 她开口,声音却是无比平静,话落甚至回头冲黎曼曼笑了一下,牵起她的手来:“怎么害怕了?怕我们就快点走~” 黎曼曼不好意思了,她没怕! 不过能跟女神牵手简直梦寐以求她当然只顾得上开心了,跟着安浔加快脚步,三人快速朝前小跑而去。 刚刚那是猫? 苏洛边跑边怀疑。 却是下一秒身后不知又是什么发出哗啦一声响,她惊得猛一回头,只见暗处一小段黑乎乎的影子一窜,刹那没入到了身侧绿网之后,她回头瞬间只捕捉到了一个影子! 苏洛看得心里惊了一惊,那难道也是猫?! 幽幽夜风吹来,她忽然感觉有些恶寒,赶忙转身跟上安浔黎曼曼,一路跑远。 —— 是夜,安家,一片静谧,透着死寂。 安建邦今晚再一次外宿,似乎宝贝儿子的回归也没有对他的行为产生半点影响。 只是这一切宋灵韵已经毫不在乎,甚至不如说如今还要跟安建邦睡在一张床上才是她最恶心的,她宁愿他永远都不要回来! 称身体不适,宋灵韵今天早早就回了房间,午夜十二点,她却仍旧没有休息,枯坐床头,盯着身前的手机。 两周前,她苦苦求了三年都不愿意回来的儿子,在她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回到了她身边… 如果说放在以前她该是多么的高兴多么的感动,只是今时今日,她却是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格再有这样的感情! 她的家里,住了一只恶魔! 如果说当初她以为她只是个心机深沉恶毒无比死丫头,她憎恨她厌恶她,想要将她打落尘埃; 那么王翠凤的死。已经彻底让她清醒,让她清楚的意识到安浔其实根本不是人! 她是个恶鬼,毫无人性凶险无比,这样的她开始让她恐惧让她害怕,甚至觉得自己再也无法战胜她,只是这所有的怯懦软弱在面对儿子的时候,在她意识到安淮也会有危险之后,瞬间化作了疯狂的杀意,为了儿子,就算让她万劫不复,她也心甘情愿! 像所有这个年纪这个身份,有同样阅历的女人一样,当她意识到必须让一个人死的时候,她想到了雇凶杀人! 大额酬金,吸引了一批亡命狂徒,她给了他们安浔的资料,要他们务必将目标除掉! 她没有设期限,一切稳妥为上。那伙人很专业,跟踪调查了安浔好多天,最后在今晚七点,他们通知她,会在今晚动手! 惶恐不安,却又满怀希望,她从七点开始等,一直等到了午夜十二点,却是没有等到半点消息… 下一秒终于再也受不了煎熬,宋灵韵一把抓起手机,按照短信号码回拨了过去! … 寒夜漫漫,今晚的夜,格外漫长。 两具冰冷的尸体,四个跪地的黑衣人,冬夜一片露天的水泥地,这犹如刑场一样的画面已经保持了很久,久到寒意都侵蚀入了骨髓,那四人微微颤动的身体,已经分不清是因为怕,还是冷… 空地一角,同样沉浸在冰冷夜风中,那一袭黑衣的男人已经坐了很久,那张淡漠容颜上始终没有半点表情,他像是丝毫都不觉得冷,那淡淡望下的清冷眼神,却是比寒夜更凉。 倏然之间,一阵嘈杂铃声撕破死寂,男人身后高大的保镖拿起那唱得欢唱的手机,递了出去。 霍城拿起手机的同时站了起来,缓缓的,三步,到了排列成一排的四人跟前。 他们每一个人,俯身跪地,双手伸直平放在身前,明明吓得浑身颤抖甚至涕泪横流,却是被迫不准低头,保持着狗卧的姿势,呈现在了那双冰冷墨瞳前,下一秒他轻轻摁下了接听键。 短短三天,安家横生灾祸,接二连三的“惨剧”并不像是偶然,如果不是,那么原因,并不难猜。 对于背后的故事,映射的人性,各种各样的东西霍城都不在意,他只在意这之后,会不会有人对她不利。 他随即加固了她身边的防御,派出的是身边最近的人,义信最强的精锐。 然后便是今晚,他们给他带回了这样一群人。 电话接通的那一秒,他轻轻走过一步,眸光冷冷扫过四个男人八只手,没有看出什么显著特征来。 下一秒,听筒中传来一阵迟疑又焦急的女声:“喂?” 那一声话落,他止步,停在左起第二个男人身前。 一张圆脸,上头满是鼻涕,那人长得大众,却是有着一头金黄金黄,颜色奇异叫人一眼难忘的长发。 下一刻他微微偏头,将手机凑到耳旁。 “后妈?” 轻声一句,言语淡淡,开口的那一刻霍城甚至微微勾唇,带出了一抹浅笑。 冰凉声线,微微低哑,含笑说来的那一刻场中凉风大作,那蚀骨寒意在话落一瞬竟似忽从听筒那头席卷而来,惊得宋灵韵差一点砸了手机! 下一刻,抽出腰间配枪,通话中霍城瞄准金发男人的眉心,神色淡淡扣下了扳机! ——砰! 一声巨响之后,一片,死寂。 —— 后妈! 一句话,两个字,诡异的一通电话一个称谓,吓得宋灵韵一晚上都没有阖眼! 失败了!那伙人一定是失败了! 后妈… 后妈! 她只在安浔一人面前是后妈! 所以昨晚接电话的男人是谁?!他和安浔又是什么关系?! 宋灵韵彻底乱了,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从夜半惶恐到黎明,当她鬼一样下楼飘到刚刚透入晨曦的大厅,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又该如何是好! 安浔一定请了保镖…一定是! 她失败了,甚至可能还暴露了身份!下一步安浔会怎么样?会不会,会不会她也雇凶来杀她?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想想办法,想办法先下手为强! 怎么办?…再派人过去?她再去那个网站,再去联系杀手,这一次,这一次也许就可以成功了!… 对,找更贵的人,更强的杀手,然后一定会成功,一定…! 疯了一般说服自己,宋灵韵僵硬着坐到大厅沙发上,嘴里念念有词! 下一秒,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铃声惊了她一跳,宋灵韵猛一回头盯上大门,刚刚门铃响了! 清早七点不到,什么人会这时候造访?! 园丁,快递,安建邦回来了?…杀手?! “不要!…” 低哑声音慌乱出口的下一秒,张嫂却是已经应了一声到了门前,对着监控看了看,狐疑解了门锁。 “怎么就一个箱子?…” 念叨着,张嫂蹲下把箱子抱起来,颠了颠挺轻的,一看,连封口都没封? 张嫂想也没想伸手轻轻一拉! 那一瞬入眼,一片明黄色的亮金,那是一头非常漂亮的假发。 再是一眼,那头发带在一个塑胶人头上,看着就像发廊里常有的造型样板,古古怪怪挺吓人了,谁大清早的往别人家门口… 边走边想,张嫂本能想把东西搬去给宋灵韵看看。 死死盯着那头,宋灵韵已经吓得一动不动,看着张嫂从好奇到狐疑,再狐疑到皱眉,最后…忽然双目一瞪满脸惊恐把手里的盒子一下丢了出去! “皮!…皮!” 跌落在地,张嫂嘶声尖叫,那盒子一下飞出去重重砸在大理石地面上,里头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弹跳几下滚了出来,一瞬滚到了宋灵韵脚边! 那是一个假人头,一头金发,带着诡异的笑! 紧接着,就在宋灵韵张着嘴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的下一秒,那人头和金发之间的黏合竟是一瞬裂开,露出了那长发下方一整块血肉模糊的头皮来! V121 做梦,还作死! 如果今天东西不是寄去安家的,以霍城的个性,兴许会直接寄上整个人头过去,既方便,又一劳永逸! 宋灵韵他不会杀,安家的事他也不插手。 那里是安浔的舞台,她有自己的安排,他选择配合她的步调。 只是为了让她高兴,他可以展现出最动人的韧性和纯情来。 那么为了护她周全,他亦可以表现出最极端的残忍和血腥! 这就是霍城,事关安浔的时候,他似乎做出怎样的反应,都再正常不过… —— 清晨时分那一声凄厉惨叫,在空旷的安家大宅里传出很远。 安淮早睡早起,这时已在卫生间洗漱,听见叫声惊了一跳,几步开门冲到走廊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妈妈不舒服?哪里难受?!” 宋灵韵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安淮第一反应还以为是宋灵韵发生了意外,他俯身一下从栏杆探出头来,话落张嫂却惊恐摇头大叫起来:“不是的,不是太太!是有人,有人寄了一张人皮…” “没有!不是的!只是动物的皮毛!” 却是张嫂话音未落,被安淮的出现一瞬拉回现实的宋灵韵骤然反应过来,一下起身厉声打断:“你不要瞎说,吓着孩子!” “我…!” 张嫂愣着惊恐着,猛一偏头对上宋灵韵恶狠狠的眼神,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下一刻死死咬牙,宋灵韵竟是弯腰一下把那张头皮从地上抓了起来,连带着那假人头一起飞快塞入纸箱里,然后白着脸紧紧把纸箱抱进了怀里! 此刻安淮已经几步跑下了楼:“真的是动物的?动物的也很奇怪,为什么还有个假人头?!妈妈您真的没有不舒服?!” 说着安淮来到宋灵韵面前,关切的搭上她的肩,看着儿子担忧的眼神,宋灵韵微微红着眼眶牙关咬得更紧,如今她唯有掩埋真相一条路可走! 脸色苍白得如同纸一样,宋灵韵努力扯出一抹笑容:“真的,其实类似的事不是第一次了,几个月前我得罪了一个保护动物协会的人,他指责我穿水貂大衣用鳄鱼皮包,我们闹得很僵,之后他就寄来过一些这样假皮毛,都不一定真是动物的,估计是想吓唬我让我再也不敢买那些东西…” 宋灵韵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想出的这么个牵强理由… 话落安淮满脸的难以置信:“这是犯罪啊!” “是。”后退一步远离安淮,宋灵韵步步往外走,她要尽快把这东西处理掉! “我会报警,后面就交给警方,不用担心。” … 那一日清晨,最后宋灵韵从安家后门出来,走了很远到达别墅区公共垃圾站,才把那盒子整个丢了进去。 她不知道如今安家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被严密监控,即刻就有人把她的反应上报给了组织! 宋灵韵当这所有事,均是安浔在背后操纵。 那一撮明黄色的头发,她印象非常深刻,她雇来杀掉安浔的那一伙人里,就有一个人留着这样的头发! 所以昨夜最后,听筒那头传来的,就是枪声! 她派去的所有人都被杀掉了,对方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一切都是她做的,所以送来这样一张头皮,是对她的恐吓和警告! 那也是一伙亡命之徒! 安浔找来保护她的也是一伙亡命之徒! 而她什么都不能说,甚至不能报警,一旦事情曝光她雇凶杀人的事就会被抖出来,一旦暴露了,她不仅要去坐牢,还必须同安淮坦白她和安浔之间的一切! 只是如今的安淮,他好不容易怀着弥补过往重新开始的心态回来,她怎么能让他再一次看到她最黑暗最恶毒的一面?! 所以忍,她只能忍! 步履蹒跚一路回到安家大宅,宋灵韵甚至自己动手把大厅地板上类似血迹的红色液体全部擦了干净! 这是非人般的毅力,极度恐惧之后反而激发出来的麻木,随后她上楼,躲回房间,一整天没有再出来! 如今她只能庆幸,好在安浔也犯了罪,她同样也不敢曝光王翠凤的死因,短时间里一定不敢贸然对她动手! 她要做的是在这之前努力想出办法来保护自己,最好能带着儿女逃出安家,寻找新的庇护! 只是这一句庇护,又谈何容易?… 顶着一头乱发,毁了容难看了很多也老了很多的宋灵韵低头坐在床尾,陷入了沉思… —— 另一边,风平浪静。 那一晚想要捕蝉的螳螂是谁,随后秒杀了螳螂的黄雀又是谁的人,安浔心里大致有个判断。 她当作什么都不知道,随后几天正常作息上课吃饭睡觉,完全没有表现出半分异常来。 头皮人偶的事霍城做过就忘,义信盘踞临江数十年,这样血腥的事做多了看多了,便也不会再觉得残忍,当然也并不痛快,此后他照例过着忙碌的生活,抽出所有闲暇时间主动找安浔“交流”,她也很忙,下周就要去警局实习了。 这一晚茶山项目推进,霍城回家比平时晚了一个小时,自从有了Friday之后他家常年开着灯,推门而入的时候也习惯了看见那小小黑色的身影远远出现在他目光可及的地方。 今晚却是没有。 “Friday。” 霍城轻轻唤了一声。 “小黑?” 他叫它小名,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霍城去了Friday平时喜欢呆着的活动室,把窗帘电视柜所有可能的地方都翻了一遍,却是没有找到。 Friday不是爱撒娇会跟主人玩捉迷藏的个性,霍城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一间间房门打开,最后在次卧卫生间门口听到了一声虚弱猫叫。 他推门而入。 “Friday?” 卫生间里有股难闻的气味,霍城皱眉,看见前方雪白的地砖上有好几滩稀烂的便便,再往前,Friday小小的身子正蜷缩在浴缸边的踏脚垫上,听见他的声音它虚弱的抬头望来一眼,随即又无力耷拉了下去。 Friday显然生病了,跟在霍城身后进来,看见这一幕顾三连忙掏出手机,做好联系兽医的准备。 霍城有些呆,甚至顿了顿才几步过去到了浴缸边。 他蹲下,不敢随便动,低头时候发觉Friday的脑袋边还有一滩脏东西,白白的像是奶糊,那是它吐出来的… 霍城显然开始紧张,三秒之后伸出手来,动作都有些僵硬。 他轻轻抚了抚Friday的背脊。 Friday再次抬眼,这一次甚至连头都没有动,那眼神有些忧伤也有些委屈,就像在说自己也不想弄脏地板的,但是它实在太难受了… Friday是完全不粘人的个性,这样的眼神让霍城微微慌乱。 他随即伸手,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小Friday抱起来,轻轻放在臂弯,这次没有等霍城下令,顾三直接拨通了理爱宠物会所的急诊专线! —— 宋理爱已经有两周没有见过霍城了。 每周六,Friday照常来会所洗澡,只是霍城并未再陪同,而是把这项工作交给了那高大保镖。 明光绿地,无论上早上下午还是晚上,他再也没有去过,晨跑的习惯,像是说戒就戒了… 宋理爱并不傻,她当然知道霍城不可能忽然就不关心小Friday了也不可能不跑步了,他会这么做的原因只可能是因为她!他知道了她的心意却不想回应,所以故意避开了她! 这两周,宋理爱过得心乱如麻… 她无法直接打电话找到他,也不能再“偶遇”他;如今他和她之间唯一的联系只可能通过保镖和裴钊,那保镖不提,单单是裴钊,每次她刚想开口时他那似笑非笑望来的眼神都会将她心口一刺,那样的眼神就像是在嘲讽她的失败一样,让骄傲的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浑浑噩噩又是一天,这一日,周四,上完满满一天课,宋理爱沉着脸回到寝室,打开电脑对着一张空白ord文档发了N久的呆,动都没有动一下。 丁莉知道来龙去脉,这段时间很少再去招惹宋大小姐,其实宋理爱平时看着笑眯眯脾气很好的样子,真正关系好的人才知道她执着又固执,如今被这样悄无声息的甩了,她肯认清现实就此罢手才怪! 想着,发呆的下一秒宋理爱的手机响起来。 她瞄了一眼屏幕,飞快接起来:“喂,苑姐。” 叶苑是理爱宠物会所的合作兽医,电话那头她不咸不淡开口:“小爱啊,那只小黑猫Friday昨天晚上发烧了,上吐下泻,送来我这边治疗了。” …呆愣两秒,宋理爱眼神忽然亮了,她似乎刚刚就冥冥之中感觉到这通电话会和霍城有关! “那现在呢,Friday怎么样了?!” “没事了,昨晚打了一针,观察了一夜已经好多了,回家休养一阵子就能好。” 说到这里叶苑顿了顿:“不过我跟猫主人说的是,小猫暂时脱离危险了,但是之后需要专业人员全天二十四小时看护,小猫现在留在我这儿了,猫主人明天会来,至于护理人员,我推荐了你。” cńcńz.ńéτ(胭脂冇毐) 这一句话落,宋理爱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眉目间像是一瞬焕发了神采一样,甚至激动得一下站起来,毫不掩饰喜悦之情开始连声道谢! 另一头叶苑笑笑,宋理爱家世不错,卖她个人情就当投资了:“那你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吧,加油。” 叶苑说完挂了电话,另一头,放下手机,宋理爱兴奋得在寝室走了一圈,随后甚至因为太过激动脸太热了,跑去阳台自己冻了一会儿! 明天,明天就能见面了! 整个理爱会所病后护理最专业的的确是她,她甚至还考过护理执照。 二十四小时看护… 到时候Friday有没有完全康复就都由她一个人说了算! 之后就算天天翘课她也一定要去! —— Friday生病之后就变得异常乖,看着也愈发脆弱,小小的一只躺在无菌隔离箱内,几乎只对霍城一人有反应。 隔日清晨,宋理爱一大早就赶去了宠物店,同叶苑交班之后,她细心给Friday清理了隔离箱,换上了新的软垫,还给它测力体温喂了稀释过的药水,最后把Friday放回去,寸步不离守了很久,直到它睡着了才没有一直盯着。 宋理爱人不坏,虽然动机不纯,但是认真负责的态度是事实。 如今在她心里Friday的地位已经远远超过了店里其他小动物,借由宠物接近一个人是有依据的,特别像是霍城这样的个性,他唯一亲近的Friday就是她的最佳突破口,只要Friday能喜欢她离不开她,她就成功至少一半了! 只是也许是物似主人型,Friday也是只冷淡的小猫,她明明和它挺熟了,今天还照顾了它一早上,它对她的态度还是冷冷的,甚至她之前示好想去挠挠它的肚子,它没什么力气还翻身避开了她… 呵呵,真是被嫌弃得可以啊… 宋理爱又好气又好笑,趴在前台再惆怅了一会儿,忽然门口铃铛一响,有人推门而入。 宋理爱抬头一看,皱起眉来:“怎么又是你?” 她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除了对着非常讨厌的人之外。 来人就是她最讨厌的那类,明明她已经明确拒绝过了却还是纠缠不休的男人! 漂亮的姑娘,就算是柳眉倒竖厉声厉气的时候看着都像是娇嗔,进来的男人名叫薛涛,是几周前才来的客人,养了一只大丹犬,长得有些痞气行为更是没有分寸,今天他过来连狗都没带,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宋理爱,送你爱,送给我来爱~ 呵呵,薛涛补脑着小儿歌,盯着宋理爱愠怒的脸笑着晃脑袋:“早安啊,小爱,今天还是一样漂亮~话说我买新车了,这周末跟我去兜风吧~” 周五,临近午间的时候,这个时间段没有预约的客人。 宋理爱是来等霍城的,店里只有她一人,她站在柜台后冷眉冷眼:“薛先生,你今天没有预约,而我今天不上班,所以请你出去,我完全没有和你进一步交往的打算!” 在这样的地方开宠物店,来往的客人非富即贵,其中花花公子纨绔子弟不在少数,宋理爱长得漂亮,薛涛其实不是她遇上的第一个死缠烂打的客人。 敢在这样的地方开店,宋理爱也就不是任人宰割的小女生,她家里还算有些实力可以帮她摆平很多事,至少震慑一个以为她没有背景想要乱来的花花公子完全没有问题。 按照以往宋理爱早就通知家里派人过来了,这一次却是怀着点小九九拖到了今天… 其实说来可笑,她是有些想要让霍城撞见一次她被纠缠的场面,然后一般这样的事是个男人都不会袖手旁观的吧,如果他出手帮了她,她就可以借着感激的名义接近,她其实想过很多这样类似的方法,就算再迂回曲折,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愿意试一试! 霍城通知今天中午过来,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宋理爱一句拒绝之后,难得选择了沉默。 薛涛是个烂个性,整天无所事事来了当然不会轻易走。 两眼色眯眯的在宋理爱身上流连,薛涛绕着前台又说了好些轻浮挑逗的话,宋理爱低头冷着脸,一颗心却是随着时间推移越跳越快,霍城每次来都很准时,马上就是12点了… 叮铃—— 下一秒门口传来风铃轻动,怀着不一样的情愫,那同样一声铃声都能听出不一样的感觉! 宋理爱激动抬眼,一眼望上微凉冷风中那双清淡眉眼,那一刻她心头蓦然一窒,感觉甚至比第一次见他时都要强烈,她一见钟情的这个男人,他是多么不一样,只一眼,就能带给她天崩地裂了一般的悸动! 没有期待中的英雄救美,在顾三登场的下一秒识相的薛涛就夹着尾巴逃走了,霍城甚至连视线都没跟他对视上。 只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宋理爱并不这样认为,她美化了一切,认定就是霍城的出现帮她赶走了恼人的苍蝇,他是不是主动做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感觉很好,像是个被王子保护了的公主一样。 眸光灼灼,宋理爱一瞬不瞬死死盯着霍城,看他过去提起Friday的箱子,转头淡淡示意她跟上。 呼吸微微凝滞,那一刻宋理爱脸上带起矜持的笑,绕出前台跟上霍城,没人看见的暗处,她却是死死攥紧着掌心,只因一颗心几乎激动得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她怎么能不激动? 他接受了二十四小时护理,那么从现在开始,之后的几天她将全天都同他在一起! 不仅仅是白天,还包括晚上,这意味着他会把她带回家,让她进驻他最私人的领地,他个性那么冷淡,所以活得绝对单纯,一定从来没有跟女孩子这么相处过! 所以她要做的,便是砸破最外围的那层冰,只要能靠近他,那么她展现出来的一切绝对都能让他刮目相看。 她的爱心,实力,各种美好个性,还有她计划秀出的才艺,厨艺,方方面面技能,绝对能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所以喜欢这样这样一个男人也有好处,不是么? 他根本不懂女人,也没有试过女孩子的细腻温柔,所以只要成功,她的一点点美好在他看来都会是独一无二,只要靠近,等到他重新关上那扇门,他的身边,就只会留下她一个! ------题外话------ 今天在写这一章的时候,白在想一个问题,其实霍城真的是个能喜欢的男人么,他其实自身问题很多,黑社会当家的身份,杀人不眨眼,个性沉重,扭曲,还有很黑暗的过去。其实喜欢这样一个人是很辛苦的,能完全接受这样一个人更不容易,单单是黑社会的身份,多少妹子知道的时候就吓尿了,卿梓璇当初就是这样。 所以,要说霍城是知道安浔的全部都能接受的人,安浔对霍城又何尝不是,这两只同质得可怕,好像纵观整个文文除了对方也再找不出一个更加合适的对象,就像喜欢安浔的男生都爱着一个心中的幻想,喜欢霍城的女生又何尝不是这样。 V122要怎样才死心? 周五安浔只有一节课,上午十点就上完了,之后全天都是自由支配时间。 她回了寝室看卷宗。 前两天公安部实习安排下来了,她被分配到了武陵区警局,当晚就接到了武陵区刑侦队队长郁勇的电话,交代了她一些注意事项,然后给了她一份用户名密码,让她这几天有时间的时候登陆公安部网站多看些有用的资料。 安浔尝试过后才发觉,那用户名居然权限颇高,可以调出公安部二级类机密文档,里头有不少媒体未曾报道过的重案要案。 安浔对这些案子很感兴趣,这几天没事的时候一直在刷网站,案子当成故事来看还挺有意思的。 这天也是一样,她下课去买了些吃的,回寝室就开了电脑,看了一会儿手机响了,她拿起看了一眼。 前天晚上Friday生病了,看了医生,还打了针,如今需要特别护理。 特别护理代表的含义,霍城会再去见宠物店的那个女生。 收到的短信照例是报告行踪,安浔看了一眼放下手机,神色淡得没有一丝起伏。 她没有再过去的意思,更没有找那女生一较高下的想法,她的时间精力不是用来花在那么无聊的人和事上的。 是自信,也是信任,如果霍城连这么一点事都处理不好,那也的确是没有必要再出现在她面前了。 —— 晴好的冬日清晨,阳光明媚。 临江的冬季已经快过去了,如今的阳光晒在身上,已经是淡淡的暖意。 霍城住的地方的确不远,离开宠物店再走过两个街区,拐弯过后,他们来到了市中心最高档的小区之一——枫林棋苑。 宋理爱跟在霍城身后刷卡进入小区,看着明朗天空下环绕着绿地的几幢银灰色高楼,心情微微复杂。 宋理爱家也在市中心,却比枫林棋苑差了一个档次。 全市最有权有势的人才能占有一席之地的枫林棋苑,原来霍城竟是住在这里…那他的身份到底是?… 霍这个姓氏并不多见,在临江数得上名号的家族里,姓霍的,只有一家。 其实如果宋理爱真的有心,稍微留意一下,要猜出霍城的背景并不难。 却是掩耳盗铃鸵鸟心态,也许是她潜意识里并不想自己喜欢上的男人会和她知道的那个黑道霍家扯上任何关系,所以她选择性无视了这个本来挺看重的问题,再一次把目光锁在了前方的男人身上。 这是宋理爱第一次见霍城穿正装,深黑的颜色,流畅的剪裁,那一身西服低调简单,小细节却处理得寸寸精致,一看便是量身定制价格不菲。 冬日午间温暖的阳光洒落,柔和了霍城身上淡漠的气息,再加上身边的小Friday,让他看着愈发好亲近几分,也让宋理爱越看越喜欢。 宋理爱表现得太过明显,一路紧紧凝望的晶亮眼眸,里头暗含的情愫是人都看得明白。 顾三走在最后,依旧冷峻无言,他从不过问自家爷的私事,却也不妨碍他对目前的情况有自身的判断。 宋理爱这样的女生,说实话其实很单纯,甚至比起爷放在心尖的安家小姐,要简单上太多。 这样的姑娘,太自信也太傻,周静雅苦苦守了几年都得不到的人,她凭借几分执着与幻想交织的感情,又怎么可能得得到? 有的时候,当人心变得太大,便是即将一步跌入谷底的,先兆。 之后,几人一同步入棋苑C座,电梯上至八层,当霍城扬手摁响801的门铃时,宋理爱才恍然从一路兴奋的心情中被一把扯回现实,她想到了什么,微微呆愣。 下一秒,就在她心中还抱有一丝幻想认为可能不是的时候,门内倏然响起一阵熟悉狗叫,将她的希望完全击碎! 顶着一头乱发,穿着非常随意的居家服,当裴钊好不容易爬起来在Happy兴奋的叫声中跑来开门,一眼看见门外几人,也彻底愣住了… … “所以说你家Friday需要看护,你又不想带妹子回家,就把人带来我家里了?…我靠我在你心目中到底有没有隐私可言啊!” 半个小时候,换了衣服洗了澡,收拾成平时那高高帅帅的裴大少,裴钊坐在餐桌前啃着黄油面包,义愤填膺。 霍城坐在裴钊对面,还是那样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宋理爱已经被安排去了客房,在那里履行她照顾Friday的职责,而霍城并没有陪同的意思,不是说必须专业人员照顾么,所以他并不需要在场。 裴钊觉得宋理爱这次完全是被霍城坑死了:“呵呵,人家小姑娘明显是为了你才来的啊,结果你就把人家当免费劳动力使还一点福利都不给?啧啧,这次做得够绝的啊~” 霍城听了不说话,从裴钊盘子里拿起一片面包,裴钊把黄油推过去,又去冰箱里翻了一些点心水果出来,招呼周到。 裴钊伴着霍城一起长大,从小到大最喜欢看的就是那些喜欢霍城的妹子们使出浑身解数接近霍小城最后却全部失败而归的“惨剧”了,这是他最八卦的时候,且恶趣味满满! 比如说,像苏怡这样,认定霍城深爱着个死人选择执着暗恋的; 还有周静雅那样,自信得要死以为自己是霍城的女人只差上床这一步的。 还有其他的,认为霍城单纯冷淡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恋爱所以想要教他的; 或者是觉得他从未接触过女生,从未体会过女生的好所以好想要好好表现的。 最奇葩的他还遇到过觉得霍城没有人生没有未来想要用一颗有爱的心温暖他救赎他,且连名分都不求的; 当然最后那圣母妹子哭着离开的时候,早已忘记了当初自己的使命是多麽的神圣而美好… 裴钊一直觉得女生是种神奇的生物,特别是喜欢霍小城的女生,脑回路更是千奇百怪各式各样,比喜欢其他男生的妹子有意思多了!~ 她们到底需要多大的脑洞才会把一个只是面瘫有些交障的普通男人想成那样,赋予他那么多奇葩的设定,最后给自己失败的爱情找出各种高大上的理由,含恨放弃? 眼前的宋理爱,裴钊并不知道她属于哪一类。 但是他知道,她一定属于并不是看着真正的霍城,而是恋着自己幻想出来的对象的那种人。 其实说到底,霍城的世界从不复杂,没有什么难以攻克的障碍,需要妹子移山之后才能得到爱情。 他并不是没有接触过女生,也不是不懂什么是爱情,他不冷感,也没有另有所爱。 其实苏怡,周静雅,所有的这些女生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接近他的他全部都知道,而他,只是从未动心而已。 喜欢和不喜欢,就是那样简单。 他对喜欢的女生要求高一些,选择奇葩一点,不是谁都能让他看得入眼,就是这么的简单。 当然,带着脑洞前仆后继而来的姑娘们,失败的时候一定会给自己找到一个更能接受的理由。 不是所有的姑娘都有勇气承认,对方只是没看上自己,而已。 “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换宠物店?”三下五除二吃完营养早餐,裴钊颇为惋惜的刷了下今天的时事新闻。 “等Friday能自己走路吃东西之后。” 霍城淡淡接话,当然这所有的一切都没有让正在伤心的宋理爱听到。 —— 怀着谈恋爱的心情来,最后却是做了免费保姆的事,用一句话来概括宋理爱后面几天的生活,就是最滑稽的悲剧! 她就这样被丢在了裴钊家,那天霍城一走,到了晚上都没有再来,次卧里能睡能休息,冰箱里各种吃的都有,裴钊丢给她一沓订餐电话让她自己随意之后就再也没理她,他也很忙,专业的事当然就留给最专业的人来做。 呆呆在裴钊家守了一天一夜,第二天起来之后宋理爱终于认清现实,霍城不会再来了。 这就是她在他心中的定位,没资格去他家,也没资格同他待在一起,她只是照顾他宠物的保姆,他就这样把她丢在另一个男人家里,连顾虑都没有! 宋理爱很难过很气愤,却偏偏再难过再气愤还不敢怠慢Friday一下! 她在第二天清晨尝试找裴钊,让他转达Friday晚上在陌生的环境看不到主人会焦躁,不利于病情康复。 裴钊听了看着她的眼神像看着个笑话,随后他反问,说你真的要我去告诉霍城? 如果必须要他在场,那需要你这个“专业人员”来干嘛?你做的事他都能做,他能做的你还办不到,那不如就把Friday收回去自己照顾得了? 那一句“专业人员”,裴钊咬字清晰。 宋理爱听出了凉凉的讽刺,也第一次发觉,像裴钊像霍城这样的男人,他们真的活得很肆意,想要伤害你的时候,可以一刀就砍得你血肉模糊,不留一丝余地! 宋理爱的自尊心让她不愿再留在裴钊家,那天裴钊出门之后,她带上Friday回了宠物会所。 做这件事她谁也没通知,当然她也不敢拿Friday怎么样,甚至早上起来,当看见比昨晚好了不少的Friday时她莫名慌张,霍城之前看她的眼神,让她怀疑一旦Friday完全康复了,他就带着它离开,换一家店再也不回来! 她对他还完全不了解,他一走让她去哪里找人?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他从一开始就那么冷淡不给她一点机会,她是有哪里不好?长相,学历,家世,还有对他的一片真心,她有哪一点不配喜欢他?! 宋理爱绕进了牛角尖,又伤心又委屈。 她去内室卫生间洗了脸,看着镜子里自己带着黑眼圈憔悴的样子,自己都心疼! 她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却是完全不甘心就此结束,还有什么是她能做的,现在还有什么可以把人留下来? 想着,鬼使神差宋理爱回到了观察室,隔离箱里Friday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正在慢悠悠的舔毛。 盯着Friday看了片刻,宋理爱忽然拿起之前刚刚碾碎准备加进Friday奶米分里的药,冲进了厕所。 她就给它少吃一次,晚上那一顿就再加回来! 这样Friday不会康复得那么快,但是也不会复发,所以没关系的,没有关系… 这是宋理爱第一次做这样的事,紧张得不得了!做完之后她迅速洗干净碗,逼迫自己镇定的在观察室椅子上坐下,甚至再也不敢看Friday一眼。 —— 同一时间,周日早晨,动物援助会的活动照常进行。 黎曼曼起了个大早,搭公交再换地铁到了市中心参加援助会的活动。 黎曼曼性格好,三次已经和小组里的人都混熟了,这个援助会是个志愿者组织,里头什么年龄段的人都有,黎曼曼年纪小,被叔叔阿姨们都亲切的叫她曼曼。 上午十点,黎曼曼按时到达活动中心,一进入后院就发觉今天的气氛格外热闹,先到的大家全部围在院子的角落,议论纷纷。 八卦的黎曼曼立刻小跑过去一探究竟,还没摸到人群呢,忽然前方角落里传来一声犬吠,响得如同爆裂了一般,把周围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黎曼曼惊了惊扒着前面周阿姨的肩膀探头一看,居然看见一只灰蓬蓬脏兮兮的大狗被关在两米多宽的大铁笼里,正瞪着一双凶狠的眼死死盯着他们! “好大的一只狗!” 黎曼曼脱口而出。 “可不是么,来了几天了,王会长他们几天前从余溪解救回来的,据说原来还是‘狗王’呢,但是被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也不知道活不活得下来…”周阿姨叹了口气,跟黎曼曼解释。 黎曼曼这才发觉,那大狗一身脏兮兮的皮毛上,似乎有很多细长伤口,甚至有些地方都化脓了,散发出一股臭味,同毛发纠结在一起。 而且那狗虽大,却非常瘦,侧面看着,肚子那一块不仅毛发稀疏,肋骨都一根根的清晰可见,看上去既恐怖,又可怜。 身边的张叔叔叹了口气:“这个‘狗王’啊,原来是余溪一家德牧培育基地的种狗,后来年纪大了吧,有了更好的种狗代替,主人就把它卖了。结果在新主人那里不知怎么染上了一身病就被遗弃了,那天我们找到它的时候哇它差一点点就要被治安队杀掉了哇,这么大只狗,还有病,身上都是小混混打出来的伤,真是可怜啊…” 几句话,张叔叔介绍了狗王的故事之后,现场很多人都沉默了。 来参加这个援助会的当然都是爱动物的人,天天和被救助的动物打交道,也见过很多类似的悲剧。 比如黎曼曼上一周开始负责照顾的猫咪,就是因为车祸断了后腿被主人遗弃了… 还有一只留在援助会两年多的狗狗,自己不能行走,眼睛也是瞎的,因为之前的主人是个有点精神问题的老头,喝醉了就对它施暴… 这个援助会每天都在救助这样的动物,把它们从地狱带回来,希望能治好小动物们身上的伤,然后帮助它们找到一个新的家,让新主人的爱治愈它们心底的伤痛。 这样的愿望很美好,但是事实上事情却并没有那么容易。 援助中心每个月花费大量的时间金钱解救回来的小动物们,有很多都没能活下来… 最后活下来的,大多数也找不到肯收养他们的家庭,只能留在援助会,之后每日的药品食物开销,都成为了援助会很大的经济负担。 所以有时候你会很难过的发现,明明当初加入的时候,是抱着一个充满爱的心来的,在之后的工作中,却还是会无奈的面对各种各样的困难,会发觉原来在这个最善良也最无私的地方,还是会有很多不得不面对的选择,因为资源有限,他们只能把最好的照顾留给最可能存活,也最可能被收养的小动物们。 而面前的这只年迈狗王,显然不在选择之列… 在场的大家或许都想到了这些,这一阵沉默,格外漫长。 黎曼曼也有些难过,只是她也说不出什么天真的建议来,想到自己这个月刚刚领的生活费,黎曼曼考虑后面去找会长给狗王加加餐,至少让它能更加舒服的过完最后的这段时间。 想着,黎曼曼后退一步刚想去给狗王接点水,一回头,忽然看见对面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穿过人群一下到了笼子边,淡淡轻扬的声线在下一刻传来。 “这狗就这样关在这里不行吧,澡得洗,身上的伤也要赶紧上药包扎,看这样子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吧,再等下去可真要死了,到时候送去烧更麻烦。” 那一句话落,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了过去。黎曼曼也回头,望上了人群前头那张略带着慵懒的笑脸。 裴钊说话的时候喜欢微微歪着脑袋,笑起来的时候看着有些玩世不恭;只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做事又认真又勤快,这里的人都很喜欢他! 裴钊也是援助会的一员,黎曼曼是上一周才第一次见到她,当时还让她大吃了一惊~ 听了裴钊的话黎曼曼不自觉就笑了,他虽然语气调侃,却是把要做什么都一一想到了,显然是十分在意。 话落前排有人提出疑虑:“小裴你说的我们都知道,也不是不想管。只是这狗王啊脾气大得很,刚刚小赵走近了一步想去动动它的笼子呢,它就很凶的叫,它这么排斥,洗澡上药什么的根本不好弄啊!” 听着这番话,裴钊回头认真观察了一会儿:“没事,我负责把它弄出来。你们再来个人准备好口套,我一把狗抱出来就套上!” 裴钊语气难得严肃,再看去时,那张总是带着笑意的脸此刻也沉静了下来,在所有人微微屏息的时候,他盯着笼子里的狗王,缓缓迈出一步,两步,一扬手搭上了铁笼锁扣。 “唔汪——!” 笼子角落里的狗王摆出攻击态势,一下发出了同刚才那声一样的怒吼! 下一秒,却是在所有人心头一惊的时候,伴着那犬吠裴钊竟已是一下弯腰钻进了笼子里,他动作极快,那一刻的神情甚至称得上威慑,在狗王猛然扑上来的那一刻,他找准机会伸手一下按住狗王后颈用力把它压到了地上,短短一瞬间的猛击,已是将狗王制服! “口套来!”裴钊沉声招呼一句,语气沉稳笃定。 之前等候在笼子边的张叔叔马上把口套套在了挣扎的狗王嘴上,一下抽紧后马上又准备给它套狗链,却是被裴钊一挥手拒绝。 四周所有人都还在方才那一击的震撼中,惊魂未定。 再抬头时,裴钊脸上却已经再次带起了那抹惯常的浅笑:“狗链不需要,之后都我来负责,我会看好它。” … 随后,叫人准备剪刀,剃毛刀,热水和药,裴钊抱着狗王去了后院最偏的一个角落,让所有人都不要太靠近,一个人忙碌起来。 黎曼曼站的远远的,观察着那边的情况,看着裴钊脱了外套,一手死死圈住狗王的身体把它固定,一手拿起剪子,麻利的剪起它的毛来。 狗王身上很脏,即便是站在她的位置,都能闻到那股味道… 离得最近的裴钊,他却是把它抱在了怀里也没变上半分表情,整个剃毛的过程中,狗王化脓的伤口流出脓血,弄脏了裴钊的衣服,甚至有些还沾到了他的手臂上脸上,他还是毫不在意。 黎曼曼有些感动,也有些钦佩,如果说之前裴钊制服狗王给大家带来的更多是震撼,那么这一刻他的温柔诚恳,让她觉得更加珍贵。 正是因为他能做到这样,狗王才能慢慢平复下来,动物都是有灵性的,它们知道哪些人是真心的在对它好。 裴钊花了大半个小时,把狗王那一身脏兮兮的毛发全部剃光。 此刻它站在那里,浑身光秃秃的显然是最大的耻辱,但是它再也没有挣扎过一下。 之前他在它耳边说的那句,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王,便是死,也要死得有尊严,它似乎真的听懂了,最后伸手轻轻抚过狗王的后颈,裴钊浅浅扬起了嘴角。 “水来了!” 黎曼曼看完成得差不多了,第一时间送去了一大桶温水,还细心的准备了两个舀水的容器。 裴钊这才注意到黎曼曼也在,笑着同她打了招呼,让她慢慢过来,不要害怕。 黎曼曼并不害怕,之前观察了那么久,她对狗王的态度也转变了,并不再一味可怜,而是生出了更多的敬重。 她轻轻走过去,拿起一个罐子,在确定狗王不排斥她之后,缓缓的把温水淋在了它身上。 裴钊冲黎曼曼笑笑,她一边冲水,他一边用小刀轻轻将狗王身上一些严重伤口的脓和腐肉刮掉。 狗王身上的上大多是抽打出来的,伤口又深又密,一动,大量的脓血涌出来一定非常痛。 黎曼曼看着眼眶有些湿润,凑到狗王耳边小声:“不要怕,这是在治疗,把坏的肉刮掉了伤口才能好,你很棒,再忍耐一下,马上就好了。” 裴钊抬起头来,弯了弯眉眼:“你会说余溪话?” 黎曼曼不好意思的笑笑:“不是太会,尽量模仿的,我觉得方言可能会让它更放松一些。” “嗯。”裴钊点头肯定,狗王明显挺喜欢黎曼曼,都偏着头靠到她的肩上去了,看来大狗都喜欢这样软妹子~ 想着裴钊笑起来,认真把伤口动处理了一遍,最后起身端起整桶水来,轻轻浇在了狗王身上。 可能是因为高兴,也可能是因为疼,下一刻狗王本能在水里甩起头来! 毫无预警,猛地一动,大量水花飞溅出来一下溅到了黎曼曼身上,她惊呼一声一屁股摔坐到地上,被水花溅得睁不开眼睛,下一秒头顶忽然传来朗朗笑声! 一手提着桶,一手叉着腰,裴钊笑得差点喘不上气。 他的身上也全湿了,头发有些乱裤腿还挽着,哪有一点点平日那裴家少爷俊逸又装逼的样子? 却偏偏是这样,他还好意思来笑她,还是笑得那般张扬,无比爽朗! 那一刻,那俯看而下的一张容颜上,像是整个细腻眉眼都一瞬生动了一样,带出了最温暖迷人的光。 坐在地上,抬眼望去,那样一抹笑容映入眼底黎曼曼完全移不开视线,有些羞恼,也有些想笑,四目相对的那一霎她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得撞了一下似的,微微顿了一顿。 “小裴,我这边好了,你有事?” 却是还没等黎曼曼弄明白自己的状况,会长的声音远远传来,裴钊回头应了一声,转过来伸手把黎曼曼拉起来。 他给她塞了一条大毛巾:“快擦擦,别感冒了~我去找下会长马上回来,你擦好之后帮狗王也擦干,药在那边,你先涂着,不会包扎的话等我回来弄~” 他说完笑了笑就离开,黎曼曼捧着毛巾望上那温和笑容,他发觉裴钊每次跟她说话的时候都不自觉放柔声调,很像他跟Happy说话的语气… 黎曼曼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囧,下意识回头追着裴钊的背影看了看,身后观察了半天的周阿姨笑得意味深长的靠过来。 “曼曼,小裴人不错哦~” 黎曼曼回头对上周阿姨的笑脸:“…嗯。” 周阿姨望了望裴钊在的方向,语气笃定:“他找会长一定又是捐款去了!曼曼你知道吧,上一次小裴就给我们援助会开过一次支票了,听说有六位数呢!” “现在这个社会,这么有钱又有爱心的男孩子不多喽。”所以曼曼你好好把握,阿姨觉得你们气氛不错很有戏哦~ 黎曼曼听着,没听出周阿姨的话外之音,擦着脸附和点点头。 裴钊的确很好,她想真正温柔的人,一定就是他这个样子的。 —— 同一时刻,做了亏心事的宋理爱留守宠物会所,之后一直心中难安。 她说不上后悔,却也觉得自己做出这样卑鄙的事来实在太过难看。她明明那么骄傲那么重视自尊心,为什么偏偏在感情上却变成了这样,卑微到这种程度,却是仍然得不到想要的… 这是宋理爱第一次单恋。 在这之前她甚至根本没有对谁十分动心过。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不甘心放弃,她也不懂像这样的单相思,到底要对方做到怎样的程度才算是该死心的标志… 浑浑噩噩在会所待到下午,她心不在焉犯了好几次错,同事肯定都看出了异常。 心中带着苦涩,宋理爱去了前台休息,她枯坐在凳子上发了会儿呆,忽然余光瞥见门外有人张望,她微微欣喜一抬眼,还没来得及喜悦就迅速冷了脸,来人是薛涛,他居然又出现了! 薛涛昨天也来了,甚至经过过两次都没有见到宋理爱,刚刚看到她他一进门正要笑呢,下一秒却是还没等他说话宋理爱忽然一下站起来,劈头盖脸骂开了! “你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到底要不要脸有没有尊严?你看不出来我对你没意思么?你不知道我很讨厌你么?我完全不想见到你也一点不想和你扯上关系,你已经完全影响到了我的生活,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你信不信我报警告你性骚扰?!” 宋理爱是做生意的,并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往日碰上薛涛这样的纨绔子弟来纠缠,她冷淡归冷淡却从来不会说出这样过分的话,给一个警告,暗中叫家人协助,她一直信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很多事暗中解决了给彼此留个面子是最好选择,所以她根本不是会说出这些话的人。 可是今天她偏偏没有,甚至看着薛涛的嘴脸都能想到自己追着霍城跑时的卑微! 触到了她最痛的地方,今天薛涛算是撞到了枪口上,他牵着狗愣愣的在店门口站了一会儿,一下怒了! “你个婊子这段时间老子跟你好言好语的你真当爷是软蛋了,居然敢威胁我?!不就是个开店的么有什么了不起?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女人老子出去一抓一大把是看你寂寞才跟你玩玩,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还报警?有本事你去报警啊,老子我是你的客人我就有资格来,以后我还偏偏天天来日日来每次都点你伺候我的狗,你就是伺候老子的狗的婊子!” 薛涛不是有涵养家庭出来的,一番污言秽语哪里是宋理爱这种大小姐听过的,她当即气得脸色发青人都有些站不住了! 死死盯着薛涛恶心的嘴脸,下一秒宋理爱忽然操起手边的花瓶一下朝着薛涛砸过去,边砸边吼起来:“滚!你给我滚!我要报警,告你性骚扰,告你诽谤,你以为你有点臭钱了不起?我现在就注销你的会员把钱退给你!我宋理爱也不是好欺负的,百家路上的宋氏是我家的公司,你有本事再骂我一句试试,我一定让家里告你,告得你名誉扫地抬不起头来!” 宋理爱是斯文人,这一砸只砸到了地上,那一番痛骂也着实不痛不痒。 却是偏偏那薛涛也是个雷声大与雨点小的主,其实家里根本没有太大的背景或许还不如宋理爱家。 他被花瓶吓了一跳,狠狠抬眼那一刻甚至差一点放狗咬人! 下一刻却是被宋理爱那一句宋家一句报警吓住,看着宋理爱显然疯狂了的样子薛涛理智回归即刻打了退堂鼓,他就算要报仇也不是现在,他要找个隐蔽的法子,更牛掰也更猛,而且绝对不能被查到是他做的! 想着,再是骂骂咧咧几句出口,薛涛拉着狗恶狠狠走了! 几乎把柜台上能摔的东西都摔了,宋理爱在薛涛离开的下一秒终于忍不住哭了,内室的同事听见没了动静这才敢出来,看着满地狼藉一声都不敢吭,随即回去收拾好东西从后门离开。 前台,宋理爱跌坐在椅子上呆愣了很久,眼泪哭着哭着就停了。 最后直到天都开始暗了,她抬眼望了望屋外,犹豫过后还是站起来,之前她倒掉的药是最后一份了,她必须去找叶苑再拿些药过来。 想着,宋理爱擦了擦泪痕推门而出,她以为同事还在,恍惚间连确认都没做就走了。 却是未曾想到,就在她前脚刚刚离开宠物店,一直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男人终于找到机会,偷偷从墙角绕出来,戴上口罩,偷偷来到了店门口! 他的手上紧紧拽着一个塞了油布的啤酒瓶,他在电视上看过,这样的瓶子点燃了丢出会爆炸,他本想着丢一个去吓唬宋理爱! 此刻站在店门口,看着里头的摆设薛涛却是生出了更邪恶的想法,那宋理爱不是很傲么,不是要注销他的会员还要报警抓他么?那他干脆就再狠一点,让她以后都做不成生意! 想着,口罩之后薛涛露出狰狞的笑,笑着一瞬点燃瓶口的布条,扬手就把燃起了火油的瓶子丢进了宠物店! 下一秒,瓶子砸在地上发出惊天一声响,薛涛转身逃跑的那一刻,火油飞溅出来,迅速点燃了大厅的地毯同窗帘! … 如果这一天,宋理爱没有离开裴钊家,就不会遇上薛涛,也不会得罪了他… 如果在刚才,她没有鬼使神差倒了Friday的药,那么留守在店里她和同事至少是两个人,薛涛怕被认出来,也许就不会这么胡来… 如果有后悔药可吃,她当时离开的时候一定不会恍恍惚惚留了空门就走,那么薛涛的火油罐子也不可能丢到店里还没有一人发现,直到大火完全烧了起来,才被人发现报了警! 所以这一切,都像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如果当初她不抱着英雄救美的幻想早一点平和处理薛涛的事,那么今晚所有的一切都不可能发生,也不可能她只是离开了短短十几分钟取药回来,面对的,就是被大火吞噬了的她的店,还有一大群站在店门口指指点点惊魂未定的人群! 那一刻什么都想不了了,宋理爱失神站在原地,浑身冰冷,周围人群在叫着什么,她一句都没听见! 那不仅仅是一家店,里头所有的一切都投入了她的心血,那里头,那里头甚至还寄养这七八只小宠物,它们全部都被关在笼子里,岂不是要活活被烧死了? 想到的那一秒,宋理爱忽然反应过来,Friday,Friday它也还在里面! 那一刻她慌忙抬头,竟是一眼看见人群后方那高大保镖正在急急赶来,他的身后一定跟着霍城,他马上就要达到现场,因为她的过失很可能Friday会死,如果他知道了这全部是她的错,他会怎么对她?! “不行…不可以…”她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全身血液一瞬冲上脑门,无尽惊恐之中宋理爱脑中竟是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下一秒她一下抬头飞快朝着霍城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回头,在周围人呆愣的目光中,她疯狂拨开人群,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得冲进了火场里! 从罪人,变恩人! 她知道Friday在哪儿,也熟悉宠物店的构造,如果她能赶在火势更猛之前进去把Friday救出来,她就能挽回一切,甚至得到她梦寐以求的,他心中的一席之地! 这个念头实在太疯狂,疯狂到便是宋理爱本人,在冲出人群一步跨入火场的那一秒,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真的这样做了! 此刻的宠物店前台和休息区到处都燃烧着,温度高得惊人,燃烧的各种物品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她刚刚下意识呼吸了一口,就被浓烟呛得猛烈咳嗽起来! 只有真的身临其境,才会发觉只身闯入火场竟是那么恐怖的事,那根本就不是她能招架的危险! 眼前一片耀眼火光,灼热之中以肉眼可辨的速度飞快朝她袭来,那一刻理所当然,自信过头的宋理爱瞬间后悔了! 她慌乱回头想要再逃出去,转身的时候才发觉身后原本没有烧起来的地方,短短几秒之中已经燃成了一片火海! 她吓得一动不动,身边窗帘燃烧的碎末一下飘出来,狠狠烫了一下她的手背! 那一刻宋理爱疼得尖叫,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她无法从前门出去,只能扭头往后跑,内室有浴室还有后门是她最后希望,想着宋理爱一把推开内室的门,隐隐火光之中,听到了来自动物的各种悲鸣! 然而在死亡面前,所有的感情都要靠边站,一路跑过宠物们的笼子时,宋理爱甚至没有偏头看上一眼,她的目的是Friday,所以也只带走了Friday一个! 紧接着,她披上一条打湿的毯子,以最快的速度冲到里间,店里已经处处是明火,她的前方便是通往后门的走廊,还有几步,还有几步就能成功了! 那一刻,宋理爱的心情是喜悦的! 今晚的决定虽然莽撞,虽然过程很吓人,但是她做到了! 她救了Friday,冲入火场救了Friday,试问这个世上还有哪个女生能为了他做到这样?!她对他的感情,比所有人的都深,比所有人的都伟大! 所以这样你还能忍心再推开我么?霍城,我就不信这样你还能无动于衷,残忍的拒绝我的感情! 疯狂着,兴奋着,几步之遥的后门,宋理爱捧着隔离箱一路飞奔,却是因为太高兴了么,在她想着那一切的下一秒,她竟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失去平衡一下扑倒在了地上! 震动之中,隔离箱掉了,几下滚了出去摔到了墙边! 那一刻火势已经蔓延,困在铁笼里的一只大白熊惨叫着猛烈挣扎,竟是牵扯着身侧摆放洗漱用品的架子晃了两晃,一下翻了! 宋理爱正欲起身,抬头的那一刻眼阵阵看着架子倒下,那铁质的一角不偏不倚,正好重重砸在了她的右腿膝盖上! “啊——!” 宋理爱的膝盖一瞬骨折,她惨叫一声被重重压回到了地面上! 四周灼烧的热浪层层袭来,她拼命挣扎,大声呼救!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还有两步就能出去,明明她马上就要成功了,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她不想死,她不能死啊! 悲鸣,绝望,如堕地狱深渊! 那一刻宋理爱无助抬眼,她的眼神早已同之前她见死不救的所有小动物一样… 下一刻,对面浓烟之后她死死凝视的后门竟是奇迹般的一瞬打开,在她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的那一霎,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外,她一抬眼,对上了他淡淡望来的墨色眼眸! …霍城? 是霍城?! 那是霍城,他一下推开会所后门,蹲下身捡起脚步的隔离箱看了一眼,然后他淡淡抬眼望向她在地方,停顿一秒,缓步,走了过来! 那一刻从绝望到重新燃起希望,宋理爱的眼泪流的更凶,这一次却是喜极而泣! 他来救她了,他又来救她了!这一次是在她最无助最害怕的时候,他天神一般出现在了她眼前,带走了她全部的恐惧,成为了她唯一的依靠! 慢慢走近,他在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低头望下。 那张清隽容颜依旧浅淡,置身火场,他甚至表情都没有变一下,依旧那样淡漠,甚至愈显冰凉! 这样的霍城,让宋理爱微微失神,心底一股不和谐的冷意,悄然蔓延… “救…救…!” 她呜咽出口,声音低哑,她拼命抬头望上他的脸,极力否定者心底一瞬蹿出来的那个念头,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只是,她认识他短短一月,见他仅仅几面,甚至连基本的交流都未曾有过,她有了解他多少? 她以为他不来会所是为了躲开她,其实他只是这段时间忙于茶山项目,没有时间。 她以为他不去晨跑也是为了躲开她,其实他只是在遵守同心爱姑娘一个如今已经变了质的约定,同她宋理爱,没有半毛钱关系。 所以她一直都是自己想多了,之前她之于他根本谁也不是,他从未因为她改变过半分决定。 而在专业陪护的事发生之后,他又是,怎么看她的?… 永远也跟不上霍城的节奏,永远猜不中霍城的内心,宋理爱用着她的天真又骄傲的恋爱脑去看待他,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真正的那个他! 从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变成了让他有些讨厌的人,宋理爱只用了一件事,一个眼神。 先前那一刻,当她冲入火场前一秒如果没有满怀希冀的看上他那一眼,那么也许现在,她还会是那个无关紧要的人,远离就好。 那么,现在呢? 淡淡勾唇,忽而弯出一抹浅笑,这是霍城第一次当着宋理爱笑,四目相对,火光之中,此刻真正的他,会是她这辈子都不想知道的他! 霍城冷淡,孤傲,有些乖僻,还很怕麻烦。 这些她不是能看出来么? 所以啊,那么冷淡孤傲,乖僻又怕麻烦他,当他真的觉得她是个麻烦的时候,对比他来避开她,他当然觉得,让她永远避开他,是个更好的选择。 笑着,冷冷旁观着,望着她的无助她的绝望她眼中所有幻想最终破灭,在梁柱倒地屋檐坍塌的下一秒,霍城毫不迟疑转身,在宋理爱撕心裂肺的惨叫中,决然离去。 一场单恋,到底要对方做到怎样的程度才算是该死心的标志? 此刻的宋理爱,能懂了么?… V123 他说,曼曼... 隔日,市中心凤阳路宠物店大火的新闻上了各大头版头条。 据报导称,当晚的大火中,包括宠物店在内一共有五家店面房被波及,直接经济损失惨重。 当晚大火中,宠物店年轻女老板为了救助寄养在店中的宠物只身跑入大火,最后被消防官兵救出,如今在医院昏迷不醒。 大火的原因还在调查中,不排除人为纵火的可能。 这一天,又是一日周一,一整天的课还有晨训,408寝室的三只收拾好自己一起出门吃早餐,安浔随意刷了一下新闻,看后就关了,没有发表任何评价。 其实昨晚半夜霍城就给她发来短信说了这件事,当然他的重心在Friday在火场受了惊吓上。 霍城发来的照片上,小小的Friday在他腿上躺着,睡着的样子却是抱着他的手,什么时候这么热情过,安浔看了半天,心里想了一些安抚的话,却觉得这些话到底只是说说起不到什么实际作用,便还是没有回复。 经历情人节那夜,两人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 其实那日在青城回来的路上她的一句不见,当然是以后都不要再有瓜葛彻底从对方生活中消失的意思,只是后来被霍城故意歪曲,她也没再坚持,就这样将错就错了下去。 来安家守护,派出保镖护卫,养了一只猫,然后每天不间断的给她发短信,便好像就是霍城如今的日常。 偶尔去床边看一看,假装不知道保镖的事,每一条短信都看过,存下每一张Friday的照片,便好像是她如今每天都在做的事。 这样的关系,没多少人知道,知道的人也保持了沉默,他们看着甚至比情人节前还要亲近。 安浔知道那一头的人,隋炘隋煜,特别是小E,他们都在等待她给出一个明确答案—— 霍城这人,她到底还杀不杀? 如果不杀,她预备,留着谈恋爱? 当然,如今的她并没有怎么考虑过将来。 所以也不存在她的将来会不会有霍城这一论断。 有的时候思想上态度上认清的一些东西,现实上却并不可行; 而安浔的个性,从不幻想,也从不做梦,她比同龄很多人都务实,重活的这一世,她决定不要的东西,远比要的多很多。 只是这样的理智,却也并不妨碍她任性;她的感情到底不是需要给别人一个交代的东西,所以她愿意拖着就拖着,愿意不动就不动,如今这样的关系让她觉得舒服,她乐意这样维持下去。 当然,她也并不排除将来有一天她突然就会做出决定,到时是进还是退,霍城她是要还是不要,也全由她自己说了算。 … 清晨七点半过,三人从操场跑完圈出来,慢悠悠的往教学楼方向走,黎曼曼和苏洛都很困,安浔则是一边困着一边吃早上的第二餐。 今天的第一大节是唐少辰的心理学二,上课地点在老教学楼三教,过去的时候要重新经过寝室区。 三人沿着操场边的小路往前走,快要到三教的时候苏洛忽然发觉前方右手边有个人看着很眼熟。 她轻轻扯了黎曼曼一把:“曼曼,那个人是林爽学长?” 三人齐齐抬头望去,可不是么,那站在寝室区大门口边,正和一个女生笑眯眯说着话的正是之前和黎曼曼关系不错的临江大学工管系学长林爽,一大清早就跑别人学校晃荡来了。 苏洛看着对面两人微微皱眉:“那林爽学长不是在追你么?” 黎曼曼看过去,看着那一处阳光满溢的角落,林爽学长正提着一个热水瓶,沉甸甸的交给那个穿着公安大制服的女生。 那女生制服是警服,说明她是正规编制专业的,女生提着热水瓶转身,含笑的脸看着甜美可爱,那样一个笑容一个眼神,谁都看得出来两人的气氛并不一般。 苏洛和安浔都同时看向了黎曼曼。 黎曼曼仍旧盯着那边,心里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其实要不是今天这样偶遇,她甚至都已经快要忘记学长了。 林爽学长是个好人,当初车祸发生之后她心理抑郁,那段时间学长照顾了她不少。 后来假期的时候她回老家,学长也经常跟她联系,偶尔开些玩笑,新年的时候还给她发了一条手打的祝福短信。 他甚至的确跟她表白过说喜欢她,让她这个假期上来就给他答复的。 下一秒黎曼曼收回视线,笑着同苏洛摇摇头:“没有哦,学长没说追我呢,之前是我误解人家的意思了,其实学长只是想跟我做好朋友的。” “是么?”苏洛各种怀疑。 “是的是的,是我会错意啦,学长喜欢的应该是刚刚那个女生,我们走吧,冰山的课别迟到了~” 黎曼曼说完拉着苏洛往前走,步子不自觉加快,免得一会儿学长送完人出来看见她尴尬。 黎曼曼想法很简单,她想林爽学长一定是又喜欢别人了,她连答复的事都能忘记,学长不再喜欢她也是对的,以后就做朋友就好。 安浔塞着糯米糕喝着豆浆,跟在苏洛黎曼曼后面走,她倒是没什么感觉,那个林爽一看就是个花花公子,只要是甜甜软软的萌妹子都喜欢的节奏,趁早离黎曼曼远点好! —— 那日早晨的事就这样告一段落,谁也没有想到两天后,事情忽然又有了诡异转机。 那天黎曼曼去晚自习,意外收到了林爽发来的一条短信,短信提到这周六就是3月14白色情人节了,黎曼曼的答复想了好么? 接到短信黎曼曼彻底囧了,端端坐着把前应后果仔仔细细想了几遍,最后回复,问林爽能不能到人工湖见一面。 这一段时间临江天气一直很好。 晚上从教学楼出来,一路上天空高远,凉风习习,天上的云彩很淡,月是渐圆,明星为伴,让人感觉很舒畅,深呼吸一口,身心愉悦。 黎曼曼到了约好的见面地点,等了一会儿,看见林爽从小路的另一头走了出来。 林爽偏爱亮色,今天也穿着一身橙红色外套,下身卡其色的裤子配着板鞋,还戴了一个鸭舌帽,整个人看着风格有些嘻哈,痞痞的,却也不失阳光。 林爽看见黎曼曼就笑起来,笑容中带着丝若有似无的自信。 黎曼曼觉得学长可能以为她要接受,心里有些囧,也有些为了自己没有干脆利落处理好这件事的自责。 她站了起来,这样显得慎重一些:“学长你好,不好意思,关于那天的答复我一直没说,我并不是故意拖延…” “没事,我不是也没问你么,你多花些时间考虑本来就是应该的~” 却是话没说完,林爽就笑笑打断了。 其实他真正重新想起黎曼曼来,是在两天前去公安大给一个名叫周欢的女生送开水的时候,偶遇了她。 当时黎曼曼和室友一起,并没有看见他,他看见她笑得那么开心的样子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被小丫头冷落很久了,于是今晚又发了一条追加短信过去。 林爽自诩自己是个爱美之人,他有一类比较喜欢的女生类型,似乎符合这一大类的女生都能让他有些动心。 同时他也不觉得自己滥情,因为他从来没有脚踏两条船也没有欺骗过谁,他每次遇到心仪的女生都是认真追求的,追上了也是只谈那一个,虽然他每个女朋友都谈不久,但是他自问对她们所有人,他都是无比真心~ 这就是林爽,对着同样符合他喜好的黎曼曼,他也做了很多同样的事,甚至比起他接触过的很多女生付出得更多。 像曼曼这样的女生,出身小门小户人也单纯,其实谁对她好一些她就会比较放在心上,所以并不难追。 这一次他重新把她捡起来,她立马回了短信约他见面,自信的林爽当真觉得小学妹是要来反告白的~ 另一边,黎曼曼被打断后,在林爽愈发温柔期待的目光中微微顿了顿,非常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学长,实在不好意思,关于那天的回复,我觉得我不能成为你的女朋友,实在对不起…”她连着道歉了两次。 嗯,关于那天的回复,她觉得她不能… 什么,不能?! 林爽的笑容一瞬僵在了脸上。 沉默中黎曼曼抬头飞快瞥了一眼,随即又低下了头去:“这件事是我不对,其实那天学长跟我提交往的事我就想说的,但是学长你说没关系,让我回去考虑考虑,然后我也真的考虑了…” 黎曼曼的声音越来越轻:“结果假期过年比较忙,开学之后我又参加了很多活动,事情一多之后,我给…忘记了…” “学长真的很对不起,你的一片心意我却没有好好珍惜,哪怕是拒绝我也该更加认真对待的不应该这么散漫,我不是故意的,我应该早一点…” “行了!别说了…行了你不要说了…” 面前的小丫头,又是低头又是弯腰不住道歉絮絮叨叨,尼玛说了一堆打击他的话! 林爽从呆愣中回过神,听着那左一句事多,又一句忘了,还她不是故意的她应该早一点?是说早一点拒绝他?!是啊,她要拒绝就早该干脆利落的拒绝省得他在她身上浪费这么多时间啊! 从自得到自虐,林爽有些恼羞成怒,一句讽刺的话卡在喉咙处,看着黎曼曼微有慌张诚心自责的模样,却破天荒的没能说出口。 他该说什么,质问她是不是故意吊着他?呵,黎曼曼好像还真不是那种人! 就当,就当他之前看走眼喜欢了个傻子好了,他又不是没有其他人喜欢,那个他本来打算为了黎曼曼放弃的周欢,只要他现在过去表白分分钟就能成为女朋友好么! 心里这番气,林爽怎么想的,便也怎么全表现在了面上。 黎曼曼认定自己是理亏的一方,低着头小声继续道歉,却也不敢再说多余的话。 她本就长着圆脸看着小小的,摆出这样的姿态反而显出几分委屈,倒像是他欺负了她一样!林爽忍了忍,终于冷着脸道:“我说要你做我女朋友了么?你着急到什么歉?那件事你忘了你以为我还记得?我只是看你那么久没联系,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黎曼曼愣着抬头:“…是玩笑?” 那傻样看得林爽更加生气,他冷哼一声:“不然呢,你还以为是时隔快两个月我还在等着你,看你不答复终于卑躬屈膝的来求你收下我?我那条短信是讽刺的语气你没听出来?那现在呢,我讽刺你呢,听出来了么?” 听,听出来了… 望着林爽一瞬变了样的表情和语气,黎曼曼有些愣神。 林爽在她心里的形象一直是温柔和气的,从来没有这么毒舌过,她忽然不适应中,却也终于释然。 那番话是真心也好,是故作潇洒也好,她想至少她把自己的心意都传达到了,学长也明白了,所以他即便是要找她发泄一下不痛快,她也是很愿意承受的。 黎曼曼再次抬头,心里藏不住事的她,想着什么都写在脸上。 对上那张纯净又愧疚的小脸,林爽咬咬牙觉得当真一秒都看不下去,他也不算真心所以她愧疚个毛线? 心里一阵烦躁,林爽直接丢下黎曼曼,招呼都不打很没风度的走了。 … 那一晚后来,从人工湖回来不知怎么莫名就有了些感触,在自习室呆不下去,黎曼曼收拾了一下就回寝室了。 其实如今想来,其实当初她对林爽的感觉也并非不好,甚至在她最伤心难过的时候,因为他的陪伴她振奋了不少,当初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抓住学长这个依靠。 只是后来,从激动中慢慢平复下来,她才领悟到,她对学长的感情似乎不是恋爱,至少那些怦然心动日思夜想的心情,她从来都没有过。 你看,洛洛的哥哥那么喜欢小浔,连车轮子都敢为她闯。 再看,小浔现在对洛洛哥哥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吧,不然那天也不会一听到那些话就跑去了明光。 她甚至觉得那天追着洛洛哥哥跑步的女生都有自己闪光点,至少她知道自己喜欢了,也在努力靠近,那么,她呢? 其实她最近也隐隐发觉,自己似乎有了一个开始在意的人。 这样的感觉,在偶尔小浔用着有些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她的时候,她隐隐能感觉到; 或是在面对着他,看见他的笑容的时候,似乎也隐隐有所察觉。 而两天前,当她看见跟她表白过的学长开开心心和其他女生在一起,她心里是真的毫无反应; 对比之后她似乎更加能确定了,在不在意,好像真的不一样… 什么叫喜欢一个人? 如果说关注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在偶尔吃饭上课或者睡前刷牙的时候忽然会想起他,然后补脑一下他叫她的名字,觉得同样一句曼曼他叫起来就是比别人叫的更好听…这样,算不算?… 缓缓走到寝室区附近的时候,一阵凉风来,黎曼曼抬眼望天,看着天高云淡长空浩瀚,忽然觉得自己和自己心底所有的秘密都是那样的渺小,弱弱的,有些惆怅。 她想,也许喜欢一个人还包括放大对方的优点和自己的缺点,可以让她这样没什么伤感细胞的人都能惆怅起来,然后有些开心,也有些苦恼的模样。 几天前,连小浔都有所行动了,她再这样缩头乌龟下去真的好么? 至少,至少要能多增加几次见面机会,多说几句话都好啊… 想着,黎曼曼难得嘴角带起一抹不露齿的微笑,颠了颠沉沉的书包迈起平时的步伐进入了寝室区大门,绕过A栋一个拐弯,忽然一眼看见之间还呆在脑子的那个身影居然明晃晃的出现在了她的寝室楼下,面对着她的方向坐着,脸上都是大门口透出来的光! 她反应不及当然吓了一跳,傻乎乎的站在原地,她本就不算漂亮一目瞪口呆更丑,在她想到这些的时候,他却已经抬头发现了她… 一身墨色的开衫毛衣,里头简单搭着一件灰色T恤,深色衣服深色裤子,裴钊难得穿得这样简单又随性,很好看。 远远看着,黎曼曼站着不动,这几日终于开始意识到了的情愫,似乎在心中沸腾。 她见他第一次的时候他西装革履,坐在医院的大长椅上,跟她讲着人生大道理。 她见他第二次的时候他一身休闲西服帅气逼人,却能随意脱了外套挽上袖子蹲在地上,握着她的脚踝问她疼不疼。 还有第三次第四次,他可以穿着很平民的短袖牛仔裤,笑得不露眼睛只露牙的对着她。 而这一次,他静静坐在那里,比起她身边所有的男生看着都沉稳,忽而看见她,他一瞬就笑了起来,笑得淡淡慵懒又不失热情,他的手里甚至还拿着一大捧红色的玫瑰花… 裴钊起身走过了过来。 黎曼曼还在发呆。 送她的?… …不对,怎么会是送她的呢… 他来找谁? …是来找她么?… 他要叫她的名字了。 他马上就要叫她的名字了。 曼曼,他会说曼曼,偏低的音调,却是微微轻扬的语气,他每次叫她的名字都莫名温柔特别好听,让她光是想着,已经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裴钊到了身前,手里玫瑰火一样红,他习惯性微微偏过头。 “Hello曼曼~”他垂眼望上她呆呆的笑脸,笑得轻柔,“梓璇她在寝室么,我发短信她没回,你能帮我上去看看吗?” V124 执手之刀! 半夜两点多的时候,408寝室的黑暗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有人轻轻爬下床,小心拉开抽屉摸索了一会儿,然后轻手轻脚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不熄灯,那人进去之后迅速把门关上,只有微弱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 黎曼曼抬眼在墙上的小镜子里看了一眼自己,头发有些乱糟糟的,一张圆脸,睁不太开的眼睛的眼睛显得有些小,身上绒绒的浅米分色睡衣没有她之前觉得的那么好看,土土的,有些丑。 黎曼曼打开一包卫生巾,麻利的贴在一起带来的干净内裤上。 然后她脱下睡裤看了一眼,果然弄脏了。夜半的卫生间有些冷,黎曼曼满身鸡皮疙瘩的换上干净裤子,打开水龙头搓起脏内裤来。 她揉了一下,一滴眼泪忽然滴下来打在手背上。 黎曼曼顿了顿,伸手一抹,又滴了一滴。 她正站在水池边愣着,下一秒身侧的大门忽然一下打开。 黎曼曼吓了一跳,四目相对安浔微微皱眉:“你怎么了?哭了?” 黎曼曼慌忙把手里的内裤捏紧:“我来例假了,肚子疼…” 安浔的神色没有变:“你肚子疼就会哭?” 那一双青黑的墨瞳,今晚带着不寻常的凉意,像是已经一瞬看透了她的心,黎曼曼委屈的别开视线:“小浔你能不能别问了…” 安浔并不听,冷冷望上黎曼曼脸上的泪痕:“是因为今天卿梓璇收的那束花?” 黎曼曼惊异抬头。 她居然知道了? 知道她对裴钊的好感… 还知道裴钊和卿梓璇在谈恋爱? 她都是刚刚才知道的… 眼泪又开始不自觉在黎曼曼眼眶里打转,她知道这样很没出息,但是她忍不住… 安浔往前一步,反手关了卫生间的门,靠上墙壁的时候,眸光愈冷:“我都知道了,所以你也不要隐瞒。早点说完我们早点回去睡,免得一会儿把苏洛吵醒了,事情更麻烦。” … 今天黎曼曼晚自习回来,找到卿梓璇,说楼下有人等她。 然后卿梓璇就下去了,上来的时候,捧了一大束玫瑰。 之后黎曼曼早早就上床睡了,卿梓璇找了个瓶子把花插上,摆在桌上最显眼的地方然后也睡了。谁都没说话,却是不代表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看来今天,她们倒是被卿梓璇摆了一道。 黎曼曼心理藏不住事,那次在“陈色”她就看出了一点端倪。 后来她去参加什么动物援助会,好死不死又遇上了裴钊,之后每天回来聊天的话题,每十句就能有一句提到那名字,最后连苏洛都听出了些苗头来,卿梓璇那么精明一个人,又怎么会听不出曼曼的小心思。 只是她听到了却是完全没提,没事人一样,没有过丝毫反应。 现在看来,寒假的时候那两人应该就已经开始了,她却是放任着曼曼越来越喜欢,等着最好的时机曝光关系,恐怕今天裴钊会破天荒的过来送花都是卿梓璇一手策划的,这个死丫头,当初还当真是她小看了她。 轻轻靠在卫生间门上,安浔神色淡淡听完黎曼曼说的来龙去脉,脸上凉凉的笑意,看着就像是护崽的母老虎。 黎曼曼很有些失魂落魄,一直死死捏着她已经搓干净了的小裤裤:“…如果我之前知道裴钊是卿梓璇的男朋友,一定不会这样的,至少不会抱着不该有的幻想,去喜欢一个有女朋友的人…” “不过现在这样,其实也不是最糟糕,至少…” 至少裴钊和卿梓璇都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所以没有太尴尬,她没有变成会去挖室友墙角的女生,否则真的就成了小三了… 黎曼曼想着,垂垂眼,悲伤的模样看着很可怜。 安浔神色很淡,说实话一个卿梓璇她根本不放在眼里,那个眼瞎的裴钊也根本不配让黎曼曼伤心,只是如果她真喜欢:“要不要我帮你把人抢过来。” 安浔一直没说话,结果第一句开口就是这么一句把黎曼曼吓了一跳! 她恍惚抬眼,发觉安浔竟是认真的,连忙摇头:“不要,小浔你不用管这件事,我没有这种想法,抢室友男朋友这种不行的…” “没关系。”安浔忽然幽幽笑了,“在抢之前我会帮你把卿梓璇先赶出去的,所以她以后就不是你室友了~” 黎曼曼在安浔的笑容里呆。 安浔打开了脑洞,忽然一副策划得很开心的样子:“赶出寝室不够的话,就让她离开临江,以后都回不来如何?至于裴钊,等抢过来之后你再看,喜欢就留着,不喜欢虐过之后再甩了,也很好。” 黎曼曼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小浔,你是说真的?…” 她看上去像开玩笑? 黎曼曼咽了咽口水:“小浔,我们,我们别这样…我知道你是为了哄我开心,呵呵,我现在已经开心不少了,真的!这个事过几天也就过去了,其实暗恋失败很正常的,不是什么大事…” 结果倒像是她反过来在安抚她了… 安浔神情中带着一抹兴奋被压抑之后的诡异不悦:“真的能过去?你后面不去援助会了?” 黎曼曼一愣,片刻小声:“还是去的,毕竟那是去帮助小动物,本来也不是为了谁…” “那你以后还继续见裴钊?” 黎曼曼再一顿,片刻扯出一抹笑:“看来也不能避免…” 是么?那不是根本没有任何改变? 安浔一贯是激进派的,当然她也知道黎曼曼和她不一样,她对谁都很好最是善良,让她去抢别人的男朋友,即便那个别人是个人渣,她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可惜她明明连怎么杀人都计划好了! 安浔有些不爽的接受现实,抬头望上黎曼曼,从她乌黝黝的大眼睛里,倒是看出了一抹以前没见过的隐忍和坚持。其实改变还是有的,至少她选择了自己面对。 这个世上,无爱不伤。 这样也没错,受过一次,才能成长,了解到什么是对自己最好的,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会比永远待在温室里强。 不过裴钊和卿梓璇? 呵,要她相信如此诡异的组合能长长久久终成眷属,她宁愿相信之前宠物店那姑娘能靠跑跑步就让霍城动了心! 安浔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话落黎曼曼跟着笑,她一直以为安浔是在安慰她。 安慰?呵呵。 那就等着看吧,现代版的王子和灰姑娘? 她倒是期待,卿梓璇那小地方小格局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的前半生培养出来的礼仪修养个性习惯方方面面,能有多少,入得了裴钊的眼! —— 这个周末便是去警局实习的第一天。 一大早黎曼曼和苏洛就各自出发前往所在的警局,安浔则是接到电话要她在学校大门待命,随后会有车过来接她。 冬装校服已经有些厚了,安浔换上的春秋天的制服,把头发扎成了马尾,看着干练又清爽。 郁勇开着私车从大学城南门进入,绕上公安大主干道,一眼看见穿着绿色制服的安浔正安安静静站在门卫室旁,没有玩手机也没有东张西望,耐心的等待。 郁勇减速,车上还有两个人,都是这次一同去办案的刑侦队成员,副驾驶的张弘年纪最轻,看见安浔之后咧了咧嘴:“勇哥威武,给我们招来这么漂亮一个小师妹~” 后排的老赵年纪大,没有那么不沉稳,张弘话落他轻啐一口:“德行!那是我们老大新收的徒弟,你少打歪主意!” 什么就叫歪主意呢男未婚女未嫁的万一校花先看上他了呢? 张弘瞎起哄的时候郁勇已经淡然放下车窗,招招手示意安浔上车。 安浔第一天实习就被安排了出勤,上车之后郁勇简单介绍三人认识,抽出一份文件递给安浔:“昨天发给你的资料看了么?” 安浔正经坐好:“看了,这次的案子是明星恐吓案。” 郁勇点头:“不错,我们现在就在去丰城影视基地的路上,还有半小时到,你把新的资料看完,然后说说你的想法。” “好。” 安浔应下,打开手中文件夹。 不同于昨天收到的关于案件的资料,这一本里面是几页剧本大纲。 这是一部正在丰城拍摄现代悬疑剧,名字取得又土又正式,叫《雷霆特警》。 只是这么一部土土的三十几连续剧制作人马却很大牌,导演是近几年在影视剧中初露锋芒的年轻导演孙岑,编剧则是著名网络小说作家云霄,《雷霆特警》就是根据他前年完结的悬疑小说《执手之刀》改编的。 孙岑面子大,请了如今国内正当红的一线女星戚美瑜担任女一号姜恋,搭戏的男一号孙明怀的银幕硬汉形象亦是深入人心有不少阿姨级的女米分丝,两人搭戏以来传出过几段真真假假的绯闻,将这部本就广受好评的新戏炒得愈发火热。 安浔粗略翻了翻剧本,这部悬疑剧是以女一号姜恋的视角展开的,切入点还算新颖。姜恋在剧中的身份是一名女特警,孙明怀扮演的高博是一名私家侦探,两人一个正规军一个游击队,因案子结识,最后从互相争斗到开始协作,一路破获了很多大案,最后产生了感情。 一部剧本靓男美女加上惊悚悬疑,看点不少,结合昨天收到的案子资料,安浔有了以下几个判断。 这一次的明星恐吓案,被恐吓的是女一号戚美瑜。 那恐吓信并不是从最开始就满含恶意的,甚至最初的时候那信是跟着礼物一同寄来的,表达的还是钦慕之情,只是那信件并非手写或打印的,而是从报纸和杂志上剪下来的大标题逐字逐字拼凑出来的,因为太过恶心被戚美瑜的经纪人扣下,直到后来信件内容开始走样,经纪人斟酌过后报了警。 安浔回忆起了那两封恐吓信的内容。 第一封:你就是我的理想,最懂我的人,我爱你,就像爱着我自己! 第二封:你怎么可以背叛我?你该死,你违背了你的誓言,你不配再拥有我的爱! 显而易见,嫌疑人是个爱幻想且容易产生极端感情的人,爱和恨都来得很纯粹。 当他爱的时候,送来了鲜花礼品和祝福,且价值不菲。 那么他恨的时候呢,当然不可能只是写信发泄,他一定谋划着具体表达自己情绪的东西,想来也一定不会是小打小闹。 安浔抬起头来。 “郁队,关于今天和昨天的两份资料,我分析下来,想到了这些。” “首先,嫌疑人对于戚美瑜持有执念般的感情,这样的感情可以分为两个方向分析,第一个,她喜欢的是戚美瑜本人,第二个,她喜欢的是戚美瑜扮演的角色,姜恋。” “如果是第一种,那么这人很可能便是戚美瑜的狂热米分丝,而情绪的转变起因,很有可能是戚美瑜和孙明怀近日传出的绯闻。” “戚美瑜银幕形象一直很好,这几年走的都是清纯美人的路线,在去年电影节颁奖典礼上,她夺得影后桂冠的时候曾近发表过一段演讲,说非常感谢所有的影迷对她的支持,他们是她最爱的人,她会继续努力投入到今后的事业中,为他们带来更多更好的作品。” 说到这里,安浔抬眼望了一眼后视镜里郁勇看来的目光:“所以第二封恐吓信里的背叛和誓言,可能就源自于这段演讲。嫌疑人当初在听演讲的时候把自己带入成为了戚美瑜最爱的人,也在等着她更好的作品,结果却是等来了戚美瑜和孙明怀的绯闻,觉得遭到了背叛。” 案件分析的时候,安浔是最认真话也最多的时候。 一套一套讲出来,条理清晰有理有据,你可以说她这些推论还没有事实依据更像是自己的脑洞,只是能把脑洞说得掷地有声让人信服的,老赵表示,他之前只看过小姑娘的导师唐大教授做到过…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另一头,张弘转身认真听完安浔的分析,当然他就没出息些,大半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姑娘讲话的时候声音真好听那张脸越看越漂亮上。 安浔说完,对上他的目光,张弘掩饰的笑笑:“所以说办案的时候加入女生是明智的选择,你看刚刚那一段分析,就是因为小浔对戚美瑜当年演讲的熟悉才能做到的,我们就想不到这些~” 安浔不说话,那个演讲当然是她昨天晚上查资料的时候才去看了的,和她是不是女生没有半点关系。 老赵嗤之以鼻,他倒觉得今天勇哥不带张弘这小子出来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郁勇开着车,没搭理张弘,抬眼瞥了安浔一眼:“继续分析,如果那嫌疑人喜爱的目标是剧中人物姜恋呢?” 安浔回眸:“如果是姜恋,那么很可能就同原著有关。” “如果嫌疑人是原著的痴迷米分丝,那么很可能是戚美瑜的在人物的演绎上没有达到她的喜好,从最初让她满意,到渐渐让她不满意,最后破坏了她心中的美好,由爱转恨。只是如果是这样——” 安浔停顿,郁勇淡然:“如果是这样,那嫌疑人一定能自由出入丰城影视基地,看到还未播出的剧情。他极有可能是剧组的人,也可能是每天到场的米分丝团成员之一!” “不错!”安浔点了点头,眼神稍微亮了些许。 “此外我还觉得,从那两封恐吓信中可以看出,嫌疑人可能存在精神异常,她也许存在正确区别虚拟角色和演员本人的能力。” “在她眼中戚美瑜便是姜恋,她爱慕的人觉得最懂她的人都是姜恋,而戚美瑜演绎的偏移使得嫌疑人认为是姜恋变了,而她不能接受自己最爱之人变成另一个她不爱的人,这样转变被她视为了背叛!” 这一句就纯属推断了,老赵觉得有些过,但是还是在笔记本上记录了下来。 郁勇抬眼,望上安浔亮晶晶的视线,早在最初人工湖沉尸案的时候她就注意到这安丫头了,她身上最闪光的地方可不是外表,而是脑子! 车子开上高速已经十多分钟,郁勇第一次笑了:“你倾向于那一种判断?” 安浔声音明快:“我倾向第二种。” 郁勇笑笑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安浔等了会儿,还是把心中第二个推论说了出来:“在嫌疑人是姜恋爱慕者的前提下,我推论,嫌疑人是个女人!” “什么?!”张弘惊异过了头,脱口而出。 “判断的原因呢?”郁勇问话。 安浔微微勾唇不再头头是道:“只是直觉。” 是了,仅有的几页资料,刚刚接触的案子,现场和当事人都还没见过,说是直觉当然说得过去。 郁勇没再多问,车里一时沉寂,鸦雀无声。 安浔微微偏头望向窗外,其实她有第二个推论的理由,甚至还有第三个推论和理由,只是面对的人不是唐少辰,她没什么把最特别的自己一股脑全倒出来的兴致~ 安浔看了会儿风景,忽而转身:“只是恐吓案一般是由刑侦队调查的么?恐吓属于刑事案件?” 小师妹功力太强,张弘自惭形秽,听到这一句才像是外行人该问的话,张弘终于放松笑起来:“哪里,我国法律里根本没有恐吓罪这一说,情节严重的最多算作‘寻衅滋事罪’!” 张弘卖弄着专业知识,转头对安浔笑笑:“我说了你可别怕哈,就是啊,这个案子昨天升级了,昨晚剧组休息区附近的小河里发现了一具女尸…对,有人死了,勇哥判断可能同恐吓案有关,所以这不,直接上升成刑事案件了!~” “其实也没啥,放心,不会让你去案发现场的哈!…” 张弘说着,回头看看安浔,见她低下头没反应,顺着自己的思路安抚了几句,见人不理他,终是轻咳了几声,扭头回去不再说话。 此后,安浔一路微微低着头,同刚才侃侃而谈的样子完全派若两人。 却是啊,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落,她眸光微闪嘴角轻扬,眼角眉梢尽是,一瞬兴奋了的光芒! V125 Sometingblue! 丰城影视基地坐落在临江市郊,一半属于临江市,一半属于毗邻的苏南省,行政管辖权隶属临江市。 从大学城开到影视基地只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郁勇他们到的时候是清早九点过,影视基地里大部分剧组已经开工了。 丰城是一座假城,里头用石块木头泡沫和各种维布搭建出了一座恢宏的宫殿,那里是拍古装片的地方。而今天他们要去的《雷霆特警》剧组是拍现代剧的,所以在影视基地的另一边。 郁勇事先得了通行证,一路从大门开进去畅通无阻。 张弘口中的女尸是昨天晚上发现的,武陵区刑侦队昨夜已经派人驻扎,郁勇开车到达片场,意外发现今天剧组竟然仍旧照常开机了,正在拍一幕石桥剧情。 郁勇带着手下下车,马上有刑侦队成员上来汇报:“郁队,今天剧组又开机了,导演说死掉的不是剧组人员,单纯一个米分丝不能认定是和这部剧有关,所以他们不愿停机!” 小刑警的语气明显义愤填膺,郁勇朝机剧组方向张望了一眼,微微点头:“既然他们要继续就让他们继续,你们召集些人,散开到各处去观察,看看剧组人员和米分丝里有没有人有异常。” “是!” 小刑警得令离开,老赵和张弘也跟着一并离去投入到了工作中。 郁勇回头,看着安浔已经慢慢走到了人群后方,观察起那边的动静来,她随即也跟了过去,站在了安浔身旁。 《雷霆特警》剧组今天拍摄的片段是和书中的一个案子有关。 刚刚在车上看过资料之后,安浔搜索了一下《执手之刀》这本书,大致了解了一下书里的主要内容。 其中同这石桥有关的是个有意思的案子,讲的是一个曾近被三个男人利用并抛弃的女人,因为打击过大产生了精神问题,她一直穿着一身黑衣,提着一个箱子等在一座石桥上,用美貌勾引往来的青年男子,将他们带回家里杀害然后煮成人肉火锅,在冬夜的晚上端出去请街边的乞丐大吃一顿。 因为案发地很偏僻,女人下手的对象也常常是往来的外地人,所以一直没有被发现。 加之女人常常给乞丐吃东西,在当地流浪汉中风评非常好,有一个乞丐给她取了绰号叫“白衣女神”,只是,为什么是白衣呢? 后来案件侦破之后才曝光,原来那名乞丐为了有肉吃常年等在女人家对面的街角,好几次看见女人穿着白衣的身影从窗边经过,觉得非常漂亮。 而事后警方调查发现,那白色衣服是婚纱,是女人每次杀案被害人的时候必穿的衣服,通过杀戮的过程,她幻想中的其实是一场婚礼,她用死亡来让男人证明对自己的忠贞,最后完成婚礼仪式,将死去男人的灵魂永远禁锢在她身边。 而现在剧组正在拍摄的一幕,正是那女人杀人凶手的身份曝光后,穿着最华丽的婚纱独自来到石桥上,最后自杀身亡的一幕。 工作人员清场之后,石桥一幕正式开机,安浔站在人群的最外围,看着那冬日覆着白雪的石桥对面,缓步走来了一个女人。 女人很瘦,五官却很漂亮,有着消瘦的脸颊和一双忧郁的大眼,透着一丝迷离的美。 她一手轻轻提着白纱,从苍凉的背景里走出来,这是她第一次穿着这身白纱出门,为了在她和情人们相遇的地方,最终华丽的谢幕,她的死将完成整个仪式,她的灵魂将带着所有人的灵魂一起投入湖地,永不分离! 婚纱美人出场的那一霎,安浔身侧的人群中甚至传来了几声惊叹。 安浔回眸看去一眼,那里站着的大多是初高中模样的少年少女,穿着厚厚的大衣带着围巾手套,一看就已经在外面冻了很久,而且做好了继续挨冻下去的准备。 因为昨夜发现的尸体,今天前来探班的米分丝团人数明显减少,安浔稍稍观察了一下他们,删选了几番,心中有了大致判断。 “咦,不是说最华丽的婚纱么?怎么是件那么普通的,看着还没有之前杀人是穿的那件好看呀…” 人群中女孩哈着冷气开口,安浔再次回头远远望向石桥上的女人,果然她身上只是一件非常简单的白纱,抹胸设计,下摆甚至有些小,就算女演员边走边极力营造着气氛,看上去除了比较仙之外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人群中有个男孩叹气摇了摇头: “那日,她终是来到了石桥顶端,那是一个黑夜,她穿着雪一般的白纱,白纱长长的拖摆在雪地上滑过,那一道道痕迹,像是最凄迷的伤。” 男孩看来是个原著狂热米分,背了一段原文之后,失望的再次摇头:“我本来还很期待这一段的呢,其实气氛和演员表现都不错,就是道具太差了,那是什么裙子啊,剧组难道租条大拖摆的钱都没了?” 男孩话落,周围几人附和,安浔站得离他们比较远,她沉默听着,并不赞同男孩的判断。 如果他能有他喜欢的悬疑小说里的警探一半敏锐的话,他就能很容易的发现,这个剧组哪里是没钱,完全是富得流油。 先从这个场景来看,一般这种户外大规模的景致,要么就是去现有的地方拍,比如白蛇传里的断桥雷峰塔;要么就是棚拍后期用特效做背景,以节约经费。 只是这个剧组呢,竟是好端端的在影视基地小湖上自己造了个石桥出来,便是现在这天上飘的小雪都是造雪机造出来的真雪,哪有半点没钱的样子? 再看下一幕就要上场的演员,男女主就算了,其他装扮成刑警和路人的群众演员一套套衣服也算挺考究,至少安浔站在这边是看不出来那制服有一点问题。 可见这个剧组的导演是个非常在意细节的人,不仅心细,还很推崇原作者,任何小细节都在不遗余力的还原原著。 试问这样一个导演,在经费充足任他挥霍的情况下,又怎会在这么重要一场戏中,忽然苛扣了女配婚纱的经费呢? 安浔回眸望上已经走到了桥顶的演员,她身上的那套婚纱其实不仅仅是式样太过简单,甚至还大了许多,她侧过身的时候,都能看见黑发遮掩下她背上锁腰用的发卡。 看到这里安浔已经得到了全部想要的信息,她今天穿少了有点冷,后退一步,笑眯眯的回头望上了郁勇:“郁队,有没有什么工作是室内做的,分配给我吧~” 郁勇看了安浔一眼,知道孩子是怕冷,点了点头:“那你去找一下戚美瑜的经纪人谢安琪,这是她的手机号,你跟她约一下,安排一个时间我们给戚美瑜录个口供。” “好。”安浔应了一声,转头正准备走。 郁勇在身后叫了她一声:“刚刚在这边看了那么久,有什么想法么?” “嗯?”安浔回头,两秒之后有些俏皮的眨了眨眼,“想法啊,觉得桥上那女演员长得还挺好看的,算不算一个?~” 话落,安浔笑着同郁勇告别,朝着片场大棚走去。 郁勇在身后盯着安浔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看来孩子还是没有完全同她交心呢,是不是因为她原来是想跟唐少辰的,她把她要过来她反而不开心了? 想着郁勇笑着摇摇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眼前的画面上。 石桥上的女演员,那套婚纱显然不是剧组原先为她准备的那套,因为完全不合身。 那原先的那套婚纱呢,坏了,丢了? 导演孙岑是个追求完美的人,让女演员穿上不合意的婚纱显然是无奈之举,说明原婚纱发生意外的时间距离现在一定不久,他才会没有时间另作准备。 昨夜剧组休息区的小河边,发现了一具女性尸体,后证实身份是前来探班的女米分丝。 婚纱同那死者之间,又有着怎样的联系? —— 另一头,当剧组大多数人都聚集在拍摄现场的时候,戚美瑜的经纪人谢安琪带着通行证独自驾车前往基地北门,到的时候她约的人已经来了。 谢安琪偏头,透过车窗望上站在银灰色轿车边一身正装的高大男人,浅浅扬起嘴角来。 谢安琪今年二十六岁,年前才从美国回来,现担任戚美瑜的经纪人。 她随即打开车门下来,反手关门的时候,一头染成深棕的大波浪卷发在风中轻扬,搭配一身浅灰修身套装,看着干练又妩媚。 这样的她娉娉婷婷朝着男人的方向走去,在离他两步开外的止步,笑着伸出手来:“学长,多年不见,你看着完全没变呢。” 唐少辰在谢安琪过来的时候微微调整一下站的位置,避开从她的方向吹来的风,然后他对她微微点了点头,却没有握她手的意思。 谢安琪话落,看唐少辰这么冷淡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下一刻身侧的车门再次打开,钻出一个黑衣黑裤的大男孩来。 “这是?…”谢安琪望上男孩清秀的脸,微微迟疑。 苏洛几步走到两人身边:“您好我叫苏洛,是唐教授的学生。” 苏洛看谢安琪伸着手没人接有些尴尬,主动过去跟她握了握手算是解围。 苏洛走近之后谢安琪却是显得更加震惊了,一双美目死死盯着苏洛把她上上下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她…竟然是个女生? 苏洛打过招呼之后就规规矩矩退到了唐少辰身后,谢安琪回神的时候对上唐少辰望来的视线,他一直同她保持着距离。 “你帮我约戚美瑜,还有孙明怀和最近在剧组参演的其他主要演员,能约到的尽量都约来,我要同每个人单独谈一谈。” 从来都是这样开门见山不容拒绝的语气,谢安琪抬眼对上镜片后那双青黑凤目,哑然失笑的同时却也觉得有些熟悉。 谢安琪是唐少眉的高中同学,那时候两人家里还住得很近,她经常去唐少眉家里玩。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谢安琪开始有些喜欢上了小眉大了两岁的哥哥唐少辰,借着求他讲题的借口去接近过他很多次,当然也碰过不少壁。 只是后来唐少辰考上公安大住校了,能见面的机会便少了许多;再后来她也搬家了,高中毕业还去了英国,此后联系便这么彻底断了… 这一次借着戚美瑜的被恐吓的事谢安琪再一次找上了唐少辰,想着往事她一时感慨,应下唐少辰先前的要求,笑笑开口。 “一会儿我再去给苏洛办张通行证,从这里到片场大棚还有一段距离,一会儿你们跟我的车走,到了片场之后你们先休息一下,这个时间段戚美瑜没戏,我安排你们见面。” 谢安琪安排得很紧凑,话落唐少辰却是微微摇头:“我要先去别处,办完事之后再去片场。你先回去通知戚美瑜,约定好了时间通知我就行。” 话落,也不等谢安琪再开口,唐少辰转身上了车。 苏洛立马跟上,车门关上之后唐少辰掉头离开,原处戚美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那银色轿车开出北门拐了个弯开远了,她顿了顿,叹了口气。 她呀,真是百密一疏。 又不是不知道唐少辰一贯讨厌刺激性的味道,她今天出门干嘛要喷香水… 另一头,车子开上影视基地旁的小路,苏洛有些好奇:“我们先要去哪里?” 那路不太好开,颠簸得有些厉害,唐少辰目不斜视,言简意赅:“停尸房。” 噗——!咳咳咳咳… 苏洛不该喝水的,结果华丽丽呛了一口吐得满脖子都是! 唐少辰微微皱眉甩来一眼,他当然是心疼他的座椅:“在这种路上不要喝水,平时做事多用点常识。” 咳咳,咳咳咳!… 苏洛还在咳,被这一句噎的,很想反驳但是还没咳好,憋得小脸通红! 尼玛她开重型机车都能喝水好么她哪里没常识了?!对比一个第一次带学生出勤就去看尸体的老师到底是谁更没常识一些啊! 唐少辰在苏洛无声的戾气中似乎明白了她的心声,淡淡瞥去一眼:“怎么,不敢去看尸体?还是不想去看?” 苏洛小口喝着水把咳嗽压下,翻去一眼——这有区别么? 唐少辰似乎会读心术:“如果是不敢去,那么克服恐惧就可以。如果是不想去,那么也许你并不适合做刑警也不适合犯罪心理学,因为这两个工作都不可能不接触尸体,你可以选择今天不看就回去,以后的实习也不用再来了。” 唐少辰讲话语气一直很淡,而且直得不会拐弯。 如果换一个玻璃心的姑娘来,一会儿不适合这个一会儿不适合那个的是想要人家哭着跑走么? 苏洛觉得还好自己神经粗,上了冰山一学期的课已经习惯他这种调调了。 她低头拧好瓶盖,把水放回去。 之前是谁骗她来着?大一去实习不会上前线,就在后台端端茶递递水?呵,结果尼玛她第一天就被提溜到前线去见尸体去了! “好吧,那我就去看看。”苏洛微微烦躁,“但是万一我什么都没看出来你也不能随便要求退货,什么这个学生太笨,不适合犯罪心理学,以后实习不用再来了…” 苏洛嘀嘀咕咕开口,最后那两句说得轻。 唐少辰偏头看了苏洛一眼,她正偏头望着窗外。 他什么时候给学生的印象成这种动不动就用实习威胁人的了? 唐少辰习惯性皱眉,眼底却似乎隐隐的,带上了些无奈笑意。 … 一个导师带着一个学生,一件案子两头推进。 在安浔摸进影视基地这里嗨嗨那里玩玩的时候,苏小洛第一次见尸体的处女秀正华丽丽上演,她想着今天回去跟黎曼曼安浔可有的好说了,边想着边站在唐少辰身后,看着工作人员轻轻揭开了那层圣神的白布。 虽然从专业的角度而言唐少辰没什么问题,但是从怜香惜玉照顾女生的角度,唐少辰显然缺了很多根筋。 同样是尸体,恐怖程度却是不一样的。 死在丰城的女尸是在水里发现的,死的时候是昨天晚上,尸体被发现却是今天早上的事。 也就是说尸体至少在水中泡了半个晚上,泡胀成了白乎乎的一团发糕一样! 苏洛看了一眼就想吐了,偏偏尸体呈现出来之后,唐大教授还沉声指点:“好好看,不要放过任何细节,尸体会告诉你很多信息,掌握这些信息才是你之后回丰城找当事人谈话时的依据。” 苏洛:“…”怎么成她去谈话了她不只是个跟班么?! 忍着吐,苏洛离开尸体一米多远,皱着眉上下打量,那女尸穿着一件短袖上衣,一条黑色牛仔裤,长发,不高,其余的全泡胀了,面目全非什么也看不到! 苏洛把观察到的信息说了一遍。 唐少辰站在尸体边,负手而立:“再来。” ——呕! 那尸体气味太难闻,苏洛忍不住干呕了一下,她不想看了! 望上苏洛脸色苍白眉头紧锁的模样,唐少辰神色很淡:“要吐就先去吐好,回来继续。” 吐毛啊老子早饭都没吃! 苏洛有些怒了,狠狠瞪去一眼,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尸体…有些奇怪…” “哪里怪?” 苏洛死皱着眉:“…衣服?” 她又干呕了一下:“你把她上衣聊撩起来点我看看!” 苏洛想也没想就对大教授发号施令了,当然她也没注意到唐少辰转身照做的时候微微轻扬的嘴角。 衣服撩高一寸,苏洛伸长脖子,果然! 她不看了,猛的后腿一步,趴倒了窗口边:“看出来了,这身衣服不是死者的。” 唐少辰淡淡回眸:“何以见得。” “这不是显而易见么,你有见过泡胀成这样的尸体衣服还这么合身的穿在身上的?特别是那牛仔裤,扣子拉链都还好好的,都没怎么嵌到肉里去,裤腿长短也正常!所以她的这身衣服是大了的,还是很大了一些,绝对不是她的!” 苏洛抬头嚷嚷,语气很不好。 唐少辰倒是不计较,听她吼完,甚至很好心情的笑了笑:“嗯,似乎的确是这样。” 他一笑,苏洛愣了愣,在心中默默打脸!尼玛刚刚虐她虐这么惨,他现在笑这么好看是要搞毛线啊,其实冰山原来真的会笑啊! 苏洛深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没好气的偏头:“除了这个我刚刚还瞥到了一个东西,那尸体左脚脚踝那里,有一小截蓝色的东西,那是什么?” 苏洛的观察力非常好,对比她平时大大咧咧的个性,唐少辰甚至有些诧异她能在这样的时候如此谨小慎微且记忆力好到接近过目不忘。 这是苏洛的天赋,他在这样极端的环境下考察,按照原本的设定她只要看出第一点就算合格了,结果她倒是有能力给他意外的惊喜么? 唐少辰转身的时候,心情很好,他拿起手边的镊子,把那截蓝色的东西从死者包紧的牛仔裤内扯了出来,那是一根细带,两尺多长。 今天苏洛的表现已经让他很满意。 唐少辰示意工作人员把尸体推回去,回头对上等候在旁的刑侦队队员:“Something_old,something_new,something_borrowed,something_blue。” 他扬起镊子尾端的蓝色细带来:“昨天晚上那剧组里,是不是丢了一套婚纱?” V126 相信自己,也只依靠自己! 彤霞久绝飞琼字,人在谁边。人在谁边,今夜玉清眠不眠。 香销被冷残灯灭,静数秋天。静数秋天,又误心期到下弦。 胡不归兮?胡不归… —— 其实那一封封匿名寄来的信,起初并不叫人害怕,甚至隐隐引出离愁,让人伤感之余,又能体会几分温情暖意。 戚美瑜原是喜欢的。 只是这之后的走势… 也只能道一句惋惜。 单独使用的休息室,大门上清楚贴着告示,女一号:戚美瑜小姐。 只要能过得了剧组的安保,进入片场休息区后所有人都可以很轻松的到达这里,不费吹灰之力找到目标人。 可见就算有恐吓信在前,整个剧组包括戚美瑜本人也没有完全警惕起来,安浔到达休息室大门的时候门是虚掩着,她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一室一厅的套间,小厅里一半的地方摆着化妆镜和衣架子,另一半则是各种米分丝送的鲜花礼品。 连通内室的地方没有装门,安浔轻轻过去站到门洞边,朝里望了一眼。 内室很小,只放得下一张单人床和一个衣柜,一个高挑的女人背对着她站在衣柜前,竟是正在换衣服。 安浔没什么不该偷窥的羞耻心,靠在墙上看着戚美瑜脱下警服外套,再松了皮带脱掉了裤子,她接下去应该没拍摄任务了,准备换上常服。 戚美瑜今年二十六岁,去年夺得影后桂冠,影视两栖红人,是如今国内炙手可热的一线女星。 安浔带着审美的眼光打量戚美瑜的背影,觉得的确十分养眼。 戚美瑜是河州人,侗族,据说很会跳舞,临江戏剧学院表演系出身,要貌有貌要才有才。 安浔很会收敛气息,戚美瑜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人。 她低头解开衬衣扣子,上衣脱落的时候,整片白皙的美背展露无遗。安浔有些意外的在戚美瑜背心中央看见了一抹红色的影子,她眼底带起一抹玩味,下一刻戚美瑜已经拿起床上的毛衣套在了身上。 没什么好看的了。 “戚女士,我是武陵区警局实习生安浔,请问您一会儿有时间录个口供么?” 安浔忽然闲闲开口。 戚美瑜吓了一大跳,猛然转身! “你…你怎么进来的?!” 安浔笑笑:“就这么进来的。” 戚美瑜皱起眉来:“后台休息室是不允许外人随便…” 安浔点点头:“是,但是我穿的制服,保安还以为我是剧组工作人员,就放我进来了。戚女士您知道么,只要任何一个穿着制服的人,无论是群众演员还是乔装打扮的外人,都可以畅通无阻的进来呢~” 眼前的姑娘白白净净长得很漂亮,出口的话却是绵里藏针暗含讽刺,戚美瑜神色有些冷了:“你什么意思?” 安浔微微弯起嘴角来,表现得很专业。 “没什么,我隶属的武陵区警局负责这次恐吓案和凶杀案的调查。我一路走来没有找到您的经纪人,所以直接找您商量录制口供的安排,希望您能配合我们工作。” 安浔话落,屋外传来两声轻叩,谢安琪推门而入:“戚姐,我请的朋友到了,能开始谈话了么?” 安浔一偏头,对上谢安琪微微呆愣的视线,下一秒她就看见了跟在谢安琪身后进来的唐少辰和苏洛。 休息室里一时无声,沉寂一刻,苏洛开心的跟安浔挥了挥手,安浔则是回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 丰城这个案子,办案权在武陵区警局,由郁勇带领的刑侦队负责。 唐少辰的身份是公安部特聘顾问,并不属于特定的哪个警局,这次因为谢安琪的缘故加入到这个案子中,目的是给苏洛一个锻炼的机会。 此后,刑侦队成员将剧组主要演职人员划分成了几组,分别进行了问话。 剧组导演孙岑不是个喜欢配合的人,倒是在见了唐少辰之后态度微微有了改观,看来这孙岑的确是个侦探迷,在之后的问询中,他甚至还很有兴致的问了唐少辰不少问题。 安浔和苏洛主要负责的工作是旁听记录,就如同唐少辰之前给苏洛安排的任务,他要她时刻谨记观察尸体后得出的两个结论,在询问过程中作为问话的依据。 坐在唐少辰身后的小板凳上,苏洛一边听着口供,一边在脑海里飞快的做着推论。 之前通过观察尸体,她得到的两个信息,第一,尸体的衣服不知自己的;第二,尸体身上有一样只有新娘才会有的东西。 从这两个事实反推,运用疑问列举法,可以得到以下问题。 第一,死者为什么没有穿着自己的衣服? 第二,死者穿着的衣服是谁的? 第三,死者身上为什么会有something_blue? 第四,死是否是盗取婚纱的人? 第五,被盗的婚纱,是否导致了她的死亡? 在笔记本上列举出这些点之后,苏洛开始尝试利用现有证据作为依据,通过假设反推法,回答以上问题。 首先,假设第五个问题答案为真,死者的死亡的确与被盗的婚纱有关—— 那么可以推出两个直接推论:第一,死者就是盗取婚纱的人,凶手因为她盗窃婚纱而杀人; 第二,死者看到了盗取婚纱的人的脸,被杀人灭口。 苏洛随即否定推论二,因为杀人灭口不需要给死者换衣服。 由此反证推论一正确,可以引申出一个间接假设,死者如果是盗取婚纱的人,那么她很可能把婚纱穿上了身。 因为只有这个假设成立,才可毫无违和的证明问题三,为什么尸体上会有something_blue,因为她死亡的时候正穿着那套婚纱。 而如今已知的事实,尸体身上的衣服虽为大码,却仍是女装。 由此大胆假设,如果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是尸体穿着的衣服是凶手的; 那么问题一的结论,便呼之欲出! 死者之所以没有穿着自己的衣服,是因为凶手脱掉了那套婚纱,把自己的衣服穿在了她身上,而自己穿上了那身婚纱! 这个结论看似匪夷所思,但是结合方法论的最后一点衔尾原理,综合来看第一个问题和第五个问题,仅仅因为一件婚纱就能杀人,除了说明凶手的情绪很不稳定,还可以证明这套婚纱对她的意义十分重大! 她不能忍受外人来穿,所以在撞破了死者盗窃婚纱的时候,她才会选择杀人,并将婚纱据为己有! 假设反推法,是利用合理假设得出事实结论的推导方法,苏洛这学期才学的,这时候活学活用了一把,推完之后感觉还比较满意。 现场问话对象是场务,言语有些啰嗦苏洛觉得可以粗略听,于是开始尝试做嫌疑人画像。 首先,那是一个身材高大或者矮胖的女人。 其次,她应该经常出入剧组,熟悉片场构造和剧组作息时间,才能完成犯罪而不被发现。 最后,她在昨晚杀人,把自己的衣服脱了给了死者,然后自己穿上了婚纱,那么她一定是行动不便…且目标很大的… 苏洛猛一抬头! 凶手还潜伏在这个剧组里?! 他们要抓的是一个躲藏在不知哪个房间里穿着婚纱的女人,她就是凶手! 苏洛气息有些微微不稳,抬眼的时候非常迅速的扫了前方的唐少辰一眼,却是看见他一贯清冷的侧颜时,心中刚刚还很笃定的念头微微有了迟疑… 如果她的推论都是对的,连她都能想到的东西,冰山教授会想不到? 如果他能想到还坐在这里盘问工作人员干什么,还不快点去抓人?! 想着,苏洛直觉自己的推导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个怀疑在她不经意偏头瞥上斜对面的安浔的时候,变得更加强烈。 在苏洛心里,安浔一直是比她强的。 那一次唐教授讲座安浔的表现,还有网络作者杀人案她的作业成绩,其实她都看到了。 所以苏洛心里一直很明白,安浔才不是开后门进来的,她有着比她和黎曼曼都要高的天赋; 如果说这一次心理学系的名额只能取一个,冰山教授绝对会只选安浔一个人带,根本看不上她们其他人… 所以,此刻安浔气定神闲的样子更加加重了苏洛的不自信。 她低头看了看写了一稿纸的推导,轻轻叹了口气,把那页翻了过去。 —— 另一头,安浔听故事一样的听着郁勇和唐少辰对分配到他们这组的主要演职人员进行问话。 之前郁勇告诉过她,她们现在做的都是正规办案的流程,大多数凶杀案都少不了对相关群众的排查。 安浔听出郁勇的话外之音,她是想告诉她,真正的刑侦破案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动动脑子想想推论就行,重点是证据的搜集和推论的证明过程,想让她好好感受一下。 而感受过后安浔唯一的感觉,当警察真无聊。 戚美瑜的问询已经过了。 这位长相微微风情的大影后和她玉女的形象很相符,骨子里是个保守到有些古板的人,她否认了和孙明怀的暧昧关系,声称一切都是宣传需要,而且她本人甚至有些反感。 戚影后冷着一张御姐脸当着导演和孙明怀直言了当这样的话,当然叫人想不相信都难。 在戚美瑜之后接受问话的是孙明怀,这个前任影帝有着一双深邃迷人的电眼。 孙明怀也否认了同戚美瑜的关系,言语之间甚至带着丝暗讽,显然是对戚美瑜刚刚的断言有些不爽,让安浔觉得这个大影帝虽然荧幕形象好,但是本人却未免有些小肚鸡肠。 安浔只听了这两人的,之后就一直在神游,直到刚刚完成一组拍摄回到休息区的祝迎雪到了,她终才重新有了些兴致。 祝迎雪便是饰演婚纱杀人魔的女演员,刚刚在桥头的人就是她。 此刻换下了演出服,穿着一套简单居家服的祝迎雪显得愈发年轻漂亮,往审讯桌前一坐,特别夺人眼球。 在场很多男士都坐直了,安浔也是。 祝迎雪今年二十一,首都电影学院大三学生,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 只是这样的她名气却并不小,演技和长相都不错,至少能大大方方同两大影帝影后搭戏,最近因为《雷霆特警》的开拍网上她的宣传也很多,年前媒体新评选出的荧幕四小花旦,祝迎雪便是其中之一。 祝迎雪声音甜美,一双大眼睛都会笑,回答问题的时候脆生生的,让人感觉良好。 郁勇就失踪婚纱问了祝迎雪几个问题,她一一作答,最后郁勇问完了,问唐少辰还有没有补充。 人群后发这时忽然有人举起手来:“祝小姐您好,我是临江公安大的学生,正跟着郁队实习。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祝小姐,不知道您方便回答么?” 一句话落,四周不少人转身望去。 安浔坐在那处也有一个多小时了,其实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一个特别漂亮的学警妹子。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大家也就是找个机会明目张胆的多看几眼,审讯桌后祝迎雪微微探头,在看清安浔的脸时顿了顿,随即笑开来:“当然可以,您请问。” 安浔望上祝迎雪,笑起来:“那请问,祝小姐您有男朋友么?” … 啥?! 一个问题抛出来,在场大多数人都愣住了,反应快的一声嗤笑不明就里,当事人祝迎雪更是呆了,三秒之后才恢复盈盈笑意:“这位小姐的问题很有意思呢,我并没有男朋友哦。” 安浔很淡然,继续笑:“是么,那请祝小姐回答一下,两个月前年假的时候,曾经有媒体拍摄到您在东京机场同一神秘男士亲密携手,这件事是真的么?” … 尼玛这又是啥?! 再一个问题,现场已经开始乱了,祝迎雪有些哭笑不得的望上对面两个警官,看他们脸上神情肃穆,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学生言行有失。 难道她的问题还真是都同案子有关的?祝迎雪开始微微认真起来。 “这位小姐,我回答你的问题,我并没有男朋友,你所说的这篇报道也是子虚乌有。” “是么?”安浔听完笑着点点头:“那么最后一个问题,祝小姐您有没有恋爱的打算呢?” 安浔笑得和煦,一张青春洋溢的容颜,看着甚至完全不输她也不输戚美瑜。 年轻就是好呢,关注点都在情情爱爱上,朝气蓬勃。 祝迎雪也笑了起来,一双闪亮的眸子那一刻微不可查的偏向了会场左侧,又柔柔的转了回来,笑容在那一刻都变得更加美好了。 “嗯,我现在还在念书,在影坛也还是新人,目前最关键也最重要的还是好好学习,尽力诠释角色,做好本职工作。” “只是哪有女孩子不期待恋爱的?我没有谈过男朋友,所以也非常期待初恋,如果能有让我心动的男人出现,我很愿意投入到这段新的人生旅途中去,希望自己能平衡好所有,爱情事业两不误——” 祝迎雪说到这里,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所以这就是我的答案啦,小记者你还满意么?” 一句调侃,话落全场哄笑。 安浔笑着点点头,身前唐少辰放下在桌上轻敲的手指,淡淡开口:“谢谢大家的配合,到这里我们想要得到的信息也差不多了。关于戚女士恐吓案还有昨晚的凶杀案我们已经有了初步判断。” 唐少辰站起身来,找到导演孙岑:“不出意外今晚案子就能了结,希望不会影响孙导拍摄进度。” 安浔不得不承认唐少辰极会揣度人心,只要他愿意配合分分钟就能把人哄得开开心心完全拿下! 这不,侦探迷孙导早已经完全拜倒在了大冰山的西装裤下,他多么清高又麻烦一人啊,发生了凶案都能在现场开工,现在笑得跟朵娇花似的杵到唐冰山面前,又是崇拜又是激动的,还问要不要配合。 唐少辰端着架子淡淡拒绝了,当然他越端在孙岑心目中就越高大上。 孙岑满含倾慕点头哈腰的走了,走的时候把一干人员都带了出去,今晚剧组全体人员留宿,协助大教授缉拿凶手! 偌大的审讯室瞬间就空了,余下刑侦队和唐少辰安浔苏洛几人,谢安琪也自发留了下来,这时她第一次参加审讯,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唐少辰工作时的样子。她承认自己有些小动心,当然更多的是想要再找他多了解些情况。 一般单独审讯的程序这次特意弄成集体旁听模式,唐少辰自有自己的深意,如今一番询问下来,他抬眼看了郁勇一眼,从她眼中看出了同样的猜测,他随即转头望上了苏洛。 “怎么样,推论的结果。” 苏洛抬眼,看着有些呆愣也有些紧张。 现场气氛冷冷凝滞,下一秒苏洛甚至微不可查的朝安浔望去了一眼,安浔却是忽然举起手来:“郁队,我家里今晚有事,我能不能先回去?” 在场所有人都正襟危坐呢,临破案关头了小丫头居然要提前走?! 郁勇回头望上安浔,她依旧是那样淡然的样子,一双清亮的眼眸在室内的灯光下愈显澄净,郁勇忽然就有些明白了唐少辰要把小丫头放身边自己带的原因。 安浔头脑好,洞察力强,考虑问题思路清晰直截了当,而最宝贵的一点,是她有天赋,有断案的天赋! 这些都是郁勇当初把安浔要过来的原因,当然今天第一次带她出勤,看过她在案子中表现之后,她也似乎明白了,唐少辰会同意把丫头交给她的原因。 如果说上面的那些有点可以让安浔成为一名非常优秀的办案人员,那么她唯一的一个致命缺点,则会让她远离一切,甚至误入歧途… 安浔她,从整个思想到言行里,没有一点怜悯心。 她不在意被恐吓的对象,也不在意死去的女孩,甚至根本不在意最后是否能抓到凶手。 今天这一天,所有的推演都像是她自己的一场华丽演出,她很有理由相信她在非常早的时候就已经完全看透了一切,但是她不说,甚至没兴趣看到结果,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便百无聊赖,想要离开。 郁勇盯着安浔看了一会儿,随即点头:“好,让老赵开车送你回去,路上小心。” “嗯,那郁队下周见。还有唐教授跟洛洛,拜拜。” 安浔笑眯眯同众人告别,就这样走了。 小姑娘还是很傲气的,并没有把她看在眼里呢。 郁勇笑笑,回头望上唐少辰。 她这边是高徒嫌弃导师不够名,那他这边呢?他早已洞悉凶手身份还搞出这么大个阵仗一条一条线索翻出来递到徒弟面前去,最后能得到满意的结果么? 不过用一整个凶杀案来带徒弟?果然也就唐少辰这种脾气的人做得出来。 安浔走后现场再次沉寂下来,苏洛承受着所有人的目光,压力很大! 今天她过来,根本就是抱着走过场的心态,没想过派上什么用场也没想过起什么关键作用,她只是来学习的啊! 结果呢,大冰山都跟人导演说什么了?今晚就破案?那时间这么紧迫所有人都盯着她是做什么?! 苏洛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煎熬。 她从小胆子就大,没什么把握瞎碰运气的事做过不少,只是那些都和人命没有半毛钱关系,怎么能一样? 微微抿唇抬眼望上唐少辰清淡的眉眼,苏洛甚至有些生气,他明明自己可以做的事为什么要推她上去做?万一她失败了呢,万一她全部想错了呢,万一再有人死了呢! 唐少辰忽然起身去到了一杯水。 回来他到了苏洛位置旁,伸手递给她。 苏洛抬头,他淡淡望下去:“有一些头绪却得不出结论的时候,先把自己想到或看到的东西说出来,是一种很好的方法。” 唐少辰开口,跟他平时讲课一个样:“语言和文字有助于人脑疏离思绪,激发出潜意识层感知到的各种信息。苏洛,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 苏洛不说话,她在他眼里原来有优点? 唐少辰顿了顿,不知看没看出来苏洛真心诚意的质疑。 “你最大的优点是观察力。所以你先说你看到的东西。” 在场一大票人,全是专业办案人员,如今闷声不吭守在这里等大教授教学生… 苏洛没脸再矫情。 “首先,戚美瑜和孙明怀并不是暧昧关系。” “其次,戚美瑜的个性很好强,同剧中她饰演的角色姜恋其实非常像…是的,我也是云霄大大的书迷,看过《执手之刀》。” “另外,祝迎雪和孙明怀可能有一腿,之前小浔在问她恋爱打算的时候,她忍不住看了孙明怀一眼,表情很娇羞。” “所以和孙明怀有暧昧的其实是祝迎雪,安浔她…” 语气平叙的说到这里,苏洛忽然一顿。 安浔她为什么会在意祝迎雪的恋爱关系? 祝迎雪的角色,婚纱杀人魔,是了,按照角色而言,那套婚纱该是祝迎雪的东西! 婚纱,死者,女人的衣服,女人… 苏洛冥冥之中感觉到了,这一场问话是唐少辰故意安排来给她提供线索的,包括安浔的几个提问应该也是! 那么,会不会她之前用反推法得到的那个结论也是正确的呢?因为在整个问询过程中,除了参与拍摄的人员所有工作人员都集中到了这个大厅,如果真有一个穿着婚纱的女人潜伏在剧组,她也无法伤害他人。 同时,冰山那么笃定今晚能破案,则说明他认定了即便无人那个女人也不会换了衣服逃走。 为此她一定有必须留下的理由,又是什么理由可以让人不顾这么大的危机也要坚守? 【你就是我的理想,最懂我的人,我爱你,就像爱着我自己!】 【你怎么可以背叛我?你该死,你违背了你的誓言,你不配再拥有我的爱!】 那一刻,拥有痴迷执念的凶手,让苏洛一瞬想到了同样有着强烈执念的写出那些匿名信的人! 下一刻,脑海中忽然一道灵光一闪而过,有什么念头突破了先前层层枷锁一瞬涌出,让苏洛惊得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那恐吓信,那恐吓信不是寄给戚美瑜的,而是寄给祝迎雪的!” “什么?!”破天荒的一句落下,一直在角落闷不吭声的谢安琪脱口而出。 苏洛却已经激动得两眼放光完全听不见! “是的,那匿名信和礼物,其实都不是给戚美瑜的,只是礼物可能比较贵重祝迎雪也不太出名,所以被误认为是给戚美瑜的了!” “换个角度就清楚了,你想,戚美瑜的个性,姜恋的个性,是那种女汉子英勇果决的类型!而匿名信呢,你最懂我,你是理想,我爱你,你不配,这样的用词和情绪,分明是一个敏感多情甚至有些诗情画意的女人会用的词!那匿名信里提到过我爱你,就像爱着我自己,其实写信的人是和角色产生了共鸣的,而让她共鸣的角色,其实是那个婚纱杀人魔!” 想通了一路,就是路路通,微瞪着双眼急不可耐的说出推论,苏洛已经完全嗨了! 所以才会有那句,你违背了誓言! 因为婚纱杀人魔的角色,是一个被男人背叛不再相信爱情的女人,但是演绎这个角色祝迎雪却是个同大影帝有秘密关系且向往爱情的女人! 那凶手一定有角色和演员的认知障碍,她完全把祝迎雪本人当作了婚纱杀人魔本人,所有觉得遭到了背叛,甚至对祝迎雪起了杀意! “所以这也能解释那死者的死因了!” 昨夜,可怜的女死者一定是先一步潜入了祝迎雪的休息室,在那里发现了那身漂亮的婚纱,忍不住就试穿了一下! 却是非常不巧,前来杀人的凶手这时候正好也潜入了休息室,看见穿着婚纱的女孩,她心中已经不配穿上这具有象征意义婚纱的祝迎雪便像是在亵渎她心中最神圣的执念一样,凶手当即狂躁痛下了杀手! 结果杀了人之后她才发觉杀错了,只能去抛尸… 在抛尸的过程中,她看着那套婚纱,越来越觉得只有经历过同样悲剧的她,只有还坚守着信念的她,才配得上这身衣服! 于是她把婚纱脱了下来,出于愧疚把自己的衣服给了女死者,然后穿上梦寐以求的白纱,她便成了祝迎雪,或者说,她便成了那婚纱杀人魔! 一路激动说到这里,苏洛却是忽然一顿。 就像一本小说里永远不能出现两个重复的角色,在凶手心中独一无二的杀人魔,又怎么可以有两个?! 所以她才没逃走? 所以她的下一个目标… “我靠,那凶手下一个目标不就是祝迎雪么你居然说都没说一声就让她一个人回去了?!” 苏洛难以置信的大吼一声,死死盯上了唐少辰的脸!她实在判断不住她这一句出口的时候大冰山是不是又浅浅的对她笑了一个。 反正他是没介意她情急之下爆了粗口就是了… 下一刻唐少辰淡淡转身:“凶手就潜伏在祝迎雪的休息室里,女性,穿着婚纱,身形高大,按照她模仿小说人物的心理,整整一天的时间她应该已经给自己配好了一把柴刀,大家小心为上!” V127 恢复原样! 这一夜的片场,不开机,却是比平时气氛还紧张。 祝迎雪回到休息室,情绪有些微微雀跃,也有些隐隐担忧。 她今天走出了大胆一步,在那大厅当众承认自己有恋爱的期待,其实隐含的意义已经非常明显。 她已经可以预想,明天临江的媒体就会报道出她今天说的这番话,然后揣测能让新晋小花旦心动的男人究竟是谁,她如果能再适当透出一些消息跟进的话,她和孙明怀的关系应该藏不了多久。 只是这些计划都不是她可以肆意去做的,她必须确定孙明怀的态度再做打算。 所以今天她的话全部都是可进可退的试探,如果他生气,她就撒娇道歉然后把舆论引到另一边去。 但是如果他默许… 想到这里,祝迎雪低头露出了甜蜜笑意,年前孙明怀带着她游日本,两人过得非常浪漫,孙明怀还说她是第一个让他动了有个家也不错的念头的女人,所以她还是可以有所期待的,对不对? 祝迎雪沉浸在恋爱的米分色泡泡中,哪里还会去在意什么杀人凶手。 她独自回到休息室,坐了一会儿想喝水了才想起来自己的助理因为婚纱丢了的事今天早上已经打包走人,据说新人明天才会到,祝迎雪有些不大开心,还是自己起身去倒了杯水。 祝迎雪的休息室是和几个女配角共用的,只是最近今天只有她一个人的戏,所以其他人都没来。 祝迎雪倒水的时候经过休息室后方一整排衣架,那里悬挂着她们所有人的服装,连群众演员的服装都在,堆得里三层外三层。 她走过的时候,晃眼瞥见那一堆衣服缝隙间透出一抹雪白的影子,她再回头一看,那里却又什么都没有… 祝迎雪站在原处,有些不确定。正盘算的时候,忽然丢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的注意力马上被完全吸引,扭头回到桌前,一眼看见上面显示的号码,喜上眉梢。 丢了杯子一屁股坐到桌前,祝迎雪低头打开滑索看起短信来; 她在的地方,明明对面就是一大块化妆镜,只是她低着头太专注,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那镜子的倒影里突然出现了一大片雪白的影子,有一个穿着白纱的高大女人无声从花花绿绿的演出服后绕了出来,死死的,凝视上了她的脸! 长发,枯瘦,脸上的表情诡异空洞。 除了不够好看以外,那穿着白纱的女人似乎更加适合那杀人魔的角色,更不提她此刻手中紧紧握着的那把标志性柴刀! 女人无声走近一步,漆黑的瞳孔里似有了一抹焦距。 只是当她看清眼前的女人,看清她此刻脸上又激动又期待的模样,那样鲜活的表情,深深刺痛了她!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那样的呢… 是从大学一直相恋到结婚的丈夫提出离婚开始,还是从之后让她重新找到了自信以为可以幸福的男友背叛开始?… 后来,她甚至听从家里的安排相亲结识了各方面条件都不如她的现任男友,却是被他骗去了离婚五年来所有的积蓄,然后被狠狠抛弃! 她原以为,所有的问题都是出在她自己身上… 她太倒霉,容易被坏男人盯上,他们所有人都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却能活得比谁都逍遥! 原先,她差一点就选择了死亡,是什么牵引她留下了自己的命?之后机缘巧合下,她读到了那一本书,认识了那一个同她有着同样经历却仍旧好好活着,活着,杀掉了所有负心汉的女人! 她做了她梦寐以求却是没有胆量去做的事,她是她的理想! 如果现实生活中能有这样的女人存在,那些负心汉又怎么敢那样肆无忌惮的欺骗女人的感情?! 独居的女人,没有孩子,没有寄托,没有人生,没有,希望… 慢慢的她的精神,开始出现了异常。 生活的全部重心都围绕着那小说人物的她,在看到电视剧定妆照的那一刻,深深迷恋上了祝迎雪扮演的角色——那个婚纱杀人魔。 此后的发展,同推论分毫不差。 女人从仰望的角落走出来,带着虔诚的心来到了她的偶像身边,当一腔热情付诸之后,却是被一个晴天霹雳完全打碎! 而此时此刻,盯着不合格的祝迎雪,她早已有了取代之心,她要把这个冒牌货杀掉,只有杀了她,她的理想她的最爱才回来,她的人生,才会回到正轨! 诡异的女人,诡异的白纱,诡异无比的杀人魔深深映在了化妆镜上,高高的,扬起了手中柴刀! 那一秒,无声的戾气四散,一缕阴风忽然擦过祝迎雪的肩头她一个哆嗦猛一抬头,一眼看见镜子上的画面时,吓得完全愣住了神! 画面中,女人勾唇,柴刀落下,千钧一发的刹那忽然门外响起一阵嘈杂,下一刻伴随一声巨响休息室大门被狠狠踹开,持枪的刑警大喝一声破门而入,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对上的女人的头颅! 这是多么让人振奋的一幕啊,她的罪行被揭露了,就像设定中的那样,她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却也让所有人记住了她的存在! 那一刻嘴角甚至一瞬扬起了痴迷的笑,女人转身举刀,疯了一般朝着刑警冲了过去! 一片混乱之中,吓傻了的祝迎雪推翻椅子抱头鼠窜,在最惊恐的时候忽然有人一下揽住了她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开口:“不要怕,跟我来。” 那是镇定的女声,微微耳熟。祝迎雪抬眼的时候看清了那人身上工作人员的名牌,想也没想就跟着她冲了出去! 本没有经过特殊训练的女人,却是在意志力和狂躁的双重驱使下变成了极其凶暴的罪犯,凭借一身蛮力和不惧死亡的疯狂,竟是三两下砍伤了两名刑警! 郁勇带队冲在最前,眼看着同事受伤她死死咬牙找准机会抄起手边一个瓶子朝女人丢去,在她转身愈砍的刹那她稳稳举枪,一枪击中了女人的右肩! 大量鲜血涌出染红了白纱,女人吃痛手中柴刀落地,她低头一眼看见那么刺目的红,第一反应不是自己的伤而是被污染的裙子,那一瞬的慌乱彻底击溃了女人的防御,郁勇连同另一名刑警几步冲上去,压住女人的肩膀把她狠狠摁到了地上! 郁勇掏出手铐将女人反手扣住,掏出对讲机要属下派车提人,准备连夜审讯。 不少听到动静的人此刻将休息室大门层层围堵,唐少辰带着苏洛拨开人群从门外绕进来,面对现场一片狼藉,唐少辰环顾四周,越过导演孙岑激动的脸时没有半分停留,最后目光与郁勇交汇。 唐少辰皱起眉来:“祝迎雪人呢?!” … 祝迎雪人呢? 遭遇变态杀手,吓得魂飞魄散,此刻的祝迎雪正被那工作人员押着,从片场后门跑出去! 听到身后传来的枪响她吓得没有一丝怀疑也不敢有一丝怠慢,直到冲出后门到了一片浓郁夜色之中,才恍然有些回神… “可,可以了,这里已经很远了…谢,谢谢…” 祝迎雪状似无意的挥开了工作人员的手,一下后退到了一片阴影里。她潜意识里察觉到了危险,偷偷打量四周是否有人的时候,那工作人员一下转身露出了正脸。 那是一张极其明媚漂亮的容颜,只看过一眼就很难忘记! 祝迎雪一眼便认出来了,那竟是之前在大厅提问她的女生! 那女生是警察的人。 祝迎雪一瞬放松,牵起嘴角还没来得及笑呢,却是下一秒,那温柔又漂亮的笑意已是生生冻结… 那女生既然是警察的人,为什么要换上片场工作人员的衣服,还要把她带到远离警察的地方来? 祝迎雪好歹是演悬疑剧的看过剧本,洞察力还是有的,这一念头闯入脑海她浑身一僵,下意识后退的时候,安浔扬手摘下鸭舌帽,一头乌黑长发散开的瞬间更显娇艳,她笑起来,却是让祝迎雪感觉到的蚀骨阴寒! 她往前一步,幽幽开了口:“你早已不是当初的你,我也早已不是,当初的我。在不变的光阴里我们都变了,再也,回不到当初…” 祝迎雪在安浔逼近的瞬间后退,一瞬推至墙角,她死死贴着冰冷墙面,当这一句台词出口的时候,她一瞬恍惚。 这是她去年出道的处女座《故乡山川》里的一句台词,唯美凄凉。 此刻被眼前那明艳的姑娘念出来,她总觉得满含深意,却是任凭她再如何搜索记忆,这一张脸,那一双神色应该永远不变的双眼,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你是我的影迷?…” 祝迎雪颤抖着,说出她能想到的最好结局。 噗… 话落却是一声轻笑从齿间溢出,那一刻清幽墨瞳里带上冰冷嘲讽,安浔扬手,轻轻顺过了祝迎雪的发丝。 不一样了,从头到脚,全部都不一样了。 其实当初的样子,有什么不好? 一张平凡到无趣的脸,普通的身材,说着一口带着方言的普通话,丢在哪里都不起眼,这样不是很好么,至少做了什么坏事,很容易藏。 她却是偏偏不肯么,非要变成如今的模样,姣好的容貌玲珑的身段,连一口京片子都说得地道,首都电影学院校花祝迎雪,连名字都那么好听,她这么张扬,是等不及她找过去,等不及,要赎罪了么? 是不是啊… “三年前报考临江戏剧学院落榜了的…祝晓青?” —— 当晚,郁勇携一干刑侦队成员将嫌疑人押回警局,唐少辰则无心再跟进后续进程,开车送苏洛回去。 苏洛今天立了功,又激动又兴奋,本来有好多话想要同大冰山探讨一下的,无奈从上车开始冰山就一直沉着一张脸,气氛比平时还要冰冷,苏洛不知道是哪里又不对了,忍着没敢开口。 唐少辰在想安浔。 今晚最后那一场抓捕,完成之后他竟是在现场看到了之前郁勇派去送安浔回家的老赵。他问了,老赵说安家来了司机等在了基地大门,他把人送到那里,安浔跟着自己的车回去了。 唐少辰忽然就觉得心里那股烦躁的疑虑又起来了。 安浔突然提出早退,老赵离开之后她就是行踪不明! 而那失踪的祝迎雪到现在都没找到,这两者之间是否有关? 他承认事事都怀疑自己年仅十八岁的学生简直丧心病狂,可是即便他一点也想不出安浔同祝迎雪之间的关联,该死的无凭无据他也怀疑她! 只要没有人跟着,没有人能确定安浔同案子无关,他就直觉,她像是又在背地里做了什么他绝对不想知道却又必须调查清楚的事! 所以这一次,他当真要依赖直觉了么? 唐少辰沉着脸,不悦的想。 身侧,忍受了太久的低气压,苏洛再也受不了了,终于扬手在唐少辰身侧挥了挥,讨好道:“教授,我今天第一天实习的表现如何?你给我打个分?”你不是最喜欢打分了么。 苏洛一个打岔,才把唐少辰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出来,回过神的时候他甚至发觉先前开错了一小段路,冷着脸不动声色拐弯,绕回到正路上。 “对于第一天实习而言,还不错。”片刻,唐少辰淡淡评价。 一句不错已经足以让苏洛内心嗨翻天了! 她忍不住就笑了,有些雀跃的转过身面对了唐少辰:“嗯,我也觉得我表现得很好,虽然可能还比不上小浔,但是我也有了进步了!” 小浔… 唐少辰皱了皱眉:“你觉得自己比不上安浔?” “嗯。”苏洛点头,顿了顿,“其实唐教授,你实话告诉我,小浔是不是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推导出所有结论了,她比我快了很多,是不是?” 前方道路漆黑,唐少辰盯着远处迷离的灯光,半晌轻应。 安浔是快,却并不代表她好。 “你总结一下,这次出勤你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嗯,收获的话,参与了真实案例,运用了之前学到的方法,自后协助破了案。”苏洛想了想,“只是教授,我现在想想都有些后怕,当时情况这么危急,凶手就躲在祝迎雪房间里,那如果我没能判断出来呢?或者说我判断用的时间太久导致最后没赶上呢?!其实教授,我根本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如果是那样怎么办?” 苏洛问到了症结所在。 唐少辰拐弯,绕上高速:“你觉得会有什么办法?至少我看来,如果你失误了,被害人就只有死路一条,没有第二个选择。” “但是你不是已经…” “和我没有关系,以后我也不可能每一个案子都在你身边。” 一句断言,苏洛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其实知道的不是么,这一次出勤,她最大的收获其实是明白了作为一名办案人员需要承受怎样的压力… 特别是当所有人都指望着你的推论来抓住凶手解救被害人的时候,你便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错,不管怎样都不能赶不上,那样的压力和责任,会把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却也能催生出巨大的动力,当最后案件的结果证明了推论全部正确的时候,那一刻的满足感,无与伦比! 车子开过一个路灯,唐少辰偏头淡淡瞥了苏洛一眼,从她的脸上看到了非常纯粹的信念和憧憬。 这才是他想要教会她的东西,其实苏洛很适合犯罪心理学,也很适合成为一个刑侦顾问。 “永远相信自己,也永远只依靠你自己。”唐少辰收回视线,淡淡总结,“当你认定一件事是对的时候,坚持。当你发觉你错了的时候,在第一时间改正——犯罪心理,罪犯侧写,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说到这里,唐少辰顿了顿,最后还是把犹豫要不要说的话说了出来:“其实在这方面,你比安浔更适合。” 苏洛瞪圆了眼,她比小浔更适合?! 是啊,因为你是个很有天赋的正常人; 而安浔,很可能是个过于有天赋的疯子。 —— 彼时,当唐大教授又在脑洞大开心生怀疑的时候,被怀疑的对象坐着所谓的安家的车回到了“家”,此刻正做着的事,的确是疯子才做的。 好好安顿好了“客人”之后,安浔招来隋炘吩咐了一下方案,当她拿出那厚厚一沓的人体细节照片时,隋炘瞪大眼睛看着她的模样,就像看着一个鬼。 “你是说,要我照着这堆整容记录照片,把这个全身整容的女人给还原过去?!”隋炘一直知道安浔是个变态,却是完全没有想过她的变态指数还能一再进化! “但是我没学过整容啊这个任务不可能完成的!” 一间小小暗室,隋炘音量不低。 他这一句吼出来,不远处手术台上被数根皮带狠狠束缚住的女人又开始挣扎了! 只是她再是挣扎也完全动弹不了半分,她甚至连眼皮都固定住了,此刻不可避免的眼睁睁的盯着天花板上一幅巨型画像,那是一个身穿芭蕾舞衣的年轻女孩,摆着一个优雅的舞蹈动作,可怜的是,她看了很久,仔仔细细辨认了很久很久,才终于从记忆中搜索出了一段往事,终是吓得面如死灰! 激动的男声落下之后,便是一道浅浅轻扬的女声,微微带着慵懒,更多的,却是冷意! “完不成也要完成,否则你看,我们的青青现在这副样子,小紫怎么可能还认得她?才三年不见,就不认识了那多可惜,要知道当初在临江备考戏剧学院的时候,青青可是我家小紫最好的朋友呢~” “呜,呜呜呜!” 祝迎雪继续哭,哭得肝肠寸断却是得不到半点同情,在抗议被驳回之后隋炘已经开始研究那一张张整形前的局部照,呵,这女人动过的地方还真不少,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个地方的真的! 安浔施施然起身:“手术你慢慢做,能不用麻醉剂就不要用。这可是为了与挚友重逢蜕变身心的历程,我们不要辜负人家一片真心。” 隋炘正盯着丰胸那一章看,想到要把硅胶取出来,他其实有点点兴奋:“呵,你个变态的女人,不打麻醉要是痛死了我可不管!” 安浔离开,轻扬的声线远远传过来:“不能痛死当然也是你分内的事。当年最顶尖的刽子手行凌迟之刑,千刀之前要保犯人不死。这是实力的象征,我想作为一名优秀的医者,保证病人不死在你的手术台上,也是实力的证明不是么~” 淡笑一声,安浔步步走远,原地隋炘脸上带着一抹冷笑摇摇头,还医者,自从跟了这个疯女人他比简直比刽子手还刽子手! 隋炘转身,微微研究了一下。 要不就从把那女人手臂上原先有的烟头印子给重新烫回去,开始? … 另一头,离开暗室之后安浔回到房间,打开电脑查看之前收到的邮件。 安浔冷淡,却并不代表郁勇便不再认真对待教导她的事,她回去之后整理出了这次恐吓杀人案的全部资料发了过来,让安浔看过之后,下周实习前写一片结案报告出来。 安浔对报告没什么兴趣,却是有一样东西想从资料里确认一下。 解压了郁勇发过来的文件,安浔打开了恐吓信扫描文件夹,一页页翻过那剪贴而成的信笺,最后停在了其中一张图片上。 那是一首词,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是清朝文人纳兰容若的作品。 彤霞久绝飞琼字,人在谁边。人在谁边,今夜玉清眠不眠。 香销被冷残灯灭,静数秋天。静数秋天,又误心期到下弦。 胡不归兮?胡不归… 诗句依旧是平凑而成,相比其他信笺却是更为整齐,一个个方块的小字之间便是间隙都是差不多的,看着整洁漂亮。 一个人,该是拥有怎样的心境,才会把一首本来可以整篇贴上来的诗句逐字剪开,再一个字一个字的拼凑起来? 这样的心智和手艺,不像是属于那精神极度不稳连杀个人都会留下自己的衣物那么单纯又莽撞的凶手呢~ 一个喜欢自己说话,一个喜欢引经据典。 一个不修边幅感情激烈,一个内敛沉稳危机暗伏。 最后,一个表达的是爱意,一个却是盼着归期。 看来在同一时刻寄出匿名信的人,竟是有两个? 一个是对着祝迎雪,那另一个,便真是对着戚美瑜! 那误打误撞成为了杀人凶手的米分丝啊,她的介入,又是破坏了谁的,什么计划? 心中微微思量,安浔忆起之前在休息室看到的戚美瑜的裸背,那背心一抹红痕是个刺青呢,一幅很特别的,唐代仕女图。 从山坳坳里走出来,带着美人图的大明星; 从万里之外寄来的,念着胡不归的匿名信。 看来那戚大影后,兴许,也活不了多久了。 … 淡淡看完想了解的东西,安浔关了电脑,提车回家。 那一场看似简单的凶杀案,背后隐藏的案中案,在打草惊蛇的菜鸟凶手引来警察之后,暗中筹备了多日的高手只能忍下所有怒意,重新退回暗处! 同一时刻,夜幕下的临江,有太多黑暗的地方可以躲藏。 一身黑衣的男子站在高楼天台,握着手机死死咬牙,他很不甘心,却又不得不服从命令! 手机那头,冰冷的男声传来:“主人的指令,这一次你既然没能动手,就必须重新筹备,等待时机。” 话落,男人低头挂断了电话,SIM卡取出,老式的翻盖机从中间掰断,他处理好一切,缓缓走到了天台边。 那里,一张背对着他的轮椅,一个背对着他的人,午夜高楼,冰凉的夜风迎面袭来扬起了那人的长发,那丝丝缕缕轻柔妙曼,轮椅上的,竟是个年轻姑娘。 临江最高的大厦,面对着满城的灯火,那一刻的景致,诱惑又迷人。 “Kay,临江是个好地方呢,不是么?” 温柔女声在风中淡淡扬起,含糊的发音,微微古怪的调子。 下一刻身后高大的黑衣男子轻轻俯身:“Aye,My_Master。” V128 恋爱中的小丑! 隔日,周末,天气晴朗,悠然闲适。 苏洛昨夜回学校,本来是带着雀跃的心情想把今天的案子好好跟安浔和黎曼曼说一下的,结果回到寝室才想起来安浔回家了,而一贯很有精神的黎曼曼竟是十点多就已经睡了,苏洛憋着一股兴奋心情无从发泄,只好也郁闷的洗洗上了床。 转眼到了周日清早,昨天一天苏洛累坏了,黎曼曼起床洗漱她都没听见,最后直到她临出门苏洛才迷迷糊糊抬头看了一个背影,叫了一声曼曼,结果黎曼曼却像是没听见,闪身关门就这么走了。 苏洛还没睡醒,头晕晕的想着最近黎小曼曼好像有些奇怪,话少了很多不说还经常发呆,难道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了? 想着苏洛迷迷糊糊抓过手机给安浔发了个短信过去,打得字连自己都没看清,问过之后顶不住睡意,一翻身又眯了过去。 安浔回了安家,开学已经一个多月了,老太太的整个丧事也办得差不多,安淮这次回来是请假,美国那边还有课业同实习等着他,他预定下周的飞机回去。 这一次安淮回来,可谓是吓死了宋灵韵。 现在她在宋灵韵心里恐怕早已是如狼似虎而他的儿子就像是个天真无知的小羊羔,在不能暴露真相的前提下还要想办法让儿子远离危险,宋灵韵应对得心力憔悴。 只是啊,这段时间安浔忙着复仇和实习根本什么都没做,偶尔回家一趟看看宋灵韵一惊一乍的表现,她已经挺满意~ 安浔知道宋灵韵这些天一定旁敲侧击给了安淮很多定居美国的暗示,也知道安淮本就是个逃避的个性那边还有好好的生活和漂亮的女友在等着他,他这一走,一年两年才回来一次的可能性相当大。 只是她当然等不了这么久,所以决定今天回家加把柴。 清晨九点,安浔被苏洛的短信吵醒,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下床去了卫生间。 轻柔的真丝睡裙褪下,安浔站到淋浴房里,打开莲蓬将头发和身上淋湿。 沾了水了长发微微带上了卷意,从雪白背脊披散而下,发梢刚刚齐腰,湿了后愈发旖旎动人。 安浔拉开淋浴房的门,往镜子方向望了一眼,然后拿起先前放在淋浴房边的一个小袋子,轻轻拉开绳子一倒,竟是倒出了一只漆黑的大蟑螂来! 蟑螂在水声中落地,开始飞快逃窜,安浔看了一眼,转身一脚踩上淋浴器把下方的龙头整个踩爆,然后抽起手边的大浴巾往身上一裹,花容失色的跑了出去! 安淮有清晨看书的习惯,每天早上的这个时候必定是在二楼露台的葡萄架下,手边放着一杯橙汁,膝上放着一本书,沐浴在清晨温暖的阳光下细细品读,那安静柔和的样子,很像是个王子。 所以安浔用着最诱人的姿态一把打开房门冲到走廊上的时候,她当然惊慌失措的朝着那头跑去,当安淮听见动静一抬眼,竟是看见穿着无比清凉的安浔浑身滴水光着脚丫朝着他的方向跑了过来,他愣神的时候,她已经冲到了室外稀薄的空气中! “哥,哥哥!蟑螂…有蟑螂!”安浔一手死死抓着浴巾,一手拉住安淮的胳膊颤抖开口! 安淮愣着一低头,满眼满脑子看到的都是安浔那紧紧收住的浴巾边沿下微微挤压出一抹诱人弧度的雪色肌肤,他愣得脑袋轰的一响热度迅速攀上脸颊,几秒之后才回过神来拉着安浔往回跑! 那里是室外,站在这么高的露台上毫无遮蔽若是被谁看到了怎么办! 安淮又羞又急,连忙拉着安浔一路跑回她的房间,进屋之后他听见卫生间里哗哗的水声,跑去一看才发觉淋浴器的龙头竟是裂了,浴室里已经水漫金山! 安淮想也没想就过去企图把水堵住,却是被溅了一身! 他随即想到热水器下面有个总阀,连忙转身跑去把阀门一关,忽又听身后传来安浔一声惊呼,他回头看见她在水池边上一路往后躲,脚边一大巨大的蟑螂正疯了般乱窜! 衣服和头发都湿了,此刻的安淮同样狼狈不堪。 形势却是不等他迟疑,他赶忙操起手边架子上的杂志赶了过去,那头安浔吓得都哭了,边叫边躲一片混乱之中安淮扬手一击把那蟑螂拍死,下一刻慌不择路的安浔呜咽一声猛扑了过来,拉着安淮的袖子竟是一下钻进了他怀里! 安淮吓得杂志都掉了,条件反射想把人推开!扬手的时候一低头,却是望上安浔黑发下光裸的肩头他根本不敢触碰! 犹豫的下一秒,忽然一滴温热泪水浸透他冰凉的衣衫一瞬传递到心头,安淮再也狠不下心,怀里的姑娘浑身都在抖,他亦是记了起来,她从小最怕的就是蟑螂… 那是一段惨不忍睹的过往,当年安浔和安濛都还很小的时候,两人关系不好,有一年圣诞节的时候家里拆礼物,还完全不懂事的安濛在一堆礼物里藏了一个包装得很精美的盒子,夹了一张给安浔的卡片,结果那盒子打开来… 回忆起当年那一幕,安淮都忍不住皱眉打了个寒颤,何况当时捧着盒子欣喜打开的安浔,那简直就是一辈子的噩梦和阴影! 想到这里安淮生出一抹自责,犹豫再三,终是伸手,轻轻揽上了安浔的肩头。 当年他和安濛跟着妈妈来到安家,安濛太小还不懂,但是他已经不小了,爸爸妈妈还有安浔的妈妈之间是什么关系,其实他心里是有感觉的… 在安浔的妈妈还活着的时候,他的妈妈和他们就是外人…他当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他都知道的,安浔的妈妈和爸爸,才是真正的家庭。 所以当年,当他终于可以跟着妈妈一同去和爸爸住到一起,他的心里是很高兴也很忐忑的… 他知道自是是后来的,也知道他们三个其实是占了安浔的妈妈和她原先的位置,抢了她的爸爸,也抢了她的家。 安家的一切在他眼中都不是理直气壮可以要的,带着这样有些复杂也有些惶恐的心态,他从入住的第一天起就自发做出了一个好哥哥的样子,去努力接近了安浔… 当年的他,真的喜欢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么? 说实话,其实他并不知道… 他对安浔好,就像是完成任务一样,他必须完成必须做好,特别是在小濛做了很多错事的时候,他更加必须对小浔好,才能达到他心中的指标… 只是为何,最后事情会变成那样呢… 那一夜,当苍山冰冷的风凄凉的夜齐齐压下,他看着她在眼前惊叫痛苦直至消失,那一刻他除了恐惧除了悲伤除了无法接受之外,是否还感觉到了一丝丝的,解脱? 小濛说,肥猪浔她喜欢哥哥你!是像喜欢男孩子一样喜欢,她是个变态! 他斥责了小濛,面上态度坚决心中却是慌张又隐隐恶心,因为那样的感情,他似乎已经开始察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张诡异的脸上开始有了痴痴的笑和灼热的目光,那满屋子的画像和他走到那里都鬼魅般的相随,甚至开始成为了他的梦魇! 他们可是兄妹了,怎么能有那样的念头!何况她,何况她…! “哥哥…我好怕…” 下一秒,却是在安淮的思绪最为激动的时候一阵含着哭意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安淮微一低头,竟似一瞬闻到了安浔身上淡淡的体香,那清甜香味从鼻息间萦绕至心头,她湿透的长发还滴着水,他轻轻搂着她,触感竟是那样纤细而温软,他知道的,小浔已经和当初完全不一样了,不光是长相,还有记忆,她忘记了当年在苍山的事,那么…她是否还记得,当年她对他曾经有过的,那不该有的… 呆愣着,想到这里的时候安淮一个激灵,被自己恐怖的念头惊出一身冷汗! 下一秒安浔终于松开他,微微后退一步,含着泪,抬起头来。 她说哥哥,你真的不能留下来么?其实临江也很好,我们都在,你也可以有好的发展… 看着近处那双青黑的墨瞳中流露的哀伤,安淮不自觉握紧掌心,微微移开视线:“临江是很好,但是我在美国的机会很难得,回来的话就必须放弃…” “那你就放弃啊!” 安浔忽然低低吼了一声,安淮噤声,无法再开口… 她一直都是这样,看似温和,实则倔强,只是这样的个性用着如今的这张脸来演绎,只会让人更生怜惜。 “现在家里的现状,哥哥看不出来么?爸爸和妈妈之间已经完全不行了,妈妈对我也不好了,至于安濛本来就不喜欢我,所以这就是现状,哥哥你能懂我的感觉么?” “每天待在这样的家里我多难受,对着这样的亲人,我又是多难受!哥哥你在的这段时间,我说的话比以前几个月的都多笑的比以前一年都多,我那么开心那么舍不得你,你难道都看不到么?” “所以哥哥你有选择,我却没有…” “你可以选择美国选择英国选择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但是我的哥哥却只有一个,想要的亲情也只有一个人能给,所以为什么你不能为了我放弃那些呢,如果哥哥你真的在乎我在乎这个家,你为什么不能?!” 对着安淮,五周来,这是安浔第二次情绪“失控”。 温柔的善良的最疼爱妹妹的哥哥啊,安淮从来对眼泪和需要感,没有一点招架能力! 所以她的眼泪她的悲痛她的每一句话,句句都是戳着他的心窝对准了他心头的愧疚来说! 他不是很在意他们母子三人的介入给她带来的悲剧么,他不是一直没能从三年前那晚的阴影里走出来么,那么就来赎罪啊,来对着当初他看一眼都是忍耐如今却是忍耐再三不敢多看一眼的好妹妹来赎罪啊,这不是他一直想做的么,她这是在给他机会啊~ 那样的泪那样的声调,那一张清丽容颜在眼前哭成那样安淮再也忍不了,下一刻鬼使神差的,他竟是一步上前再一次把安浔搂进了怀里,这一次,很紧,很紧! 安浔一瞬感觉到了安淮剧烈跳动的心,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冷着脸,忍着恶心。 安淮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开口,他说,小浔,如果哥哥以前做过一件很不好的事,只是你不知道…你会,原谅我么… 原谅? 连把事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他还奢求原谅? 安浔心中冷笑,配合着,坚定点头。 安淮有些懵,心中那越来越强烈的情绪冒出来的时候,他告诉自己,那是为了赎罪,为了弥补,为了让妹妹以后能快乐,也是为了如今这个岌岌可危的家! 却是,松不开手,甚至呼吸都微微困难,此刻心头那样的悸动和不安,让他愈发慌张! 三年来,漂亮小浔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已在安浔刻意不刻意的表现中,一点一点刻入了安淮的内心。 这一次,他是为了她回来,她便让他为了她再也离不开,至于哥哥妹妹那些所谓亲情背后到底是怎样龌蹉的心思,安淮不会想,他当然不敢去想! 无声的,安浔在幽暗的角落里,轻轻勾了勾嘴角。 说实话,安家的所有人里其实她最讨厌的就是安淮,不觉得很伪善么,那一副能拯救世界的模样。 相比他,安濛直白简单宋灵韵至少都能摆正继母的身份,可是他呢,表面上同骨子里都自我熏陶成个圣人,三年前给了安浔温暖却把她狠狠甩在半路,如今对着她,倒像是能好好坚持到最后了呢~ 随后,听见动静赶来的张嫂,在门口一眼张望到这一幕时吓了一大跳! 衣衫不整搂搂抱抱,哪,哪家的兄妹会这样!更不提大少爷抱着大小姐时脸上的表情简直是…! 张嫂厌恶的皱眉,慌张转身,快步远离了是非之地! —— 如今的安家,三年部署,一朝牛鬼神蛇魑魅魍魉各显原形,一手提着牵线木偶一手紧紧拽着狗绳,我们心地险恶酷爱游戏的小女王,玩得正是兴起~ 另一边,一大早倒了公交换地铁,今天黎曼曼起迟了到援助会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今天倒春寒,她穿着那件花花的棉外套站在门口,有些黯然。 黎曼曼不是会为了感情受挫就影响自己的该做的事的个性,所以她今天还是过来了,还带来了上周同狗王约好的,爽爽的牛肉罐头。 但是黎曼曼再公私分明也做不到情绪完全不受干扰,所以她现在很颓废,昨晚很不争气失眠了大半夜让她的圆脸看着更圆,她自嘲的想一周不见她就变丑了狗王会不会嫌弃她? 只是想过之后她心里却知道,她其实真正在意的却是不想用这副样子去见裴钊,虽然她很清楚他不会在意,甚至也许根本,察觉不到… 刚刚开始暗恋就失恋了,这个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事? 至少她还没投入没伤怀没经历暗恋的所有悲伤情怀就妥妥的奔入下一主题,真是好! 想着,一阵冷风过,黎曼曼被吹得鼻子发酸,赶忙吸了一下,抬脚正要进院子,互听身后传来一阵互换。 那声音很轻,甚至有些沉闷,变了这么多她却还是一下就认了出来,一回头,果然对上了那双带着笑意的双眼。 全身帽子围巾长大衣,裴钊今天全副武装,此刻脖子缩在围巾里,偏头笑起来的时候甚至有些孩子气。 他很自豪,说曼曼好巧,我今天是走过来的!~ 黎曼曼不说话。 她沉着一张肿了的脸,他干嘛还要那么笑。 黎曼曼破天荒的什么都没说扭头就走,裴钊正等着接话呢,被忽然这么一晾完全反应不过来,愣在了原地… … 随后的发展,咳咳,略有诡异… 裴钊:“曼曼是要去看Cherry么?”Cherry是黎曼曼这几周照顾的一只花猫。 黎曼曼点点头,结果却朝着相反方向的狗舍走去… 裴钊:“…”立马跟上。 “曼曼你是要去看狗王吗?” 黎曼曼点点头,然后在不大的狗舍区迷路了,绕了半天都没有找到通往大型犬区域的小门… 裴钊:“…” “曼曼是这边…” 黎曼曼点点头,跟着裴钊穿过小门往大型犬区走,这时裴钊已经察觉黎曼曼的异常了,开始一路紧盯。 “曼曼当心前面台阶…” 结果话没说完黎曼曼已经华丽丽绊了一下,绊过之后却还是低着头面无表情的往前走。 最终找到了狗王,黎曼曼和亲热迎上来的狗王互动了一下,然后蹲下打开包包拿出了牛肉罐头来。 裴钊已经纯属没话找话的讨好:“曼曼你带了牛肉啊,狗王一定会喜欢的~” 黎曼曼头都没抬,倒是一边正在打扫的周阿姨八卦的看了过来,看着从来都是女孩子笑眯眯对着的小裴少爷被彻底无视… 裴钊蹲下神,看了黎曼曼一会儿:“这个牛肉挺贵的吧,我以前给Happy买过,如果狗王喜欢下次我来买吧,你节约点生活费…” “这是心意。” 这一句没说完,黎曼曼终于开口了。 她声音很轻,蹲在地上蜷缩着就像个沾满糖果香香甜甜的小蛋糕,神情却一点都不欢乐。 “你买和我买不一样,我买是我的心意,心意最重要,就算狗王不喜欢吃这个罐头,至少心意都还会在的。” 黎曼曼说得没头没脑,裴钊完全没听懂。 黎曼曼沉默起身去小水池洗手,好事的周阿姨偷偷摸摸绕了上来。 “诶小裴,你惹曼曼不开心了?” 裴钊诧异回眸,坚定摇头。 “但是曼曼看着明显在对你生气嘛!” 裴钊:“…” “没有吧,她应该就是今天…”心情不好? 黎曼曼转了回来,她发觉今天她为什么老犯错了,她听不得他那么亲热叫她曼曼了,她很难受。 黎曼曼:“你以后不要叫我曼曼了。” 裴钊:“…!” “那叫什么…” “小黎。”黎曼曼给出公事公办的答案。 裴钊:“!…” 不是啊为什么他们都可以叫曼曼我不行啊难道我还比不上周阿姨?! 黎曼曼避开裴钊的目光。 她发现了,他对她的好对她的在意,其实和对着这里的每个小动物对着Happy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她想他根本没有把她当成女生看待… 这比失恋还要打击…黎曼曼难过的走了。 裴钊还在原地呆愣… 周阿姨摆出你看吧的表情:“怎么样,就说是你惹生气的吧!” —— 同一刻,当裴钊被一再嫌弃完全不明就里的时候,早上演了一出大戏,随后去客房认认真真搓了三遍澡的安浔心情舒爽的出了门,作为最近今天这么拼的犒劳,她要去见霍城~ 当然这个见不是真的见,安浔去了“风华”。 几个月来,这还是安浔发生了个中曲折之后第一次回“风华”订餐,这一天整个酒楼都有些不大一样,经理一大早就到场准备,收拾出了最好的包间选了一批最称职的服务员,当然后厨更是彻彻底底洗牌了一次,清一色的新厨具新原料摆上,等待迎接大BOSS过来秀他们一脸恩爱。 霍城今天心情也很好,这么多天来他一直默默联系默默等待,他把今天的约定当作了一个回应。 当然,她并不是真的回应了他,她应该不知道他就是给她做VIP菜肴的人; 不过能有这一次机会,能透过大屏幕看看她特别是看到她每次吃东西的时候就特别开心的表情,他已经很知足! 按照昨日点餐的菜单,很快一道道热气腾腾的佳肴就上了桌。 芋头排骨剁椒鱼头,拔丝苹果香草奶昔,那安小姐点单从来都是天马行空想到什么是什么。 静静守候在厨房大门前,经理监控流程,他没想到奶昔boss都要自己做… 都说现在的年轻人感情观不正,大多数人对恋爱都很随便; 只是这不也还是有很认真的么,甚至都到了偏执的地步… 纯水冻成的冰块细细磨成冰沙,在兑上牛奶奶油冰淇淋,霍城知道安浔喜欢吃甜的,调味用的香橙酸味去得很透,只留下了一抹淡淡果香,清新宜人。 奶昔装杯,经理端上托盘送至厨房门外,所有的服务员都等在外面,不能让他们知道做菜的是谁。 这一餐安浔点了十一道好吃的,便有十一个人在厨房外的走廊上排队。 穿着黑白色制服,长发规规矩矩盘成发髻,卿梓璇寒假起就开始在“风华”上班了,这已是她在这里的第二个月,习惯了,也得到了不错的评价。 今天“风华”招待VIP贵宾,抽上来十一个最优秀的服务员,卿梓璇便排在第十个。 前面一道道菜品端出来,不说外表看着多精致至少那一阵阵香味简直闻得人流口水,卿梓璇一路往前,等到她的时候,经理端出了一杯雪白的奶昔来。 卿梓璇恭恭敬敬的接过,转身往外走。 她原以为这么大的阵仗接待的说不定是个什么高官大领导呢,结果居然还有奶昔? 难道VIP客户是一家人,有小孩子? 心里想着,卿梓璇上了电梯,来到二楼包间区,走过今天客人来之前经理就训练他们走了一遍的路线,到达走廊尽头最幽静的一个大包前,门口两个服务生同时推开金雕花的大门,卿梓璇微微低头露出标准笑容,方一抬头迈出一步—— 完全出乎意料毫无心理准备,当她一眼看见那奢华雅致的包间内坐在桌前正细细挑着葱花的女孩,一个失神,愣在了原地! 安浔抬头看见卿梓璇时,也微微有些诧异。 只是她一个贵宾遭到的冲击到底没有卿梓璇一个小服务生那么大,她诧异了一秒就淡定了,轻轻落了筷子,勾唇弯出了一抹颇具玩味的笑。 安浔… “风华”今天招待的贵宾居然是安浔?! 卿梓璇完全想不到这样的展开,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还是完全反应不过来,一张苍白柔弱的小脸摆出那样的表情,让安浔更加讨厌。 她轻轻扬了眉:“这位服务员,你是不打算上菜了?你端的可是奶昔,你难道要我吃化了的?” 轻飘飘的一句,气定神闲却是傲气尽显,话落一霎卿梓璇瞬间回神,指节死死扣上托盘,她多想一扬手把这奶昔杯子狠狠叩到那张恶心的脸上,但是她知道她绝对不能这么做! 却为什么偏偏是安浔,偏偏又是她! 死死咬牙,卿梓璇在安浔话落的那一秒举步朝圆桌走去。 她抬头挺胸,背脊绷得很直,清秀的容颜上写着不卑不亢! 安浔笑眯眯的看着卿梓璇如同来上战场一般大义凌然的过来,沉着脸把奶昔端到桌上,她嘴角笑意一直都在,在她转身的时候,她用小勺闲闲在奶昔表面轻刮了一层。 “等等,这是去哪儿?” 安浔淡淡开口,神情慵懒得要多骄傲有多骄傲,活脱脱成了一个难伺候的大小姐。 卿梓璇死死咬牙,她就知道她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她,她努力压抑怒气,冷冷回头:“这位客人您还有什么吩咐,我很忙。” 服务与被服务的,伺候与被伺候的关系,安浔知道骨子里清高得不得了的卿梓璇,她现在估计宁愿被扫地出门也绝对不想面对她半分,那么她为什么还在这死撑? 安浔眼睛一垂就想到了,这“风华”,似乎裴家是第一大股东呢~ 轻轻将奶昔喂到嘴里,那股甜香让安浔舒服的轻轻叹气,吃着这样的美食却要对着那样一张苦瓜脸,虽然可惜了,但是她乐意~ “你别走了,过来给我布菜,先剥虾壳。” 说着安浔塞了一大坨奶昔到嘴里,这么吃东西都能吃的风情万种仪态万千。 对面,卿梓璇冷冷看着安浔的脸,她知道她是故意刁难她,不就是剥壳么,她做! 那一盘油焖大虾各个酱汁饱满喷香四溢,卿梓璇套上塑料手套拿起其中一只拨开,Q弹的虾肉整只拉出来,虾肉放入小盘,递了过去。 安浔闲闲抬头看了卿梓璇一眼,忽而勾唇。 卿梓璇不懂安浔为什么笑,她冷冷瞪回去,安浔淡淡垂眸:“再盛碗汤。” 那一份清汤,配料不多,几味海鲜配着米分丝,卿梓璇下勺挑贵的盛,再次递上。 这一次,安浔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那笑容,微微带了深意让卿梓璇摸不到头脑却更加烦躁,她甚至差点忍不住要开口,下一刻安浔却是笑着柔声又道:“芋头排骨来一份,排骨剔骨。” 卿梓璇做了,带着不悦的情绪下手不轻,一小盘排骨碎肉同芋泥很快上桌,安浔放下吃了一半的奶昔,最后闲闲一扬手。 “最后再来份松露。” 卿梓璇握着勺子的手一紧,她终于不动了。 低头,她嘴角带起一抹冷笑,松露,好吧,她根本不知道松露是什么东西! 她留她下来,不动也不说话,不讽刺也不鄙夷,她能想到的态度她一样都没有,差使着她做事,她看着结果,只是一味的淡笑,笑得清贵得宜! 却是明明什么都没有,却是那一抹笑容已然深深刺痛了卿梓璇的神经! 很多时候无声胜有声,对于卿梓璇这种人,沉默的高傲远比犀利的辱骂还要伤人! 端端坐在那里,安浔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向她展示她是多么高贵多么有档次而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酒店服务员,最后她甚至连挑刺都不做,因为她跟她根本不在一个层次,就像一个大人永远不会去挑剔一个小孩不懂微积分! “安浔,你这样有意思么,仗着自己出身好,用我的家庭来讽刺我,这样很有意思?” 沉默片刻,卿梓璇终是冷笑开口,那一声问询,她挺着脊梁仰着头说,对着她这样的恶势力,她是多么的不卑不亢自强不息~ 安浔神色很淡,闻言轻轻睇去一眼,端起茶碗润了润喉:“是没什么意思,虾头里全是黄膏你给丢了,一碗鱼翅汤一根鱼翅都没给我盛,最后的芋头排骨,那芋头是要整个吃甜鲜的,结果全捣成泥还和碎肉搅在一起,光是看着就没了胃口。” 清清淡淡一番话,安浔没用一个脏字,神情平静。 对面,一贯自傲又自卑从来最忍不了别人用出身来嘲讽她的卿梓璇,此刻却是双手紧握背脊绷直一瞬到了爆发边沿! 是,她是不懂虾黄没吃过鱼翅也不知道一个芋头还需要穷讲究,那又如何? 只是她凭着自己的努力走到今天她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双手挣来的,她这种从出生开始就含着金汤匙的人根本不配在她面前摆出这种姿态! 今天她是贵宾她是服务员又如何,总有一天她会站在比她高的位置,低头后顾今日的所有,她所受过的委屈她一定… “今天你所受过的委屈,将来一定千百倍的在我身上讨回来,因为你努力,上进,你依靠自己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你总有一天会站到制高点,把我们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却是忽然一道淡淡女声插入,打断了卿梓璇全部的臆想。 那几乎完全契合她所有情绪的言论刺得卿梓璇脸色一瞬煞白,下一刻安浔抬眼,轻轻勾了唇:“只是啊,我实在想不明白,仅仅只是一个男人,到底是怎么给了你这么荒谬的自信的?” 正是因为不在一个阶层,卿梓璇看安浔,看苏洛,看霍城包括看裴钊,都是带着无限的幻想。 光是从家族企业的知名度,从网上可以查出的资产数,就慌乱的判断一个人的价值,她能做的,也只有这样。 所以裴钊,他这个男友在小小的卿梓璇眼里是多么的高大上啊,他比她们所有人都有钱都有实力呢~ “所以能交上这样一个男朋友你很开心是不是,开心到每次出来打工都要梳妆打扮一番甜甜蜜蜜的出门呢,热恋,真好。” 一桌菜毁得差不多,安浔不吃了,淡淡起身抽了外套,她经过卿梓璇身边,微微偏头笑着开口。 卿梓璇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之前的一周,当她刻意曝光自己和裴钊的关系之后,她就开始有意无意的在寝室秀起来。 翻着短信故作甜蜜的笑,或者出来兼职也假装是去约会,看着黎曼曼这几天越来越差的脸色她本来还暗暗窃喜,却是今天被安浔一句讽刺点破,她的笑,就像是在说她所有卑劣的行径都完全暴露在了她眼前,她看她就像看个小丑一样! “安浔,裴钊我一定会得到,黎曼曼,她死也别想!” 终是一瞬咬牙切齿目露凶光,此刻的卿梓璇终是褪下了柔弱的自强的所有骄傲的面具,回归最原始最阴暗的本质! 那一句冰冷宣言,听在安浔耳朵里却是愈发好笑了,于是她也真的笑了出来。 “得到?这一句太大,还是等到你不用连撒个娇要束花都要思前想后非得用到刀口上不可的时候,再来说吧~” 轻漫一句,话落安浔淡笑转身,走的时候背影娉娉婷婷一身香奈儿洋装衬得她气质出众到哪里都是风景,虽说安浔平时并不在意谁的家庭背景,但是卿梓璇在意,她当然乐意对着她最痛的地方狠狠下脚踩~ 原地,穿着黑白工作服面如死灰,卿梓璇里里外外被贬得一无是处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一天裴钊的出现,那束花,其实都是她主动求的。 他那么忙,她那周六好不容易跟他约了见面结果他却爽约,她想了很久最后决定假装生气一次任性一次不回短信,几天后裴钊察觉到了她顺势提出送花一说,趁机曝光恋情刺激黎曼曼,可是这些明明都是她的秘密,安浔又是怎么知道的?! 不,她一定不知道,一定只是瞎猜,故意这么说了刺激她! 可恶的安浔,该死的安浔,她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死死咬牙浑身颤抖,卿梓璇在包间里平复了很久,终是一把拉开大门,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精致典雅的包间里,终是恢复一片沉寂,后厨,霍城站在流理台前盯着监控屏幕,从卿梓璇出现,到两人最终离开,他一直神色淡淡看着,没有任何表示。 身后,跟着看完所有的经理早已吓得满头大汗,监控录像没有声音,鬼知道一直本分听话的卿梓璇怎么会突然就和安家小姐对上了,他这不是跟着躺枪遮盖如何收场?! 最后一道甜点的材料还在桌上,鸡蛋和着面米分还没揉开,只是人已经走了,没有必要再继续。 霍城从屏幕上收回视线:“刚刚那个服务生是谁?”他没有记住卿梓璇的脸。 经理有些为难:“是个新人…是裴少带进来的人…” 说道这里,经理顿了顿:“那新人不懂事得罪了安小姐,我一定严厉处置,以后保证再也不让她出现在安小姐面前!” 裴少带来的人不能开除,得罪了安小姐的人boss又一定不会轻饶,这样一来两头为难他两头都得罪不起,经理努力给自己找了一条退路,只求boss能开恩放他一马。 “不用,以后安小姐再来就专点她去,上菜到布菜,她一个人从头服务到尾。” 却是一句话落,霍城淡淡开口,经理听得一顿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下一刻霍城淡淡回眸:“上菜的时候再派个人跟着她,做什么都盯紧点,安小姐若是要留她就留,让她滚就滚。” … “…是。” 经理擦汗,boss啊,这不是给他挖了一个更大的火坑,还是不得不跳的那种! V129 不该碰的地方! 安浔是个神人。 而且恶心人起来,能做到特别恶心。 一顿饭寥寥数语,她把卿梓璇里里外外讽刺了个遍,聊的出身聊的感情都是卿梓璇最在意的东西,却偏偏被她扁得一文不值! 安浔不是一味逞口舌之快的人,她的重点是在卿梓璇被狠狠刺激之后的反应上。 果不其然,安浔走了之后卿梓璇气急败坏离开,本来就很不开心结果刚出了包间就被经理叫去责问了一番。 卿梓璇皮薄说不出她和安浔是同学也讲不出两人的恩怨,被一通指责之后,经理宣布了今后的安排。 卿梓璇惊得目瞪口呆! 她当然想不到这件事会同霍城有关,只觉一定是安浔找到经理提出的无耻要求,她居然要她以后每次吃饭都去做牛做马给她当佣人?! 安浔,你欺人太甚! 卿梓璇气疯了,从经理那边出来饭都没吃就跑了出去,她离开风华去街对面的小公园坐了一会儿,越想越气,特别是安浔讽刺她感情的那一段,让她完全无法忍受! 卿梓璇同裴钊的感情,是从年前她回乡的那段旅程开始的。 当时裴钊要去余溪考场农场,提出捎带她一程,卿梓璇不傻,当然知道如果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完全不感兴趣是不可能这么好心的。 于是那一次回家,她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认真思量过,甚至连每一个笑容都维持在最清纯最温和的角度上,试图给裴钊留下一个好印象。 那时她头上还带着伤,有些柔弱又故作坚强,从临江开去余溪车程四个多小时,这么长的时间里她有很多深入的时间。 等到到达余溪的时候,她已经把从小到大的经历跟裴钊讲过了一遍,当然重点不是在她有多可怜,而是在于当初她爷爷奶奶为她做出的牺牲,她铭记在心无以回报,说到激动处,几度落泪。 虽然卿梓璇自己不愿承认,但是对于如何表现自己,怎样引起关注,她像是个天生的好手。 就像是她小学的时候觉得她太可怜,经常给她送文具的同桌; 还有她初中的时候觉得她太瘦弱,经常给她带早饭的学长; 念到高中,人长开了的卿梓璇愈发漂亮,当时整个班的男生都很照顾她,当然面对从小到大的诸多追求者,她一个也没答应。 卿梓璇知道这是她的资本。 她长着一张清秀柔弱的脸,有着一颗奋发努力的心,她是从底层奋斗出来的最强韧的小花,自有独特的芬芳,而不得随意采撷,更会使她愈发珍贵。 就像所有从那样的环境中奋斗出来的漂亮姑娘一样,卿梓璇很小的时候就对将来有着严格的设定。 她会念一个好大学,毕业之后找一份好工作,努力把自己提升到最优秀的水平,然后嫁一个年轻有为同样优秀的男人,彻底改变一生! 抱着这样的心态,原本大学的恋爱本不在她的考量之中。 却是带着她所有的骄傲所有的信念,从余溪来到临江,来到这灯红酒绿的大都市,当她见过以前从未见过的世界,知道了以前从不知道的人,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所有原本坚定相信着的东西,都在寸寸崩坏! 原来这个世上,是会有苏洛那样的人,打打游戏上上网,天天不是看动漫就是练跆拳道,因为有着良好的家境便可以过得如此肆无忌惮… 原来这个世上,还会有像黎曼曼那样的人,被家里宠得就像是个天真无知的傻子,整天只会乐呵呵的贫嘴,却偏偏在她最在意的成绩上把她打击得体无完肤! 而这个世上,还有一个安浔,明明就是个恶毒的贱人却是什么都有,所有男人见到她都像迈不开一步就连原本她最敬重的唐教授都能舍弃名誉给她开后门! 凭什么? 凭什么她们已经这么幸福了,还要来刺激她打击她,夺走她身上所有的目光?! 原本那个聪明骄傲虽然家境不好却被所有人怜惜着敬佩着的她,来到临江,遇上她们之后就变成了成绩差家里穷且毫无魅力的隐形人,巨大的落差让卿梓璇十几年来第一次产生了深深的恐惧,她必须要有一样东西,一样东西来证明她的价值! 而在这样的时候,裴钊出现在了她面前… 同安浔她们一样,他亦是超出了她认知范畴的人。 之前的十多年,她的追求者中不是没有家境优越的也不是没有长得帅气的,只是优越帅气到这般万里挑一的人选,她之前当真想都没有想过! 更何况他还是苏洛的哥哥,是黎曼曼暗恋的对象,他是她们那个圈子里的核心之一可能是她终了一生都不可能再遇上的唯一契机! 于是那趟余溪之行,山明水秀的小镇,轻松闲适的环境,她步步为营,甚至最后连奶奶都出来助了她一臂之力,演绎了一个大方得体不卑不亢,为了培养孙女成才做出了巨大牺牲的老人。 那一刻的质朴,一定是教人舒心的,那一刻的亲情,一定会让人感动!她清秀可人,自强不息,她虽然不见得那么天真无忧但一定是最坚韧努力的,她就是想让他看到,她和他以前认识的所有女孩都不一样! 塑造好了这样的形象,在裴钊办完公事要回去的前一日,她带着他去了她儿时最喜欢的一片浅滩,在天地幽幽至美也至辽阔的景色中,她青涩又坦然的表达了心意,当时裴钊有些诧异,然后他接受了… 所以你看,她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再一次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那一天她是多么的高兴,甚至差一点喜极而泣!那是她这一段时间唯一遇上的好事,唯一一件,让她做到之后重拾了信心的事! 带着这样的情绪,她回到临江,换了份工作,收入更高了,也有了更多学习时间,一切都变得堂堂正正,她甚至还有了一个可以随时打击黎曼曼的法宝! 这样的生活,像是美梦成真! 却是从无比雀跃满足,到慢慢平静之后满心甜蜜,再到之后在等待中渐渐心生疑惑,并没有花上太多时间… 不久之后她就隐隐发觉,回到临江之后裴钊一周七天都异常忙碌,在他们从最初交往的那个月,他甚至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她… 这一段感情是卿梓璇的初恋。 她没有经验,不知道怎样的距离才算正常… 从最初端着架子等待对方邀请,到后来不太开心却主动联系,再到后来她甚至主动了还要忐忑的等上半天,因为她的短信他很少能及时回复,虽然之后他一定会回过来,却是一直跟她说很忙,她提出的约会,他三次里面,只能去得了一次。 这样的若即若离,让卿梓璇很不安。 她甚至后来连不开心都不敢了,这一段感情对她而言太重要,她已经投入了太多也完全陷了进去,她绝对不能放手! 带着这样的心情,她小心翼翼守护着这份心意,今天却是被安浔说成了撒娇都要用到刀口上的卑微不堪,她凭什么,凭什么这样侮辱她最珍惜的感情! 其实安浔的话再难听,也只是引子; 卿梓璇自己心里的鬼,才是本体。 那一句句暗讽,如同一把把尖刀毫不手软的割碎了卿梓璇多日来的米分饰太平,将内里所有的恐惧担忧扭曲执着全部暴露了出来! 那一刻心中恨意交织着惶恐,狠狠冲破了卿梓璇最后的理智! 下一刻,就如安浔最想看到的一样,卿梓璇一下掏出手机,翻出裴钊的号码,心一横直接打了过去! —— 彼时,午后时分,嘈杂的援助会大院,所有人都在忙碌。 裴钊照顾着只亲近他和黎曼曼的狗王,帮它擦洗,换药,很忙,也很心不在焉。 他实在想不明白上周来的时候黎曼曼还跟他很要好,怎么今天突然就不理他了? 裴钊没有那么多心思,他并不知道卿梓璇没有把他们的事说出去,当然更加没有看出来一贯热情逗比的黎小曼曼对他动了心,他很有些郁闷,原本他今天来的时候还挺开心的,现在却像是完全没了兴致… 狗王很通灵性,在裴钊第N次朝着不远处的花坛方向望去的时候,它低头舔了舔裴钊的手心。 在这个援助会每天来的志愿者都是有分工的,一般女生分派去照顾小猫小狗等小动物,大型犬和情绪不太稳定的动物就交给男生。 结果今天黎曼曼恍恍惚惚不知怎么就留在了大型犬区,现在正帮着几个男生帮狗洗澡,他看着她牵着到她腰那么高的一只大狗还在那发呆忍不住皱眉,下一刻掌心一湿,裴钊回头,对上狗王平静的双眼。 狗王年纪很大了,身体的状况也很不好,兽医来看过表示情况不乐观,裴钊很在意,这一周来了三次。 不同于平常狗狗活泼友善的双眼,狗王的视线里充满了淡漠沧桑,像是它已经完全知道自己的情况,平静的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裴钊伸手轻轻抚过狗王光秃秃的脖颈,这几天降温了,他明天该给它带件厚衣服过来。 “药上好了,你休息一下,我去看看曼曼。” 裴钊想了想:“我去把她叫过来。” … 黎曼曼今天一天状态都很不好。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表现。 手里牵着一只认不出品种的大狗,黎曼曼看着前方水花四溅中忙碌的两个男生。上周来的时候她和裴钊还这么帮狗王洗澡呢,当时她还在心里小小的开心觉得他们关系真好,结果三天之后她只知道歪歪的人就有了女朋友… 黎曼曼觉得她不能再这样下去。 援助会的工作她不想放弃,同裴钊也会偶尔见面,她在学校对着卿梓璇的时候已经藏不住情绪,难道对着裴钊的时候她也要这样反常把不开心全部发泄在对方身上? 其实他明明也没什么错不是么… 他就是喜欢了别人,不喜欢她而已… 黎曼曼告诉自己,就算失恋了,这个世界依然在,大家也依然过着一样的生活;她不能什么都不放弃,却又什么都不做好。 所以她来了,洗澡的工作就要认真完成狗王也要好好陪伴,今天她调整一天,下周开始努力表现出以前的样子同裴钊相处,直到有一天她能够真的坦然面对了,让一切回到从前。 黎曼曼下定了决心,牵着大狗刚要往水桶那头带,忽然不远处一个男生从犬舍里又拉出一条棕黑的德牧来。 那一刻不知谁叫了一句不对,黎曼曼平时不负责大型犬当然不知道有什么不对,却是在她完全反应不及的下一秒手中的狗绳突然一紧身边那大狗汪的一声发出怒吼,扯着她就朝前冲去! 那是两只见面就打架的冤家,对面牵着德牧的男生双手一把拽上狗绳用力把狗拉住了,黎曼曼这边却是完全不行一下就被扯得失去平衡朝着花坛冲去! “曼曼松手!” 身后传来一声疾呼,黎曼曼听着那声曼曼却更加恍惚,她甩了一下手,手指绕在绳子上没能甩开! 前方兴奋的大黑狗一个熊跃蹿过花坛,身后黎曼曼猛一踉跄朝前扑去,下一秒身后却是一个身影骤然压下伸手用力把她一扯再是抓住狗绳狠狠一挥,终于帮她挣脱的同时拽着她一翻身,重重摔到了地上! 花坛边就是木桶,两人摔倒的时候狠狠撞在了桶上,一声巨响,水花四溅! 黎曼曼整个人都是懵的,只感觉勒在自己身上的手勒得死紧她气都喘不过来,眼前两百七十度大逆转她的视线看过地又忘过天最后再一次被压向地面,温水兜头浇下的时候她被人用力提了起来。 “曼曼…你怎么样?!” 熟悉的声线在她脑后散开,黎曼曼却是愣着完全回不过神,她低头往下看… 刚才一幕太过惊险,前面障碍重重那狗力气大得惊人要是她真摔了被拖着跑一路,肯定哪里都要擦伤! 裴钊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跟着扑了又跟着摔,他先撞的桶先落的地,浑身都疼!扯着恍惚的黎曼曼他翻身起来,刚一开口,忽然顺着她僵硬的视线往下看去… 现场人不少,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连狗都不叫了! 黎曼曼那一身棉衣很厚,抱上去软软的一坨当时情况紧急裴钊那里感觉得到什么? 却是此刻目光所及,她呆愣望着的地方他一手横过她胸前,手臂死死压着一边,掌心…紧紧扣着另一边…指尖终是察觉到异常绵软的触感裴钊猛然弹开,水珠随着动作从他发梢落下,这是裴钊第一次在这么多人的场合里这么狼狈! 他该说点什么。 解释也好安抚也好他感觉黎曼曼都要哭了! “我不是故意…你穿得多其实我什么都没…” 一句出口,语气无力,甚至一抹浅浅诡异的红晕覆上耳尖。 黎曼曼低着头,她什么都没看见,胸上的压力小了她却是更加难以呼吸,明明之前她还想着要整理一切重新开始… 默默一滴眼泪忽然滑落,打在黎曼曼手背上。 裴钊说不下去,下一刻黎曼曼胡乱擦了一把眼泪爬起来,扭头往外走。 周阿姨赶忙跟上,不忘回头打圆场:“我带曼曼去换身衣服啊,都湿了要感冒的,小裴你也快去换衣服去!” 裴钊愣愣坐在地上,闻言望去一眼,面无表情。 一旁张叔叔捡了地上的手机小跑过去:“小裴你的手机掉了,有电话。” 裴钊伸手接过,看见屏幕上显示的名字,两声震动过后他按了拒接,无力后仰靠上了花坛边沿。 他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裴钊长长叹气,张叔叔小心翼翼靠过去,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总是笑眯眯的小裴这副表情… “小裴啊,你手流血了,要赶紧包扎啊…” 裴钊低头看了一眼。 手掌擦伤,滴血的伤口沾了水流得很欢畅。 “…没事。” 裴钊完全没有心情,垂眸起身,伤口看都不看,低头离去。 … 市中心小公园,卿梓璇死死捏着手机直至电话突然挂断,她愣着看了一会儿,一股凉意从心底漫出来。 她没什么自信,又把裴钊看得太高,这段感情她的起因不单纯过程太纠结,明明还没怎么开始,便跟所有过分在意一段感情的人一样,对方做什么不做什么,她已开始时时揣测背后的含义! 同时性格所致,跟大多数人不同,卿梓璇想什么都是负面考虑所有问题都很消极,这一通被挂断的电话,再一次把她的情绪推到了崩溃边缘! “没事的,是开会,或者是在忙,跟以前一样,一会儿就会再打过来,一会儿就会…” 卿梓璇念叨几句,扬手到嘴边,低头咬上指甲。 咔嚓咔嚓,摩擦的声音很刺耳,这是她到临江之后才有的习惯,压力一大就咬手,不一会儿就咬出了满口血来! ------题外话------ 所以说其实三对CP里进展最快的其实是黎曼曼和裴二?~(╯▽╰) 今天花笔墨写了点卿梓璇,知道你们不爱看她但是不得不交代,看了这一章也很清楚了,卿梓璇和裴钊的问题在哪里,这两人其实并不合适,从步调到层次,从爱好到性格,裴钊在恋爱上其实主控力很强,卿梓璇只能跟着走,而且还没能介入他的生活中。 同时大家也可以看出,裴钊对感情的态度还太冷静,和霍城的冷淡专一不同,裴钊容易动心容易恋,却不容易动情不容易爱,和曼曼的关系上至少他很在意,而很多时候感情也是要经历过更多才能成长,才懂得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 V130 绝杀密令! 卿梓璇的诡异举动引起了路人的注意,路边年轻妈妈牵着小朋友经过,小朋友指着那边奇怪的大姐姐要妈妈看。 年轻的妈妈马上拉了孩子离开那一看就是强迫症的女生,对面,卿梓璇仍低头坐在长椅上,门牙上沾满了血却不自知,直到路口一辆公车启动发出隆隆轰鸣声,卿梓璇一瞬从魔怔中清醒过来,才发觉大拇指已经被咬得血肉模糊。 她赶忙从口袋里抽出一块手帕把拇指包住,那手帕上沾着几块暗色,那是之前没洗掉的血迹,卿梓璇低头盯着漆黑的手机屏看了一会儿,心情慢慢平复之后,发觉裴钊这时没接电话是好事。 刚才她太激动了,被安浔刺激之后急于求证裴钊对她的感情,如果电话打通了她一定会说出很多质问的话来,还会对着裴钊抱怨安浔。 只是她和裴钊才刚刚开始,她必须在他面前控制负面情绪,小小的任性是情趣男人会愿意哄,泼妇一样的指责却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更何况安浔的身份特殊,这件事如果要达到她想要的结果,一定要从长计议才行! —— 安家如今的现状正如安浔挽留安淮时所说的,人心涣散,四分五裂。 经过流产一事,安建邦和宋灵韵的关系已经不可调和。 被彻底寒了心,宋灵韵对着安建邦就连表面的迎合都不愿再做; 而安建邦,他本就是个无情的人,如今同LPO的合作项目已经基本落实,宋灵韵的功效也没以前大了,那一跤无论是她自己摔的还是老娘推的,事情已经过了,老娘都死了,她怎天在孩子面前板着脸对着他是什么意思?! 安建邦觉得被落了面子,心里更加不待见脸上留了疤的宋灵韵,正好又是同新收的程雪浓情蜜意的时候,安建邦索性以加班为由住到了外面去,天天在温柔乡同程雪厮混在一起。 父母的异样,三兄妹里只有安淮在意。 他是安浔留下来的依靠,他当然有义务要去调节整个家的气氛,在安淮看来这是妈妈的悲伤和爸爸的大男子主义所致,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矛盾,安浔说的对,家里现在的确需要一个主心骨,他会让父母坐下来平心静气的谈一谈,也会帮助安浔重新和家人处理好关系。 想着,安淮算好美国时间,拨通了一个越洋电话。 电话响了不一会儿被接起,传来一阵慵懒女声:“Hello——?” 安淮微有诧异:“Cortlin,你这么早就睡了?” 电话那头顿了顿,响起了哑哑笑声:“Jason?没啊,我不是睡得早是睡得很晚很晚,我昨天熬夜写paper,刚刚才睡了没一会儿啊…” 女生说到这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声音含含糊糊:“你后天几点的飞机?Miki她们最近在排春假出去玩的事啊,加勒比和阿拉斯加,你觉得哪个好?” 听着手机那头女友懒懒的声线,安淮忽然有种大洋彼岸那头的生活已经离他非常遥远了的感觉,其实他离开也就短短一个月多月而已。 安淮缓缓走到了窗边,垂了垂眼:“Cortlin,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嗯…说啊…”Cortlin正边打着哈欠边说她似乎有点想他了,后天要不去买点好菜给他做顿饭,安淮忽然开口,她懒懒回应一句。 “我这次回来打算处理好美国的事,就回家了。”安淮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分坚定。 电话那头Cortlin呆了一会儿:“…回家是什么意思?国内还有事情没处理好?” “是,所以我准备回国了…也就是不会再留在美国了的意思。” 清淡一句男声从听筒里传过来,手机那头,一间有些凌乱的卧室,双人床边的柜子上点着一盏小灯,缩在被子里的女生愣了愣一下坐起来,大卷的长发从光裸的肩头滑落。 “回国?那你的学位怎么办,还有工作…” “学位只差一门课和毕业论文,我会找教授商量,工作的事我这次回来收尾,然后辞职。” 送走了安浔,又自己认真将家里的事情想过,安淮已经下定了决心。 手机那头,女孩伸手将头发拨至脑后,皱着眉,表情彻底冷了下来。 “安淮,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么,我是绝对不会回国的!”Cortlin冷冷开口。 安淮低了低头:“我记得。” 他记得?那他还记不记得之前他也跟她说过,他以后也要定居美国,再也不回去了?! Cortlin冷笑:“所以呢,你这是要分手?” … 这一边,当安淮为了一家人的幸福牺牲着自己的时候,另一边,独自一人到了市中心医院,挂号排队,宋灵韵等在妇产科外的走廊上。 她流产之后身体一直很不好,定期要到医院检查。 当然这些所有的检查安建邦一次都没有陪她来过,当她不再用好脸色对着他之后,那个男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彻底将她打入了冷宫。 这就是当年她费尽心力得来的丈夫,他对她的所有的好,只建立在她的主动讨好和她商业价值上。 一件事,让宋灵韵看透一个人,她不再对安建邦抱有任何幻想,特别是在她几个星期前,从他换下的大衣内侧口袋里翻出了一张钻石项链的发票之后。 安建邦不是这种不谨慎的个性,他若是要买什么东西送给外头的女人,从来都会销毁证据做到滴水不漏。 所以宋灵韵很明白,这张发票绝对不是他自己留下的,而是外头的三儿准备了故意放到他口袋里的,因为这样的伎俩,早在二十多年前她就已经用过了! 只是事实如何,如今宋灵韵已经完全不在意,这几周的时间里,就在安建邦忙着做孝子哄小三的时候,她开始低调转移了自己名下的资产,卖掉了部分基金股票和金银首饰,开始为后路做打算。 只是这些钱还远远就不够,如果她们母子真的走了,以后整个安家整个恒通就都是安浔的了,她怎么能那么便宜她?! 独自坐在医院走廊上,宋灵韵低着头阴沉着脸,半边脸上一道长约三厘米的疤痕即便用了遮瑕还是若隐若现,下一刻宋灵韵抬头,狠狠瞪了对面观察她的中年妇女一眼,再回眸的时候,竟是晃眼看见前方不远处的走廊上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她先看见的是那个男人。 高大挺拔的背影,一身黑色大衣看着淡漠冷峻,男人先一步从房门里出来,宋灵韵看见那张五官深邃的侧脸就认出了那是顾允之,随后李毓玲也跟了出来,两人气氛似乎不对,李毓玲有些推拒的挥开了顾允之的手独自离开,顾允之在原处站了一会儿,最终没有跟上去,而是转身朝着另一头的天井花园走去。 宋灵韵看得有些呆愣,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顾氏夫妇,他们怎么会来妇产科… 这两人没有孩子! 宋灵韵忽然想起了李毓玲跟她说过的话,当然当初她说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对没有孩子这件事的介怀,但是从今天的情况来看显然李毓玲是很想要一个孩子的,顾允之估计也是,再是想到两家的家庭背景,宋灵韵不自觉就站了起来,跟了过去。 她走到侧门的时候拐了弯,去了天井花园。 那花园不小,三面环着医院大楼,里头种植的大多是常青植物,有不少病人和家属在里面活动。 宋灵韵没有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顾允之,他正坐在一个相对僻静的长椅上深锁着眉。 宋灵韵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见不得人,却还是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站到了长椅边。 “顾先生,您好啊。” 宋灵韵轻声开了口,嘴角扬起了一抹浅浅的笑。 她也穿着一身黑色大衣,大卷的长发披在肩头,一个月的煎熬让她消瘦,脸颊不似原来那么圆润眼下也泛起了青黑。 当顾允之听见呼唤一抬眼,对上的便是那样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宋灵韵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不能再靠这张脸如何了,那一抹笑容笑得苦涩又坦然,在看见顾允之眸中难得的惊异时,她往前一步,坐到他身边。 一般夫妻两人来看这种病都是秘密,宋灵韵懂分寸要避开这件事,坐下之后她抬眼平视前方,看着蓝天下的绿树,叹了口气:“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顾先生您,还真是巧,看来我等闷了过来花园看看的决定,是对的呢。” 宋灵韵淡笑开口,神色平静看不出起伏。 只是她现在的样子,脸色苍白憔悴无比,怎么看都不是没事的样子,她正对着他的那半边脸上还有一道疤呢,现在她看着一定很丑,不会再让人生出半分暧昧的心思,那她过来又是想如何? 是了,或许她是觉得,让安建邦一心拉拢的大客户看看他的家他的妻子现在是什么样子,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顾允之是聪明人,当宋灵韵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他眼前,他诧异之后心中便会生出很多疑惑。 比如最近恒通和LPO的合作项目一直在推进,他和安建邦见面的机会也会非常多,当然一贯把利益和颜面放在首位的安建邦,是绝对不会把家里那堆乱七八糟的事说出去的。 所以在顾允之看来,安建邦便还是原来那个安建邦,侃侃而谈积极主动,没有半分颓废的样子! 结果今天一见她宋灵韵,发现她居然成了这样,那安建邦呢,他竟然是一个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能绝口不提不受半分干扰的人?! 宋灵韵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实际的一切,默默展示着她的处境和悲伤。 看着这样的宋灵韵,顾允之眸中带起一抹深意,他们的关系并不算熟,她充其量只是他妻子的友人,当然也许之前还有些因为一折“贵妃醉酒”而起的浅浅暧昧。 顾允之不是一惊一乍的个性,看着这样的宋灵韵他自己先做了分析,直至片刻之后,他淡淡开口:“孩子的事你节哀,身体是自己的,还是自己多多顾好。” 这一句,话落宋灵韵微微一愣。 她没有想过顾允之居然会看出来她之前怀着身孕… 眸中那一刻隐隐有了湿意,宋灵韵垂眸掩去,苦涩的牵了牵嘴角:“是啊,不然还能怎么样,可能也是我和孩子没缘分吧,其实孩子我同建邦也有三个了,所以失去这一个,也许并不算…” 那一句并不算什么还没来得及出口,却是忽然指尖一紧,在宋灵韵还完全没有回过神来的刹那忽然一只干燥温暖的手心一下用力握紧了她的指尖,那一刻的力度和温度传递而来,宋灵韵心头一惊猛一抬头,对上了顾允之沉沉望来的视线。 他给她的印象,一直是淡然的雍容的。 即便是挑逗他都做得彬彬有礼进退有度,她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眼神! 那一双深邃墨瞳里,有隐忍有怜惜,甚至有痛苦还有自嘲,那般复杂的看着她,他死死握着她的手,四目相对的时候,他沉颜开口:“没有一个孩子是不该得到珍惜的,失去一个孩子也绝对不会没什么!你的感受我明白,在这里,你也不需要故作坚强说这样的话。” 那字字句句,每一个字都包含着力度。 被那样一双眼望着,听着那样低沉的声线,那一刻宋灵韵终是明白,顾允之同李毓玲之间有问题的那个,恐怕是李毓玲。 却是偏偏两人之间想要孩子的那个,是顾允之! 这才是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会走到如今田地的根本原因。 得不到孩子的痛苦,失去了孩子的痛苦,今日他们意外相见,因为同样的悲伤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再抬眼时,之前趁机暗中给安建邦使绊子的念头,已经完全从宋灵韵脑袋了消失… 望上那双漆黑深邃的眼,宋灵韵也能很明显的感觉到,顾允之看她的眼神不同了,不再是之前淡淡的欣赏略带的玩味,此刻的他,对她的悲伤感同身受,他是真的在疼惜她! 一段伤痛,最美好的结局,也许便是让一份感情彻底升华! 宋灵韵是何等的有经验,那样的疼惜代表着真的动心,她完全看入了眼底! 这是多么奇妙的缘分啊,这样的转变竟是发生在她容貌都毁了之后… 那一刻宋灵韵不知是感动还是惶恐,终是回神的那一秒,她忽然想到,顾家的地位,顾允之的身份,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后路和靠山么?! 如果她能好好把握,让顾允之成为她的庇护,就再也不用担心安浔的报复! 甚至,凭借着如今的共鸣,如果她还能更进一步成为他真心在意的女人,那么她会不会还可以借助他的力量把恒通夺过来,让安建邦跟安浔付出惨痛代价?! 心中贪念四起,宋灵韵曲指回握上顾允之的指尖,心底因着激动微微战栗! —— 这一日周末,到处都发生了很多事。 离开风华之后霍城回了义信,近日茶山的项目终于谈妥,接下茶山所有权之后霍城立马雇了一群人上山推了茶田,并带上了一名顾问提取了山体各处土质样本,以推断何时何地适宜种植何种入药植物,用以西药合成提取。 义信从去年年底开始正式进驻医药品行业,瞄准的是原料供给。 不同于其他原液供应商,义信手笔很大,直接开垦一座山来种植入药植物,品种五花八门,且有明确指向性。 顾三不懂医药方面的事,但是他懂自家爷忽然进驻医药品行业的原因。 今日土质测评结果出来数据不错,霍城心情很好,下午在书房忙碌了整整半天,依然很有精神。 自从那日在宠物会所受了惊吓后Friday就不太能独自一人留在家里,于是霍城破例把它一同带去了义信堂会。 义信这样的地方自然不是宠物能出入的,Friday每天进出都隐匿行踪,然后一直待在书房里。 Friday很聪明,有属下出入书房汇报的时候它从来藏得好好的没有弄出半点动静,只有在没人的时候才出来溜达几圈活动一下。 晚上六点多室外已经黑了,差不多到了回家的时候。 Friday从沙发后钻出来,信步走过书房柔软的地毯。 从被霍城捡回家到现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Friday长大了不少,还是圆圆的脸尖尖的耳朵,尾巴更长也更灵活了,一身乌黑的毛发在灯光下看着柔亮柔亮的,Friday漫步到书桌前,抬起了琉璃色的金瞳。 它在义信从来不叫,看霍城翻着文件没注意它,Friday后退几步轻轻一跃跳上了书桌边的矮凳,再轻轻一跳就上了宽敞的红木书桌。 Friday微微仰着头,审视的一路经过桌上的摆放的各种物品,它只看看,根本不屑动脚摸。 直至走到摊开的纸张前,Friday抬头观察了霍城一眼,看他是不是完全没有看它的方向。 确认了之后,Friday目光不动,悄悄摸摸伸出一只前爪踏上纸面,然后另一只,小肉垫踩过复杂的条形图,它一只后腿刚刚也一迈而上的时候,霍城忽然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压住那纸张一角猛得一抽,Friday顿时惊得一下朝后跳去! 它动作夸张,却显然不是真的吓到了,玩乐的成分显然更重~ 跳过之后Friday随即做了个扑咬的动作再一次“勇猛”的冲了上来,却是还没扑倒纸张已经再一次被抽开! Friday长大了,开始自发练习捕猎技巧,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两只开始经常这么玩耍。 偷袭,佯攻,奇袭,Friday玩得花样百出,霍城甚至没抬头,移动着一张纸逗得小猫满桌乱蹿,最后它终于玩累了作弊扑上来叼住霍城一根手指就要咬,霍城一贯无感任它闹,Friday翻身看了一眼,最后还是只是假咬了咬,腻着又开始闹。 猫尾扫在手腕上痒痒的,霍城轻轻勾唇终于有了笑意,伸手抓过Friday揉了揉它的脖子,Friday眯了眯眼舒服的开始舔爪子。 到了回家的时间,霍城抬头示意顾三整理东西,刚要抱着Friday起身,忽然桌上的电脑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漆黑的屏幕亮了起来,显示一封未读邮件。 听见提示音,顾三微微俯身后推门而出,书桌后霍城搂着Friday的脖子,轻轻蹙眉,伸手点开。 特殊的提示音,预示特殊的指令,连顾三都不能知道的机密,来自日本山田组的“魑”,那是新的杀手任务。 邮件打开,附件又是一段视频,同所有接收过无数命令的杀手一样,点开视频的时候,霍城的表情已经冷漠得几乎麻木。 当那视频下载完成自动播放,一幅黑白无声的画面映入眼帘,空置的房间,白墙,无窗,墙角一人抱膝坐在地上,镜头拉近的下一秒,她抬起头来。 那是一个女孩,短发,大眼,五官清秀干净,毫无表情。 却是那张清淡容颜一瞬入眼,那一刻墨瞳骤然紧缩,霍城甚至浑身一僵,手心不自觉用力死死压疼了Friday! Friday吃痛低低叫了一声,一爪抓在霍城手背上,当他松手时飞快跳开。 彼时霍城却仍旧一动不动盯着那屏幕,直至时长只有五秒的画面一闪消失,重新恢复的漆黑的屏幕上幽幽,浮现出了一排红字。 Mission92:一人,殺され令!任务92,红字,绝杀令! 下一刻霍城扬手把视频倒回,定格在了女孩抬头的一瞬间! 那张脸,那双眼,怎么可能! 她明明已经死了! 七年前,就死了… V131 见血封喉! 黝黑苍凉的山头,冬季幽冷的风吹过。 那是一场小小的葬礼,到的人寥寥无几,却已是奢侈。 这是一个死亡被视作日常的地方,他们彼此也并不是伙伴,漆黑的棺材被扛上山顶,放入那事先挖好的深坑里,他抬头,一双墨黑的眼望向四周环绕的人。 他们每人站了一个方向。 棺木左侧的女人有着一张淡漠的脸,长发盘起,一双细长的眼隐没在镜片的冷光后。 棺木右侧的男人高大纤瘦,冷峻的容颜上一道细长刀疤,从眉心延伸到脸颊。 棺木尾端,瘦弱年幼的少年杵着拐杖,无论做什么,嘴角都带着一抹诡秘的笑。 而他自己,站在棺木最前端,低头的时候,意外能看见里头躺着的人。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短发,娇小,眉目清秀。 此刻她穿着一身黑衣躺在棺木中央,比起以往的样子看着更加小,只因她只有半身残躯,右臂和右腿,都不在了。 一柸黑土盖下,落在女孩胸前,再一柸,盖住了她的脸。 支离破碎的少女尸体渐渐消失眼前,快要看不见的时候,山顶仿佛下起雨来,一滴温热的,打在他的手背上。 霍城在下一刻醒来,漆黑寂静的房间里只有两个地方有光亮,一个是床头的时钟,还有一个是Friday的眼。 凌晨三点多的时间,Friday第一次跑到他的卧室,之前他在义信弄疼了它之后它一直在生气,却是现在大半夜的跑来舔他的手。 霍城有时候觉得Friday比他认识的很多人都聪明,它对周围一切的变化都很敏锐,甚至是他从来掩埋心底的情绪。 他不再睡得着,起床穿衣,洗漱之后带着Friday出了门。 他没有带上顾三,自己开车出去,Friday第一次独自坐在副驾很新奇,它扒着门站起来的时候可以勉强看到一些窗外的景色,就这样一路看看一路玩玩尾巴,最后霍城带着让他最安心的宠物,到了让他最安心的地方。 他停下车,把空调开得更缓和些,后仰靠上椅背。 Friday从一旁跳过来,趴在方向盘上看了一会儿,那是一条僻静的小街,前方围墙之后是一栋高楼,这里公安大女生宿舍区附近的小巷子,Friday不是第一次来,它看了会儿困了,下来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蜷起来睡熟了。 霍城半敛着一双墨瞳,遥望前方黑漆漆的高楼。 他能很精准的找到408寝室的窗户,然后想象着安浔此刻会在里面,睡得很熟。 如今他的人全天候守护在她身边,他也守护在她身边,那一片沉静黑暗,让他慢慢放松,心生安宁。 今晚那一个梦境,是他第一次梦到完全子虚乌有的事情。 那是一个死亡被视作日常的地方,他们彼此之间,也从不是伙伴。 所以不会有入殓,也没有那场葬礼,七年前的任务,当年的女孩死在战场上,任务完成之后他们所有人都单独离开,那场爆破中心,亦不会有人再去确认上一眼。 而他一直以为死去了的人,昨夜却出现在了绝杀密令里。 每三年一届的杀手拣选,经历荒岛厮杀,承受药品折磨,最终异变活下来的人,被组织很形象的称作——蛊。 那是日本山田组旗下下杀手组织“魑”最鼎盛的时期,同期身为“蛊”之人,共有五名。 当年年仅十五岁,有着一副萝莉的外表却有着“血肉搅拌机”称号的女孩,最擅长以一对多群体战! 当年组织“魑”的,零四! —— 隔日清晨,黑色轿车从市郊开出,来到位于市中心僻静处的大院。 顾三一早已在门外等候,霍城恢复了常态,车子开入大院,他下次上楼,远远的,那淡漠身影眼前一闪就过。 清晨稀薄的空气中,行人寥寥,不远处棚户区幽暗的小巷深处,一辆车已经停了很久。 “这是我最后一次带你来这里。” 前排的男人淡淡开口,声线没有起伏:“我跟着主人,可不是为了来陪你做这么无聊的事的。” 后排空间内,一个黑衣黑帽的人坐在暗处,看不清脸。 前方大院前恢复一片沉寂,男人随即发动车子倒退开出小巷,回头观察的时候望上后座的人,忽而冷笑。 “要不是我的计划出了意外哪里轮得到你先上,像只蝼蚁一样躲在暗处,看着别人用你的牺牲换来的人生是什么感觉?他一定早就把你忘记了~” 男人冷笑话落,非常满意的看见后排之人抬起了头来。 “主人给的机会千载难逢,话说你知道什么人永远不会遗忘么?” 男人露出了最恶劣笑容:“只有死人,才永远不会遗忘!” … 之后几日,安浔她们的生活回归日常。 这几日,黎曼曼的角色似乎和苏洛调了个个,上一周的案子首秀给了苏小洛极大鼓舞,之后她详详细细原原本本把案子从前到后给安浔她们说了N遍,当然重心在她第一次见尸体的各种恶心上。 上课变得积极了,写作业也变得积极了,甚至之前被嫌弃了很久的往年卷宗苏小洛也翻出来开始认真看了,安浔身边一个积极的小逗比走了,又来了另一个积极的小逗比,她继续担当陪聊的角色,只觉苏洛再这样发展下去,说不定比黎曼曼更糟糕… 卿梓璇这阵子收敛了很多,不再在寝室乱秀。 她又开始刻意回避她们另外三人,作息时间同她们完全错开,比以前更加疏远。 少了眼不见心不烦的人,这一周总体过得还算悠闲。 这一天周五,下午没课,卿梓璇在自习室待到两点过悄悄回了寝室,开门的时候发觉门锁着,松了口气。 进屋换上之前就选定的衣服,卿梓璇拿出藏好的直板夹把头发顺了顺,然后稍稍化了一个淡妆。 她本来五官就生得比较清淡,稍微勾描之后整个人都精神了很多,卿梓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很满意,提包出了门。 今天她约了裴钊一起吃饭,名目是她刚刚领到了第一个月的工资。 今晚的饭她请客,地点选在了之前同事过生日庆祝的一家川香火锅店,那里地方干净火锅味道也不错,关键离裴钊公司还近,她认真考量了很久,最后才选定了这么个万无一失的地方。 同男友约个会还要这样思前想后把能做的都做了的女生也不多了,为了保持最好的状态卿梓璇今天到市区还打了车,下午4点多的时候提前到了火锅店排队,五点多的时候占好了位子。 她和裴钊约在六点,她一个人坐了一会儿,有些激动索性先点了汤底,裴钊喜欢吃辣的,所以她点了辣锅。 裴钊在六点左右的时候到达火锅店,正装不方便,他先回家换了一身衣服,出现的时候一身黑色休闲外套搭配着浅色单衣,看着俊朗又帅气,两人通着电话,卿梓璇回头的时候看见裴钊眼神亮了亮,四周不少人回头看去的目光让她由衷自豪。 裴钊拉开椅子坐下,这个火锅店没有包间,但是每个位子都有格子隔开,卿梓璇觉得环境干净宽敞私密性还不错。 裴钊今天心情似乎也挺好,坐下之后笑了笑。 卿梓璇对着裴钊的时候是有些紧张的,她下意识低头,忽然一眼看见裴钊左手手心上绕着的纱布。 卿梓璇微微一顿叫起来:“你手怎么了?” 裴钊低头看了一眼:“没事,擦伤了。” 裴钊他表现得不甚在意,卿梓璇却很有些在意,那厚厚一层纱布怎么看也不是轻伤,那不是不能吃辣的了? 果然下一刻裴钊就找了服务员要了菜单:“你们这边有单点的菜么?” 服务员说有,不一会儿送上菜单,裴钊翻看的时候卿梓璇在心里盘算,其实他可以不点菜的,换一个鸳鸯锅就行了… 不过鸳鸯锅的话很多菜下清汤就不好吃了吧,万一裴钊不喜欢呢?是了,他肯定是因为不喜欢才要单点的,她怎么就不等他到了再点单呢,早知道他不能吃辣的就换一家了,或者她之前应该先选出几家让他选,就不会这样出师不利… 卿梓璇思前想后的时候裴钊已经把菜点好了。 “我不知道你手受伤了…” 卿梓璇拿着笔在火锅菜单上勾勾画画,忽然低声开口。 裴钊没听出什么异样,他刚刚收到一封邮件要马上回一下:“嗯,因为我没跟你说啊。” 他随口回答,卿梓璇抬头,是啊,你不是什么都不跟我说么… 她忽然心里很难受:“你的手是怎么弄的?严不严重?” 裴钊发着邮件,全英文编写,写得很流利。 “不严重,上周日去援助会…黎曼曼被狗扯着差点摔了,我去拉了一把,在地上擦了一下。” 裴钊答得轻松,卿梓璇看他却很不轻松,回邮件的时候他托着手机偶尔微微皱眉,应该是疼的。 那一句听入耳朵里,卿梓璇一瞬呆愣。 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会听到黎曼曼的名字,亦是完全想不到她会竟会忽然那么在意! 她一直是知道黎曼曼和裴钊在一个动物援助会,只是之前她的重心一直都在黎曼曼暗恋裴钊知道真相之后会大受打击上,却是没想到今天她居然反过来被黎曼曼打击了,他们的关系为什么会那么近?为什么黎曼曼要摔跤了裴钊要去救她?有什么好救的?! 卿梓璇紧张起来,捏着铅笔的手不自觉握紧!她突然很想说,你不是忙么,忙得跟女朋友约会的时间都没有为什么还有时间去管那些猫猫狗狗?你和黎曼曼到底是什么关系?! 卿梓璇低头死死握着铅笔,圈了几个配菜,她当然什么都不能说! 不仅不能说,她还必须赶快调整好情绪,不能让裴钊看出一点异样来! 于是在裴钊联系好客户放下手机的时候,卿梓璇已经变回了之前那温和沉静的模样,餐单递给服务生,不一会儿炒菜和配菜都上了,裴钊看了一眼:“你只吃素菜?” 之前卿梓璇心不在焉,在同一区域圈了几个菜,结果全是些菌菇豆腐,她微微低头不自觉就撒谎:“我是比较喜欢吃素的…” 裴钊勾唇笑了笑:“是吧,不过还有炒菜,也差不多了。” 卿梓璇猛一抬头,他不会是以为她要请客为了节约钱故意只点素菜吧! 裴钊拿起筷子夹菜,他从来都是这样温和的样子什么情绪起伏都看不出来,卿梓璇猜来猜去心里愈发翻搅得厉害,两人吃了五分钟竟是一句话都没有,最后还是裴钊淡淡开口:“最近在风华如何?” 风华的工作是裴钊给的,年前她从老家回来之后就辞掉了夜总会的工作,进了风华餐厅。 她之前在网上查过,风华是裴家的产业之一,心里便更加踏实舒服,当然工作的时候她没有表露过半分同裴钊的关系,做事也很认真力争做到最好,她知道这些表现以后都会慢慢反馈到裴钊那里,她也一直很努力,直到上个周末安浔出现… 卿梓璇随意扯了几句,然后状似无意微微勾唇道:“结果这周末的时候你猜我遇到了谁?安浔,她原来是VIP客人。” 卿梓璇抬头对上裴钊的视线,语气尽量平和:“我们那天还培训了要去给VIP客人上菜呢,经理弄得可隆重了。结果我去上菜的时候才发觉招待的人居然是安浔。唉,当时其实还是挺尴尬的,因为我没和她们说我在风华工作的事,而且安浔她家怎么这么有钱呢,居然吃个饭都是VIP,一个人一个包间,还专门有主厨来做饭呢…” 卿梓璇说着低头,看见金针菇煮得差不多了,夹起一筷放到盘子里。 其实她今天叫裴钊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目的其实跟那天她忍不住打的那通电话一样。 只是不同于那天怒气冲冲不带拐弯的样子,今天她想了好的名目出来,以一个庆祝好事的模式来展开这个故事。 说话的时候,她没有表露出一点不满来,只是陈述了事实。 事实就是她和安浔明明就是同学,还住在一个寝室,可是呢,她辛辛苦苦打工养活自己,安浔却是当着大小姐养尊处优,吃个饭还要同学伺候呢! 这就是对比,裴钊不可能听不出来,她已经做好了他问她那天情况如何的准备了! 结果呢,却是卿梓璇最最百转千回千算万算的性子,也当然不可能算得到安浔会去风华当那VIP跟她家里没有半毛钱关系,而是因为某忠犬追老婆的奇葩攻略模式而已… 于是听到VIP这事,裴钊只想得到霍小城又去做牛做马觉得好笑去了,完全没注意到卿梓璇的话外之音,她说完微微期待抬眼的时候,他只是淡笑跟了一句:“是吧,安浔又去了啊~” 然后就没了… 没有了?! 卿梓璇又一次愣住了,这一次愣着得一肚子委婉的下文烂在喉咙里半句都说不出来! 她有些摸不准裴钊的态度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看他在那几盘炒菜里挑挑拣拣显然并不是太喜欢… 她忽然就觉得自己今天好失败,为什么他都不关心她?而且他甚至不喜欢她选的地方… 卿梓璇低下头,再也没了吃饭的兴致,小火锅噗噗煮着,就像她此刻煎熬的心情。她这样别人说一句自己要拐着弯想十句的个性当真很累人,不一会儿裴钊就隐隐感觉出她的异样了,抬起头来:“怎么不吃了,味道不好?要不要加个饭你也吃点菜?” 吃菜?现在还是说吃东西的时候么?! 卿梓璇有些难以置信的抬头,望上对面那双淡淡清冷的眉眼,她发觉似乎他们的距离比她想象得更遥远… 这一次她没有再回避视线,两人对视,她轻声开口:“其实那天安浔来吃饭之后,好像去找了经理说了,她想要以后每次过来吃饭都要我去上菜,然后在旁边服务她。” 她已经舍弃之前各种委婉的表达了,她把最想说的话直接说了出来。 所以这不是什么安浔来吃饭啊这么轻描淡写的事啊,不管安浔是什么身份,她个性就是很恶劣的不是么! 那天在陈色就是她推了她一把害她受了伤,这些她都已经不计较了,结果呢,她现在还要践踏她的人格,逼着她去伺候她! 她也是有尊严的,而且她现在已经是他的女朋友了,她没面子不也等于是他没面子么,难道就是为了一个兄弟喜欢的女生,他连自己女朋友受了这种委屈都可以不管?! 卿梓璇露出了微微悲伤的表情,抬头的那一刻眼神甚至带起一点点委屈和责备。 如果裴钊真的在乎她,如果他真的为她着想,就应该好好处理这件事! 取消安浔的VIP也好,或者去找霍城让他管管安浔也好,最不济他还可以给她换份工作吧,裴家那么有钱他自己家都有公司,让她过去做个文员都行,这样她就再也不用受安浔的气了啊! 那一刻,望着卿梓璇那样的眼神,裴钊终于意识到了她今天叫他吃饭的真正目的。 其实对于卿梓璇的个性,在决定开始这段感情之前,裴钊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卿梓璇并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温和隐忍积极向上的女生,一句话概括,就是她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单纯。 她有着自己很拼搏很艰辛的一面,也有着微微阴沉,有些心机的一面。 可以说她不如他之前认识的很多女生那么心思简单,只是她为了家人为了自己努力奋斗出一片天地的态度还是让他有些欣赏的。哪怕是感情上,他看得出她有时的表现很刻意,却也并不让他觉得讨厌。 到了裴钊这样的年纪,他已经很少非黑即白只用同一种标准去评判他人。 卿梓璇是复杂的,有些小毛病,却都还在他可接受的范畴内;而她身上的某些优点,是他觉得很不错的。 这一段感情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还谈不上什么深爱。 只是这个世上男男女女,大多数人的感情都是这样,因为一眼的心动就开始了爱恋,因为一句话的共鸣就产生了情愫,其实大多数人的感情开端都是这样简单,在之后的相处的过程才会慢慢升华,变得越来越在意,或是发现了问题,渐渐疏离。 裴钊不是霍城,他没有那么惨痛的童年经历,也没有他那样要么不动心,一动心就是死缠到底非要把人弄到手不可的恐怖毅力。 像这个世上大多数的人一样,裴钊有过几段恋爱,最终都是好聚好散,他似乎从未有过什么刻骨铭心非卿不可的感觉; 对于爱情,他标准没有霍城那么高,却也可能正是这样,他也从来没有全身心投入过一次,为爱所困泥足深陷。 至少这一次,面对着卿梓璇的悲伤,他的理智和思维能力全部都还在。 安浔对卿梓璇的确很恶劣,只是这恶劣的缘由,并不能说卿梓璇自己没有一点问题。 那晚在陈色,如果不是卿梓璇先去在意了霍城,刻意做了一些事,安浔应该也不会盯上她,予以回击。 安浔的做法虽然太偏激,但是裴钊想,卿梓璇会觉得那么委屈,可能也是以为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之前其实先动心的是霍城这一点。 但是其实他都知道,也知道她后来被霍城的背景吓到,立马放弃了。 其实很多事他不说并不代表他看不见,只是他没在意而已。 “风华的工作不是你想要的么,靠自己的努力自力更生。”裴钊放下筷子,淡淡抬眼,“那么面对其他的客人的时候你能做的事,为什么觉得对着安浔很难做到?” 裴钊对卿梓璇的经历最认同的一点,是她即便在最困难最潦倒的时候都守住了底线,没有堕落也没有去赚那些容易的钱,她选择了辛苦,也选择了尊严。 这样的态度很好,为了配合她的骨气,他才给她介绍了风华的工作。 归根到底他们两人的关系是男女朋友,不是包养,卿梓璇表现出来的态度是她要依靠自己,裴钊给予的回应亦是让她依靠自己,他只是给她提供更加安全的努力环境。 只是,如果是一个真正有尊严真正尊重自己选择的人,那么这份工作,无论她面对的客人是谁,都应该能够堂堂正正做到最好,不该带着任何负面情绪。 否则不是验证了,其实她骨子里是嫌弃现在工作的,她认为做一个服务生是丢人的,特别是面对熟人的时候,她甚至觉得去服务都是煎熬,只是这样的想法,跟她之前在他面前塑造出来的形象并不相符! 望上裴钊淡淡的视线,敏感的卿梓璇一瞬弄懂了他的意思,补脑之后倏然惊出了一身冷汗,她一下就后悔了! 对面,裴钊望上卿梓璇的神色变化,他其实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是希望她能更加积极的去面对自己的人生。 裴钊常常笑,只是他笑,并不代表他好说话。 裴钊是犀利的,无论是看人,还是决断。 如果他再年轻几岁,同卿梓璇一样还在念书没有经历过社会的历练,此刻的他或许还会说出各种安抚女友的话,甚至会考虑帮她换个一个工作想想办法。 只是八岁的年龄差,阅历和心态的不同,使得卿梓璇各种小小的心思在他面前无所遁形的时候,裴钊首先想到的是要帮她把这样的心态改正过来。 毕竟这个世上不会永远有人在你面对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而很多时候你如何看待这个世界和这个世上的所有人,才是你是否能活得开心活得自如的根本。 这是裴钊想要卿梓璇懂的,当然她懂没懂,这时他已经不太能分辨出来。 仅仅只是他一句问话之后,她立马就从之前外露的情绪中收敛了下去,一阵惊慌之后,迅速想要弥补。 微微低头拿着筷子在盘子里戳了戳,卿梓璇像是醍醐灌顶般抬起头来: “嗯,我知道的,是我小心眼了,其实做的工作的确都是一样的,我之前只是觉得跟安浔是室友,突然这样有些尴尬…只是我刚刚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这是我的工作,好好做好是我的责任,我都知道了…谢谢你的提点…” 那一刻卿梓璇发觉,当她想要叫一下他的时候,她竟是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比较好…那一句谢谢提点,也说得生分得厉害! 被这么一说,裴钊当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余地,他看了卿梓璇一眼,觉得她着实有些太紧张了,开口舒缓了一下气氛:“不过安浔这个丫头个性是不好,如果她下次来,你去了只做分内的事就好,如果她有什么过分要求,你不要搭理她。” “嗯,好…”卿梓璇努力勾唇笑,她其实完全笑不出来,方才还能有的责备底气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 裴钊低头继续吃饭,两人像是更加无话可说,其实卿梓璇刚刚的另一层意思裴钊也懂,她是想要他给她再换一份工作。 只是他从头到尾,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卿梓璇进裴氏。 风华是风华,裴氏是裴氏。 风华所有人都知道卿梓璇同他的关系都没问题,但是裴氏,家族的核心他握着经营权,他没有半分把私人感情牵扯进去的意思。 这天的这一顿饭,卿梓璇吃得很痛苦。 痛苦的程度甚至超过那天在风华对着颐指气使的安浔的时候,因为那时她还可以回击,但是对着裴钊她什么都不敢做! ——得到太大,还是等到你不用连撒个娇要束花都要思前想后非得用到刀口上不可的时候,再来说~ 那日安浔那一句讽刺之后一直在她脑海中盘旋,她开始越来越不安,因为裴钊对着她的态度显然不对劲,他分明就没有把她真正放在心上! 所以有些感情,也许相处越多,便是暴露越多… 人不可能做到伪装一辈子,从思想阅历到人生态度有着太多不合拍的两人,今后的问题,也只会越来越多。 一顿饭吃到尾声,卿梓璇非常要想缓和气氛,她提出要不要去看电影。 她其实又做过了,事先就查好了新片,选择了好几个裴钊可能会感兴趣的,连大致时间都记得,只要他想去她立刻就可以如数家珍的给他报出选择来! 只是裴钊很累,明天凌晨四点还有同美国的电话会议,他不想折腾了。 卿梓璇的目光实在有些太急切,如果他只是拒绝她估计又会多想。 裴钊考虑了一下:“电影不去了,我家不远,要不要去我家?” 可以休息,也可以看电影,她一个女生大老远从郊区过来他还不能送她,晚上回去不安全不如住一晚明天走。 那淡淡一问,裴钊想了很多,当然完全没有一点不该有的深意。 结果却是他话音刚落卿梓璇一个紧张手里钢勺一滑,锵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周围座位本来就近,勺子这么一掉附近好几桌的人偏头看过来,卿梓璇在下一刻倏然红了脸! 裴钊也微微愣了愣,愣过之后继而无奈,他笑了笑:“那就不去了,我去买单,然后给你叫个车。” “我去买…” 卿梓璇急着起来,裴钊已经拉开椅子转身走了,卿梓璇微微呆愣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他刚刚是什么意思? 对桌一对情侣压低的声线隐隐飘过来。 “额,要是我是那个男的估计要郁闷死,被女朋友当众拒绝也就算了,还弄得大家都听到了…” “是拒绝么?我怎么觉得那帅哥不是那意思呢,感觉是那女生意识过剩了好不~” “呵呵,总之不管怎么就是丢脸呗!” “嘿嘿是啊,好丢人!” 闲言碎语传入耳朵里,卿梓璇脸更红了,她刚刚为什么要掉东西,裴钊刚刚看她那个眼神… 好不容易才见的一次面,却是完全被她毁掉了! —— 当晚,卿梓璇回学校,裴钊叫了出租车,直接在火锅店门口送她上车,没有再挽留一句。 又自责又担忧,更多的是后悔是惶恐,怀着这样的心情卿梓璇一路坐车回到学校,心情压抑得不得了! 明天又是警局实习的时间,今晚安浔苏洛都留校,卿梓璇回到寝室的时候她们三人关着灯,正围在黎曼曼桌前看电影,竟还是她之前选出来的新片之一! 卿梓璇开门进屋,一眼对上黎曼曼那张微微瘦出了点下巴的脸,心情更加烦躁。 她在黑暗中瞪了黎曼曼一眼,她不知看没看到,偏过头去不再理她。她挤在安浔和苏洛中间,穿着米分色长绒睡衣抱着一桶爆米花,就算失恋也失得众心捧月所有人都爱她陪伴着她,就连裴钊都能为她受伤这到底是为什么?! 卿梓璇嫉妒得快要发狂,死死凝视的下一秒忽然靠在黎曼曼肩上的安浔缓缓抬起头来,幽幽朝着她的方向望来了一眼。 她们在看的是一部恐怖片,电脑里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吓得黎曼曼和苏洛都一抖! 那尖利叫声中,脸上映着蓝光看着甚至有些恐怖的安浔却是定定回眸望上了她的脸,伴着尖叫,忽然勾唇弯出了一抹诡秘笑意! 安浔不正常,她绝对不正常! 那一刻望上那粹了寒光的墨瞳卿梓璇一瞬从头顶凉到脚尖,心头前一刻还盘算着的阴暗想法完全吓没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一下转身爬上了床,连衣服都没换就钻进了被子里,再也不敢动弹一下! … 那一天那一觉,卿梓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太害怕也太伤心,不知不觉就睡过了,错过了平时周六去风华打工的时间。 当她火急火燎下床收拾好自己往外赶的时候,安浔她们都已经走了。 因为来不及她无奈只能再次打了车,而这一决定可谓是她这一生做过的最明智的选择,让她之后深深后怕,甚至激动庆幸得泪流满面! 周六清晨六点整,从郊区通往市区的地铁三号线乘客寥寥。 地铁的始发站是海湾新城,第四站是临江大学城。 那一日,早起回家的姑娘正等在站台上,边听着歌边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六点从海湾发车的地铁,寻常时间六点十分左右便会到达大学城站,结果今天时间已经过了好几分钟了,姑娘抬头看了一眼通告牌,果然车子晚点了。 她继续打着瞌睡等着,直到快六点二十的时候才等到了前方黑洞洞的地铁通道里亮起了车灯,她迷糊着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了护栏边上,这一站只有她一个乘客,一会儿上去位子肯定也随便坐。 姑娘想着时候,地铁已经带着一股清凉的风开到了面前。 一截截车厢从她眼前飞掠而过,然后缓缓停歇,在车子快要停下的时候她小步往门口挪,忽然晃眼看见一截车厢的窗户上沾着一大片微微粘稠的红色液体,姑娘惊了一下瞌睡醒了,一偏头,看见那截车厢缓缓的,停在了理她两个车门的前方。 随着一身气鸣,地铁车门打开,一股怪异的味道在地底空间弥漫开来,姑娘有些害怕起来。 她想要过去看看,又完全不敢,最终扭头上车,回眸的时候似乎看见一个黑影从前方的车门闪身而出,她再一眼看去,却是什么都没有。 姑娘上去的那一截车厢没有人,她进去之后找了个坐下,心中却是一直有些惶惶不安。 地铁门关上,再次启动,开过一站,再是一站,一路没有一个人上来。 鼻息间那一股诡异的味道一直挥之不去,她看着空荡荡的车厢越来越害怕,一个诡异的念头在心中生成,变得越来越清晰,她终是抵不住那异样的感觉,站了起来。 她往前,一步步朝着方才看见红色痕迹的车厢走去。 前方有一道门,是两节车厢相衔接的地方,她一步步走到门边,终于鼓起勇气朝门上的玻璃望去。 那一眼,瞳孔紧缩,她看见的,是满地猩红! 对面那一截车厢,就在离她距离不到几米的地方,一联排的座位上坐着四个人,每一个都后仰着脖子四肢瘫软,脖颈的位置不知为什么破了洞,流出大量黑红的血! 那一秒,甚至像是做梦一般,姑娘完全反应不过来看到的一切! 下一秒,却是一副清晰的画面倏然闪现脑海,她记起来了,之前在看见玻璃窗上那一片血污的时候,她其实透过那血污看见了一张人脸! 翻白的双眼,扭曲的表情,舌头从嘴里探了出来,无比恐怖! 那是一个死人!她清晰看见了一个死人,又看见了四个死人,就在她几步远的距离,是一个凶案现场! ——呕! 闻着空气中那异样味道,姑娘终于知道了那是什么,低头吐出满地污物! 下一刻放缓的地铁终是再次停下,这一次到了大站,车门打开的那一霎,一阵非人般凄厉的尖叫,响彻了整个地底空间! V132 微妙时间差 (上) 周六清晨,六点半钟的时间,只有极少数的人会在这样的时候出门。 提着一个保温瓶,陈芳等候在地铁一号线滨江路站站台上,脸色微微有些不好。 陈芳家就住在滨江路附近,今天一大早去医院给婆婆送饭,然后再回家收拾一下带孩子去兴趣班。 清早的站台上没什么人,只有她和几个零星乘客。 陈芳等车等着等着肚子开始疼起来,看来早上那牛奶果然不新鲜了! 陈芳有些犹豫,双休早上地铁班次不多,错过这一班时间就有点赶了,她是去厕所还是不去? 想着陈芳朝着厕所方向望去一眼,晃眼看见厕所那头的空地上多出了一个黑衣人。 那人又高又瘦,风衣的领子翻起还戴了个帽子,看着很有些奇怪。 陈芳盯着看了一会儿,她怎么记得几秒钟前那人还不在那里?她想着肚子忽然咕噜噜又叫了一声,不行不行憋不住了,陈芳提着保温瓶冲进了厕所! 地铁在6:32分准时进站,乘客们陆续上车。 一号线通往市区乘客较多,车门快关上的时候,一个穿着长风衣戴帽子的黑衣人上了车,静静站到了门边。 那截车厢里面对面坐着九名乘客,男女都有,大多坐下之后就开始各做各的事。 站在门边的黑衣人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临江是大都市,每天路上奇奇怪怪的人都不少,之前新闻里还报道过有人Cosplay女鬼搭地跌的呢,这年头衣着奇葩点根本不是事儿。 车厢里空调开得很暖和,不少人开始打起瞌睡,也有人低头玩着手机翻着报纸,车很快启动开出了站台,窗外变成一片漆黑。 方位,角度,短时间内的变化值。 当所有人毫无察觉享受着这一站的短暂安宁时,并不知道有人已经在暗处,把他们所有人研究了个遍。 下一刻,高速运行中的地铁忽然一黑,一个急刹朝前冲去! 车厢里所有人反应不及摔倒的摔倒撞头的撞头,漆黑的车厢里只有手机屏幕的光线乱作一气! 还没待大家从停电的惊慌中回过神来,忽而耳旁一阵冷风急速掠过,黑暗中不知是什么的诡异声响传来,下一刻噗的一声,似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一下溅上了侧脸… 停电的车厢,急停的地铁,黑暗之中措手不及,一场血腥杀戮突然降临! 清早去加班的上班族,他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一把锋利凶器一刀割断了喉咙! 鲜红的血在他发出呕吐般的悲鸣时溅到了对面正捂着脑袋的女孩头上,却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一柄尖锐利器已经猛然从她头顶穿过,她被拉得一下扬起头来,下一刻干脆利落割断了喉管! 瞬移,激杀,招招毙命! 封闭在狭窄的地铁空间内,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民众忽然面对这样一场噩梦般不真实的大屠杀,很多人还没回过神来就血溅当场!随后反应过来的人仓惶起身,却是绝望的发觉自己根本无路可逃! 一具具染血的尸体像被割断了的麦穗般滑落在地,车厢里猩红一片,充斥着血的味道! 手机屏幽幽的蓝光映照不远处厮杀传来的方向,那里寒光中冰冷刀锋高高扬起,急速落下,那一刻幽冷的光亮倏然熄灭,一片漆黑中,只有那半声卡在喉头的痛呼,戛然而止! 那一日,地铁一号线从突然停电到恢复正常,只有短短一分多钟的时间… 一分钟后地铁再次通电,灯亮起来,空调也开始运作。 方才的急刹中很多人都摔了一跤,此刻纷纷爬起坐正,怨声载道。 广播里停电的通知还在往复,停在两站中央的地铁片刻之后终于再次启动,朝着前方站台飞速驶去。 彼时,所有人都还不知道,就在这一班车次上,方才停电的那么一小会儿,有整整一截车厢的乘客,已经再也不可能醒来… 地铁很快到达凤阳路站,减速驶入。 站台上照样只有稀稀拉拉数名乘客在等候,一个年轻妈妈牵着孩子在等车,边等边刷着微博,小男孩背着书包站在护栏后踮起脚丫,看着前方地铁一点一点缓缓停下,他忽然扬手指着车厢大叫起来。 “妈妈看,那是什么?!” 孩子妈妈抬眼的时候,地铁已经完全停住。 她有些愣神的望着前方车窗广告上那片奇怪的污渍,直到身前车门忽然打开,一个背对着他们的男人出现在门口,竟是坐在地上,车门打开后,他停顿半秒,一下倒了下来! 男人前胸的衬衣已经完全被红黑色的鲜血浸透,脖子上一道血肉模糊的伤,皮肉外翻着还在不断涌出血来! 一眼看清那倒下的男人,年轻妈妈反应三秒,一把捂住儿子的眼睛尖声惨叫起来! —— 安浔今早六点到达武陵区警局,郁勇给她安排的第一项任务——完成上周她没有提交的结案报告。 办案是办案,规章是规章,安浔也许在案件侦破上有着郁勇从未见过的极致天赋,但这并不表明她就可以不遵守整个办案的基本流程。 郁勇在某些方面的确刻板,安浔以后并不一定会从警,但是只要她还在警局实习一天,该完成的工作就必须完成,这是纪律。 郁勇的态度坚决,同安浔说话的时候语气却很随和。 安浔骄傲但是不骄纵,其实她今天过来还做了会被责备的准备,结果郁勇只是这么态度温和的让她补交作业,安浔没理由拒绝,随后郁勇给她分配了一台电脑,让她上午就安心写报告。 清晨的警局很安静,双休的时候并不是所有警员都加班的,刑侦队的人到了不少,此刻正在隔壁办公室同郁勇研究祝迎雪的失踪案。 临江最近大案频发,从最初的日本三姐妹虐杀案,到之后的少女猎杀案,再到这次的明星恐吓案,每个案子办案的过程中都横生枝节。 最后明明三个案子都破了,却又像是没有一桩案子真正了结,虐杀三姐妹的凶手没抓到,绑架了严昊涵的人凶手也没抓到,失踪的祝迎雪是被谁带走的,那横空出世自称审判官的怪人NYX,是否也同这明星恐吓安有关?! 不像以往一桩案子是一桩的干脆利落,近半年多来临江的几桩大案处理到最后都是拖泥带水… 犯人没抓到,失踪的被害人也没能找回来,这次好不容易从凶手刀下救出了祝迎雪结果人转眼就在刑侦队眼皮子底下失踪了,更是大大打击了队员的积极性… 严易泽从搜查科拿了资料送到会议室时,队员们正就这次的案子究竟要不要并入怪人NYX案一并调查展开激烈争论。 郁勇从严易泽手里接了资料,淡淡抬眼:“安浔正在资料室写报告,你过去指导她一下,看看有没有问题。” 听见安浔的名字,严易泽微微顿了顿。 郁勇没有时间注意严易泽的情绪,随即翻看起资料来,严易泽不是矫情的个性,站了会儿,转身推门而出。 只是他完全不想再见到安浔。 从临江严家出事至今,已经过了整整三个月。 严昊涵没能找到,叔父也被案子牵连,市长竞选失败,随后还被爆出贪污受贿,如今已经双规查办。 临江严家出事后,本家迅速采取措施划清了界限,他的母亲甚至非常庆幸当初没有派人去美国寻找严昊涵的决定。 明明是一家人却是人情如此淡薄,这就是高门大户惯有的悲哀。 只是这些所有严易泽都不在意,那日大雪他没能赶回临江,错多的情绪便终究是错过了。 此后开学,他返校,实习,再也没有去找过安浔一次,就像当初的热情已经完全消退了一般… 后来他发觉,其实自己的这份感情不仅安浔不在意,在别人眼中也只是他一时兴起去追个学妹,然后失败后放弃了的小事。 至始至终他都是被忽略了彻底的那个,就像现在,她同他在一个地方实习,她也能做到不避讳不在意,干嘛都坦然处之,就像他从来都只是一个陌生人。 严易泽不情愿,却还是来到了资料室。 此刻他无声站在门边,看着电脑桌前安浔正静静忙碌。 她穿着正式的制服,长发随意扎成一个马尾,坐着的地方甚至像是有光,衬得她的侧颜柔和漂亮。 如今在公安大,关于她的传言有很多,那日他在校门口同严昊涵打的那一架终究还是牵连到了她,让她被人非议,甚至背后骂得很难听… 却是当那日的激动全部沉寂之后,严易泽回头再看,他发觉那些关于她作风下贱不知检点的谣言,他竟是一句都不信。 眼前的这个女孩自有一番傲骨,她能把人看入眼里都不容易,又怎会让人轻易动她一下… 只是他懂不懂,是何时开始懂的,都已经没有关系; 他是她没有看入眼的人,这一点,他已经完全明白… 严易泽拿了一本文件夹,进屋,放下,转身离开,没有同安浔说上一句话。 安浔抬头望去一眼,低头翻开文件夹,那是整本的报告模板,她比照着修改了一会儿,门外响起两声轻叩。 “地铁一号线出事了,收拾一下准备出勤。” 郁勇站在门口,沉声下令:“严易泽也跟上,今天你们两人现场见习!” … 武陵区刑侦队全体出动赶赴一号线凤阳路站的时候,另一头和江区警局的办案人员已经到达三号线沙场路站。 从市郊通往市区的地铁三号线已经全线停运,清晨始发的首班车上发生了命案! 和江区刑侦队长佟健带领队员立即封锁了案发现场,进行了初步排查。 据悉,地铁上死者一共四名,均为男性,死因初步鉴定为利器割喉。 该趟三号线列车始发站为海湾新城,在从第三站长青路站开出后曾发生短暂停电泊车,此后地铁继续运行,清晨于6:17到达临江大学城站,而现场第一目击证人,临江政法大学大一学生蒋梅就是在这一站上的车。 蒋梅上车后,地铁再开过了三站,直到到达沙场路站时,蒋梅才发现了隔壁车厢的命案,地铁停运后,站台工作人员立即报警! 佟健和其他刑侦队员询问现场人员获取了初步情报,第一天随队出勤,黎曼曼一路跟在佟健身后记录下各类信息,直到来到地铁车厢前,佟健看了眼车门内清晰的血迹,回过头来。 “你不必跟去现场,原地待命。” 今年犯罪心理学系三名大一实习生派发下来之后,唐少辰曾经联系过佟健,提出希望他能尽量安排他的学生出勤,在实习期间积累更多的实际办案经验。 佟健和唐少辰私交不错,因着这层关系这周第二次实习就把黎曼曼带到了案发现场。 只是分给他的这孩子怎么看都是个软乎乎的小丫头,一看就见不得大场面,佟健沉声下令,黎曼曼举手示意:“报告,我刚刚记录到第一目击证人是临江大学城的学生,请示我是否可以过去找她谈谈,看看能不能问出更多情报来。” 佟健看了黎曼曼一眼,孩子还挺积极:“行,去吧!” 佟健随即带领几名属下进了地铁车厢,他刚刚得到消息,市里今早似乎不止一个地铁线路出了事,法医部同事先就近赶往了另一案发现场,随后就到。 这才刚刚新年伊始就发生了连环大案?看来今年说不定比去年还要不太平! 另一头,经过询问找到工作人员值班室,黎曼曼在那里见到了正等候家人和医护人员的蒋梅。 蒋梅家住潮安区,今早搭乘地铁回家,当时在大学城站只有她一人候车,是唯一的目击证人,此刻惊吓过度的她正裹着一条毯子抱着一杯热茶,看见黎曼曼进来,微微不悦的皱起眉来。 “我能说的都说了,我真的不想再回忆了!” V133 微妙时间差(下) 任是谁在平时最日常的生活中突然遇到这样的事都会情绪失控,黎曼曼并没有打退堂鼓,她安安静静在蒋梅对面坐下,直到蒋梅忍受不住沉默再次抬起头来。 黎曼曼友好的笑,她长得有亲和力,乌圆的大眼睛笑起来很和善。 “你不要紧张,你看其实我不是警察,也只是个学生。我是公安大的,和你一样都是大一学生,我叫黎曼曼。” 蒋梅对上黎曼曼的笑容,继而看到她给她展示的肩章,同龄人的身份拉近了距离,蒋梅看黎曼曼不像其他警员那样一上来就姓名,年龄,例行公事冷冰冰的样子,稍稍松了口气。 “你才大一就实习?还来凶杀现场来?”还是蒋梅忍不住好奇先开了口。 黎曼曼笑笑摇摇头:“没有,我没去现场呢,这不是过来陪你了么,我导师没让我跟去,估计是我这种水平还不到可以看的程度吧。”黎曼曼淡淡说。 可不是么,那么恐怖的场面怎么是她们这种年纪的女生可以看的,也就是她倒霉… 蒋梅仍旧有些呆滞,闻言微微点了点头:“不看的好,你不知道到底有多恐怖…” 她说着停下来,低头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黎曼曼看蒋梅重新沉默下来,转了个话题:“你是政法大学的?什么专业?” 蒋梅感觉出来了,这个女生说是来跟她闲聊的其实还是为了案子,不过是转了弯而已,她刚刚不是差点就把她又绕到回忆案件上去了么…蒋梅有些抵触,再抬头时看着黎曼曼的眼神带起了警惕。 “我是国际关系法的。”她随口敷衍,决定再也不深入聊了。 结果黎曼曼一听,眼神忽的亮了亮:“哦,国际关系法?那你认识薛亮学长吗~” 蒋梅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展开,微皱抬头:“…你认识?” 嗯~黎曼曼笑得无比真诚:“薛亮学长是我老乡,我也是桐城的,跟他是一个地方的呢!” 蒋梅顿了顿:“哦,他是我们专业的学长…” 黎曼曼知道,而且她还知道薛亮是他们那一届的系草,她知道他就是因为他长得帅老被她熟识的学姐提起,其实她跟薛亮完全不熟。 黎曼曼笑起来:“学长今天生日呢,你会去参加他的生日party么?” “去…你也去?…”蒋梅不知不觉已经又被绕了进去。 黎曼曼点点头:“去啊,啊…礼物还没买呢…” 黎曼曼很少撒谎,但是她好像很有撒谎的天赋,长着她这样一张温和可爱的脸似乎说什么别人都很容易相信。 其实她根本没有跟学长熟到能去参加party的地步,学长生日是听学姐说的,至于要买礼物是蒋梅刚刚录第一次口供的时候自己说的,黎曼曼想她应该对学长有好感,借题发挥了一下。 真真假假一句,对着容易叫人亲近的黎曼曼蒋梅已经彻底打消了戒心,微微激动:“是啊,我也是因为要去买礼物才今天这么早搭车回家就是要去买礼物的啊,结果却是遇上这种事,我说不定连party都赶不上了…” “不会的,只是例行口供,中午前应该就会让你走的,到时候就再去买礼物,party在晚上不会来不及的。”黎曼曼已经找到了突破口,笑得坦诚又和煦,“只要你肯好好配合,流程很快就走完了的。” … 十分钟后,黎曼曼笑着收好纸笔,对面的蒋梅俨然已经一副同黎曼曼很要好的样子,还直问她今晚什么时候去party,到时候微信联系。 黎曼曼心里微微愧疚,安抚着拍了拍蒋梅的肩:“我本来是去的,但是你看现在出了案子我估计赶不及了,到时候去了你好好玩,我们后面还可以约出来见面的。” 蒋梅有些失望,点点头,让黎曼曼好好加油,顺便一会儿帮她问问什么时候能走。 黎曼曼笑着答应,走出值班室大门了又想到了什么,折了回去。 “我之前也遇到过类似很不好的事,但是现在已经好多了,所以这件事同样也会过去,相信我,什么都会过去,你也会慢慢好起来。” 黎曼曼温柔拉起蒋梅的手,在她微微呆愣眼中盈盈有了水光的时候,微笑开口:“当时我最害怕最难过的时候,有人跟我说,这个世上发生的所有事都有自己的道理,你没有被卷入凶杀案,现在也能好好在这里,也一样都是有原因的。所以不需要害怕,也不要有万一凶手怎么样,或者自己怎么样,现在自己也死了这样的想法。” “因为事实就是你没有出事,能好好的活下来,今晚还能开心的去参加party。你的人生不会因为这一次的变故就有所改变,这只是场意外,你以后都会没事,虽然可能会做一段时间噩梦,但是你一定要坚信这一点,然后在不开心的时候多和朋友出去玩一玩,也可以来找我聊天。” 温和说完这些,看着蒋梅的情绪和态度都开始变得更加积极坚定了,黎曼曼才放心从值班室离开。 出去之后她立刻找到了佟健。 “报告队长,对蒋梅的二次问询有了新发现!蒋梅见到了疑似犯罪嫌疑人的人在大学城站下了车,当时时间是6:17分左右,嫌疑人身形高大,穿着一身黑衣戴着帽子,据车站工作人员称并没有见过这样装扮的人验票出站!” —— 另一头,当黎曼曼第一次出勤在证人审讯上取得良好突破的时候,安浔跟随武陵区刑侦队赶赴地铁一号线凤阳路站,彼时地铁三号线和九号线同样发生了凶杀案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 严易泽同安浔一起担当现场记录,在行政队成员接到外线电话之后,两人飞快记录了三起地铁凶杀案的最新情报。 地铁三号线——案发时间约今晨6:15分——案发地为长青路段——疑似嫌疑人在6:17分从临江大学城站下车——死者四名。 地铁一号线——案发时间约今晨6:25分——案发地为凤阳路段——疑似嫌疑人在6:23分从滨江路车站上车——无下车记录——死者九名。 地铁九号线——案发时间约今晨6:38分——案发地为长河剧院路段——无嫌疑人上下车记录——死者十一名。 嫌疑人身着黑色长风衣,戴帽,凶器为小刀之类的利器,死者死因多为利刃割喉! 严易泽记下电话内容,犹豫转身朝着停运的地铁车厢望去,郁勇和几名刑侦队成员正在现场。 凤阳路靠近市中心乘客很多,地铁停运之后驱散了大部分乘客,却仍是可以听见站台入口处挤着的群众闹哄哄的议论声。 严易泽犹豫的下一秒安浔从本子上撕了一页纸下来,转身就从地铁车厢打开的大门进去了,严易泽张了张嘴想叫她都没能来得及,眼睁睁的看着安浔一脸淡然就闯进了那满是血和尸体的案发现场! “郁队,有新情报。” 穿着一身军绿色制服长发束起,从不远处走来的安浔看着甚至称得上神清气爽,弄得一边收殓大门口那具男尸的两名法医助手都看得呆了。 安浔的小皮靴走路声音清脆,很快就到了郁勇身边。 “郁队,三号线和九号线的案子大致情况已经送来了,你看看。” 安浔随即递上她整理的重点,在郁勇微微诧异的目光中抬起头来,郁勇盯着安浔看了两秒:“你不害怕?” 安浔笑笑:“不怕,我小时候打游戏比较多,美剧也看了不少。” 那淡淡一句话落,不远处正在检查一具女尸的方耀文抬头望了过去。 入眼一个白白净净的女孩,正端正站在郁大队长身边,个子高挑容貌清丽,看着只是个学警,却是在这尸横遍野的车厢里面不改色的同郁勇开玩笑? 方耀文起初只是好奇,抬头看清安浔之后微微愣了愣,低头之后又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放低女尸的头颅,观察起她头顶的穿刺伤来。 郁勇没太听懂安浔的意思,琢磨她应该是说自己玩过不少血腥游戏看过不少恐怖电影所以并不害怕? 只是那些假的东西怎么能和真的案发现场相提并论,安浔这对着死人都无动于衷的态度又让郁勇叹了口气,看来这孩子的思想比她之前以为的还要偏得厉害… 郁勇接过安浔整理的情报,三条线路几个重点,条理非常清晰。 三起杀人案发生的时间间隔只有大约十分钟,案发地点相隔距离较远,按照寻常判断三起案件不可能是同一名嫌疑人所为,更像是群体作案。 只是嫌疑人上下地铁这一点,却也值得深思。 单从三号线的案子而言,长青路就在大学城站前一站,清晨郊区的地铁线路乘客很少,嫌疑人为何要在下一站大学城站就下车,增加曝光的几率? 三号线的凶杀案直到地铁行至沙场路才被乘客发现,当时站台上地铁里人都较多,凶手如果实行变装在大家注意力被凶案吸引的时候迅速逃出混入人群,被发现的几率将大大降低,所以凶手冒着风险提前下车的目的又是什么? 一旁,安浔微微抬眼打量了郁勇一眼,看她沉思的样子,心想这惯以擒拿凶手出名的她的“导师”,似乎也不单单是个只有武力没有头脑的人,至少还能看的出些隐藏的疑点。 下一刻身边忽然出来清淡男声,打断了郁勇的思路。 “郁队,这具尸体,我想你过来看看。” 方耀文开口,郁勇和安浔同时低头望去,安浔的视线不期然同方耀文的对上,下一刻他已经转身将身前那具女尸扶正,郁勇走了过去,安浔果然也跟了上去。 那是一具女尸,坐在靠门的位置,身上有两处致命伤,一处在头顶,一处在颈项。 方耀文将尸体的头颅放低,将她头顶的伤口展示在了郁勇和安浔面前。 女尸长发,头发上沾着的血迹和疑似脑浆的白花花物质已经微微干凝,在她头顶中央,靠近发旋的位置有一个一元硬币一样的圆洞,从安浔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见伤口附近塌陷的头骨碎片,里头红白色相间的脑浆也能隐隐看见。 方耀文站在女尸身边,微不可查的抬眼扫了安浔一眼,看她毫无惧色甚至聚精会神的模样又微微诧异了一下,看来她是真的不怕,这个女生着实有些特别。 他在女尸头颅的伤口比划了一下:“这个伤口为利器穿刺伤,伤口的位置和角度都很特殊,要形成这样的伤口,当时被害人的姿势需是俯身低头状,然后凶手站在被害人身前,手持利刃一刀插入,才会形成这样的伤口。” 方耀文站在尸体前演示了一下,郁勇同他持一样的态度,微微点头。 方耀文示意助手将尸体的头抬起来,下一刻一个巨大的割裂上出现在几人面前,死者被深深割断了喉咙,当时血溅出很远,她的脸上几乎完全被半凝固的血污覆盖,身后的座椅和窗户上血液成喷溅式铺开,死状极其恐怖。 “让尸体后仰,靠到椅背上。”郁勇看了会儿,皱着眉沉声指示,助手照做,尸体被放平后,可以发现尸体身上血液的喷溅轨迹,同她上方墙面上的血液轨迹呈现出了吻合态势。 方耀文想要郁勇看到的异常,她已经看出来了。 “没错,这个尸体身上的两处致命伤,必须处于不同的姿势才能完成。头部被穿透时,被害人处于低头俯身的状态;而颈项被割断时,她必须是后仰抬头的姿势,才能形成这样的伤口和血液喷溅轨迹。” 方耀文是临江公安系统的头号法医专家,不仅仅法医学功底扎实,似乎对行政和痕迹鉴定学也有一定的了解,才能结合各种知识最高效的解读案发现场。 这一句话落,在场所有人都噤声看了过来,一片沉默中郁勇身边忽然响起了一道清越女声:“割喉是这名凶手的标志,对于他有着特殊的意义。” 一句话落,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开口的女孩身上,包括再在车厢门边的严易泽,还有郁勇另一边的方耀文。 安浔不等郁勇指令,已经两眼微微放光开了口:“这不是过度杀戮,凶手先一刀扎穿这名死者的脑袋,是为了把低着头的死者提起来,方便他更加简单而迅速的进行割喉。” “这整个车厢里,所有的死者脖子上都有割裂伤,地铁两站之间的行驶时间很短暂,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凶手不以尽快杀人逃脱为目的,而是选择了用同一种杀人手法来完成杀戮。” “由此可以推论,割喉对于这名凶手而言有着非常重要意义,是他的身份象征。他的目的也不单单是杀人,而是通过杀人传递一个信息,让认识他的人知道,他回来了。” 安浔又开始天马行空,之前参加过明星恐吓案的队员却已经见怪不怪。 如果说上一个案子安浔这么“信口开河”的时候大多数人还抱着听过算过的态度,那么经过上次的推理全中之后大家已经不太敢怠慢这位唐教授的高材生郁大队长的小弟子; 安浔话落甚至有人当即拿出手机检索,当今世上已知的逃犯中,有没有谁是以割喉为标志的? 郁勇微微偏头看了安浔一眼,小丫头每次做案件推理的时候是最积极主动的,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激动得亮光闪闪,只是若是能对案件侦破也更加积极热情一点就好了。 “方教授,现场鉴定先交给你,我一会儿过来。”郁勇转身对着方耀文微微颔首,随即带着安浔离开。 方耀文站在原处,看着安浔跟在郁勇身后下了地铁几步走远,他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叫起身边一个刑侦队队员:“刚刚那个女生是谁?” “哦,那是我们队长新收的弟子,可聪明着呢,念犯罪心理学的,唐大教授您知道么?对,就是那唐教授的学生,分析起案子来是不是完全看不出是个新人?~” 该队员热情洋溢的夸了一番,安浔长得漂亮人又有才,大家谁不喜欢她,话说有了这小师妹他们武陵警局也算是有了一枝花了呢!~ 方耀文听完点点头,果然还是个学生:“名字叫什么?” “啊?名字?安浔,叫安浔…”队员张口答了,狐疑盯着方耀文看了几眼。 这方法医…不会是看上安浔了吧… 他貌似记得上次张弘说过这方法医看着挺斯文一个人,女朋友却好像很多啊,每次出去玩遇上都牵着不同的妹子,啧,不会真打上他们小师妹的主意了吧! … 另一边,带着安浔走出车厢,郁勇来到了临江轨道交通图前。 整个临江共有十四条轨道交通路线,从海湾通往市区方向的三号线是纵线,贯穿整个市区与三号线垂直的一号线是横线,而最后一个出事的九号线则是环线,只经过市中心区域。 三条地铁线路均有交点,可互相换乘。 而最先出事的三号线同其后出事的一号线,交点正是临江大学城站! 单从地面距离而言,从嫌疑人下车的三号线大学城站,到嫌疑人上车的一号线滨江路站,距离并不近; 但是嫌疑人如果没有出站,而是选择了从地下走,那么通过地铁隧道从三号线穿到一号线,地底的直线距离或许会非常近! 负责三号线的和江区警局,负责一号线的武陵区警局,和负责九号线的晨湾区警局,此刻已将所有信息沟通完毕,各自得出了大胆推论! 这三起杀人案,无论从杀人手法还是逃脱模式上而言都极具个人风格,且高度一致,为同一凶手所为的可能性非常大! 该名凶手利用地下隧道进行通行,事先精密计算了地铁车次并设计了三起停电事故,利用微妙的时间差,在短短二十分钟的时间内完成了三地三起骇人听闻的无差别屠杀案,其疯狂程度令人发指! 站在沙场路轨道交通图前,和江区刑侦队长佟健下令,即刻抽调大学城站监控视频,精确定位嫌疑人体貌特征! 同一时刻,身处凤阳路地下站台,研究交通图得出同样推论后,郁勇命人即刻请示进行交通管制,希望能尽快封锁三起案件事发路段,同时安排刑侦队成员进入隧道进行现场模拟。 而最后,由武陵区负责的九号线凶杀案现场,唐少辰盯着三条地铁线路环绕形成的区域,久久没有言语。 这一段时间的临江,着实有些太过动荡了。 如果说三姐妹的案子的意外,严昊涵的案子是以前发生的旧案只是在去年曝光,那么这次的地铁割喉案,明显的人为设计,扰乱治安的目的十分明确,从停电到地底通行路径策划得天衣无缝,很难让人不怀疑案件背后隐匿着一整个团队在进行操控。 为了维护社会秩序,三起割喉案发生后临江政府全面封锁的案件消息以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如此在最日常的环境中进行无差别杀人的案子堪比恐怖袭击,在世界重案史上都非常少见,这样的时候出现在临江,真的只是巧合么? 冥冥之中,那不安的直觉像是生成了一直无形的大手,压抑得唐少辰喘不过气来。 眼前三条环线构成的区域图,形状便似一只张开翅膀的巨大蝙蝠,看着叫人更加不痛快。 具有指向性的杀戮模式,即便面对的都是普通民众,要在黑暗的空间内以如此迅猛的速度将所有人割喉,凶手的实力,俨然已经可以跻身世界顶级杀手之列。 这样的人,又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杀掉一群无辜群众,他要传递的信息是什么?他要传递的对象,又是谁?! 思虑再三,唐少辰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转身望向苏洛:“你去通知萧大队长,案发的三个路段,长青路,凤阳路和长河剧院路,让人即刻过去调查这三个路段最近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异常,或者有什么标志性建筑,总之收集一切可能的信息,拍下照片带回来!” —— 唐少辰的直觉算是很准,脑回路微微奇异,考虑问题也比一般人更加深入。 能从三起凶杀案延伸出这么多想法,甚至连凶手选择案发地可能具有特殊意义这一点都考虑到了,的确很不简单。 只是站在外人的角度,证据收集,看出端倪,直至分析出可能正确的信息都需要时间和脑力,并不是能轻易实现的目标,相比熟识对方背景,了解个中隐情的人而言,终究还是会慢上一步。 是夜,万籁俱寂,当刑侦队成员全部撤离之后,第一条地铁线路案发地长青路上,出现了一个鬼魅般的黑影。 从第一案发地到第二案发地,地下的通行路线是既定的,沿着同一路径走过地面上的街道,最终到达的地方是一个小小的休闲广场,入夜的广场已经没有人,所有的商家都关门歇业,看着一片萧索冷清。 黑影走入广场,在一家轮胎店前停了下来。 名叫“奔马”的轮胎店装修风格很狂放,在店门的正上方做了了一个大大的马头牌子,屹立在半空中,由不远处城市的灯火为背景,可以看出侧着的马头高仰的轮廓。 黑影站在店前看了一会儿,缓缓走出两步,忽然加速,在店门同墙壁的拐角处借力轻轻一瞪,两步一下跃上几米高的墙头,攀附上二楼露台,一个轻跃就翻了上去。 夜晚的郊区无比宁静,方才那一幕没有发出一点动静,瞬息那黑影已经没入到天台黑暗中,缓缓,走到了那马头牌子后。 阴冷的天台积着水,黑影走过的时候脚边扬起圈圈涟漪,他走进马头牌,掰弯一根冷光棒,接着幽蓝的光亮,看到了那牌子背面正中央,端端正正绑着的一个小锦囊。 他伸手取下,抽开锦囊,摸到了一个冰凉细滑的小物件。 那是一个陶瓷做成的小马,雪白的身体,身上精细的绘制了马鞍同缰绳,小小的只有一根手指那么长,摊在手心里,做出欢快的奔跑姿态。 黑影盯着小马看了一会儿,放入锦囊,收入怀中之后随即从天台另一头翻身而下,动作轻得像是片枯叶,落地的时候亦是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很快就隐没在了前方黑暗之中。 直到那黑影再也看不见了,一路尾随而来躲在不远暗处的女孩缓缓走出来,看了看那马头轮胎店,翻出怀中的路线图看了一眼,接通通讯设备。 “我有情况汇报。” 淡淡女声从耳麦那头传来,彼时武陵区警局刑侦队办公室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为了今晨的地铁割喉案忙碌,安浔端起茶杯缓缓踱步到茶水间,放下杯子的时候很自然伸了个懒腰:“说。” “我刚刚遇到了霍城。” 安浔剪开一袋咖啡,动作微微一顿:“你在哪里。” “长青路。” “霍城做了什么。” “他去了一家卖轮胎的店,在顶楼天台逗留了片刻,然后离开。” 安浔把咖啡倒入杯子,轻轻弹了弹:“你追踪能力如何。” “很好。” 安浔扬手打开热水开关,无声弯了嘴角:“那跟上去,不出意外他下一站是凤阳路,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一一记下来,不要被发现。” “是。” 通讯那头隋煜淡淡应下,随即挂断。 白咖啡浓郁的香味溢了出来,安浔拿起小勺轻轻调了调,看着丝滑的咖啡表面扬起一圈白色泡沫,然后缓缓消散。 三起割喉案的凶手实力卓越,一看就不是普通杀人犯,她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呢,那凶手当然会和世界顶尖的杀手组织之一有关。 一日清晨瞬息之间杀了这么多人,传递隐晦的信息,只让最了解的人知道。 原来他要见的人,是霍城? 安浔轻调着咖啡,走回座位上,半天都没有动。 今晚加班,她留下来凑个热闹,身边拿着资料翻来翻去的张弘看着小师妹回来刚准备找借口又过去搭个讪来着,结果一回头看见安浔轻垂着眼淡淡坐在那儿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一下噎了回去,瞬间打消了靠近的念头。 话说小师妹那是在笑么? 为毛看着她似乎弯着嘴角气氛却是诡异得冷呢,让他忽然汗毛都竖了一下! 身后张弘轻咳两声飘走了,安浔低头继续调啊调,直到那一杯咖啡调冷了,她一会儿又缓缓起身端去倒了。 如此夸张的登场形式,哗众取宠; 一会儿地上一会儿地下,信息给得隐晦,小心思太多; 最后似乎霍城还去那天台拿了什么东西? 三个案发地,分别给出三个线索,拼凑出来才能把人找到么?还真是复杂啊… 这么有时间有精力,布下这么个绕来绕去的陷阱,还不用割喉来彰显下身份都生怕对方不记得你了? 如此心思执拗又小心翼翼,她怎么觉得,会是个女人呢? 凉水轻轻注入,将白色瓷杯冲刷干净,那一刻无声中,安浔嘴角一抹弧度,愈发轻扬。 原来是有个女人,费尽心力,要见霍城呢… 呵呵… V134 旋转木马 深夜的凤阳路,并没有比先前的长青路好上多少。 夜晚的临江同白日正好相反,平时车水马龙的街道晚上空无一人,只有白天里门窗紧闭的酒吧夜总会等,才会在夜晚来时如同妖花一般绽放光芒。 凤阳路上大多是居民区,夜晚商店关了门,只有不远处的高楼上灯火点点。 偶尔有夜归的人迎面而来,擦身而过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的加快脚步,彼此都担心从对面黑暗中过来的人会是坏蛋。 霍城沿着三号线到一号线的地底路线,一路绕过地面上的高楼,最后在凤阳路附近找到了一个街心公园。 他从铺着鹅卵石的小路进入,夜晚冰凉风擦着耳际掠过,霍城回头张望了一眼。 跟在他身后二十米开外的隋煜屏住呼吸侧身躲进一家超市旁的小巷子里,那里污水和垃圾桶的臭味掩盖了人的气息,霍城看了一会儿,转身继续向前。 隋煜不敢再跟得太近,躲在巷子口看着霍城朝公园中心的喷水池走去。 凤阳路段解放前是英法租界,解放后遗留下来不少欧式建筑,如今改建成了各种银行大公司。 小公园里白日应该景色宜人,夜晚的时候树荫婆娑看着有些阴森,霍城一路走到公园中心的喷水池边,看到一座白色大理石雕塑屹立在水池中央,流出潺潺清水来。 那是一个四面人像,每一面都是一个女人,露出喜怒哀哭四种表情。 午夜公园的气氛为雪白雕像平添了几分诡异,霍城绕着雕像走了一圈,停在了那笑着的人像面前。 那一抹笑容在夜色下倍显阴森,那是唯一一个没有吐水的人像。 霍城站上喷泉边沿,伸手探入雕像口中,摸索片刻,抽出了一根细细的管子来。 那管子堵住了雕像口中喷水的管道,抽出之后雕像像是活了一般发出了一串咕噜声,随后那乌黑大嘴里再次涌出水流来。 霍城拿着那根细管,借着不远处地灯的光看了一眼,放入之前拿到的锦囊里,随即离开。 身后隋煜在确认人走后出来,到喷水池边看了一会儿,她隔太远看不清霍城具体做了什么,只知道他从那人像口中取走了什么东西。 隋煜伸手到人像口中比划了一样,猜测是一根针状物,记下之后操小路朝长河大剧院方向赶去。 … 清冷一夜,城市夜空中那丝丝缕缕的血腥味都像是挥之不去。 今晚地底抬出二十四具尸体,掩人耳目偷偷送往检验中心,死者家属不得不通知,想必明日清晨定将掀起新一轮的轩然大波,将临江警视厅推至风口浪尖。 今晚武陵区刑侦队夜班开会,她在会上听了一个什么好笑的言论来着?对了,说是这一次的地铁割喉案会不会就是那以判官自居的怪人NYX自导自演的闹剧,为了引起民众骚乱,随后惩治凶徒以树立正义形象! 安浔听后就笑了,只觉临安警视厅果然人才辈出,这样好的点子都能替她想出来~ 若真是如此,她杀人之后贼喊捉贼,是不是最后揪出的罪犯最好还是之前叫嚣要将她绳之以法的政府高官或警界要员之一,才更加符合如此狗血的八点档撕逼剧情? 安浔想着就又笑了,轻轻勾起的唇角一抹风情浅浅流转,同四周漆黑的房间里地狱般的景象完全不符。 一身雪色长裙,安浔坐在暖风口下,长发飘飘怡然自得的挖着一整个起司蛋糕。 她的身前,一个头戴狗链的女人正浑身赤裸跪在地上,身上动过几次手术了,最大的一次将她假胸里填充的两大块硅胶整个挖了出来,如今她跪着的时候,胸前两块过大的皮便那样皱巴巴的耷拉着,一动还会轻轻晃荡,看着颇具喜感。 安浔食欲好,看见什么恶心的东西都不影响她享受美味的心情,看着那女人,甚至她微微轻扬的眸光里还能带上三分欣赏。 她的欣赏给的是主刀医生隋炘,这厮天天变态变态的叫她,防她跟防狼似的,结果呢,派给他的任务他哪一次不是全心全意尽善尽美的完成的? 这次让他还原个祝晓青,他选择从她身上先动刀,去掉的斑给点了回去,消掉的烟头印子也给烫上了,那酥胸上的皮是拉不紧了,但是那皮那身子衬着那张如今依旧娇花一般的脸庞看着是要多震撼有多震撼,安浔确定隋炘留下那张脸最后动一定是故意的~ 所以你看谁是变态?一百步反而回来笑她这五十步了~ 安浔挖着起司蛋糕,一大勺一大勺塞进嘴里,她爱吃甜食,整个黑暗空间里都飘着甜腻的味道。 她今天样子看着有些奇怪,吃着蛋糕还笑得阴森森的莫名其妙,隋炘远远看了几眼心里骂了句疯子,不说话转身离开了小房间。 前方黑暗中,趴伏着的祝晓青身边,身子爽利了不少的严昊涵似乎已经完全习惯自己犬的身份了,虽然耳朵是缝上去的尾巴也不能自己动,但是一双乌油油的大眼睛看着倒是颇有几分狗狗湿漉漉的忠贞,当然安浔没有当他主人的意思,他满怀热切刚看了一眼,安浔一个眼风扫过去,身边绷带少女得令叼起狗绳狠狠扯了一把! 严昊涵被扯进了黑暗里,脖子上的项圈收紧卡得他口吐白沫,偏偏四肢无力挣扎不得! 有黑黄色的液体从那缝合在口部的漆黑狗嘴里流出来,看着恶心至极; 看到这一幕安浔满意了,从身边的大碗里抽出一根肉骨头,扬手丢了过去。 祝晓青先发现的骨头,饿了几天了立马两眼放光冲了过去,扯得身后粗粗的铁链子叮当作响。 安浔那骨头扔得巧,偏偏丢在祝晓青伸手拼命努力都不太够得到的地方,她只能更加用力往前挣扎,项圈在脖子上勒出了一道道深红血痕。 安浔在一边气定神闲望着,直至祝晓青拼了死命终于一把把肉骨头抓进手里,下一刻绷带少女忽然松了狗绳,一边半人半狗的严昊涵忽然疯了一般从黑暗中扑了出来,一下和祝晓青扭打在了一起! 祝晓青在三天前完成了大手术,之后被带到了严昊涵身边。 可怜的她第一天就认出了“它”是谁… 之后的她就一直处在崩溃边缘天天和严昊涵厮打,有时是为了一根骨头,有时是为了“争宠”,严昊涵的心智已经完全崩溃,犬化得彻底,他现在就是主人养的一条狗,还不太被主人喜欢,所以必须好好表现,排挤掉一切分享主人宠爱的东西! 祝晓青发出了呜咽声,安浔这才发觉这次来她安静了不少,想来是隋炘破坏了她的声带。 话说严昊涵才当之无愧是隋炘的最高杰作,人狗集合完美衔接,度过了最危险的细菌感染,现在除了咬合肌不够强大带动不好狗嘴外,四肢都练得壮壮的一爪子上去祝晓青的后背立马多了四道血痕! 祝晓青打不过严昊涵,只能丢了骨头呜咽着躲去了角落,偷偷望来的眼神带上了无尽绝望恐慌。 她当然很绝望,两周前她还是众星捧月的新晋小花旦祝迎雪,师出名门同影后搭搭戏同影帝恋恋爱,二十一岁的年纪就已经走得风调雨顺即将攀上人生第一座高峰; 结果如今呢,却是窝在这样一个炼狱一般的地方,不得不过着畜生一般的生活还要同之前花了大价钱送她出国整容的严大少拼死抢一根肉骨头,她完全反应不过来这究竟是为什么! 安浔知道祝晓青还等着被解救,是啊,对比严昊涵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当然觉得自己能回到从前的希望更大。 安浔不介意给祝晓青这样的希望。 她就是想让她带着希望带着理智一直坚持到最后,疯了可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不是么,那还有什么可玩的?~ 安浔想着,微微勾唇笑起来。 她的笑容让严昊涵兴奋,那是主人满意的表情! 他停止了对祝晓青的追逐,蹲在原地呵呵的喘着粗气;是了,做只狗当让比做人轻松,否则这种夜夜接客生不如死的日子可怎么过? 严昊涵的假狗嘴只是摆设,啃不动肉骨头。 安浔心情好了一点,扬手示意绷带少女带着严昊涵下去吃东西,至于祝晓青,饿着好了~ 吃完了一整个起司蛋糕,安浔抬眼看了看墙上的钟,此时隋煜应该已经跟着霍城到了长河剧院了。 安浔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叉子,看那尖尖的锐口映出自己模糊的轮廓。 说了喜欢她,却那么积极找线索要去和其他女生见面呢。 喜欢她么? 要喜欢就认认真真心无旁骛的喜欢啊,她可不是那种可以接受半途而废半吊子的感情的人呢… 所以霍城,其实我真担心,若是哪天我真的认真了,我这般的性情,你真的,受得住么? … 同一时刻,长河大剧院前,霍城已经绕着剧院走了整整一圈,没有任何发现。 长河剧院建于解放前,属于临江地标性建筑,呈六边形,三层楼建得挺括大气。 霍城绕场一周之后,想到前两个地点得到的线索,一匹陶瓷小马,一根固定细棍,那是再怎么奔跑都跑不出限定空间的宿命。 霍城仰头望了一眼黑暗中的大剧院,如果从高处俯看而下的话,这个剧院的顶部应该是个六边形的大罩子,同他想象中那物件的顶部一样。 顶在上,那么他要找寻的东西,便在下面。 想到这里,霍城回到了从一号线直线通往至大剧院的路线上,果然在正对剧院侧门的马路上看到了一个窨井盖。 他伸手抠上窨井盖的锁动用力一拔,那里果然是松的,很轻松就把整个铁盖子掀了起来。 入眼是黑洞洞的地底空间,霍城投了一根冷光棒下去,照亮了钉在墙壁上的钢梯,他翻身而入,顺着钢梯爬了下去。 不远处,隋煜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从同一个入口进去太冒险了,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在剧院楼梯边发现了一个下水道入口,待到霍城下去之后她飞快跑到那下水口边,移开铁栏杆,悄无声息摸了下去。 霍城进入的通道亦是城市下水道体系的入口之一,下去之后进入了一个圆形的巨大甬道,两边各有半米多宽的通道供人行走,中间则是两米多宽的地下河,潺潺水声涌动,奔向黑暗远方。 如果他判断准确,这个下水道通道里,应该会有一个区域是同地铁九号线的逃生通道相连通。 地铁因为深入地底,在发生火灾或者地震的时候危险系数非常高,所以任何修建大型地铁交通网的城市都会配备非常完善的安全疏散系统,能将乘客尽快从地铁隧道引入其他安全区域,然后逃往地面。 而今早制造了三起恶性杀人案的的凶手,便是利用了地铁隧道和安全疏散系统,在杀人之后在地底通行,完成了最后一场杀戮之后,亦是从九号线的安全通道逃离了现场。 沿着地下河边的小路,霍城一路往大剧院方向走,果然不出片刻就在身侧的墙面上发现了一个红色的小门。 他推门进去,那是一个中间竖着旋梯的小房间,想来上面就是地铁隧道的安全门。 霍城举着冷光棒在那房间墙面上搜寻片刻,发现墙面上有一块黑色的正六边形方砖,他从怀中抽出小刀沿着方砖六边划了一圈,一撬,把方砖整块撬了下来。 里头是同样大小的漆黑空间,霍城伸手进去,触碰到什么,轻轻扯了出来,借着冷光棒的光亮看清的那一刻,微微止住了动作。 那是一个小小的八音盒,做成了旋转木马的形状,红色的六边形顶部,下面奔跑着六匹形状各异的小马,屋顶上一圈闪闪的金边上,镶嵌的一面面小小椭圆形镜子都清晰可见,做得非常精致漂亮。 却是其中的一匹小马不见了,只留下了一个漆黑的小洞。 霍城盯着八音盒看了一会儿,从怀中掏出锦囊,往陶瓷小马正中穿入细棍,再插到缺失的地方,当六边形的屋顶终是再次阖上,八音盒开关忽然开启,散出金色光芒的同时,边转动,边放出了一首轻轻的,歌谣来… ——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轻柔的乐声,伴随着思绪轻轻飘远,很多年前,曾经有一个小女生特别喜欢旋转木马,她幻想有一天一定要走出去,看一眼外面的世界,真正坐一次旋转木马,那时她一定会跟现在一样哼着那欢快的歌谣,坐着那木马一圈一圈,飞起来一般,永不停歇,快乐奔跑!~ 悠扬的乐曲从齿间轻轻吟唱而出,那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姑娘,短发,大眼,穿着一身黑色洋装坐在加长版林肯最末端,手心里捧着一个红顶的旋转木马八音盒,看着就像个雪白的瓷娃娃。 女孩身侧,穿着黑色套装的女人盘着发,带着金色边框眼镜,冷漠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女人对面,身形高大的男人像一堵墙一样占据了大半的座位,他一身黑色西装,双手环胸,垂眼低头,几乎挡去了大半的光线,看着冷峻慑人。 却是一个身材孱弱的男孩笑眯眯的挤在男人一侧的座位上,从刚才起就转动着一双细长的眼打量着座位最后排的八音盒萝莉,他的目光终于引起了萝莉的注意,她抬头望去一眼,对上男孩的时候眨了眨眼,看似天真烂漫,却是掩不住眼底一抹鄙夷。 男孩随即发出的低沉笑声,萝莉移开视线,忽闪大眼,望上了右侧车门边第一顺位,那黑衣黑发的少年。 他轻轻阖着眼,一柄漆黑武士刀撑在耳边。 他看着像是睡着了,那密长的睫毛在雪白肌肤上看着就如同两笔极浓的墨,车子微微颠簸中,都未曾动过一下。 她认得他的刀。 这是他们五人第一次集体出勤,亦是她第一次见到除她之外的四人。 原来组织排名前五的杀手里不止她一个女生,甚至还有个奇奇怪怪浑身臭烘烘的脏小孩,当然她最出乎她意料的是,被称为死神的头号杀手零一,原来是一个这么漂亮的大哥哥~ 豪华的轿车下一秒缓缓停下,如同它启动的时候,无比平稳,悄无声息。 车厢里一片沉寂,下一秒车门边的少年忽而睁眼,那双冰凉墨瞳一瞬撞入眼帘,冷冷的,像是能吞噬世间一切流音华彩的,默。 … 当那娇小的黑衣萝莉捧着鲜红的八音盒出现在那巍峨大宅的正门前,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的诡异,却是所有人都没能第一时间意识到,她的危险! 下一刻,双手一瞬从八音盒案各抽出利刃,她嬉笑着,率先冲入了人群! 那一天那豪华大宅里正举办一场盛大宴会,这样的场合,杀人,杀很多人,再合适不过; 十五岁的女孩,出道已近三年,血肉搅拌机的称号不是白来的,她爱杀人,最爱,连续杀人! 当那娇小身影撕裂人群,一道血路当即显现,大多数人都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就手捂着喉管狰狞倒地,她杀人的时候,脑海中同样盘旋着那欢快的旋律,她配合着歌声,杀得又快又好! 啦啦啦,她是组织排名第四的零四~ 她喜欢音乐,喜欢八音盒,喜欢旋转木马,喜欢带着她的旋转木马出来杀人,那么,你们大家呢~ 手持弯月大镰,高挑冷漠的女人一个横劈将前方男人活活腰斩,下一刻鲜血飞溅的时候她轻轻一跃避开,迈着缓缓的步子,走过被大镰劈开一道巨大裂口的墙面,缓缓朝着二楼走去。 杀手零二,武器弯月大镰,怪力,洁癖,喜好肢解。 外敌入侵,终是反应过来的帮会保镖端出冲锋枪自二楼扫射而下,高大的黑衣男人看着身形笨重却是移动迅猛,手持两把银色手枪移动过程之中枪枪命中二楼杀手,冲锋枪失去控制爆发火光,同二楼保镖一同坠下! 杀手零三,武器银质手枪,枪法卓群,速度惊人。 头阵三人已经全部冲上了二楼,血腥小萝莉零四还没找到她心心念念的大哥哥。 当孱弱的男孩杵着拐杖慢慢悠悠从大门外晃进来的时候,一楼大厅有反击力的敌人已经基本全被消灭,只剩下死里逃生手无寸铁的宴会宾客从各个角落爬出来,惊慌失措冲向大门。 男孩进门,却是反手将沉重大门一下关了,再抬眼时,眯着那双狭长的眼,露出了诡秘笑容。 下一刻,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群飞虫,从露台,从天井,从各个窗口甚至但凡有点点缝隙的地方钻了出来,迅速聚集成了一团黑雾,攻向了慌乱的宾客! 大厅里各个角落,瞬间传出凄厉惨叫,比起方才那血腥屠杀之时,还要恐怖绝望! 嘴角始终带着那抹笑意,男孩杵着拐杖一步一步朝着二楼楼梯走去,沿路不少被毒虫噬咬得面目全非的人挣扎着想要扑过来,却是被男孩身边越聚越多的毒虫驱赶,直到他一步步走上二楼阶梯,整个一楼大厅人声已经渐渐退去,只余一片嗡鸣! 杀手零五,残疾,赢弱,最终药剂试验中血液异变,外号驱虫师。 短短十数分钟,此次的全灭任务似乎已经轻轻松松,接近尾声。 二楼走廊,重型机枪把守的房间里,此次任务的终极目标,京都最大军火商赤本还在负隅顽抗。 红外操控的机枪反应时间约为0。01秒,连续射击前方一切可移动目标形成坚固屏障,便是零五的毒虫对着那一群全副武装的敌人都没什么作用。 零四抱着她的八音盒,淡淡守在楼梯拐角,这已是她能靠近的最近距离; 身后零二零三跟上,似乎他们也没什么跟多的能耐,迟迟不肯推进。 任务陷入瓶颈的时候便是牺牲的时候,顺位而言,此刻牺牲的该是零五,只是不知效用如何。 想着下一秒,忽然前方那是十几米高的二楼露台边一个黑影闪现,所有人将将只看到一片影光的时候,一缕鲜血已经飞溅而出,绚烂了那一瞬的沉寂!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从这么高的地方上来的,也没人看清那迅猛如闪电的第一击! 长刀寒光映耀眼眸的那一秒已是第三刀第四刀砍落,什么最坚固的壁垒瞬间土崩瓦解,眼前尸体被砍瓜切菜一般横扫的那一刹,望上那血污之间依旧清冷的墨瞳她已经一致不住冲了上去,杀人的时候怎么能少得了她能,防线一旦有了突破口,之后的屠杀势如破竹! 脸上带着激动笑意,那日捧着八音盒的小姑娘一路踏着血污冲入那奢华大房间,一眼看见的一幕,是那漆黑身影如同影子一般在空中轻盈绕过一圈,刀光闪烁中,干脆利落的割断了军火商赤本的头颅。 他落地,甚至连眉都没有抬一下,手中提着的人头血流如注,他忽然扬手抽起长刀一瞬朝着她的方向掷了过来,凝着血污的长刀擦过耳际,刀风甚至在她脸上划出了几道血口,然后一刀钉入了她身后端枪而来的保镖眉心! 整个杀戮的过程,短短一分钟了结。 小小的零四姑娘抱着她的八音盒转身,愣了三秒,乌黑的大眼睛里突然扬起了璀璨光亮! 她喜欢音乐,喜欢旋转木马,喜欢杀人,喜欢血… 从今天起,她喜欢的东西似乎又能再多上一样了? 原来啊原来,糅合上他们所有人的能力,最后得出来的人就是零一么,她杀人的时候更加漂亮的,大哥哥~ —— 轻柔的音律,在地底空间传出很远。 从下水道一路匍匐而下,最终到达入水口,隋煜趴在那里,静静注视着前方黑暗中,那静静沉寂在金光之中的淡漠容颜。 八音盒,选择木马,她按照吩咐记下所有; 彼时,同一时刻,在远离这幽暗地下空间的地方,同样一间漆黑冰冷的房间里,一人孤坐在微微闪烁的电视屏幕前,直至身后传来轻微脚步声。 “任务完成,这是依约的报酬。” 来人声音低沉,话落走到电视机前,打开影碟机,放入了一张老旧光盘。 光盘读取,不一会儿屏幕上就出现了一个画面,那是黑白色的监控录像,看时间已经有些年头,画面上远远的可以看见一个黑衣黑发的男人从车上下来,不甚清晰的轮廓一闪,转身离开。 “这是四年前的光盘,一年一盘。按照约定,你每完成一个任务,便得到这个男人一整年的监控录像,主人很期待你下次任务的表现。” 男人说完,径直离开,出去的时候将房门掩上,黑暗再次席卷而来,只剩下电视屏幕那一处无声光亮。 静坐在屏幕前,裹着披肩的人身形僵硬得有些微微古怪。 画面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当同一角度的监控十分钟后再次拍到那张熟悉容颜,她动了动,却只有左眼随着画面轻转,带起了悠然冷意! 身前,还是那红顶八音盒,还是那旋转木马,只是再也不会发出任何声响。 七年光阴,足以彻底改变一个人。 这一年,她已经不会再笑也不再唱歌,早已不再做梦。 当年最喜欢的东西,七年时间里一样样弃她而去,她还记得什么? 对了,她还记得杀人,杀一个,曾经非常喜欢,如今却是恨之入骨的,人! …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隋煜太过清冷的声线,最后轻轻哼出地底那首明明欢快的歌,听着却平淡得像首哀乐。 八音盒,旋转木马,霍城当年的故人,是个小姑娘么。 拿着手机,安浔慢慢晃到电脑桌前,三条地铁线路环绕区域,几个字的检索,随后一个结果跳入眼帘。 东城区,那个即将拆除的游乐场么?… V135 就一口! 地点有了,时间呢? 安浔点开浏览页上第一则新闻,东城区那游乐场动工拆除的时间定在了四月中,下下周一。 临江市中心由七个行政区组成,统一分为东西南北四大城区。 东城区原为临江商业区,后市中心新建商贸中心,东城区渐渐没落,这两年拆迁力度加大,很多大商场停业后被夷为平地,土地招标兴建CBD商贸休闲中心,原位于东城区的游乐场去年亦被列入了拆除名单。 临江市郊的大型主题乐园去年已经动工,预计今年下半年就能开园迎客。 老的游乐场设备陈旧,好玩的项目也不多,早已门可罗雀退出了竞争舞台。 安浔记得去年游乐场即将拆除的消息传出来后,高中班级群还有人组织过重游,之后有人上传了十几个人玩乐的照片,美名其曰是青春的纪念。 只是啊,这些人里,又有多少是真正在意着这个游乐场,鉴证了它从新盛走向衰败,最后惋惜并会一直铭记它曾经给自己带来的快乐的? 其实大多数人无非只是打着缅怀的旗帜,凑了一个集体玩乐的名目,安浔想,故地重游的那些人里,或许还没有一人对这游乐场的感情,能有那一个可以面不改色残杀数十人的凶手来的多。 缓缓阖上双眼,安浔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个小女孩的形象。 没有完整的人生,也没有正确的三观,在其他孩子过着普通童年的时候,她被培养成了一名优秀的杀手。 游乐场这样的地方,对于别人是段记忆,对于她,也许便是梦想。 一个她从未去过的地方,在她能去的时候,却已经走到了终结; 是不是有点像她的人生,在还未绽放的时候,便已经走向了枯萎? 霍城回到临江已有五年多,五年多前的小女孩,如今再怎样也二十多岁了。 青春还没到来便已枯竭,一直带着一个八音盒,又是为了安抚自己怎样的情绪? 女人总是容易多愁伤感的,可以在所有事物上联想到自己,顾影自怜。 在那当初她最向往的地方,最后见一次她心心念念要见的人,见到之后要做的事,想来,绝对不会简单。 缓缓离开暗室,安浔提车回家,一路上眉眼低垂,隐隐带起一抹深意。 撇开那杀手不谈,三起地铁割喉案,无论是设计还是执行都天衣无缝,不可能单单出自一人之手。 是合作么? 那女孩的目的,是霍城。 那她背后的人呢? 用一场血腥杀戮,惊爆媒体,引发恐慌,挑战整个临江警界,还有呢? 是了,临江不是还有一个以惩治罪恶为己任,扬言要审判所有逃脱了司法定罪的犯人,自诩判官的罪犯狩猎人么~ 原来对方的目标,还有,她呢~ —— 四月春归,暖风怡人,草长莺飞。 又是一年四月,跨过年关刚刚不久,三月的时候清晨干枯的树干上还覆着晶莹霜露呢,却是没过上几天,四月的春风便席卷大街小巷带来了绵绵暖意,枯木吐露了新芽,草地上也茵茵泛起里绿意,学生们纷纷换下了沉重冬装,整个大学城里生机勃勃,一派祥和。 这周又是实习加上特训,苏洛已经连续三周没有回家,这天同黎曼曼去食堂买了饭,提回寝室叫醒了午睡的安浔。 安浔睡得很沉,还是后来苏洛踩了梯子上去轻轻推了她几下才把人弄醒了,安浔在床上加了学习桌,让苏洛直接把热粥端了上去。 黎曼曼给安浔泡了一杯红枣茶,装在保温杯里一起递上去,安浔的脸色白得吓人,黎曼曼有些担忧:“还是喝点红糖吧,红糖更管用些。” 安浔每次来例假阵仗都很大,肚子特别疼脸色特别差,头几天像是能死一回一样,弄得苏洛黎曼曼鞍前马后的伺候。 安浔再疼也不待见红糖,闻都闻不得那味道,看黎曼曼转身要去泡红糖水赶忙摆手制止了;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自从尸化反应出现后她就很容易畏寒,大概什么气血两亏宫寒体寒的毛病全得齐了,来例假的时候一次痛过一次。 以安浔这么慎密的性子当然什么调理的方法都用过了,无奈身体底子太差,天天各种食补药补补着也没太大作用,每个月必定要疼上两三天,次次都是死熬过去。 却是这次偏偏好死不死,霍城跟那妹子今晚就要相约游乐场了。 安浔轻轻舀起一勺粥,她每次遇到这样的事表现都是阴森森的淡然。 她去么? 当然去。 疼? 她有多疼到时候就千百倍在那两只“私会”的人身上讨回来,现在霍城最好自求多福到时候不要再做出什么惹她生气的事来,否则她弄死他! 安浔每次来例假心情都不好,只是喝碗粥都能喝出狰狞的感觉是个什么鬼… 床下苏洛看得轻咳两声移开视线,望向另一头整理东西的黎曼曼,最近怎么这两只都有些怪怪的,一个莫名凶残,一个特别沉默… 苏洛的恋爱细胞还是太少了,她想逗黎曼曼说说话,想了一会儿想出个自以为黎曼曼会最喜欢的话题来… “诶曼曼你最近怎么不去那个动物援助会了啊,今天不是周日么?” 黎曼曼正叠着换下来的床单,听见这么一句愣了愣,转过来的时候神色有些呆滞:“哦…我现在都是平时去…” “平时?平时怎么去?我咋不知道?!”苏洛完全没有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了的意识。 黎曼曼微微垂了垂眼:“就是平时没课的时候,去看一眼就回来。你训练在呢吧,我就是那时候偶尔去一下。” 啊?那好麻烦啊往返不是要三个多小时么,难不成还是打车来回?! 苏洛越想越奇怪了,刚要开口黎曼曼一句我去洗衣服了提着塞满床带被套的塑料桶就出门了。 苏洛感觉自己彻底被回避了,却又想不明白为什么,抬头看见安浔还是坐在床上那一副阴沉沉的样子在喝粥,到了嘴边的问题绕了几圈问不出,只好又全部咽回了肚子里… … 苏洛不知道的答案,其实很多人都知道。 黎曼曼避而不谈,安浔视而不见,还有一个人,今天再一次确认过后,也全然明白了… 裴钊已经两周没有见过黎曼曼了。 自那次摔跤意外之后,她周日再也没有来过动物援助会,算上这一周,已经是第三周了。 裴钊不是情绪外露的人,他每次来只会自己找一圈,看不见人后也不会再去找人问。 这一周亦是如此,甚至一周接着一周,他来的一次比一次早,这天到了之后他照例哪里都去看了看,然后去狗舍给狗王换药。 周阿姨是过来人心又细,看着这两个小青年别扭闹了几星期了自己也跟着急,跟到了狗舍,帮裴钊递着绷带。 “小裴啊,你也不要多心了,曼曼这段时间就是太忙,她不是不过来了,就是调整下时间。” 周阿姨跟裴钊闲扯几句,引入正题,裴钊一听抬起头来:“她来过?” “嗯,”周阿姨点点头,“来的呀,喏,前天周五还过来的呢,来看狗王,刚刚它吃的罐头还是曼曼带过来的呢!” 所以曼曼不是以后都不来了,你也不要失魂落魄鸟,以后还是有机会能见面哒! 周阿姨不知道裴钊和黎曼曼本就是认识的,裴钊不开心也根本不是因为怕以后都见不到黎曼曼了… 那一句说是安慰结果尼玛却是打击,裴钊盯着周阿姨温和的脸凌乱了一会儿,心底忽而苦笑。 工作日的时候,全部挑在他不能来的时候,她大老远从郊区跑过来参加援助会?不是为了故意躲开他,又是什么?… 路费,时间,精力,她一样样花下去就是为了在不见他的前提下来看看她放心不下的狗王,结果还是他把她逼到这个份上的? 裴钊心里很不痛快,即不痛快还有些委屈,他知道那天袭胸那事是他不对但是他真的不是故意的,结果她连个道歉的机会都不给真就那么讨厌他?! 裴钊沉默了一会儿,理了理狗王身上的黑色毛衣,狗王这段时间身体似乎更差了,他看着心里愈发不舒服。 “周阿姨,我后面也要忙起来了,周日应该就过不来了,到时候工作日的晚上我会来看看。” 裴钊抬起头来,周阿姨有些愣着点了点头,裴钊想了想,还是说了:“您也可以帮我跟曼曼说一声…就这么说就行…” “哦…好…” 周阿姨后知后觉,怎么感觉自己刚刚是说错话了小裴更加不高兴了… 这么一来,倒好像是两人更加见不上面了周阿姨有些窘,顿了顿想到什么:“对了,前天医生来过了,说狗王的身体啊,好像…”周阿姨叹了口气,说得很隐晦,“说是就这几天了,让我们做好准备,能多陪的时候就多陪一下。” “好。”裴钊微微点头,“我今天留得晚一点。” “诶好,那我先去那边了,你照顾着。” 周阿姨起身离开,裴钊收拾了一下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大意是今天晚上不能见面了,下次再约。 前两周市里地铁发生凶杀案,其中三号线的案子就在临江大学城,还是卿梓璇本来要搭乘的那一班,她得知后情绪就一直有些不稳定,后怕得厉害。 是借题发挥也好,是真的害怕也罢,这段时间卿梓璇找裴钊的频率明显多了许多,今天两人本来亦是约了时间要见面的。 接到裴钊短信的时候卿梓璇刚刚到了风华,看到他又临时变卦她还是不太高兴的,但还是回了一条过去,说她可以等,晚一点都没有关系的。 卿梓璇素来最擅长柔弱蒲柳楚楚可怜这一套,这段时间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短息回复过来,裴钊算着时间也觉得让卿梓璇独自回去不安全,便再约了个时间。 片刻收到短信,卿梓璇心中雀跃了一把,又开始有些微微紧张。 其实这段时间她一直都在做思想斗争,想着要不要把同裴钊的关系再往前推进一层… 火锅那一晚,他邀她去家里到底有没有存着那种心思,其实她吃不太准… 但是经过那一晚她是真切的体会到了,裴钊和当初追求她的那些男生都不一样,他并不是什么都依着她顺着她,甚至在她稍不留神的时候,就会有被他完全看穿了小心思的危机感! 她喜欢他比她同龄男生多出的那份成熟理智和阅历,同时却又很惧怕不够成熟不够理智没有那些阅历的她在他面前很不够看! 在她之前,他似乎有过好几任女友,她们都是怎么样的? 他们到底在什么阶段就更进了一步,会不会比她要原先预想的要早上很多? 这是一场赌博,卿梓璇不确定这个时候如果她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交出去了,之后的情况会更好还是更差… 只是如今他们的状况,不上不下僵持明显,如果不做些什么改变,肯定会变得越来越糟! 想着,卿梓璇脱下外衣,拿起工作服套上。 身边的同事小徐看了一眼,嘿嘿笑了出来:“小卿今天穿得真漂亮,怎么晚上有约会啊~” 那一句打趣,卿梓璇反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说的是她的内衣,不禁微微脸红。 只是脸红归脸红,她的确是做过准备了,如果今晚裴钊再留她下来,她就答应他! —— 初春昼夜温差很大,白天日光下都恨不得脱成短袖了,晚上单衣披着外套都会有些冷,冻得行人脚步匆匆。 市郊一处僻静的大宅子里,欧式的大厅暗红的丝绒窗帘层层缀下,古老的壁炉里燃着熊熊烈火。 走过红色地毯,黑衣高大的男人进入这处处透着往日奢华如今却略显陈旧的房间,轻步到了壁炉前,为摇椅上的女孩盖上了一层薄薄绒毯。 女孩背对着他,只看得到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自肩头披散。 男人盖好毯子后退一步,守候在最恰当的位子,恭谨俯身:“零四逃走了。” 清冷男声微微低沉,火炉前的女孩没有回头。 “嗯,七年前就那么傻的人,又怎么能期待她七年后就学乖了呢。” 片刻前方才柔柔传来了这样一句,微微别扭的语调,听着丝毫不显滑稽,反是轻柔中,带起丝丝凉意。 … 同一时刻,东城区闭园的游乐场边,为了明日清晨的拆除仪式做好准备,成排的土方车和挖掘机已经停泊在了大门外。 初春季节夜晚仍旧来临很早,十点过后游乐场附近整条萧索的商业街已经没有半个人影。漆黑夜空下,几近完全没入黑暗中的一抹影子鬼魅般出现,只在翻越游乐场大门的时候带起一阵幽凉的风,继而再也看不见… 夜晚的游乐场看着阴森恐怖,竖立的巨大小丑广告牌带着诡异的笑,直通云霄的过山车夜色下看着如同一截截缠绕的爬虫。 远处静止的摩天轮生锈了,风一吹过便发出吱呀吱呀的难听响声,在空旷的游乐场里传出很远,处处都是回音。 霍城在门口的地图前站了一会儿,找到了儿童游乐区。 走过空荡荡的广场,游乐场的最深处便是那小小的欢乐场地,从关闭的铁门望进去,一眼便可以看见黑暗中旋转木马尖顶的棚子。 霍城轻轻一跃就翻了进去,明早就要动工的游乐场早已断了电,保安不知是走了还是死了,整个园区没有一点光亮。 霍城沿着草坪往前,一步步走向那旋转木马,终是在一步靠近之后,前方传来一声闸门轻动,啪的一声,环绕在尖顶棚子上的彩灯全部亮了起来。 那一刻,这一处变成了偌大游乐场中唯一的一处光亮,如同童话世界一般,那由灯泡和彩板搭建出来的棚子散发出柔和光亮,一点一点,开始缓缓旋转; 伴随着发电机的鼓动声,有轻快的音乐飘了出来,盈盈在夜风中流转,那空灵乐声同样带着回音,听入耳朵里,更像是从脑海深处浮现的回忆… 那绚烂的七彩灯,如同城堡一般梦幻的棚子,骑着漂亮小马一圈一圈上下波动,蹬着小腿弯起嘴角,洒落一串串欢乐的笑声。 对于很多人而言,童年的那一座旋转木马便是这样的存在,承载了当年太多的幸福时光。 而对于从来没有坐过旋转木马的零四而言,当年的她拥有的是对旋转木马最美好的期待和幻想,漂亮的,欢快的,如梦似幻的,她原以为她想象的东西都是对的… 却是后来,长大后的她才慢慢明白,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童话,一座旋转木马,是残忍,是禁锢,是拥有也逃脱不了的枷锁!而她便是她被铁杆穿透了的小马,做出欢乐的姿态,奔跑,旋转,自以为是的自由,可笑,至极! 幽冷夜空下,那漂亮的旋转木马,唱出了最欢快亦是最诡异的曲调! 下一刻,身着一袭黑色蓬蓬裙,静静站在那光亮之前的人影终于回过了头来。 短发,纤细,她背着光看不清脸,身材却已完全不似当年那般娇小,诡异僵直! 双手捧着红顶八音盒,她站在那处,无声中像是露出了一抹微笑,下一刻,幽幽开了口:“哥哥…” 那一声,竟是七年未变,甚至带着一丝软糯甜腻。 下一秒,伴着越来越欢快的曲调前方黑衣忽然一个爆跃急速攻来,反手抽刀,耀眼寒光闪耀而出的时候霍城横握长刀生生抵挡下那第一击,晃眼看清的时候,才发觉先前的那道冷光根本不是任何兵器,而是一只手,一只金属制成五根手指根根锋利如刀的机械手! 那一双墨瞳依旧淡漠得映不上一点光亮,那一张清冷容颜干净如画,仍是她记忆里最喜欢的模样! 下一刻,短兵相接擦出剧烈火光,霍城抬眼一瞬间,终于看清了那张暖光映耀下的狰狞脸庞! 秀气的眉目不在了,莹白的肌肤也不在了,那一张脸,一半覆盖在金属之下棱角冰凉,一半在隐匿在黑发之中,扭曲萎缩! 四目相对,她终是满意的看到了那双永远清冷的墨瞳里闪过一抹凝滞。 下一刻,那鬼怪一般狰狞的半边脸皮幽幽勾出了一抹类似笑容的弧度,她一动,左边眼球一百八十度转,充当右眼的机械聚焦器更是对焦望了上来,黑洞洞的嘴角散出冰凉气息的那一刻,她歪着头,用至甜美至愉悦的声线再次柔柔唤了一声——哥哥… —— 七年前,这一句称呼,她经常用… 没有人纠正过她,哪怕是被她这么叫着的人也没有多说过她一句。 当初她原以为那是默认,事到如今才发觉,那其实是冷漠… 当年组织排名前五的他们,其实根本不是伙伴,也从来没有任何关系,他不告诉她那样的感情是错的,只因他连提醒她的义务都没有… 七年前的那一场战役,他们远赴欧洲。 不熟悉的环境,不熟悉的武器,让他们陷入了苦战! 如今想来,这个世上哪有一个真正在意自己成员的组织会仅仅派出五人去对抗一个全副武装的军队,其实他们从来不是组织的荣耀,他们只是一群刀口舔血的棋子,唯有被利用至死一种宿命! 可是当年的她哪里懂得这些,t太过单纯,也太过自傲,几次的团体战极度催生了她的自信心,甚至让她觉得这样的一个团体战无不胜,只要他们全员配合,只要在零一的领导下,他们就是最无坚不摧的利器! 当年她只有十五岁,懂得感情之前就学会了杀人。 后来她遇见了一个人,敬仰他,爱慕他,就像是她最心爱的八音盒一样,她一旦喜欢了就什么时候都带在身边,她喜欢他,所以他去哪里她都紧紧跟随! 怀着这样错误的心情,她跟去了那个遥远的战场,在所有最艰险的时候死里逃生,她甚至把这些全部归为了他的功劳! 在当初的她眼中,他们是一个整体,而他是他们的领袖,他强大,帅气,聪明绝顶,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他无论是头阵还是压轴只要出现便能带领他们旗开得胜,所以这一次也一定是这样! 所以在那一日,当那颗突如其来的炸弹呼啸而来落入他们的埋伏圈时,她什么都没想就飞扑了出去,将他推开,挡下了那致命一击! 她跌落在爆炸区内,第一次知道原来炸伤一点都不疼,她只是感觉不到她的右半身了,只是那又如何?她还活着,更重要的是他还活着,她的大哥哥,他只要活着就一定能带领他们取得胜利,然后他一定会回来找她,带她回家! 那一天的那一幕,那时的心情,傻得无以复加… 如今想来,甚至心口都会牵扯着隐隐作痛! 只是啊,如今全身百分之五十八的机能都被机械取代的她,哪里还有什么感情,还有什么心! 那一天,直至最后,没有人回来… 没有一个人回来! 她躺在那深坑里,从喧嚣等到死寂,等到四周的浓烟都快要散去她几度从昏死中强撑着回来,等待到了最后,等来的,却是敌人… … 那一击,锋利的指爪刻上长刀刀锋,机械的推动中她用力握紧刀锋狠狠一折,墨瞳清冷他死死凝视,只能一个翻越跟随她的动作而动,才终是将将把差点被她掰断的长刀从那机械爪子里抽了出来! 这样一只手臂,可以把当年死神零一标志性的绝杀武器逼到如此禁地呢,是不是,很厉害? 所以几年来,那肌肉骨骼在电力刺痛下同机械的痛苦结合,那每一次从鬼门关徘徊了又回来的合成手术,她一次次挺了过来,是不是很值得! 深入脑髓的机械眼,依靠脑液供电,让她可以具备猎鹰一般的洞察力,在十米开外的距离内洞悉对手哪怕0。01秒之间的微动作,所以她能清晰的看到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每一道攻击和防御的轨迹先发制人! 所以啊,当那每一次自动对焦之时,脑袋里那如同千刀万剐一般痛楚,似乎也不再重要了吧,是不是,也同样值得? 还有她那为了配合机械右腿的运动,在骨骼间寸寸钉入的钢钉,那能让她飞速移动代替了双脚嵌入了骨骼的滑轮,还有为了能让她的身体适应半机械化,日日夜夜所经历的各种实验,那所有非人般的折磨摧残,是不是也同样值得! 上臂输出值加到最大,当她一下弹开了那锋利武士刀,五指迅猛切割而下,她终于感受到了那皮肉开裂的触感,终于再一次闻到了她最喜欢的血的味道! 下一刻机械爪一瞬撕裂霍城身上的衣衫在他腰腹划出三道深长血口,他一下飞旋出去重重摔倒在地,呛出一口血来! 有这么弱么… 她七年来心心念念想要再见一面的大哥哥啊,当年的他在她面前不是永远都是那远远走在前方无论她如何伸手都难以企及的存在么? 如今,是他这七年太过安逸了变弱了,还是如今这个人不人鬼不鬼怪物一样的她,太过强大了? 站起来啊,他怎么不站起来,她还没有发泄够呢! 当那聚焦机械眼再次对上那始终清冷的幽深墨瞳,她终于记起来了,他动不了了呢,他中毒了呢~ “哥哥,哥哥啊…” 她轻轻滑至他身前,俯看而下,开口的声音依旧柔软,当然这已经不是她真正的声音。 七年的光阴,教会了她太多,让她知道了什么是炼狱,也让她知道了,她原以为是她最明媚的希望的人,原来,什么都不是… “哥哥,你是来杀我的么?组织知道了我还活着的事,所以派你来杀我了,是不是?” 说着,零四微微偏头,配合着那小女孩的声音,做出了一个诡异的俏皮动作,“可爱”着,她说,可惜啊,如今的你似乎已经杀不了我了,因为我早已不再是当年的零四,我现在是德国军方最强大秘密武器呢,他们都叫我——Azrael。【注:德语,死神。】 “所以,你以为我早就死了吧,傻乎乎的为了救你,替你,死在了那战场上~” “可惜没有呢,我不仅没死,还被敌军捡了回去,前任杀手,身体还经过药物催生,无论是体能还是血液都异于常人,是多么完美的实验体啊,所以那人体和机械首次结合的秘密实验就用我来尝试了,多么完美啊,不是么~” 说着,微微扬手,零四踩着滑轮轻绕了一圈,蓬蓬裙轻轻在夜风中扬起,如此甜美的装束,衬得那张脸愈发狰狞! “对了,哥哥你还记得零五么,他也被抓了呢,之后他一直负责进化我的身体,让我更加适应机械化的过程,你想不想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 说着,零四甚至显得非常愉悦的一扬手,撩起袖子,露出了一只满目疮痍的左臂来! 那只惨白的毫无血色的手臂上疤痕遍布,全是毒虫撕咬的伤口,触目惊心! 展示着这只小臂,零四笑得愈发狰狞,当年她还是零四的时候,零五似乎就对她很感兴趣呢! “所以哥哥你看,感兴趣的结果,他把我当作了培育毒虫的器皿呢,每天在我身体里注入各种各样的毒液美名其曰是帮我强化体制,却是谁知道呢,七年后却是我最终活了下来,离开实验室之前,喂了他千百条毒虫,让他幸福的下了地狱!” 最后这一句,说得无比怨毒! 是啊,当初那所有非人般的折磨中,给她带来最大痛苦的,却是原先的战友。 她自以为是理解的伙伴,其实从来都不是伙伴! 包括零五,也包括他,他其实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她一眼吧,也没有真正,在意过她一秒… 她“死”后,他离开了组织,离开了日本,七年来心安理得的过着如今的生活,甚至比她以为的要好上千百倍! 这七年里,你想到过我么?一次,都没有吧… “所以,哥哥,你觉得因你而承受了那样七年的我,最后,又会做什么呢?” 最后那轻轻柔柔一句,话落的时候,零四微微俯身。 那沾着血的利爪,根根如刀,轻轻扬起的时候,一滴鲜红的血滑落,滴在霍城苍白的掌心里。 那一刻,却是眉心微蹙,从方才起就让他隐隐察觉的一股异样气息环绕而来,霍城一瞬皱眉,偏头望向了身侧那片灌木。 下一秒,耳边那乱糟糟的乐声竟是骤然停歇,不远处那转得欢快的旋转木马也卡壳了一般,灯光闪烁了几秒,僵硬停在了原地。 所有杀手都拥有着异常敏锐的感官,空气中杀意瞬息弥漫的一刹那,零四猛然抬头,朝着旋转木马之后的黑暗望去! —— “所以那地铁割喉案背后肯定有一个组织在策划,而且绝对不会单单只发生那一起。我觉得以后你还是多小心,出租车也不见得安全,还是不要到处乱跑了的好。” 下了晚自习,苏洛和黎曼曼一路往寝室走,提着给安浔带的夜宵,苏洛一路提醒着黎曼曼。 黎曼曼点头答应,样子看着却总像是有些心不在焉,苏洛还想再说什么,黎曼曼的书包里响起了欢快铃声。 黎曼曼边走边掏手机,翻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她犹豫接起来:“喂?…” 似乎信号不好,听筒那边一片沉默。 “喂?”黎曼曼又喂了一声。 彼时,手机那端,独自静静站在清冷夜空之下,其实那一刻,他并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打了这样一通电话… 就好像刚刚他掏出手机非常想要联系一个人,却发觉没有一个是他现在想要见的,其实他并不是很想去打扰她,却是最终没能忍住,凭着脑海中第一瞬想到的名字,他要来了她的号码… “喂,我是裴钊。” 那一句,又轻,又淡,甚至还带着些微哑意,当那两个字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一瞬透过听筒传递而来,黎曼曼呼吸一个凝滞,甚至握着手机的指尖都微微一麻。 下一刻那清淡的男声一字一句,重重砸落在耳际。 他说,曼曼,狗王…刚刚咽气了… “没有什么痛苦,走得很安详,可能这样对于它而言更像是个解脱…” 电话那头一片沉寂,裴钊握着手机等了一会儿,不自觉在院子里走起来,忽然开口这么说。 久病的狗狗,无论他们是多么的关心它爱护它,都能难能真正分担到它的痛苦… 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其实这样的结果是他们每个人都知道的,只是或早或晚,而已… 今天她留下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想过,这会是最后一夜… 从出现征兆,到最终离开,时间其实真的很短他也确信狗王的确没有承受太大的痛苦,所以这个结果,总体而言其实是很好的。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跟黎曼曼说了,她来不及赶来见狗王最后一面了,那么作为它生前少数亲近的两人之一,他觉得有必要亲口告诉她这件事… 黎曼曼一直没有开口,裴钊抬头望天,他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从最初就知道的结局,每周仅仅几个小时相伴,是很深的缘分么?似乎并不是…所以无论他现在表达什么心情,好像都过于矫情… 今晚无星无月,他看了一会儿:“曼曼,我要挂了,马上要和会长去焚化炉…” “我过来!” 却是忽然一句,急急插入打断了他之前的话。 那一句入耳裴钊步子微微一顿,很晚了,不安全,反正已经死了就是拿去烧一下,还是不要来了…他明明有很多理由可以说,却是偏偏张了张嘴,一句都没说出口! “我现在马上就去坐车,很快的,你把地址发给我!” 电话那头黎曼曼说着已经转身小跑起来,书包颠地咣当咣当的,她在冲下楼梯的时候挂了了电话。 都已经走到寝室门口了,黎曼曼接个电话转身就跑,苏洛听得一知半解没把人叫出,想了想回头一把打开寝室门。 “小浔最近曼曼和我钊哥是不是…小浔?卧槽人呢?!” … 安浔不在寝室。 忍着肚子疼,带着大姨妈,她大冷天的晚上不在温暖的被窝里养着,跑出来蹲在那冷风冰凉的灌木丛后冻得咬牙切齿,就是为了来听这些的?! 哥哥? 实验? 七年的忍耐坚持至今,历经千辛万苦只为了今日的再次重逢?! 呵,霍城,你说,你都让我看到了什么啊… 由着自己受了那样的伤,放任对方说了一堆废话,你还预备纵容那机械萝莉再做些什么?你是傻子么! 本来不想动也不该动,却是最终被逼的一步步从黑暗中走出来,此刻安浔的心情简直糟糕透顶! 什么德国军方的秘密武器,要不是她动了发电机她连她的存在都感觉不到! 明明蝼蚁一般卑微,却表现得如此嚣张肆意? 哥哥… 呵呵… 冰凉的面具下,安浔轻轻勾唇笑起来,如果此刻她能以本来的样子出现在两人面前,那一抹冰冷疯狂的笑意绝对是最大的震慑! 笑着,轻轻拉起发动机的电缆,在零四微微呆愣的那一秒,那身材诡异头戴面具的怪人一把扯断了旋转木马的供电,四周漆黑一瞬袭来的瞬间,唯有耳边的风声预示着,劲敌袭来! 她今天不舒服,出来前吃了药。 吃药的副作用,她直接从不舒服,变成了不正常! 那瞬息的黑暗中,感应着对方凌然的杀意零四向后滑出一步,猛然拔枪! 她的机械眼配备了热能感应,可以在黑暗的环境中准确定位敌人,在看清安浔的那一刻她就疯狂扣动了扳机,一片浓黑之中火光迸射,枪林弹雨瞬见袭来! 安浔在那一霎笑了。 笑着她急速前进以非人般的速度避让开了所有子弹,抽起那蓝光闪烁的电缆一个爆冲直接就跃到零四眼前,毫无停歇扬手就将那满带高压电伏的电缆狠狠插到了零四的机械手臂同身体的接口处,瞬间用高压电击破坏了整只手臂的机能! 零四的身体早已和机械融为一体,电击之中发出痛苦惨叫操纵滑轮连连后退! 安浔哪里肯给她喘息的机会,一个箭步冲上去她一手卸了她的枪,再反手拧住她的机械手用力一掰,在零四吃痛摔倒的时候她一脚踩在她胸口上,低头冷冷斜睨而下,微一勾唇,用力一扯—— 刺啦一声响,伴随着皮开肉绽电线断裂的杂音,安浔神色淡淡居然把那整只机械手生生从零四身上拽了下来! 那机械手本身极重,用非常坚硬的金属锻造威力无穷! 只是这样的设备,配备在血肉之躯上简直就是鸡肋,再如何强化的人体机能难道还能比得上全金属制造的东西硬?还半人半机器的秘密武器,简直是脑残! 安浔在生气,她生气的时候从来不讲道理,而且她本就没有什么慈悲心! 扯下那巨爪一般的手臂,她很好心情的看着断了一只手臂的姑娘在捂着伤口在地上翻滚,如今她有了这么个锋利的武器当然要好好用,想着安浔嘴角轻扬,一把扬起手中巨爪,一个用力猛掼,扎入了零四机械右腿和身躯的连接处! 用自己的手,切断自己腿,是一种怎样奇异的感受? 这个世上恐怕也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有这样的体验了,所以一定要好好珍惜啊~ 想着,安浔无声笑起来,那血色面具之后她的眉眼一片艳色,眼底寸寸都是疯狂杀意! 她还不太能控制药物的作用,当然今晚她也完全没有控制意思,凭什么霍城要迁就你,凭什么你能在他面前这么诉苦,他凭什么要还你一道伤! 七年里你那么痛苦干嘛不早点死了,当时不死不就是为了等着这一天回来找他然后撒娇么,还你为他承受了七年?呵,呵呵! 手中巨爪一次次砸落,如果真心要杀人,以安浔的怪力早已把零四砸成了一滩肉泥! 可是她偏偏不,她就是要慢慢折磨死她! 直至那第四道割裂上在零四胸前蔓延,安浔冷冷望着她的血肉模糊的残躯,可惜了,夜视镜看不到血的颜色,她正这么想着下一秒,身侧不远处的黑暗中却是忽然想起一声扳机轻动,她停下动作,抬起头来。 之前零四被卸掉的枪,此刻牢牢握在了霍城手心里。 一片浓黑中,他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淡,那双紧紧凝视而来的墨瞳里,没有半分情绪起伏。 先前的枪击,一共十发子弹,打出了九发。 最后一发子弹,一个濒死的故人,一个他很想杀而且很可能分分钟就会杀掉他的对手,他会如何选择? 安浔不动了,她甚至没有想过要躲,地上,痛不欲生的零四终于得以喘息,微微抬头,努力用着那双机械眼朝着霍城望了过去。 那一天,那一场虚假的梦境,他梦到的,是零四的葬礼… 却是那一场不真实的梦,若不是之前的任务录像带,他甚至都已经记不得她的脸,早已,忘记了这个人… 她的八音盒,那一首歌,她用一场血腥杀戮,一点一点,让他回忆起她来。 只是最终她在他的回忆里也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他甚至不记得哪几次出勤的任务里有她,除了最后她死去的那场战役。 这样的七年,苟延残喘,她回来,展现出复仇的姿态。 只是若是真要复仇,她之前又何必趁乱把枪推到他这边,她甚至明确告诉了他他中的是零五的毒,而虫毒对上他的血,从来只有麻痹作用,十分钟内便会化解… 霍城扬起了枪。 黑暗中他看不见,却是能凭借其他感官分辨所有。 体内的毒素让他微微喘息,枪口调整到最佳角度的那一刻,他扣下了扳机! 他看不见她,所以不会知道,那一刻,她嘴角终于淡淡牵起的,那抹释然的笑… 他的确早已不记得她了,从容貌,到个性,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是能察觉到么,她回来找他,为了结束一切,她想过杀他,但是其实她最想的,却是想在这承载了自己最初最美好幻想的地方,死在,让她七年之中饱受磨难,却依然忘不掉的人手上… 所以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她… 她的,大哥哥… … 那一枪,命中头颅。 零四无声倒地,鲜红的血从伤口溢出,看着流得一点都不痛苦。 安浔不动了,她沉默了很久,最后才微微偏过头,对上了黑暗中那双沉沉望来的墨瞳。 他为什么要对谁都那么好? 想着,她一步步,朝着那冰冷的黑暗角落走了过去,心里甚至有些委屈。 他对谁都那么好,给她们想要的,成全她们的幻想,霍城,你为什么要这样? 她走到他面前,从高处俯看而下,她人很不舒服,心里也很不舒服,她今天过来找他,可不是为了看他对其他女生那么好的! 她这么想着,在他皱眉的时候一下将他的长刀挑落到了远处,然后现在,他中毒,受伤,是不是她想怎样,都可以? 眼底疯狂溢出的那一秒,安浔淡淡抬脚,一下踩在了霍城腹部的伤口上! 他吃痛闷哼一声,抬头冷冷望上她的脸! 她不动,这是惩罚,却是她力气都没能再多用上一分,自己倒是先开始心疼… 她撤了回去。 四周太黑,近处危险的敌人潜伏着,半天毫无动静,饶是霍城这般冷静的个性,也难免心生动摇。 隐匿暗处,安浔蹲在,静静盯着那张清隽容颜。 药效之中她很不正常,又想杀人,又想伸手抱抱他,当然她两样都不能做。 纠结中,最后她低头,望上了他沾满了血污的手心。 那味道,好香。 他全身,都好香啊… 虽然有毒,但是一口,就一口,没关系的吧… 安浔是疯了,当那黑暗之中传来冰凉触感,霍城一瞬感觉到掌心被人牵起的时候,毒素中他浑身麻痹不能动,只能惊异的轻皱了下眉。 呵呵… 那个表情,真可爱~ 黑暗中,安浔无声勾唇,倾身靠近。 什么都看不见,却是不代表什么都感觉不到,那一瞬危险气息挑动神经心跳骤然紊乱的下一秒,他竟是感觉一抹湿意倏的在掌心蔓延,那是…舌头?… 那是舌头! 腻滑冰凉,带过一片湿意,沿着他的掌心往上,一路舔过虎口,最终绕上长指含住指尖,轻轻,一吸! V136 她要,就要占据所有! 墨瞳微瞪,浑身僵硬,当那柔软唇瓣轻轻含住微凉指尖,安浔淡淡抬眼,她从来没有见过霍城这样的表情。 她在心里笑了一下,他一定恶心坏了,全身麻痹成那样眉头都能越皱越紧,甚至指尖微微一动,很努力的想要抽回去! 她当然不会由着他来,在看清那墨黑眼底震惊夹杂着怒意都快崩溃了的情绪时,她非常好心情的咧了咧嘴~ 笑着,她再接再厉舌尖勾起他的中指颇为挑逗的绕了一圈,含住指节的时候甚至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不会疼,但一定会让霍城想要掐死她! 洁癖,耻辱,还有无能为力的愤怒,望着那张永远清冷淡漠的容颜流露出那般几乎想死的表情,她只遗憾没有相机可以拍下来!~ 那一刻指尖传来触电般的酥麻,那样的感觉几乎能把人逼疯! 这就是他选错人的代价,他以为他成全了那机械萝莉的感情,牺牲的会是什么? 如果今天来的人不是她,最后一发子弹赏给了快死的人,那之后呢,他等着被杀么? 若是死了,还怎么喜欢她… 墨瞳轻垂,安浔笑得冰凉,好在今晚来的是她,她不会让他死,她只会,恶心死他! 用他最讨厌的方式逼迫,让他永远记得今天的耻辱,以后再面对这样的局面时,必定记起今天的教训! 无声中,舌尖那一抹甜腥血意,她缓缓咽下;不知足的轻舐,将最后一点味道绕入口中。 那香味很诱人,她是真的有些疯了有些醉,近处那双细腻得不现一丝瑕疵的眉眼她已是许久未见,此时看着竟是很有些想念,那墨瞳之间化不开的冰凉杀意,让她愈发喜欢。 那是她的东西。 干干净净,纤尘不染,他那么好,谁见了都想要,但是他是她的东西,要弄脏,也只能她来弄脏… 安浔想着,笑起来,她将将跨坐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冷冷斜睨,那一抹无声艳色,在黑暗中隐隐传递危险气息。 心跳加剧,霍城呼吸由缓至急,那当然不是因为情动,同样如今的他也不会知道,以后的以后,会有很多次,她都会像这样待在离他最近的距离,甚至轻轻窝在他怀里,抬眼时,勾起同样魅惑的笑意。 那样的时候,那一张倾城绝艳的容颜,牵扯着心底深不见底的情愫将会带来更多更强烈的刺激,心跳,呼吸,他哪一样不是她望来一眼都会跟着变,只是此时此刻,她的恶趣味撞上他的震惊无措,敌对的身份,那一片浓黑,将所有旖旎扭曲成至深的恶心! 那是一个女人! NYX,他妈的是个女人! 之前的对决,那样的身高怪力同战斗力,他从未怀疑过她的身份! 却是此时此刻,舌尖湿滑的触感,唇瓣冰凉的温度,还有那微微挑逗的气息,让他想无视都不行想否定都不能,该死的不得不认清这个让他几乎要吐了的事实,NYX是个女人,非常恶心的碰了他的手! 墨瞳之中暗色翻滚,这或许是霍城这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被逼迫到如斯田地,所有的淡漠傲然清贵冷戾统统破功全然被撕得米分碎! 下一秒,耳边轻轻一道凉风绕过,隔着防护服一只冰凉的掌心触上了他的脸,那一刻他甚至能感觉到就在他前方几寸远的地方,一道凉凉的鼻息与他的呼吸浅浅相闻! 那一刻霍城再也忍不住,强行压抑着体内毒素死死咬牙一个翻身撑起来,动作的同时扬手一把扣住身前之人的咽喉,用力朝地上压去! 形势一瞬扭转,安浔被一下掀翻在地,喉管处瞬间感受压力的同时,她淡淡抬眼,望上了高处那双闪动着嗜血寒光的眼。 最后那一下,她是故意的。 她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此时此刻她甚至早已戴回了面具,在吃够了那香香的一口之后~ 红唇轻弯起一抹笑意,在摔落的那一刻安浔随随便便提起膝盖,在霍城受伤的腹部轻撞了一下。 他伤得那么重,当然什么都受不住,很容易就被顶了开,很疼很疼的翻身而下,落到了她身侧两米远的地方,恨恨抬头! 他一动,黑衣之下三道深长血口血滴得到处都是… 他疼,她也跟着心疼,抬眼望上那寒意凝结的眉眼,他前一刻的青涩无措这一刻的嗜血狠戾,所有纯粹的情绪终是取悦了她,她不再生气了。 安浔轻轻一跃就从地上翻了起来,几步一个凌空,跃上那旋转木马尖尖的顶棚。 她该放他回去休息了,回头再次淡淡相望一眼,她眸光轻闪,微微抿唇。 今晚过后,他一定恨死她了。 呵呵,那就恨吧,以后白天的时候,他要全心全意想着她;晚上的时候,也一心一意的,恨着另一个她! 他眼里看着的心里想着的,永远只有她一个就够了; 占据所有,从身到心,她若是真的在意了一个人,便是这样的呢。 所以霍城,你说怎么办才好? 原来当真不能见面的… 这样一份心意,似乎比我原以为的,要强大上,许多倍呢… … 一场杀戮,那样声势浩大的开场,却是跳过了中间最华丽的演出,最终在一片沉寂之中,无声落幕。 临近午夜,直至那大屏幕上终是回归一片宁静,静静看完游乐场中整场对决,长发的女孩端坐在轮椅之上,背影看着恬静怡人。 她素来有断人的眼光,从最初接纳那零四开始她就知道她担不起什么大任,这才第一个踢她出去,反正抛砖引玉的事,也用不上什么能耐。 所以这试探的结果,她该满意么? 身前的壁炉依旧烧得火热,女孩坐在炉火前,过了一会儿,低低笑了一声:“Kay,零四是个傻瓜,但是一定有人是聪明的。我期待的那个人,果然是有些值得期待的,对不对?” 女孩身后,高大的黑衣男子一直恭谨守候,听见这一声淡笑,微微俯身:“Aye,My_Master。” 沉声一句回应,终是让女孩微微勾起了嘴角。 枯燥的世界,枯燥的生活,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开心过了。 所以这一次,好不容易出现了个让她有点兴趣愿意下番功夫折腾的目标,她连玩都玩得很珍惜,每次只敢动上一点点,生怕一激动就玩完了… 想着,女孩微微仰头,无需言语,身后随从已经掏出遥控按下了按钮。 身前的大屏幕缓缓撤去,露出了后方一间装着巨大单面镜的房间。 那灰暗空间里,隐隐看得出几个人形,或坐或立,有男有女,静默着,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那么下一场,选谁,好呢? —— 这一边,当危机疑云渐笼而下,期间相爱相杀的两只杀了又爱爱了又杀便是连相杀都很有爱的时候,另一边,黎曼曼谎报军情假称要去警局乱用证件跑出了校门,叫了一辆出租车往市区赶去。 裴钊的短信发了来,黎曼曼回复马上就到。 他过了会儿一个电话打过来,要黎曼曼把车子的牌号报过去,黎曼曼在司机师傅斜过来的目光中照做,挂了电话,司机师傅半是暗讽半是调侃道:“小姑娘男朋友很称职么,还生怕你遇到坏人呢~” 黎曼曼听过,牵了牵嘴角挤出一个笑容,没再说话,偏头望向窗外的时候,映在后视镜的小脸微带着些憔悴。 黎曼曼这段时间瘦了不少,其实她并没有少吃也没有少睡,偏偏大半个月里体重掉了四五斤,下巴都有些瘦尖了,见了熟识的朋友不是问她是不是最近太辛苦,就是夸她变漂亮了… 匆匆瞥了镜子里的自己一眼,黎曼曼移开视线望向远方的街道,她想起了狗王。 这段时间她时不时溜去看它,为了避开裴钊她每次待的时间都很短。 每次去了也无非就是带些吃的,然后说些悄悄话,其实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说是她去探望它,却更像是狗王在陪伴她,明明她从来都没有表露出任何不开心的情绪,但是每一次她说一句,它都会那样轻轻舔她的手,一下一下,温暖的,像是安抚… 黎曼曼想,归根到底她还是太软弱,只会选择逃避,还让生病的狗狗照顾她的情绪… 然后想着,她慢慢就想到先前电话里裴钊的嗓音。 也许是她想多了,他明明表现得很正常,她却觉得他其实特别伤心… 超出了以往她对他的判断,同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很不一样,援助会里的人都是爱动物的,照顾的动物去世了谁都会伤心,其实她也很难过,却还是感觉那不太一样。 相处久了,她似乎偶尔也能从裴钊那总是带着三分温和笑意的脸上看出几分真心,他其实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热情的人,真正放到心里的东西并不多,狗王是其中一个,他待它更像是朋友,不施以怜悯,而是珍惜。 这样的时候,他一定需要关心,虽然这不是她该操心的事,卿梓璇好像之前也不在寝室,她可能已经在那边了。 黎曼曼沉默着想,一会儿她去了,一起送狗王最后一程,她只做自己该做的,确认他没事能放心了,就好。 … 援助会的很多动物来的时候就带着病带着伤,每个月去世的都不少。 死掉的动物不能随便掩埋,一般都是送去特定的焚化炉焚烧,当然也不像人一样会有亲人再去收回骨灰,一般就是烧过就过了。 黎曼曼到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焚烧炉就在援助会后街,黎曼曼从小门一路跑进去,一眼看见裴钊一个人坐在前方阴暗的走廊上。 今晚环城高速堵车,她让一个心里正难受的人等了她两个多小时… 黎曼曼很是愧疚的往前跑,脸红着气也有些喘,她刚到裴钊就听见了,抬头望来的时候眼神莫名的亮了亮。 他那样的反应反而让黎曼曼更加愧疚,却是看着他松了一口气一般起身朝她走来两步,她到了嘴边的歉意又全部咽了回去… 裴钊显然不在意她迟到了,他看见她的时候是很高兴的。 “会长家里孩子要睡了先回去了,焚化炉的工人也下班了。但是因为跟我们熟他答应让我留下来,一会儿全部完成了我们锁好门再走就可以。” 裴钊走近两步,开口解释,甚至低头冲黎曼曼微微笑了一下:“到时候我送你回去,你们学校有门禁吗?” 黎曼曼抬头,默默望上那张浅浅带着笑意的脸,她难得看到裴钊这样,是因为太晚了没刮胡子么,他看着好像比她还沧桑。 原来没有别人了,她来之前,他一直是自己一个人守在这里?又在,想些什么? 黎曼曼沉默着,抬头望上那双淡淡青黑的眼,看他明明扬着嘴角,眼底却是没有半分笑意… 其实在她面前,他大可不必这样的,他们是来送离世的朋友的,把悲伤表现出来,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想着,沉默着,黎曼曼却终是什么都没说避开的视线,跟在裴钊身后,进了工作间。 … 这是黎曼曼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她的确很幸运也很幸福,家里三代同堂长辈们都很安康,她还没有送走过什么亲人。 站在裴钊身后,黎曼曼偏头望向前方的铁炉,圆滚滚的炉身,上面开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口,顶头一根烟囱同到屋顶外,这就是一会儿狗王要去的地方。 今晚她一直很沉默,尽量不说话,在最后送别的时刻也忍住了眼泪。 她偏头望向裴钊,看他半挽的袖子,用大大的铁铲疏通着炉子,一下下,将火添得更旺。 工作室里很热,不一会儿他的刘海就打湿了,他伸手往后撩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下露出英气的眉眼,火光中有种别样寂寞的味道。 这并不是裴钊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 八岁那年,他便亲自送走过一位陪伴了他很多年的忠实伙伴,一只苏格兰牧羊犬。 之后,同样的事还发生过两次,直到他大了参加了援助会,这样的事开始常常做,只是儿时像是生离死别一样的难过,如今已经很少再有… 裴钊是跟宠物玩着长大的。 儿时除了偶尔出门和霍城苏怡苏洛他们几个玩耍,在家的大部分时间里,都只有他一个人,带着一只狗。 这些事他从未跟谁提过,似乎也没什么必要提。 他的童年过得并不惨,也没有什么不快乐,只是他忍不住去倾注感情伙伴,有时,生命会出乎他意料的短暂… 炉火烧旺,裴钊将狗王抱上平铲,推入了大火中。 火光在那一刻燃得更旺,渐渐将里头的影子吞没,此后整个过程中,裴钊没再回头,直至那火光由明转暗,一点一点回归沉寂,黎曼曼轻轻呼出一口气,抬头望上了前方那静静而立的背影。 “我去找个盒子来吧。” 她轻声提议,裴钊一定听到了,过了片刻才回过头来。 他想说不用的,黎曼曼微微弯了弯嘴角:“我去找一个盒子来,我们把狗王带回去吧。” … 午夜的焚化间,铁炉里的灰烬慢慢冷却。 黎曼曼说走就走,裴钊有些累了,他跟着出去,走了几步,停在走廊的一扇窗边,站了一会儿,点了一根烟。 烟头在夜风中明灭,四周空气清冷,寒意中,却是让人心生安宁。 烟雾中,裴钊想起了方才火光映耀下,黎曼曼那张微微削尖的小脸。 她瘦了不少,看着也很疲惫,他有些后悔了,是否今晚他其实该自己过来处理好这些,明天早上再打电话给黎曼曼通知一声,而不是大半夜的把一个女生从郊区叫过来,甚至还不确定她一会儿还回不回得去寝室… 素来办事沉稳有条有理,如今便是裴钊自己也想不明白当时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等待的那两个多小时里竟然都完全没有想过再打一个电话,让人折回去… 手中的烟头燃烧,烟灰在风中跌落,那一刻揣在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裴钊掏出手机一看,才猛然发觉今晚他出的纰漏不止一个! 他飞快按下接听键:“喂?对不起我忘记了,今晚这边…” 他第一次一接电话就道歉,结果话没说完手机那头已是响起一声抽泣,哭着将歉意打断:“忘记了?你都做什么去了?风华都关门一个多小时了,我在外面都等了你一个多小时了!” 手机那头传来的女声带着哭腔,甚至声音都拔高了几度,带着明显怒气。 她当然有理由生气,从约定的八点一直等到深夜一点,风华都关门了,之前知道她要去约会的小姐妹都带着有些意味深长的笑回家了,她却还在等他,因为一句要见面,晚一点都没关系的约定,她乖巧得等了他整整五个小时,期间只敢发了两条短信催促! 结果呢,短信,他一定一条都没看到吧,要不是她的这通电话,他其实早就忘记了跟她的约定了吧! 他怎么可以这样,他到底是在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可以把她一忘再忘完全抛到脑后,她在他心里就这么没地位么,她可是他的女朋友啊! 那一声声控诉,卿梓璇没有说出口,却是用着断续的哭声表达得淋漓尽致! 哭声之中裴钊心生愧疚,这的确是他的错。 “今晚的事是我不对,我应该提前打电话跟你说一声,今天我在援助会照顾的一只狗去世了,有很多事要处理,不过我应该提前打电话跟你说一声,这是我不对,对不起。” 裴钊诚心道歉,一句解释,听到卿梓璇耳朵里,她愣了愣,抽泣渐弱。 一条狗,死了么… 原来,只是一条狗,死了么?!… V137 算算安全期 其实有时候,或者说很多很多时候,卿梓璇都会有那样的感觉,觉得自己并不了解裴钊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的生活里,工作是永远的重心,然后好像宠物排在第二,而她,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第三… 她不能理解么? 她当然理解不了! 这个世上有哪个男人会是这样,谈了一个女朋友,却处处把她置于其他东西之后,她在他心里甚至还不如一条死掉的狗重要么,那只是一条狗啊,他宁愿把时间精力花在一只畜生身上,都没有时间精力来陪她?! 其实这样的不满,早就有了… 在裴钊一次次以忙碌为由回绝约会的时候她就时常会想,他的忙碌实际上到底是她所认为的开会加班谈生意,还是遛狗玩乐,参加那狗屁援助会? 那些在她看来毫无意义的事,他却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她知道他不是在用忙碌敷衍她,他只是有了她之后,并没有因此改变原先的生活习惯而已… 却是这样的认知,让卿梓璇更加难过,她觉得自己的感情受到了侮辱! 手机那头一阵沉默,裴钊不知道卿梓璇在想些什么。 只是她不再哭了,他以为那是平复,想要再说一些道歉宽慰的话,却是发觉那再一次见面的约定,他竟是犹豫着说不出口。 在卿梓璇之前,裴钊一共谈过三个女友,两个是在学校,一个是工作以后。 在学校的时候大家都空闲,吃饭看电影自习出去玩,做的无非是一般情侣都会做的事。 后来工作了,他身为裴家独子年纪轻轻就进公司历练,四年时间从基层做到如今在新项目开发部独当一面,靠得当然不单单只是家庭背景。 四年时间里他一直很忙,工作之余还辅修了法学学位,那时交往的女朋友是个同他背景差不多的大小姐,两人不常见面,共勉更多,后来她提出要去海外拓展公司业务两人就此分开,如今业务上偶有往来,亦是合作愉快。 所以,似乎从当年青春惬意的校园恋爱,到后来沉稳低调的职场恋情,他什么都体验过了,因为一个女孩子就躁动不安的情绪已经很久未曾有过,也不太会再为了多出一个人就下意识的改变步调。 最新的这段关系里,他依旧很忙碌,而卿梓璇还在念书,期间也要打工,她也很忙不是么? 有着这样的前提,他很自然的选择了如常分配自己的时间,却是距离,个性,可能还有年龄上的差距,让他们对于恋爱的感官上似乎存在本质的差别,这段恋情该如何来走,似乎两人的判断并不相同。 出现问题了么? 或许当初选择轻易开始这段感情的他才是最大的问题。 只是之前忽视的许多矛盾,似在今晚冷冷的夜风和女孩低低的抽泣中,终是难以遮掩的曝光出来。 指尖的烟终是燃到尽头,裴钊抬头望了望天,他发觉了,他爽约的次数实在太多,已经超出了合理范畴,活脱脱像个欺骗人姑娘感情的人渣一样… 裴钊沉默了,卿梓璇也沉默。 片刻之后,当之前所有的悲愤不甘在冷风中消散,心底深处一抹更加冰冷的感觉蔓延上来,卿梓璇忽然在风中打了一个寒颤,敏感得意识到了什么! 那一刻她甚至有一瞬眩晕,站稳之后,死死捏紧了掌心的手机! “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我就去小钱那里挤一晚,我们明天再打电话好不好?” 她开口,语气却已经完全变了样,甚至完全忽视了之前的歉意和怒气,她彻底回避了这次争吵。 轻轻靠在窗沿边,裴钊那一头,四周一片静默,他眼角总是扬着的那抹淡淡慵懒不在,低头的时候,眉心微皱:“梓璇。” “我不想说了…”那清冷一句,却是刚刚起头就被卿梓璇焦急打断! “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我明天给你打电话,午休的时候,你不忙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听筒那头传来的声音里,伴着哭意,她全然示弱了,一瞬放掉了自尊骄傲所有以往最在意的东西,否则,否则她好像就要失去所有了! 那样的慌乱,裴钊那么聪明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没动,却也沉默着不说话,那样的沉默一秒一秒如同利刃刀刀往卿梓璇心口扎,她就快溺毙在痛苦之中无法呼吸了! 卿梓璇缓缓在街边蹲了下来,低头的时候,豆大的眼泪滴滴砸落在膝上,她抱住了头。 “我不想分手,求你了…我不要分手…” 那一句句,沉闷着,泣不成声… 她终是把那一句最卑微的话哭着说了出来! 她不想的,但是她不知道除了这样她还能再怎么办!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他的错,她只不过是伤心了发了脾气,她只不过是希望他能再对她好一点,他只要哄哄她认个错,只要能为了她哪怕做一点点改变就可以,却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他突然就会想到分手,在她最伤心难过的时候,他居然想要甩了她?! 裴钊的确想到了分手… 那一瞬间的念头在脑海中一绕而过他甚至差点说了出来,这时却是被耳边那再也压抑不住的痛哭全然堵了回去。 这样的事到底太过残忍。 任何一个男人在被女孩这样哭着哀求的时候都会动摇,更何况裴钊心里很清楚,这一切都不是卿梓璇的错。 虽然之后她哭着说的那些话,一句都不是他想听的,她甚至同他道歉,说她以后会改,不会在不应该的时候来打扰他,她会更乖更听话,不会让今晚的事再发生… 可是明明今晚就是他不对。 更乖更听话再也不打扰,也不是他想要的女朋友… 只是他到底要的是什么,心里累得长长叹气的时候,裴钊发觉,原来他自己也并不清楚… “我回去了…明天…明天再打电话好不好…”卿梓璇哀求。 “…好。” 裴钊应了。 大半夜把一个女生甩在寒冷街头他实在做不出来,更何况她哭成那样… 只是这段感情如果还要继续,他之后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随性下去了。 “明天我给你打电话,中午十二点半,今天你先回去,到了小钱那里给我发短信…下周末我有空,一起吃饭。” 他想了想,淡淡开口。 那一句,像是大赦,听到之后卿梓璇浑身绷紧的肌肉都松弛了下来,当然随之而来的却是心底更加凶猛的空虚和苦涩。 只是她再也不敢表露出半分来:“好,明天中午十二点半!…我等你电话。” … 黎曼曼回来的时候,裴钊还好好的待在工作间里,他背对着她,拿着火钳轻轻通着已经渐渐熄灭的炉子,似乎在挑挑拣拣。 这个地方虽然不是殡仪馆但到底还是会做一些同殡仪馆差不多的事,黎曼曼出去走了一圈,看到了一些供奉的灵台,半夜独自一人在这样的地方还是有些吓人的,她胆子不大,硬着头皮才继续找了很久,当然很没用的最后只找到了一个礼品盒。 黎曼曼有些唾弃自己,今晚她明明知道是来干什么的却是一点准备都没做。 想着她带着那个米分红色一点都不庄重的小盒子跑回去,看见裴钊的背影时,觉得他比刚才看着更加疲惫了。 黎曼曼走了过去,故意弄出些声响免得吓裴钊一跳,结果他应该早就知道她回来了,她在他身边蹲下的时候,他回头一笑:“里面东西不少,也不知道什么是什么,感觉找不出来呢…” 那一抹笑容是最淡的弧度,黎曼曼甚至觉得他不笑都好一些,他果然是更难受了么,会不会之前烧完就这样走了一了百了还更好一些? 黎曼曼不说话,看着裴钊从她手里接过那小盒子,用火钳夹了一些东西放到里面。 两人都沉默似乎太尴尬,片刻裴钊一边动作,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同黎曼曼聊起了今天整件事发生的经过。 他声音很淡,说话的时候,侧面看去纤长的睫毛非常漂亮。 在黎曼曼心里裴钊一直是很好看的,不是小浔家大男神那样寸寸精致澄净的漂亮,而是一种淡淡惬意又邪肆的风情。 从初遇那天起她就把他放在了心上,那时他是教了他大道理,在她最悲伤无助的时候给了她支持的人。 后来的相处中,她见过冷淡的他也见过热情的他,他可以高高在上轻轻一笑就像个又痞又坏的花花公子,也可以跟她一起八卦一起歪歪逗比得不修边幅。 只是她最喜欢的,还是他真心同他人相处时的样子,对着霍城,对着苏洛,对着那些小动物还有偶尔对着她的时候,他会很关心很照顾,会那样笑起来,弯着眉眼,暖暖的像太阳。 她不想他不开心。 也不想他不开心的时候只会留给他自己。 “其实这件事也是无可避免的,从狗王来的那天我们不就知道了么,它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支撑不了多久,我觉得至少最后这段时间它是过得开心的,对于我们也算是一种安慰。” 黎曼曼轻声开口。 裴钊淡应一声,并未回头。 “跟小动物相处本就是这样,他们的寿命大多都比我们短的。” “…” “除非你养的是只乌龟,那就可以稍微安心一点。” “…” “所以我们从最开始的时候,就该做好心理准备…不光是狗王,其实你也知道的吧,就是Happy,也不可能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黎曼曼望着裴钊,一字一句慢慢的说。 她很少用这样认真的表情认真的语气,直至说到那最后一句,裴钊倏的止了动作。 垂着眼,顿了顿,他忽然抬头,曼曼…你这是在安慰我么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补刀我?… 他下意识牵起嘴角,一句调侃就在嘴边差一点就说出去了,却是抬头的一瞬间倏然对上近处那双青黑透亮的眼,那抹颜色,太过纯净,映着光亮,干净到里头所有的情绪毫无遮掩他一眼辨清,猛得,愣在了原地… 四目相对,黎曼曼心口一跳慌忙低头,指尖捏上袖口。 “…我是想说,其实很多事情都是相对的,真正好的感情,也不是用时间来衡量的。” 微微瘦尖了下巴,又大又黑的一双眼,此刻的黎曼曼认真得甚至都不像裴钊认识的那个她… “虽然从一方面来说,我们失去了一个好朋友,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我们却也陪伴了这个朋友一生。” “特别是像Happy这样,从出生起就跟你在一起,那么虽然它没有办法永远陪着你,你却是可以永远陪伴它,直到过完它的一生。” 他听懂了么?黎曼曼微微抬起头来:“所以我觉得,这也是另一种幸福。” 那浅淡声线中,裴钊沉默望上近处那双澄净的眼,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 虽然宠物的寿命短暂无法陪伴主人一生,但是反过来主人却是可以陪伴心爱的宠物一生,作为真正爱护小伙伴的主人,他的确,应该觉得满足了。 能说出这样的话,这是他所知道的黎曼曼,习惯性的换位思考,看待所有事物都用着温柔的眼光,这是她独有的温暖善良。 只是所有的这些,此时此刻,裴钊都无法在意了… 沉默着,他看着她抬起头来,又低下头去,只有一个念头在他脑子深深徘徊! 曼曼她…喜欢他?!… 方才那一眼,那难以忽视的情愫,后知后觉,先前所有一幕幕终是顷刻袭来,那样的回避和眼泪,还有那一天在寝室楼下她看他的眼神! 沉默中裴钊死死盯着黎曼曼轻垂的眉眼,眉心不自觉皱起,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半晌,却是黎曼曼低着头,终是轻轻的说,后面我会比较忙,狗王也不在了…以后援助会,我应该…就不来了… —— 此后的一周,春雨来袭。 整个初春的临江泡在绵绵阴雨之中,整日整日的不见阳光,倒像是有了一些秋日萧索的味道。 这一日白天依旧下了很久的雨,到了夜晚,室内都带上了湿漉漉的潮气,闷热了一天的酒吧晚上开了除湿器,迎来一天最热闹的光景。 吧台前,舞池下,年轻的男男女女又在肆意挥洒着青春,穿着制服的年轻调酒师将手中调酒器晃得哐嘡作响,吧台前,那个漂亮的姑娘又来了。 他注意上她已经有几天,这段时间她每晚都过来喝酒,每次都是一个人。 女孩二十出头,高挑的身材,留着一头酒红色短发,英气又迷人。 很少有女孩子衬得起这样的发型的,一般敢作这样打扮的,都是真美人~ 调酒师想着,面带职业性的微笑倒出一杯马提尼,点缀上一片香薄荷,轻轻推到女孩手边。 女孩扬起高脚杯,一抬头就能喝下一半,其实这样的喝法不对,还不如点啤酒来得实在。 漂亮的女孩这一晚又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不一会儿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男人就轻轻晃到了吧台边,斜斜靠上吧台,对着女孩摆出了搭讪姿态。 调酒师识趣的走开,不一会儿便又绕了回来,这次不知是用的眼神还是语言,总之男人走得很快,离开时一脸的不忿。 调酒师回来,女孩又点上了一杯马提尼。 方耀文在九点到的酒吧,一群大学同学聚会,别人都是单身赴约,他带着女友,一个长发温婉的姑娘。 看见两人进来,同学们笑着起身寒暄,当年医科大,就属方耀文的法医学最冷门,结果七年医科读下来,冷门专业毕业的大才子如今却是功成名就职称都评上正教授了,倒是比起他们这群蹲蹲药房看看诊的医生有钱有名得多! 换下了平时的工作服,一身深色休闲西装配着斯文的金丝眼镜,方耀文从进来到坐下,浑身上下写满了青年才俊。 都说法医不好找对象,结果人家倒好,女朋友十天半个月就换一个,还各个胸大腰细温柔可人的,这都是什么世道! 在场的男同学们笑着腹诽连连,女同学们倒是笑得更加真心实意。 虽说大才子面上看着是滥情了些,只是你们都没注意到他所有的女朋友都是一个型儿的么? 要说这滥情背后说不定还是专情打得底,只是可惜了我们这群没长成那种柔白小娇花的模样,不然帅气又多金的钻石单身汉谁不想上去扑一把?~ 跟来的姑娘穿着一身白色裙子,年纪不大,显然不习惯这样的场合神色拘谨。 带着女友坐下,方耀文淡淡同老同学寒暄几句,几个热情的女同学立马过来拉着大教授的小女友去了一边划拳,方耀文不喜人群坐在最外围,靠着椅背休息了片刻,一偏头无意间看见了不远处吧台边,那看着已经有些醉了的女孩。 那张脸他有些印象。 那是…苏怡?… 到这酒吧消遣已经有好几天了,这一晚苏怡过来,依旧没有把酒吧的名字记住。 买醉,买罪…花钱买个罪受而已,去哪里不是一样? 这段时间里,苏怡的情况一直很糟糕。虽然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她的情绪却是每况愈下,越来越差… 义信今年开始扩张,年后开始每一天都很忙。 却是这样的忙碌中她像是什么都不想做,对着那张日思夜念的容颜,她常常感觉窒息,最初似乎只是想要偷懒一天,慢慢的,却是演变成了很多天; 再之后她发觉,即便是她什么都不做他似乎也并不太在意,这样类似放逐的忽视显得她连半点价值都像是没有,让她更加难过… 今晚的酒似乎很醉人,苏洛喝下第三杯之后头就开始头晕,俯身趴在吧台上,她迷迷糊糊间又想起了那一晚在家里,门缝中惊鸿一瞥的背影。 帮会有人传,说当家看中的姑娘,是苏二小姐的朋友。 然后那一晚,苏洛突然就带了朋友回家。 那一天她本来什么都不知道,却也隐隐觉出家里气氛不对。 到了晚上,苏洛不自然的表现终于暴露了秘密,她猜出了她朋友里一定有那姑娘,本只是想去看一眼,却是对上苏洛那一瞬心惊藏着宝物生怕被她碰了的阵仗,她忽然就生气了! 那晚她堵在苏洛房门口,不说要做什么,却也不走。 苏洛吓坏了,守在门外连话都不敢大声说,最后那门终于开了,走出来一个小小的圆脸姑娘,笑眯眯的自称是苏洛的朋友还叫她姐姐,她们两人努力缓和着气氛,最后她终于回去了。 却是并不像是苏洛以为的那样,她会走,并不是因为她们给了她面子。 在那卧室大门打开的一霎,虽然只是很短的时间,她却是一眼,瞥见了床上躺着的那抹身影。 那只是一缕黑发,微微露出被子的半个肩头,她甚至连对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没看清,却只是一个背影,她忽然就怂了,再也不敢上去求证半分,似乎只因这样一个女人,她真真切切是存在的这一点,就已经足够,打击死她!… 苏怡从来没有这样懦弱过,那样的情绪如同一杯杯苦酒入喉,让她无比痛苦。 同所有夜里独自来这样的地方买醉的单身女孩一样,她心里带着伤,在半梦半醒之间眼角微微湿润,最后终是放弃了,任由自己陷入了一片昏沉之间,什么,都不再感觉得到… 闹哄哄的酒吧里,人那么多,却是所有人都玩着自己的,谁有空闲去顾及他人。 穿过喧闹人群,一身黑衣,身材纤弱,一人缓缓走到了吧台边,将昏睡的女孩搀起。 隔着舞池,不远处方耀文一抬头,一眼瞥见了这一幕。 他微微犹豫的下一刻,那黑衣人已经搀着苏怡缓步离去。 方耀文没有看清来人的脸,他同苏怡并不熟,知道她也是因为霍城的缘故。 坐在卡座里,方耀文微微蹙眉盯着那头看了片刻,吧台前的调酒师还在,从人来到人走,他没有询问上一句也没有半分反应,说明那人和苏怡是认识的? 方耀文不是热心的人,说实话一个姑娘如果真的有警惕心就不该大半夜的一个人跑出来在酒吧喝到不省人事。 他想着回眸,继续听着身边同学唠叨,片刻便把之前的事抛到了脑后。 —— 裴钊是在下一个周末找去了霍城家里。 他和霍城亲近,只是两人平时都忙,除了被召唤之外,他识趣很少主动跑去打扰。 这一天却是例外。 窝在霍城家的活动室里,裴钊懒洋洋的靠着软垫打游戏,今天霍城不陪他,似乎还很有些嫌弃他,他来了之后他就一直坐得远远的在一旁翻书,房间里四处都隐隐飘着消毒水的味道。 裴钊打打游戏,看看霍城,第N次抬头盯过去的时候,霍城冷冷放下了手里的书。 “看什么,不想玩了就回去。” 霍城今天心情显然非常糟,说实话裴钊都很少见他这副模样。 “我这不是关心你么,看你到底有没有异常…”裴钊不满的扬了扬眉,“话说你怎么回事啊消毒水都用上了,这不是没发病么?” 穿着一身黑色居家服,微长的刘海轻轻搭在额前,霍城正坐在房间角落里,静静翻过一本书。 这日午后依旧没有阳光,他坐在雪白的墙壁前,看着就像是一道淡漠的影子。 霍城的衣服大多是裴钊挑的,他留着他的一张卡,每次去买衣服的时候就按照自己的喜好选个十来套深色的送过来。 此刻靠着软垫懒懒支着头,裴钊看着霍小城大有种看着自家娇养的小弟又闹别扭了的样子,话说他家霍小城不说话的时候当真很耐看,只是一开口… “没发病就不用消毒水了?不发病的时候难道周围就不脏了?” 霍城冷冷抬头,冷冷甩出一句,裴钊很肯定他绝对还冷冷瞥了他一眼,就在说脏字的时候! 我靠! 裴钊怒了,彻底受伤了,尼玛他今天过来找他就是因为心情惆怅好么,结果过来还是找气受这个世道还能不能更悲催一点?! 裴钊郁闷得要死,一盘游戏也干脆利落的输了,他丢了手柄,顿了顿,忽然勾唇,恶从胆边生。 “话说,你最近是不是跟你家小女神有进展了~”他其实知道并没有。 只是打蛇打七寸,被踩到痛处的霍城果然低头不再理人。 裴钊无声笑了笑:“否则你干嘛吃了火药一样,我造,有时候没经验,有进展也不见得是好事哒~” 霍城依旧没反应,翻书的动作却顿了顿。 呵呵呵,裴钊在心里已经笑疯了:“不过你也不要着急,凡事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对不对,要是弄巧成拙了不就只能回来继续…” 说到这里裴钊倒是自己停住了,忽然想起来前些天苏小洛打小报告,说偷瞄到安浔那丫头手机屏保用了一只小黑猫。 这个消息可大可小他本来不太在意,结果今天来忽然撞上不声不响在家里自我消毒的霍小城… 裴钊忽然惊了:“我靠你们不会真的有进展了吧!做到哪一步了?!亲…亲过了?还是那啥…” 不对不对,霍小城纯情了那么多年没道理一开始就光速前进,裴钊飞快想了想,微微咽了口口水:“那是,是摸过了么?难不成是被…” 被你个头! 霍城终于忍无可忍猛然抬头狠狠瞪去一眼,那一眼里的寒意差点惊得裴钊咬到舌头! 下一刻他蓦然起身两步走到房间另一头的白板前,拿起记号笔画出一道时间轴,下笔的力度大得白板一动一晃,之后他冷冷标注起数字,再也没说一句话。 霍城生气从来不跳脚骂人,如果他真生气,要么杀人,要么冷暴力。 裴钊被冷暴力了,惊过一跳之后再也不好意思开口。 一片死寂之中,片刻裴钊才反应过来最近自己的脑子当真是不好使,刚刚那一堆说出去了才惊觉全是废话,如果霍小城当真是和他家小女神有的进展他还回来消毛的毒,还不快去买点提高XX技巧的书多看看… 裴钊发觉自己这次是真踩雷了,还是很大的雷,而且他完全不敢想会是什么雷… 如果不是安浔那还会是谁,谁还会有这个胆子跟实力搞出这种阵仗弄得刚刚霍小城看他那眼神…我靠他怎么觉得那是羞愤加着欲死难道还真是被人给轻薄了?! 裴钊恶寒得浑身一抖,简直好奇加吐血到无以复加! 只是再是百爪挠心他都必须忍住不能问,最好连着之前那个表情都假装忘记全部烂在肚子里,否则就不是冷暴力,而是杀人灭口了咳咳咳… 另一头,霍城回避得很认真,裴钊望着那散发冷意的背影消沉了片刻,低头,转移了话题。 他想,他应该真的就只是单纯转移个话题。 “其实有时候你会不会有那种感觉,感觉有些事自己无论做什么,或者说无论做还是不做都是错的,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霍城没反应。 “或者说有些事,其实你明明知道没资格去在意,却还是忍不住要去在意,然后发觉自己在意了也没用,完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霍城记录着数据,依旧没有反应。 霍城是一贯沉默的个性,很少分享心事;裴钊话多很多,只是他说得多,不代表就能说到心里话上去。 便是这样淡淡两句,抽象得很,话落裴钊靠上身后软垫,抬眼望上屋外天空,不再开口。 他其实也没有什么脸开口,说这段时间他心情一直很不好,因为他交了一个女朋友,却对人家并不好;之后他又发现了另一个女孩对自己的感情,结果在意得不得了… 只是他哪有什么资格去在意… 几天过去了,裴钊不得不承认,他一直忘不掉那天晚上说出最后一句话时,黎曼曼的语气和表情。 其实她掩饰得很好,语气很自然,表情也很寻常,只是微微能看出一点伤感而已,却是那样的伤感他也看不下,一直记到了现在,像是完全绕了进去… 对于黎曼曼,裴钊一直觉得自己的感情是单纯的。 他挺喜欢她,自觉是有些像喜欢这个世上所有招人喜爱的事物那样的喜欢,同黎曼曼相处的时候他挺开心,所以也很愿意同她在一起。 现在想来,那样的感觉,甚至称得上珍惜,所以之前她回避的时候他才会那么不开心,甚至做了很多努力想要把她拉回去。 只是这样的感情,直至那一晚突然知晓了她的心意,便像是倏然一下完全变了味道… 虽然说来很不应该,却是从那晚开始,他才第一次把黎曼曼真正当成了一个女孩子来看待… 那一刻他甚至有些无措,明明不知该如何回应,却是非常渣的,他发觉他居然还是不想看见她伤心!… 这样的感觉他从未有过,甚至让他连表达都有些表达不清。 活了二十多年,他原以为自己坦然又理智,应该面对所有的情况至少都能想出一个解决方案来。 却是如今,他仿佛有了一个明显很珍惜的姑娘,那样的珍惜却仿佛还不知该如何定义… 却是在意识到这一切之前,他草草恋爱,草草卷入了另一段关系,造成了许多麻烦和伤害,时至如今,他还想再如何? 思绪过境,那角落白板上已经密密麻麻,霍城并不是会安慰人的个性,裴钊本也没期望霍城能听懂他那一堆错不错,问题不问题。 缓缓起身,裴钊甚至已经准备要走了,下一刻角落里忽然传来淡淡男声。 “如果是我,做决定的时候不会纠结对错,我只会考虑我想要的是什么。” 那声音一贯的淡漠,霍城微微仰头看着白板似在分析些什么,一句话,让裴钊止了脚步。 “认定了的事,就不会再有那么多纠结。如果你做不到,只能说明你还没有想明白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那就再好好想清楚就好。” 淡漠一句,简单明了,裴钊回头,霍城也淡淡望了过去,青黑的一双眼里,带着他素来不缺的坚定。 那样的神情中,裴钊微微愣神,片刻之后反应过来,终是莞尔。 原来,是没有想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么?…没有想明白,就再认真想就好? 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他之前就没有想到? 裴钊笑起来,那一刻心情一瞬放晴,笑容中甚至带着些云破初霁碧空如洗的爽朗味道~ 霍城才懒得管裴钊是不是又开心了,淡淡回头继续端详他的白板,他已经鼓捣老半天了,裴钊好奇过去看了片刻… 咳咳他怎么觉得事大了,霍小城这是算的什么他看着怎么那么像妹子每个月那啥的周期啊?! 今天一天他好像都在一惊一乍,裴钊猛一回头,看着霍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微微拧起了眉。 “上周我同那面具怪人NYX交手了一次。” 片刻霍城忽然冷冷开口。 裴钊愣着,看着霍城回头:“如果我没猜错,NYX是个女人。” …! 裴钊彻底凌乱了! 近日,风靡了整个互联网的那面具怪人NYX,两个月前才出现在公众视野,当时发表了很了不起的犯罪宣言。 此后名为NYX的组织便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任何举动,最近不少人已经开始把他们当作一个都市传说来调侃。 只是裴钊却很清楚,就在情人节出道那晚,那面具怪人不知为何出现在枫林棋苑袭击了霍凌风,弄得他现在天天躲在义信,把自己锁在一间铜墙铁壁的密室里;也因为如此霍城同那NYX彻底杠上,一直再追查他的下落。 裴钊皱起眉来:“只是警方不是透露NYX是一个团伙么,怀疑有多人集体扮演那个面具怪人,你确认你的判断没有错?” 霍城微微点头,眸中的寒意又冷上了三分,把手里的资料递给了裴钊。 “从仓田三姐妹那天至今,所有可能同NYX相关的案子,我把时间统计了出来,就是这个表格。” “NYX是女人,她的犯罪周期也有规律,对照这个时间表,再事先判断案件进展,就能在她下一次犯案的时候堵截她。” 霍城声线很冷,裴钊抬头望去一眼,只觉此刻的霍城简直称得上杀意满满… 如果NYX真是女人,那这周期表当真很可靠,一个月能砍去整整一周,再结合案子,时间判断的准度至少能提升到百分八十以上,只是咳咳… 裴钊这时候才意识到霍城之前看的都是什么书,感情是他之前半调侃半鼓励拿来给他的补基础的教材! 只是他那本意是要他多了解一下女性知识以后好跟他家小女神双宿双栖,结果他倒好,学会了全用到歪路上去了居然拿来算那变态面具怪女人的生理期?! 裴钊扶额,实在有些难以直视那小白板,扯着嘴角把资料还回去。 “我说啊,这整个临江天天惦记这那NYX的人多了,只是跑去算人家安全期的,估计也就你一个了…” 裴钊笑着打趣,霍城淡淡抬眼,他还没什么算安全期的概念。 裴钊看出来了刚想接着猥琐,手机忽然响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接起来:“喂苏小洛?怎么了找哥玩耍啊~” “钊哥?你今天和城哥在一起是不是?”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却并不像裴钊预想的那么欢乐,“你能不能让城哥听下电话,我有要紧事…” 裴钊一顿,立刻打开了免提。 苏洛的声音在抖:“城哥?城哥我姐失踪了…她这周二晚上出门,结果到现在都没回来!电话打不通,其他人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昨天我妈生日她就算回不来也肯定会打电话的…我觉得我姐可能出事了!” V138 Madly!疯狂! 工作日的午后,酒吧一条街呈现的气氛萧索安宁。 特别是近日连逢阴雨,淅淅沥沥的雨滴打落在酒吧门前的遮雨棚上,积成一缕细细的水线沿着棚子边沿流下,晶莹水珠从地上溅起,将不锈钢的桌椅冲洗得闪亮如新。 酒吧里点着昏黄的灯,靡靡的乐声悠扬而起,少了晚间热闹的气氛,却更显得宁静怡人。 年轻的调酒师在吧台后擦拭着酒具,酒吧很小,员工不多,他没有换班的人,领着微薄的工资,白天晚上都在这里。 酒吧里只有几小桌客人,多是外地来临江旅游的游客,小雨天找个特色小店躲躲雨也是小资,唯有角落那一桌坐着两个年轻男人,均是三十出头,仪表堂堂。 白天的调酒师还负责服务,刚刚给两个男人送去两杯扎啤,他认得其中一个,他是酒吧的老客人了,常常来这里独饮。 高脚的圆桌对景誉深而言有些太小,他也并不太习惯这样的地方。他年前回了老家,乡下的小诊所没什么要紧一关就是两个月,之后他回了临江,约了故友方耀文见面。 两周多前的清明节,景誉深从老家回来扫墓,却是没有联系上该同去的人,只能自己跑了一趟。 今天的见面亦是他的提出来的,如今方耀文似乎是更加忙了,除非别人主动联系不然一连几月都不会又只言片语,景誉深已经习惯了方耀文这样,两人喝着啤酒寒暄几句,他知道他上周去了同学会,带着一个,新的女朋友… 景誉深放下杯子,外套上的水印还没干,带着初春的凉意。 “最近工作很忙么?注意身体。其实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安定的时候就安定下来!” 景誉深原不是这样老妈子的个性,却是这几年愈发管得宽了,方耀文抬头淡淡望去一眼,当年他反倒是喜欢说笑性格温和的那一个,如今却是愈发犀利冷淡。 方耀文待身边的人远不如工作时那么专业有耐心,他微微勾唇。 “你是不是见我之前先见过我妈了,语气神态都跟她学了十乘十,或者说,比我妈还像我妈~” 一句调侃,他笑着来说,眼底却是没有太多的笑意,景誉深听着微微皱眉:“我听方宇说,你新交的女友还在念书。” 方耀文点头:“嗯,我学生。” 景誉深眉头皱得更深:“你这样换女友有意思么,还师生恋?这样影响多不好你知道么,你居然还带她出来见同学你…” “没什么关系,谈不了多久了。”方耀文咽下一口酒,打断的时候,神色更淡,“或者说其实已经差不多要分了,而且我的私生活如何,好像也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话谈到这里算是崩了,景誉深没法再深入下去。 这些年方耀文一直是那样,你跟他逢场作戏做个酒肉朋友反倒是开开心心轻松惬意,真心关心他的家人和朋友却是为他操碎了心还被他那样冷嘲热讽窝着一肚子气! 景誉深知道方耀文变成这样的原因,只是有时他也会想,是,你是很可怜,但是再可怜你这一辈子难道就这样了?你就这么自私完全不为其他在乎你的人考虑一下? 景誉深低头沉默,片刻轻叹了口气:“今年,你没去扫墓。” 方耀文正低头翻看手机,眼底最后一丝笑意褪去。 他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 景誉深没听出他的话外之意:“我之前去扫墓的时候只看到一束花,百合向来是霍城送的,所以你…” “所以我没去,但是你,又是去了几次?” 方耀文眼底带着一抹深意,忽然笑起来:“否则你怎么知道我一直没去?一个墓,都值得你流连忘返一去再去?” 那一句,冷冷说来满是嘲讽! 景誉深心跳一窒,反应过来登时又惊又怒,却是被说中了秘密一时不知如何反驳,正僵持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砰得一声响,惊了所有人一跳! 景誉深回头,看着刚刚还紧闭的酒吧大门此刻全然敞开,冰凉的风刮进来带走了室内刚刚聚起的冷意,两个高大的黑衣人一左一右撑开了门,门神一样堵在了那里! 这个阵仗叫人微微熟悉,景誉深心头闪过一个念头的时候,门外已是进来了更多的人,各个黑色西装面容冷峻,一行七八人进屋很快排开,逼人的气势中,门外终是出现了一抹淡漠身影,黑衣,黑发,身影相较其他人纤细不少,却是淡淡抬眼间一双墨瞳无声望来,刹那慑人冷意浸透身心! 居然是霍城! 正想着说着的人突然就出现了,景誉深一时愣神,三秒之后反应过来方耀文也在,猛一回头,对上了方耀文微微皱眉愈发冰冷的神情。 霍城同方耀文关系从来不好,想来都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见过面了,景誉深忽然感觉喉咙一阵发干。 对面,黑压压的一群彪形大汉闯进来,吧台后的调酒师已经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一道冰凉眼风随即淡淡扫来,景誉深确信霍城一定看见了他们,只是他看见了也当没看见,面无表情走过时,身侧夹道的黑衣人齐齐俯身,他走到吧台边,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一整套动作,从隆重登场,到冷冷入座,霍城一句话都没说。 却是带着一大票属下浩浩荡荡闯进来,从最开始无论气势还是排场上他都没有半分掩盖身份的意思! 或者说,他要的就是这样的震慑,直至小小酒吧里空气再次凝滞,终于反应过来的其他几桌客人齐刷刷起身,仓皇逃了出去! 下一刻,霍城冷冷,掀起眼帘来。 那一双墨瞳,黑得如同无星夜空,只是一眼,便是冻结身心! 远处,死死凝望上那一双眼,从那抹暗色之间方耀文看出了三分淡漠四分冷戾七分八分的邪肆迫人,一瞬心惊! 他已经有近十年,没有见过霍城了?… 是了,随后他记了起来,当年他最后一次当面见他,是在莫锦心的葬礼上… 当时他亦是这样,穿着一身黑衣,站在一群彪形大汉身前,比现在更瘦也更纤细,低着头,瞪着一双漆黑的眼,至始至终都没掉一滴眼泪,看着,就像个坏掉的人偶… 只是如今,眼前的这个男人,早已同人偶没有半点关系… … 思绪拉回,此刻的小酒吧里已是一片死寂,客人全部逃走,门外卷帘拉下一半,一瞬灰暗的空间里那调酒师惊恐瞥来一眼,望上景誉深方耀文这一桌,眼底疑惑交缠着求救! 只是景誉深只是个医生,他没有半分立场去插手义信事务… 下一刻霍城抬眼,淡淡望向了那惶恐不安的调酒师。 “一周前,周二晚,是否有一个短发的姑娘来过这里。” 淡漠的声线,一句话开口极冷,听得人寒毛直竖! 话落那调酒师一愣,战战兢兢望上那幽深墨瞳,犹豫一秒害怕得猛然摇头! 只是霍城今天会找来,肯定已是调查出了些眉目,而且他这样的身份审问过多少人,便是半分的迟疑肯定都逃不过那双眼睛,那调酒师在说谎,他必定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双青黑墨瞳里,隐隐弥漫上了冷意。 以方耀文这几年的听闻,那样的冷意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根本难以预计!他犹豫一秒,终是冷着脸站了起来。阴雨绵绵的午后,一场不期然的重逢,重新推开了记忆大门… 步步走过去的时候,方耀文恍惚在想,当真是白驹过隙,光阴似箭,晃眼十八年,当年那个炎炎夏日,蝉鸣伴着笑声,汗水夹杂甜意,是青春年少的时光总是最叫人迷惑么,让当年的他甚至天真认为,约定了一份将来,就像是,能约定了一生… 第一次恋爱,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人,当年青涩的年华他伴着心爱的女孩儿一路走过那城南的大街小巷。 如今,那一季在记忆里似乎早已只余片段,总爱穿着一身白裙的莫锦心浅浅的笑容,总是毒舌的景誉深扬眉时的肆意,还有当年只有八岁的小跟班霍城,每每抬头望来时,安静又腼腆的目光… 多年前浅薄的交情,如今早已在唯一的维系过世之后烟消云散… 如今,他依约念了医科大,天天与尸体打着交到; 景誉深也莫名当上了医生,守着一家破破的小诊所,至今未婚。 当年绕着莫锦心打转的三人,似乎就属霍城走得最远… 抬头望上前方男人那张淡漠侧颜,那长开了之后愈发精致的眉目依稀辨得出当年的影子却是早已没了当年的气氛,如今的霍城轻轻一抬头都能吓的那吧台调酒师抖上三抖,他是傻了么,居然前一刻还在想着,当年他带着他偷偷往莫锦心笔盒里放毛毛虫时那荒唐的模样… 想着,方耀文终是缓缓走到了吧台前,正视霍城时,他也正视了他如今的身份。 当年只会跟在莫锦心身后一路小跑的萝卜头也长大了,如果他没记错,霍城今年二十有六,接掌义信,已有五年整。 五年的光景,在整个临江他成了传说人物一般的存在,被警界视为头号监控对象,关于他的各类档案加起来能有厚厚一大叠! 五年来,他经手办的很多案子,直接间接,都同他有关… 苏怡,裴钊,他们这一群人长大之后游走黑白两道同很多案子都脱不了干系,他的人生,早已脱离了他们这些普通人认知的轨迹! 下一秒,霍城终是回头,四目相对,那眸光,比形同陌路还要凉。 方耀文皱起眉来,片刻淡淡开口。 “你要找的是苏怡吧,我见过她。就在周二那一晚,她来过这里,喝醉了,最后被一个黑衣人带走。那人个子不高,偏瘦,看着感觉甚至可能是个女人,但是他带了兜帽,我没能看清脸。” 他一句话,尽量多的把能提供的线索都提供了出来。 他没想到那晚之后苏怡竟是失踪了,不过以他们这样的身份本就仇家很多,落单的时候被绑架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方耀文表现的很淡定,对面霍城更加淡定,他显然是认得他的,却用那样冰凉的神色对着他。 一句话落,片刻沉寂,毫不避讳的视线接触中,方耀文在那无声萦绕而来的压迫感中微微皱眉,下一刻霍城终于微微偏了偏头。 “那一晚苏怡被人带走的时候,那个调酒师,他在不在。” 冷冷一句,问得方耀文倏然一愣! 话落吧台后的调酒师脸色猛然一白,祈求的眼神直直落在方耀文身上! 方耀文皱眉回望上霍城生冷的目光,骤然心惊之中他明白了,霍城今天压根没有放过任何人的打算! 狠狠咬牙沉默片刻,他点了点头! 下一秒,电光火石间的一刹那,就在方耀文点头的同时绝望的调酒师忽然大喝一声,抄起手边一个酒瓶就要砸来! 却是说时迟那时快,在那酒瓶还没出手的前一刻,身侧忽然一道劲风呼啸而过,惨白着脸,方耀文眼睁睁的看着方才还闲适坐在桌边的霍城不知何时已经一个箭步到了吧台前,抽起一把小刀狠狠朝着那调酒师撑在桌上的左手扎去! 那一击,迅猛异常,调酒师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整只手掌便被利刃穿透,死死钉在了吧台之上! 他逃无可逃反击不得,痛得一声惨叫的下一秒一个黑衣大汉上前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卸下酒瓶,压着他的脑袋狠狠撞向了台面! 毫无预警,瞬间爆发,一时间血腥无比的场面吓得方耀文连连后退,脸上的血色全部褪去! 身后,景誉深的情况也没有好上多少,即便是知道霍城的身份直面这种事也没几个人能受得住,他死死皱眉一下站起来,却是根本不敢上前! 一片惊恐之中,霍城却是显然没有半分收敛的意思,在黑衣属下抓着那调酒师的脑袋用力把人提起来的下一秒,他神色淡淡将手中小刀拧过一百八十度,剜肉的痛苦带来撕心裂肺的惨叫,那一刻却像是被取悦了一般,霍城竟是冷冷勾起了嘴角来! “说,人在哪里?” 他轻声开口,那一刻的声线冰冷愉悦,甚至带着微微蛊惑。 “既然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当初绑架都敢参与,怎么,如今到了拿钱的时候,却是不敢伸手了?” 头上皮开肉绽,手掌血流如注,调酒师惊恐抬眼对上身前笑得如同地狱恶魔一样的男人,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后悔过! 如果当初他知道,知道参与进去会招来如此厄运,他一定不会答应给那女孩下药,任由她被人带走! 这不是杀人,只是绑架,对方提出只要他配合后再伺机提供一个线索给找来的人,就能一次性付他一百万! 他鬼迷心窍答应了,今天却是发觉自己绝对死定了,他会被杀掉,一定会被杀掉! “…休,休息室…柜子…饶了,饶了我…”调酒师咬牙,哭着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一名黑衣人得令立马去了后台,不一会儿拿着一个黑色的小盒子走了出来:“爷,东西找到了。” 霍城接过,打开瞥了一眼,什么表情都没有,即刻转身往大门方向走,却是走出两步,忽然回头。 “原来你还在临江。” 那一句,是对着方耀文,淡淡说来,不带一丝情绪。 “原来你还有脸,留在临江。” 冷冷勾唇,他随即补上一句,那一刻墨色眼眸里幽光流转,厌恶中,甚至浅浅弥漫着一丝杀意! 话落,霍城转身离开,身后,收尾的属下拖着杀猪一样惨叫的调酒师朝后台走,终于反应过来的景誉猛然扭头望向景誉深,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霍城走时,同来的时候一样,甚至更快更无声,很快全部人马鱼贯而出,整个酒吧只余下了方耀文景誉深两人。 一片狼藉之中,吧台上的鲜血顺着桌沿滴落,盯着那抹方耀文死死咬牙,忽然抬头怒吼:“就这样你还跟他扯上关系?你还真是不怕死!” 四目相对,望上那双血红的眼景誉深面无血色,半晌握紧了拳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只是说说,阿城他对我们…” 说到这里,景誉深却是猛然打住,一瞬想起方才霍城看方耀文那眼神心中猛的一震,只能硬起头皮劝慰:“阿城还需要时间平复,莫锦心的事对他打击太大,但是那不是你的错他都知道,也不会不讲道理,绝对不会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 是么?什么都不会做?那刚刚他还威胁他,威胁他离开临江?! 偏头,耀文狠狠咬牙。 “是啊,当年的事,我有什么错?!是我要分手的?还是我逼着她嫁给了别人?她不幸福她死了,都是我的错?!” 当年的往事,于他,于他,置于他们所有人,到底,都是一道难以愈合的伤… 一句怒吼出口,双目赤红,三十多岁的人了,方耀文从未想过他还会有这样失控的时候! “而且就算是我的错他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他算什么,当年莫锦心的男友是我,嫁的人是他哥,彻头彻尾他只是个她带着玩的小屁孩,他有什么资格摆出那种脸,逼我离开临江?!” —— 另一头,一路沉默走出酒吧街,来到路边停泊的车前,霍城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裴钊等在车里,焦急回头:“有消息了么,是绑架是不是?!” 霍城没有做声,把手中的盒子递了过去。裴钊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纸条一个U盘,他随即把纸条打开。 那纸条上是一则小诗。 茶靡山中明月夜, 犹作云端镜中仙。 长河碧落千帆起, 云深雾处一线天。 … 完全不知所云! 裴钊皱眉拿起那U盘插到车载USB接口,调了半天,终于能够读取U盘文件,进度条刷到末端,音质极好的跑车音响里飘出一阵清越歌声来。 I_will_be_your_dream,I_will_be_your_wish,I_will_be_your_fantasy, 【我将是你的梦境,你的愿望,你全部的幻想;】 I_will_be_your_hope,I_will_be_your_love,be_everything_that_you_need。 【我会是你的希望,你的所爱,你所要的一切。】 I_love_you_more_with_every_breath,trulymadlydeeplydo。 【伴随每一次呼吸,我对你的爱越真越深越疯狂;】 I_will_be_strong,I_will_be_faithful; 【我会变得强大,变得可靠,】 Cos_I_am_counting_on_a_new_beginning,a_reason_for_living,a_deeper_meaning。 【因为我将一切倾注在了一个新的起点,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一个生命更深的意义。】 那是个清清淡淡的女声,歌是清唱的,拍子和咬字都很准,却是似乎经过二次录制,带着杂音,听着有些模糊。 那一刻霍城终是抬头,在歌声里微微皱起眉来,一首中文诗,一首英文歌,裴钊朝霍城望去一眼,只觉这个绑匪绝对是个奇葩! “这首歌我知道,野人花园的老歌,名字叫Truly_Madly_Deeply。那个唱歌女人…就是绑匪?” 霍城回来之后似乎比去之前更沉默,裴钊话落,他片刻点头:“可能是。” “…可是你怎么看出来的?”裴钊细细分辨着歌词,半天没有听出什么异常。 霍城伸手拿过盒子里的纸条,翻了过来,结果尼玛那纸条背面绑匪赫然署了名,N!Y!X! “我靠居然是那个疯女人干的?!她这是彻底跟你杠上了?!” 霍城也觉得是,而且觉得这样才更合理,方才在酒吧他看了字条才终于松了口气,如果是NYX,她的目标就是他苏怡只是个饵,在他收到线索找过去之前,苏怡的命该是能保住的。 音响里那轻柔女生还在浅浅吟唱,说实话唱得还挺好听,野人花园这首歌是首大情歌,当年在校园里不少人弹着吉他学这歌泡妞,裴钊对歌比较熟,但是他直觉线索应该跟谈恋爱没有半毛钱关系。 I_want_to_stand_with_you_on_a_mountain; 【我要与你一同站在高山之巅;】 I_want_to_bathe_with_you_in_the_sea。 【我要与你一起投入大海怀抱。】 I_want_to_lay_like_this_forever, 【我想要永远这样下去,】 Until_the_sky_falls_down_on_me。 【直到天荒地老。】 想着,第一段高氵朝部分唱罢,那女声开始随意轻哼,听得出来唱歌的时候心情还挺愉悦,然后下一刻音频里忽然插入了一道微凉的男声。 “你在开心些什么?” “嗯?…” “呵呵…” 那一句插得很突兀,录音里歌声一顿,唱歌的人淡淡应了一声,伴着一声轻笑,然后她随意又接了下去,这次音调比刚才更高。 Oh_cant_you_see_it_baby? 【哦你还看不出来吗宝贝?】 You_dont_have_to_close_your_eyes; 【你无需闭上双眼;】 Cos_its_standing_right_before_you; 【因为这一切就在你眼前;】 All_that_you_need_will_surely_come… 【你所期待的一切,终将,实现…】 … 一曲唱罢,裴钊和霍城对视一眼。 “唱歌的不是苏怡。” “嗯。” “线索应该就在诗跟歌词里,结合起来看的话…”裴钊觉得自己只能分析到这里了,他上网把歌词搜了出来,转给霍城。 先前意外遇上方耀文,让霍城心情有些烦躁,后来又得知这次苏怡出事是因他受到了牵连,他心情更加糟糕。 只是现在却不是该烦躁的时候,经过游乐场那一夜他早就把那恶心的女人列到必杀名单首位了,倒是她居然还敢自己先找来! 霍城拿起那首诗来皱眉看了一会儿,再翻出裴钊找出来的歌词,研究了片刻。 其实他不得不说,以他之前对NYX的印象他原以为暗示苏怡下落的线索会给得更加精妙一些,分析过后却发觉浅显得甚至像是误导,让他再三确认,才最终判断这两条线索里,再无其他更深的含义。 霍城抬起头来:“临江附近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有山顶湖的?” —— 同一时刻,经过一周休整,送走了大姨妈,身体恢复了不少心情也平复了,这几天安浔的日子过得还算悠闲,唯一有一点变化的是,这一周霍城开始不给她发短信了… 安浔有些惆怅了,难道是那天晚上打击太大他完全消沉,连她都不想搭理了? 想着安浔有些好气也有些好笑,其实最近她已经有些隐隐觉出来了,对着霍城她有时候似乎下手太狠,盯着那张脸就想蹂躏,一蹂躏就容易揉过头… 想到这里安浔无声轻轻弯了弯嘴角,似乎还挺有些自得,笑着她俯身向前,在一字开的同时将身体完全贴服在了左腿上,这几天天气不好她不喜欢出门,运动基本靠在室内练舞。 安浔身子很柔,压下去的时候服服帖帖姿态摆得又正又美,练功房里还有其他几个舞蹈室的成员,默默头来艳羡的目光无奈叹气,安浔性格不太合群,明明跳得不错却是什么比赛演出都借故缺席,却偏偏天赋就是好,那么大的胸啊,说躺平就能躺平了… 安浔身手轻轻握上脚心,这么趴着甚至还有些舒服,刚刚保持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别在腰间的通讯器轻轻震动了一下。 安浔起身,再感觉了一下,不动神色拿了一条毛巾,转去了更衣室。 自从情人节之后小E出现的频率就明显降低了,最近的这大半个月他甚至完全销声匿迹连通知都没有一个就自动关闭了设备。 安浔没什么主动去找人的心思,顺势也就这样彻底断了联系,倒是今天他突然又自己回来了,反倒让她微微意外。 绕到更衣室隔间,安浔打开了通讯,戴上耳机,结果收到的只是一句语音。 【我有东西给你看,你接收一下。】 淡漠的语气,带着些命令,安浔扬了扬眉,按下接收,不一会儿那加密传输过来的文件就下载完毕,安浔靠在门上随手点开,她其实一直不甚在意,直至那视频画面映入眼帘! 那是一个幽暗空间,一盏孤灯,一个女人低着头坐在一张椅子上,封口,封眼,浑身绑满了绳索! 安浔站直了。 【是的,我绑架了她。】 画面上适时飘出了这行字,在安浔微微皱眉的时候。 下一刻,就像是还不够震撼不够满足心底的恶趣味一般,那视频画面一转拉近到了女孩胸前,一排鲜红数字赫然出现在了画面中央! 【是的,炸弹!】 V139 赌赢了 小E是个奇怪的孩子。 这一点安浔从收下他那天起就非常清楚。 是不是该在那天他仅仅只是为了走个秀就制造了四起车祸的时候她就该把他当成猎物吃掉呢,如今养了一只小狼在身边做狗狗,有时候真是麻烦得紧。 安浔不紧不慢冲了个澡,吹干了头发买了点心才回了寝室。 寝室里没人,等安浔慢悠悠吃完下午一顿加餐,离收到视频已经过了整整一个半小时。 她这才闲闲将连接器接到了电脑上,打开了视频通讯。 摄像头刚一打开,画面中就映出了小E的身影,还是黑衣兜帽,看不清脸的样子。 安浔轻轻弯起了嘴角。 说实话她是没有料到小E敢背着她来这么一出的; 只是既然背主的事都做了,何不再更硬气一些,突然又像只乖狗狗一样跑回来在守在电脑前等她回应,会让她刚刚对他生出的一点点敬佩之心,顷刻烟消云散的~ 那一抹笑容明艳不可方物,她心里越冷的时候,便常常笑得比其他时候都更漂亮。 小E深知这一点,望上那抹艳丽笑容,他的心情是又紧张又激动的,至少他引起了她的情绪波动让她注意到他了,不是么! 小E是个单纯的孩子,却很敏感。 对于这世上很多事很多感情他都不是很懂,只是他不懂的东西,会用自己的理解全部填满。 那一晚,情人节对决之夜,安浔负伤回来他当时想不到太多,一面担心她的身体一面又自责自己的无用,他羡慕嫉妒恨着霍城,却是并未深想太多。 之后他选择了自我提升,买了一堆设备,回来继续研究专长,想将自己能做的事做到极致多帮上她一些忙,却亦是因为这样,他淡去到了暗处,在一个旁观的角落,一点一点,看出了她的变化。 他不敢再窥视她的手机,没有任务的时候,他也不再常常联系她。 原本只是忙碌引起的失联,之后他却发觉那是一个很好的观察角度,他不说话不出现,她便会慢慢忘记他的存在,忘记那没有关闭的通讯,忘记他设置在她身边的监控,然后他就忽然像是隐匿到了全然的黑暗中,成了一个她已经忘记了的跟踪狂! 结果他窥探到的结果,是她一日,比一日开心… 那样的开心是从心底弥漫而来的,她天天都在哼歌,唱得曲调,一日比一日轻扬! 他们是一个组织,他却没有伙伴。 安浔是组织的核心,其余的他们三人都以她为重,彼此却没有交集。 所以他不会去同隋炘隋煜交流,也不会傻到去问她的想法,他所有的判断和决定都是依赖他自己,在无尽黑暗中蛰伏的那日日夜夜,他观察着她,分析她的所有情绪,心中一个恐怖计划,渐渐,成型! “你是不是生气了?”小E淡淡开口。 安浔蜷缩在椅子上,捧着刚刚泡好的奶茶轻抿一口,那个样子看着甚至温和无害。她摇了摇头。 他就知道她不会生气! 哪怕她现在很中意霍城,甚至称得上喜欢他,她也不会因为他就顾念他身边的人,更不会为了他改变已经订好的路线方针! 她的狩猎她的复仇,她一样都不会放弃,就算同霍城在一起也必定是他跟随她的步调走,她会瞒下他所有,继续肆意妄为! 这样想着的下一秒,画面中安浔轻轻笑了:“我为什么要生气,知道你有这样的能耐,我高兴还来不及~” 他知道的,他全都知道的! 视频那头,昏暗的房间里小E无声弯起了嘴角,这是他内心最最强大坚定的时候,甚至身后漆黑角落里,那挥着不去的白影子也被他震慑,低声呜咽再也不敢说出一句嘲讽他的话来! 他知道,他的所有强大所有信心全是由她而来,她这么理想这么美好,这么宠他这么懂他,他怎么可能轻易把她交给别人! “刚刚给你看的那段视频,我也给了霍城一份。”小E轻声开口,“连同两个线索一起,他今晚应该就会找过去。” 是么?安浔淡淡垂眼:“他伤还没痊愈。” “是,”小E的声音无比清淡,“所以之后,他会是带着伤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另一个女人的男人。” 安浔轻轻抬眼,嘴角笑意犹在,顿了顿,她轻叹口气:“我家小E,长大了呢。” 大到已经学会了去揣度人心,而且一猜一准,知道她最在意的是什么,亦是知道什么能吊起她的脾气,让她应下这场赌局。 霍城带着伤,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另一个女人呢… 她又怎么会不生气。 又怎么会,不感兴趣? 小E聪明,敏锐,年纪小好拿捏,他的优点一直不少,如今还变得更成熟了,学会了谋定而后动,今次的陷阱无论是设计还是执行都办得很漂亮,要知道在大半年前他还是那个对着电脑叫着要她不许抛弃她的小屁孩呢。 他每一次受挫都会成长,安浔个性奇葩,与其养着一条无用的忠犬,她当然更喜欢一只有野性的小狼,她倒是真不生气,还有些愉悦。 小E看出来了,松了口气的时候,提出要求:“这是一个赌局,赌霍城的表现。我想你答应我,如果他赌输了,你以后再也不要跟他见面。” 安浔对小E一直是包容的,这份感情源自她最初的设定,她既是主人,自然能容忍宠物的很多错误,错了她好好调教,怎么折腾是一回事,离不离弃,又是另一回事。 安浔看似无情其实重情,不要的她早早就会甩开,能摆在身边的,就是已经放进了心里的。 小E算是抓住了这一点,如今他已经不害怕被抛弃了,虽然她对他的感情,同他想要的相去甚远… 他逆转不了她的决定,也无法成为她心里念着的人,那么至少他要努力,毁掉那个人! 他知道一旦霍城触碰了她的底线犯了大错,他在她心里就再也不会同以前一样! 她眼里揉不进沙子,以后也不会再看着他,而他,他只是提供了一个考验的机会,让她去试试,看她选中了的那个男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如她所想,那么值得她喜欢! 浅浅的有蓝色眼眸,那一刻在黑色兜帽下闪动冰冷寒光。 下一刻安浔抬眼,映入屏幕蓝光的眸子流光溢彩,那里头的冷意,并不比他的少上半分! “好。” … 那一日最后,通讯断下,小E打开操作仪,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行进,他要最后加固一遍设下的陷阱。 这一场赌局,是个死局! 他知道霍城一定能找到那囚禁地,也知道他一定会为了苏怡进去。 那囚禁地里机关重重,他带着伤必定一路艰辛,而最后他若是有命将人找到还必须在时限内拆掉炸弹装置,怎么想都是九死一生! 死死咬牙,嘴角笑出一抹冷意,小E直至现在都在微微发抖,只因方才视频最后同安浔的那段对话! “那如果这次霍城死在了那里,你会怪我么?”他淡淡求证。 “霍城不会那么容易死。”她对他永远都那么有信心,“而且以你的能力,也还没到能把陷阱设计到天衣无缝的地步。” 他无视她的对比,他只要她一个肯定的答案:“如果这次霍城真的死了,你会怪我么?” 清冷一句,她终是在他话落淡淡扬起嘴角来。 “那是他自己要去的,真要死了…便算了。” … 这就是她的感情,这就是她的独占欲! 哈,哈哈哈!飞快敲击着键盘,小E嘴角终是溢出疯狂笑意! 这一个陷阱,只要霍城去了,就注定是个为了其他女人可以奋不顾身的男人,结果无论死生,都注定会打上安浔所不喜的烙印! 这一场赌局,霍城,他输定了! —— 那是一个阴冷潮湿的密闭空间,她在这里已经待了很久,久到最初还能算出那是第几天,之后就全部紊乱了,再也感知不到外界半分… 她被绑架了,多日前从酒吧被带到这里,从清醒的那一刻起苏怡飞快就认清了这个事实! 连日的幽静,她从殊死挣扎想要逃跑,到渐渐平复再无力气,相比害怕,她心里更多的是自责… 她后悔独自去了那个酒吧,后悔做了许多她平时不会做的事,她一定给他添麻烦了,那绑匪到底要用她来威胁他什么?! 不知道身处何地,也不知道身处何时,禁锢一片黑暗之中,苏怡浑浑噩噩,脑海中唯一清晰的念头,只有一个! 阿城,他一定会来救她的! 无论她在哪里,无论过了多久,他一定不会放弃她!所以只要她活着,哪怕只留着最后一口气她也一定能等到他来,救她出去! 这样坚定的信念,成了这段时间苏怡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她吊着营养液,两天那绑匪会来喂她一次食,这一天她吃完饭,再一次昏昏欲睡,半梦半醒之间,仿佛做了一个非常遥远的梦… 其实小时候,她和阿城,并不是能经常一起玩的。 她从小就知道他,同他见面的机会却是很少,他不爱说话也不爱见人,每次见她的时候,看她的眼神都像是初次见个陌生人,让她很不高兴! 那年夏日,她多大?好像只有四五岁的样子;那一年她跟着父亲去霍家小住,大人让他们几个孩子一起玩,明明她和裴钊还有他才是同龄,他却非要天天跟着已经十几岁的锦心姐,从来不肯搭理他们… 那天她生气了,闯到书房要求他出去捉迷藏。 那天很热,屋外树叶都能烤焦了的那种热,她冲进去的时候他和锦心姐正伏在空调下吃西瓜,她吼了一声,他一抬头,那时的眼神,冻死人的凉… 后来还是锦心姐笑眯眯同意了跟她一起捉迷藏,可是她已经那么大一只了还有什么好藏的!她本是不太乐意的,又怕阿城不去,勉强答应了。 结果那一天,真的很热,热到躲藏的人越躲越远藏到了厚密的林子里,找寻的人却是偷懒耍赖随便绕了一圈没找到人,立刻回了屋子乘凉!… 当年裴钊就是那个耍赖的,而她是那个玩得过于认真的,直到她在那蚊虫成堆的树林里忍着等了半个小时又起来找了不知道多久,这才发觉自己迷路了,而且显然被抛弃了! 只是四五岁的小女生,她当然没一会儿就哭了,伤心欲绝边哭边骂,四处乱窜寻找出路,那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那么害怕! 在林子里她完全辨不清方向,跑动的时候还摔了两跤,最后终于缩在一棵大树下抱着膝盖哭起来,哭得天昏地暗,便是后来阿城是从哪里出来又是什么时候走到她面前的,她完全没有感觉到… 他记得那一天,他似乎是直接踢了她一脚… 虽然不重,只是提醒性的踢在她鞋子上,只是谁对着哭得那么伤心的女孩子会直接上脚踢人的? 她惊得一抬头,望上他淡淡俯看下来的眼,他的瞳仁是她见过最黑的那一种,深深的像两颗小钉子一样,从来没什么好情绪,他看着她,额头隐隐有汗滑落。 她又惊又喜一下跳起来,有想要扑过去么,可能并没有… 或者她也许太兴奋了曾经尝试过想去牵他的手,但是一定有被甩开… 那一天,是她第一次发觉自己原来没什么方向感…也是第一次发觉原来一个人可以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不静不远走在前方,光是看着那道背影,就能叫人安心… 那一天她跟着他,一路非常有指向性的走出了那小树林。 那时她还穿裙子,留着软软的长发,说话的时候还是细声细气,脾气却比如今大很多。 她说了一路的话,他却似乎沉默了一路的沉默,最后她甚至非常恶劣的说起锦心姐似乎是有男朋友的,她之前见过她在学校的小操场陪一个男生打篮球,那个男生可高了,可帅可帅了! 那时霍城只大她一岁,个子矮矮的,甚至还有点婴儿肥,却是为什么已经是那样的个性,无论听到什么都无比淡定。 那一天她都说到那个份上了他连头都不曾回一下,只在最热的时候扬手用袖子蹭了蹭耳边的汗,衣袖撩起的时候,露出了下面那道隐隐黝黑的龙纹。 那是义信的龙纹,她知道的,爸爸跟她讲过,那是最强大,最有地位的象征。 虽然还有岷哥在,但是阿城才是以后要留在义信的人,等到他长大了就会像三叔一样,到哪里都会有一大堆人跟着,无论是她爸爸还是两个伯伯都必须听他的,再也没人会比他更强了! 她看着,心里微微激动,也非常憧憬。 那一刻她甚至有些喜欢他的冷淡了,真正强大的人,哪个会对着谁都是笑眯眯的? 这样想着,她不再说话,此后一路抿着唇,死死盯着前方的背影,一路出了树林。 那一份安心,伴随一份悸动,似乎便是在那一个炎炎夏日,永远烙在了心底… 此后发生的事,太多,太多… 就像她想像的一样,长大后的他,的确是坐上了那个位子,成为了她当年所憧憬的那种人,那样强大,那样遥远。 也同她知道的一样,长大后的他,还是一样的冷淡,对她一样的避让,他不是不会笑也不是不懂温柔,只是那一份感情永远特殊他当年只给过一个人,如今似乎,也只留给了另一个人,从来,都同她没有半分关系… 那一场梦境,从最初的美好,到最终,回归凄凉… 当年一路走出那小小树林的她,却是再也没能走出他给她的画地为牢。 若是当年的她只是那个不敢出声跟在他身后一路向前的小女孩,如今的她,又何尝,不是一样… 药物作用下,椅子上苏怡低下头,沉溺梦中,再难清醒。 却是一缕缕温热的液体在梦中亦是不自觉的从眼角溢出,沾湿了覆眼的黑布… —— 这一夜,明月当空,阴雨连绵了多日天空终于放晴,清冷的月色洒落,天边流云淡淡,脚下碧水微岚。 那一首诗,第一句,茶靡山中明月夜,茶靡是花,乃盛夏最后盛开的花种,素来有开到茶靡花事了的说法,故而茶靡也有盛然之后走向衰落之意。 临江地处低洼地,四周山脉连绵,其中离市区车程一小时的地方有一座铜鼓山,似乎是一座死火山,史料记载古时曾经有过一次火山爆发,此后山体陷入数百年休眠,山顶石灰岩沉积,形成了一片山顶湖。 茶靡山,指得并不是开着茶靡花的山,茶靡寓意的,应该就是当年的那场火山喷发。 而云端镜,指得应该便是如今他脚下这片被称为岚湖的山顶湖,湖面常年有雾,位于山顶坳处,夜风不到,平滑如镜。 铜鼓山并不是个难找的地方,近几年临江旅游业发展迅速,山顶湖是个很好的卖点,早几年就有旅游公司上山修建了索道和山顶蹦极项目。 如今霍城站的地方便是那延伸至湖面中心的蹦极平台,站在平台边沿往下看去,湖面烟雾袅袅,景致还有三分怡人,今晚有月,午夜时分月上中天,映入岚湖,朦胧于雾气之中,便就应了诗的第二句——犹作云端镜中仙。 至于那最后两句,长河碧落千帆起,云深雾处一线天… 神色淡淡再将湖面月影望了一眼,霍城带上护镜,深呼吸一口,纵身一跃,直接从高台上跳了下去! 这湖泊之下必定有个空间,湖面走也一定不是唯一的入口,只是今晚这一轮月之后还不知会不会有,在整座山里找入口也太过费时,对方既然已经让他等到第一次月,今晚他把握不住,便是输了! 以月为引,跌落长空,黑色身影在月色之中如同一只飞鸟划出淡影,一瞬扎入水中,那一刻波澜惊起将雾气遣去,一池摇碎的月影波光粼粼,的确如同千帆摇曳,应诗,应景。 伴随水声轻动,霍城一瞬没入到了冰凉湖水之中,冲力消散之后他打开手电,朝水下探去。 身后的湖水碧波荡漾,就在霍城入水后不久,其余四名水性极佳的义信成员亦是相继跳入了湖中。 今晚他们有备而来,每人配备了全套潜水设备,四道水下探灯随后亮起,所有人跟在霍城身后朝湖心深处潜去。 这一片山顶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阴冷得厉害。 夜间月光透不到湖中,四周一片漆黑,这么大的湖要找个入口并不容易。 静静跟随节奏缓慢呼吸,霍城心里盘算着那最后一句诗句,云深雾处,应该指得并不是真的云雾,想着他抬头望了一眼,只见那湖面中心,浅浅的月光落下,泛着银色的湖水一晕晕荡开,层层铺散,仿似天际流云一般。 他潜游过去,在月光最明亮的地方,看见水深之处一层层气泡蔓延而上,聚在一起,水纹轻晃之间,很有些雾气弥漫的效果,有气泡的地方,下方必定有空气溢出,霍城一个猛扎沿着起泡潜了下去,十几米后,伸手触上了山体内壁。 岚湖地底成碗状,坡度极陡。 那山体内壁起泡绵延的地方,一条幽深的裂口出现在了灯光下。 霍城悬浮在裂口前,微微皱眉,不期然间忽然那首清唱的英文歌从脑海深处冒了出来。 那歌词,提到了山提到了海,还有那一句不要闭上眼睛,你所期待的一切都在眼前,似乎处处都能契合今晚的发现却又处处都透着些违和,最大的疑点便是,既然单单用了那首诗就能找到入口,NYX多此一举再给他提供一首歌,又是作何打算? 霍城停留在了山体入口处,不一会儿身后四名属下已经赶到。 顾三游到霍城身边,扬起手电往那裂缝深处一照,当即心惊! 其他三人也到了,几束光线将那裂口照亮,大家都看出来了,这裂口实在太窄,最宽的地方也不够一个背着氧气罐的成年男子通过,如果非要进去,必须得卸下潜水装置不可! 所有人面面相觑,下一刻齐齐望上了自家当家人,顾三是第一个采取行动的,他二话没说就准备卸下氧气罐身先士卒,却被霍城扬手制止。 顾三深深皱眉,对上了目镜之后霍城淡然的目光。 顾三跟着霍城最久,对他也最了解,他心里很清楚,论身手论能力,论体能论智慧,他们在场所有人都及不上他家爷… 如今形势,单凭自然屏息要通过一个不知会有多长前方也不知会有多窄的通道,最明智的做法便是让身体素质最好的人先进去,尝试过后判断出情况,再通知其他人是否能正常进入。 却是霍城身份特殊,身为死忠下属他怎么能让他去冒这样的风险?!更何况他腰腹的伤还未痊愈,他怎么可能让他做出这么危险的决定! 下一刻顾三往前一步用身体将入口堵住,再一次请求第一个尝试,形容甚至微微急切! 霍城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扬手做了一个坚决的手势。 那是强制执行令,指令下达,两名下属犹豫着游到顾三身边,尝试将他拉开。 霍城最后深呼吸了一口气,利落卸下了身上氧气罐,他点了点手腕上的联络器,提示其他人一旦他平安达到确定他们都可以进入便发送信号。 指示完毕,最后淡淡望了一眼顾三担忧的眼神,霍城点亮手电,一个侧身,探入了前方幽深窄小的通道中! … 正如那日在地底防空洞的红外投影,事先布设好了装备,此刻小半座铜鼓山的线性图像正通过装置传输到电脑屏幕上,连成一片的三个显示屏上可以看到一条非常窄的通道从湖底峭壁一路延伸,蜿蜒曲折,最后延伸向上,将会抵达一个巨大的地底岩洞,那里,便是小E为今晚设计的主场。 深处秘密基地幽暗的房间内,安浔蜷缩在桌前的椅子上,抱着膝,神色漠然的望着屏幕上的感应图。 小E在电脑操作方面的确是天才,能将数据传输做到如此精确及时。 电脑屏幕上,五个热能显示的人影在通道入口停留了片刻,终有一人进入,她看不出是谁,但是她猜得到,那会是谁… 身上带着伤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另一个女人么…她家小E跟着她,当真是学了好一手她的犀利恶毒呢。 像这样的一幕是多么的讽刺啊,就在上一周游乐场那一晚他才刚刚做过类似的事,让她非常不高兴… 如果说当日他是计算着毒素清除的时间还留有后招的话,那么今天呢,前方一切都是未知数,便是第一轮的通道都危机重重,他又是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一定可以平安无事,全身而退? 淡淡偏头,安浔望上屏幕右上角那一串鲜红数字,那是连接到苏怡身上炸弹的倒计时,离爆炸,还有半个小时。 今晚的一场赌局,是他的,也是她的。 她被动入座,却是选择了主动参与,今天她不会再去了,这一场豪赌,她并不知胜算几何,以她的性子,被逼到极致的如今她却是当真想要,试试看! 如果赌输了,她以后都再也不要跟他见面么。 那如果,赌赢了呢? 如果赌赢了,如果…赌赢了… 她便去见他,跟他在一起。 V140 必定要得到的人! 那幽深的湖底通道,应是多年前火山爆发时留下的裂口。 多年被湖水侵蚀,裂缝内里棱角已经几乎磨平,石面触上细滑一片,通行顺利。 岚湖是火山湖,除了微生物外难有其他生命在此生存,故而这一道裂口除却幽深之外并无其他悬念,唯一的风险便是万一通道过长无法一口气闷到出口,卡在中途会有溺水危险! 这一点霍城并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结合前几次同NYX交手的经历,他觉得对方设计一个根本无法通过的入口给他的可能性极低。 迄今为止,他同NYX一共交手过三次。 第一次是偶遇。 按照之后的犯罪宣言,那次NYX应该同样是去捕杀仓田三姐妹的,在地底防空洞与他相遇,被迫迎击。 当时她很弱,除了有些小聪明之外几乎没有半分近身搏斗的经验,那次让她得以逃脱,是他的失误。 第二次是挑战。 情人节那晚霍凌风遇袭,几乎可以肯定是为了引他入局,仅仅半年的时间,比起第一战她变强了不止一点点,那晚最后虽然仍是以她逃亡告终,他却心知双方谁也没有捞到半分好处,他只比她略胜了一筹。 第三次,是挑衅! 那也的种种再次滑过心头,霍城眉心轻皱沿着蜿蜒通道一路往上,裂缝的轨迹改变了,他怀疑出口将至! 那一夜,无论她是跟着零四还是跟着他到了游乐场,无论当时他处于怎样的状况,都不可否定她给他致命一击,让他愤恨至今! 霍城性子寡淡,甚少对谁有过如此强烈的情绪。 或者说,能让他这么讨厌的人大多早早就死在了他刀下,而那个伪装成怪物的疯女人,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他下定决心要杀,却是两次三番从他手里逃脱的人! 最后,终是到了今日的绑架,从最初的被动对抗,到一步步主动出击,她渐渐同他形成了诡异的对决模式! 她并没有非要杀的意思,否则那晚在游乐场她出现的第一刻就不该是攻击零四,而是在他刚刚发现她的时候就先下手为强! 她却是选择了放任,甚至最后羞辱了他一番后饶了他一命,透过那血笑面具,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那狰狞笑容之后一抹轻蔑眼神。 短短半年,她便从千辛万苦从他手里逃脱的蝼蚁,变成了可以同他一较高下,甚至他稍不留神就会被她狠狠践踏的对手——这样的感觉,是不是很爽? 她成长太快,心气太盛,便是把自己高调放在了全临江警力的枪口下还要同他纠缠不休,只能说明这是一个疯子,她只在意胜利和快感,生死这种东西,其实她并不放在心上。 所以这一次,玩乐至上,之后可能还有很多场游戏,在等着他; 这样一个对手,又怎么会轻易让他在区区一片水里,就闷死了? 想着,霍城一个侧身绕过迄今最窄的一处甬道,抬头的时候,已经望见了前方气泡之后淡淡透来的光亮。 霍城水性并不是最好,肺活量却很大,当初在荒岛的几年水陆空三栖特训,一样样演练下来,本意便是将体能同潜力激发到最大,以适应各种作战环境。 像霍城这样最终位列头名之人,训练至最后,在水下这样严酷的环境中甚至可以自发调整身体机能,本能放缓心跳,减少耗氧量。 依旧等在原处,顾三死死盯着腕上的计时器,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多钟,若是再长一些不仅其他三人便是他都无法游完整条通道,岂不是无人可以再成为爷的后备! 正是想着的下一秒,计时器上蓝光一闪,时间停住,游完这一整个通道,以霍城的速度用时五分四十八秒,顾三算了算勉力可行,当即褪下氧气管,轻装窜入了裂口深处! 霍城对这次陷阱的预估全部基于多NYX判断,虽然想法有些偏颇但是结论却是对了,小E并没有让霍城在最初一步就死掉的打算,他的高氵朝还在之后! 通道尽头,一处小小的水洼坐落在岩洞深处,旁侧的石壁上甚至点起了一盏明灯作为指引。 双手撑上冰凉石面,霍城一个翻身从水里出来,动作之前牵扯到伤口,撕裂的痛处中他轻轻皱眉,拉下潜水服的拉链,将上衣褪至腰际。 那一身漆黑龙纹在莹白的壁灯下显现,长时间的缺氧让霍城的肤色变得更加苍白,反衬得龙纹更加幽深;那落于肩头的龙首须角昂扬,一双龙眼在灯下散着幽冷的光,如同活了一般,煞气逼人。 当年这身龙纹他五岁时刻上身,龙乃祥瑞之兽,黑龙却戾气颇重,当年这身龙纹他差一点背负不了,死在其上。 尔后这身龙纹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深,颜料里浸透的药汁渗透机理刻入骨血一般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当年在“魑”经历蛊变之时,他之所以能受得住那药物煎熬同这身龙纹亦是密不可分。 此后他的身体机能发生进一步变化,毒素难侵,骨骼异变,还有肌肉爆发式的强化,均同这些经历有关。 水珠沿着苍白肌肤滴滴滑落,绕过颈项锁骨,沿着精壮肩背一路往下,直至没入到窄瘦腰身上层层缠绕的绷带中。 霍城熟练拆下染血绷带,换过纱布重新将伤口包扎。 霍城身材很好,个头很高,肌理匀称,竖线条的肌肉纹路动作之间处处透出张力却是丝毫不显累赘,不该多的一处肉都没有,该有胸肌腹肌一块都不拉。 只是那腹肌不好欣赏,那日在游乐场被机械巨爪划出的三道伤横亘在他腰腹上,伤口此刻二度撕裂,被冰水泡过微微翻卷,血肉模糊。 霍城神色淡淡将干净的纱布再次绕上伤口,最后换上一身衣服,这才提刀朝着岩洞深处走去。 … 苏怡身上的炸弹倒计时只剩不到二十分钟,这些霍城都是知道的,他的行动却是过于淡然。 那份淡定倒像是有些感染到了安浔,坐在桌前,她先前一直死死盯着屏幕上的热能感应眼睛都没眨一瞬,结果霍城原地磨蹭了三分钟之后她反应过来,他居然还有闲情逸致换衣服?安浔想了想,勾唇笑了。 就是小E功夫还不到家,这种地方就该装个摄像头的啊~ 不知怎的,她心情已是好上了一些。 另一边,沿着岩洞唯一的出口不断深入,霍城方向感很好,感觉出来自己正在往高处走。 如果他没感觉错,这里该是同山顶湖齐平的一个山中洞穴,别处有另一个出入口所以不断有氧气供入,形成了一个非常私密又奇特的山内空间。 想着霍城用长刀在身侧的石壁上敲了敲,果然听到了崆崆的回声,证明这个岩洞的山壁非常薄,承受着湖水的压力,并不是个安稳的地方,可见NYX亦不会把这里当作一个长期的秘密基地,仅仅只为了这一次游戏找到了这里的可能性非常大。 想到这里霍城停下了脚步。 山洞里非常暗,前方隐隐有风声流转。 他闭上了眼,调息片刻,从那风声中,感知到了前方幽冥空间里种种的变化。 这样一个地方,石壁太薄承载不了大规模的机械设备,便是有机关顶多也是物理牵动装置,杀伤力不会大。 临时搭建成的陷阱,建在高山上里临江也有一定距离,多重限制使得内里机关绝对无法设计成很精妙的模式,绝对会比仓田三姐妹的地下防空洞要次上不少。 如此,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下一秒,墨瞳缓缓睁开,暗色之中幽光一闪而过的同时霍城急速一个暴起,提刀便朝着前方洞穴深处飞奔而去! 同一片监控屏幕前,小E没有料到霍城居然会选择在那样的地方一开始就发起强攻,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杀到了第一道机关口! 霍城的判断完全正确,没有武器来源,一个人能力有限,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小E当然不可能把陷阱布置成什么奇门遁甲; 突进为先,霍城没有避让机关的打算,他一脚打赏前方活板的时候,感应那轻微的浮动时凌然抽刀,前方黑暗中弓弦迸裂的声响传来,几根竹箭划破黑暗直逼眼前,武士刀凌冽寒光映上眉眼,霍城甚至连步子都没停下半分,反手一个斜劈将五道竹箭齐齐砍断,瞬息突破! 他伤口未愈,速战速决的确是上策。 当初她就猜测小E的陷阱不会布置得太精妙,想来想去这孩子无非是想制造这么个英雄救美的过程,给她添堵的可能性更大。 如今的发展倒是坐实了安浔先前的猜测,钉耙,炸药,活拴牵动的冲锋枪,她看着霍城一路上闯过各种等级的小规模杀伤性武器,她一直知道他实力惊人并不担心他受伤,当然看着他这么拼命的样子,她心里也的确不会舒畅。 画面中,霍城一路突进离最终目的地已是越来越近,安浔淡淡凝望,转念想到视频里苏怡身上那硕大复杂的炸弹装置,眸色渐渐幽冷。 看来今晚的设计也不是丝毫没有亮点,小E的重心,原来是在那里等着他。 —— 那幽冥一般的地底空间,今晚第一次出现在苏怡眼前。 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之后,苏怡发觉多日来一直覆盖着在她双眼上的黑布被取了下来,她终于可以看清四周的景物。 那是一个潮湿的山洞,岩壁上凝结的水汽,一盏幽暗的小灯在角落里闪烁。 她坐在山洞中央,正对的前方是一扇木门,她被粗绳绑在一把铁制的椅子上,浑身无力神智恍惚,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忽一低头,看见了身上捆绑的一个巨大盒子! 那盒子顶端缠绕着三根电线,红白蓝三色,一样的粗细长短,除颜色之外再也分辨不出其他差别。 苏怡没有见过炸弹,但是或多或少有些了解,低头望见那盒子她呆愣几秒,下一刻倏然瞪圆了双眼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难抑的呜咽,那是一个定时炸弹,她的身上绑了一个定时炸弹! “不要…不要…” 苏怡喃喃,那一刻巨大的恐慌将之前所有的希望尽数击退她一下就哭了出来,眼泪滑落眼眶,滴滴答答打落在炸弹金属的外壳上,苏怡无声抽泣了片刻忽然哭出声来,一声声哭喊从她干涩的喉管深处撕裂而出,她哭得泣不成声! 她不想死,她不想死! 她还那么年轻,还什么都没有做到,她的这一生根本没有发生过半点好事,她怎么能这样就死了! 那一刻,悲伤搅动着恐惧,脑海深处泄洪一般,记忆奔涌而来! 那所有画面,那一幕幕过往,她全部的记忆都只记录了一个人的影子,她哭着,喊出了他的名字! “阿城…阿城!…” “你在哪里,你快来救我啊!” “我不想死,我好害怕,你快来…你快点来…” 就像那年他到小树林来接她出去,就像那次废墟枪战他为了保护他们挺身而出! 多年来的很多次很多次,原来每当她遇到麻烦遇到危险,大多都是他助她脱险护她周全;裴钊一直说阿城对她好,以往的她却是不知感恩,完全没有感觉到! 这一次,却是这一次,在面对死亡的恐惧时她终于发现了自己的渺小懦弱她吓坏了,所以阿城,你在哪里?你已经来是不是,你已经快到了,对不对!求你了,求求你了,快点来,快一点来救我! 断续哭声裹着最深的无助,穿透厚重石门,带着回音,隐隐在潮湿的空气间回响。 另一头,一路迅猛突击,仅仅十分多钟的时间里霍城已经深入洞穴深处! 此刻前方火光迸射,一杆冲锋枪被固定在遥控传杆上,随着传杆九十度旋转,机关枪射出的子弹在狭窄的山洞中形成天罗地网般的弹雨! 手持长刀,爆跃而起,霍城用刀之时远比用枪更强,那样的速度同爆发力根本不是一个带着伤的人该有的! 墨瞳微凝,霍城在触发机关的下一秒一个急速暴起跃上山洞内壁,长刀刀尖在石壁上擦过,带起凌冽火光! 子弹单一的运动轨迹抵不过如此迅猛的移动速度,霍城在子弹扫向另一侧石壁的时候已是冲过了几十米距离,在机关枪枪口转回的那一刻他一下从高处跃下长刀一个轻挥弹开数发子弹,再是狠狠劈砍而下,特制的刀锋一瞬切断枪管,机枪卡克半秒,轰然爆炸! 这一声爆炸恐怕便是整个洞穴机关中最猛烈的一次,震得整个山体似乎都抖动了几下,岩洞里砂石飞溅。 霍城在空中一个腾跃落地,伸手压上腰腹伤口,刚刚那一下动作太大伤口又撕裂了,此刻疼得厉害; 不过好在这一关,便已是最后一关! 冷冷抬眼,霍城在烟雾轻散的下一刻站起身来,前方岩洞终于走到了尽头,一扇刷成血红色的木门出现在了眼前,霍城不再迟疑,原地一个加力猛冲过去,一脚,狠狠将那木门踹了开来! “阿城!…” 苏怡显然之前就已经听到了门外的爆破,此刻脸上挂着泪水眼神却是满含欣喜,她抬头一瞬对上那双淡淡望来的青黑墨瞳,惊呼出声! 却是没有看上苏怡一眼,霍城进入密室第一眼看见的是苏怡身上那炸弹鲜红的倒计时! 此刻,离炸弹爆炸时间还有,两分钟! 苏怡不傻,霍城的眼神她瞬息就捕捉到了,这才一瞬又记起了身上的炸弹,方才的笑容瞬间僵持,脸色刷白! 霍城素来是喜怒不行于色的个性,没想到在这样危急的时刻他还能保持那样一贯的淡漠,长刀入鞘,他将将往前一步,那一刻身侧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轻动,霍城感官比常人敏锐,微不可查的抬眼,朝那处望去了一眼。 小E这时候倒是记得安装摄像头了,前一刻苏怡的表情动作还有声音全部都实时转播了过来,坐在桌前,望上那张清淡容颜,安浔神色淡漠。 另一头,死死盯着监控画面,小E一面观察着山洞里的情形,一面留意着安浔的反应! 其实很多时候不得不说,安浔的个性同霍城,似乎有着很多相像的地方。 两人似乎都很冷淡,也很善于隐藏情绪,很多时候给人的感觉都很高深莫测,叫人琢磨不透,反而更容易扰乱他人情绪。 便像是此刻,小E事先设想到过的所有反应,安浔都没有… 面对进入最后两分钟倒计时的炸弹,霍城不可能再来不及逃出去,很可能就会和苏怡一起葬身于此! 她却是毫无反应,不担忧不紧张,不愤怒不伤心… 甚至有一刻让他倏然心惊觉得她难道是已经看破他的计策了?!还是她当真就对霍城那么有信心,觉得他一定能拆除炸弹平安回去?! 呵,呵呵,如果是这样,那就,试试看吧! 想着,小E微微勾唇,扬起了一抹无声冷笑,另一头,收回视线重新将目光落在苏怡身上,霍城已是缓缓走了过去。 苏怡死死咬唇,已经再也无法动弹。 她瞪着眼,看着霍城在她身前蹲下,微微蹙眉,望上了炸弹上的电线。 一般的炸弹上,至少会两根线,一根零线,一根火线,用不同的颜色区分,无论是零线还是火线都可以设计成一旦断裂就触发爆炸,以保证万无一失。 不过今日的情况,以NYX的个性选在炸弹上玩一场的可能性相当大,所以这三根线里必定有一条是连通的计时器,只要在时间到之前剪短那条线游戏便会结束; 所以如今的情况,如果计时器走到尽头便是百分之百的死局;选择一条线剪断,生还的几率将是三分之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霍城盯着那三根线看了一会儿,苏怡等着,觉得自己像是等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望上那张始终清淡如一的容颜,苏怡心知,如果他心中能有确定的判断早就行动了,他选择不动,分明是他对该如何选择也毫无把握的表现! 那一刻,苏怡心中生出了深深的绝望! 她不知道时间还剩下多少,但是她知道总有一刻会走到尽头! 她从满含希望到全然恐惧,再到一瞬扬起新的希望,情绪大起大幅之后,如今,跌到了谷底! 今日在这里,她可能便是必死无疑了…那么,他呢…他该怎么办?… 抬眼,淡淡注视上那双深黑墨瞳,那一刻也许是极度的悲伤激发出了一抹血性,苏怡突然觉得要死就她一个人死就可以了,他已经来救她了,面对炸弹都没有弃她不顾,她已经很幸福很满足了,她难道还要连累他陪自己死不成?! 她没有这个福气也没有这个勇气,下一刻她哭着喊了出来:“时间是不是快到了?你走吧,不要管我了,你走吧!” 苏怡并不是表面上看着那样勇敢的人,天知道她做出这个决定下定了多大的决心! 那一刻心底弥漫而来的情绪,有恐慌有绝望,更多的却是凌然却是期待! 当年莫锦心死了,之后被他记了十几年!那么今天,今天她若是也死了,他也会记住她对不对,记住她,一辈子! 所以快点走,快点逃离危险,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不想死,但是更加不想连累你死,你活着出去,以后一辈子都不要忘记我,为我报仇,年年祭奠,只要这样就够了,足够了! 便像是二十多年来的人生里,第一次如此疯狂,苏怡下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那一声哭喊出口,是多么的无私多么的饱含爱意,看在安浔眼里,又会是多么的刺眼,多么的难堪! 是啊,这就是他的目的,让霍城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个深爱他的女人!也让她看一看,这个世上其实有很多人都可以为了霍城付出一切,上演这样的情深意重! 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无论是以前以后,永远都会同各种各样的女人纠缠不清,永远都可能把你抛到脑后,同别人上演这样的生死离别! 这样的他你还要么,小浔,你还要么! 画面拉回,另一头,面对着苏怡的眼泪,霍城终是抬起头来。 彼时炸弹上的时间已经跳入秒针,开始飞速减少,下一刻霍城却是起身绕到了苏怡身后,抽刀,一瞬切断了她身上的绳索! 他没有逃走,也没有弃她而去,他选择了留下?…选择了,为她留下?! 那一刻苏怡甚至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她愣着回头,愣着看他,完全无从反应之中她下意识低头,一眼望上身上炸弹的倒计时,在看清那最后几秒数字的跳动时她浑身一抖尖叫出声,吓得一下抱头朝地上摔去! 却是那一刻,一双有力掌心忽然叩上她的手臂,把她一把拽了起来! 恍惚间身前光影一闪,冷冽气息扑面而来,她被拉着稳住身形,抬头的时候,鼻尖甚至轻触到了他衣衫上的水汽!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离他如此近过,呆愣想着的下一秒霍城已是忽然松手,苏怡呆愣着退后一步,顺着霍城的目光低头,竟是赫然发现她身上炸弹的计时已经跳到了尽头,居然…! “…没有爆炸?!…” 苏怡喃喃出声,此刻身后一阵急促脚步声远远传来,那是后一步进入通道的顾三赶到,危机似已彻底解除! 一片死寂之中,却是苏怡呆愣抬头,对上那双清淡墨瞳,心若擂鼓! 方才…方才!… 他是想要,抱住她? —— 此后,解除了山洞之中所有机关陷阱,顾三四处探查,找到那隐蔽在山崖上的第二个出口,并未花上太长时间。 浸泡冰水,伤口撕裂,霍城伤势加剧,下山之后他们即刻启程赶回临江,回了义信堂会。 那一路上,苏怡都很沉默,沉默着,回想发生的一切。 直至回到堂会,她入住客房沐浴更衣,热水兜头浇下,苏怡冲了很久,洗去了一身污秽将所有思绪平复,她觉得她再也不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苏怡本不是豪爽大气的性子,其实小时候她一直是比较任性骄纵的,即不像男孩子,也不是很坚强勇敢的个性,可以说她是为了霍城,才一步步从当初那有些娇气的大小姐,长成了如今义信能独当一面的核心成员… 只是这样的她,大多时候的表现都是刻意做出的表像,其实骨子里她从来都没有变过,骄傲纤细,敏感多情,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十多年来都放不下当初那场单恋,也才会那样等过十几年,等到如今都不敢迈出第一步,生怕破坏了现状,便连如今的关系,都无法再维系… 低头,苏怡轻轻系上了衣带,一周的囚禁让她纤瘦了不少,抬眼映入镜中的模样,少了几分平日的高冷,多了几分憔悴,反倒显得楚楚动人。 看着这样的自己,苏怡伸手,轻轻触上弥漫着水雾的镜子,她想,会不会那十几年间都是她错了呢,一直掩饰,一直逃避,一直不敢去面对自己的心意,是不是正是因为如此她才错过了很多,让周静雅有机可乘,如今又等来了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姑娘,她似乎已经退让了太久,太久… 想着,伸手轻轻搭上身前门把,苏怡开门一个闪身进入,反手将门关了上。 … 堂会三楼,静谧无声,走廊尽头卧室之内,霍城低头坐在床沿,盯着手机。 他有些累,伤口似乎也再经不起折腾,伴随着炎症他此刻有些低烧,本该马上休息,却是这样的时候他反而更无睡意,将手机里发出的短信正着翻过一遍,又反着看了一遍。 门口传来轻动他听见了,原以为是卖药的顾三,不甚在意。 直到卧室大门被推开,察觉异样他一抬头,才发觉竟是苏怡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正站在门边,神色有些幽然的望着他。 霍城愣了一瞬,将手机塞到枕头下:“有事?” 那个神情语气,同平时的样子如出一辙看不出丝毫起伏,苏怡垂在身侧的手心在袖下微微握紧,她定了定神,绝对不再退缩! “我来看看你的情况。”她抬头,如是说,说话的时候缓缓往前迈出了一步。 洗过澡,也精心整理过了自己,苏怡五官本就长得不错,素颜的样子反而看着更加清秀可人。 她穿着一身浅蓝色单衣,低头的时候,眸光静静凝视,再是走近一步,霍城终是觉出她的异样来。 他的视线扫过她衣摆下光裸的两条腿,再次望上她的脸,冷冷皱了眉:“我没事,你先回去。” 这一句,已是他能给出态度最好的逐客令! 霍城不傻,一个女人穿成这样突然跑到他房间来他猜也猜得出是什么意思,只是他事先没有想到苏怡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也估计错了他此刻的行动力,方才那一句出口的时候他就尝试起身,结果发觉根本动弹不得! 不知是不是看出来了此刻机会难得,那冷冷一句并没有吓退苏怡,她望着他,反而更进一步。 那死死凝望的双眸里是她从未有过的坚定大胆,下一刻终是一步到了床边,在霍城第二次尝试避开的时候她一下跨上床沿,伸手按着霍城的肩膀就把人推倒在了床上! 那一刻霍城吃痛深深皱眉,墨瞳里亦是带上了生冷寒意!苏怡浑身都在抖,不知是冷还是激动,她知道这样他很疼,也知道这样他很不喜欢,但是她没办法,这可能就是她唯一的一次机会了! 霍城摔倒在床上,苏怡跟着爬上去,一瞬前倾,双手压上他的肩膀。 霍城伤在腰腹这样的姿势很难起来,热度让他有些头疼,皱眉抬眼,隐隐瞥见苏怡微敞的衣领下一片雪色肌肤,他冒火的移开视线,开口时已经是蚀骨的寒:“…下去!” 她不要! 死死咬牙,此刻的苏怡眼底蓄着泪小脸憋得通红,倒像是被胁迫的那一个,她摇了摇头,手上下了狠力:“阿城…” “你下去!” “阿城我一直很喜欢你,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苏怡一下哭了出来:“当初锦心姐在的时候我就喜欢你,后来你离开临江七年,我也一直都记着你…比起锦心姐比起周静雅,比起很多人我的感情都不差半分,我一直在你身边你难道都看不到么,我的感情,你当真一点都不知道?!” 半是表白,半是指责,这一天胆小了十多年的姑娘终是把埋藏心底的话全部倒了出来,甚至选择了一个最大胆最不计后果的方式! 只因那一场救赎,那一场面临生死都不离不弃的救赎,死里逃生之后她终是正视人生,也正视了自己的感情,她想要他,很想很想要,无论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只要她能成为他的女人要她如何她都心甘情愿! 而且,而且他对她也不是完全无心的对不对,否则他就不会来救她了,也不会在炸弹快爆炸的时候还守在她身边,他不可能知道那炸弹是个哑弹,所以那个时候,那个时候难道他甚至愿意陪她一起死?! 回来的一路上,她想了太多太多! 理智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幻想如果他真的喜欢她就不会让她苦等这十几年了! 却是感情,心底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的感情,让她一定要把握住这一次机会,哪怕他对她只是有一点点动心她也绝对不再退缩,要跟别的女人分享都可以,就让她成为他的人吧! 这么想着下一秒,苏怡忽而起身,一下褪下了身上那件轻薄单衣! 外衣之下,她竟是未着寸缕,随着那个动作,她一扬手,之前镶嵌在她项链上的监视器被挂到掉了下来,滚了几圈掉落在地上,远远的还是拍到了床上的光景,那白花花的一大片影子,看得监控这头安浔目瞪口呆。 不是不害羞也不是不害怕,下一刻苏怡一咬牙俯身而下,就在唇瓣即将触上那总是透着三分凉意的肌肤的上一秒,忽然一道锐痛抵上咽喉,苏怡慌乱之间对上那双冰冷墨瞳,她感觉到了,那是一把刀,横在她的颈项,微微用力,甚至已经划破了她的皮肤! 是啊,刀… 他身边怎么可能没有防身用的器具! “下去!” 下一刻,终是最后一道命令落下,他平素说话做事从来指令不下第二遍,这一次能给她三次机会已是通融中的通融! 眸中一瞬闪过一抹凄凉,下一刻苏怡却是再也不敢迟疑半分一下退了下去,落到地上的时候,她咬牙抬起头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不行?!明明之前你就来救我了,明明有炸弹你都没有放弃!那不是说明我在你心里是很重要不是么,还是,还是她更加重要?…” 苏怡忽然冷笑起来:“只是我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你既然都已经可以陪我一起死了,还能有谁更重要,还能有谁?!” 那一声声控诉,借由监控传递,撕心裂肺,俨然中毒已深… 如果说前一刻在山顶湖的种种并未将他的设计发挥到最大功效,那么此时此刻,疯了的苏怡做出的这一系列举动显然是大大增加了他的胜算,他就知道霍城是作死,就像安浔说的,那是他自己要去的,怨不得别人! 淡淡勾唇,小E回眸,望上身侧电脑屏幕上安浔的脸,她什么都看到了,现场直播已经很到位,她的淡定还能继续再装下去么?小E冷笑起来。 “怎么,你是不是在想,其实霍城还是不错的,至少他没有顺势同那女人发生关系,还算,是个君子?”一句说来,自是满含讽刺! 轻轻垂着眼,安浔望上屏幕上那峰回路转的一幕啊,说实话她的确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只是那一句嘲讽… 安浔淡淡弯起嘴角,忽而抬眼:“君子么?你怎么不觉得,我大概是在想美人当前脱光享用的时候他都不上,会不会是不行?啧,如果是那样,我是不是真该听你的,再考虑考虑?~” 安浔素来没下限,一句出口把小E噎得一愣,笑容僵在脸上他一瞬抬头望见她眼中的戏谑,终于忍不住彻底爆发:“你不要再笑了,现在还装有意思么!你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如果霍城输了你就再也不能见他,现在他摆明是输了,这样的男人也根本不值得你喜欢,你早点放弃的好!” 一句话,吼着说来,气急败坏对上的却永远是一抹云淡风轻的笑。 甚至,此刻的安浔看着更加淡然了,淡淡一抹慵懒爬上眉梢,她笑着往后靠上椅背,轻摇了一下头:“霍城输了?哪里输了?” 呵?呵呵呵! 小E冷笑三声,到底还是年纪小沉不住气,装了整整一天的神秘高冷后终于端不住了,这三声笑,调子里满是鄙夷。 “哪里输了?安浔,你不要告诉我你看不出来!他今天去救人,就是输!看见炸弹不跑,更是输!现在他还给了那个女人不该有的期待,这不是完全输到底了又是什么?!难不成你是想帮他耍赖?呵,安浔,没想到你也会是这种…” “嗯,其实我也没想到呢,没想到小E你脑瓜还挺好用,最后这一局,设计得很不错呢~” 却是那一句嘲讽还没来得及说完,安浔已是淡淡笑着打断。 她似已经不在担忧了,甚至之前苏怡脱衣服那一会儿她的惊异都已经完全烟消云散,望上镜头后的小E,她的笑意,似若有似无带上了一抹心安:“其实今天,如果霍城真的跑了,才真是输得彻底,不是么?” 一句话落,兜帽之下,小E脸色变了。 “苏怡身上的炸弹本来就是个假摆设,目的就是混淆视听,引人慌乱而已。” “那铜鼓山,山顶有个湖,山里还有有个洞,那么薄的石壁,如果苏怡身上那分量的炸弹爆了,岂不是整个山都得炸开了,到时候岚湖水泄引发山洪,山下的小镇岂不是全毁了——” 安浔笑着偏过头:“为了我的名号你当然不会做这样的事,同样,你以我的名义给霍城下的战书,NYX是谁?NYX是以正义的使者自诩只杀罪犯的大好人啊,又怎么可以公开屠杀平民?有这样的前提在先,你觉得我猜得到的东西,霍城会猜不到?” 呵呵,所以我们的小E啊,还真是,可爱的紧~ 淡笑一句话落,秘密被拆穿,无所遁形之中小E死死咬牙,下一刻却是还没待他开口反驳,耳麦里忽然响起一道淡淡男声,将他打断。 “你身上的炸弹是假,山洞暗处还有一枚轻弹,那一枚,是真。” 小E不可思议猛一抬头,那一刻他听到的所有安浔也一定听到了! 霍城撑着床沿坐了起来,此刻脸色比方才更加没有血色,他那一句是对着苏怡,但是显然她完全没有听懂! “绑在你身上的炸弹只是幌子,真正有用的是另一枚延时型轻弹,进入山洞的时候我已经触发了另一枚炸弹,这样小规模的炸弹不会对山体造成损害,当然要炸死一个人,绰绰有余。” 清淡男声落下,不知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好心情还是打击小E的输赢论,安浔居然接下话头: “一般延时型的炸弹,分为计时型和二次触发型两种。如果是计时型,那么时间必定设置得非常短暂不会给人逃脱的机会;如果是触发型,那么就不能在山洞里乱走了,一动,可能就爆了~” 另一头,霍城淡淡抬眼:“所以在发现那个轻弹时,我只有一个选择,留在山洞,等待一段时间,如果能确认轻弹是触发型的,再分析触发条件。” “至于等待的时候,万一炸弹爆炸——” 监控那头淡漠声线扬起的同一刻,安浔轻轻勾唇,那抹笑,明艳肆意! “如果炸弹爆炸,十米范围内无遮掩的死亡率在百分五十以上,有遮掩的情况,死亡率,为零。” 一句,话落,苏怡愣着望上霍城的眼,在看清那抹暗色间直白了当的冷意时,忽然明白了最后这句话的含义,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 所以,他不走,根本不是为了她,而是因为炸弹可能是触发型的,他要杜绝危险! 而那遮蔽,哈哈,那遮蔽!当她身上的炸弹计时终结的时候,他曾经拉了她一把,让她靠近了他身边,那时候,那时候!他竟是在用她做挡箭牌?! 那一刻,苏怡,小E,两人都脸色发白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片刻之后,疯了一般,苏怡大声吼了出来! “…不会的…不可能!…你是故意这么说来骗我的对不对,你就是不想接受我的感情对不对?!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明明来救我了,你明明是来救我的…” 那一刻,青黑墨瞳淡望而下,安浔想,她大胆揣测,霍城这时候估计正在后悔,早知道就把人丢着不管才好。 青梅竹马,义信骨干,苏小洛唯一的姐姐…苏怡的确有着不少他该去救的理由,看在“挡箭牌”的份上,她又该不该算了呢~ 眸光清淡,望上苏怡痛哭流涕的脸,霍城的个性,面瘫,话少,感情这种事他更难表达,便是对着自己心爱的姑娘他都说不出怎么深爱又为何深爱了,更何况是对着一个不喜欢的姑娘,来解释为什么不喜欢,为什么不想要… 他是真的努力去说了。 其实这个世上很多人做很多事,都是没有什么特殊含义的… 比如说你每一天吃饭,洗澡,睡觉,都是该做的事,做起来也自然而然,但是不去做也没什么,全凭心情和时间而已。 救她,便是这样一件事… 力所能及,何乐不为? 只是这个世上还有一些事,是重要的,必须的,比如说呼吸,比如说心跳,比如说爱一个不能不爱的人,这样的事,优于所有。 而他的最优,是一个必须得到的女人。 “我有一个必定要得到的人,必定的意思,是不惜所有。” 最后,直至他淡淡开口,监控那头,甚至连她都微微诧异,这个世上,似已经鲜少有人能把情话,说得这样直白而恐怖了… “一切同这个目标相违背的东西,都必需舍弃。所以在没事的时候,我救你,在危及生命的时候,你替我死…” 因为他必须活着,直到拥有他心爱的姑娘,直到一直拥有下去,这是法则,无从动摇。 … 嗯。 所以最后,是她,赢了呢。 V141 她喜欢他 小E原想着,这一次能让霍城死了,最好。 他见识过霍城的实力,没有直接弄死他的信心,他设计了这样一个陷阱无非是想要在他战斗力最弱最容易下手的时候孤注一掷,而他做得最成功的,是事先得到了安浔的许可! 她早已动了心,跟霍城在一起,只是时间问题。 她做决定从来不受别人左右,一旦他们在一起,感情加深,她会越来越在意越来越难以放手,便再也不会有回旋的余地! 所以这一次,便是他唯一一次机会! 以后霍城不可能再轻易上当,安浔也不可能再一次答应他的肆意妄为,当初她接受这场赌局的时候他有多高兴,现在便有多绝望,只因她的笑容,她的笑容…! 笑得就像是她赢了一样,那么高兴,那么兴奋,她明明就该是跟他一边的,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明明是敌人的男人露出那样的笑容! 指尖轻轻绕过发梢,安浔垂眼,又抬头,那一刻眸色里清亮的幽光流转,像是预示着心底里有什么再难抑制的猛兽,破冰而出! 其实小E的这个计策真的很好,好到之前便是她都没有办法把所有的发展考虑进去,跟着看了一场好戏。 “霍城不可能不去救苏怡,所以这个局最初,他便会欠我一次。” “之后在山洞,他只要动了任何一根引线,那暗处的轻弹便会爆炸吧…之前我也答应你了,他的生死都交在你手上,便也不能再追究半分。” “所以这一局,他活着,便是失了心,死了,便是失了人;最次的可能,他活着回来我心里也必定扎上一根刺,对他到底不会再如从前那般看重,而如果让人死了——” 安浔轻轻扬起嘴角来:“即便我会怪你,也终不会杀你,我个性怪异,难得有了一个喜欢的人还这样没了,将来也不太可能再对谁动心,死了一个霍城,的确是,一劳永逸。” 她笑着,轻言几句,点破所有。 视频那头,小E死死攥紧掌心,直至指甲都刻入肉里渗出血来,这是她第一次承认,她居然亲口承认了喜欢霍城,只是她怎么可以喜欢他,怎么可能喜欢他,不可以,这绝对不可以! “他是仇人,你傻了么,霍城他是你的仇人啊!” 小E一瞬吼出来:“你难道都忘记了么,当初是你跟我说的,说你原来叫辛蓝,有一个妹妹,四年前你们两姐妹被人害死了,当时害死你们的人都是仇人,霍城也是其中之一!他再好也不可以,你怎么可以喜欢一个仇人,怎么可以?!” 那一刻,如同猛兽一般一瞬往前撞上桌沿,小E疯狂嘶吼起来! 那一声声质问,透过变声器传来嘶哑无比,安浔淡淡望着第二次暴走的小E,心底幽幽叹了口气,当年的案子她跟他和盘托出他全都知道,只是她到底是如何想的,她谁也没有说过。 当年那案子,涉案人不少。 最初提出要带严昊涵他们去小紫住处的秦可儿,是一个; 同秦可儿一起过去,之后见证了整个犯罪过程却袖手旁观的关祺,是一个。 祝晓青是最糟糕的,当初就是她为了巴结权贵导致了悲剧发生,她明知带着人回去小紫可能会出事,还是抱着侥幸心里把人领了回去,所以她同样该死; 还有小紫的另一个室友,郑海兰,当时小紫出事的时候哀求她报警,甚至她之后还有一次可以逃出去叫人的机会,但是她却什么都没做,助纣为虐,她是,第四个。 所以除却霍凌风严昊涵这两个直接参与了小紫死亡的罪人,其余的复仇对象,还有四人; 她要报的仇,是小紫的仇,而霍城,他跟小紫的死,没有半点关系。 当她淡淡说出这一番话,惊怒之下小E死死咬牙,他完全不懂她的逻辑! “什么叫没有关系?当初如果不是霍城参与了掩盖罪行,要不是他下令把你们姐妹碎尸,现在这个案子已经破了,你也不必再复仇,所以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是么,案子破了,就不必再复仇,小E,你当真,是这么认为的? 清清淡淡一句,终是带起了些微冷意,说起当年案子的时候,安浔一直都是这样,语气淡得就像是在说一个故事,神色却是冷得,像是永远化不开的深寒。 “当年的涉案人,先不说严昊涵他们几人非富即贵的身份,单单只说霍凌风一人,他那年只有十五岁,还未成年,就算案子能破,他们几人坐牢,你觉得,又能坐得了几年?” 安浔淡淡抬眼,眸色冰凉:“霍城的确参与了罪行掩盖,只是当初参与的人很多了;小E,以你对我的了解,你觉得我是那种凶手落入法网就觉得大仇得报的,可以安心放手的人?” 她柔柔笑起来:“当年的案子,不是没有发生过转机,此后涉案人高子轩自首,供出苍山埋尸地,警方全力搜山却是没能找出尸体来…你觉得,当初动了那封尸罐子的人,又是谁?” 所以,当年的案子,牵扯临江黑白两道无数高官权贵,就算霍城不参与,他们照样能将案子逆转得滴水不漏! 当年的辛家只是区区小镇一家平头老百姓,案子一路彻查媒体蜂拥而至,那些打着揭露真相的名号,实则却是将两老的伤口再度挖开伤得鲜血淋漓的报道,敢说没有半点人为操纵的痕迹?! 金钱诱惑,生命威胁,还有数不尽的精神压力,不断碾压着那本已支离破碎的家庭。 彻查带来的只会是痛苦,法律也不可能再给她任何公平,那么,掩埋真相不是一件很好的事么? 霍城参与了,她自己也参与了,他们一群人好好的把真相埋藏了下去,给了她如今这个最美好的黑暗。 在这里,她终是可以好好将所有该算的账一一算清,她并不反感如今的生活,相反,这样的生活,才是她回归的意义! 所以霍城并不是仇人,他只是做了跟她一样的事,谈何仇恨? 她回归便是为了替回不来的小紫复仇,至于她自己… “那一晚,是高子轩受了霍凌风的威胁要掐死我,只是他没能成功。”所以她的名单里,高子轩也不在。 “后来,是霍城安排属下碎尸,而我的确是在那时才死了的…” 说到这里,安浔抬眼,淡淡勾唇,那一刻白皙无暇的面容上甚至浅浅泛起了一抹红晕,她笑起来,眸光闪闪,透出了一抹诡异。 “只是那碎尸,其实一点都不疼呢,其实很舒服哦~一刀下去,刺破皮肤,划开肌肉,那样的触感我以前从来没有感受过,小E你试过就会知道的,那并不是痛苦,而是,快乐啊!~” 她轻轻吐息,用最柔软的声线说出最疯魔的话来! 他一直知道她不正常,却一直以为那是仇恨夹着冷血浇灌出来的性格,从未想过她竟是这样的心智异常! 死死咬牙,今晚震撼太大,这一瞬小E终是发觉他自以为了解安浔实则却是从未了解到真正的她!她跟他的想法从来不在一条线上,对于霍城,他从最初就想错了! 安浔在下一刻缓缓起身,一身棉白的裙装,看着温柔动人。 “霍城他啊,他的血真的很香,以前他不是仇人,而是猎物,我一直都很想要的…” 她说着,吃吃笑起来,那个眼神让小E一瞬惊慌! “你不要去,别去!…是我错了,这次是我错了!不行的,不可以,你一定会受伤,以后一定会难过的,所以你听我的,不要去!…” 终是褪下了所有的狠戾,小E慌乱着哀求出口。 这样的感情是禁忌,重生三年,复仇一年,她一直都把自己保护得很好,无论面对多么凶险的情况她都能设想周全,用最理智的方式应对一切,这明明是她能一路保全自己,赢到如今的资本! 却是此刻,从那双清亮的墨瞳里,他看出了太多的感情用事冲动疯狂,这样的她会把自己放到最危险的境地,以后的对决她该如何面对?以后的复仇她又该如何选择?不远的将来她必定要面对狩猎霍凌风的局面,届时她怎么面对霍城,万一最后一切曝光,她又怎么可能不受伤?! 不值得,为了一个男人,根本不值得! 是他错了,他不该逼她也不该去招惹霍城,他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事! 所以他只求她回来,不要迈出那一步,他宁愿她永远把自己封闭在壳里,也不要她傻乎乎的冲出去承受感情的伤害! 有私心么?做了这一切,他承认自己有私心! 是为了她么?心思单纯的孩子,他的世界就那么大,每天想什么做什么都只是围着她转,其实她也知道的,他的确是在真心为她着想。 那一声声呐喊中,安浔静静相望,眸光中,浅浅无奈伴着一抹温和。 下一秒耳麦中却是传来一声杂音,小E微微一顿,眼看着安浔迟疑了一下,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来。 以前霍城每天必来的短信,已是有好多天没有发来过了。 她其实有些猜得到,那夜在游乐场他被她那样折腾了一番打击很大,心情不好是一方面,觉得有些对不起她是一方面,最后连短信都觉得没有资格发了,这样的心性,让她又是好笑,又是叹息。 那么今晚,那条久违了的短信再次发了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伤重,低烧,还面对了一场突袭,今晚他的确承受了太多,最疲惫,也最难受。 在这样的时候,她想,他当然会很想她… 一条短信,两个字,她看了就放下,再抬眼时,眼底却已是再也压抑不住的光。 下一刻终是微微歉意的再望了小E一眼,安浔扬手拉下耳麦,在小E大叫起来她却再也听不见的那一刻,转身拉开房门跑了出去! —— 凌晨时分,初春的临江气温依旧很低。 昨夜刚刚又下过一场雨,地面还是湿的,一路出去,无月无星。 安浔从市郊秘密基地出来,叫了一辆车直奔市中心。 到达义信附近的时候天还没亮,她没有直接找过去,而是在街头独自一人游荡了片刻,夜晚微风清冷,慢慢平复下了她的情绪。 如果论对错,其实她并不肯定今晚做下的决定,一定是对的。 只是论心情,她想,如果此刻这样的心情她都选择压抑下去,将来,必定后悔。 重生一世,这一世会有多长能有多长,其实一直是个未知数。 她的生活充满了危险,会尸化的体质也是个隐形炸弹,谁也无法保证明天她会面对什么身体又会不会出现新的状况,换言之,如今的每一天,都必须珍惜。 当初是因为珍惜,她选择放弃很多东西;而如今同样是因为珍惜,她再也不敢浪费时间。 沿着人行道的上街沿,安浔一步一步,缓缓向前。 她平衡力很好,步子走得清浅又优雅,淡淡的影子,在路灯下拉得很长。 她又想起来了,方才监控视频里,他最后那一句想得到。 用着那样淡漠的语气平铺直叙说着那样的话,那就是她喜欢的人呢,心心念念,日夜记挂,想一下便想见面,看见了便想触碰,碰到了,会不会便再也放不开手…原来她对他,又何尝不是一样? 想着,似是平生第一次的,浅浅的热度攀上耳际脸颊。 低头的时候,安浔认真的想,只是那句得到表述得还有待考量,她永远不会成为谁的东西,所以论拥有,还是她来拥有他,为好。 … 随后,当清晨的第一缕晨曦从厚密云端淡淡洒落,这一日终是不再下雨,凉风习习,天青如洗。 霍城在天亮不久就醒了过来,他一夜都睡得不太安稳,醒来后甚至感觉有些恍如隔世。 睁眼躺了几秒他习惯性拿起手机看上一眼,屏幕亮起上面一片空白,仍是什么都没有,看过之后他沉默片刻,撑着床沿缓缓坐了起来。 那张清淡容颜上依旧辨不出情绪,霍城下床,沐浴洗漱,换药更衣,一身黑色西装上身,镜子里映出的人影长身而立气质冷清,又成了平日那让所有人依赖同惧怕的冷面当家人。 义信事务一日都不能停,他也没有什么多余时间再分心在其他事上,收拾妥当霍城推门而出,顾三早已在门外守候。 自今年年初起,义信便开始了大规模扩张,以迅猛之势吞下了城东城西两座码头,将两地黑市交易全部控到了自家名下; 如今义信如日中天势头正猛,除却早先立下合作条约的永兴,已是逐步将临江余下的各中小帮派剿灭的剿灭吞并的吞并,大有在临江一家独大之意! 这样的做法不难理解,从最初接掌义信到如今稳固了地位,坐稳了自家江山的君主,没有几个不会对外扩张意欲再打出一片新天地来的。 当年的义信同永兴都经历过这样的进阶,而如今霍城已经做好了更上一层的准备,他年轻,果决,办事头脑同狠劲一样都不差,趁着如今夺取王权再花上十年巩固地位,待到他开始培养接班人的时候,留下的将会是一整个暗夜帝国,再也无人能够企及! 这样的动机不难猜测,霍城本就做得正大光明,几番动作之后,自会引起永兴方面的不安。 所有的合约必定是建立在同等互利的条件下才是有用的,不然等同于一张废纸,诚信二字起不了半点作用。 这一点霍城很明白,洪德昌更是体会深刻,今日他受邀前往永兴同洪德昌见面,为的便是两家后续的联盟协定,至于最后是给上一颗定心丸还是进一步煽动恐慌谋取更大的利益,他还在考量之中。 一路自走廊经过,人前霍城永远是淡漠清冷的模样一身寒意寸寸逼人,除却时时跟随左右的顾三,大多数人都是不得召唤便趁早避让。 跟在霍城身后,顾三沉默抬头,今早自家爷身体似乎已经没有大碍但是心情却并不见得很好,与永兴谈判不知结果当会如何。 想着,两人下至二楼,刚从楼梯口拐过,便见前方走廊窗前有两人正趴着说笑,一副轻松闲适的样子,并未察觉身后异样。 霍城停下脚步,淡淡望去。 他站得高,从他的角度可以一眼看见窗外景物,那里,院落之外的小街一片寂静,只有寥寥几个行人无声走过;下一刻,一个手挎小包的女人缓缓从街角拐弯过来,刚刚经过一片积水的洼地,忽然脚下一滑,一屁股摔倒在了水洼里! 泥水溅了女人一身,她愣着坐在脏水里还来不及反应,下一刻头顶房檐上一处破掉的下水管忽然一歪,积满的雨水兜头浇下将女人淋了个透心凉! 前后两次意外间隔不到几秒,路边所有人愣着注视的下一秒,窗前两个年轻成员噗嗤一声爆笑出来,捶胸顿足笑倒在了一起… 那一定不是第一个在这里摔倒的路人,方才那两人肯定就是在笑一样的事… 咳咳,这可是在堂会哪里是可以这么轻松闲适的地方,顾三看得一阵无语,随即轻咳两声以作提醒。 听见声音下方两人猛一回头,一瞬对上那双淡淡冰凉的墨瞳笑容抽筋了一样僵在了脸上,立马后退并排站到了墙角,低下了头去! 霍城没有搭理基层人员的闲情逸致,经过的时候甚至看都未曾再看两人一眼,冷冷走过。 谁知道一大清早就这么倒霉撞上当家,两人杵在墙角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直至两人拐弯下来走没了影都没敢再动一步。不让离开就是要求罚站,也不知道要站多久嘤嘤嘤… 另一头,下至底楼,院外早已有车等候,顾三先一步上前拉开车门,霍城来到车边刚准备上去,却是忽然顿住了脚步。 清晨时分,空气稀薄,微凉的晨风迎面而来,拂过发梢的时候带起丝丝凉意。 街角一抹淡漠影子,静静站在风里,纤细娉婷。 余光将将瞥到的时候那风中凉意一瞬入心,愣过一秒,霍城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朝那处望去! V142 疼,却放不开! 那一个清晨,安浔做了很多事。 先是找了一个早餐铺子喝了两碗豆浆吃了七八根油条,然后去便利店买了一瓶水一把小牙刷整理了一下仪容;做完这些时间还是很早,把自己收拾回小女神模样的安小浔沿着小街四处逛了逛,在一家服装店门口停了下来。 那家店很小,半面墙的橱窗里展示着一套漂亮的小裙子。 墨蓝色的小披肩,浅驼色的碎花裙,裙子及膝,下摆呈荷叶状,质感很不错。 这样的衣服不是安浔平时穿衣的风格,今早看着却是觉得轻飘飘的格外舒心,她索性在店门口坐了下来,等候片刻等来了清早开店的勤快店主。 今天一天似乎都很顺利,再次从小店出来的时候,安浔换下了那身有些像睡衣的白裙子,换上了橱窗里整套的裙装。 轻柔的雪纺裙子勾勒出姣好身材,她在腰间加上一条细带,配上了黑丝短靴,长至腰际的黑发轻轻披散下来,浑身没什么鲜亮的颜色,一身偏暗的衣服却是衬得肤色更白眸色更亮,整个人都带上了柔和的味道。 换装之后安浔心情更好,提了装着原先衣物的袋子出来,再次绕回义信堂会的小街。 时间差不多了,她开始犹豫之后该如何行动,等着霍城出来假装偶遇么,还是她干脆直接给他发短信告诉他她过来了,让他快点出来接驾? 想着安浔轻轻弯了弯嘴角,其实她过来一路上都在想一会儿看到她之后,他会有的反应。 这样的心情着实不像她,牵牵扯扯的让人有些激动也有些紧张,想着她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来,低头的时候一阵微风拂过,长发扬起时她下意识伸手将发丝别到耳后,那个动作轻柔,纱质的裙摆缓缓漾开的时候,便像是时光都停止了,一条小街上,来往许多人都放缓了脚步,呆呆望了过去。 清风拂面,刹那像是吹皱了一池春水,霍城回眸的一瞬间,从未想过眼前会映入那样一幅画面。 如同他梦里走出来的姑娘,此刻竟亭亭站在一片模糊的街景中央,还是一样的白皙澄净,五官那样的细腻柔和。 一抹淡淡的笑意落在她眉梢,晕染成青黑眼底一层薄薄亮色,一时便像是绕过的清风都带上了她身上的味道,清幽动人。 那一刻,那一抹笑容那个人,看着是那样的不真切甚至像是幻觉… 下一刻,她似察觉到了什么忽而抬眼,如翼般的长睫轻轻掀起的那一秒,似有一道无形光影瞬息袭来狠狠抽动了他的心,他愣着看她,看入了那片澄净墨色里,看她稍愣一下,微微诧异,随即嘴角上扬,弯出了一抹浅浅愉悦的笑。 她在笑。 望着他笑。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笑容,那么澄澈漂亮。 那一刻心底的情绪满溢出来,她想矜持一点似乎都使不上力气,望上不远处那双淡漠沉静的眼,便是这么巧,她正念着他的时候,他就出现在了眼前; 是她最喜欢的样子,一身玄衣,清隽冷清,他站在那处,隔山隔水一般仿似遥不可及,却是那一双紧紧凝望而来的眼,里头暗色翻滚似是再难压抑的悸动,他也呆愣也吃惊也完全反应不过来,终是回神的那一霎,眼底狂喜弥漫! 那抹情绪,像是扯着了她一样,让她下意识就往前小跑了两步,似有红晕隐隐浮上耳尖。 随即她迟疑止步,先一刻她只看见了他,这一刻才看见了他身后跟着的乌泱泱一大群人… 今日两帮会晤要去永兴地盘,义信自是一大票人相随,彼时街边停满了车,路上站满了人,所有人都齐齐偏头盯上了街角那长发大眼的姑娘,然后不少人认了出来,尼玛那不就是当家看中的妹子么?! 安浔有些窘了,今天她来,状态不同心情也不同,少了些平日惯有的强势多了几分不常有的羞涩,反倒像是有些输了气势,对着这么多人开始不好意思… 下一刻想着该如何做,安浔微微分心,方再往前迈出一步,忽然感觉脚下踩着了什么东西倏地一滑! 她穿着新鞋本就不太习惯,那一下猛然失了重心,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一下朝后栽去! “安…!” 远远的她只听见他叫出半声她的名字,身体已经完全失去平衡。 她没留意到那水洼他也忘了警惕,下一刻霍城才猛然反应过来赶了过去! 他们离得不远他速度一向很快,摔落的那一秒安浔脑子转得飞快,想是她自己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躲开呢,还是装装柔弱等霍城过来英雄救美? 穿着这样的小裙子鲤鱼打挺着实不大合适,她正想着时候晃眼已经看到那双青黑墨瞳到了身前! 打定了注意,她不再挣扎,甚至还稍稍放松了后背,等着被救的下一秒却见霍城眉心忽然一下皱起,在将将离她半步之遥的地方猛得半跪了下去! 他手心擦在地上,根本没来得及碰到她! 她恍惚抬眼望去,还没来得及看清人就落了地! 哗啦一声,那一跤摔得极重,污水四溅的时候安浔只觉得身体里心肝脾胃都跟着抖了三抖屁股摔得特别痛! 那一下直接把她摔懵了,她一抬头对上近处霍城微微苍白的脸,似想到的什么下一秒忽然头顶传来一声轻响,她一抬头,只见顶上屋檐一段破损的落水管横了下来,一震过后,里头积水荡了荡,承受不住兜头灌了下来! 那一天的那一跤,倒霉至极丢脸至极! 安浔自问长这么大活了两辈子,从来没有在大庭广众下这么丢人过!而且还被一群义信成员! 最后的最后,唯一万幸的是当那冰凉雨水浇下的瞬间她还记得低了头…嗯,所以只是被不偏不倚从头到尾淋了个透心凉,而已!… … 什么叫峰回路转?什么叫乐极生悲? 小披肩耷拉在身上,小裙子上沾满了泥点,头发滴着污水安浔沉默抬眼,一眼瞥见,原来霍城也沾到了一点点水呢—— 就那么一小滴!溅在手背上! 呵呵呵,安浔猛一抬头,迁怒着瞪过去,什么羞涩激动腼腆喜悦现在统统没有了,她都快要气炸了! —— 半个小时后,堂会三楼,寂静卧室内,霍城站在床边空地上,有一些恍惚还有一些焦躁。他下意识握了握掌心又松开,抬眼望去的浴室方向,传来潺潺水声。 是安浔… 居然是安浔! 他轻轻垂眼,一双暗色的眸子里情绪晦暗不明… 他们回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小时,之前他拉着她起身,一路带她回义信,进了房间她看都不看他一眼,沉默一会儿,闷声不吭去了浴室… 现在她在洗澡,他一个人在门外守候,茫然之间他甚至不确定之前发生的种种都是真的,手心微微冒汗的现在,他少有的无措… 想了那么久,确认了那么久,思绪来来回回碾压方才的一幕幕拉锯一般在脑子里过了无数遍,此时此刻,他明明知道她就在那里,一墙之隔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他却还是有些恍然在梦不知所措,根本反应不过来从刚刚到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 脑海里充斥的念头有太多,他却是勉强压抑,让自己什么都不要想。 不想好的结果也不想坏的,不去揣测她会出现的原因,也不去考虑是否一切都有了转机; 然后他等了下来,努力放空一切专心等待,却发觉单单只是她在他房间里,仅仅一墙之隔伸手可触这一点,都让他再难平静! 再是在房间里踱了一圈,永兴的事他早就忘了,刚刚那一刻再度撕裂的伤口,也根本没感觉疼… 此刻心头更深处,更强烈的情绪是深深的渴求,猛兽破笼一般呼啸而出! 经过昨晚,他本就用着几近全身力气压抑着对她的想念,现在见到了,他怎么还可能压抑得下去! 卧室大门外,顾三沉颜守候,不远处一个骨干成员等候片刻上来询问,顾三冲他无声摇头,示意今天永兴行程暂且推后,全员待命。 下一刻,安静卧室里最后一点声音也没了,浴室水停了,霍城微微紧张的抬起头来。 义信堂会的住处装修并不豪华,只配备了基本设施,安浔洗澡洗了很久,其实大多时间都在磨蹭。 经过刚刚那一下似乎什么情绪都摔没了,她现在屁股疼得厉害也觉得更加不知该如何面对,直到水都洗凉了她才叹气关了龙头,随意擦了擦头发,翻出之前穿的小白裙子套上身。 还顺利呢… 顺利个鬼! 站在门边,安浔恨恨的想,终是开门出去。浴室外就是卧室,她想也知道霍城肯定就等在外面,推门而出的时候一抬眼,果然直直对上了那双青黑墨瞳。 他脱了外套,仍旧是一身黑衣,此刻正站在浴室门外,一点掩饰都没有的干等着,看她出来,神色一顿,微微紧绷。 那张淡漠容颜还是没什么血色,身上的伤他也一定没去处理,他惯爱一身墨色,那暗色似乎也最衬他的气质,近处看去那双清淡眉眼愈发细腻出尘寸寸透着精致禁欲,再加上那一抹微微病态的苍白,安浔忽然想起了第一夜见面时发生的种种… 那次他的伤是为了救人,这次是为了还恩。 只顾好自己的时候他从来所向披靡什么事都没有,却是屡屡在这样的事上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还好意思用那样招人心疼的样子对着她… 安浔眼神微微冷起来,她是傻子才同情他!明明他救谁都赶上了结果就是赶不上来救她,简直是要气死她! “我要回去了。” 她忽然开口,冷冷的说。 一片寂静中,霍城本正默默盯着安浔看,眼神胶着,甚至有些魂游天外; 那一身雪色的衣裙,亦是让他想起了初见她那一夜,所有叫人心悸的情愫同感受。 安浔是直发,少有的肤白胜雪却是青丝如墨,长发打湿之后会微微卷起,成大大的波浪,一晕一晕如同海藻一般披散在肩头。 她湿发的样子无疑更好看,厚密的发丝衬着那张皎如皓月的容颜更能带出三分清冷七分妩媚,便是作厉声厉色的模样都是魅惑动人! 视线绕过那黑发之下一抹雪样肌肤,霍城不自在的移开视线,只觉喉咙一阵发干,还不知该做什么说什么的时候,却是被那冷冷一声忽而打断。 他抬起头来,无声对上她的视线。 她在瞪他,有些恶狠狠的,同样是他从未见过的情绪。 他有一瞬忪愣; 吃不准她的心情和那一句里到底有几分真心。 他沉默望着她的脸,眸光隐忍中更多的是不愿意,迟疑中他想起了她之前穿的那身衣服,清晨时分她出现在堂会门口,穿了一套裙子还带了一套在身上,怎么想都… 一个大胆假设下一刻忽然在脑海形成,太过积极都显得不像是真的!再次将那双清亮墨瞳里的冷意看过,他一贯面上不显心中情绪却已是翻江倒海,再次握紧指尖的那一刻,霍城微微抿唇。 “你头发还是湿的,会着凉。” 轻言一句,安浔一眼扫过去,并不说话。 “…这身衣服太薄,出去会感冒。” 她神色淡漠,依旧不动。 他却已是觉得,她其实不是真的要走。 “那双鞋脏了,清理或是买新的都需要时间…要不再等一等?” 他试探开口,以上三个理由,没有一个充分。 她终是抬眼冷冷瞥来一眼,静默片刻偏头看了看,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陈设简单的卧室,除了床和衣柜什么都没有。那一刻四周静得没有一点声音,便是彼此的呼吸都浅浅相闻,他微微屏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缓缓走了过去。 他在她身前蹲下,低头的时候,微长的刘海在眉间落下剪影。 气氛在那一刻微微凝滞,浅浅又似有了些暧昧,安浔轻轻垂眼,看他下一刻伸手握上她的指尖。 他从来都是那样,看着很淡然,然后无比淡然的做出这些不留余地的事来。 指尖那一刻传来的温度明明只是温热却又像是倏然有些烫手,她似在心里挣了一下,实际却是没动,看着他翻过她的掌心查看,他本是想看看她有没有擦伤,握上她的手时才发觉凉得厉害。 “你洗的冷水?”他抬起头来。 她连他皱眉都喜欢。 她摇了摇头:“只是到后来凉了。” 他轻叹口气,指尖紧了紧,下一刻起身去浴室拿出一个盆,烧热一壶水倒了进去。 热气在微凉的空气里氤氤氲氲,她坐着不动,看他沉默忙碌,这样的气氛,微冷,却又亲近,让人微微压抑,却又觉得安心。 其实从很早开始,她就有这样的感觉了,遇上霍城,她好像常常都会不像她自己,也许从最初开始这段关系,便已是特别… 她在意他许多,无论是最初为了复仇,还是之后渐渐偏移了轨迹,两人的关系,初初看去哪里都是她在主导,此刻她却又恍惚有些明白,他那样的个性又怎是随波逐流的,迁就她纵容她,他原是留她下来都说得小心翼翼; 却是,只要她稍不留神给他一次机会,便会像现在这样,被他带着一步步走远,直至听之任之,再也绕不出他抬眼望来时,眉间一抹淡淡坚定的温柔。 长指绞过毛巾,霍城抬眼再次望去。 他半跪在她身前,何时有过这样虔诚的姿态,却是此刻,心中,眼中,他满满已是只能装得下她一人,又有何事做不出来。 珍惜得不知如何是好,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这一刻,心底压抑的情绪不断膨胀像是将所有角落填得满满当当,本是只要能看她一眼就能心满意足,今日之前他又何曾想过能有此刻,当他抬头询问,她会那样望着他的眼,微微抿唇之间,甚至带起了一抹浅浅羞涩… 那一刻,就像全世界都完全颠覆了,今日一切,彻头彻尾都像是幻觉! 就像青城那一夜,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她会那样排斥那样拒绝那样不留丝毫余地的甩开他的手; 这一日,他也根本不可能想得明白她为何会来又为何改变了心意甚至像是能开始回应他的感情… 只是所有的这些,这一刻,仿似都变得不再重要; 她在笑着,望着他,眸光轻柔。 四目相对,他终是扬手,温热的毛巾轻轻拭上她的眉心。 安浔温顺的闭上眼睛,热度让白皙的脸颊透出点点红晕,两道墨色绒羽一般的长睫微微轻颤,终是在下一刻睁开,四目相对,那双总是淡漠得映不出任何光亮的墨瞳里亦终是点点聚上了神采,薄唇轻扬间,带起了一抹浅浅笑意。 毛巾轻拭过脸颊,颈项,细细拂过手臂,掌心,那样的温柔旖旎无限,叫人心悸连连; 直至他终是握上她的脚踝浸透水中,指尖轻轻揉过她每一寸肌肤纹理,所有一切他做得自然而然她却是倍感羞赧,脸颊那一层好看的红晕,至始至终没能褪下去… 最后的时候,不知是羞的还是热的,她终是全身暖和起来,小脚搭在他膝上,看他细心用布裹了,认真擦干。 女生的脚其实很私密的,明明不是能随便碰的地方,不管他知不知道,刚刚那样都很色情… 安浔垂着眼,很正经的想,下一秒霍城抬头,顿了顿,好看的眉眼带出一抹歉意:“我身上有伤,之前伤口裂了,不然不会让你摔的…之后不会有人提起这件事…对不起…” 唔…对不起是吧… 呵呵,看来他还知道她会生气啊~ 安浔被哪壶不开提了哪壶,眨了眨眼,忽而轻轻扬眉:“受伤很疼吧?” “…嗯。” 那一句,语气轻柔,甚至带着些关切,霍城轻应,却感觉情形不对。 “是吧,那这时候呢,还疼不疼?” 结果他话音刚落,她抬脚一脚就踹在了他胸口上,那力度不轻不重连角度似乎都是正好,疼得他一瞬皱眉伸手握上她的脚心把人拉开,微微喘息间,对上她斜睨下来的眉眼。 那眼里,满是笑意,浅浅傲睨… 心底一阵叹气,像是无奈又像是宠溺,他自是她无论做什么都不会翻脸的个性,看见她眉梢轻扬一抹神采,他无奈抿唇,指腹惩罚性的在她脚心按了按。 安浔却竟是怕痒,连忙往后缩,今日种种,看似不经意却是处处别有深意,他很在意她的态度,迫切想知道她的想法,之前之后该做的不该做的他似已将所有小心试探做尽,她太不正常,此刻弯着眉眼躲着他的样子看着就像是个嬉闹的孩子一般没心没肺,今日她过来,到底意欲如何?! 那笑意让人忍不了,墨瞳一凝,终是借势倏然倾身他扬手一下撑在耳侧的软垫上,形势骤然颠覆! 那一刻,他的另一手还牢牢抓着她的脚心,动作之前他曲起她的一条腿来抵上身前,幽冷墨瞳一瞬逼近迫人的气息将她瞬间笼罩,被圈在沙发角落,安浔敛起笑容,抬头的时候,全然落入到了那双静静凝视的墨瞳中央。 这仿佛还是他第一次,用着这样慑人的眼神来看她。 “今天,是你自己来见我的。” 四目相对,清冷一句,他开口,微凉的气息说话间散在她耳畔,听着更像是威胁。 几乎是被圈在了他怀中,她不动,也不开口,眸色却是依旧清亮。 “所以,是你自己打破的约定。” 他辨着她的神色,逐字提醒。 嗯。 她在心里应了一声,眼底浅浅有了笑意。 那笑意,让他心神一动,半晌,终是微微抿唇。 “所以以后都不要再说了,不见面这种话。” 最后一句,他终是放缓了声调,清冷的墨瞳望下,满是认真。 那是一份承诺,也是一份妥协,他不会再追问她当初为什么突然回避,也不会再深究她如今又为什么忽然回来,因为她要说,早就说了。 只是他也不在意了,能有这一天,能有这一刻,他便不在意她的从前,只要有以后,他只要她能承诺他一句,将来! 终是轻轻抬头,望入那双浅淡眉眼,看得多了,在意久了,她似乎也能从他素来寡淡的表达方式里,或多或少的看出内里截然不同的激烈情绪来。 他那么骄傲一个人,对于她,却永远带着几分不安,明明凡事都肆意妄为,却独独是对她,一忍,再忍。 便是最后,说出的都是这么可爱的话,要她如何不心动,如何,不喜欢。 嘴角轻扬,终是带起一抹柔柔笑意,再也不是他初见她时的毫不走心,也不是她惯常示人的慵懒随性,那样的笑意,温和轻柔,以前以后,只会是他,一人独有。 终是一声轻应,她在他微愣的时候扬手搂了上去,温软入怀的时候,一份心意,传至心底。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近,完全没管他的伤,搂得很用力… 耳边传来一声闷哼,她埋在他胸口,低低的笑,笑着,感觉他疼得浑身绷紧,然后一点一点勉强放松,终是不忍推拒,只能伸手,用力将她搂得更紧! 那样的疼痛,嘴角轻扬时,终是让她红了眼眶… 四月末的日子,一切轮回,便是此刻,她心底亦是有着太多的秘密,无法开口… 所以她能做的,只是用着她这一世唯一的命,更加用力的,绞缠上他的命! 紧到像是难以呼吸,心跳都快停止,疼痛之间,像是深深揉入了骨髓,彼此再也,密不可分… 霍城,你知道么,你只知道我是安浔,却是不知,其实我还有一个名字,叫辛蓝。 霍城,你知道么,你只知道我的生日在十二月,却是不知,其实我还有一个生日,便是,今日。 四年前的今日,我们其实见过,以另一种身份,另一种关系,伴着伤痛,伤得,鲜血淋漓! 四年后的今日,我却是同你在一起,只想跟你在一起,成为你最心爱的女人,做最最爱你的那个人! 所以…疼么?… 这份疼痛,是你该受的,也是我,该受的。 只是,再疼,却是再也放不开! 天堂,地狱,将来我捆着你,无论哪里你都必须同我一起去,我永远,都不会再放手了… v143 什么是在一起? “你是不是快睡着了?” 安静卧室内,空气温凉,气氛却是微热,片刻一道不和谐女声打破沉寂,霍城顿了顿,抬起头来。 他怎么可能快睡着了… 他一抬头,对上近处安浔含笑的眉眼,那一双墨瞳里清亮清亮,映出他的影子。 她分明是故意这么说的,话落,盯着他的一双大眼睛里透出些些狡黠。 他却是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了一丝疲惫,她这么一大清早过来,也不知在外面等了多久,想到这个时间点,他不可避免想到了昨晚自己发出的那条短信,他随即翻身下来,垂眼的时候,掩去眸中一抹不太自在的羞赧。 安浔像是全然没看出来,只是嘴角那一刻无声扬得更高,她起身的时候理了理头发拉了拉裙摆,上上下下收拾了一番摆出一副刚刚有被弄得很乱的架势,然后在看出霍城更加不自在的神色后,终于找回了一天的好心情~ “我要回家了,有一些其他事。”她笑笑开口。 他这才看她:“…我送你。” “嗯。” “但是我要先处理伤口,你等我一下。” “好。” 安浔轻应,站起身来,在霍城正准备出去帮她把弄干净的小靴子拿进来的时候走到浴室,提出了之前装衣服的袋子,很自然的从里面拎出了一双白色帆布鞋… 霍城站在原处,微愣着看安浔俯身低头,慢慢悠悠把鞋穿了上… 然后她再抬头,望上他的眼,静默三秒,咧嘴,笑出了声来reads;!~ 那一刻,屋外晨曦缕缕,从半掩的窗帘透入,在房间一角落下被窗框隔出的斜斜剪影。 她站在那片影光中,黑发镀上鎏金,肤色染成浅蜜,一张如月容颜上,笑意比阳光还耀眼。 那笑意中,霍城微愣望上那对清亮眸光,在她笑出最明媚的愉悦时跟着勾唇,他当然想不到她会这样,眼底带起一抹浅浅无奈,是那般澄净好看。 安浔聪明,活泼,古灵精怪,平素里这些不符合女神气质的所有特点都隐藏在高冷之下从不轻易示人,一旦示人的结果,就是叫人哭笑不得又满心暖意,只想把她抓过来好好的捏一捏,再用力揉到骨子里! 霍城叹了口气,过去的时候从衣橱里挑了一件轻薄外套,好好帮她穿上身。 安浔抬头,眼底笑意不变,她最喜欢看他这样,被她折腾得没办法,总是无奈又纵容,看着她就像她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怎么也看不够一样,她想,以后她该会多折腾啊,对不能纵容的人还是该有些底线才好哇… 霍城看不出她得意洋洋的惋惜,微微低头:“你等我一会儿…待在我一眼能看见的地方。” 他要她待在他一眼能看见的地方。 结果她出去,待在了所有人都一眼能看见她的地方… 义信堂会鲜少来女人,还是这样一个轻飘飘软绵绵的漂亮姑娘,大大方方杵在院子中央随处闲逛,本来不想看的人都忍不住出去看了,整个堂会此后人声悉索,暗地里议论纷纷。 安浔不在乎了,即便他们里面十个肯定至少有八个都偷偷笑话她刚刚摔的那一跤了,但是丢脸而已,总比吐血要好。 她招摇在院子里晃荡的时候,三楼卧室门外,守候门边的顾三无声叹了口气。 这个安小姐当真是个特别的姑娘,虽然一句“特别”用在这里也算不上最恰当,但是他也想不出再用什么词来形容,能更好的诠释她这样奇异的个性。 张扬又肆意,傲然又狠心,她似明确知道自己想要的一切,也知道该怎样拿捏,才是最好的尺度。 顾三并不清楚之前她同爷之间种种的若即若离,到底是否是她故意为之的伎俩;只是这一刻,她的挑衅他是完全看明白了,她做这些只为一个人,那人如果聪明就不该再撞上去,只是显然这个世上特别的姑娘太少,特别傻的,却很多。 二楼走廊尽头,苏怡站在一面白墙之前,脸色比墙面更加惨白。 视线所及之处,一个高挑纤细的女孩正神色懒懒的站在院子中央,双手插在衣袋里,缓缓踱着步子。 所有人目光所及之处,她的年轻美丽,早已无需累述。 她站在那里,便是不动都是景,而当她终是抬眼望来,望上二楼走廊那抹苍白身影,那一瞬清丽眉目间浅浅扬起的一抹慵懒戏谑,勾人又慑人,那样的心性,让所有人叹息,却也只觉那样的精贵高傲着实是把同样出身富贵的苏大小姐比了下去,并不是所有小姐都能称作千金,有些气质是天生的,强求不得… 所以,她不是一直想要见她么? 那么今天,她就来给她看看了~ 若是当初的周静雅除了一张脸之外处处都能被人诟病,还能让苏怡生出嫉恨时时想要一较高下; 那么此刻,她却是要打消她所有不切实际的念头,告诉她当面对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挫败和打击时,要么疯掉,要么退出—— 当然,如果她不乐意,那便更好,她此生无趣,玩弄情敌,亦是娱乐之一reads;!~ 那双青黑墨瞳里,含笑传递的信息,不知苏大小姐是否全看明白了。 下一刻安浔收回视线,低头的时候,她等的人已经到来。 无须她刻意做什么,她只需转身离开,他自会跟上,毫不在意身处何地也不在意他人目光,他自然而然牵过她的手。 他这个习惯,不知有多少人还看不习惯,低头的时候安浔微微勾唇,回握上那温热指尖。 那一日,最后他送她回到安家。 下车之前美色所惑,她又探身过去轻轻抱了他一下。 下车之后,她第一次在门口看着他离开,直至那黑色轿车绕过盘山公路一路驶离,远到再也看不见了,她才转身朝山顶大宅走去。 推开铁门的时候,安浔在心底默想,这样,从今以后,便是一起了。 虽然那一句他想要的将来,仍是她此刻做不出的承诺。 不知是否能有将来的她,许他的是一个必定好好珍惜的现在,也许并不够,却已是她能给出的所有。 神色淡淡,安浔一路走过院中小路,白色的裙摆在风中轻扬,那一件深色外套显然不是她的,又大又长松松垮垮,她已经许久没回过家了,今天一大清早坐着别人的车回来,穿着一件男人的外套。 站在二楼走廊窗前,安濛捧着奶茶,从微微愣神,直至眸中带起一抹隐隐深意。 看着安浔一路上来到了家门前,她终是收回视线,转身回了房间。 —— 这一天,对于很多人而言都异常漫长。 傍晚时分,驾车行驶到公安大东校门前,裴钊将车靠边停住,偏头笑了笑:“晚了送不进去,只能在这里下了,你回去路上小心,到了寝室给我发消息。” 副驾上,卿梓璇回头,望上那抹笑容,微微点头的时候心里却是一片寂寥。 最近这两周,他们每周都见了面…那天他可能想说却是最终没有说出口的分手,他之后再也没有提起过,甚至对她的态度比以前好了很多。 能时不时见面,短信也能更加及时的回复,这些明明都是她以往最想要的,却为什么最近得到了,却像是更加增添了苦涩?… 想着,再是想到今晚约会时的种种细节,卿梓璇抿起嘴角,垂了垂眼,嘴角带起了一抹苦笑reads;。 今晚的所有,看不出什么不好,却又像是处处都透着不好… 当初他送她会余溪那一路上和谐轻松的相处氛围如今他们之间再也没有过,她不知何时出了问题,也不知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明明今晚她都那样努力了却还是找不回当初的感觉,如今她像是每一天都走在钢丝之上深怕自己苦苦求回的关系再度破裂,生活已经在崩坏边缘… 那淡笑一句话落,车内异常安静,她沉默不动,不下车,却又像是再也没有话同他说。 望上卿梓璇微微低垂的侧颜,裴钊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她又在多想了,那一刻心底漫起的疲惫让他想要开口劝慰上一句,却又有些累得什么都不想再说。 裴钊不是乱来的个性,那晚他既然决定要再试一次,之后便会配套做出努力。 之后的这两周他非常忙,加班加点还改动了一次会议才挤出了今晚见面的时间。 任谁在这样的时候都想会想要度过一个轻松惬意的周末放松身心,见面之后,看着对方小心翼翼举步维艰的反应有的却只会是身心俱疲… 即便他知道卿梓璇此刻心里肯定很难受,只是天天对着一个不开心的人,又能有多少人真的有那样的耐心,不顾自己的情绪一次次安慰? 也许这段感情从最开始,错的便是两人的个性。 不太协调的双方性格在交往之后暴露出了更多问题,而这些问题并不是单单靠增加见面次数多多互动,或者像是他们现在做的,彼此迁就对方的需求就能解决的。 至少这两周尝试下来,裴钊觉得很累,也看得出来卿梓璇越来越不安,如果按照他一贯的逻辑谈恋爱如果双方都不开心那就是勉强,还不如好聚好散; 只是现在的情况却是他很多时候无意间说一句话做一件事卿梓璇都会惊弓之鸟一样反弹,看着她这样子他根本找不到深入谈话的时机,什么都解决不了,两人像是干耗着了一样… 密闭车厢里,好好的一句送别,气氛却是僵成了这样子。 下一刻卿梓璇终是转身扣上安全带准备下车,伸手摁了好几下,却发觉摁不开。 “哦,这个最近有点卡…” 裴钊没想太多,随意接了一句,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倾身靠了过去。 那一刻突如其来的接近让卿梓璇愣得猛一回头,身子不自觉后仰死死贴上了椅背! 并无多想,裴钊用力松开副驾安全带抬起头来,那一刻两人距离进一步拉近便是呼吸都在了狭小空间里一瞬交缠,裴钊顿了顿,一瞬对上卿梓璇呆愣的视线,他反应过来一偏头拉开距离,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车里气氛一时变得更加诡异了,似乎谁都没有再说话的余地… 卿梓璇愣着,神色看着像是吓坏了,心里的情绪却似乎完全不是那回事reads;! 方才一瞬的接近,的确超出了她的预期但是她却是丝毫不觉得排斥,相反,惊慌之中她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不是紧张,而是期待! 期待一份突破,也期待一个能重修旧好的途径,甚至方才那一刹,他靠近时身上的气息热度,一切的一切传递而来让她恍惚之间心生向往,交往至今,他们没有过亲吻没有拥抱甚至连手都没牵过,这样正常么,显然不正常!… 如果那一天,她没有傻乎乎的惊慌失措,而是大大方方的接受他的邀请去了他家,会不会就此拉近了距离,如今的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思绪起伏,正当她这么想着的时候,身侧裴钊整理出一抹笑容,淡淡开口:“那个安全带不好解开,我只是帮忙没有其他意思,你别担心。” 别担心?… 没有,其他的意思?… 一句话落,卿梓璇愣了愣,猛然抬眼望去! 卿梓璇不是开放的个性,裴钊也绝没想到她会已经把主动献身摆在重点考虑的位子想过了许多遍… 两人虽在恋爱但年纪相差不少,卿梓璇还在念大一,说实话怎么看对这样年纪的妹子出手都像是犯罪… 所以无论是那天晚上的邀请还是今天的安全带,裴钊当真没有一点多余的心思也希望卿梓璇不要误会,一段可能就快夭折了的感情,他这时候还想着去占便宜岂不是人渣? 这一句解释,裴钊说得无比淡定。 而此时此刻,他有多淡定,看在卿梓璇眼里就有多屈辱,此刻之前她从未想过之前的所有都是她多心了,而他其实根本没有动过一点那方面的念头! 一时间羞耻夹杂着愤怒急急冲上脑门,她几乎生气耻辱到无法呼吸! 下一刻眼眶一疼像是泪水就要奔涌而出,卿梓璇一下转身拉开车门,在裴钊全然弄不清状况的时候跑了下去! 这…! 情势转变毫无逻辑裴钊完全愣神,根本不明白他刚刚是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有什么能把人弄哭的?! 不是…难道他不动她不做什么其实她不开心,她是想要发生什么能有什么在期待些什么的?! 裴钊瞬间在风中凌乱了,犹豫过后,却还是没有再追上去。 原地坐了一会儿,宁静夜空下他沉默想了想近日发生的种种,回过神来想到卿梓璇孤注一掷的个性,他终是伸手揉了揉眉心,轻叹了口气。 此刻,又是疲惫,又是无奈,乱七八糟的一段感情,若是已经把人姑娘逼到了这个份上,是不是早也该到了快刀斩断乱麻的时候? 沉颜这么想着,下一刻身侧手机响了起来,裴钊拿起瞥了一眼,接了起来。 v144 吃掉才叫在一起! 霍城今天一整天都不太淡定… 送走安浔之后他照例去了永兴谈判,却并没有因为心情好转就给洪德昌什么好处。 甚至可能正相反,因为太过激烈的情绪起伏使得霍城冷着一张脸行为处处透着违和,常常神游的样子反倒显得更加高深莫测,最后两方谈判结果仍旧达成合作协议,送走了霍城洪德昌却是完全高兴不起来,之前那种前浪死在沙滩上的感觉更明显了,他居然都猜不透霍城下一步想要做什么!… 结果事实上霍城却是什么都没想,之后的一下午也什么都没做,直至傍晚时分天黑了后,他才隐匿在夜色中又去了安家山头蹲点… 有些人就是这么悲剧,没进展的时候只能偷窥,有了进展之后,还是只能偷窥… 仿佛只有在这里守着看着他才能稍微安心,弄得同样没啥感情经验的顾三都叹气,觉得自家爷在处理同安小姐的事上简直不是同一个人,从来只能一再刷新三观,所有的失常都显得很正常… 霍城带了friday一起去,只是他今天心神不宁老找喵玩,没一会儿friday就累了不再理人。 掌心轻轻顺过friday柔软的绒毛,在轻轻擦过它耳尖的时候引得小猫耳朵痒痒的忽扇。 friday最近白天活泼好动了不少,晚上也就更爱睡觉,感觉到自家主人的好心情,它在抓痒的时候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声,不一会儿就睡熟了,霍城有些无聊,等了一会儿,终是掏出手机给裴钊打了个电话。 裴钊是损友,却是霍城唯一的朋友,每当他有什么东西需要分享的时候都会想到他。 电话响了两声被接起,裴钊懒洋洋的声线飘过来:“什么事?” 霍城顿了顿,单刀直入:“我跟安浔好像在一起了。” 裴钊:“…” 三秒之后:“…” 五秒之后:“…” 十秒… 霍城:“…喂?” 裴钊:“…卧槽你说神马?!” 手机那头骤然响起一声惊呼,过度的反应反倒让霍城有些不太自在,他把手机拿开一寸,继而垂眼:“今天安浔来找我了,然后我们…” 等等,等等等!… 裴钊完全理不清思绪,尼玛这大晚上的月色朦胧气氛正好,突然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个深海鱼雷这是要炸死他?! 啧啧炫耀贴!尼玛这绝对是炫耀贴!他这听得头皮都一下麻了好么小心脏噗通噗通的!… “你先别跟哥直接甩结论!先说,之前怎么发展的?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又见面了?单独出去的?做了些啥?怎么开始的?能不能不要突然就直奔主题先给哥点过度缓冲一下啊…” 裴钊在电话那头大呼小叫,半点商界精英的样子都没有… 霍城捏着手机不说话,说实话他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裴钊提的这些问题他一个都答不上来,或者说如果他能自己回答了,也就不会打这通电话了。 他只是想找个经验更丰富的人帮他确认一下,但是似乎还是不得不透露一点细节,霍城犹豫了下选了些重点说了,前排顾三也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装作听不见。 几句话落,裴钊沉默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霍城最开始那一句,莫名加了一个“好像”… “所以说安浔那丫头之前跟你说了,以后都不要见面了…”半晌,裴钊叹了口气,“还是在你第一次告白之后?…”这不是摆明是被甩了么… 霍城轻应。 “然后她今天突然又自己来找你,答应了你以后都会再继续见面?” 霍城轻应。 裴钊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那告白呢,你今天第二次告白了?” “…没有。” 裴钊:“…” “那,那是安浔反告白了?”其实他知道这不现实! 霍城不说话了,手机两头同时沉默,片刻裴钊一个后仰靠上椅背心里波涛翻滚特么特别想吼出来,但是拼命忍住了! 尼玛这叫哪门子在一起?! 这难道不是备胎?! 裴钊彻底无语扶额,安浔这死丫头到底是什么段位轻飘飘的一句承诺都没有居然就把人玩成这样了? 还有霍小城,平时挺聪明一人随便飞个眼神都能把义信那一群吓得一愣一愣的,结果这么简单的负一归零居然当作没看出来?! 裴钊已经气得要吐血了,但是一想到霍城此刻的心情,到了嗓子眼的血又都咽了回去… 霍城不是喜欢分享心事的个性,如果不是他自己心里不踏实又怎么会给他打电话? 裴钊心里的气叹了又叹,最后勉强忍住,选了一个杀伤力最小的表达方式… “其实我觉得,这似乎不叫在一起吧,不就是见面么,其实你们以前也见面的,不是么?” 手机那头霍城微微抿唇,这显然不是他想听的答案:“我觉得不一样。” 裴钊扬眉:“怎么不一样?” “感觉。” “感觉能当饭吃啊,而且她做什么了能让你感觉成这样?”裴钊语气已经有些转冷,当然他更气的是安浔,“你们并没有说清楚不是么,如今是怎样的关系。” 手机那头,裴钊的否定已经表达得很明确。 这边,微微垂眼,霍城静默片刻,虽然他并不想争论这些,心底却又隐隐想要得到肯定。 他可以不在乎之前的所有,但是他非常在意以后的发展,裴钊顾虑的事他又何尝没有顾虑,只是今天她一笑一靠近,他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他知道气氛再好都没用她的确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只是… 霍城微微咬牙:“但是她今天主动抱我了…两次。” 依旧淡漠的声线,黑夜里传递过来,甚至带着微微的凉意。 却是说了这样一句话,以霍城的个性他哪是肯说这种话个性,显然是有些被逼急了! 电话那头,裴钊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居然能听到霍城用这样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呆愣。 愣过之后他深呼吸一口,差点岔气! 尼玛这都是神马展开哪家兄弟之间讨论妹子会聊到这种话题?! 一瞬间我都以为我是你闺蜜了霍小城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啊?!裴钊一下炸了! “抱个屁啊你一大男神能不能有点尊严啊,就你那颜值赶着上来抱你的妹子多了去了特么你这叫被占便宜了懂不懂?!她都答应你什么了就敢上手抱人,我说安浔那丫头的个性你不知道?此一时彼一时作天作地的,说好了当你女朋友讲不定明天都能说翻脸就翻脸,特么这还是你在这里讲究抱不抱的问题的时候?!” 裴钊噼里啪啦一大通数落,难得气势压过霍城把他吼得一瞬愣神,三秒霍城反应过来也怒了。 “那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你傻啊,吃啊,什么叫在一起,吃掉才叫在一起!”裴钊恶狠狠的教训。 霍城单纯,一句吃他反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声线转凉:“我跟你说认真的!” 结果裴钊还真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别的妹子我不知道,每一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攻略方法了;但是我问你,安浔是什么人,平时又是什么样子?” “这丫头说白了又自私又矫情把自己看得比谁都精贵,绕着她的男人多了去了你见她给谁占过便宜?!所以还真不是我瞎说,只要她肯跟你睡就绝对是一心一意跟定你了,所以你就拿这个做目标!” 说到这里,裴钊当然发觉楼已经歪了,话出口后却觉得自己这个建议简直不能再对! 想着,他强势收尾:“听哥的没错,不是要你现在就如何,但是你心里可以先有个数。” 乱七八糟的话题,霍城不知道裴钊为什么要用这么认真的语气说; 个性认真经历单纯,他不会听不出来裴钊的建议其实玩笑的成分更大,却也不能否认对于安浔的个性,裴钊其实拿捏很准。 一句话落,半是玩笑半是鼓动,裴钊知道霍城的个性容易较真,当然他如果真当真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多年发小,裴钊对霍城的影响其实一直不小,说到底在他同安浔这段关系里,好几次转折其实或多或少都是裴钊上去推了一把; 一片静默中霍城垂眼,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尖微微发烫,再开口时,语气有些低沉:“只是洁癖,还是不行…” 手机那头裴钊正微微蹙眉,听到这么一句一愣,随即扬眉笑了! 说实话他是看出来了,每次摊上安浔那丫头的事霍城智商从来不够用,这种话题他居然老老实实顺着他往下说?霍小城你节操呢?! 不过也是了,这是在谈论推妹子,话说哪个男生考虑推妹子的事不会很认真?~ 结果之前是谁吐槽对话像闺蜜的?某人现在的表情分明比女人还八卦! 轻扬起眉梢,裴钊忽然贼贼一笑:“啧,你怎么知道不行?试过了?” 霍城垂眼,他听得出来裴钊的猥琐但是忍了:“之前有一刻离得很近,我想过…结果不行…” 对面淡淡声线传来,透着一丝隐忍,用着那么一五一十的直白聊着这么羞涩的话题也就霍城做得出来了,让裴钊有种自己去调戏人反倒被调戏了的错觉~ “所以你现在是连亲一下都做不到?” “…嗯。” “呵呵,”裴钊笑得揶揄,“不过你能想要那啥其实哥已经很欣慰了~” 反正已经说到了这份上也没什么可在意的了,霍城开口,依旧冷淡:“我是心理障碍,又不是生理缺陷。” “是是,你生理没缺陷,你生理好着呢!~”裴钊笑出声来,“这话陈医生教的吧?其实我早觉得心理医生才是最牛掰的职业,每次道貌岸然说出这么色的话都脸不变色心不跳的~” 霍城已经懒得再扯:“算了我挂了。” “诶诶等等!”裴钊还没玩够,“我下周末给你带几本书去!” 霍城皱眉:“不用。” “用!有用!你现在急需补充专业知识不用跟哥客气!要知道书到用时方恨少,你家妹子又妖娆…” 那一刻伴着裴钊的玩笑,不经意间却是安浔那一袭白裙柔柔静静的模样绕过脑海,今晚对话,至始至终他耳际那隐隐热度都褪不下去,霍城已经后悔找了裴钊也后悔深入话题,下一刻就在他愣神的时候裴钊咧嘴接了下去: “当然有当年一起看小黄书的经历哥也知道你不是完全没经验,就当是暴露疗法治恶心,毕竟你也不能用你家小女神练习不是~” “…裴!钊!” “你不要再拿安浔幻想!…” 噗!看来已经逼到极限了~话说幻想的又不是他! 裴钊快笑死! “呵呵,好,不想~” “所以呢,书要不要?” “…” “要。” —— 片刻,挂下电话,裴钊摇头又笑了会儿,轻叹口气,抬眼望上前方夜空时,眼底笑意微微转凉。 若是之前他还有所保留,在听了霍城那句发言后,他到真也觉得两只似乎是有发展了。 就像他之前对安浔的评价,她那么高傲的个性,如果不是真心有了什么想法,便也不会主动做这种投怀送抱制造麻烦的事; 只是那丫头说到底还是心思太重难以掌控,单看她今天的表现,便仍是以她自己的步调为先,显然理智更多。 相比霍城,裴钊在临江高层圈子里陷得比较深了解得也更多,之前安浔同严家两兄弟闹出的绯闻并不是空穴来风,如今安家同叶家有意联姻的事知道的人也不少,结果今天安浔又回来,找上了霍城。 临江一共三大家族,安家一个美人,与三家牵扯,显然不能只用一句都是美貌惹得祸概括;里头安浔也不可能没有一点自主意识,说不定有相当比例的事,还是她自己推进的。 感情是感情,利益是利益,而裴钊看来安浔这样的女人两者一直分得很清。 如果他没记错,三周前安建邦还在名都订了位子,就是为了之后安排安浔同叶家的叶明炀见面。 这些事他今晚不会说,只是作为霍小城最铁的兄弟,他又怎么能看他被个姑娘笑一笑就牵着鼻子走? 既然是要折腾,当然是要互相折腾! 以霍城的消息网这些事没多久就会曝光,之后必定又是试探加反试探,逼迫同反逼迫。 安浔的个性不改霍城不选择放弃这两只以后便有得好纠缠,一句给不出的承诺,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因为真的喜欢,所以反而太过慎重… 最近经历多了,他似也发觉,感情很多时候并不像他之前以为的那么简单,不是爱了就能好好在一起,也不是承诺了,就能好好走下去。 不过至少也是有个方向了不是么? 能为了一个人那么在意,一句话就能失控一个念想就能牵引,不安么?只是会不安,也总比以前那死水无波的样子好,而他是有多久没有见过了,霍小城这么开心的样子?… 想着,裴钊靠着椅背微微叹气,手机在掌心滑过一圈,想到方才最后聊得那些话。 他说他只是关心一下,你之前找我聊的话题,有进展了吗? 然后他又说,你做事一向有自己判断,自己考虑清楚就好。只是在我看来,会动摇,就必定是在意,如果你现在还在意,那不管对错都应该去试试看。 这是要他只要想做就去做的意思啊…的确是霍城的一贯风格。 想着裴钊无奈勾唇,手机翻上来看了看今晚收到的所有工作短信,最后滑到了苏小洛的一条消息上。 【嘿钊哥!问你啊,下下周5月7曼曼生日啊,你来不来?来吧!】 之前拽着霍城如今又拉着他,对别人的事苏小洛从来很积极。这一条短信他收到三天了,至今没回。 路灯昏黄,春夜微凉,再是沉默片刻,裴钊垂眼打下一行字,回了过去。 v145 受打击! 另一边,卿梓璇一路跑回寝室,到底是没有在裴钊面前就把眼泪掉了下来。 她感觉很委屈也很迷茫,已经完全不知如何是好,而这样的时候除了她自己默默伤心之外,她竟是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分担她的痛苦! 这一刻卿梓璇才发觉,原来在临江这个地方,她是无依无靠的,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什么都没有… 而她这之前十几年的人生里,似乎也没有遇到过一个知心的人,让她至少可以在这样寒冷的夜里最最伤心的时候联系,有个地方,可以哭一哭… 便是在多年前的那个雪夜,她在余溪看到妈妈和新家的孩子开心过节的时候,她可能就已经被划分到了最冰冷的那个角落… 那一年她失去了亲情,在之后十几年间,任由自己放弃了友情,而如今,一路奋斗而来的她面对三种感情里最脆弱也最难以把握的爱情,才发觉自己竟是没有一点头绪,再努力都好像做不好,一旦失去了,就像失掉了全世界一样! 在那样环境中长大卿梓璇,是个缺爱的姑娘。 不懂得如何好好与人相处,也不懂得如何善待他人。 就像是根硬邦邦的木头,她感知世界的冰冷,也用冰冷去回应这个世界。 这样的个性让她看起来坚强内里却是脆弱不堪,一遇到伤痛就折断了,她没有可以消化悲伤的勇气和力量,也没有给别人带去温暖和快乐的能力,所以这一段感情才越走越崎岖,她自己也知道的,她放弃尊严挽回过一次的恋爱,似乎又快要,不行了… 一路跑回寝室,回到四楼408寝室门外,在看见门缝里透出的光亮时,卿梓璇微微迟疑,一点推门进去的*都没有… 之前她在裴钊面前无地自容,回到这里,却也仿佛并没有容身之处…却是因为这片刻的迟疑,牵扯出了之后的事,就在卿梓璇站在门外犹豫的下一秒,门内突然传来了苏洛的声音。 “曼曼,刚刚小浔给我发短信了,说你生日那晚加个位子,我城哥也来呢!” 今晚只有苏洛和黎曼曼在,苏洛刚刚洗好头,边擦着头发边翻着手机,黎曼曼正在网上订蛋糕,听到有些开心的转过来:“真的?太好了!那按原计划吃川菜可以么,你哥吃辣么?” “可以的,没问题!~”苏洛大咧咧的挥挥手,冲着黎曼曼傻乐,乐了一会儿清了清喉咙,“曼曼啊,其实我还有一件事说…” “嗯,你说。”黎曼曼劲头比刚才足,觉得安浔的事也该庆祝一下直接把蛋糕换大了一圈。正选着苏洛开口,她毫无防备笑眯眯的接,结果苏洛冷不丁冒出一句:“其实曼曼,你生日我也叫钊哥了,之前没跟你说…” 黎曼曼正点着鼠标,闻言手指一僵,顿了顿猛然转身! 苏洛干咳了一下:“诶呀你不要瞪我啊,我是觉得大家关系不是好么你过生日一起出来玩一玩!而且就我城哥一个男生也不好是不是,过生日人多才热闹…” 苏洛一通解释,黎曼曼感觉头皮都麻了:“他回复你了么?” 呃,那眼神怎么不对?跟小浔说的不一样啊…苏洛不自然的抽了抽嘴角,有些心虚了:“…回了,说如果你想让他来他就过来,决定了把地址发给他…” 一句话,黎曼曼愣住了… 门外的卿梓璇则是直接傻了! 什么叫想让他来就来…这么暧昧的表达… 黎曼曼立刻就在心里否定了:“那你还是回复说我不想…” 不对这样说不好:“你就说我这个生日不打算认真过了,所以…” 不行,这样万一被揭穿了更尴尬! 黎曼曼有些慌了,手指都不自觉绞上衣摆,那要不索性她就真的不过了,买个蛋糕就在寝室她们三个一起… 就那么一句话,黎曼曼那么诡异的反应弄得苏洛云里雾里,难道真是她好心办了坏事了曼曼根本不想见她钊哥?这跟预计的不一样啊! 苏洛心思少肚子里憋不住话,说实话这段时间黎曼曼太过反常她都看不下去了,就等这个生日让她好好开心一下。 结果明明她还是跟安浔商量过后才决定这么安排的,此刻曼曼的反应却完全不是她想得那回事!… 苏洛急了:“曼曼你跟我钊哥到底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不能见?你有什么是不能跟我说的?!” 而且小浔看着就分明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就是不能跟她说?! 望着苏洛,黎曼曼却是完全不知怎么说出口,欲言又止的样子弄得苏洛更烦躁! “话说之前你们不是还很要好的么,援助会那狗死的那晚你还去市区找我哥了对不对?那天是我钊哥叫你去的吧,你们如果没什么他干嘛大晚上的叫你过去啊?!…” 苏洛嗓门大,一着急字字句句嚷出口,叫门外呆愣的卿梓璇听了个一清二楚! 直到那最后一句入耳,卿梓璇已是双眼模糊两耳轰鸣,根本听不清后面的话了! 那一晚,苏洛说的那一晚,难道就是裴钊爽约的那一晚?!… 那一晚,他居然,居然是跟黎曼曼在一起?! 这个念头一瞬闯入脑海,晴天霹雳一般炸得卿梓璇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到无法呼吸! 却是她再不肯相信,那一霎所有的负面情绪席卷而来她突然发觉自己根本回避不了!这段时间里裴钊的反应态度他所有的疲倦和冷淡全部在她脑中徘徊,如果他真的喜欢她又怎么会那样对她!所以他是移情别恋了?这么快就喜欢上了别人? 那人…是黎曼曼?! 一瞬的冲击让卿梓璇震惊悲伤到面无血色! 裴钊,裴钊他喜欢黎曼曼?他是为了黎曼曼才要跟她分手的?! 这个判断显然让她更加绝望,为什么,为什么她什么都有了,却连最后的希望都要从她手里抢走?! 那一刻又惊又怒,卿梓璇差点想冲进去甩黎曼曼两巴掌,打死她这贱人! 却是正当卿梓璇怒不可揭的时候,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她掏出看了一眼,一眼看清屏幕上的短信,血液凝固愣在了当场! 寝室里那时已经没了声音,方才的短信音两人都听见了,回头望向了大门口。 下一刻卿梓璇却是死死抓着手机扭头就跑,拼了死命跑过走廊的时候身后大门似乎开了,她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看见,低着头一下从楼梯口拐下去,跑到下一层才停住,靠上墙壁大口喘息起来! 短信是裴钊发来的。 短短只有一句话! 【下周末有时间么?我想好好谈一谈。】 …谈一谈? 有什么事是不能手机里谈的?! 所以他是要分手是不是,先甩了她,然后再好好同黎曼曼在一起?! 那一刻,泪水伴着苦笑汇成喉管深处一阵呜咽,死死抓着手机,卿梓璇顺着墙面蹲下,死死咬牙,将哭声吞没! 另一边,黎曼曼杵在寝室门外,盯着前方一片漆黑,微微失神。 她没看见是谁,却能隐隐猜出方才门外人的身份,最不该说的话偏偏被最不该听见的人听去了,天知道她会怎么误会又会给裴钊造成怎样的困扰,黎曼曼唾弃自己一句,转过身去。 “洛洛,你以后再也不要把我跟裴钊扯在一起了,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裴钊的女朋友,是卿梓璇。” 一句话落,苏洛完全愣住,抬头的时候瞪着黎曼曼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黎曼曼心烦意乱也不想再多说,几步越过苏洛去了卫生间。 气氛僵持之中,滴答一声,短信回了过来。 苏洛:【小浔我刚刚按照你说的给曼曼说了,但是她好像并不开心啊到底怎么回事?】 安浔:【是吧,嗯,现在不开心正常,等生日那天,就会很开心的了~】 另一头,短信回复出去,安浔将手机轻叩在餐桌上,低头顺了顺长发。 张嫂端了汤出来摆上桌,看见安浔一人端坐桌前,轻叹了口气。 如今这个家是越来越没样子了,家里两个长辈一碰头就吵吵嚷嚷,弄得两位小姐都很烦吧,这不大小姐不等先生和太太入座就先坐下了,二小姐除了吃饭也从来不出房门,便是她这个下人看着都觉得没意思,想好好吃顿饭都没气氛。 张嫂正想着,安浔抬头望来,对她浅浅笑了一个。 那笑容看得张嫂一愣,随即陪了个笑脸,赶忙转身进了厨房。 大小姐这几年是出落得愈发漂亮了,就是性格变了太多,就算笑着的时候看着也有三分渗人完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是二小姐那种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好伺候… 张嫂刚刚离开,前厅方向就传来了争吵声。 “小淮现在在那边发展得那么好,为什么你要答应他回来?!放弃那么好的工作那么好的机会,回国来他能做什么?你根本就没有为他着想过!” 尖利女声由远及近,宋灵韵最近是愈发厉害了,明里暗里都不再对安建邦客气,想来有人撑腰底气的确不一样。 想着,饿了的安浔随意在桌上挑了喜欢的菜先吃了起来,就着双双外遇的家长互相指责的骂声,香芹嚼起来都脆一些~ 安浔正吃得开心,安建邦愤怒的骂声已经到了耳边:“我不为安淮着想?你又为他想过什么?!当初是谁天天念叨想要儿子回来,现在又跑出来强烈反对你吃错药了?!安淮回来有什么不好,恒通早晚要交给他,他早点进公司早点学习,比他在那边只会算算数字买买股票不知道强多少倍,你懂个屁!” 一句话落,争吵的两人已经拉拉扯扯入了餐厅。 这段时间看来程雪是把人滋润的不错,安建邦气得都满脸通红了,看着也算得上器宇轩昂。 而宋灵韵看着就更好了,一扫之前流产毁容的倒霉样,美容做着,脸上的疤也遮了,那样子看着就是一副随时要出去滋养别人的风情样,吵起架来倒是完全不落下风! 安建邦一句出口,宋灵韵冷笑反击:“呵,恒通?恒通也不过如此,比得上那些国际大公司?要不是担心你担心这个家,小淮用得着自毁前程跑回来受气?!我不懂?我再不懂也轮不到你这种刚死了妈就在外面同小三鬼混的垃圾强!” “你他妈说什么?!”安建邦从来没被宋灵韵这么骂过,一时怒火攻心扬手就要打人! 宋灵韵现在却是完全不怕了:“打啊!你倒是打啊!一会儿我就要去见毓玲姐,今天还要同副市太太打牌,你有本事打下来我就有本事带着五指印出门,还就怕你不敢!” 宋灵韵现在是强势了,因着同顾允之的那层关系最近她活得惬意,不仅在顾允之的帮助下慢慢转移资产手头有了点小钱,还结交上了更多权贵,有了更体面的交际圈。 看惯了那些大富豪的她自是越来越看不上安建邦,当初为了孩子跟遗产受得气她再也不愿受了,天天在家泼妇一样什么话都骂得出来! 偏偏另一头,安建邦同lpo合作项目正在关键阶段,他虽然不用供着宋灵韵却也不能同她完全闹僵,这时候被指着鼻子骂那一巴掌却是怎么也打不下去,最后收手几步到了桌边,哐嘡一下摔了一个大盘子,发泄过居然就这么坐下了。 安浔吃着菜,当那两人不存在,宋灵韵冷哼着再骂了几句,摔门离开!片刻再也听不到什么动静了,安濛也从楼上下来,不声不响坐到了桌前。 一顿饭吃得沉默,安浔今天是被安建邦叫回来的,算了算时间的确也差不多了,想着她扬手盛了一碗汤递到安建邦面前,柔柔弯了嘴角。 “阿姨这段时间不开心的事多,爸爸您又忙陪伴的时间少,她难免心情不好,您有何必跟她计较。哥哥回来是好事,等她之后见了人自然就开心了。” 安浔很少宽慰人,何况她现在在安家早已不是这种形象,一句话落安建邦同安濛都抬起头来。 安浔放下汤勺,轻柔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抬眼时笑容更盛:“何况恒通好不好又不是看现在,最近的单子做好了明年公司上市,再积累个几年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以后有我同哥哥一起帮忙,过不了几年您看阿姨还羡不羡慕那些国际大公司。” 呵,这一句才说到了点子上吧,安濛心里冷笑一声,在安浔愈发明媚的笑容里低下了头去,安建邦倒是听进去了,微微皱眉眸中带起了一抹深意。 安浔一番话,字字句句都说到了安建邦心坎里。 这段时间恒通发展迅速,前景好过当初,意气风发的同时,不知不觉资金链又隐隐出现了问题。 却是安建邦近日被几个大合同炒大了胆子,非但不想放缓进度,还有了更加激进扩张的念头! 为了配合越来越膨胀的*他急需要钱,即便遭遇了好几次冷脸仍旧努力把安浔同叶明炀相亲的事敲定了下来!他现在只可惜安浔今年才18要20才能领证,否则恨不得明天就把人嫁出去套牢叶家的财产! 想着,安建邦沉沉睇了安浔一眼:“下周末就去相亲了,准备得如何了?” 一句倒是把安濛怔住了,安浔居然要去相亲? “准备还不就是那样,做做美容挑件好衣服,美美的去不就行了。”安浔笑起来,清亮的一双大眼睛状似无意扫过安濛圆圆的脸。 安建邦皱起眉来:“叶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之前礼仪给我练好了,到时候不能出一点岔子,知道么?” …叶,叶家?! 哐嘡一声,安濛手中汤勺落了碗,溅出一大片汤渍来。 呵呵,爸爸刚刚说了礼仪要练好,怎么就做了这种事呢… 要知道今年嫁了她,明年可不就轮到她了? “对了,我刚想起来,当年叶学长在嘉华,是跟安濛你一个天文社的吧——” 微微偏头望上安濛瞪圆了的眼,在看出那抹失神时安浔笑了,声线出离的温柔:“叶学长都有什么特别的喜好?来跟姐姐说说~” v146 设陷阱! 叶学长他,有什么喜好? 学长喜欢观星,喜欢登山,当年就喜欢带着他们一群新入社的成员在秋季最高远的夜空下登上苍山,扛着大炮一样的观星设备热情度极高的跟他们聊各种秋季星宿。 当年安濛就很清楚,天文社有很多女生入社就不是因为真的喜欢天文,而是因为喜欢学长。 喜欢他温和善良,对谁都关怀友好,更喜欢他谦和俊逸,说句话,眼底都带着三分轻柔的笑。 只是可惜,当初她入社一学期学长就为了高考隐退了,之后她再鲜少遇见他,可是便是这样他都还记得她的名字,那天在医院给了她一盒点心安慰她… 学长这样的个性,根本不用刻意讨好。 只要不是太极品的人他看着就一定觉得是好人,而安浔,她最会装样子了… 那一晚,宋灵韵回家的时候,喝得微醺。 安浔早早回了学校,安建邦也借着公司事务繁忙离开了家,只有安濛一个人还留在空荡荡的大宅里等宋灵韵回来,没有人气的大宅即便开了空调还是阴冷得厉害,宋灵韵回来的时候,就安濛一个人坐在大厅的沙发上。 安淮要回国的事,打乱了宋灵韵的计划。 按照她原本的设计,她会先依靠顾允之逐步独立,然后寻找恰当的机会破坏恒通的生意,协助顾允之将恒通吃进。 此后公司是卖给lpo还是继续交由安淮打理,那都是她打碎安建邦如意算盘之后的事,结果安淮提前回国就等于会提前介入公司经营,而以那孩子的个性必定会与公司共存亡,便等于站到了她的对立面! 而让宋灵韵最不悦的是,一旦安淮回国,安浔便必定会是个过不去的坎!杀不掉,打不死,甚至斗都可能斗不过,她已经在那死丫头那里吃了无数亏,天知道安淮回来她又会如何兴风作浪! 带着这样的心情宋灵韵出门,今天依旧是去见顾允之,在他那里好好的抒发了一番担忧儿子的慈母情怀。 倒是后来顾允之的一句承诺让宋灵韵稍稍安下心来,他提出等到安淮正式接手恒通,他将以合作商的身份多加提点,不会趁人之危吞掉安家产业。 这样的承诺宋灵韵还是信的,毕竟顾家这么大的产业,犯不着为难一个小小的安家。 而且最近他们两人感情升温很快,顾允之没有孩子,说不定以后还能移情把安淮当成半个儿子看待。 这是宋灵韵最希望的结果,毕竟顾允之不可能跟李毓玲离婚,站在如今的位置,她已经为自己同安淮谋取到了最多。 之后便是等lpo强势介入打垮恒通,生意场上的事安浔那丫头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掌控得了,到时候安建邦垮了,她自然也不会再有戏唱! 带着这样的情绪回到家,宋灵韵从门廊进来,一眼看见安濛一个人神色呆滞的坐在大厅里,微微皱眉。 她这一双儿女,大的有能力心眼却太少,小的心眼多却又是只纸老虎,一个顶用的都没有!想着宋灵韵扬手把挎包往沙发上一丢,一屁股坐到了安濛对面:“怎么了,受什么打击了?” 安濛抬眼是,看到的便是那样的宋灵韵,衣着光鲜神色倨傲,眼角因着醉意隐隐流露着风情…她今天出门的时候还大声指责她爸爸出轨,那么她自己呢,当真就如她所说是去同其他太太们打牌了? 安濛心底微微苦笑,轻抿起唇角:“今天爸爸吃饭的时候说,要让安浔同叶明炀学长相亲。” 一句出口,带着哑意,安濛到底年纪小,遇到什么事第一想到的就是求助。 却是宋灵韵听到耳朵里,不以为意睇了安濛一眼,看见她那又伤心又卑微的样子,忽而冷笑:“是么,你才知道?” 安濛猛一抬头:“你之前就知道?!” “呵,你爸为了攀上叶家可下了不少功夫,他这样死乞白赖大张旗鼓的张罗,还能有谁不知道?” 宋灵韵冷冷讽刺一句,望上安濛微微苍白了的脸,眸中带起一抹深意:“我记得你对叶家那小子一直有好感吧,当初还去参加过那劳什子天文社,结果呢,你爸还不是什么都只想着安浔,根本想不到你!” 再是一句,讽刺渐浓,安濛没想到宋灵韵会这么说,白着脸死死盯着她嘴角那抹笑意,只当她是喝醉了,攥紧了掌心! 从震惊,到打击,几个小时过去,如今安濛已是完全消沉… 这个世上这么多人,那么多人可以选,为什么爸爸却偏偏为安浔挑上了学长?! 而最让她难受的,却是她自己的心态,在得知安浔要去见学长之后她一直很害怕,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比不上安浔,只要安浔认真跟她抢,学长绝对会被抢走的! 那个表情,惶恐不安,大大愉悦了宋灵韵,让她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如今安浔已经对她很防备,对安濛却似乎比较松懈,如果能用这次的事刺激安濛下手,说不定就能在安淮回国前就先除掉安浔,岂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想着,宋灵韵观察安濛的反应,在看到她眸中扬起的那抹不甘时,冷冷勾了唇:“如果妈妈没记错,你喜欢叶明炀也很多年了吧,将来如果他真成了你姐夫日子可怎么过?想想都揪心!所以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它成!” 一瞬冰凉的语气,冷冷一句如同带着刺一样扎上了安濛的心,那一刻她愣着抬眼望上宋灵韵的脸,忽然发觉她竟是那样的陌生! “…不能让它成…是什么意思?你预备怎么做?” 压抑着心底的恐慌,安濛微颤着开口,宋灵韵不屑的望着安濛胆怯的样子,推波助澜! “我预备怎么做?是你预备怎么做才对!家里就你们两个女孩,我不怕告诉你,你爸绝对是想要你同安浔都去联姻的!这一次他选上的是安浔,却也不是非要安浔,只要安浔不可能再嫁得出去,你爸能指望便只有你——” 宋灵韵微微扬眉,那一刻眸中冷色像能噬人:“我这么说,你懂了么?” 幽冷一句,那凉意一瞬入心,刹那如同电流一般游过安濛的四肢百骸! 那一刻心底一股情绪奔涌而出,刺激得她猛然站起来,呆愣三秒,惊怒出口! “你,你说什么?你到底,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安浔,安浔她也是爸爸的女儿啊,就算不是你生的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养条狗十年都有感情了何况是个人,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安濛又惊又怒,吼着眼泪一下就出来了,那气势甚至震住了宋灵韵! 死死盯着那张妆容精致的脸,如果说之前她还自欺欺人不肯相信当日安浔的那些指控,那么今晚她已经不得不信! 在听到亲生母亲说出那样暗示她谋害继姐的话之后,她还能相信什么?谁来告诉她,她还能再相信什么?! 安濛盯着宋灵韵,那样子就像在看一个魔鬼! “是,我是讨厌安浔,是觉得她配不上学长,但是如果爸爸只是想找个人同叶家联姻,那么能是安浔,为什么不能是我?!” “我们可以去找爸爸谈,也可以同叶家谈,甚至可以跟安浔谈条件,让她自己放弃!明明有很多种办法可以做,我只是想你作为家长帮我正式提出来,可你呢,你跟我说了什么,让我去害人?让我去害安浔变得不可能再嫁出去?!你怎么能说得出这种话,你也是有女儿的人,怎么可以…” “我怎么就不可以?!安濛,你又知道些什么就来这样指责我!你以为害得我流产毁容害得我失去了你爸爸信任的人又是谁?!” 下一刻,在安濛的哭诉中宋灵韵气得浑身发抖一下站起来,指着安濛破口大骂! “行,你是好人,你做不出这种事!呵,那是你自己没胆量,就不要怪安浔抢你男人!安浔那贱人做了那么多坏事你还帮她说话?!我当真是没有你这样没用的女儿!” 对面,承受宋灵韵的怒火,安濛满脸泪水浑身发抖!是,她是什么都不知道,如今这个家变成这样,她谁也看不懂谁也不敢信! 安浔做没做过那些,她没有证据! 刚刚她的那番鼓动,她却是听得真真切切! 眼底漫起一抹惊痛,下一秒安濛冷冷苦笑:“好,那你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好了!如果可以选,我也不希望刚刚说出那些话的是我妈!” 吼出最后一句,安濛扭头就跑,一路冲出大厅摔门而出,跑出了监控可视的范围。 另一头,监控屏幕前,安浔斜躺在沙发上嚼着薯片咔嚓咔嚓,吮着手指咦了一声:“这就没了啊,说好的母女联手欺负可怜孤女呢?” 惋惜话落,身后传来冷冷一道男声:“吃你的东西,那么龌蹉的心声不要说出来!” 安浔闻言拍拍身上的渣坐起来,一回头对上隋炘愠怒的脸,咧嘴笑了:“这不是挺好的么,我就说会合适~” 安浔点了个赞,对面,换下了平时实验室的白大褂,穿着一身做工精良的浅灰西装,看着高高瘦瘦人模人样的隋炘脸色却是更差了。 “安浔,当初我们从v那里过来是辅助你完成高难度任务的,你让我杀人可以剖尸可以,但是这种无聊的恋爱游戏…” “也是任务啊~”安浔笑眯眯打断,从隋煜手里拿过一块苹果,“小煜哦~” 隋煜削着苹果,微微点头。 隋炘咬牙:“…小煜你少听她糊弄,你知道这家伙要我干嘛么,搂其他女生这种事…!” “我知道,是任务。”隋煜抬头,神色淡淡撇下一块苹果,用刀递了过去。 隋炘见鬼一样盯着隋煜,皱眉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却到底是再反驳不出一句,回头再狠狠瞪了安浔一眼,转身几步摔门走了! 身后,安浔窝在沙发上笑得前俯后仰,隋煜依旧面无表情,一个苹果漂亮分成几份,摆在盘子上。 “e那边,没关系么?”她拿起第二个苹果来。 “你指什么?”安浔塞了一块苹果到嘴里,眼底笑意犹在。 “安全起见,杀了最好。”隋煜的思维永远是这样直截了当。 呵呵,安浔笑出声来:“小煜啊,你这样可不大好啊,太一根筋了可是不可爱的哦~” 笑过,那青黑眼底一抹光亮却终于转凉,半晌安浔随手捻起一块苹果来。 “该杀的时候我自己会动手,不用你操心。” v147 被分手! 临江的天气,五月是个分水岭。 四月末的时候天气还是微凉,到了五月便像是有了初夏的模样,午后的阳光已经有些灼人,到了夜里凉风习习气候宜人,大学城内外出来逛荡的情侣都多了起来。 这一周的时间,卿梓璇过得格外凄凉。 随着黎曼曼的生日不断接近,她甚至开始心生恐慌! 那一天苏洛的那句话,那句如果你想让他过来他就来,一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那样的暧昧那样的语气,他明明对着她都不曾有过,让她感觉到了深深的背叛! 这几天里,她一面惶恐着分手,一面又想豁出去好好出一口气! 却是当她理智想来的时候,发觉自己竟是没有勇气去付诸脑子里任何一个冲动,事情如果闹大了她的前程也就毁了,而安浔,裴钊,苏洛特别是霍城,他们没有一个是她惹得起的,只要她敢动黎曼曼一下他们绝对会弄死她,倒时别说前程,她的小命可能都保不住! 这一刻卿梓璇才真切的意识到,自己来到临江,招惹上的是群怎样的人! 这个世界本就没有公平可言,他们比她多的不仅仅是金钱更多的是权势! 而拥有权势的人,才是可以随时随地都为所欲为的,而她这种,即便是被人抢了男友都只能忍气吞声拱手让人,因为她根本就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为自己报仇reads;! 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终是走到尽头。 原来她所有的底气和信心都是建筑在一个男人的喜爱上的…没了裴钊,她再次打落尘埃,什么,都不是了… 连日的挣扎,最后她只能苦笑,那就分手吧,不要再卑微,也不再失去自我,裴钊不是要谈么,等这次他出差回来她就跟他谈,就由她来提出分手,然后潇洒离开,彻底忘掉这个人! 提着外卖的晚饭,卿梓璇从校区北门走过,一路低着头,原本就白皙脸最近愈发没有血色,看着病怏怏的,带着三分楚楚动人。 今晚便是黎曼曼的生日,她订了川菜馆,晚上她们三个应该会很晚回来,她终于可以喘口气。 想着,卿梓璇走过长街,感觉到四周不少男生投来关注的目光。 这样的视线原来她很不屑,今天却是让她心情好受了不少,是啊,她其实条件本来就很好只要她乐意多的是人喜欢,所以… 正是这样想着,下一刻卿梓璇恍然一抬头,忽然一眼看见了前方校门边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 那里是个停车位常常有车,只是那个车看着是那样的熟悉,就算卿梓璇并不懂牌子也知道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 那一刻她有一瞬眩晕,稳住身形错开两步再一看,赫然认出了车尾的牌照号! 那是裴钊的车,几天前她才刚刚被这辆车送回学校,绝对不可能认错! 只是裴钊不是跟她说去出差了么,为什么,为什么他的车竟然会在这里?! ——我哥说了,如果你想让他来他就来,决定了把地址发给他… 那一刻,苏洛那句话倏然响彻脑海,惊得卿梓璇呆呆站在街头脸色刷白! 下一刻她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手里提着的外卖盒已经掉了,四周路人纷纷投来狐疑的目光,她浑身冒着冷汗轻轻颤抖,一咬牙摸出手机拨通了裴钊的电话! 手机里随即响起提示语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死死盯着路边跑车,卿梓璇咬得嘴唇都快流血,再拨了一遍号码之后她转拨黎曼曼,结果居然也是关机?! 卿梓璇彻底慌了,之前所有的心理建设都在这一刻崩塌,而就在她死死盯着那跑车准备冲过去的下一秒,她猛一抬头,居然看见苏洛晃晃悠悠从街对面的拐角走了出来! 本该在川菜馆的苏洛却是出现在了学校东门,身边没有安浔也没有黎曼曼,跟着一群她不认识的人,看见的那一秒卿梓璇一瞬愣神,反应过来的时候疯了般冲了上去! “苏洛,苏洛!你为什么在这里!黎曼曼呢,黎曼曼她在哪里?!” 柔弱不在了,动人更不在了,此刻的卿梓璇披头散发狰狞得像是个泼妇一样冲过去,把那群人吓了一大跳! 人群后方,苏洛瞪大了眼,看清她的那一刻拼命往后躲,同平日里完全不同的模样更让卿梓璇确定了,今晚的晚饭取消了,黎曼曼单独去见了裴钊,他骗了她黎曼曼也骗了她,他们是两个大骗子,欺骗玩弄了她的感情reads;! “卧槽这人谁啊有病吧,苏洛你认识的?!” 卿梓璇疯了般往前冲,两个男生死死拦住她,其中一个回头冲着苏洛嚷! 下一刻卿梓璇被一推,摔倒在地的时候看见苏洛居然转身跑了,她咬牙爬起来,这一刻什么都顾不上了,咬牙切齿就要追上去,跑出两步,却是一眼在前方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纤长高大,一身浅灰西装,就是背影看着都是那样俊逸出尘,那不是裴钊又是谁?! 而他的身侧,一个娇小的姑娘,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外套半长的头发柔顺搭在肩头,那不是黎曼曼,又是谁?! 那一霎脑子里炸开了一般一声轰鸣,卿梓璇爬起来拨开人群就朝着那头追了过去! 先是车再是人,最后便是当事人都出现在眼前了,这么接二连三的巧合不违和么? 只是再违和如今的卿梓璇也早已分辨不出,她只知道在她冲过去的下一秒,她眼阵阵的看着前面裴钊伸手,轻轻的揽上了黎曼曼的肩! 七点多的时候,正是学生上选修课和晚自习之前,北门小吃多人也多,黎曼曼提着一盒点心跟着人群走,冷不丁被身边一只手臂环过来搭上肩头,吓了她一跳! 她一抬头,是个不认识的男人。 “你,你干嘛?…” 黎曼曼下意识往身侧一挪,结果那男人居然跟着靠了过来:“你不记得我了?我们上周还一起上小提琴课的啊,真巧啊居然在这里遇到了!” 男人笑得一脸真诚,手虽然像是搭在黎曼曼肩头却又似没怎么碰到,黎曼曼继续往旁边挪:“不好意思啊你认错人了,我没上过小提琴课…” “诶那边是什么?” 结果她话还没说完呢男人忽然拐了个方向一下就把她扯到旁边的小路上去了,黎曼曼吓得刚要反抗的时候男人忽然又弹开了。 “咦好像是我认错了…不好意思啊看清正脸发觉不是一个人,对不起对不起…” 男人道歉得心不在焉的,古古怪怪一转身又走了… 黎曼曼有些吓着了,背上都出了一身冷汗,飞快朝男人背影望去一眼,看他没再跟来的迹象,慌忙一路小跑逃离了现场! 另一边,卿梓璇拼命追过来,却是一晃眼前面两人就消失了! 她愣着在原地打转,目光慌乱的扫过周围一家家店却是找不到人,心里更是乱成了一团麻!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追着疑似黎曼曼同裴钊的两人离开之后,校门口方向,一个黑衣女人悄然上了停泊的跑车前把车开离了现场,之后去了偏僻的位置换下车牌,已是后话。 另一头,此刻的卿梓璇,对于裴钊的出轨黎曼曼的背叛已经深信不移reads;! 如果说这几天她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接受分手,那么她唯独不能接受却是背叛! 只有几天了,只要过了这几天他就是自由身想要怎样都可以,却是这几天他都等不了,骗她说出差也要来跟黎曼曼私会?! 还有黎曼曼,那个装清纯装好人装出一副善良模样的黎曼曼! 她明明前一刻还在装模作样说不要裴钊过来,后一刻就已经跟人搂搂抱抱还是在学校外的大街上,分明是已经不把她放在眼里,根本不怕丑事曝光! 好,很好! 去死吧,他们所有伤害过她的人都去死吧,死吧! 死死咬牙,卿梓璇逼回泪水,想到方才两人离开的方向,她定了定神,举步朝着公安大方向追去,很快就冲回了寝室区! 408寝室没有开灯,楼下望上去一片漆黑。 卿梓璇一路冲上楼,喘着粗气掏出钥匙狠狠插入锁孔,一用力门竟是轻飘飘自己开了,她这才发觉门是虚掩着的,随着吱呀一声缓缓开启,里头对面寝室楼的灯光从阳台透进来,模糊映出了一个黑影! 下一刻啪嗒一声,靠窗的桌前台灯亮起,昏黄灯光映出了安浔的脸。 她独自一人,关着灯,坐在寝室里… 等她回来,在她呆愣的下一秒,微微勾唇,对她弯出了一抹笑容! 那笑容,又冷又艳,满是嘲讽! 灯光映入那青黑眼底带起冰凉愉悦的那一刻,卿梓璇终明白了,今晚的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她设计她看见了裴钊,设计她得知欺骗,然后她这是在等着她回来,好一次性打击够嘲讽够,她怎么能这么恶毒! 呵,呵呵呵… 下一刻卿梓璇咧嘴,发出了一阵比哭还难听的冷笑! “安浔,有意思么?这么针对我,有意思么?…” “你什么都有了,你们几个人,全都是什么都有的人,为什么还要死死拽着我不放,一点活路都不给我留…你们,难道就不怕下地狱么?” 那轻言细语,含着凄凉,极尽恶毒。 说着,卿梓璇一下打开寝室的灯,偏头在黎曼曼桌上扫了一眼,缓缓过去拿起黎曼曼桌上的一个杯子,扬手就砸在了地上! 锵的一声,陶瓷杯在地上炸开,摔了个粉碎! 碎片溅到安浔脚边的时候,卿梓璇疯狂叫起来:“一个破杯子,上头映了张照片就当成宝一样,天天摆在桌上炫耀什么?就她黎曼曼有父母么?!” 叫着,她猴子一样一下窜上身侧的扶梯,一把拽下黎曼曼床上的毛巾被丢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 “还从小用到大不抱着就睡不着的毛巾?专程从家里带过来?呵,就她黎曼曼有家人宠是不是,就她屁事多reads;!” 踩过那毛巾被,卿梓璇冷笑抬头对上安浔意味深长的眼神,反正今天她已经什么都失去了,还怕她做什么?! 想着卿梓璇一咬牙,索性回头把黎曼曼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扯了下来,能砸的东西全部往地上砸去,泄愤般边砸边露出了诡异笑容! 那一声声惊响很快就惊动了隔壁寝室的人,有人偷偷摸摸跑过来,一眼看见疯了一样的卿梓璇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往地上摔东西,都吓住了! 半天才有人劝了几句,见没什么效果,扭头跑去楼下叫宿管阿姨,卿梓璇毫不在意,反而加快了摔东西的速度,砸不碎的就跺上两脚,她就是要把黎曼曼最宝贝的东西全部毁掉,让她再幸福,让她再炫耀! “你…你干什么?!” 下一刻,正当卿梓璇扯着黎曼曼收到十字绣抱枕疯狂撕扯的那一秒,忽然一道微颤的女声从门外传来,回来了么,回来得正好,卿梓璇猛一抬头恶狠狠的瞪上黎曼曼的脸,扬手把抱枕砸了过去! 抱枕落在门上,卿梓璇冲了上来! “贱人,你个婊子,抢别人男朋友,不要脸,下贱!” 卿梓璇吼着,一把扯上正在呆愣的黎曼曼,张口怒吼! 吼着,她还不解气扬手就要扇黎曼曼一耳光,随后赶上来的苏洛眼看不妙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拽着卿梓璇的手把她扯了开! “你疯了!你…” 苏洛吼了一句,一偏头看见寝室满地狼藉也呆住了,猛一抬头望向安浔眼神复杂! 下一刻卿梓璇踉跄两步稳住身形,指着黎曼曼骂开了! “贱人,你不要以为你有帮手就了不起!我今天算是看清你的真面目了,你就是个抢了别人男友还要装清纯的小三,贱货!” 看着门外偷偷观战的其他同学,卿梓璇冷冷一笑:“我今天就是要揭穿你的真面目,安浔不要脸你更不要脸,人家不要脸还是光明正大,你呢,做了婊子还立牌坊,你…啊——!” 那一句一个贱人一句一个婊子,骂得在场所有人都脸色苍白! 盯着一地狼藉和疯了一般的卿梓璇,黎曼曼白着脸全然呆愣,完全无从反应! 对面,卿梓璇骂急了作势又要扑上来,却是刚刚迈出半步身后安浔忽然起身一下扣上她的手腕! 卿梓璇没有防备被猛然拽了回去,转身的下一秒啪的一声脆响,安浔扬手干脆利落的甩了她一耳光! 那一下打得又快又狠,直接把卿梓璇连同所有人都打懵了! 神色依旧浅淡,安浔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紧接着扬手,反手又抽了卿梓璇一耳光! 那一巴掌终于把人打醒了! “啊——!”卿梓璇怒吼一声伸手就朝安浔扑去,却是被她侧身一下避开,一手扣住她的手臂一拧,再是扬手,啪啪两声又连甩了两巴掌! 连续四下打得卿梓璇脸颊绯红立即肿了,连人都站不稳reads;! 淡淡望上那墨瞳之中终于扬起的惧意,安浔冷冷勾唇,一松手,卿梓璇重重跌坐在了一地碎片中! “贱人,你骂谁?我们寝室最贱的,不是你么?” 清冷一句,安浔在卿梓璇不住后退的时候逼近一步,轻声开口的时候,斜睨而下的眼神倨傲冰凉。 “别过来…别过来…贱人…靠男人,你就是靠男人…” 卿梓璇捂着脸,边喃喃边流下泪来,方才的凶悍都不在了,她又开始装可怜了呢… 安浔步步逼近,在听见这一句时,冷冷笑了。 “是啊,我就是靠男人,我靠着我的男人就能随便折腾你了,别说打人,杀了你都行,信不信?” 卿梓璇后退,一路退到了墙角,再也无路可退的时候惊恐抬眼,听见安浔这一句,面如死灰! 望上那张脸,安浔俯下身去,开口的声音很轻,却是确保此刻寂静的寝室内外,所有人都听清了。 “是我们不肯放过你么?明明是你不肯放过我们,不是么?” “这第一个耳光,打你骂我bitch,第二个,打你觊觎霍城;第三个打的是你冤枉曼曼,而最后的一个,打你不识好歹——” “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最近在网上查浓硫酸,是想要做什么?”轻言一句,卿梓璇的脸唰的白了! “或者你还能跟我讲一讲,有一个非常讨厌的人想要教训,有没有人能帮帮我的帖子,又是谁发的?”这一句话落,门外所有人的目光都带上了惊惧! “怎么,不说话?不是要揭露真面目的么,那你自己的真面目呢,不想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平视卿梓璇越来越慌乱的脸,安浔越笑越轻柔,笑着,用手机轻轻拍了拍卿梓璇的脸: “是了,我倒是忘记了,你这人一向是这样,想过却没做成的,就不叫恶毒;做了却没被发现,就不是下贱。你的做人标准,一向这么低廉呢——” 说着,安浔缓缓起身,微微勾唇的时候,终是把手机拿到了耳边:“所以某人,这就是你挑女人的眼光呢,啧,当真是一样廉价!” 冷冷一句调侃,话落安浔干脆利落挂了电话。 对面卿梓璇完全呆愣,三秒之后倏然反应过来,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 那样的眸光中,安浔轻扬了眉梢:“男朋友跟你说出差的时候就好好相信啊,白痴。” v148 约定明年! 那一瞬形势的逆转,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门口杵着的同学愣着盯上安浔娉婷的背影,她看着明明就同平时没什么两样,却是如果方才她那几巴掌打下去吓了大家一跳,她那最后几句浅浅冰凉的话,则是彻底让所有人心生了寒意! 安浔居然是这种个性么?这么的…狠… 卿梓璇也没想到会是这种人,知人知面不知心! 之前建了群没少在背地里说安浔坏话的女生们此刻都不约而同咽了咽口水,感觉什么东西卡着了喉咙一般呼吸不畅,这个408寝室感觉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以后还是少来往为妙… 寝室内外,一片死寂,一边一道鲜红五指印,卿梓璇肿着脸坐在地上,已是呆愣得望了哭泣。 安浔身后,黎曼曼苍白着脸色,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没有,终是一偏头望向苏洛,对上她带着点歉意同心虚的复杂表情,黎曼曼张了张嘴却是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其实她并不希望她们为了她做成这样… 结果还是后来赶到的宿管阿姨率先打破了沉默:“诶呦你们这是做什么啊!寝室砸成这样要赔偿的,打架也要上报校领导…” 阿姨一句埋怨还没说完,对面安浔已是幽幽回过了头来。 她在寝室一贯穿得简单,素素的一条白色裙子,头发随意披在肩头,身上没有半点修饰。 却饶是这样一副简单的样子也依旧漂亮,精致的一张容颜上冷色很淡,只是随意偏头望来一眼,阿姨说着说着就没了声儿。 安浔出名,宿管阿姨认识她,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408寝室的姑娘各个都出名,特别是这个最漂亮的,家世成绩都不错,现在看来脾气也不小! 安浔在阿姨犹豫的时候淡淡开了口:“阿姨,您说得不恰当,首先这寝室摔了一地的都是我室友的私人物品,没有破坏一样公物,谈不上赔偿;其次我们也没有打架,而是有人忽然失常了来打人,而我,是正当防卫。” 安浔说着,走过一地狼藉到了门边,靠近的时候,黝黑一双墨瞳,气场更是逼人。 “这件事的确是要上报校领导,我室友的财产损失,我的精神赔偿,另外诽谤是可以起诉的,也不能无端端的被人骂过就算了不是?” 清浅话落,门外很多人都僵了僵,安浔已经不再搭理卿梓璇,当然她一贯认定她们仗着家里权势摆平一切,她今天是准备把这条指控彻底坐实了。 “我看我这室友神智不太正常,以后这个寝室是没法一起住了,后续阿姨您该怎么上报怎么上报,说不定之后还需要您来给我做个证,到时就麻烦您了~” 安浔用词用得客气,轻柔一抹笑意里带出的气氛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宿管阿姨不傻,一耳朵就听出来安浔这是暗示她自己有身份有手段根本不怕把事闹大,要她少管闲事; 她可是舍不得这饭碗呢,自是犯不着去踢这块铁板! “行,没事,既然你们都觉得没事就没事,一寝室人多,有点小摩擦也是正常的…” 阿姨扯出一抹笑,语气已经弱了:“不过如果实在相处不好也是影响你们学习,换寝室也可以的,申请就好啊,申请就好…那,那就都散了吧不要围着了,回去吧回去吧,快熄灯了都别堵着了!” 阿姨挥了挥手,赶着身后的学生们回去,不一会儿走廊上人就空了,阿姨叹了口气也下了楼,洞开的寝室大门前终于只剩下了安浔三人。 苏洛回头瞄了一眼卿梓璇,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缩在墙角,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下一刻安浔回眸将黎曼曼苏洛各望了一眼,示意她们跟上,三人一同出了寝室。 安浔今晚显然是准备充分,几乎是算准了一切可能发生的事,她甚至事先在学校附近订了酒店。 十分钟之后,刷卡进了酒店标间,安浔先一步懒懒脱了鞋蜷到沙发上,拿出手机回复起来。 “曼曼,霍城祝你生日快乐,要我转达。” 安浔轻轻开口说出这一句的时候,一路沉默跟来的黎曼曼终于忍不住了。今晚的安排她是唯一一个毫不知情的,直到刚刚来的路上她才勉强理清了前因后果… “所以之前,小浔你说胃不舒服不能去吃饭了,其实是假的?…” 安静的酒店房间内,半晌黎曼曼低声开口,话落安浔抬眼望来,也不着急解释,对上那双淡淡慵懒的墨瞳,黎曼曼脸色并不好。 “然后你就在寝室等卿梓璇,顺便联系了裴钊,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听到卿梓璇骂我们的那些话?…只是卿梓璇为什么会突然变成那样了?” 黎曼曼一句话就抓到的重点,身侧苏洛纠结半天,终于忍不住坦白了。 其实今天的计划,她和安浔已经设计了很久… 如果说最初她是抱着撮合她哥和黎曼曼的心态加入的,在知道她钊哥居然眼瞎了找了卿梓璇之后,她没挣扎几下就彻底被安浔拉成了同盟,一起导演了今晚这出闹剧… 卿梓璇性格并不好,却尤其善于忍耐,她在裴钊面前绝对不会是真正的她自己这一点,安浔从不怀疑。 其实真要说起来,早在风华那餐饭开始,安浔就已经布了局,一步步打击卿梓璇的自信,扰乱她的情绪,让她一步步自乱阵脚,开始在裴钊面前暴露出缺陷来。 而卿梓璇这样的人,敏感又卑微,她一旦动摇了紧张了,做错的事就会越来越多,形成恶性循环。 可以说,虽然卿梓璇同裴钊会走到如今这一步是本质使然,却也不能排除安浔的介入加速了两人关系的崩坏; 而今晚,她算准了卿梓璇已经有意分手,却是在她能做好准备好聚好散之前设了一局,逼她陷入了惨烈绝境! 安浔的个性从来无理都不饶人,便是卿梓璇注定要失去的东西,她也绝不会让她留着尊严体面放手。 她选择了在最恰当的时机动手,简简单单让卿梓璇华丽自爆,烟火一样,给了她一个最“灿烂”的结局! “所以今天其实所有事都是设计好的,先是小浔装病我们临时改变行程,然后我就特意出现在卿梓璇面前,让她发现原来你没跟我们过生日…曼曼对不起,其实今天来搭讪你的那个男人都是我们安排的,他是来假扮钊哥的,让卿梓璇误以为看到了你们在一起…” 苏洛观察着黎曼曼的反应,越说越轻,所以今晚的一切都是局,目的是让卿梓璇以为自己被背叛了,失去理智大闹一场,最终在裴钊面前暴露所有! 这些经过,黎曼曼大致能猜到,却是在听苏洛解释过后,她微微咬牙,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任是谁,在生日当天破坏了喜欢的男生的感情,再被情敌砸了一桌心爱的物品破口大骂,最后得知这样的真相,心情都不会太正常… 抬眼望上黎曼曼微微苍白的脸色,安浔自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放下手机,她轻轻扬了眉梢:“怎么了?生气了?” 黎曼曼垂眸望上安浔,她生气么?似乎并没有,她只是有些难过,觉得… “或者你只是很难过,觉得我们不该为了你做这样的事,甚至觉得是你连累我们成为了坏人,所以都是你的错?” 安浔一句道出黎曼曼的心声,话落嘴角弯出一抹弧度,笑着她说,那你就想多了,我讨厌卿梓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没有你也必定是要收拾她一次的。至于苏洛,她是不忍心看裴钊烂在卿梓璇这种人手里,我们也只是为了自己而已。 苏洛在一旁附和点头,安浔望上黎曼曼复杂的神色,微微叹息:“倒是你,经过今晚,是不是有认真想过自己这段时间都在做什么?有些事,放得下就是放得下,放不下就是放不下,没有假装放下然后强颜欢笑的道理。” 尊严是尊严,道德是道德,想要的男人,是想要的男人。 有了尊严难道就能多开心一点? 还是只要死守住道德底线,哪怕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喜欢的男人谈了一个渣女,都必须选择无动于衷? “曼曼,桌上的东西再珍贵,砸了也可以再买,只是裴钊只有一个,错过了就错过了。” 安浔抬眼,眉目清冷,难得的认真:“虽然我不觉得他有多好,但是你既然喜欢,那么为了他跨出你固守的安全范围一步,又有何不可?” 黎曼曼同卿梓璇,如果说卿梓璇是一棵路边长大的小野草,经历风雨坚韧成长,可以为了追求想要的东西不惜一切,那么黎曼曼便是一朵温室长大的小花,纯净美好让人怜惜,却也被太多的东西束缚,很难出格一次。 只是人的一生,只有那么长,能真心爱一个人,不容易。 有些事,它可以是错的,也可以得不到祝福,不被认可。 只是错了,也并不代表,那就不是真正的幸福。 下一刻,安浔淡笑话落,片刻静默之后,黎曼曼抬起头来。 “那天裴钊回复的短信,其实他真正说的也不是如果我想他过来他就来…对不对?” 一句话落,安浔终是浅浅笑了,是啊,那个回复也是她设计了让苏洛说的。 只是说到底其实还是裴钊原先的答复更好,若不是他给出了一个让她满意的答案,今晚她还真不见得乐意费这些时间折腾一个卿梓璇。 嘴角微微抿着,苏洛望上黎曼曼,似也是想笑的:“曼曼,其实那天我钊哥回复的是明年,他说等明年你生日他再来,给你好好过一个。” 先处理好该处理的过去,再面对想面对的将来,这件事上,他从未让她陷入过半点尴尬境地。 那一句明年,像是约定,又像承诺。 一句话落,黎曼曼微微惊异,当然以她如今的心态,她多半不会揣测这一句约定里的深意。 只是裴钊的个性,无法做到的事又何必这样来说,一年之中可能发生很多变故,他却像是已经笃定了一个结局。 那么,明年的这个时候,他是如何设想的,届时他来,又将是,怎样的身份? 想着,嘴角轻勾,安浔不再多言,许多的事,静观其变。 其实曼曼啊,个性柔和却也有自己的韧劲,今晚过后这两人若是真有可能,便是顶着抢了室友男友的小三名号,她也一定会选择跟他在一起。 做出错的事,于她而言不容易。 只是坚持对的事,她一向,做得很好。 v149 你在哪里? 另一头,外地某机场大厅,裴钊拿着手机站在玻璃外墙前,身后夜幕降临灯火阑珊,前方行人熙攘川流不息,他一直沉默听着手机那头所有动静,直至最终安浔冷冷一句将电话挂断,他低头望上跳回时间显示的屏幕,半晌长长叹了口气。 今晚的一切绝对是个陷阱,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大费周章设计这么多,只为撕掉卿梓璇最后一层保护膜将她最阴暗的一面暴露在他眼前,当真,恶毒。 只是安浔的恶毒,从来都是摆在明面上甚至他第一次见她那一夜,她就通过霍城让他很直观的感受到了她的人品… 她这样的个性,便是坏也坏得坦坦荡荡骄傲无比,让人又气又无奈却偏偏记恨不起来; 与之相比,反倒是卿梓璇… 想到这里,裴钊再次叹气,若不是今晚这一局,他的确是想象不到,她心里竟是一直存着那样的想法。 低头,裴钊在通讯录里点开一个未接来电,把电话回拨了过去。 卿梓璇的那番指控他不辩驳,他承认作为一个男友他很不称职,这份感情他开始得太草率,过程也没有很认真,最后他甚至隐隐开始在意了另一个姑娘,彻头彻尾都很人渣。 这些无关卿梓璇的个性,那是他犯的错误,被骂也是活该。 垂眸的时候,再是想到之前卿梓璇的疯狂举动,他想,今晚却到底还是他连累了黎曼曼… 电话响过,转接语音信箱,裴钊顿了顿,轻声开了口。 这些话本是他这次出差回到临江打算找卿梓璇当面谈的,只是如今的情况她定也不想再见他,不如就在今晚将一切了结。 “我们之间,错都在我,让你有了这样不好的经历,我很抱歉,对不起。” “只是这个世界其实并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恋爱也不是你认为的那么复杂,你的人生终究只能由你自己负责,该怎么走,也只有你自己能够决定。” 无声回眸,望上墙外另一座城市清冷的灯火,裴钊神色淡漠。 其实直到今日,他才真切体会到,原来卿梓璇心里一直带着很多痛苦,来自身边所有人的幸福。 只是倘若她羡慕的是安浔,那真的没有必要,那丫头厚厚的一本经历摆在谁身上,都不是什么小公主的童话故事。 而若是她羡慕的是黎曼曼,那也许的确值得羡慕,只是她的幸福又有哪一样是不该得到的,一味的对比,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加艰难的境地。 他想,也许卿梓璇最需要的,是一个能好好看着她一心待她,将她所有的偏执都慢慢软化,用爱让她重新感知周围温暖的人。 只是他同那样的温柔沾不上半点关系,时至今日他终也发觉,性格不合背景不同,也许都是借口,归根到底他最大的问题,是不够喜欢。 “我们分手吧,风华的工资我会让经理给你预支,之后你从寝室搬出来,租房我来安排。你可以继续留在风华工作,经济上我不会为难你半分。” 另一头,沉默坐在寝室冰凉的地板上,自安浔三人走后,卿梓璇一直像那样呆坐着,盯着一地前方狼藉。 直至十一点后寝室熄灯,她在黑暗中又静坐了很久,最终鼓起勇气点开语音信箱,听到的,便是这样一通官方安排。 裴钊的确会做人,即便在这样的时候他都没有责怪上她一句,反倒是细心为她安排了之后的所有。 冷笑着,卿梓璇心里却很明白,他所做的看似是关怀,实则却是没有给她第二条路走。 之后她必定远离安浔她们那群人,也彻底从他的生活中消失,现在她在他眼中无疑是个定时炸弹,他再也不可能让她接近他要保护的人,同时也把她留在了可监控的范围之内。 “至于最后安浔说的那些话,”手机那头,隔着千山万水裴钊的声线淡淡传来,寒意在信号的杂音中弥漫。 “我很庆幸你什么都没有做,也希望以后类似的念头,你绝对,不要再有。” —— 此后的变化,发展极快。 公安大原则上大一新生不能提出退宿申请,卿梓璇的申请却是很快得到了批复,三日后的周末她搬出寝室,等到当晚黎曼曼同苏洛回去的时候,她所有的物品已经完全清空,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看着隔壁空空荡荡的床铺,黎曼曼沉默了很久。 她的桌子也空了很多,许多无法再修复的东西她只能丢了,这几天每当看见身侧空空的书架,她便会想起那一晚安浔说的那番话。 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和睦相处,也不是所有的关系破坏了,都有再和好如初的可能。 对于卿梓璇的事,她努力过,所以并不后悔。 而她自己的事,也到了该认真考虑清楚的时候了。 那一天安浔并没有留在寝室,晚上名都定位,她依约与叶明炀共进晚餐。 今晚安叶两家家长并不出席,算是两家正式将联姻提上议程之前的非正式接触。 如果今晚两个小辈的一餐饭都并不能相处愉快,之后的安排也能在不伤及两家颜面的前提下不了了之。 当晚晚餐时分,叶诗媛打着哈欠从楼上飘下,客厅的电视正放着一档科技节目,屏幕上星空璀璨,叶诗媛不爱天文,懒懒招了招手:“哥哥来吃饭。” “我今天在外面吃,马上走了。” 话落,沙发方向传来清淡男声,叶诗媛停下脚步回头的时候,叶明炀已经站了起来,一身休闲款开衫搭配着衬衣,柔顺的短发下一双墨色眼眸浅浅温凉,盯着自家哥哥看了两秒,叶诗媛忽然反应了过来! “你今天还真要出去跟那个安浔吃饭?你脑子坏掉了啊我以为你早就推掉了!” 叶诗媛是任性的大小姐,在自己家里当然愈发口无遮拦,她皱眉抱怨一句,叶明炀无奈笑起来:“不要乱说话。” “我这怎么是乱说话啊,安浔的个性我不是都跟你说了么,她是个极品啊极品,我不喜欢她!” 早在知道安家努力想要攀上他们家的那天开始,叶诗媛就在不遗余力的破坏两家联姻的可能。最近更是天天在自家老哥跟前念叨安浔的各种是非,完全是听出老茧的节奏… 如果说当初叶诗媛对安浔的不喜是因为楚卓然,那么如今这事显然比情敌大上n多倍,倘若安浔那奇葩真的嫁进来了可就是她嫂嫂了啊,omg要她天天跟安浔待在同一屋檐下还不如杀了她! “反正我就是讨厌安浔就是不喜欢特别不喜欢!你们男生都是这样,就是喜欢好看的是吧,但是我告诉你,安浔她以前是个胖子啊胖子,你如果真的娶了她将来肯定会生出一头猪的!” 叶诗媛恶意揣测,听得叶明炀又好气又好笑根本懒得反驳,摇了摇头转身欲走。 叶诗媛急了,上去扯了她哥的袖子逼人回去换衣服:“哥…你别去,安浔真的不好!如果非要跟安家联姻的话我宁愿是安濛,安濛比安浔好多了,至少跟我的关系…” “叶诗媛!” 却是那一句还没说完,身后忽然一声断喝将叶诗媛打断。 兄妹俩一起抬头,两人的母亲陈茜正站在一楼楼梯口,面带愠怒冷冷望来! 叶诗媛识趣立马松了叶明炀的胳膊,低头的时候陈茜几步下来到了兄妹俩跟前。 “你哥的事你少操心!”陈茜点了点叶诗媛的脑袋,“还有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跟安家那私生女来往,你自己不听就算了,还要把你哥也拉进去?!” 陈茜几句话说得毫不留情,叶诗媛咬了咬牙虽不服气也不敢再造次,努了努嘴低声嘟囔:“安濛现在已经不是私生女了,而且再怎么都比安浔…” “行了够了!她妈只要做过一天小三她就是私生女,我们叶家再不济也不会让这样的姑娘进门!” 陈茜武断打断女儿的反驳,皱眉望向儿子:“你不要听你妹瞎说,同安家的事成得了成不了是一回事,就算你以后娶个什么背景都没有的回来也比那种姑娘强,知道么?!” 陈茜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这一生唯一执着的估计就是小三问题,实难逆转。 对面叶明炀一直轻垂着眼,一贯温和的容颜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听过这一句他淡淡抬眼,微微笑了一下:“知道了,那我出门了。” 是夜,天青月朗凉风习习,是个约会的好日子。 坐落于市中心的名都饭店,漆白色的墙面在柔和灯光的映耀下散出珍珠般的光泽,里头情调高雅气氛怡人,非常适合作为有身份的年轻男女第一次见面的场所。 当晚七点,安家的车准时停在饭店大门,老杨下车替安浔开了门,门童毕恭毕敬把人迎了进去。 门外停车场,穿着一身黑衣带着帽子墨镜,忍不住跟来的安濛已经等候多时,看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安浔她心里猛得抽了抽,等到车子开走她一路小跑跟了进去。 安建邦订的位子是二楼雅座,既有私密性又不像包间那样太过隐蔽,很适合第一次约会的氛围。 这一次相亲,小到她的衣服发型,大到地点气氛,事无巨细全由安建邦一手包办。让安浔都不得不佩服他的品味,她这个爸爸别的事上没有多大能耐,在制造浪漫揣度男人心思上倒是精通得很,一场约会,什么都安排得恰到好处。 身穿一条白色蕾丝裙装,搭配一*白高跟鞋,安浔今晚的装扮以简约为主,处处透着精致婉约,一路走过名都敞亮的大厅,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直至她亭亭经过一桌用餐的情侣身边,叫男方直接看愣了神,对面女伴不悦的轻轻敲了敲盘子,清越声起的时候安浔随着服务生到了临窗一间相对僻静的卡座前,彼时叶明炀已经到了。 叶明炀做事很有分寸,这次见面他提前一刻钟到了名都,避免了让女方等待的可能。 见到安浔他随即起身,礼貌打了招呼,等待安浔入座之后才再次坐下,身侧服务员送来一杯清水询问是否点单,他征询安浔意见后方才应承。 这样的男人,才是贵族家庭高标准下教养出来的豪门公子,安浔在心底轻笑了一下,柔柔抬起眼来,按照流程,下一步他就该夸赞她的仪表了。 安浔今晚打扮得的确很漂亮,甚至可以说难得的漂亮。 那一身雪色连衣裙,中袖,一字领设计,简简单单大方得体,衬着雪肤如玉的同时亦是勾勒出姣好身材,不露寸缕,却更是引人遐思。 相比简单的衣着,安浔今天的发型认真的打理过,一头黑长直发烫成了轻柔大卷,一侧从耳际开始编成细辫,丝丝缕缕结到脑后轻散开来,发尾顺到另一侧肩头,合成一簇,披散而下。 这样的发饰突显了她精致美好的侧颜,特别是点缀在耳垂上的南珠耳坠,温润柔亮,更是衬得她整个人气质清婉,皓齿明眸。 对上这样的安浔,叶明炀淡淡勾了唇:“学妹今晚看着很不一样…我到是今日认真看了才发觉,原来学妹同安濛长得一点都不像。” 嗯? 清淡一句话落,语气平和像是毫无深意,心底微微一动,安浔垂眼,眸中浅浅流转过一抹光华。 “不是一个妈生的,自然不像。” “而且应该过不了多久学长就会发觉,我同安濛的个性更加不像…”淡笑跟上一句,安浔抬眼对上叶明炀温和的眉眼,笑意愈发轻柔:“学妹太生分,学长叫我安浔就好。” 对面的姑娘,漂亮,温柔,笑靥如花。 那一句个性更加不像叶明炀却已是感觉出来了,微顿一下,随即勾唇:“可以,那你也别叫我学长了,姓名相称,想来会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这一头,当初次会面的两人惺惺相惜气氛正好的时候,另一边全副武装进入名都大厅,安濛找了一个便于观察的位子坐下,随便点了份单,直接挥走了服务生。 像这样的酒店服务人员什么人没见过,尾随跟踪也没人管,服务生轻应离开,非常专业的给安濛留足了偷窥的空间。 躲在卡座角落,安濛取下墨镜将围巾围得更加严实,探头探脑张望而去,正好对上了叶明炀抬头浅笑的容颜… 那一双墨瞳,一如她所知的清亮柔和,学长果然对着安浔亦是能笑得如此灿烂… 隔得远安濛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只是那抹笑容已经足够刺痛她,他们才聊了多久,就已经这么投机了?! 另一边,一人问一人答,双方互相了解着基本资料,安浔越看叶明炀越觉得有意思,如果要从他们这个圈子里捞出一个装模作样比得上她的来,看来非眼前这个男人莫属了~ 叶家属临江三大家族之一,家大业大,内里关系也最为复杂。 叶明炀同叶诗媛是对龙凤胎,两人是叶家老爷子四十五岁才得来的老来子,儿时备受宠爱。 身为叶老爷子的独子,叶明炀出生便既定为叶家接班人,含着金钥匙降临到这个世界上,衣食无忧走过一生锦绣前程说的便是这类人,而这样美好的人生,却是在他同叶诗媛十岁那年,发生了逆转。 那一年,一场车祸震惊整座临江城,那场车祸中叶老爷子丧生,同行三人,全部遇难! 当时一同死亡的除了司机之外,还有两人,最后确认身份为老爷子的情妇,和已经即将成年的私生子… 一场车祸,真相意外曝光,带给叶家毁灭性打击的同时,亦是将叶夫人陈茜一瞬逼到了崩溃边缘! 在此之前她从不知道,原来早在她的孩子出生的八年前,她的丈夫已经有了一个儿子! 她更加不会料到,原来她的丈夫早就背着她找好了一个后备,若不是她后来争气生下了嫡子,将来叶家,叶氏,她所拥有的一切,都将拱手让人! 说起当年的叶家,圈内人谁不道一句伉俪情深,风雨相随。 当年叶夫人身为千金小姐下嫁穷小子,此后夫妻二人靠着叶夫人的嫁妆创办叶氏,历经几十年风雨,最终将叶氏发展成临江首屈一指的房地产企业。 却是十来年里,因为叶夫人的缘故两人一直没有孩子,饶是如此叶老爷子也不离不弃一直行得正坐得直,从来没有过半点花边新闻。 为此叶夫人又感动又惭愧,煎熬了十多年终于在快四十的时候怀上了一双儿女,拼了老命生下来,至此幸福生活得以完满,再无遗憾! 原本的故事,到这里就该是完美结局。 却是天不遂人愿,内疚了多年,努力了多年,最终用命拼来的幸福却是朝夕之间被摧毁殆尽,竟是在人死的那天,被爆出了那样的惊天丑闻! 只是人已经死了,她还能怎么办?! 骂不到,打不到,便是连小三同私生子都已经死绝了,她的怒火和委屈又能如何发泄?! 经此,原本巾帼不让须眉的叶夫人一夜老去,变成了一个神经兮兮痛恨小三的怨妇… 至此,叶氏权力下放,叶老爷子的弟弟一家乘势而起,待到十年后的如今,叶氏的核心实权已经捏在了叶家叔侄手中。 如今叶氏董事长是叶明炀的叔叔,总经理是叶明炀的表哥,他这个正牌继承人其实已经完全边缘化,便是叶夫人都只是个监事,担着可有可无的差使,吃着股份度日。 今年十九的叶明炀,就读临江大学历史系,读着没用的专业,一心扑在天文研究上,教养极好却是同家族事业没有半毛钱关系,才多大就被踢出来找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安家联姻… 今年十九的叶诗媛则更加不济,小时候体质不好晚读书一年,今年刚刚考入临江大学中文系,从小就是按照胸大无脑的娇小姐培养的,除了小姐习气养了个十成十,其余该会的样样都缺… 这就是十年之后的叶家现状,叶老爷子的一双儿女塑造出来的对外形象,很是完美。 想着,等过了最初的寒暄和彼此试探阶段,安浔终是轻轻勾唇,弯出一抹清亮笑意。 “如今叶家的情况,找上安家的确是最优的选择。两家经营领域差异巨大,不会形成竞争关系;安家家世又不如叶家,不足以动摇如今叶家根基。只是我有些好奇,以叶夫人的眼光怎么挑上我们家的,我爸爸答应了叶家什么条件?” 安浔说话直接,这一下已算是抛开了所有伪装直奔主题了。 方才多番试探,就像安浔看出了叶明炀的真面目一样,叶明炀也将安浔的个性琢磨了个*不离十,明人不说暗话,她能这样坦诚倒是省了很多时间。 “你父亲私下透露给我母亲,说你在英国继承了几亿遗产,如果我们能结婚,这笔钱他拿出一半来做你的嫁妆。” 呵,看来是叶夫人混混沌沌了十年最近开窍了,想要给儿女谋划将来了? 叶明炀话落,安浔笑了:“你信?” “我信不信无所谓,我母亲信了就行。就像你说的,同安家联姻的确是能让我叔叔安心的最佳选择,我又何不顺水推舟。” 仍旧带着温和笑意,叶明炀话倒是说得直截了当,只是他安抚敌军背后的目的,自是不会同她多言。 远远的看着这一桌,男生温柔女生漂亮,怎么看都是相谈甚欢的好进展。 只是又有谁能想到两人谈话的内容至始至终没有半分旖旎,怎么看都是两个精打细算的人在权衡交易。 “同样,如果你能嫁到叶家便能遂你父亲一个心愿,改善你在安家境遇,我想对于你而言同叶家联姻亦是最好选择,不然今天你也不会过来。” 叶明炀淡淡补充,对上安浔始终如一的容颜。 当年的嘉华校花,近看果然更加漂亮,那一双墨色眼眸里是清润柔和的光,浅浅慵懒,意味深长。 怎么看,都又美,又有毒。 那一句话落,安浔静默一刻,嘴角终是牵起一抹愉悦弧度来。 “看来今晚算是互惠共利达成协议了,为表庆祝延长一下时间吧,名都菜色不错,你再陪我吃一会儿?” —— 当晚一餐饭,从七点一直吃到九点过,相亲第一次见面就能待上两个小时,同老杨了解过情况之后,安建邦很是满意。 另一头,缩在不起眼的卡座角落,安濛那一份烩饭已经放得凉透了,她一口都没吃,只是牢牢盯着临窗那一桌,看着服务生端着菜品来了又走,安浔居然在第一次相亲就吃这么多! 只是便是她这么做了学长也没有表露出半分嫌弃来,一路陪着,直到她吃掉了一大桌子菜… 两个多小时的等待,安濛的心,一点一点跌落至谷底。最后的时候她甚至都不再去看了,蜷缩在皮沙发上独自伤怀,只等两人离开,她好夹着尾巴灰溜溜的逃离失败之地… 想着,安濛终是再次探出头去,这一次竟是发现那桌已经没了人! 她呆愣一刻猛然起身,突然感觉脖子一紧,身后竟是有人狠狠拽了她的围巾一把,差点没把她勒死! 安濛咳着嗽猛一回头,一眼看见身后的安浔吓了一跳!下一刻慌张着要动,腿麻了一下从椅子上滑下来,膝盖重重撞到了桌沿上… 咬牙痛呼一声,安濛跌坐回椅子上,一身黑衣黑帽看着要多傻有多傻,安浔叹了口气,斜斜睇了安濛一眼,坐下后在一眼瞥见桌上凉掉的饭,眼神带出一抹鄙夷。 安濛被那眼神刺激了:“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学长呢?学长他…” “他发没发现我不清楚,不过我想就算发现了也只能当作没看见吧,难不成还过来跟你打招呼?” 安浔淡淡抬眼,语气冷漠,“话说你是傻的么,要偷窥就不要穿着这么深的衣服到装潢这么浅淡的地方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跟来了是么。” 冷冷一句甩过,安濛揉着膝盖无从反驳,只能恶狠狠瞪过来。 安浔懒得再跟她扯,从口袋摸出两张票丢了过去。 “你想去就去,爸爸给的票,我不感兴趣。” 安濛一看,那是下周末天文馆新馆开幕式的票,她已经关注很久但是一票难求—— 安濛随即反应了过来,这是爸爸安排的约会,安浔难道是想要她代替她去,去见学长?! “…你不想去?” 片刻,安濛开口,神色微微紧绷:“那我能这么认为么,你是…不喜欢学长?” 所以才把机会让给她,只是她能有这么好心?… 眸光浅淡,望上对面那张胶着着各种复杂情绪的小脸,安浔心想,是啊她就是这么好心呢~ “不是很好么,你一直喜欢叶明炀吧,多久了还留着小时候他送你的那块陨石,一块破石头而已。” 说着安浔轻轻勾唇:“反正爸爸只是想要同叶家联姻,你去我去,都一样。只是如果你去了,可就是陈了我的情呢,啧,到底要不要接受恶毒姐姐的好意呢,还真是为难呢,是不是?~” 一句戏谑,话落安浔起身,斜睨而下时,嘴角扬起的那抹弧度又冷又艳。 笑过她不待安濛反应转身就走了,留下安濛一人在原地傻傻愣神,半天反应过来,神色震惊! 那样的笑容,那样的眼神,做出这样的事,绝对不是以往的安浔! 那一刻,那日清晨偶然看到画面再度闯入脑海,安濛惊了惊,安浔她,难道是…恋爱了?… —— 另一头,一路走出名都来到前厅,安浔在大门台阶上站定,伸手搓了搓手臂,虽然冷心情却是不错,低头从包包里翻出手机刚要联系老杨,忽然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对面,酒店停车场,最不起眼的幽暗角落里,一辆黑色轿车静静停泊。 从得知消息,到赶到现场,他今晚丢下重要例会赶来这里,已经等了两个多小时… 墨瞳轻抬,无声望去,那一眼,灯火璀璨之间她一席雪色裙装立于光影之间耀眼夺目,这一边,阴冷黑暗他没入在一片夜色之中,眸光晦涩不明。 那一眼,甚至像是遥望出了群山万壑般的距离让他心生惧意,自相遇以来,他甚至从未有过一刻像此刻这样感知她的遥远,心乱如麻! 那晚裴钊的迟疑,这一刻,他终是明了了,那是什么意思。 只是他却是完全不懂,她到底在做些什么! 光影所在的彼端,当那抹娉婷身影终是映入眼底,那一刻墨瞳微凝,一片幽冥之中似有翻天覆地般的黑雾席卷而来,带着吞没一切燃尽所有的压抑! 下一刻,长睫轻阖,却是将所有情绪尽数敛去,平复一刻,他终是拨出了那通早该拨出的电话。 手机响了一声便被接起,对面传来的声音甚至称得上愉悦。 她笑着念出他的名字,他淡淡抬眼,望上不远处她嘴角轻扬的笑意。 “你在哪里?” v150 她是他的万劫不复! 那低声一句,带着凉意,借由电波传来,听入耳朵里,安浔顿了顿,嘴角笑意缓缓敛去。 是知道了么? 也是,义信的人不分日夜守在暗处,她有什么事是他们不知道的,只要一人知道了,就等同于霍城知道了。 除了那些她刻意隐去的行踪,其余的事或早或晚都会曝光,而这件事,她本也没有打算隐瞒。 到了明天安叶两家有意联姻的事就会传遍整个临江交际圈,她和叶明炀的“恋爱关系”是她早就设计好的安排,霍城答不答应,决定都不会改变。 “我在名都。” 再抬眼时,那青黑墨瞳里光亮犹在,话落安浔拿着手机稳稳走下台阶,几步之后她已是感知到了霍城的气息,却是没有朝那处看上一眼,转身朝着安家车子停泊的方向走去。 她的第一个答案,就是实话。 仿佛今晚他问她什么,她都会据实以答。 一句话落,暗处,死死凝望上前方渐行渐远的浅淡背影,霍城顿了顿跟上去,一双青黑墨瞳,光泽幽冷。 “你在名都…做什么?” 其实,是不是早在第一个问题的时候,他就该打住,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吃饭。” “和谁?” 或者,他该是在什么都没问的时候就先找人做了那男人,反正都是一样互相隐瞒暗度陈仓,他断了她的手脚就能把人留下来,又何必执着她到底怎样想?! “一个朋友。” ——为什么? 只是,直至此刻,他却是两样都没有选,明明难受得要命却是拼死压抑,心中狂躁得已是再难忍受,却是那最后一句理由,他死死咬牙,死都问不出口! 他太在意! 发生了这样的事,压抑着这样的情绪,此时此刻他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深深的无数次提醒他,他太过在意所以不能接受任何否定的答案,太过喜欢,所以不能给自己任何失控的机会,再大的打击,都比不上她冷冷一个转身,再不回头! 那么,她呢? 墨瞳幽深,再抬眼时,霍城无声望上前方那抹娉婷身影。 盘发之下,薄领之上,那清幽墨色之后隐隐现出半寸颈项,雪般细腻,看着是那样纤细脆弱,像是一掐,就断。 却是明明那样赢弱的样子,她做事却是比谁都大胆,拼的,就是她可以比他更加不计后果! 何时何地,何曾有过,他被一个女人逼到如斯田地。 她不就是仗着他喜欢他,她就是仗着他无论如何都喜欢她reads;! “你跟我走。” 终是一句命令,阴冷低沉,他微微咬着牙说,听入耳朵里,安浔垂眼,终是停住了脚步。 今晚,她算是被捉奸当场,一路过来,一路冷着语气给出那些答案,其实心底的感受,原来比她预想的,还要不好受… 她当真是个坏女人,前一刻还在同他搂搂抱抱暧昧得不得了,后一刻就约了个富家公子出来谈婚论嫁,以他的个性,怎么可能忍得下来? 他却是这样都忍了,压抑着怒气,一路尾随她过来,他所有的问题都像是要一个答案,却又像是,根本不想知道答案! 其实他想问的,是她到底想要如何吧… 问彼此的关系,问她的态度,问那该死的叶明炀此刻出现到底是为了什么,她能从叶明炀那里得到的东西,又有什么是他不能给的?! 那么,如果她说,其实她一面想要同叶明炀公开关系走在明处,一面又想同他相亲相爱留在暗处,他会,作何反应? 骄傲的清贵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义信当家人,偏执的沉重的被她折腾得一退再退的她的霍城,如果她说她想藏着他,做幕后的秘密情人… 恐怕只要她敢这样说上一个字他立马就敢拔枪打爆她的头!所以今晚,到底还是不见的好… 安家的车就在前方不远处,老杨已经看到她了,下车迎了上来。 “我还是自己回去。” 安浔垂眸,轻声开口,也许是怯懦也许害怕动摇,其实今晚做着这样的事她并不是全然无畏,她知道他就在身后,甚至不敢回头。 幽冷夜风刮过停车场角角落落,四下无人,一片死寂。 微微凝滞的空气中,她开口拒绝,冰凉一句像是直直扎入心底,霍城停下脚步,一双墨黑眸子淡淡望来,眸色中最后一点光泽,终是褪去。 他想,他已是别无选择。 对面的老杨开始踌躇,偷偷瞄一眼自家大小姐,再偷偷瞥一眼跟在大小姐身后的恐怖男人… 方才先生还刚刚来过电话说等着大小姐回去汇报情况呢,结果他怎么觉得气氛不太对,那个男人…是谁? “你跟我走,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冷冷一句,最后通牒,凉意裹在风中送来,冻结身心! 今晚,是她犯错,她背叛! 却是犯得理直气壮,背叛得毫无悔意,便是现在都在一次次挑战他的底线,她到底当他是什么人? 回去?离开? 若是此刻,他放了她走,她之后又打算开出什么条件,将他远远甩开?! 无声抬眼,那一刻,墨瞳深处终是寸寸冻结成冰! 理智崩盘像是要疯了,望上前方车边小心守候的司机,静默一刻,霍城忽而勾唇reads;。 “或者,我可以让你再也没有办法自己回去,只能坐我的车。你选择一向多,选不出来的时候,我帮你砍掉一个?” 他何时用过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淡漠一句,讽刺夹着威胁字字逼人! 他却本就是这样的个性,阴沉狠戾从来不给他人一丝余地,遇见她以来几乎一辈子的宽容忍耐都用到了她一人身上,所以她才不怕么,有恃无恐?! 一句话落安浔愣了愣,心口倏然抽得一阵疼! 指甲刻上掌心,其实她心里并不比他好受几分,转过身去,她抬眼对上那双幽暗墨瞳,看清的那一刻,却是微微一愣。 身后,一片沉寂墨色,黑衣黑发容色清冷,霍城站在寒夜彼端,像是最浓最深的那抹暗意,眸光轻垂,望着她的脸。 那眼神并不正常,看着她,又像是全然没有看她,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下一刻还没待回神,光影一闪他忽然抽身靠近,在她屏息的瞬间伸手扣上她的手腕,用着拧断她骨头的力气拽着她转身离开! “霍城…!” 她惊得一声疾呼,疼出一身冷汗! “…大…大小姐!” 身后老杨呆愣三秒反应过来大叫出口,追了几步出去,竟是吓得不敢上前! 那个男人一看就不是好人,绑…绑架?这是绑架?! 老杨哆哆嗦嗦翻出手机的时候,另一边安浔已是被霍城不由分说拖出很远! 今晚的这一身衣服,裙子太紧鞋子磨脚,她根本走不动,几步之后鞋跟一崴差点摔倒! 下一刻,一只有力臂膀忽然环过一下揽上她的腰,在她全然无从反应的时候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安浔一抬头,对上的是那墨瞳里一片暗色,她看出来了,他神智不清! “霍城…霍城你等一等…”她开口,声音甚至轻颤。 脑海之中瞬息闪过她熟知的各类精神疾病,这一刻安浔深深后悔! 她没想过… 是啊,她为什么没想过?! 她明明就知道他过去的一切也见过他最嗜血残暴的一面,为什么就单单忽略了他会得病这一点! 如果早知道,如果她早知道!… 那一刻,死死咬牙,安浔忽然发觉自己陷入了两难境地,叶明炀的事,她其实有充分的理由,那理由却是关乎她的秘密,无法对他开口! 或者,此刻却是她说出来了他也不可能接受,这一刻便是她死死掐着他的手臂,他都全然没有反应! 一路快步走到停车场那头,他的指节用力扣在她腰间疼得要命,直至来到车前,顾三犹豫再三终是拉开车门,他俯身一松手,直接把她丢了进去reads;! 车子发动的时候,霍城探身而入,身上冷冽的气息冻的安浔浑身起了一层战栗,在她勉强开口的时候,她伸手扣上她的肩膀,用力往下压! “霍城你听我说…别…” 她一句话都说不全,跌坐在后座上,许久没有进食的身体虚弱得要命,她连他一只手指头都掰不动!车子绕出停车场开上僻静街道,他死死盯着她的脸,忽然勾唇:“顾三,进旁边的巷子。” 那一句,听得安浔骤然心惊,抬眼对上那抹笑容,扬起的弧度甚至带出三分血色弥漫,让她难得慌乱! 死死盯着近处没有焦距的瞳孔,她一切尝试都做过了却是唤不回他半点神智! 霍城有精神分裂症,此刻症状已经非常明显,狂躁,亢奋,臆想同幻觉,这就是他一直压抑的另一个自己?! 脑海之中,一个个惊悚的专业名词席卷而过,下一秒车子竟是在不期然间戛然而停,安浔瞬间崩溃! 顾三!愚忠到无可救药的顾三! 四周下一刻骤然暗了下来,衣料摩擦伴着压抑呻吟,暧昧至死! 死死咬牙,黑暗中安浔终是挣脱一只手,扬手狠狠甩过去的时候,轻易就被霍城重新捉住了手腕,用力扣紧。 “顾三,下车。” 他幽幽下令,一双眸子在暗色中带起野兽般嗜血的光,紧紧凝望! 对上那双眼安浔都快急哭了,一偏头跟着喊:“顾三!…唔!…” 却是那两个字,刚出口,下巴便被死死掐住一瞬抬高,那双幽冷墨瞳凑近,他开口,冰凉的气息散在她鼻尖! “不要在我面前叫其他男人的名字,嗯?” 他轻轻开口,声线甚至称得上温柔,那掐着她下巴的掌心,却带着捏碎她骨头的力度! 说着从来不会说的话,做着从来不会做的事,此时此刻的霍城,他似乎早已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 他只知道,她人在这里,在离他最近的位置,她的任何反应无论是痛苦还是挣扎都是因为他,也只对着他。 耳边,轻轻浅浅的声音在流转,那是他自己的声音,缓缓悠悠的对他说,她还不是他的女人,稍不留神就会消失不见,他必须做些什么,留下她,努力的,留下她! 下一刻,扣住掌心幼细的双腕,他用力拉高她的双手压至头顶,微微俯身下来观察两秒,低头,埋入她的肩窝。 她身上的气息很冷,压在身下,一片香软。 那样的感觉,勾人沦陷,微微偏头,他愈发靠近,在她因着他的呼吸抽搐一般轻颤的时候,他轻轻勾唇,吻了下去。 那一瞬的触感,温凉如絮,安浔惊得一愣,下一刻却是一道锐痛袭来,他偏头,一口咬上了她的锁骨! “唔!…” 安浔疼得半声呻吟破碎在喉头,黑暗中,霍城再次开口,声音含糊,冷意更盛:“顾三,下车reads;。” 这一次,再也没有半分迟疑,那冷冷一句落下,唯有一阵关门声回应!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原本以他家爷的身份,要任何女人都可以。 即便对象是那安小姐,即便是强迫…顾三想着,转身走到车尾偏头站定,他想,也没有半点问题! 另一头,封闭的车内空间再也没有半分阻碍,黑暗中,安浔开始奋力挣扎! 她是真的害怕了,怕此刻全然失常的霍城下一刻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来,更怕他真的做了,回过神来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又急又气,她疼得颤抖,恨得咬牙,洁癖呢,该死的你的洁癖呢! 推拒之间,身上物件散落一地,她的手机从刚刚起就在响个不停,结果好死不死不知怎么碰到了,下一刻手机屏幕一瞬亮起电话接通,安浔惊得一下没抓住,眼睁睁的看着手机落地,那是老杨的电话,这是要急死她?! “手机!…” 安浔勉强开口,奋力扭身要去捡! 身上,霍城正病入膏肓根本感知不到,看她挣扎,他微微皱眉,扣在她腰间的手忽然向上一探,摸索上她的衣领,迟疑一秒,竟是扬手一撕! 衣帛碎裂的声响在一片死寂中响起,异常刺耳! 藏不住了,无论是她的挣扎还是他沉沉的喘息,伴着这声碎裂声响,一定全部传到了老杨耳朵里! 安浔愣住,三秒之后,彻底怒了! “霍城!你发什么神经!” “你再这样一辈子都休想再见我,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什么也顾不了再也忍不住了,下一刻一声怒吼在禁锢空间里一瞬炸开,那一声寒意弥漫,死死拽着那一方破布,霍城猛然抬头,微愣的神色中,闪过片刻迷茫。 身下的姑娘,早已狼狈不堪… 那一身漂亮的小礼服领口完全撕裂了,一头凌乱长发散得到处都是,她身上甚至脸上,到处都是掐痕! 那是,他做的?… 似乎前一刻,他已是隐隐后悔,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 潜意识里他似乎明白,从方才起,他所做的就都是错的!他的情绪他的举动,全部超出了限制! 他明明告诫过自己不能失控,却是在崩盘来临的那一刻,他来不及再博弈,更是没有任何东西能帮他平复心绪,他瞬间就爆发了,暴露了自己,暴露了他的病,把最恐怖最恶心的自己,暴露在了她眼前?! 那一刻,恐慌夹杂着懊悔,在心中一瞬交缠,刺激下霍城抬头,无措之间似想要伸手触上安浔的脸颊,下一刻,耳边却是一句轻语弥漫开来! 【呵,你怎么了?后悔了?不要后悔啊,你没听她说么,一辈子都不想再见你…】 【她总是这样对你,动不动就威胁你,动不动就永不见面,忍得了这一次,你能忍得住,下一次?呐,要不要我来教你一个方法?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 清浅的声线,最终缓缓说出那三个字reads;! 寒意一瞬在心中炸开,锥心的痛楚中霍城愣着抬眼,头皮发麻瞬间愣神! 被逼到了暴走边缘,安浔敏锐观察出了霍城的异样,下一刻她想也没想奋力挣脱钳制,用力把人推了出去! 霍城已经完全失神,被一推猛地后仰,狠狠撞上了身后车门! 瞬息痛楚之中,他一瞬望来,那个眼神,竟是称得上绝望… 那一刻安浔亦是愣神,只是她没时间发呆,迅速整理了衣衫她俯身抓起手机,回拨了过去! “喂,杨叔?我是安浔。” 她开口,尽力使语气镇定:“我没事,在回学校的路上…什么事都没有,你不要报警,也不要告诉爸爸。” 她飞快下达了指令,事到如今她只能尽力补救,今晚的事不能被安建邦知道,更加不能对外曝光,否则功亏一篑! 安浔的话显然没有什么说服力,因为她一点理由也不愿透露。 电话那头老杨已经报过警,当然他可以马上再打电话去撤销,只是大小姐她,她到底在干什么?!她和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刚刚那些声音…! 老杨的迟疑中,安浔轻声叹了口气:“杨叔你不要担心…嗯,刚刚那个人…是我男朋友…所以绝对不能让爸爸知道,你帮我保密,好不好?” 轻轻的,安浔开口说出那三个字,低头的时候,有些负气的避开霍城直愣望来的视线。 今晚的安排,全被打乱!她明明不想这么早暴露关系,或者说,她一直在犹豫,不想给他一个明确的信息… 霍城很认真,还很单纯,恐怕在他心里,恋爱就等同于会结婚,结婚就等同于一辈子,而他的一辈子,估计是便是悠悠几十年一直快乐幸福的在一起…而她,她却没有什么资格,给他这样的期待… 这是她的自私,也是她的感情,她没有办法以现在她自己,跟他约定那样的将来。 结果却是今晚,闹成那样… 他的病… 他的病… 安浔叹气,再一次感觉到了深深的逼迫! 他似乎一直都有这样的本事呢,自顾自的跳出来,破坏她所有的计划,最后却让她次次都不了了之! 嗯,这一次,明明是她吃尽了苦头丢人现眼弄得如此狼狈,结果到头来他一个眼神,还让她各种心疼… 挂断电话,安浔无声抬头,幽深的巷子里,光线只能将将视物。 方才还张牙舞爪的某人,此刻已经收起所有利爪缩在了角落,之前是有多凶残,如今就是有多可怜… 呵呵,安浔在心中冷笑,如果可以她也想要这样,得个神经病,亢奋的时候为所欲为,然后分分钟转成抑郁,概不负责reads;! 心里恨恨这么想着,安浔到底是不会再骂人,他生气没有错,生病也没有错…好吧,全部都是她的错? 伸手把领口扯了扯,收拾得没那么香艳之后,安浔缓缓靠了过去。 “怎么了?刚刚撞到了哪里了?伤口裂开了?” 她一动,对面霍城却是很明显的往后缩了缩,这时候倒是懂矜持了? 轻轻叹了口气,她再是花了些时间慢慢靠近,观察到霍城越来越紧迫的神经,她知道他此刻情绪其实比之前还要不稳定,犹豫一秒,她却是忽然伸手去抓他的手! 心中胶着各种情绪,最大的是悔恨同惶恐,所有的不安都同眼前的女孩有关,她是他紧张的直接来源,他怎么可能承受得了那样的刺激! 被触碰到的下一刻霍城想也没想猛然抽手,却是耳边一阵痛呼,激烈反抗中安浔像是被狠狠打到了,忽然捂着脸翻身摔了出去! “安安…!” 身体先于大脑反应,刹那间霍城甚至来不及回神,脱口而出的时候他已是跟着扑了上去! 他似乎只在最激动的时候才会那样叫她,脑海之中,一瞬间两道身影无限重合,同样的惊慌失措,是他此刻唯一的情绪! 【他不是故意的,他没有病!…他不是故意伤害她也不是故意要去那样想,她千万不要害怕他!】 【他也只是喜欢她,提出那样的要求,他也只是想要她选择他永远留在他身边,所以不要讨厌他,她绝对不能讨厌他!】 慌乱的两道心绪死死交缠,他伸手扣上她肩,拉她起来查看。 下一秒,不期然间安浔忽然轻飘飘转身,墨瞳之中甚至瞬息闪过一道狡黠笑意! 那抹亮色中霍城全然愣神,反应不及的时候,她忽而扬手绕上他的颈项,借力一抬头,微扬的唇瓣,轻轻压上了他嘴角微凉的弧度! v151 他是她的无可奈何! 不期然间的一个吻,轻柔如絮,辗转之间,呼吸凝滞,心跳加剧。 安浔最近体温偏低,唇瓣轻轻相抵的时候,她只觉触上一片温软,凉凉气息流转之间,感官…微微奇异。 霍城那一边,则像是被一片冰晶落在了唇齿之间,似一碰就会碎掉般的浅薄冷清; 他呆愣着,甚至像是还没搞清楚状况,不动也不拒绝,直至安浔轻轻一个翻身跨坐到他身上,他方才惊得睁眼,入眼是极近之处她眉目如画,长睫阖着,轻颤得,如翼羞涩。 小巷深处,暗夜沉沉。衣衫不整也不强求了,习惯初吻之后,安浔有些兴奋。 唇齿相依,她轻轻呼吸,这样一个姿势有些羞人,让她微微低着头,一直不敢睁开眼。 半卷的长发散落肩头,她并不知道他其实很爱她卷发的样子,俏皮又妩媚,弯眉笑起来的时候,像是他所爱的全世界reads;。 沉静的空气中,满满的,溢出了安浔身上特有的气息。这样一个姿势,让霍城浑身紧绷,似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她在做什么。 微微仰着头,他不敢动,感知着她带来的所有,脑海深处寸寸龟裂,像是有什么终是突破层层阻碍,向下生根,向上发芽,牵扯的心绪蓬勃生长,在她如羽般轻软的呼吸散在脸颊的时候,似终是到达心间,开出一朵亭亭的花。 裴钊给他的书上,写过那样一段话。 同样的亲密接触,同不一样的做来,感触,将会全然不同。 如果你爱她,便会很珍惜,越珍惜,越想要完全拥有,从身到心。 与最爱的人在一起,*的结合,将是极致的欢愉,缠绵的亲吻,叫人铭记一生。 轻轻拥入怀中的时候,你会想,这样的温暖,一辈子都不愿再放开;牵起她的手,都会带来不一样的悸动,只因便是她的一个眼神一抹笑容都能成为信仰,直至她给予回应的那一天,任何一点点,都像是天堂。 当初他看书的时候,只看懂了那真挚的情愫。 如今做着这样的事,他才蓦然发觉,原先刻意回避的*部分,其实亦并不如他认为的,那样艰难。 他的洁癖,其实一直同她无关,却也可以说,一直与她无关。 也许就连裴钊都以为他会连同她一起嫌弃,然而其实,轻柔美好的她,干净温暖的她,她是他最大的幸福心中最澄净的存在,从相遇伊始,他仰望着她,将自己划入尘埃,他从来都不嫌弃她,面对她,他深深厌弃的,是他自己。 男人,很脏。 他是男人,所以一样很脏。 污秽的内心,难以压制的*,他的洁癖来自当年母亲被奸杀的阴影,后来在军营因为莫锦心的照片被亵渎而加剧,此后他自心底排斥一切与性有关的接触,直至这一年,遇上了最珍惜的姑娘,他当然越是珍惜,越不能触碰,那一句身心相拥,他原以为同他要的,完全背道相驰… 却是当初,他并没有想过这个世上,还有她来主动,这样的事。 当那轻柔触感,在唇边辗转,那一刻心底满溢而来情绪,如暖阳充盈。 他方才自嘲的发现,他原来并不是不想要,他只是卑微的在求一个肯定,当他知晓她接受的此刻,那一份情动,似乎已经再难压抑。 下一刻,他终是伸手,轻轻扣上了她纤细的腰身。 一动,安浔顿了顿,抬起头来,睁眼的时候,眸光中浅浅清泽流转而过,精致眉目,似风情更甚。 她看他一会儿,伸手轻轻拂上他的脸。 她并不是太想承认,但是这一刻,她当真有些美色所惑。 看着他,想起方才自己做的事,甚至有种占到了好便宜的雀跃… 眼睛适应了黑暗,她已经能清楚描绘他的眉眼,看着那双墨瞳里重新聚了焦距,看他清隽的容颜在暗色中隐隐透着些腼腆,如星如月reads;。 今晚被逼得往前跨了一步,却也似乎没有她预想的那样复杂,至少亲吻的感觉,比拥抱更让她欢喜。 这样一个吻,是回应,亦是安抚,她知道此刻他所有的不安和恐慌,他害怕失去,她便用拥有更多,叫他安心。 唯有一点美中不足,便是在气氛最旖旎的时候她还是时刻保持着警惕,脑子里缠缠绕绕的,是亲吻会交换唾液,触碰口腔黏膜,舌头上有舌苔,牙齿里有细菌,都很脏… 她没办法,只能换位思考着作为一个洁癖症患者对深吻会抱有的成见,认真把握着尺度。 否则万一一个不小心做出了什么给她家霍小城留下阴影的事,以后一定再也亲不到… 想着的下一秒,安浔被自己的猥琐逗笑。 那抹笑意入眼,霍城愣神,恍惚间却只能死死凝上她下巴上一抹深红掐痕,神色微窒… 傻不傻啊,她明明笑得那么好看,他却只顾着丑的地方。 齿间一声叹息,她有些无奈又有些捣乱的伸手揉上他的脸,这件事她早就想做了,终于做来的此时,笑得比任何时候都温柔。 四目相对,墨瞳微凝,终是掌心轻叩他搂着她翻身而下,极快的动作,将人轻压上座垫的时候,却是极致轻柔。 寂寞光影间,她抬眼,一双墨瞳萃着光彩,沉沉湛湛,映出他的影子。 指尖绕过那如瀑黑发,他凝望一刻,继而俯身,阖眼的时候,低头吻上她脸颊淤肿的红痕。 缠绵的热度,浅浅攀附脸颊耳际,她终是耐不住咯咯笑起来,想他一定不知道,亲下巴也很色情~ 他是不知道,他只做着自己最想做的事,从自责,到怜惜,他寸寸吻过她细滑的肌肤,在她微痛的地方流连,唇舌的热度带来棉麻痒意,惹得她微微用力扣上他的臂弯,像是推拒又像奉迎。 情事,心之所起,无师自通。 喘息渐重的时候,他倾身向上,终是覆过那片轻软温润的所在,将她所有纷乱气息抑在唇齿之间。 昏沉时刻,安浔微微睁眼,默默的想,他真的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要这样么,然后在他无意识深入的时候,轻轻阖眼,松了阻碍。 不同于先一次浅吻,这一次,他来主导,极尽缠绵。 揽过腰肢的臂膀,越收越紧,刻入骨髓的力度中,她终是感觉到了他的安心。 有的时候,身心相拥,远比所有语言都来得有用,感情的全然交付,是最值得珍惜的宝物。 她用实际行动让他明白,她并不在意他的病,也完全原谅了他今晚的举动,不单单只是因为她做过更坏的事,有着更多的秘密,而是任何时候,唯有爱才能谅解爱,亦是唯有真心相对之人,才能从所有的伤痛中,看出背后所珍视的感情reads;。 所以,其实是他爱惨了她么? 因为她的一瞬远离而失控,因为她的分毫回应便安宁。因她的一抹笑容而沉溺,因她的一分伤痛,痛至九分。 那么,她又是不是爱惨了他呢? 就像是她之前所有的步步为营,只为了如今在他面前寸寸割地,微微扬起嘴角的那一刻安浔淡淡的想,如果她算得上他的万劫不复,那么他一定是她的,无可奈何… 奈何情深,无可割舍。 温柔的吮吸,舌尖酥麻之中,她轻喘着,低声嘤咛。 那一声低吟,蚀骨*,情迷之间他伸手拂过她的耳畔,却是忽然触到那里一片湿意! 猛一抬头,他这才发现她居然在流血,左耳之下满是血污,一缕鲜红沿着颈项淌下,没入黑发之中… 瞬息所有情迷撕扯殆尽,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凝望而上,她微微喘息,依旧轻柔的眉目,带出一抹温和笑意。 方才那一摔,是她自己一把扯落了耳坠。 当时不知怎样才能唤回他的神智,她做了两手准备,一个吻,一道伤! 所以他现在是完全好了么,不需要吃药也不需要治疗,就能完全恢复了? 掌心捏着那枚染血的南珠耳坠,下一刻安浔微微偏头笑起来,只要他能好了,就都好。 “并不是太疼,不用担心。”她笑着,轻声安抚。 那抹笑意,甜美无暇,笑容中,一抹执念深深隐没在墨瞳深处,好好的,她从未让他发现。 —— 这一晚最后,去了附近诊所消毒包扎,此后回去大学城的路上,安浔很快就睡着了,今晚她是太累了,也实在是心满意足。 轻轻搂着怀里睡熟的姑娘,将她沉沉的脑袋靠在胸前,一路上霍城闲不下来,老妈子一样扯着毛毯理着她的长发,为了红绿灯刹车的事轻斥了顾三好几次,最后他沉默望上她的睡颜,小心不去触碰她耳朵的伤口,终是忍不住偏头在她沉静的眉角落下一吻,继而,深深叹气。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 似解决了所有问题,又像是,全然没有… 至少在方才他想要她明确给他一个答复的时候,她用一句困了便轻巧带过,之后再也没有睁开过眼,他也相信这一觉,她一定能平安睡到目的地。 只是,当那小小的绵软的身子揽入怀中,体温传递,心跳相合,却是在她给了他太多想要的现在,他像是已经无法再问她要求更多… 那一晚同裴钊聊天,他说得最有用也最难做到的一句话,是要他记住她给他的感觉,也相信她给他的感觉。 而他的感觉,是她真的喜欢他也真的在意他,甚至比他原以为的要多上很多倍reads;! 只是这样的感觉,同她的行为却没有半点关系,或者说,她只会在单独同他在一起的时候,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好好展露出她的感情来! 待到离开,回归人前,她穿着那样的衣服,带着那样的笑容,堂而皇之的跑去见另一个男人,她这算什么,是能把喜欢的同想要的完全分开? 那他呢,他又算什么!她藏在暗处的秘密情人? 这些事不能想,一想头就疼! 下一刻顾三几十米开外就开始缓缓踩刹车,终于异常平稳的将车停在了公安大东校门外,霍城正在不舒爽,低头看了一眼,皱眉片刻,忍不住伸手在安浔腰上不轻不重掐了一把。 安浔怕痒,腰是软肋,她猛然惊醒,恍惚抬头… 那迷糊睡颜少有的可爱,霍城看了眼,移开视线,人睡着的时候那么温柔,醒了倒是直接把人从腿上撸了下去。 “到了,你回去吧…到寝室给我发短信。” 他最后还是没忍住叮嘱,语气里淡淡的凉意安浔没听出来。 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再抬头的时候,终于清醒了不少。 “霍城…”扯了扯身上宽大的外套,她友好的凑上去,“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不要动叶明炀。” 话落,霍城回头,神色浅淡。 望上那双清幽墨瞳,安浔没有笑,也没再表现出特别的亲昵,她是认真的,只是开口的时候,语气带出两人现在的关系应有的距离。 “叶明炀我有用,你答应我不动他。你应我一声我才放心。” 她记性倒是好,醒来第一句就记得找他立约定。 墨瞳淡望而下,他素来情绪不显,片刻之后:“嗯。”他终还是应了她一声。 安浔弯了弯嘴角:“下周末一起吃饭吧,你过来这边,有个好馆子。” 做好安排,安浔下车离开,几步走远后,霍城淡淡收回视线,她倒是放心他,随便一个口头约定就不再起疑。 只是他答应的,是不动叶明炀,却并没有答应她,他不再争取。 前排,沉默了一晚上的顾三终于有机会说话了:“爷,今晚的计划?” “如常进行。” 淡漠男声自暗处传来,平缓的语调,比夜色更凉。 她的选择,一向很多。 而他已经告诉过她,她选不出来的时候,便由他来,为她砍掉几个。 V152 付之一炬! 五月的夜里,天青月明。 临江依山傍海,最好的季节便是春季,白日骄阳朗朗,夜间凉风习习,温湿的空气,清新怡人。 刚刚放完小长假,四处都还弥漫着懒懒的春日悠闲气息,周日晚七点,夜幕降临,浜口码头两个当班执勤在货柜区逛荡一圈,年长的那个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个懒腰。 “小张,那我就先走了啊,晚上就交给你了,交班的小赵两点到,这之前你警醒些,十一点和一点各去检查一遍。” “诶,明白!”被称作小张的男孩年纪约莫二十左右,两个月前刚刚到码头当夜班保安,跟着年长的老钱做事。 老钱是浜口码头的老人了,最近带着小张执晚上第一班。今晚家里有事要提前回去,便把任务交给了小张一人。 小张是个爽朗的孩子,今晚第一天独自执勤甚至还有些兴奋。 老钱打着哈欠打量他两眼,继而吩咐:“每次检查不要花太长时间,值班室要有人留守,该去的地方去过就赶紧回去,可别到处乱跑。” “知道,我又不是第一次执勤!”小张认真点点头,“钱师傅您就放心回去吧,平时您带着我怎么执勤我今天就怎么执,错不了!” 小张的热情保证下,老钱安心离去。 此后,独自一个人的时间过得不紧不慢,坐在值班室里玩玩手机发发呆,总算熬到午夜十一点,小张锁上值班室的窗,带了手电同警棍,哼着小曲儿去了货柜区。 浜口码头是临江三大码头之一,是海运码头,每天货物的吞吐量很大。 夜半的码头静悄悄,空旷的场地上垒放着一排排整齐的集装箱。 小张从进口区逛到出口区,手电光线在集装箱之间幽深的胡同里扫过,每一个区域看着都很正常,其实如今货物倒卖越来越难,已经很少有小偷不嫌麻烦来撬集装箱了。 按照既定的路线,小张逛完平日里老钱一直带着他检查的区域,最后走回通往值班室的小路,却是在最后一个岔路口拐弯去了码头东面的仓库区。 那里本该是小张不熟悉的区域,他一路过去却是没有花上太多时间。 仓库区配备有专门的保安,平时无需码头执勤巡逻,穿着一身黑色制服,小张走到隔离仓库区的铁门前,脚下一道深黑影子在月光下拉得很长,他低头,那铁门上的挂锁果然打开了。 他拉开铁门走了进去。 夜半的仓库区冷冷清清,一路上,他一个所谓的保安都没看见。 苍凉月光淡淡洒落在仓库间的空地上,放眼望去,一座座堡垒般的方型建筑一览无遗。小张勾着电筒上的细绳轻轻甩动,缓缓朝着C号仓库走去。 午夜十二点,支开了同事,做足准备,算好小张巡逻的时间,确保不会有人过来之后,自称家中有事早早回去的老钱,此刻埋首在C号仓库前,打开一个纸箱来。 不似平时那样懒洋洋的样子,此刻的老钱神情严肃,动作麻利,从纸箱中抽出一根裹着棉布的木棍,往上浇上白酒,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来。 最简易的焚烧工具往往是最不容易留下痕迹的,一场仓库大火,足以将所有燃烧殆尽,老钱拿着木棍起身,方要从打开一条裂缝的仓库大门进去,忽然身后一阵清冷风过,老钱顿了顿一个激灵,猛然回头! 身后,一地银白月色,四周静得可怖。 唯有一道漆黑影子立在一片月光之中,月上中天,人影重叠。 看清来人的那一刻,老钱微微一愣,目光随即转为幽冷; 那是小张,两个月前才刚刚来到码头,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也不能当作自己人透露任何秘密。 必须被隔离在今晚行动之外的小张,他原念在他年纪小不该死,特意交代了他那么多,就是为了确保他不会妨碍今晚的行动,却是偏偏他自己找死,跑来了这里! 想到的那一刻,老钱眸中闪过一道杀意! 下一刻,冰凉夜色中,小张那张平凡普通的脸上,却忽然幽幽绽放一抹诡异笑容,笑着,他扬手一挥,一把锋利匕首从袖中滑出,紧紧,落在了掌心! … 一夜,从灭口到捕杀,形势逆转,只在瞬息之间! 尔后,捂着手臂伤口,老钱咬着牙奋力逃亡,身后,月光隐没的暗处,一道黑影,鬼魅相随! 直至最后,逃无可逃的老钱被逼入绝境,踉踉跄跄冲到仓库区值班室,那里两名保安头部各中一枪,早已倒在一片血污之中! 老钱摔落在桌边,惶恐抬眼,眼看着神色淡然的小张从门外进来,缓缓,往枪上装上消音器。 下一刻,就在那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而下的时候,忽然门外一道劲风袭来,老钱连看都没能看清,刚刚扭头回去半寸的小张,那张平凡普通的脸已是瞬间在他眼前二百七十度反扭了回来! 喀嚓一声脆响,小张脖子一歪软软倒地,露出了身后那双淡漠清冷的眼睛。 对上那双眼,老钱惊魂未定呆愣两秒,慌乱着爬起来拼命低头:“爷!…属下,属下办事不利…” 浜口码头驻扎的帮会,年后方才并入义信,今晚是老钱第一次直面霍城本人。 难得一次崭露头角的机会却是搞砸了,感受不远处那微微压迫的气息,也不知是他自己过于紧张还是当家当真那么恐怖,老钱吓得不敢抬头; 下一刻几名黑衣少年鱼贯而入,麻利的在值班室地板上铺开防水布,将保安尸体抬了上去。那一刻老钱心都揪了起来,直至清冷一句男声自高处落下。 “没完成的任务继续完成。” 老钱得令立马起身,连声应承跑了出去。 霍城回眸冷冷望向地上断了脖子的尸体,顾三会意上前,小刀割裂尸体领口,反手一拉,将尸体上衣剥了下来。 那躯体之上,旧伤不少,肩胛骨的位置印着一个三角纹身,内里细细刻画出皇冠骷髅。 那是ICA的标志,这人,是个雇佣杀手! 雇佣杀手,出现在临江码头,只为看护一批普普通通的药物原料? 墨瞳之中带起一抹深意,霍城转身:“拆一箱药带回去,有关这批药品入境的所有资料都调出来,一并带回。” “是!” … 另一头,伴随着指令下达,浜口码头僻静的仓库区内,一簇火光自C号仓库深处静静燃起,不多久,便汇成了一片火海! 将火把丢入火势最旺的地方,老钱快步退到仓库电路前,一瞬击爆开关,在火舌猛烈蹿出的时候,转身逃离现场! —— 最近这段时间,安建邦的日子过得顺遂。 虽然家里的那个掉了孩子之后性情大变已经让他看都不想再看上一眼,却好在外头的那个依旧清纯可人柔情似水,好一个温柔乡,叫他进了一次就想进第二次,缠缠绵绵,流连忘返。 自那日从英国回来之后,处理好了王翠凤的丧事,安建邦便给程雪安排了一个住处,好生将人养了起来。 不同于他以往的女人,程雪出身清白,有学历有样貌,本是该安安稳稳谈个男朋友好好嫁人的好姑娘,现在收作了他的情妇,多多少少让安建邦觉得自豪又愧疚,便是对人愈发迁就宠爱,每一次见面还能花着心思准备些小礼物,逗得美人眉开眼笑。 今晚,得知安浔同叶明炀见面一切顺利,安建邦心情飞扬,抱了一束花提上一瓶酒,前往了程雪的住处。 为了避嫌,程雪如今已经不在恒通做事,辞了工作全心全意做起了“全职太太”,得知安建邦今晚要来,她好好做了一桌菜沏了一壶茶,换上一身柔静的裙装,把自己收拾成了温婉娇柔的模样,等来了情郎。 鲜花只为博得美人一笑,红酒将兴致撩拨得更高,那样的温香软玉在怀安建邦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喝茶,不一会儿就搂着小情人双双倒在了客厅沙发下的长绒地毯上,开始上下其手。 安建邦喜欢尝鲜,今晚看似就要这样把事办了。 身下,程雪微微弯着眉眼也不抵抗,时不时娇羞配合一下,两人打得火热直至衣衫褪尽正要直奔主题的下一秒,被安建邦胡乱丢在地上的手机忽然响了,那个铃声是专属,他顿了顿,非常不情愿的爬了起来。 程雪跟着坐起身,扯了一件衣服轻轻搭在身上,脸颊一片绯色,愈发秀色可餐。 只是不多会儿,这道还没吃下的美餐安建邦就没有心思再看上一眼了,双眼直愣着,他有些呆滞的坐在地上,半晌张了张嘴,憋出一句: “…烧了?怎么会烧了?…严重么?全部?…你是说全部?!怎么可能!” 抓着手机,安建邦大吼一声,乱糟糟的头发下,一张情潮未褪的脸崩得通红,这一刻甚至显出了三分苍老。 下一刻他狠狠骂出一句脏话,扬手就把手机砸了出去! 程雪吓了一跳,猛然往后一缩,满心疑惑却是不敢开口。 呆愣片刻,安建邦猛然爬起来套衣服,急吼吼的几次没有穿进裤管,后来还是程雪跟着起来帮了一把,才让他提好了裤子。 “…发生什么事了?” 一路帮着安建邦穿上衬衣外套,最后程雪才轻轻问了一句,她显然是吓着了,脸色都微微发白。 安建邦正在气头上,又慌又乱哪里还有心思顾念小情人的情绪,他不耐烦的一下甩开程雪的手,扭头就往大门走,穿鞋的时候又踢踢踏踏弄了半天,最后终于大发慈悲撂下一句:“码头仓库失火了,应该不是大事,你等我电话!” 话落,他终于套上了鞋子,连包都忘了拿,急急摔门而去! 灶上还温着鸡汤,桌上的红酒还未动分毫,那一束玫瑰之前激情一刻弄散了,花瓣掉落一地。 披着一件真丝睡袍,程雪起身在客厅站了一会儿,确定安建邦不会再回来之后,转身进了卧室。 手机幽光映上眉眼,她打出一串代码,静候十分钟,没有等到回应。 她随即摁下五个字符,拨通了一个电话。 “5551,4909,子雪有事禀报,等第,一级。” 代码录入,身份验证,不一会儿电话接通,听筒那头传来一道淡淡男声:“什么事?” “恒通码头仓库失火,安建邦刚刚离开。负责码头的子英失去联系,原因暂时不明。” “知道了。” 沉默一秒,手机那头传来回应,没有多余指令电话随即挂断,程雪收起手机,继续原地待命。 另一头,夜风轻柔的露台上,高大挺拔的男人凭栏而立,低头的时候,一双深邃眼眸里带过一抹深意,再抬头时,身后传来浅浅脚步声。 一身黑色衬裙,薄薄一层纱巾覆在肩头,午夜时分,女人刚刚睡醒从床上下来,光裸着一双腿,她赤脚走到露台边,方要开口前方男人便回过头来; 对上那双深邃眼眸,她不自觉勾唇,伸手理了理长发,侧身的时候,似微有羞涩。 “你在外面多久了?小心别着凉。” 轻轻一句关怀,温暖实在,男人淡淡凝望上女人不再年轻却是风韵犹存的容颜,微微弯了嘴角:“刚出来,接个电话。” “嗯。”女人轻应一声,却依旧低着头。 她卸了妆后就总是有些这样,不敢再大大方方将整张脸展露在对方眼前,今晚月色正好,她微微掩藏的模样,兴许更加动人。 男人终是无声笑起来。 “其实现在也很好,你不必介怀。” 他的声线偏低沉,说话的时候,微带着磁性,叫人动心。 “允之…” 下一刻,带着欢喜,女人终是抬头,腼腆念出男人的名字,见他眼底带起一抹浅浅温柔,笑着他说,灵韵,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一直我很想再见一次,你登台演出的样子。 —— “昨夜凌晨,城东浜口码头一间仓库突发大火,三辆消防车随后赶赴现场,十数名消防官兵奋战数小时,终将火势控制,幸无人员伤亡。” “据悉,此次火灾或为仓库电路老化所致,具体原因仍在调查之中,请听本台记者随后为您带来跟踪报道。” 清晨,静谧安宁的教职员办公室,八点多钟,一抹暖阳从敞亮的窗外斜进来,将桌上一盆绿萝映衬得更加鲜嫩。 书桌之前,一身黑色正装,衬衣排扣系得一丝不苟,唐大教授端着咖啡,边听新闻边翻着晨报,非常轻松惬意的享受着每日清晨的例行公事,刚刚看到一个感兴趣的标题想要深入,思绪就被不远处一阵小和尚念经般的喃喃打断… “受害人遗体碎片在其失踪九天后的清晨,被一名清洁工在南京华侨路发现…凶手为消灭作案痕迹,将其尸体加热至熟,并切割成了两千片以上的碎片,分装在几个布包中…” 唐少辰低头望了眼咖啡,忍了一秒。 “分装死者尸体的布包内,便是连肠子都整整齐齐码放,却是留下了可供辨认死者身份的头颅同三根断指…” 唐少辰放下咖啡,忍不了了:“你是小学生?边打字还边朗读?” “啊?…” 冷冷一句话落,对面沙发上苏洛抬起头来,模模糊糊的应一声,埋头继续敲键盘:“我读出来打字比较快…” 她解释一句,顿了顿:“而且又不止我一个人出声,新闻不是也响着么。” 苏洛表现得很不以为意,只是唐大教授当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 他盯她一会儿,冷冷提醒:“只有一个声音才叫声音,两个声音叠一起那叫噪音。” “…哦,那你把新闻关了?” 苏洛随后招呼一句,头都没抬,抓紧录案子。 她正打到凶案发生在十年前至今未破,心情有些复杂,哪里还管得了唐少辰的噪不噪音。 片刻之后,直到对面那股挥之不去的寒意直截了当扎着她头皮再也忽视不了了,她这才抬头对上了那两道冷冷视线… 其实不是她说,纵观整个犯罪心理学系,除了她还真没谁受得了大冰山这奇葩个性! 一大清早就把她拉来做苦力不说,他一心三用都行听她念句话就不行,不就仗着她想跟着他进案子把她当牛使唤吗,靠! 苏洛在心里爆了句粗口,面上却是乖乖的,还好她似乎已经摸索出了如何在触礁冰山时紧急不就的方法,基本可以靠神转折! 摆出一副好学的样子,苏洛清了清喉咙。 “嗯嗯,话说教授啊,你觉得那些杀人案,或者更具体说,是那些至今没有侦破的变态杀人案,无法破案的原因到底是因为凶手之后没有再犯案了,还是因为凶手转换了杀人手法,所以无法再查证?” 她抛出了一个专业问题来分散注意力,果然这一句出口,再是冷冷盯了他一会儿,唐少辰果断被分散了。 “你认为呢?” “嗯,我之前自己分析了一下,如果是第一个原因,我觉得有些说不过去。我也算看过不少资料了,现有的案例中,心里异常型罪犯,犯案一般都是有比较强烈的动机的,在犯案的过程中甚至会产生*的升华,产生犯罪依存感,所以我认为一次犯罪之后就此蛰伏的情况,是很难理解的。” 最近这段时间市里没有发生什么大案,苏洛的一腔热情全都投入到了对往年卷宗的整理上。 归类之后她开始得出规律,例如,但凡犯案之后销声匿迹的,最后被发现,不是死了就是残了,几乎无一例外是生活中发生了什么不可抗拒的转变导致无法再将罪行贯彻下去。 这一观点如果正确,从反证角度便可证明心里异常的不可逆转性,同属而言,就是一日为变态,终生为变态的意思。 苏洛理了理思绪,觉得自己分析得还算有道理:“此外,我认为凶手犯案的手法都是个人心理特征的极致体现,大多数犯罪即便转换了杀人手法也是在原有行为上的升级,依然可以寻到蛛丝马迹。” “回归到我刚刚再看的南京刁爱青案,我自己的观点,是凶手升华了犯罪手法的可能性更大,加上当时的刑侦手段还不够高明,甚至可能还牵扯到*包庇问题,使得案件最终成为了悬案。” 苏洛分析案子的时候,向来是最认真的时候。 唐少辰虽然冷淡,在教学方面倒是从来不含糊,一般该说的都说,这一点上两人的相性还算合拍。 分析完毕,苏洛盯着唐少辰求指点,眼神微微期待。 对面唐少辰一贯的神色淡漠,可能今天或许还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阴沉,只是苏洛看不出来。 “理论分析终究是理论分析,只是看似再不可能的事,也不能完全否定它存在的概率。” 一个答案,少有的模棱两可,是不赞同她的意思?苏洛有些吃不准,刚要开口,唐少辰抬眼望来。 “例如蛰伏。” 他顿了顿,淡淡开口,“就拿刁爱青的案子来说,凶手烹尸,碎尸,整齐码放,安然抛尸。” “他杀人,最大的满足点不在于被害人的死亡,而是之后整个尸体处理的过程。这个过程中他一定心情平静,不急不躁,处理尸体,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此后是不是能逃脱法网,并不是成功与否的依据。若是在完成整个尸体处理的过程中,他已经实现了全部*,那么你觉得之后,他又会作何选择?” 清清淡淡的声线,暖阳中,冷冷触上苏洛的心:“他会选择止步。” “重复一件精品,等同于毁了它;再塑一次精品,才是他此后毕生所求。” “为了经典,等待,又算得了什么?” 那独特而奇异的理论,用着这样寡淡的声线来表达,是震撼的。 苏洛微微抿着唇,一时间甚至有些愣神。 那一番话,第一次让她有了种奇怪的感觉,感觉那不像是就事论事的分析,而是对事对人的论断。 一句他,说的是杀害刁爱青的凶手?还是他心里想着的另一个人? 如果是另一个人,那又会是谁?她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感觉,觉得,他是在等一个人,等着那人回归? 咳咳… 等一个,凶手?! “八点五十,你该去上课了。” 下一刻,淡淡一句打断苏洛的思绪,青黑凤目自金丝眼镜后瞥来一眼,冷冷的带着锐意,似又变回了之前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冰山百人斩。 苏洛低头一瞄,我靠五十三了,立马抽起电脑拔腿就跑。 “话说我后面就不来了,社团活动走不开!周六实习我再来,全天录案子都可以,当然如果有新案子我会更感激!” 苏洛大咧咧的声音一路传来,她说着已经跑出去,算是在走廊奔跑喧哗。 太阳**轻跳了一下,唐少辰回头,片刻叹气,发生案子,从来都不是值得感激的事… 目光回到桌上晨报,娱乐版今日头条,影后戚美瑜春季档再接新剧,此次是一部文艺电影——《花开半季》,一看就是小成本不赚钱的电影,唯一的噱头是该剧将在戚影后的家乡河州侗族自治区开拍,届时将是影后出道十年以来第一次荣归故里,背后的故事,反倒比电影本身吸引人。 神色淡淡抽出那页报纸放入文件夹,桌上的咖啡已经冷了,他端起放到远处,神色沉寂。 方才的讨论,其实无论是蛰伏,意外,转变还是升华,怎样都好; 他却一直坚信,无论如何变化,骨子里最本质的那一点,永远不可能改变! 踏过那条线的,将永远留在彼端。 似已消失不见的,亦终有一日,卷土重来! V153 连环套(一更) 那夜半一场大火,并不像安建邦所期待的那样,会很快得到控制,将损失降到最低。 相反,当安建邦得到消息赶到浜口码头,那里已是火光冲天警笛长鸣! 即便身为当事人的他也被拦在警戒线外不得靠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远处两道高压水柱浇落在熊熊燃烧的仓库顶上,太过细弱,瞬间便被火舌吞没… 董事长秘书林跃先安建邦一步到达现场,之前的电话就是他打的。 脸色苍白浑身颤抖,意外的事故打击得安建邦根本无从反应,直至前方轰然一声巨响C号仓库的房顶不堪焚烧整个坍塌,安建邦张了张嘴发出一阵凄凉呜咽,踉跄往前走出两步,忽被身后之人拽住胳膊拉了回来。 “董事长,药物原料是易燃品,那么大的火势肯定抢救不回来了,我们现在与其守在这里,不如赶快想想之后的对策。” 林跃是当年同安建邦一起赴英留学的同学,回国后一直跟在安建邦身边做事,是同他一起创办恒通的老员工,个性素来沉稳。 一句话落,安建邦虽然脸色仍然很差却也无从反驳,随即被林跃拉到了几步开外的僻静处。 “今晚火灾,直接造成的损失相当严重,如今能继续考量的,我暂时想到了以下两点。” “其一,火灾的直接责任方是浜口码头,当初原料入库的时候我们同码头方签订了一份合同,里头涉及意外赔偿险,只是具体赔偿金额要另作定夺。今晚的损失可以说不是没有一点补救可能,保险赔偿便是其中之一。” 林跃话落,观察到安建邦微微松了口气的神色,话锋忽然一转。 “只是如今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当初我们同英国原料公司签订的协议,是以后每年从英国进购一批原材料。” “当初的原始合同上,对原料价格,数量,包括进货时间,都有明确规定。更糟糕的是,当初我们签订的合同上有一条违约条款,倘若我们无法在规定时间内按要求购买原料结清货款,则视同违规,将面临三倍于货款的违约金赔偿。” 林跃轻声叹气:“那将是非常大的一笔违约款,足以击垮恒通。” 林跃从不危言耸听,那一句出口,安建邦面如土色! 当初同英国原料公司的合同是安建邦亲自去谈的,林跃说的条款,他全部清楚! 只是当初他心思冒进,很想快一点做大恒通新药品市场,同时还有一些想在程雪面前表现的想法,谈合同时非常豪爽的接受了对方并不低的报价,也没有对违约条款提出任何意见,全然自信的认为只要第一批原料投入生产明年年初新药品上市,得来的巨大收益便足以负担明年年底的第二批货款,所以他财大气粗的接受了这个风险! 却是当初林跃谨慎的一句劝阻一语中的,他只计算了最优最顺利的可能便去放手一搏,如今却是翻倒在了最臭最倒霉的那条阴沟里,原料的损失等同于新药品研发直接搁浅,明年他那什么来陪给合同方? 更悲剧的是,当初为了新产品生产他花掉了安浔给他的最后一笔遗产在市郊新见了一个加工厂,本想着一个月后就能正式投入使用,如今那里亦是成了一堆废铜烂铁,恒通的扩张计划,俨然即将崩盘! “…安,安浔…安浔那里其实还留了四分之一的遗产,如果我没算错该有五千万左右,如果拿来…” 安建邦开口询问林跃的意见,还没说完就被淡淡打断。 “可以是可以,但是是否要再次动用安小姐的遗产,董事长您还请三思后行。” “如今安小姐同叶家少爷联姻刚刚提上议程,遗产的事对方也知道。如果此后正式谈及婚姻安家却是半分嫁妆都拿不出来,想来叶家拒婚的可能性会非常大,长远而来,并不利于恒通后续发展。” 林跃话落,安建邦愣愣抬头:“恒通,恒通还能有后续发展?” 林跃却并不表态:“如今言他尚早,一会儿天亮后码头方负责人将同我们商谈理赔一事,我们先等对方报价再看。” 一场事故,便似要将恒通逼入绝境! 林跃的干练的态度却是让安建邦稍稍安心,不自觉依附。 火光之前,终于交代好一切,林跃偏头望上前方不远处烧红了的半边天,眸中微微带起深意。 今晚的事故,太过巧合,当真只是意外? 如果不是,又是谁在针对恒通? 如今他只期望,既然烧都烧了,便将那批原料完完本本全部烧个干净,以免夜长梦多! —— 隔日清晨,浜口码头失火的新闻传遍了临江大街小巷,没过多久各大门户网站的头版就争相报道了这起事故,早上刷手机的人几乎都看到了,走在上课路上的安浔也不例外,看过那则短新闻,安浔想了两秒收起手机,没再过问一句。 另一头,终于待到消防官兵撤离现场,浜口C号仓库已经完全被烧成了一堆焦炭,里头垒放的货物全部烧成灰烬,连盘点损失的工作都省了。 仓库管理办公室内,蹉跎了一整晚的安建邦此刻顶着一头乱发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青黑的胡渣长了一脸,看着憔悴又无神。 身后,董秘林跃沉默站在,一身正装一丝不苟,双目望去的方向,书桌前一个胖乎乎半秃顶的中年男人正戳着计算器,时不时 正戳着计算器,时不时自语几句,算着赔偿数据。 中年男人长得很普通,看着具备身为这种公司小管理的各种特质,精明又懒散。 翻过几页纸,算了十来分钟,他终于在纸上记录下一笔数字,推了过来。 “算好了,按照我们公司的规定呢,不同的货物遭受损失是根据不同保险规定来理赔的哈。” “那么贵公司损失的货物呢,是药品,根据之前购买的保险合同,药品的理赔是按照当初你们提供给我们的货品价值,配合货物重量啊等等一系列数据算出来的,那就是后面保险公司的理赔金额了——” 小管理啰啰嗦嗦介绍一堆,笑眯眯的将数据推到安建邦眼见,还很好心的附上了参照资料同计算过程。 安建邦心里焦躁,直接略过所有计算一眼望上表格最后一栏的理赔金,呆愣两秒,猛然抬眼! “八百万?怎么可能只有八百万!” 他脱口而出,满脸的难以置信! 之前寄予的期望全部破碎,八百万,便是安浔的五千万都不见得能填上的窟窿,区区八百万,塞牙缝都不够! 安建邦愤怒的站起来:“你少坑人!这么大一个仓库,这么多原料,全部烧光了才值八百万?你知道当初我是花了多少钱…!” “董事长。” 安建邦身后,林跃冷冷一句打断他的急切,伸手拿起桌上的文稿翻看了一遍,微微皱起眉来。 林跃读法学出身,对于保险理赔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那份保险公司提供的资料上,明确记录了各种货物意外损毁之后的理赔方案,其中药品一栏赫然写着,以重量为基础计算赔偿; 而要知道,他们的原料大多是植物原叶,是药品里最轻的,当然在重量上捞不到半点好处,当初前来签合同的人没有仔细阅读清楚这些条款,如今理赔的时候想要修改不合理条约必定要经过法律程序,而恒通如今的情况却是火烧眉毛,根本没有时间来处理纠纷。 想到这里,林跃微微叹气,将文件放到桌上,抬起头来:“请问赔偿金额是否可以再协商一下,毕竟我们整个仓库的…” 林跃难得放低姿态求人,却是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对面胖胖的中年男人手机响起来,他立马比了个噤声手势,起身笑眯眯的接通了电话。 “喂喂?啊,陈经理您好啊!对对好久不见哈哈哈,有空我有空!您说…” 那一句出口,显然逐客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 林跃也看出来了,那男人虽然总是笑脸相迎但是其实是只笑面虎,今天恐怕是谈不出任何进展来。 想着林跃叹气示意安建邦,两人随后一同离开办公室,林跃挑了重点把如今的形势同安建邦说了,末了表示保险理赔条款是他们自己疏忽在先没看清楚,如今事故发生他们急需用钱,同保险公司周旋并不是个好选择。 “那你说该怎么办?!” 林跃话落安建邦低咒一句,狠狠咬牙! 那死胖子,分明就是讹诈!整整大几千万的原料,本来将产出价值过亿的药品,如今却是全毁了,而他只能拿回八百万?开什么国际玩笑! “只是我们当初填写单据的时候,价值一栏只填了不到两千万。”安建邦吼完,林跃意味深长看他一眼,淡定补充,“那批药品的真实价值不能曝光,我们不能上诉也没底气争论,不要让调查再深入的好。” 清冷一句,话落安建邦终于没有再开口余地。 对面林跃沉思一秒,其实他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一股违和感,尚待求证。 “其实方才在等候理赔报价的时候,我花了点时间查过‘康健99’的药品原叶,想看是否能找到可以提供更多原叶的供应商,然后找到了这里。” 林跃将平板电脑递到安建邦眼前,淡淡解释:“‘康健99’是恒通如今卖得最好的保健品,成本低,生产方便,如果能将市郊的新加工厂投入使用,先一并生产‘康健99’出售,营业额定会小幅增长。” “随后我们再同英国方面协商,看是否能先小批量购入部分原料开始加工生产新药品,这样离明年合约规定的时间还有整整一年半,后续依靠不断投入生产将雪球滚起来,最终筹措到足够资本也不是不可能。” 林跃分析得头头是道,而安建邦此刻最缺的就是有人来给他提供个方案一截燃眉之急,把话听到耳朵里他想也没想就全盘接受了林跃的安排,当即决定前往地图上所示的茶山! 林跃淡然提醒:“董事长还是先回家换一身衣服,收拾好了我们再去。” “据说那茶山主人是个文人,应该不会为难我们。” … 于是当日,离开浜口码头回去沐浴更衣,狼狈不堪的安建邦强打起精神,马不停蹄跟着林跃驱车两个小时赶往临省,到达名为茶山的山界,已是临近黄昏。 茶山,顾名思义原来整片山坡上都是茶田,以种种植临省著名的普洱茶为主。 却是不知为何在今年茶场主人忽然改了经营模式,将山上的茶田全部推倒,土地翻新之后,开始走上了种植药物原叶的全新道路,只是,还没正式开始。 坐在茶山顶部的透明的玻璃房子里,林跃微微偏头望了眼下方一片黝黑整整齐齐的土地,默不作声。 。 林跃身边,安建邦打量着房间里各种摆设,承认茶山主人的确是一个附庸风雅的文人,方这么想着的时候,门外一声轻动,一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年约五十的老者,一身雪白缎面长衫,三七分的灰发梳得一丝不苟,光亮得贴在额头。 他朝着林跃同安建邦微微颔首,来到他们对面坐下,整个人精神矍铄,气质非凡。 林跃随即表明了来意。 老者听后,点了点头。 “现在我们脚下的正片山坡已经种上了原叶药材,今夏应该就能有第一批收成。” “你们也看到了,我这里地广,土质也肥沃,原叶数量绝对可以保证,如果二位是想要在今夏开始就有源源不断的货源提供,那么你们算是来对了地方。” 老者讲话慢条斯理,一番话里的傲气却是十分明显。 此刻的安建邦也懒得再计较这些了,只要能解决他如今的紧急资金链断裂,怎样都行! “那先生您开个价吧,一公斤原叶多少钱。” 安建邦开口,语气尽量温和,话落地面老者淡淡瞥他一眼,扬手比了一个五字。 “五元?” 安建邦微微皱眉。说实话这个价格并不便宜,看来对方看着附庸风雅,实则也是个落井下石之辈! 结果却是他刚这样想着的时候,对面老者忽然微微勾唇轻蔑一笑,扬起手来:“不是五元,是五十。” 淡笑话落,两个字,彻底惊呆了安建邦! V154 身份曝光(二更) 五十? 五十?! 一公斤的原叶只能提炼出很少一部分精华入药,制成药品之后,对应的售价分摊下来估计也就值五十块钱,开出这种莫名其妙的价格这是在耍人么! 安建邦愣过,冷冷笑了! “这个老先生,我看你是误会了,我们这是谈生意,不是我求着你卖原料给我!市场你调查过么,竞争你懂不懂?你以为临江附近卖原叶的只有你一家?比别人家多出十倍都不止的单价,呵,你是准备倒闭么?!” 安建邦不客气的开口,眼底隐隐带着嘲讽。 林跃说得没错,这老头就是个文人,完全不懂做生意之道,而且还是个贪婪的文人,初入市场就坐地起价,要知道临江如今需要他的原叶的制药公司最大的就是恒通,如果他不买他的原叶他根本不可能有生意,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还敢在这里嚣张! 安建邦话落,对面老者反应冷淡。 其实他这个样子,仙风道骨清高满满的,的真的不太像做得好生意的人,听着安建邦的话他淡淡的品了一口茶,放下的时候,笑着轻摇了摇头。 “这位安先生,我想你是想错了,市场是变化的,竞争亦是可以化解的,安先生看来是很急呢,今日都没有好好调查过鄙人的背景就来了,占不到上风,也是正常。” 话落老者放下茶碗,幽幽道:“我这里并不算近,也并不是同恒通有过合作的老供应商,试问,为什么你们会第一时间找过来?看来你的秘书并没有跟你提过呢,你们之所以会来,是因为我家的原叶,是你们如今可以找到的唯一来源。” 彼时,夕阳的余晖从玻璃房子的外墙投入,将整个整洁空间映成一片琉璃亮金。 安建邦坐在恍如幻境一般的房子里,此刻更是如同发梦,他愣着偏头望了一眼林跃,却是没有得到他预期的否定答案! 老者闲闲开了口:“我并非原来茶山的主人,而是受雇于人的新管家。我家主人买下一座山,推了开发药田,很费钱。” “正如安先生之前揣测了,如此费钱进入一个新行业,家主又怎会不考虑好任何情况,市场可以越做越大,竞争亦可以转化为合作,安先生方才话里提到的别家供应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们今年能产出的所有原叶,不是已在我家仓库,就是正在送往仓库的路上。” 说到这里老者顿了顿:“对了,鄙人年纪大了,倒是忘了我们手里还有些存货。如果安先生急需,现货可以以一公斤六十的价格卖给你,这样就无需等待。。。” “你特么是在逗我?!” 安建邦又惊又怒,难以置信的拍案而起! “您为何要这样做!药品原叶的需求并不大,囤货一定会带来经济损失,如果恒通不购入原叶,您们后续预备如何?” 一道冷静男声在剑拔弩张的时刻插了进来,林跃冷冷开口,他当然已经发现了,这个茶山老者,或者说他嘴里的那个主人,他们的所作所为完全匪夷所思,根本已经超过了趁火打劫的范畴,他们这分明就是不想卖药给恒通,是不惜代价要搞垮他们的意思?可是为什么?! 下一秒老者淡淡笑了:“不如何。我想这么做的原因,可能是家主想要垄断,在任何行业做到最好,总是好的。” 林跃同安建邦同时愣住的当场,老者再次轻抿了一口茶。 “又或者,家主只是不缺钱,谁知道呢。” 那淡淡嘲讽的态度,安建邦已经再也忍不了! “走,我们现在即刻就走!即便是要恒通倒闭我也绝对不会买一分你家的货,临江周边的供应商没了我就去外地找,外地没了就去海外找!绝对不会让你得逞!” 安建邦说着,抽了公文包起身就走。 身后,安然自若的老者亦是跟着站起来,长衫的袖子轻轻一挥,像是逐客。 “安先生请便,好走不送。” 说完,他回头,淡淡对上林跃望来的视线,轻笑一声,拂袖而去。 ------ “五十?五十!你都是找的什么人,那人分明就是个疯子,疯子!” “我就不信他真的这么有能耐能把齐岳,德山他们的货全部吞了,你现在就打电话给临江周边的所有供应商,约他们见面详谈! 另一边,两人回到车上,安建邦气急败坏提出要求,林跃静静听着,点了点头,心底寻思的,却完全不是同一件事。 林跃远比安建邦谨慎,此次意外的应对上他也更加冷静,从方才起就已经隐隐看出了端倪。 本该整晚都有保安看守的的码头仓库,那么多货物不出事,单单只有他们一家的原料,刚刚进港一周,就付之一炬! 同时,不仅仅是新药品开发项目遭遇重创,等到他们反应过来,关乎整个恒通运营的其他药品原料也在他们全然不知的情况下捏到了某个幕后操纵者手中。 安建邦要求打的电话,他以为他来茶山之前没有打过? 在他躺在企业扩张明年上市的美梦上搂着年轻情妇翻云覆雨的时候,他一直都留在原地做着本职工作,他当然什么都清楚,清楚的知道,这一次意外,仅仅一夜之间,已将偌大一个恒通逼到了生死边缘! 那么,针对恒通的人,又会是谁? 车子平稳停在路口 车子平稳停在路口第一道红绿灯前的时候,外头淅沥飘起了小雨,手握方向盘林跃平视前方,心跳不由得加快,手心都微微冒汗! 整个临江,触犯法律,敢火烧仓库,有这个实力的人,会是谁? 整个临江,买下整座山头,甚至垄断整个原叶行业,有这个财力的人,还有谁?! 是霍家! 针对恒通针对安建邦,此刻将他们完全逼入绝境的人,是霍城!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但是单单想到这个名字,都让他心口一阵狂跳,激动不已! 霍家,所有人都知道一点,那是黑道! 手握临江甚至整个华北地区最大的黑社会组织义信,旗下各堂会分部社员加起来超过千人,同高官勾结,掩埋罪行,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是临江闻者色变的存在! 霍家,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一点,那还是个大财阀! 夜总会,酒店饭店赌场跑马场地下钱庄,凡是赚钱的行业霍家均有染指!近几年生意更是扩张迅猛,盘踞在临江实体经济业方方面面,死死扣着临江市的经济命脉,早已不是三大家族的其他两家,可以同日而语! 这样的人,有钱又有权,是他盯上了安建邦,恒通还有救么,安家还有救么,当然不可能! 心中思量得出这个答案后,林跃竟是由衷的喜悦! 安建邦,他同他其实很像,出身平凡,靠着还算聪明的脑瓜靠着学习发愤图强,最后争取到了出国留学的机会,在那里一见如故,成为挚友。 此后,却是两人的人生步入截然不同的发展轨迹,对于他,出国留学的那次机会,便是他人生的最高峰,此后他毕业,找到一份好工作,兢兢业业原本打算就此努力过好一生的时候,安建邦却是带着贵族小姐秋映瞳逃回了中国。 他娶到了貌美如花的妻子,靠着变卖她的首饰得到了第一桶金,此后创办了恒通。 他像是积攒了一生的好运,此后新药品上市大卖,他摇身一变成了有钱人,在临江站稳了脚跟。 三年后,英国经济持续下滑,作为毫无背景的外国人,他成了公司第一批裁员的对象,灰溜溜逃回国内,在一次同学聚会上,重遇安建邦。 那时他穿着做工考究的西装,人模狗样,笑着对他伸出手来,说这不是林跃么,怎么,金融危机被赶回国了?呵呵,没事,国内不会危机,你回来跟着我做事如何,恒通正在发展阶段需要人,你我老同学,我信得过你! 这样一次机会,是他急需的,即便当时安建邦眼底的高傲他看得一清二楚,仍然一口应了下来! 入了恒通,他给了他一份文职,此后他再也不能解除新药品研发,多年所学全部浪费,每天如同跟班一样跟在安建邦身后,安排行程,订票记录,甚至要负责他觉得他冲来最好喝的咖啡,董秘,他做得再好也永远都只是个秘书,再也不可能有所建树。 思绪拉回的时候,车子已经开至安家山头,安建邦一夜未睡气急败坏,路上开始头疼发作,只能先回家休息。 一路绕上盘山公路,最后将车子平稳停在安家大门口,林跃回头看了一眼近日纵欲过度隐隐发福的安建邦,心中冷笑。 “董事长,您家到了,好好休息。意外已经发生,着急亦是无可奈何,我再去想想办法,在这样的时候您的身体是更重要的,恒通不能一日没有主心骨,您多多保重。” 林跃一番话,说得字字关切客客气气,后座,闭着眼昏睡了一路的安建邦睁开眼来,那一刻眼底甚至闪过一抹苍凉,一夜之间他鬓角的白发似乎都更多了一些,看着憔悴不堪。 安建邦只当林跃体己,叹气同他商量几句,这样的时候他是脆弱的,早已没了前段时间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模样。 几句之后林跃观察着安建邦的神色,淡淡开口:“其实刚刚回来的一路上,我一直有在考虑一件事,但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安建邦揉着酸痛的眼角:“想说就说。。。呵,还有什么能比现在更糟糕的?” 安建邦一句自嘲,锐气全无,他当真是老了。 林跃平静开口:“如今恒通的情况,你有没有考虑过,借贷?” 借贷? 安建邦顿了顿,皱眉抬起头来:“你以为我没想过,但是银行贷款是要出具经营数据的,如今新药品研发搁浅,又被那神经病老头摆了一道,恒通现在便是连正常运营都有困难,我去那里找数据给银行?!” 安建邦说着,顿了顿:“或者数据造假。。。” “不行,触犯法律是我们最后一条底线!” 林跃摇头,断然拒绝,一张平凡的容颜上带起三分诚恳。 他就是这样的人,一眼看着就老老实实没有歪歪肠子,容易叫人信任。 “其实借贷,并不一定需要通过正规机构。”安建邦抬头,林跃看入他的眼:“比如民间借贷,也是一种选择。” 盯着那双漆黑诚恳的眼,安建邦呆愣三秒:“高,高利贷?你是要我去借高利贷?!” 他一下吼出来,太阳**跳得更疼了。 这样一个叫人难以接受的提议,林跃自是有说服的理由。 “高利贷的确不好,但是如今要解恒通的燃眉之急,这是我唯一想得到的方案。” 他叹了口气:“其实不瞒您说,我在去茶山之前已经联系过了齐岳德山,两家老总都吱吱呜呜表示今年原叶产量不好,便是我们愿意抬价也没有货卖给我们,您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如果那老者说的都是事实,那么如今临江周边所有药品原叶就已经全部囤积在了一人手里,对于他而言那是没有价值的树叶子,对于我们而言却是救命的稻草,如果我们买,只能高价,我们不买,那就是恒通倒闭,对方也会面临极大损失——” 林跃抬眼:“我们可以赌一把,等待对方忍不住先降价。只是您可以么,用恒通用安家,用您十几年的心血去赌,万一对方真的不差钱,万一他真的连外地同海外的药材都高价一并收购,届时我们就必须接受恒通倒闭的代价,而违约金的赔偿,必定有一部分仍旧会落在您身上,届时。。。” 届时,不但是没了恒通,整个安家都会赔进去! 赔了安家不说,变成一介平民之后你还将继续承担一部分债务下半辈子就活在还债的阴影之中,是的,他就是这个意思! 几句话,本就失魂落魄的安建邦彻底被吓住了! 这段时间他似隐隐有些变化,精力不如从前,脑子似乎也不如以前好用,常常被人几句话就吓得一惊一乍,根本没有判断力了一般! “你。。。你容我再想想。。。” 脸上血色褪去,安建邦喃喃开口,林跃还是那副社会精英的模样,微微点头。 “这是大事,的确该慎重。之后如果您决定了给我打电话,地下钱庄我去找,必定会找一个信得过的借贷,高利贷沾不得,但是小额短期的借款应该没有问题,到时候‘康健99’先生产上市,我们付清借款之后余钱就可以用来继续购买原叶,只要把生产线重新运作起来,钱活了,就会越来越多的。” 林跃安抚一句,在安建邦恍然点头之后,下车搀扶他下来,将他送到了安家大门口。 安建邦同林跃同年,生得高大俊逸原本看着一直比林跃年轻好看,今天全是佝偻着被步子微微蹒跚的走过庭院,林跃在背后看着,嘴角笑意越来越大,直至转身回到车上,他一下趴倒方向盘上笑得捶胸顿足,眼泪都笑了出来! 火烧安家仓库的,是霍城! 买了茶山那老者口中的主人,是霍城! 最后,经营临江最大地下钱庄唯一能给安家提供高利贷的,还是霍城! 哈,哈哈哈,这是一出连环计中计哇,高明,真是相当高明! 既然这是对方的计划,他又何乐而不为上去推波助澜一把,安建邦,如同小白鼠一般的安建邦!他到底做了什么得罪了那种人,他倒要看看之后还会发生什么,将他打入地狱深渊,万劫不复! 笑着,一直过了很久,林跃才渐渐平复,擦了擦眼泪整理好领带,又变回了之前那冷静的董事长秘书。 他掏出手机,摁下了五位加密号码。 电话响了一声被接起。 “2651,6460,林跃有事禀报。等第,一级。” 等候片刻,电话接通。 “林跃?呵,你并不常来电话呢。” 电话那头,清冷男声带着笑意,这边,林跃跟着勾唇。 “是啊,因为我只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提供最有用的情报——这一次的人情,你可要记住啊。” “昨晚有人烧了你的仓库断了你的货,计划被打乱了,是不是很恼火?呵呵,我已经知道了,那人的身份。” V155 我不是在提亲! 几天之后,恒通制药在浜口码头大火中损失惨重的消息不胫而走,传到连公安大的学生都知道了,想来几乎已是人尽皆知。 对此,安浔除了觉得最近闲来无事针对安建邦的人变多了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表现得比身边事不关己的同学还淡定。 这一天下了行为心理学,安浔挽着黎曼曼下楼,身后同班的女生赶上来,跟上了两人。 “安浔,我昨天才听说了,前几天的仓库大火烧掉的是你家公司的货物啊,听说损失了很多钱,要不要紧啊?” 女生一步落后于安浔黎曼曼,顺着人流往下走的时候,关切开口。 最近班上关心安浔的人变多了,黎曼曼总觉得有讨好之嫌。 安浔没回头,一贯那样不冷淡不热情的样子,拐过一道弯:“应该没事吧,我也不清楚呢。” “是么,嗯,不过你家公司那么大,区区一场大火肯定造成不了什么影响,现在一般也都有保险公司可以赔偿的,所以你不用太担心!”女生再接再厉。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担心了,刚刚上过行为心理学,好好学啊。 安浔继续往前:“嗯,也许吧,谁知道呢。” 额… 女生接不下去了,总觉得自从卿梓璇搬走之后,安浔对着她们就越来越高冷了… 话说她连卿梓璇上网的记录都能查出来,会不会早就知道她们之前在QQ群骂她的事了啊,女生紧张的想了想,被身后同学撞了撞肩。 “行了少热脸去贴冷屁股了,你没看出来人家不想搭理你们么。”后来的女生讲话很直接,“人家现在可不一样了,听我表姐说,安浔可能没多久就要订婚了。” 先前的女生很是诧异:“订婚,才大一?” “可不是么,找到好人家就先嫁了呗!”后来的女生努努嘴,“人家可是要带着大笔嫁妆嫁入豪门的人,当然不屑于跟我们做朋友。” 说着女生像是还不解气:“而且自己家里的事都这么不上心,冷血!” “我听得到呢。” 结果那小声诽谤刚刚话落,前方人群里忽然传来一阵淡淡女声,冷冷冰凉。 方才女生说的话附近走着的同学都听到了,正觉得她太八卦,结果猛然就被当事人抓了包。 一时不少人回头,说坏话的女生一紧张,脚下一个不稳踩空了一截楼梯,要不是身边的同学拽住她,差一点扑下去! 四周沉寂两秒,爆发一阵哄笑,呵呵,有胆子说人坏话没胆子认,真无聊! 哄笑之中,女生尴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前方黎曼曼勾着安浔,没憋住哈哈一笑,安浔瞥她一眼,伸手去捏她鼻子,两个姑娘打闹了一会儿,头也没回走远了。 身后,楼梯上,同样下课跟着人群走出来,严易泽远远看到安浔的背影,看着那抹浅绿在一楼楼梯拐角处一闪,消失眼前。 安浔本不是这样与人争锋相对的个性,今天当众揭穿同学…他怎么看都觉得她今天心情非常好。 好到像是恶作剧得逞一般,挽着黎曼曼那样笑,明媚得比春日阳光还要温暖,没心没肺的,让他心生怅然。 如今他只有在每周六实习的时候能遇到她,看她泰然自若毫不避嫌的与自己相处。 她专业很强,天赋很高,遇人含着三分笑,武陵区刑侦队上上下下都很喜欢她。 而他,对于她也许就是那一群人里头最路人甲的那一类,看到打个招呼,转头便忘记。 安浔同黎曼曼嘻嘻哈哈走出教学楼,当然顾不上谁的惆怅。 这段时间安浔心情好,黎曼曼情绪也恢复了很多,两人聚在一起话题越来越没营养,说笑着走过春意盎然的林间小道,这个年纪的姑娘,不施粉黛青春逼人,到哪里都是一道亮眼的风景。 小路旁,两个男生看了片刻,其中一个感慨:“我们安浔真是越大越标志了~” 那语气说得多熟似的,其实他都不是公安大的… 评价发表之后,身边同伴半天没回应,男生一偏头,望上身边哥们微皱的眉眼:“啧,敢情你没看安浔啊,是在看黎二曼童鞋?” 什么黎二曼,林爽不悦瞥去一眼:“是黎曼曼。” “呵呵,是啊,黎二曼,double曼~话说你这样可不好啊,都有女朋友了还惦记人家小姑娘,这叫啥,吃不到的总是最香的?~” 男生搭着林爽的肩,两人朝着反方向走,他笑着摇摇头:“其实啊,当初人姑娘跟你出去玩吃个饭还非得跟你AA制我就看出来了,多半是追不上滴…” “曼曼哇,是个好姑娘呢~” 男生感叹一句,林爽皱眉更深。 “妹的你现在跟我说是好姑娘有毛用啊,走了!” —— 隔日,周六,距离浜口码头大火,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 试过了所有方法,安建邦终于被逼到了绝境。 那日傍晚,带着林跃给他的地址,他提着一个皮箱到了老城区,七拐八弯绕过鸡肠子一般的小巷,终于找到了那间标注为清水街1777号的漆红色大门。 彼时夕阳西下,将几乎淹没铁门的爬山虎染成一片金绿。 那墙上的门牌上锈迹斑斑,四周的一切喧嚣而质朴,穿着一身正装,站在大门前,安建邦浑身冒汗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一般,他腿都在打颤,过了很久,才伸手摁响了门牌下的按铃。 清水街1777号,临江最大的地下钱庄,对方明确要求,今晚贷款方一人前来。 林跃告诉他,这个地下钱庄很靠谱,说好的利息期限绝对不会随意变更,信守道义,因为这个钱庄,隶属临江黑社会组织——义信! 当初听到这两个字,安建邦惊愕得几乎窒息,而此时此刻,带着同样的感觉,他站在钱庄门口,夕阳之下,几近难以呼吸。 哗啦一声,下一刻门上的小窗忽然打开—— “暗号。” 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的脸一瞬出现在小门后方,铜铃一般的一双大眼望下来,下了安建邦一跳,他慌忙抱紧了皮包:“无骨鱼,暗号无骨鱼!” 哗啦一声,下一刻门上的小窗又关上了,安建邦汗如雨下等了十几秒,吱呀一声,大门应声而开。 开门的男人,身穿一件黑色背心身材高大,露在外头的肌肤上覆满了青绿色纹身,符合所有普罗大众对一个黑社会的幻想… 安建邦吓得一哆嗦,被男人瞪着,竟是逃跑都不敢,朝门内张望了两眼,终是咬牙走了进去。 那里原是一个地下赌场,里头乌烟瘴气灯光晦暗,数十桌赌局在没有丝毫自然光投入的暗室里摆铺开来。 安建邦走出几步,一眼看见身前不远处的一张牌桌上,一摞摞美金堆积成堆,几个外国人正撩着膀子赌得起劲。 安建邦被钱吸引,愣愣的盯着看,直至身后传来冰冷男声:“不要磨蹭,跟着来!” 安建邦惊了惊,慌忙回头,跟上方才开门的高大男人,一路走过赌场,经过一条漆黑走廊,越走越深,直到身后吵杂的人声被远远抛下,安建邦揣着一颗越跳越快的心,来到了一扇漆黑大门前。 高大男人敲了敲门,将门打开一条缝,冷冷斜睨安建邦一眼,见他不动,不耐烦的伸手一推,将他一下拍进了那房间。 “等…我…!” 安建邦踉跄一步差点摔倒,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猛一抬眼,入眼是一间装修考究的小房间,里头一对沙发,一排酒架,静幽幽的吧台方向站着一个黑衣的高大保镖,吧台后方一个肩背宽厚的男人正背对着他,轻点着架子上的酒,片刻抽出一瓶,转过身来。 那是一个长相威严的中年男人,寸板头,白衬衫,明明穿得还算考究,身上的戾气却像是压都压不住。 他一动,肩背臂膀上的肌肉在衣料下膨胀,那一张宽大的脸上似乎都满是肌肉寸寸紧绷,看得安建邦浑身一抖,下一刻男人提酒从吧台后绕出来,忽然咧嘴笑了。 “安董事长?呵,站着干嘛,去沙发坐。” 他招呼安建邦一声,顺手将酒递给身后的保镖,保镖拿去开瓶,男人径直走到沙发上一屁股坐下,笑意懒散,安建邦挣扎两秒,寸寸挪过去,坐在了男人对面的沙发上。 这…这就是义信老大? 安建邦紧张万分,根本不敢多看,放下公文包在腿上,扣着包沿,片刻,他低声开口:“我今天来,想问你们借两千万,公司需要周转,我急需用钱,不然,不然也不会找过来…” 他艰难话落,身侧保镖送来两杯高脚香槟。 安建邦愣着看男人伸出带着三枚宝石戒指的手掌,握上纤细的杯脚端起香槟来,不咸不淡的声线从对面传来:“借款关键是有借有还,我又怎么能相信安董事长您将来有钱还给义信?” 今晚来钱庄之前,林跃就特定叮嘱过安建邦,过来之后,对方无论提出多么刁钻的问题他也绝对不能放弃,另外也不能撒谎; 因为对方一定事先调查过恒通的情况,才会答应面谈,他要做的是坦诚交代如今面临的困境,然后积极阐明还款计划,只要对方能相信三分,贷款便能要到。 安建邦如今已经没什么自我判断能力,几乎背书一样,把这几天林跃给他想好的说辞背出来,语气倒是无比诚恳。 “我知道客观而言我的话并没有太大说服力,但是每一个来这里借钱的人肯定都是同样走投无路的情况,而我还有能够运营的公司,起死回生的可能性更大。” 说完林跃教的话,安建邦再聊了一下家人,展现出一副有担当有魄力,被全家人指望着的男主人模样,最后叹气低下了头。 对面,一杯香槟下肚,酒杯轻置在桌上,冷眼看了对面的安建邦片刻,男人点点头:“那行,两千万,今晚就提给你,贷款按月计息,息率——” 男人拖长尾音,安建邦忍不住抬头。 “息率,就按角计吧。” 那淡笑一声话落,安建邦愣了愣,一颗心随即跌倒谷底! 来之前他做过功课,高利贷行话中的角计,是指月息为百分之一角。 等于每一百元的借款,每个月的利息为一毛钱,两千万的利息便是二十万。 而高利贷复利计息,等同于,如果第一个月他没有办法还清两千万的借款,那么从下一个月开始,他的借款本金就将变成两千零二十万,在这个基础上再以百分之一角计息,复利下去,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一年后说不定利息都将支付不起! 角计是高利贷里很高的利息额了,安建邦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对方对他这么没信心,会给他这么高的利息! “你,你没听懂我刚刚说的话么,我的还款能力是很好的,虽然现在公司面临困境,但是只要能有钱购买原料就可以正常运营,所以…” 安建邦一时激动脱口而出,猛一抬头的时候对上对面男人冷淡的目光,一瞬心惊! 下一刻他死死咬牙,既然今天来了,再畏畏缩缩也没有用,他的目的是贷款又不是要人家白给他钱,就算对方是黑社会老大又有什么关系,大不了就是借不到钱而已! “另外,我也实事求是跟你说,除了你这边的来源之外,我的大女儿今年将会和临江叶家的独生少爷订婚,到时她也会想办法帮衬家里,负担债务。所以我认为相比其他很多贷款人而言,我的情况应该是不差的,你们贷款给我,承担的风险会很小。” 这一句,安建邦直视入对面男人的眼,比之前的样子有底气了多。 是啊,有什么可怕的,他有安浔的遗产还有叶家这条线,届时无非东挪西用,他就不信安家这一次会死在一场意外大火上! 想着,安建邦甚至有些佩服自己的勇气,能跟黑社会老大这样交涉的人恐怕整个临江也没几个,想着,他顿了顿,甚至摆出了大无畏的姿态来。 “所以我请求降息,角计根本不符合我的实际情况,我认为分计,更为妥当!” 话落,安建邦双手握拳,坐得笔直,对视上了对面的男人,等待他给出一个答复。 四目相对,他承受着男人身上的压力,看着他一身的横肉一脸的威仪,之前突然生出的勇气开始一点一点流失。 他又开始冒汗了,心跳也越来越快,望上男人眸中的冷意,他开始隐隐后悔,难道,难道黑社会都是这样不讲道理的,生意如果谈不成就会动手?怎么…怎么会这样… 安建邦动摇了,眼看着对面男人冷淡着一张脸,眼底的寒意缓缓褪去,一点一点变成了玩味,最后缓缓的,甚至带上了一抹戏谑。 那抹神色看得他越来越慌乱,而那样的慌乱从眼底流露出来,只会让对方越来越愉悦!最后,就在安建邦再也承受不住即将落荒而逃的少一秒,对面的男人忽然抽动僵硬的皮肉笑了,哈哈大笑,露出了三颗金牙! “不错,真不错!老子喜欢你的个性!” 男人说着,竟是起身两步走到安建邦身边,吓得他往后一缩! “要降息是吧,分计是吧?可以,什么都是可以谈的嘛!”男人笑着,伸手扣上安建邦的肩,把他压回到了沙发上。 “只是降息的事我做不了主,得请示当家才行!” 男人笑着,三颗明晃晃的金牙晃花了安建邦的眼,他懵着,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男人的话,猛一抬头:“义信的老大…义信的老大不是你么?!” … “啊?!” 哈,哈哈哈! 那一句话落,男人愣了愣,忽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笑声。 “我?义信老大?!噗哈哈哈,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是老大?我这种人哈哈,我这种人,怎么可能!” 男人笑过,用力拍了拍安建邦的肩:“你当我们义信是什么地方,我们当家,可不是想见,就能见的人。” 那一句,俯身说来,男人脸上的笑容像被扯掉了一般忽然敛去,眸中一抹幽然冷意,一瞬冻结安建邦的身心。 下一刻方才的黑衣保镖从吧台边的暗门出来,微微点头。 男人勾唇,一把把安建邦从沙发上拽了起来:“今天你运气好,我家爷,要见你~” —— “我,我不去了…我不借钱了,不借了!放我走,放我走!” 安建邦在被拖着朝暗门方向走的时候,开始奋力挣扎。 今晚,他所有的勇气仿佛都在上一秒用完了,他连站都站不稳,腿上没有半分力气,挣扎之间西装扣子崩了,领口被扯得皱皱巴巴,差一点皮鞋都蹬掉了一只! 如此狼狈,却是挣脱不了半分,被男人连拖带扯拽入暗门后的房间,再是喊出一句,安建邦忽然收了声! 那是一间比起外面的房间要宽敞得多的大书房,里头整齐的书架,配着红木书桌,血红色绒毯非常好的吸收了脚步声,安建邦最后嚷出的那一声,明明是全力,却是如同被四周的墙面吞掉了一般,闷声压抑! 他反应了一秒,回过神来,这整个房间用的都是消音材料,换句话说,就算自己在这里喊破喉咙,甚至被打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倏然的念头让安建邦心惊胆颤,了解到处境之后他再也不敢挣扎,呆愣着站在了书房中央。 下一刻,当他惊异抬头,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圆头大耳的中年男人从书房角落走出来,端着一把椅子,慢腾腾的摆在了他脚边。 安建邦全然愣神! 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他一周前刚刚见过他,就在火灾发生隔日的那个清晨! 他不是浜口码头的人么,不是负责同他洽谈赔偿金额的那个小经理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来,您请坐。” 男人放下椅子,抬头笑眯眯的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那谄媚又精明的模样,他绝对不会认错! 却是紧接着,在他死死盯着胖男人目瞪口呆的下一秒,暗门之外,竟是走进第二个人来! 那一袭白色长衫,仙风道骨,三七分的短发一丝不苟,贴在额头! 安建邦呆愣的目光中,那人神色淡淡走近,为他奉了一碗茶,青瓷端上椅子配套的小桌,他随即退后,站到到了胖男人身旁。 那人,是之前茶山的老者,那个给他开出了天价原料的文人! 一时之间,遇见两人,刹那千丝万缕的思绪涌上心头,一周以来,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意外,伴随着绝望震惊,汇聚成了一个叫他遍体生寒的猜测来! 呆愣时刻,身边金牙男人伸手用力把他按在了椅子上; 他狼狈跌坐下去,同一刻,书房一侧传来叮的一声轻响,电梯大门,缓缓开启! —— 临江的黄昏,某地的清晨,伴随氤氲晨曦,同样宽大温暖的一间书房内,满头银发的女士端坐在书桌前,透过鼻梁上秀气的老花镜,认真审核桌上的资料。 咖啡袅袅的香气旋绕,清晨美好的氛围中,女士手持老式蘸水笔,在纸张空白处写下几行字,漂亮的英文手写体,端庄秀丽。 伴随一声轻响,书房尽头的电梯大门缓缓开启,身穿黑衣的年轻女孩手持一份文件从电梯内走出来,款款朝着书桌方向而去。 女孩很漂亮,一头金发,高挑丰腴,走到桌边微微俯身,俏丽的容颜是北欧美人特有的精致迷人。 “Master,new_mission_from_V。”【主人,从V那里来新任务。】 女孩说着将手中文件递出,双手交握身前,沉静等候。 书桌后方,优雅的女士持笔写完最后一行字,抬头拿起文件,打开封页扫了一眼,本来微微笑着的嘴角微不可查的顿了顿,再抬眼时,已是将文件阖上。 “Refuse。”【拒绝。】 她直接给出了指令,书桌前的女孩低头应下,却是女士随后跟上的那一句,让她微微诧异的抬起头来。 “End_all_the_transas_with_V_from_now_on。”【从即刻开始,终止同V之间的所有交易。】 那清冷一句,带着北欧厚重的口音。 女士端坐的位子后方,墙面上黑曜石镶嵌成的三角标志上,带着皇冠的黑骷髅,露着干枯的微笑。 这里,是ICA。 Iternational_tract_Agency,从英文直译上来看,很像是一个国际贸易组织,实则却可以理解为一个中介组织,提供国际暗杀和佣兵服务,构架世界各国有需要的雇主,同各大杀手组织之间的桥梁。 ICA接待任何值得接待的贵客,承接一切值得承接的任务,提供最专业的执行者,确保任务完成。 拒接任务并不奇怪,只是彻底断掉同多年大客户的生意往来?女孩偷偷打量了一眼主人的神色,非常好奇此次任务的内容。 只是她当然不能问。 “What_about_the_former_missions?”【那之前已经进行的任务如何处理?】 女孩请示一句。 “Let_them_fix_it_by_themselves。”【让他们自己协商解决。】 这一句,立场已经很明确,至此ICA将退出中介职责,不再接受客户V的任何任务,而以往同他已经建立了雇佣关系的组织或个人,则由他们自己判断交易是否继续进行。 “Aye。”【是!】 女孩俯身应下,转身离去,高跟鞋敲过大理石地面,带起清越声响,直至电梯门再度缓缓关上,书桌后,银发女士叹了口气,片刻再次翻开文件,看了一眼。 作为一个中介组织,做着杀手买卖的生意,今日的客户可能就是明日客户的仇敌,生意越多,树敌越多,要平衡好如今的关系,只有一个信条,谨慎判断。 判断什么任务能接,什么任务不能,是她几十年来职责所在。万幸的是,她一直做得非常好。 垂眸,淡淡望上文件第一页那张彩打照片,那一对青黑淡漠的双眸入眼,温暖晨曦间,竟是让人微微生寒。 阖上文件,她连同支票一起,缓缓撕碎。 她不清楚V是为何牵扯上了他。 她只期望ICA的抽离,尚在安全之时! … 另一头,伴随着那声电梯轻响,铁门缓缓开启,一时间书房里空气仿似都冷上了几分,安建邦慌乱着抬眼,一眼,对上了那双青黑淡漠的双眸。 那一双眼,深得,透不出半点光亮,内里气氛,冷得,如同极盛之夜天边最苍凉一抹暗色! 那双眼,属于一个极其年轻的男人,除却眼睛,他还有着一张寒若雪月般的清冷容颜,自那处而来,似带来漫天覆地的阴冷幽暗。 屏着气息,安建邦不自觉死死扣住身前桌沿,浑身大汗心率不稳,直至那一身黑衣的男人行至桌边,在椅子上坐下,全程他没有看他一眼,举手投足间隐隐带着三分清贵慵懒。 那一刻,整间书房里鸦雀无声,安建邦太紧张了,他没有发觉身后的三人微微俯身是恭谨的表情,却是真切的感觉到了男人出现后带出的极致压抑,完完全全的,被他身后一字排开的八名黑衣保镖吓愣了神! 下一刻,墨瞳轻抬,他幽幽,望上了他的眼。 “听说,你要求降息?” 那一句,冰凉幽冷,听入耳朵里,如同一条腻滑小蛇跐溜一下没入心底,怔得安建邦浑身冷颤! 他辨出了男人的身份,他,他才是真正的义信当家人! 他从未想过他竟是这样年轻! 他更从未想过,他会是这样可怖! “当家问你话呢,还不快回答!” 却是在安建邦愣神的下一秒,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断喝,之前被他误以为是老大的金牙男人一个熊掌拍上安建邦的后脑勺,把他打得猛烈咳嗽起来! 安建邦彻底吓傻了! “我…我不贷款了…放过我…放过…” 他低着头,红着脸,一头近日刚刚染回全黑的头发乱糟糟的铺在头顶,狼狈万分! 对面,墨瞳清冷,霍城淡淡望去,其实他稍稍有些意外,安浔的父亲会是这副模样。 只是再一想到她从小到大经历过的事,眸中寒意漫起的时候,他想,父亲?只是所谓的父亲而已。 “顾三,按照义信的规矩,进了钱庄却不借钱的,如何处置?”他淡淡开口。 身侧,高大冷峻的男人沉颜俯身:“按照义信规矩,进了钱庄却是没有立下借款合同者,剜去双眼,使之不能视物;挖掉舌头,使之不能言论;断去双手,使之不能书写——” 淡然说完这一对叫人魂游天外的恐怖言论,顾三抬头望向安建邦,算是给他一个理由:“因为没有合同约束,就不能保证你不会透露在钱庄见到的一切,留你一命,已是当家仁慈。” 对上顾三那双古水无波的眼,这一刻,安建邦终于明白了… 浜口码头的经验,是义信的人。 茶山的老者,是义信的人! 火烧仓库,抬高药价,最后逼他借钱,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义信做的,这是一个巨大的圈套! 而他,早已再对面那男人的算计之中! 僵硬着神色,安建邦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猜不到,他要的到底是什么! 钱? 呵呵,他要的,绝对不会是钱! 下一刻,对上那憋得通红,开始隐隐透出崩溃的容颜,霍城微微偏头,忽然,弯起嘴角来。 他笑起来,很好看。 淡漠容颜因着一抹笑意,浅浅风致轻扬。 只是他越是这样笑,越恐怖! “其实情况没有那么糟糕,今日你来,我备了三个选项。” 那清冷男声淡淡响起的时候,安建邦像是已经全然没有了感知。 笑着,他说:“第一个,你走私违禁药品的行为曝光,恒通破产,你去坐牢,钱,自是不用借了。” “第二个,义信借钱给你,角息计,你用这钱买我的原叶,生产药品出售,还上我的钱,可以试试,能坚持多久。” 这一句,算是光明正大承认了所有设计,简直贱的可以! “第三个。”霍城抬眼,笑容中,凉意更盛。 “第三个,我借你钱,不收息,原叶打折卖给你,一切都好商量,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这一句,终是说到了关键,安建邦抬眼,对上那张又清又艳的容颜,死死咬牙! 坐牢?还贷? 呵,呵呵呵! 他有这样的选择么,今日他羊入虎口如果不答应那第三个条件,恐怕当场就会死在这里,他根本没有选择! “是什么,条件!”字字顿顿,安建邦咬牙开口! 那一刻,那双幽冷墨瞳里,像是一瞬带起了一道晶亮的光,那样炫目,又像是,那样疯狂! “不难。”他轻轻吐息,“是一件,你做惯了的事。” “安家,一惯的常态,喜欢,卖女儿。” “出一次危机,卖一次;谁家有钱,卖给谁。” 他幽幽的说,说着,幽幽的站起来,那一双墨色的眸子,凝望而来,像是黑洞一般能吸尽人的灵魂,用着那样一双眼,他盯着他,笑意微凉。 那样的笑容中,安建邦浑身颤抖,震惊到无以复加! “整个临江我最有钱,所以卖给我。” “我要,安浔。” … 清冷一句,如冰锥入心! 下一刻不知是如何想的,安建邦忽然一下暴起,怒瞪着一双眼,张口就要吼出什么来! 却是还未待他说话,身后男人一个猛扑上来,死死摁住他的后颈,一击猛掼把人砸到了书桌上! 安建邦疼得剧烈咳嗽,喉管深处漫起一片甜腥!下一刻眼前光影一闪,竟是一把锋利尖刀,深深扎在了眼前! 清冷气息自高处而下,散在他耳边。 “提醒一句,这是交易。” “就像刚才提到的,交易成功的人才能平安离开,不成功的,就留一部分下来。” 绝望的安建邦,此刻面对的,绝对是他活到至今遇见的最匪夷所思的局面! 一个男人,跟他说要娶他的女儿! 娶不到,便挖他的眼断他的舌头砍断他的手! 尖刀寒光中,他只听得耳边一声轻叹。 “我娶安浔,跟你无关。” “别搞错了,我可不是在提亲。” ------题外话------ 霍小城:安安我其实是来提亲的么么哒╭(╯3╰)╮ 安建邦:…尼玛有这样提亲的么你懂不懂我是你岳父,岳父大人!你居然敢这样!安浔,看你养出来的人! 安小浔:没办法,月票喂大的,就是这么生猛~╮(╯_╰)╭以后还有更生猛的,想看,月票继续来~ V156 给了你想要的! “卖不卖?” “卖!…卖!我卖!” 刀锋竖在脸旁,微微倾斜有下压之势,不到半寸就是他的脸! 安建邦早已吓得鼻涕眼泪横了一脸,整个狼狈不堪,霍城说什么他应什么。 身侧顾三看着眼前这一幕,默不作声的时候,心中叹了口气。 这一路的安排他都是看过来的,只是当初跟进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想过,爷会是这样来用… 一切的伊始,是平安夜那晚爷无意间撞见了安小姐同一个男生在一起。 接着因为苏二小姐那一句门当户对让爷起了心念,之后的时间里义信一直在调查进入医药行业的门路,直至最后高价购入茶山种植原叶。 其实一周前,当义信火烧安家仓库,再高价出售药品原叶,他都是可以理解的。 这样一来,安家的生意就必定依附于义信,安小姐的父亲也不得不把霍家例入联姻的考虑之中。 只是今日来之前,直至方才爷说出那番话,他根本没有想过他做了这一切,最终的目的不是恳切的请求或者暗中逼迫,而是明晃晃的威胁! 没种的安建邦,他张口就答应了,“卖”女儿。 此刻顾三也隐隐觉得,对于这样的父亲,或许根本没有必要放低姿态,强势的介入,反而更有利于安小姐在自己婚姻上的决定权。 下一秒,霍城恶意的将刀锋再下压了一分,锋利的刀口触上安建邦脸颊的肉,瞬间就带出了一道血痕! 安建邦杀猪一样叫起来,霍城淡望而下没了兴致,抽起小刀扬手一丢,对面金牙男人伸手就接住了,拽起安建邦来,一刀划破了他的大拇指。 血红的手印摁上合同,安建邦甚至都没看仔细合同内容就哆哆嗦嗦签了字… 他太害怕了,此时此刻只想着快点逃离! 不过那合同上也没什么陷阱,那就是一纸婚约。 今晚过后,本该为他换回最大利益的女儿,就这样轻易许了人。 为他换回的,是一笔高额欠款,还有吓破了他的胆的威胁! 从这个角度而言,霍城的确是最适合安浔的结婚对象,有他的身份在前,安建邦的如意算盘算是全然敲碎,日后再也不能算计安浔半分! 这就是霍城的考量,无论是逼迫还是忍让,他一直做的,其实都是从他的角度看来,对她最好的事。 太过自私也太过窝囊,安建邦就这样把女儿卖给了一个危险万分的男人,随后紧紧拽着他一文不值的小命,落荒而逃! … 沉寂的大书房内,暗门开启,无关下属鱼贯而出,之后霍城坐在桌前沉默片刻,淡淡抬眼。 “送去检验的药品,成分查出来了?” 堂下,莫舟山微微俯身,还是那一贯老成持重的模样。 “初步检验已经有了结果,那药品原料是多种药物磨成的粉末,一箱原料分装十份,其中有一份分离之后,发现了海洛因的成分,高度提纯之后,约为20克。” 说着,莫舟山抬头,对上了霍城微凉的视线:“按照入库合同,恒通当日储存在C号仓库的原料一共五百箱,我们随机抽取的一箱便发现毒品,合理推断,每一箱原料都应该都掺了货——” “按照500:20克的比例,恒通制药此次进口的原料中,夹藏了10公斤左右的海洛因。” 莫舟山话落,观察一眼霍城的反应。 对面,那张容颜依旧冷清,看不出半分变化,莫舟山随即低头,等候下一步指令。 依照我国现有法律规定,夹藏运输毒品的量刑非常重,其中尤以海洛因为最,重量超过50克以上的,最高便可判处死刑。 结果这里却是有着一整批10公斤的货,藏匿手法并不算高明,堂而皇之过了审查严明的海关入境,囤积在一间仓库,等待转运。 他不觉得一个胆小如鼠毫无魄力的制药公司老板,有这样的胆子同关系,做成毒品走私。 所以这批货不是安建邦的。 这批货,才是两个月前暗中潜伏到浜口码头的那杀手,真正看护的东西。 下一刻霍城轻抬了眼:“查。” “此人必定同安家有关,生意上也会同恒通有一定往来。懂得利用ICA资源,财力同身份都非同一般。” “查清楚,列出名单来,不要打草惊蛇。” 霍城淡淡吩咐,莫舟山俯身应下,稍候片刻没有等来第二道指令,终是缓步退出。 今日,算是霍城公开明确了同那安家小姐的关系。 他没有避着义信任何人,甚至当算将来公开把人娶进门,换句话说,便是他已经做好了准备,面对之后来自义信内外的各种阴谋诡计! 这样的时候,他却是提都没有提,派出人手保护那安家小姐的事。 除了绕开了他这个安保负责人,他自己调遣了更为信任的人过去,莫舟山想不出第二个答案。 所以。他到底还是对他起了疑心,失去的信任,恐怕再难找回。 眸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莫舟山转身拉开书房大门。 直至那门最终关上,霍城抬眼,那墨瞳深处闪现片刻幽冷,随即敛入一片淡漠之中。 —— 周六晚,天清气爽,气候宜人。 市郊科技园里,新建成的天文馆前人头攒动,除了学生春秋游的时候,还很少有这样的热闹。 坐落在园区中央的科技馆,形如一个巨型鸟蛋,白色的巨大穹顶笼罩而下,内里配备的是如今全球最先进的全息投影设备。 早先的宣传视频同中,唯美的展现了全息投影的效果。 据说至身于天文馆中,就像是沉浸在浩瀚宇宙中央,四周依照不同季节,环绕各种星座,幽蓝色的光束勾勒出星座形态,甚至会随着参观者的靠近移动。 除了最出彩的星座馆之外,太阳系馆,星云馆同黑洞馆,同样各有特色。 可以说这样一座配备最先进的天文馆,能同时满足天文爱好者的学术需求和普通参观者对美的欣赏,自确定了开馆时间以来就一票难求。 今晚得以作为开馆第一天的第一批参观者,拥有这段美好的体验,还要拜安浔的慷慨所赐。 两个小时之后,晚上九点,逛完了整个天文馆后出来,安濛心情即愉悦,又忐忑。 今天的约会她无疑是玩得很开心的,只是她并不确定今晚她李代桃僵,学长会是什么想法… 安濛今天精心打扮过自己,此刻,穿着一身棉质白裙搭配黑色小披肩的姑娘,亭亭站在夜光泛起了荧光的巨蛋之前,长发委婉的半束着,看着可爱又不是清丽。 走在前面,叶明炀还在感慨最后的那一场空间流星雨场面宏大光影逼真,是他看过那么多国家的天文馆里做得最好的。 跟在身后,安濛抬眼,望着前方那么纤长背影,叶明炀偏瘦,身材比例却很好,一身深色休闲开衫搭配卡其色九分裤,温文尔雅的气质吸引了不少女生的注意力。 安濛看着,微微勾唇笑起来,她几乎能想象得出来他每到一个地方就积极的调查那里的天文馆,然后开开心心的跑去,边参观边赞叹的模样。 学长他,当真是非常喜欢天文呢。 下一刻,没听到动静,叶明炀回头,恰好对上了安濛微微含笑的脸。 “呵呵,我只顾着自己说了,话题太单一,是不是很无聊?”叶明炀笑道。 “没有。”安濛笑着摇摇头,她哪里可能觉得无聊,她根本就是全程紧张加兴奋,高兴得不得了。 当年的小姑娘长大了,虽然肉嘟嘟的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清秀的五官却早已长开,轻轻一笑的样子,教人愉快。 叶明炀顿了顿,拿出手机来:“今天值得纪念,我给你在门口拍张照?” “哦,好。”安濛回头张望了一眼,选了个位置站过去。 “拍了传给你。”叶明炀表现得很自然,“再往左一点点,嗯,笑一个~” 安濛笑了一个,那一刻,甚至耳尖都微微红起来。 叶明炀放下手机,弯了弯嘴角:“今天很开心,谢谢你的票。让你陪我逛了两个小时呵呵,辛苦了。” 一句话,怎么听,却像是隐隐带起了一丝之前没有过的客气。 安濛顿了顿,跟着笑:“没事哦,我也是自己喜欢才来的…嗯,所以并不辛苦。” 这一句说出口,安濛忽然发觉,她会不会给了学长什么错误的信号? 会让他误以为今晚的约会之所以换了人是因为难得的一张票,身为姐姐的安浔不感兴趣,就让给了感兴趣的妹妹,并没有任何深意,他也就根本不会再往别处想… 想着,安濛有些急起来,只是她却是没胆开口挑明,更加不敢表白,气氛微微僵持的时候,叶明炀低头看了看表。 那个动作,瞬间让安濛忐忑的心跌至了谷底! “嗯,那就好。”叶明炀开口,神色如常,“那我们要不就在这里散了?其实我应该送你的,但是临时有个要见面的朋友…安濛你能自己回去么?” “…嗯,嗯。” 望上那薄唇边上一抹轻柔笑意,安濛全然愣神。 此后,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答应了,接着甚至还微微笑了一下同学长礼貌道别,才转身离去。 走的时候,她两手不自觉的死死绞上挎包的细带,就好像如果一松手,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就会忍不住,掉下来。 今晚,本该安浔来的约会却是她过来,怎么想都有些暧昧也有些奇怪,却是至始至终,学长没有过问一句理由… 要么,是他根本就没有往那处想。 要么,就是他已经隐晦的,拒绝了她…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人无比难过! 低头,肩背微微蜷缩着,安濛头也不回的穿过人群。 她太伤心,步子越走越快,很快,就消失在了不远处的夜色里。 身后,站在原处叶明炀微微偏着头,直至那抹雪白被人海隔开,远远的再也看不见了,他才回头,几步走去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拨出一个号码。 手机响了两声,被接起来。 “喂,你是什么意思?” … 从听筒那头传来的声音,比当场听的时候,要微微低沉。 手机那头,安浔偏头夹着手机,两手套上短靴,收拾妥当之后起身,边说边往外走去。 “什么意思?我没什么意思啊。” 她笑着,走下第一节阶梯,语气轻柔的,像是方才恍然大悟:“哦,如果非要说出一个意思来,我想我今晚是把你想要的人送你跟前去了,怎么,打电话来感激我?~” 那轻笑一句,透着些些戏谑,安浔笑着走出寝室楼,屋外夜色正好,清风习习。 她今晚亦是有约会,穿着一身宽松版的卫衣搭配黑色铅笔裤,难得随性的装扮惹人注意。 四周关注的目光中,叶明炀那头静默片刻,传来的声音依旧清淡。 “你判断的依据。” 这算是不承认也不否认,给之后任何发展的留了一分余度。 这个叶明炀,果然是个腹黑! 安浔想着,眉眼轻扬。 “依据么,你记不记得我们相亲那一晚,第一次见面我入座之后,你抬头看了我一眼,给我的唯一评价,是我跟安濛长得,并不像。” “…就这?”叶明炀顿了顿,轻轻皱眉。 “不够么?”安浔笑意明媚。 “那只是一句话而已。” “嗯,用在其他女生身上,可能就是一句话;只是用在我身上…” 安浔偏头笑出声:“呵呵,叶学长,你见过第一次见珍珠的人,不夸赞几句珍珠好看,反而幽幽的来一句,珍珠跟鹅卵石比起来,原来长得不太一样…的言论?” V157 安浔的男朋友! 这一句比喻,轻笑说来,着实缺德! 只是由着安浔这样张扬又自信的个性,说实话她说出这样的话,倒像是情理之中… 对面叶明炀愣了愣,一时找不到话回答。 其实叶诗媛也是这样高傲的个性,只是叶家培养出来的人,总是限制在条条框框中,再是骄傲,也不会在人前说出这种会被诟病的话来。 这是叶明炀第一次发觉电话那头的女孩不好拿捏。 虽然上一次见面他就发现了她个性奇异心思复杂,只是没想到她能随性成这样。 看来之前他以为的,她被身份所累想要通过联姻巩固自己在安家的地位这一点,似乎并不对;她看着,就不像是会在意一个小小安家的姑娘。 叶明炀再是往偏僻的地方走了两步,抬眼望入前方整齐划一的小树林:“我以为你是想跟我合作的。” 彼时的安浔已经沿着小路走到了校区东门,她比约定的时间到早了,在街边闲逛:“嗯,我是想要跟你合作,只是合作也并不代表要把自己用上,不是么~” 说着,安浔转身,望上了校门外长街上点点灯火。 大学城外的街道一直是热闹的,每天晚上都人来人往,这样的生活气息安浔并不讨厌,最近甚至隐隐的更加喜欢,让她有一种现世安好,平静祥和的感觉。 她微微弯起了嘴角。 其实这个世上,很多人,并不是你看到的那一面,就是他的全部。 这个世上有很多事,也不是光靠想象,就能全然了解。 比如说她,也比如说叶明炀,比如说她拥有的儿时记忆里,那些跟她在同样阶层,所谓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同龄人,对比前世今生,他们很多,都远比出生在平凡家庭拥有一份正常亲情的孩子,活得更为辛苦。 叶明炀,就是那样复杂的高门大院成长起来的典型,他有着自己的秘密。 “几年前,世界范围内曾经爆发过一次大规模黑客入侵事件,当年世界各国的政府机关,军机部门,金融机构甚至科技公司,但凡以安保严密拥有无法攻克的防火墙著称的部门,都遭到了恶意攻击。” “当时大量数据外泄,甚至导致世界互联网络三天之内几近瘫痪,之后如同他们出现时那样,在闻名世界之后该黑客组织如同潮水一般褪去,所有成员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之前盗取的资料都全部返还,那是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摆了全世界一道。” 微微笑着,说出这番话,安浔声音轻柔,带着愉悦。 叶明炀,当年只有15岁的叶明炀,便是那黑客组织的成员之一。 这一点,是当初小E成为她的合作伙伴后,卖给她的最有价值的消息,这才让她发觉,就在离她最近的地方,伸手就可以利用到的位置,有这样一个契机~ 喜好天文,温文尔雅,对家族事业早已没有了半分热情,这些,全是叶明炀的假象。 当年借着观星借着旅游,他走遍世界各国,在各个地方布设信号站,同当年一个组织的其他成员一起,在黑客入侵案爆发一年后,建立了一个数据库无比庞大的国际监听系统。 此后他们用着那不断完善的系统操纵各国股市,探听各类情报,做的事普通到可以用来对比附近推出新套餐的快餐店哪一家更优惠好吃; 高端到如同间谍一般披上伪装的外衣潜入各大机要系统,只要是联通网络的地方就无孔不入,长久依附,神不知鬼不觉的盗取多方机密。 在那个组织里,叶明炀不是核心也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只是他的实力已经够用。 了解叶明炀的隐藏身份后,安浔暗中观察,看他退回日常生活后,利用系统在美股股市炒卖期货赚了很多钱,用以坐庄叶氏集团股票。 几年来,看涨做空都是他,将散户股玩弄于股掌之间跟着他的操作起起伏伏,他已是基本控制住了叶氏的经济命脉; 而安浔心里很清楚,以叶明炀的能力其实一个小小的叶氏他早已不放在眼里,做到这些无非是还上母亲一个心愿,把原本属于他们母子三人的东西重新抢回。 这也是叶明炀的局限性,永远被感情所缚,这么好的天赋,也不懂得用来为自己争取更多。 清清淡淡说完这一切,手机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黑客最强大的实力便是隐藏,连他的秘密身份同监听系统都能一并查到的人,叶明炀低头,眸中一贯带着的温和点点褪去,安浔要从他这里得到的东西,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想要你用你那万能的间谍系统,为我调查一个人。” … 这是她自四年前就一直等待的机会,只是当时并没有找到这样一个合适的人选。 重生归来,顶替身份,追寻复仇,她在四年前第一次见到那个名为Vi的变态男人,从最初期她就没有站在与他对等的位置,他们的关系名为合作,却是不得不防! 四年的时间,她羽翼渐丰,而Vi的势力,也一点一点渗透入她的生活。 她犯案最得力的助手是他的人,她复仇狩猎所需的基地金钱军火同各类设备,全部由他提供; 甚至通过隋炘他可以随时掌控她的身体状况,通过隋煜,他能很清楚的了解她的各项格斗技能。 她在他面前没有秘密,包括NYX的身份,待到安家复仇结束,她对他再也没有利用价值,若他要害她,易如反掌。 谨慎的个性,让安浔从最初就从未放下过戒心。 更何况他还堂而皇之的威胁过她,说如果她不能完成他的任务,他就杀掉她身边所有在意的人。 一个商人,再有权有势也只是个商人,动不动就买卖军火雇佣杀手如此狂妄自大? 安浔自然想得到,那是经过的黑市交易,他必定有一个合作的机构,能替他实现想要的一切。 而她现在要做的,便是掌握Vi同对方交易的全部记录,在必要的时候,反将一军! 这件事,当然是由身份隐匿对她了解最少的叶明炀来做,最为安全。 同叶家的联姻本就是安抚安建邦给他最大希望再狠狠践踏的计划之一,一旦执行,她将她真正在意的人藏在暗处,将无关紧要的人摆在明处,还能达成协议一石二鸟,简直没有比这更优的方案! 当然,当初她设计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某人会那样不屑她的照顾,非要从暗处跳出来,甚至同直接Vi对了上… 想到这里,安浔微微叹气,眼底的一抹笑意,无奈晶莹。 是了,让他好端端的待着被一个女人保护,那才不是霍城的性格。 安浔轻轻弯起嘴角来:“我要你做的,就是全面监控这人的资金走向。查清他的秘密账户,记录他全部的金钱交易,唯一的要求就是隐蔽,不能被他发现。” 这一点对于叶明炀的监听系统而言,简直是最小儿科的要求。他只需写一个程序挂入对方系统,像个小虫一样每天啃啃叶子,慢慢的,就能形成一个不易察觉的虫洞,自动吸收信息,将她要的东西源源导入。 他的把柄捏在她手里,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我接受你的任务,我可以这么理解么,我们的合作继续进行。” “嗯。” “那我也有一个要求,要求安叶两家联姻的协议继续,协议双方,仍旧是我和你。” 叶明炀的声线淡淡传来:“当然我们可以不见面,也不用订婚,一切进度都可以用你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为借口推迟。” “我只要求在这段时间里,你作为名义上叶家准儿媳的候选,在公开场合与我保持一定的关联,直到合作结束为止。” 安浔在夜色下淡淡垂眼,说实话叶明炀的要求并不算过分,她能想到他这样要求的原因,只是她并无好感,也并不赞同。 “这是我唯一的条件。”叶明炀施加压力。 彼时,九点半钟的时间,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大学城主干道上来来往往的学生多了,出来小街觅食的也多了。 安浔站在喧闹街头,微微抬眼望去的时候,看见一辆黑色越野车从拥挤的街头缓缓驶来,远远靠边停在唯一的车位上,是霍城到了,她飞快偏头想了想。 “好,成交。” —— 今晚是约会。 第一次的约会。 霍城骨子有些刻板,既然是约会就不带顾三,他今天自己开了车来。 平时开车,霍城更喜欢越野,视线更开阔,也能一眼看见要找的人。 他倒车入车位,回头的时候就看到了安浔。 她实在是有些引人瞩目,站在街边,似乎周围经过的人都隐隐跟她保持了距离。 他回头的时候,他正朝这边张望,长发束成马尾,大大的套头卫衣绵绵的罩在身上,下摆盖过臀围,难得一身的黑衣,却是有粗体的一整金色大写字母映了满满一衣服,从人群中跳脱出来,明晃晃的非主流… 安浔偶尔会这样出其不意,带着姐穿什么都好看所以今天瞎穿穿的随意~ 只是她这一身的确很漂亮,衬得一双包裹在紧身铅笔裤里的长腿愈发笔直修长,她似认出了他来,一路小跑了过来。 霍城顿了顿,拔了钥匙拉开车门。 一周后的再一次见面,原来竟是会有些尴尬… 待到安浔到了身前,他方才低头看了她一眼,便不自觉移开了视线,回避时目光触上她的腰身,饶是这样宽松的打扮却仍是让他心跳隐隐加快,有些自我唾弃霍城只能又转了一道视线,已经不知目光该放在哪里… 那样的不自在,安浔却是半点都没有~ 她上下将人打量一番,开心笑了:“今天果然没穿正装了,这样穿很好看呢~” 安浔说话做事从来都是这样直白,霍城并不知道一个男人被称为好看是什么样子,只是她含着光亮的眼神轻望而来,笑意满满,那样的感觉,微微灼热,也叫人欢喜,他不自觉也扬起嘴角来。 今天出来,是裴钊特地打过电话要他一定回去换衣服的,给出的理由简单粗暴,你都已经大人八岁了还跑去那么个青春洋溢的地方不好好努力怎么行?找件有帽子的,怎么嫩怎么穿,装,为了老婆可劲装知不知道!… 那一刻,不期然间裴钊那堆乱七八糟的理论又闯进了脑海,霍城赶快挥走,对面安浔脸上的笑意更浓,她眨了眨眼故作端详状:“嗯,这样猛一看年轻好多,怎么看都能蒙混成刚刚毕业来校的年轻老师啦~” … 好吧,原来他再怎么蒙混都至少是大她四岁的命,还是年轻好多的时候… 霍城一时无言。 她是不是真的在意年龄差距? 只是安浔笑起来的模样,怎么看都是假的在意,玩笑开得毫无营养她自己倒是乐得很开心~ 直至看见那双青黑墨瞳里终是带起浅浅无奈的宠溺,她心满意足不再逗人了,伸手拉起霍城的手来:“走了,吃饭去。” 原先,霍城以为那个好馆子,会是在大学城附近,但是一定不会那么近,潜意识里他是觉得安浔不会曝光他们的关系的,多半是在学校汇合然后开车过去。 所以当她好好将小手揣到他手心里,两人一路走过人满为患的校外长街,微微愣神望上前方安浔的背影,霍城一时无从反应。 他听见身侧有人叫了一声,卧槽那是安浔?! 然后她回头过来催他,说要快一点,那个大排档晚上特别火,去迟了就没位子了! 他望上她的笑颜,感觉到四周闹哄哄之间无数盯来的视线,微愣的下一刻他伸手去口袋摸到车钥匙锁了门,再抬眼时,将手心里的小手握得更紧了些。 轻软细腻,柔若无骨,那抹澄净暖意,那一刻,像是,能到了心底。 … 安浔选的大排档就在大学城东门外的长街。 这几天天气暖和了,老板将雨棚搭到了街边,增加了不少位子。 安浔到的时候里头已经人满为患,她抬头张望,很快在雨棚角落发现了一套桌椅,赶忙推霍城过去:“那里看见没,你快过去占位子,我去点单!” 这是平素学生们的常态,也是霍城从来没见过的安浔的生活化。 这样的地方其实真的很好,他们本来毫无交集的空间里,她这是在将他慢慢纳入自己的世界。 霍城点头,听话的朝着那角落走去。 大排档小桌拼了大桌,宵夜的都是大学城的学生。一排油腻腻的烤串香锅各种小炒间,霍城默默从两排长桌间经过,一时间不少人抬头偏头各种回头看,喧闹的气氛诡异静了静。 安浔排着队,回过头去张望,其实今天她说谎了。 他穿得才不像老师… 即便像老师也是颜值超级高的老师,有那张脸摆在那里,谁还管年龄! 霍城听了裴钊的,今天选了一件连帽的外套。 那是裴钊今春刚刚给他送来的衣服,浅灰色,棉质,衣型挺括,腰侧两道五指宽黑色拼接,外带黑色兜帽,整件衣服干净简约,那是阿玛尼今春新款… 霍城不爱太多颜色,灰色系已是极限。外套里他搭配了一件黑色针织衫,下面穿了一条黑色长裤,再没什么特别—— 除了帅爆了这一点! 那一身衣服,极其修身,衬得他整个人气质更加淡漠五官更加细腻,就像是黑白漫画上扣下来的人物。 四周看衣服的有,看脸的更有,各种嗖嗖八卦小目光跟着一路紧紧黏过去,这似乎还是安浔第一次被忽视得这么彻底,谁都没有注意到她是跟他一起进门的妹子… 这样的感觉…非常不好! 安浔回头飞快点了单:“老板两斤干锅香辣虾,配菜要藕片西芹土豆豆腐皮,大量的豆腐皮,谢谢!” 另一头,霍城已经到了角落桌子边,那里只有一把椅子,他站着看了会儿,身后传来一阵微带迟疑的女声:“同学,你是不是要椅子?这把椅子没人,你拿去吧。” 霍城回头,旁边一桌几个女生正把包包往怀里塞,空出了一把椅子来。 他被一句同学叫得愣了愣,片刻点头:“谢谢。” 淡漠一句,眸光交汇,女生微微红了红脸,有些尴尬的避开了视线。 霍城没注意,提了椅子到角落里,看了看,拿了桌上的卷筒纸过来,开始擦桌子。 他太认真,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完全没有注意到四周越来越复杂的眼神。 擦了桌子擦椅子,擦过椅子还要擦墙壁,谁叫吃夜宵的大排档哪里都是油? 片刻之后有人忍不住了,飞了一个眼神给旁边的同学,我靠那人是洁癖?还是在彰显本少爷好不容易来次平民吃饭的地方简直是好恶心?! 只是吐槽归吐槽,那一片暗色中微微垂首的侧颜,依旧是无法忽视的出尘俊逸,清隽无双。 邻桌的女孩偷偷打量,默默的想,那是怎么生的啊,睫毛居然能那么那么长… 是明星么?只是明星不乔装会到这种地方来? 正想着下一秒,身后一阵幽香飘过,红豆糯米糕的甜腻中女孩一回头,看见了一抹高挑娉婷的背影自身后经过,她一眼认出来,是安浔? 邻桌的几个女生很巧就是安浔心理学系的同学,之前让出椅子的那个,还是前几天在楼梯上找过她搭话的。 几个女生一时愣神,看着安浔径直走到角落桌子前,嘟囔一句别擦了,吃不死… 那一句怎么听都不太客气,四周一时更静。 霍城抬头望去一眼,看安浔低着头,把两杯奶茶一袋糯米糕放在桌上,神色看不出什么异常。 他顿了顿,很自然的伸手捏了捏她的指尖,果然比刚才凉。 那角落里的位子,当初被空下来就是因为冷,他拉了她到桌子另一头:“你坐这里。”那是背风口,暖和很多。 小小的一个举动,然后她好像,一下就不介怀了。 因为一个人,情绪忽而高扬,忽而低沉,并不是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在意,就算不见的时候也会时时想起,甚至无意识的在脑海里描绘他此刻正在做的事,这样的感觉,她是第一次,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好几天。 说来,其实刚刚她买好奶茶回来的路上,想象的,他就是在擦桌子来着~ 在位子上坐下,垂眼,片刻安浔轻轻弯起嘴角来。 静谧一隅,那一刻,凉风轻绕而过。 温和的气氛里,清风浮动额前碎发,薄睑轻揭他淡望而去,细腻眉目,狼毫勾勒,如墨清涟。 宁静的氛围中,气息带起浅浅暧昧,低头莞尔她笑意轻柔,娇艳唇角,绛朱点色,若雪初融。 … 那画面,太美好。 那画面… 太!惊!悚! 尼玛老子这是看到了什么?! 那是安浔的男朋友? 卧槽安浔居然有男朋友了?! V158 你会开心吗? 这家大排档是店不可貌相的典型,临江大学城长街一霸就是它~ 大排档的老板同老板娘十多年前就在这处开店了,那时周边只有临江农业大学一所高校,坚持到如今盼来了一整座大学城上万名师生,老板老板娘天天起早贪黑的忙碌,却也天天乐得合不拢嘴。 安浔她们三个都爱吃辣,是这家店的常客。 这家店做得最出名的是麻辣香锅,新鲜的蔬菜过水过油,在秘方酱料里翻炒而过,最后加上炸得各个金黄酥脆的大虾,端上桌来,诱人无比。 老板认得安浔,知道她最爱吃豆腐皮,整整给她加了一倍的量~ 那一锅香锅虾端上桌,足足比其他桌的高出两公分… 美女的特殊待遇往往就体现在这种地方,比如买奶茶绝对多一勺珍珠,买糯米糕绝对多送两块,羡慕不来~ 以安浔的食量,夜宵从来都是当第四顿吃的,今天也不例外。 糯米糕分了一块给霍城之后剩下的她细嚼慢咽的全部吞了下去,吃完香锅也到了,她要了一桶米饭继续奋战。 这一晚的关注度是双倍的,更多的人见识到了公安大校花惊人的食量… 另一边,奶茶霍城是第一次喝,珍珠他不太吃得惯;红豆糯米糕他也是第一次吃,味道还不错,只是有些过甜。 就着奶茶吃下一块糯米糕,他似乎已经不怎么有继续动筷子的*,他本就不常在外面吃东西,今天是吃了饭才来的。 四周,偷偷打量的人很多。 看久了,各个心中开始有了判断,看来那是个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的公子哥,吃东西比女生还秀气,想必是诸多嫌弃。 只是整个大学城里家世好的人多了去了,大多都是跟普通人一样吃吃喝喝,安大美人这个男朋友,性格好像不咋地。 隔壁那桌,几个女生沉默了很久,方才递了椅子过去的女生犹豫过要不要跟安浔打招呼,结果在那生人勿进的气氛中退却了。 直到安浔的香锅上了桌,老板娘热情的招呼声中她才回过神来,微微羡慕的朝对面的女生比了比嘴型:“订婚的豪门?” “不造。”对面女生似乎心情不好,回了一个不大舒爽的表情给她,低头吃饭不再理人。 先前的女生看看同学叹了口气,其实她也是很羡慕的,只是有些人就是羡慕不来,而且这有什么不好呢,安浔的事终究是她自己的事,差距太大她们羡慕一下就行了,老去对比只会让自己不开心。 周围带着小心思默默打量的人不少,安浔埋头认真吃饭,心无旁骛。 今晚她约了霍城夜宵就是顾虑他不在外面吃东西的习惯,也不在乎他吃多少,两人一起重要的是气氛,最重要的是在一起。 “你伤好了么?”安浔夹了一个大虾到碗里,随意问。 那日零四划出的伤口淬了毒,复原会慢上很多,加上他后来又跑去山里泡了冰水撕裂了伤口好几次,这一道伤自是好得慢,如今都还要每晚上药注意修养。 怕安浔担心,霍城摇了摇头。 安浔抬眼笑了笑:“真的好了?如果没好就不能吃虾了,虾是发的,对身体不好。” 她笑眯眯的说,眸光轻闪。 霍城望去一眼。 安浔叹了口气:“如果没好的话那虾就只能都我一个人吃了,唉…” “…” 她长叹一声,作出的表情微微惆怅,霍城顿了顿:“其实没完全好,你吃吧…” 他好像是懂了。 就是吃个虾而已,她爱吃多少就吃多少,其实不用这么隐晦的。 不过以安浔古灵精怪的个性,她不见得是真要吃,多半只是享受跟他抢而已… 霍城微微无奈的想着,片刻身体力行夹了一只虾出来,在盘子里拨好了给安浔递了过去,用行动告诉她自己不抢她的,她安心吃就好。 安浔抬头,笑起来:“那你就吃配菜吧,吃豆腐皮,豆腐皮最好吃了~” “嗯。”霍城轻应,夹了一块豆腐皮起来,塞进了嘴里。 有些事情,似乎是无师自通,他在意她的每一分小心思,好像每次也能隐隐觉出在这种玩笑上他该如何配合,就能让她开心。 重生一世,生活常常压抑神经时时紧绷,平日里的安浔是贪玩的,有时也会玩得有些无趣,也许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在霍城面前她是越来越随意了。 霍城吃相很好,那是坐在哪里吃任何东西都能吃出清贵豪门的气氛。 他吃什么都要漱口,吃一点,喝一口水,安浔笑笑:“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特别好吃是不是?” “嗯。”他点头。 其实菜口味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就在对面,开心的同他分享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满足而随意,他喜欢她这个样子。 今天,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能让他回忆起一周前那晚,如梦般的经历。 他记得她的柔软身体上的每一寸触感,记得她清甜唇瓣间的每一分低咛,一周的时间里,他回忆过那晚很多很多次,并不觉得羞耻,只觉,今晚能将活生生的她同记忆里的样子再次和在一起,让他很高兴。 她带他来自己最常来的地方,分享她最喜欢的食物,他们无需喜好一样,也能一起很和谐很开心。 周围的人,认识安浔的很多,却是从未有人见过她这样笑。 今晚的她,出其不意给大家抛了一个大炸弹,然后展现出了…让人觉得颇接地气的一面… 远远的一桌,有男生悄悄说:“其实不觉得么,今晚安浔看着…总觉得没以前那么赞了…” 话落,对面一个男生像是很懂的总结道:“我知道,就是那种感觉吧,本来是高岭之花一般的存在,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结果呢,今天知道已经被人採了,呵呵,然后好像也就那样了,没什么特别了。” “可不是,长着那样一张脸就不要那样笑啊,还是高冷些好看好么。” “呵呵,所以说,今天算是女神陨落了么?是不是可以转换目标了?对了我跟你们说过么,财大会计系今年有个小学妹很不错呢,那腿…” … 四周,当喧嚣再次聚起的时候,雨棚角落,反倒是拥有了更多的宁静。 寻常吃着一餐饭,聊些可以随口就说话题,一锅香锅在安浔的好胃口下慢慢见了底,最后她满意的抽纸擦了擦嘴,端起奶茶的时候,身后传来老板娘热情的招呼声。 “小晴来啦,今天比较晚嘛,我本来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来来,到后面来。” 安浔他们就坐在角落,她循着声音回头望去,看见老板娘正热情招手叫进来一个小姑娘。 那姑娘穿着一身高中校服,头发扎成两竖低马尾柔柔披在肩头,看着有些瘦弱,五官倒是生得很清秀,白白净净的一个小美人。 小晴在老板娘的召唤中腼腆的笑了笑,似乎是个很容易害羞的姑娘,小脸微微泛起一抹红晕:“今天学校补习所以晚来了一些…阿姨叔叔,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每次都帮我们这么多…” “哎呀那不算什么,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豪爽的老板娘伸手挥了挥打断小姑娘的客气,转身朝里间走。 小晴没有跟上去,提着一个小布包站在原处等候,微微低着头,样子有些拘谨。 这种怯生生小白花一样的姑娘,她好像已经很久没见了。 安浔盯着看,片刻察觉到视线小晴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她愣了愣,随即有些腼腆又不失友好的冲安浔笑了笑。 那抹笑容中,安浔微不可查的眯了眯眼。 下一刻老板娘提着一个袋子走出来:“呐,小晴你拿好,今天有好菜,剩得几只虾和肥肠我都跟你装上了哈,回去加加餐,你看你瘦得哦——” 老板娘说着伸手搓了搓小晴的胳膊,惹得她害羞笑着躲,老板娘抬头张望了一眼:“怎么就你一个人,大晚上的你自己回去?哥哥呢?” “哥哥在的,只是没进来。”小晴接过老板娘的袋子,又是连声道谢。 “好了好了,每次来都穷客气,又不是什么大事以后可不许了啊!你哥哥就是脸皮薄,觉得来拿吃的不好意思是不是?行了行了,快回去学习吧~” 老板娘笑眯眯的打趣几句,小晴腼腆的好好道了谢,提着袋子出了店。 安浔偏头朝着店外望了一眼,看见不远处的街角一个白色身影站在路灯下,小晴朝着那里一路小跑了过去。 身边老板娘看安浔好奇,笑眯眯开了口:“这对兄妹啊,可怜的,没有父母两个人相依为命呢,我和老张就每天给他们准备点吃的,帮他们减轻点负担。” 老板娘做了好事,也乐得宣扬自己的好心,话落旁边一桌有男生笑笑开了口:“是说,我之前还以为是您家亲戚呢~” “不是不是,不是亲戚。” 老板娘挥挥手,笑容可掬,“就是住在这条街上的孩子,我们接济了几年了。这不,孩子也挺争气的,哥哥前年考上的第二军医大,妹妹今年高三,成绩也很好,也准备考到大学城呢——” 老板娘笑眯眯转身:“平时他们生活就靠奖学金助学金那些,只是还是不容易不是,所以我就把店里每天剩的食物给他们打个包,反正吃不掉的也是要丢掉的,不如做个人情照顾一下孩子,也算一举两得。” 老板娘话落,安浔笑了:“呵呵,敢情您这是打广告呢,暗示您家材料新鲜从不过夜?~” 哈哈,伴着四周笑声老板娘也笑了,笑着冲安浔扬扬眉:“可不就是广告么,所以以后还来阿姨这儿吃哈,给你多加豆腐皮!~” “好。”安浔笑着答应,回头望上霍城,“我们也走吧,去学校逛逛。” … 远远的,灯火通明的大排档传来欢声笑语。 站在清冷的长街拐角,夏宇看着夏晴从那处一路小跑过来,书包上挂着的饭盒哐嘡作响。才跑了那么一会儿,到跟前的时候那张消瘦的小脸已经微微涨红。 “哥哥,今天有好菜!老板娘说有虾还有…” “回去再说吧!” 对面夏晴的热情,夏宇的反应却是尤为冷淡,甚至还轻轻皱了皱眉,话落转身就走。 夏晴被打断后没做声,默默跟了上去。 两人的家就在长街尽头,步行过去要走二十分钟。 晚上降温了,冷风吹来,绕过夏宇身上的白大褂,再将夏晴宽大的校服上衣吹得鼓起来,她伸手压住,打了一个冷颤的时候,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我一会儿吃了饭还要去实验室,你困了就先睡,别等我了。” 前方夏宇淡淡的声音传来。 他从来不喜欢去校门口那家大排档拿吃的,不喜欢老板娘的笑容,也不喜欢她每次施舍他们之后毫无顾忌的炫耀。 如果真的是好心就该默默做好事,为什么要宣扬出去? 如今他在二军大读书,有很多同学,为了避免被同学看见,考上大学之后他再也没有去大排档露过脸,要是同学聚会定在那边,他更是每次都必须找理由推辞。 这样的感觉让夏宇很烦躁,他今天心情还是不好,开口的声音有点冷,话落走了几步没有听见夏晴的回应,皱眉转过身去。 夏晴刚刚把手机揣回口袋里。 “哥哥,我要回一趟学校。”夏晴抬头,微微笑了笑。 “这么晚?” “嗯。”她点点头,几步过去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夏宇,“这些小菜烫一下就能吃了,昨天的那锅汤还在,哥哥可以热一下,加一点菜进去,嗯,或者下面也不错,面的话在厨房右手边的…” “行了行了,我自己会做!”夏宇不耐烦打断了夏晴的唠叨。 夏晴微微抿了唇:“那好,那我先走了哈,去去就回来,哥哥记得吃饭。” 她再是叮咛一句,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回头张望,夏宇已经往前走,并没有再看她一眼。 夏晴顿了顿,回头走了。 提着那微微冒着腥气的袋子,他想也知道里面就是一堆大杂烩,这么恶心的东西还拿来当恩惠! 夏宇越想越不爽,再走过一个路口,心里一阵烦躁扬手就把袋子丢进了垃圾桶,解气的站了会儿,索性转身回了学校。 —— 十点多的校园,人已经不多。 大学城大多学校都是十一点关闭寝室大门,大多学生这时已经倦鸟归巢。 校区中央最大的人工湖旁,只有少数不想分开的情侣还在缠缠绵绵,依偎着再走一圈,这才依依不舍往学校宿舍区走去。 安浔今晚要回家,所以没有门禁限制。 到达人工湖区域,她给黎曼曼发了条短信说她今晚不回了,报备之后把手机揣到兜兜里,带着霍城走去了湖边小径。 大学的恋爱,大多便是这样。 一起吃个饭,一起自个习,写完作业之后在学校逛一逛,如此单纯,便像是爱情的全部。 上一世的时候,这似乎是她幻想过的生活。 安浔想起往事来,在迎面的微风里轻轻弯了弯嘴角。 其实大学的生活,是人生中非常重要也宝贵的阶段,拥有最好的精力,拥有能犯错的余地,拥有很多闲暇时间可以去尝试任何想做的事,跌倒了,爬起来就可以,便是爱错了一个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年纪,值得珍惜。 这便是她原本以为的,当初的自己会拥有的四年。 那年告诉她这番言论的人,话落轻轻搭上她的肩,一双杏目笑得弯月亮一样,说这么好的大学时光,你知道最最好的是什么么?是我! 有我陪着你,是不是每天都好有动力? 所以勇敢的去享受人生吧!被作业绑架了这么多年的我的好姐姐~ 微风中,她轻轻垂下眼来。 四年后的现在,她算是实现了一半的愿望么,四周多么的安静,她喜欢的男生,牵着她走过学校的恋爱圣地,他们也多像是一对普通情侣。 除了她此刻想着的,不该想的陈年往事。 湖边,抽芽的杨柳随风轻盈,在走到第一处拐角的时候,霍城伸手,轻轻牵起了前方的姑娘。 现在的她,有些不一样,更温和,似乎也更沉默。 他们牵手走过的拐角处,那里绿地长椅上,一对情侣正搂在一起,吻得投入。 见人经过,女生羞涩的往男友怀里缩了缩。 安浔适时偏头望上另一侧的湖水,湖面被微风吹皱,远处的光影落入她的眼,那一刻他望上她干净的侧颜,看她眉目沉静眸光悠远,他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却是自风中隐隐察觉到一抹萧索。 那感觉,竟是有些像青城那个雨夜。 偏头将不好的念想摒弃,他微微握了下她的手。 “你冷不冷?我们也找个地方坐一坐?” 他开口,她似才回神,微微笑了笑,点头轻应,沿湖有很多地方可以坐,他们往前走了一段,找到一个空位,一起坐了下来。 看她今晚的情绪,他猜测他同她父亲之前的协议,她还并不知情。 一会儿他就要送她回家,在那之前,他应该主动告诉她这件事为好,只是这一刻气氛,却不知为何像是不能开口。 那一处长椅幽静,身后是茂密的树林,前方可以看见人工湖一角,景色怡人。 坐下的时候,他轻轻触到她衣衫上的凉意,偏头的时候,对上那双淡淡望来的眼。 下一刻未曾细想,他拉起她来,搂着她坐到了自己腿上。 这个姿势同刚刚他们打扰的那对情侣很像,温软入怀,不知是为让自己安心,还是安抚她的情绪,指尖轻绕而上,捋过她细滑的发梢,呼吸淡淡,缠绕在一起。 安浔忽然笑了一下。 她说:“我有话跟你说。” “嗯。”他搂了搂她,轻应的时候,她开口:“是关于叶明炀。” 霍城抬头。 安浔没再看人,低头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打开了相册。 “我有东西给你看,然后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她尽量放缓着语气,话落将手机放到他眼前。 “你看这个人,是叶明炀,然后她旁边这个女生,是我的妹妹安濛,这是他们今晚去天文馆约会,我雇人拍下来的照片。” 她说得很细致:“叶明炀喜欢的人应该是安濛,或者至少是有好感,反正他并不喜欢我。” 一句话落,霍城没有反应,不说话,轻搂着她的手也没松开。 “但是现在有一点比较麻烦,叶家不能接受安濛,所以他们的关系暂时不能公开…” “所以你要继续跟叶明炀来往,帮他作掩护?” 霍城淡淡开口。 安浔抬起头来,看他眸光浅淡,她判断不出他的想法来,只知多半不会好,顿了顿正准备把事先想好的话说出来,他忽然紧了紧搂着她的手臂,凑近了一些。 “如果我答应,你会开心吗?” 用着他一贯清淡的神情语气,他问了一个,她从未想过的问题。 V159 他不要公平,他只要她 叶明炀同安濛的事,其实霍城已经知道了。 以他的个性,设计了安家又怎会不去调查叶明炀,义信的人从上周起就跟上了叶家所有人,自是知道了今晚叶明炀同安濛在天文馆见面的事。 她们两姐妹,今晚分头约会,似有约定,互不干扰。 之后叶明炀打过一个电话,他合理推测,他联系的人就是安浔,两人不知商量了什么,最终结果是她决定继续同他合作。 想到这里,霍城在心底轻叹了口气。 他从来不是大度的人,也并非毫不在意,在这件事上她到底还是选择了另一边,没有给他留下什么余地。 耳旁,清幽一阵风刮过,春日夜半,降温了,夜凉如水。 远处,平静的湖水映出点点灯火,光影在风中摇晃。 他记起,在一周前那个同样清冷的夜里,她其实也是这样,先是跟他那样亲近,然后转而定下一个约定。 今晚她算是故技重施,先给他尝颗糖,再给他一板子。 抬眼那一刻,他甚至无奈到想笑。 四目相对,他仍是轻绕着她的长发,看她因他一句话微微诧异的抿起唇来,想要说什么,又迟疑沉默的样子,唯有叹息。 其实他原以为,他至少会找她要个答案。 问她,叶明炀有用在哪里,问他们之间到底达成的是怎样的协议。 问她有什么事是只能依靠叶明炀不能靠他的? 或者他至少该问她一个期限,她同叶明炀做戏,要做到何时? 只是却是最后,他唯一问出口的那个问题,是她是否会开心。 是否只要他答应了,她就能恢复到之前吃饭的时候那样简单快乐的样子,而不是如今这样,欲言又止,淡淡疏离。 他想,她到底是顾及了他的情绪,至少没有全部瞒着他,虽然也没有说出所有心里话。他想,安安,你到底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让我知道的? 想着,静静搂着怀里的姑娘,他终是收拢怀抱,让她靠近了一点,再靠近一点。 抬眼望入那双沉静眉眼,他看清她只有在他身边的时候才偶尔流露出的羞涩腼腆,彼时摇曳树影浅浅描绘上她的颈项,在那里缠绕出旖旎纹路,他记得那里的触感,沉默一刻,他忽然拉下她,吻上去。 安浔吓了一跳! 她原以为他发病时才会这样不怕脏… 不对,她不脏… 安浔心里乱糟糟的想,因为怕痒微微挣扎,下一刻霍城伸手上来一把扣住她后颈,将她轻轻往下压,渐渐灼热起来的呼吸抵上她耳畔,声线如一冷清:“别乱动。” …! 这是八点档狗血言情剧?霸道总裁爱上我?! 安浔内心有些崩溃… 她忽然觉得,这是惩罚! 是啊,他那样的个性,又怎么可能轻易就被她颠来倒去的折腾,必定是要扳回一城! 心底一阵抽紧,安浔想到了一种可能,耳根愈发的烫了。 另一头,轻轻触上那一片冰凉柔软,她体温偏低,他已在压抑,很快两人的温度差就拉开了距离,躲闪间他轻拂过她纤长颈项,这也许真的是惩罚,他既是已经决定答应她了,惩罚一下,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 想着,霍城偏头,凑近近处安浔的耳朵,她真的很白,耳垂珍珠般圆润,细腻诱人。 做着这样的事,其实霍城心里旖旎的想法并不算太多,他之前已经观察过了,她那天扯出的伤口已经好了很多,直到近看也没有发现疤痕后,他安下心来,轻靠上去,鼻尖蹭了一下她的耳廓,微带着疼惜。 然后他开了口,他说:“所以安安…你会开心吗?” 轻漫一句,那样的近,低喃出口,微哑暗沉。 那偏凉的耳语,他偏是叫她安安,他是故意的么,气息之间安浔一个激灵,浑身起了一层战栗! “开心…我开心…” 她扭头勉强避开他的呼吸,紧张看入他的眼,立刻回应。 昏暗光影中,那样的反应很有趣。 暗处,他眸色沉湛,隐隐带起幽光,有些事,也许本意并非如何,只是做过之后,本意如何,很快就不再重要了。 霍城紧了紧手臂,将人全然圈入怀里,她浑身的热度都从衣服里透了出来,他似乎有些喜欢她此刻微微无措揣测着他的模样。 今晚看来是疯了,她作死在先,他不死不休,纠缠间,他忽而扬起嘴角来。 “安安,其实你是知道的,是不是?” 倾身靠近,他再次开口,微凉的气息在空气中交缠,带来心底一阵绵麻酥软,热度早已烧遍了全身! 安浔忍不住往后退,一路退,对上那双青黑墨瞳,看清里头隐隐的,一抹血色凝聚。 今晚似是他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字字句句,像是都能落在她心底,他的情深是那样直言不讳,眸中明灭,在清醒与迷失间游离。 他说,你知道,能让你开心的事,我都会去做。我喜欢你,所以你开心,我就会很开心…只要,你也喜欢我。 那样的语气,清幽说来,却是执着笃定像是抵死不休,该死的比那晚车上还要胁迫! 他是在这里等着她。 等价交换,各进一步,他要成全她的选择,她就承认她的心意! 其实他知道,她是喜欢他的。 只是他也知道,她再喜欢,很多时候做出的选择,都让他倍感无奈。 比如今晚,她一句话,就将他之前全部的努力一笔勾销,他该在暗处还是在暗处,该得不到的,还是得不到! 他可以逼迫天下所有人得到自己想要的,却是单单逼迫不了她,他想要她的一辈子,却更想要,是她能开开心心的留在他身边,过上一生。 所以,即便她只是纠结如何来说,却从未想过为了他放弃所有,这一刻,似乎都已经不太重要了… 这是他的感情,他不需要公平,他只要她。 “所以安安…你喜欢的,对不对?” 清冷眉目间,风致浅淡,他只有对着她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语气,轻声喃喃,像是诱哄,今晚非逼得她亲口说出来! 眉眼轻垂,她窝在他怀里,避不开,躲不了,心若擂鼓,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他便是温情都强势,像是不回应都不行,那一句句情话,每一句都是刀,寸寸剥开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将温柔注入,缠得她,再也逃不掉! 她当然会开心,她怎么可能,不喜欢。 在他宠她的时候,在他逼她的时候,在名都那一晚在义信那一日,在他说出那一句必定,在他为了她的一把刀跃出重楼,情绪便像决堤了,再难压抑… 轻望上那双眼,看清他眼底隐隐疯狂的坚持,她想,这份感情,注定了是她的劫。 或许,早在更早的时候,青城那一夜的大雨瓢泼中,她的感情就已经随着那夜浸透身心的凉意弥漫,他是她唯一的温暖,渗入血液,刻进骨髓,终成身体不可剥离的一部分,此后的每一天,她都比前一天,更喜欢。 伸手,她指尖轻软,终是细细拂过他纤长眼尾,看他眉峰如黛,翦瞳清涟。 那里便是含着情动是都带着她最爱的冷清,叫她着迷。 她想,他一定知道她的感情,却是并一定清楚,她的珍惜。 不知道,其实她这一世,遇见他以后,将生活中的点滴都当作来之不易,无论是每一刻的惊心动魄,还是今晚最稀松平常的相处,越是平凡的她越在意,越是温情的,她越铭记。 原以为最不需要的感情,被他寸寸扭转成如今她最珍惜的东西,从不做梦的她,甚至偶尔幻想过,倘若当初… 倘若当初,若是当年的一切都从未发生过,若是他还会爱她; 若是他与当年拥有最平凡人生的她相恋,她带他回家,爸爸,妈妈,还有小紫,所有人,一定都会很喜欢他。 他陪伴她四年,毕业后她嫁他为妻,伴他一世,给他生一堆他会喜欢的孩子; 疼惜他所有的伤痛,再也不让他孤单一个人。 只是这些,她说不出口。 就像她说不出,她之前隐隐的情绪低落,不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跟他坦白,而是因为想起了一段回不去的往事,那往事里没有他,他们的现在,没有她思念的所有人。 就像,她也说不出口,她同叶明炀的合作,除了调查Vincent的幕后交易,还为了阻挡他。 他为了她做了那么多,其实她是多么的高兴,却是不得不拴住他的脚步。她不能让他再调查下去,他查出Vincent,就等于查出了她所有的秘密。 所以你看,她是有多少的难言之隐,最后的最后,也只是他的温柔,继续不明就里的迁就她的任性。 只是啊… 只是,她真的再也没有力气,当听着他用那让耳朵怀孕的声音在耳边轻念着喜欢你… 她弯起嘴角来,抑制不住了,微微垂眼一句喜欢溢出齿间的时候,她羞涩得不能再让他看见,只能低头,吻上他的唇。 不期然的吻,如一美好,细细描绘,温柔舔舐,第二次比起第一次,果然是进步斐然。 然后她便是等到了回应,那是他微愣一瞬之后的全然爆发,她等着,心跳得厉害,有好学生,自然就有更好的学生,她压抑了他太久,结果全返还在了她自己身上。 紧绷到极致的弦,断在最难抑制的瞬间! 他几乎是在她轻轻舔过他嘴角的时候倏然用力,一下扣着她往下,仰头吻了上去! 轻声一声低吟,唇齿相依,片刻他抵着她的牙关顶进去,纠缠之中,已是全然不知何为节制! 气息缭乱,浑身烫得烧心,她只能轻声呜咽,尽力配合,腰身越来越软,直至坐不住之后他翻身起来一把把她压上长椅,一手轻托着她的头,一手死死卡着她的腰,吻得更深。 那吻,很疼,缺氧的感觉让人头脑昏沉,片刻她伸手揽上他的肩背,浑身难受心跳却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心悸,情不自禁她指尖没入他细软黑发,无意识轻轻拉扯。 椅子太短,她整个人只能蜷缩起来,呼吸抽离的时候,像是抽出了最后的理智。 下一刻,他死死扣在她腰间的手心忽然一松,毫无预警之中竟是一下从她衣摆探了进去,直接贴上了皮肤! 那一刻掌心灼烫的温度传来,安浔蓦然心惊,睁眼不自觉挣了一下。 却是当然什么都撼动不了,**之间,那烙铁般的热度停滞几秒,竟是寸寸熨帖过温凉肌肤,寸寸向上移去! V160 只怪大学... 男人在这样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忍耐力。 当指尖温度一路攀升,摩擦过身下姑娘微微冰凉的肌肤,感觉到指尖下的热度蔓延上来,终是点点同他的相合。 那一刻霍城沉沉**,唇齿纠缠间心底的感情溃堤般倾泄,除了将人搂得更紧吻得更深,他已是不知还能如何。 肌肤相亲,最原始的亲近,表达最无言的感情。 馨香馥郁温玉满怀,说的便是此情此景,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像是她的每一寸体温都诱他深入,每一分**,都将理智碾碎成渣! 这是第一次由心底深处而起的*,他想要她,非常想。 想要触碰最私密的地方,汲取所有芬芳,将她的全部侵吞入腹再也不让他人窥探一分,她是只能属于他一人的宝贝! 那样的感情,禁锢疯狂,他本就是这样,得寸,进尺。 一周之前,便是亲吻都像是不能逾越的禁忌,一周后的今天,她的纵容,诱他一再沉沦! 灼热的气息,交相缠绕,亲吻深入,叫人头脑昏沉。 她喜欢他。 她到底是说了出来。 所以此刻,怎能不欢喜,怎能,不羞涩回应? 单纯热烈的性情,她的行动,很好的符合了说过的话。 对谁都冷若冰霜退避三尺的姑娘,此刻像是化作一团火,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在曲意承欢,也许那更像是相亲相爱。 安浔喜爱人的体温,爱肌肤相抵时,轻弹的触感。 她也爱他情绪高涨时血液里带出的诱人味道,她还爱他,无关所有,比她以为的,多上很多。 蜷在那温暖怀抱,这仿佛是她这一生第一次难以思考,胸口压抑的情绪,激动又愉悦,其实不矜持的说,她也很想要,想要得到更多… 本就是不太懂节制的人,心底膨胀的占有欲从不停歇。扬手她轻轻搂上他宽厚的肩背,紧紧痴缠她要的全部。 从呼吸到热度,从意乱到情迷,她贪婪汲取,一想到此刻他每一分情动都是因她而起,她就抑制不住的兴奋;有种嗜血的狂躁在心底激荡,他愈冲动,她越沉迷! 今晚,节操掉得可以。 血香诱惑,她很快又饿了… 下一刻从心底把食欲丢出去,回到此时,虽然环境差了些,但是被摸一下就摸一下,关系都讲明了哪里还有不让碰的道理? 她只是在想,一会儿她该怎么摸回去,才算公平? 想着的时候,**间,霍城指尖终是向上,最后卡在了她第一根肋骨旁。 撩起的衣摆渗透凉意,她在那犹如世纪般漫长的吻中婉转轻吟。 指节用力,辗转碾过纹路下细致肌肤,肋骨之后,他却是不再往前。 沉默中,直至他抬头放她换气,那双墨瞳入眼,尽是潮红。 那不是他一贯的样子,他紧盯着她,微微失神。 —— 男人在这样的时候,是没有什么忍耐力的。 只是霍城跟一般的男人比起来,还是有些不同。 除了洁癖,他的心理障碍也是一道坎,多年前的杀手特训培养了他过于冷清的个性,虽然此时他表现出来并不像有任何障碍的样子,同冷清也没有半点关系… 当年世界顶级杀手组织“魑”,每三年一次拣选。 荒岛特训,培养的是世界顶尖杀手具备的一切能力,其中抵御来自各方的诱惑,是必备项目之一。 美色所惑素来是男人的劣根性,无论遇到怎样的女人在跟前摆出何种姿态,都不能表现出偏好,更不能有无法压抑*,这是基本条件。 脱衣舞女郎,顶级名模,甚至拥有贵族血统的名门千金,各个国籍各种样貌环肥燕瘦的美人儿,当年没有组织找不到的。 带来各式美人,出其不意的进行*测试,这种不可控的挑战往往比枪林弹雨野外生存更加恐怖,是当年所有人的梦魇! “魑”家的杀手,从来无需利用外貌完成任务,自然也不能被一个女人左右。 当自睡梦中一觉醒来,发觉自己被五花大绑捆在一张铁椅上,身前站着个身材火辣穿着清凉的美人,会是怎样的感受? 他们会告诉你,越美的女人越有毒,毒如蛇蝎! 天堂和地狱,只有一线之隔! … 十年前。 太平洋上的小岛总是日晒充足,清晨时分室外夏日炎炎。 头顶撑着一把遮阳伞,身材娇小的女孩已是在瞭望台上等了好一会儿,她很热,鼻尖冒着细汗,却是有些按捺不住心头激动的情绪。 今天她是来偷窥的,虽然很不符合淑女的气质,只是难得爱说教的人都不在,她就是想任性一回~ “零二,特训会很好玩么~”女孩手拿望远镜,微微笑着开口道。 她年纪还很小,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凑上望远镜的一双眸子是浅浅的褐色,如同她在风中轻扬的细软长发一样,看着柔和而美好。 特训当然不好玩,动不动就会有人因此付出生命,只是这样的事,不必让她知道。 女孩话落,身后响起一道清淡男声:“取悦大小姐是他们的职责,会好玩的。” 那一句,很冷,却似带着无形宠溺。那是一个身材非常高大男人,一身正装,替女孩撑着伞。 光靠他的身体就能挡去大半的日晒,女孩躲在男人的阴影里,看着远处地面上,六个穿着黑衣的人围成一圈坐在椅子上,一个身材非常*的美人正站在圈子中央,静静等候。 女孩很单纯,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仪式,她只知道那美人很漂亮,直至那群黑衣人里终是有第一个人苏醒过来,美人扬手将肩上轻纱一揭,跳起一支极尽妩媚的舞来。 女孩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兴奋得将身子都探了大半个出去:“零二,这是在干什么?” “大小姐,请您注意安全。” 身后传来的男声依旧淡漠,下方正在演练的便是一场*测试,男人并没有正面回答女孩的问题。 很快,那望远镜的镜头里,就有人脚下的开关忽然开启,一下出现一个大坑将他连人带椅子“吞”了进去! 那是一个冰窖,从高处看去很清楚,掉下去的男人重重砸在了五米深处的冰面上,脸色纸一样白! 他没能通过测试,此后会这样绑着在冰天雪地里呆上整整一天,冻僵之后才会被抬上来,当然,这个测试以往也不是没冻死过人。 女孩手持望远镜,看见这一幕,微微愣住!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面,猛然回头:“零二那人会死么?” 她在场的时候,怎么可以有人死。 身后的男人平静摇了摇头,要死,也要等她离开以后。 *测试,测试的是身体各项机能水平,从心跳,脉搏,到体内激素分泌。 那特制椅子会自动测量被测试者的综合数值,在一段时间内,一旦数值超过预设限制便会触发开关,将人砸入冰窖! 反之,如果在时限内,被测试者的测量值没有超标,时间过后束缚便会撤去,算是顺利通过这次考验。 这里是33号孤岛,彼时,已是33批全体成员,在这孤岛军营生活的第三年。 三年时间里,33人死的死残的残,最终只余6人。当初十四五岁的男孩们经历死亡洗礼,已经长成了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们各个强悍,互相为敌,在这个没有伙伴的孤岛上,挣扎生存! 三年里岛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女人,直至*测试忽然来临… 今天的测试尤为严苛,血气方刚的年纪,清晨亢奋之中谁忍得住这样的刺激?!还没过几分钟,已是接二连三有四人爆表,落入了深坑里! 遥远高台上,女孩已经惊呆了,单纯环境中长大的她,并不知道这些事意味着什么,也根本不知道,刚刚吓到了她的一幕幕,其实只是这个岛屿上最不血腥恐怖的一部分。 最终,在女孩抑制不住的惊呼中,剩下的两人中终于有个坚持不住也掉下了大冰窖! 却是同一时刻,另一把椅子上的束缚竟是一下自己松了,那人随即缓缓站了起来。 彼时,那*的舞蹈还没跳完,脱到一半的美人都有些迟疑自己是否还要继续下去。 瞭望台上,这次不仅仅是那年轻小姐,高大的男人也僵住了,这测试的规则是不能回避,必须全程看完舞蹈才算结束,怎么可能半途出现这种情况? 下一秒,微微诧异的女声飘了过来:“零二,这是有人赢了么?” 以她的经历,女孩终于整理出了一套来龙去脉,回头的时候,笑容带起一抹羞涩。 “所以这是一个比赛是不是?他们是在比…谁能更经得起诱惑?经不起诱惑的人就输了,最后留下的那个人就赢?” 对上那双含着笑意的澄净眼眸,男人沉默。 他是三年前的成员,亦是经历过*测试,知道那并不是这么简单应对的东西! 除非,除非那人的测量数值随着舞蹈进行越来越低,直至低到了仪器检测不到的水平,仪器自动解锁,否则绝对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那一瞬间,他心中竟是莫名起了一道很不舒服的感觉。 女孩没得到答案,回过头去,犹豫一秒将望远镜焦距拉近,对上了下方那渐渐走远的黑衣少年。 直至那双青黑墨瞳入眼,她惊异他的年纪,还有那清淡眉眼的细腻好看,她看他一路经过停下的脱衣美人,神色没有半分变化。 如果非要说,他可能还有一点点厌恶,强制观看结束后,他再没看那女人一眼。 美人,是要留给懂得欣赏的人的… 懂得欣赏的,看到的会是美人的大胸细腰笔直的腿,处处撩人! 不懂的,就只能看到明晃晃的阳光下一团白花花的肉,大清早看到这样的东西谁心情能好?自然是脱得越多,越恶心… 走出测试场,少年开始了每天的例行晨训,很快就成为了遥远海平面上的一个点,消失不见。 那个男生,很特别。 那日的最后,那是小小的女孩心底唯一的判断。 那样年纪的姑娘,总爱幻想。 一点点的特别,就足以让她记住了一个人,何况他长得是那样好看。 她觉得,能这样惊得住挑逗的男孩子真是不错,不像学校里的那些男生们,常常喜欢聚在一起谈论些猥琐话题,让人接受不来。 下一刻,就像是读到了她的心声: “这只是一个测试,不论输赢。” 身后男人冷冷开了口:“测试成功的人也可能是特例,比如刚刚那个人…”他顿了顿,“他或许是喜欢男人。” 噗… 话落女孩却是一下就笑了出来,那是一直被培养成淑女的她笑得最开怀的模样,她完全没有看出来男人的异常。 “零二,这样可不好哦,我们不能在背后说别人坏话。” 她淡淡回眸,笑着叮嘱,微风中指尖绕起长发的时候,精致的五官已经隐隐看得出日后迷人的风情。 “我觉得,他只是没有遇见自己真正喜欢的女孩子。” 带着少女心她给出一句论断,话落浅浅笑起来:“零二,我忽然有些期待他以后到本家的表现呢。” 幽幽一句出口,高大男人再次愣神。 “您的意思,是笃定这人能成为33组的头名,并通过蛊之测试?” “嗯。”女孩点头轻应,虽然她并不知道那些测试都是什么,她只是听说每年来到本家的人都是最优秀的。 她看过他的眼神,有那样眼神的人,一定会是最优秀的之一。 “是呢,零二,我不仅这样认为,我还觉得,他能在明年的排位赛中有优异的表现。” 她转过身来:“所以零二你要加油哦,要知道,每年只有最优秀的两人才能留在我身边,我不想…失去你。” … 清清淡淡一句,那样温和的语气,那是十年前发生的往事,无论是安浔还是霍城,都不知道。 十年间,带着心理障碍,带着洁癖,他便是这样,回避一切同性有关的事物,身为男人他厌弃着自己的肮脏,因着洁癖他看不得所有姑娘情动之时的热情; 甚至可以说,之前二十多年霍城在情事上几乎是个怪胎,带着这样的心态他一次次通过测试,面对苏怡那一晚,亦是根本毫无反应。 便是这样冷感了多年,终是到了这一夜,一切似乎都发生得太快,当从至深*中一瞬抽离,他甚至有些不明自己在做些什么… 耳边,隐隐缠绕上了一阵阵诡异**,那不是安浔的声音,那是他忽然清醒过来的起因。 他们在的地方有些偏僻,身前是湖泊,身后不远处,是一片茂密树林。 那诡异声音便是从那树林深处飘出来的,听了两秒,霍城反应过来,那是有人在树林里…! 那个念头,让他浑身一僵! 僵硬中他无意识低头,一眼对上幽暗中那双微微眯着,淡望而来的晶莹眼眸。 那双眼里,光泽太盛,那一抹慵懒风情,比起所有的时候都摄人心魄! 那一刻,他愣着看她红唇如凝,他在那里辗转流连到方才,吮吸,轻噬,将那两片嫣红蹂躏得微微红肿,血般艳丽! 此刻,红唇衬着雪肤黑发,那一双艳丽眉目魅惑非常,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美丽,甚至带着一抹危险风情。 那一眼入心,心底陌生的情愫疯长而上,身体倏然而起的反应让霍城一瞬心惊,他不能再压着她,猛地翻身而下! 下一刻却是她忽然轻轻勾唇,随着他的动作坐了起来,一下缠住了他的颈项。 热情主动,大胆无畏,情事上,若是霍城习惯回避,那么—— 心底轻叹口气,被迷乱烧糊脑子的时候,安浔只觉,她一定是,喜好强攻… 她已经忍不了。 小树林里,自方才而起的浅浅**她也听到了,甚至,伴随着那声音,她竟是久违的感应到了一股异常香甜美好的味道从那头传来,瞬间揪紧了她的心,刺激得她浑身战栗! 那是猎物的气息。 毫无预警,忽然形成极大的勾引! 多日没有进食的身体,如今就像是个无底洞般欲壑难填!光是闻到味道,就将她一瞬逼到了极限! 只是此刻她不能去,*相叠像是要疯了一般,理智寸寸丢盔卸甲,当食欲在心头奔腾,吃不到美食,她想,她可能只能吃了他… 不知哪来的力气,下一刻她一瞬翻身将人压下,长发披散肩头,遮不住她眼底骤起的那道幽光。 那一刻,甚至有掠食者的气息迎面而来,她微敞的领口从肩头滑落,露出一片雪色肌肤,他微愣的下一秒她竟是忽然伸手一把抽起他腰间皮带,那动作惊了霍城一跳,他从未这样紧张,猛然撑坐起来扯住她的手! “安安…!” 他**叫她名字,她却像是根本听不进去,凑过来她亲他一下,挣脱出手,探入衣服里,捏上他的腰。 “…你也摸了,也给我也摸一下。” 那低喃一句,就在耳边,心悸的感觉几乎把人逼疯! 小树林的激战而在继续,安浔的表现太不正常,霍城死死咬牙,只能再次扣住她的手腕,还要留心不能弄疼她,感觉怀里的姑娘不安分的挣扎,生气一偏头,她拉开他的外套,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你也咬我了,所以也给我咬一下。” 愤愤间,她居然还要开口说话… 犬齿尖锐,隔着轻薄衣料一瞬刺痛肌肤,她咬得并不轻,甚至带着些脾气,越来越用力。 那锐痛,却是让人清醒,霍城轻皱了下眉,不再躲,在她咬着咬着终像是平静下来之后,他长长松了口气,缓缓伸手搂紧她。 体温传递,安浔终是从*中回头。 今晚失控也好,情浓也罢,她也不是饥不择食,大晚上的在外面就能把人办了,其实说到底也就是宣泄一下… 直到下巴都有些酸了之后安浔悻悻松了口,恋爱什么的都不重要,她是要快些去觅食了,否则怎么看怎么欲求不满般饥渴,别把霍城吓死… 心中叹气,想着她微微偏头靠上他的肩,累得阖上眼睛。 她是试出来了,霍小城,如今他似也只能回应,还做不到主动亲她一次…至于后续,基本免提… 亲亲摸摸占便宜,扭扭捏捏不继续,就是他们如今的关系。 当四周终于恢复了宁静,她微微收敛心神,感觉小树林里残留的气息,其实隐隐熟悉。 下一刻,却是有淡淡声线,轻散在她头顶。 “…对不起。” 那轻声一句,带着压抑,浅浅无奈,僵硬隐忍! 那一刻心头一顿,下一刻安浔无语扶额,他一定是犹豫很久才说出来的,还很挣扎… 他这样的个性简直让她连哭都哭不出来,要不要这么单纯既然如此艰难,不说不行?! 一句对不起,隐含的深意… 我有洁癖… 做不下去… 暂时不能满足你… … 对不起…的意思?! 安浔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四周,曲径通幽,山石茂密,树丛幽深,死角众多… 怪谁? 她只能伸手遮了眼,羞愤之间: 怪只怪大学… “…太色情!” ------题外话------ 如今他似也只能回应,还做不到主动亲她一次…至于后续,基本免提… 霍小城义愤:怎么这样?为什么我这么弱,求必须主动一次! 安浔淡淡:你没听某白说么,你主动是留着求票用的,等着吧。 霍小城:…那等到什么时候? 安浔:票够的时候,现在市场就是这样,月票投多了,男主都能洗白白躺床上~ 霍小城:老婆你为了月票卖老公的节奏?… 噗哈哈,所以走过路过的亲,摸摸兜兜有票就投,月票须持久,爱情才长久,么么哒!╭(╯3╰)╮ V161 不是我! 这一晚,霍城的出现让大学城八卦圈小小的炸开了锅。 在大排档看见他们的人并不多,但是之后将事情散播出去的却不少,甚至当晚学生论坛上就有人发了爆料帖,还无节操的PO了照片… 当晚吃完宵夜,邻桌那一桌犯罪心理学系的女生,一路走回寝室,一路都在聊这件事。 心理学系本来就没几个人,她们408寝室的一直都是其他寝室的话题中心,今晚安浔的“自爆”,自然再次点燃了战火! “其实安浔的男女关系一直很混乱好么,之前严师兄那件事,我就不觉得只是师兄家里的事,跟安浔无关。你想啊,师兄性格这么好又怎么会跟表弟在校门口打架?呵,其实还不是那祸水惹出来的!” 这是仰慕严师兄的妹子最爱的观点。 “嗯,而且今天那个男生,不觉得性格很奇怪么?我承认帅是很帅,但是帅能当饭吃?反正那样冷冰冰又奇葩的个性我是受不了,我要找就一定要找个对我好的,大暖男类型的!” 这是今天隐隐犯了花痴,心里还不太平衡的妹子最新的言论。 “其实啊,安浔除了就那张脸可看,还有什么好的?不是我说,卿梓璇不就被她逼走了么,我其实到现在都不信卿梓璇真的那么坏,整件事说不定另有隐情呢,再怎么看安浔都比卿梓璇凶多了,呵,不就是仗着家里有钱么,打人都没人管!” 这个是无条件讨厌的,什么都看不惯,一提到安浔起码能列出十条罪状来,乐此不疲。 跟着寝室几人一路回去,名叫陈珊的女生一路都没太说话。 其实原本在实习生那件事发生之后,她也跟着在群里说过一阵安浔的坏话的,只是如今想来,说这样的话,除了逞一时口舌之快,再无用处。 前面走着的她的室友们,今天一整晚的话题,都是围绕安浔。 说久了,她也只会觉得,其实那都是证明了安浔的吸引力,她们跟她比起来,谁能让人聊这么久? 就算严师兄是喜欢她,那也是人家的本事,多少人想要这样的缘分都没有。 而她的男朋友,就是让她们所有人都惊艳,直到现在室友说起人来其实都很激动,语调不自觉拔高。 还有,她并不觉得今晚那个男生不好,其实他对安浔很好不是么? 只是大家都只愿意看到自己想看的,忽略自己讨厌的,她倒是觉得今晚看见安浔同男朋友在一起,反倒让她看到了她不一样的一面。 对桌几个男生的讨论她也听见了,其实安浔那么出名,说是有很多人喜欢她,大多,也无非就是那样肤浅的喜欢她的外表,从众追一个女神。 同样,讨厌安浔的女生也那么多,其实有多少是被从众心理麻痹了,大家都骂,当然我也上去骂个痛快好了! 原来,人有的时候,真的很容易根据自己的主观判断去定性另一个人。 这样的态度并不对,是需要她好好反省一下了。 “我去喂一下猫,你们先回去,我一会儿就回来。” 陈珊想了一路,走到公安大北门口时,在后面说了一句。 “呵,终于被我找到了,我就说,今天那个男生根本就不是安浔的婚约对象她又是脚踏两船!我让我表姐把豪门的照片发过来了,谁要看?” 结果谁都没听到她说话,室友一句就把几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了,陈珊见没人搭理她,叹了口气,独自拐弯朝着中心公共区区走去。 临江大学城里,从今年开春起多了很多野猫,聚集在了公共区的书报亭附近。 学校这么多学生,喜欢小动物的自然不少,在发现野猫之后不少女生都会隔三差五的送些好吃的过去,陈珊也是其中之一。 从北门到书报亭不远,陈珊到的时候十点三刻,中心区已经没有人。 她咪了两声,翻出今天从家里带来的鱼糕,召唤小猫出来,结果兜了一圈,却是一只喵都没看见。 “奇怪了…” 陈珊嘟囔一声,她跟这里常驻的三只猫都熟,特别是一只她叫做花宝的小花猫,特别喜欢她,她每次来至少它是一定会出现的啊。 “花宝?花宝宝?” 陈珊弯着腰,在书报亭附近的绿化带里再找了一圈,结果一只喵影都没发现… 书报亭的阿姨不准她们在没猫的时候放吃的,免得招来老鼠。 陈珊看了看表,寝室快关门了,她无奈再张望了一圈,只能失望带着鱼糕回去了。 —— 另一头,两人算是圆满度过了第一次约会,随后霍城把安浔送回了安家。 之前没有开口的机会,回安家的路上,霍城才坦白了逼迫婚约的事。 他其实想过安浔可能并不在意,结果却是没想到她会不在意到这个份上… 直到她一路没心没肺的笑着,逼着他一路描绘了无数细节,到达安家大宅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说了太多话霍城身心俱疲,偏头望了望身侧眉眼如月的姑娘,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他后知后觉,才发现她可能是故意的… 安浔任着被捏了一下,笑着道晚安。她情绪不错,只是不知今晚回去会不会遇到什么刁难。 他在她转身的时候,轻轻拉住她的手。 “其实什么事你都可以跟我说的。” 这句话,他想过很久了,今晚才第一次说出口来。 越是相处,越是了解,越是全心在意,他能看到的她,就似越是多样。 她有着很多面,是可以放心在他面前展露的; 也有着其他很多面,便是他,至今都无法触碰。 每一个人都会有心底难以企及的秘密,并非只要是身边最亲近的人就可以轻易介入。 安浔的成长经历,他了解很多,她在安家的处境,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她并不是对他毫无保留,其实这一点,他并不强求。 她个性好强,很多事情都喜欢依靠自己,这是她的选择,他也并不觉得不好。 根本而言,其实她有很多方面都同他很像,看着那样的她,他愿意为她搭建一个堡垒,让她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中开心做自己想做的事,他不会干涉,只是,难免心疼。 比如这样的时候,当她在那冰冷黑暗犹如牢笼的大宅前,回头一如既往浅浅的对他笑; 这样的时候他就会不想放手,他多想带她回家,让她再也不愿面对任何尔虞我诈冰冷伤痛。 其实这一切他完全可以做到。 只是这一切,却并不是她想要的… 在让自己安心同尊重她的选择之间,他选了后者。 此刻说出这样的话,他很坚定,他想让她依赖他更多,却从不逼迫她靠近,他永远给她的都是一个选择,而他,永远好好的,等在她一回头就能看得到的地方。 那一句话,背后似有千言万语。 这些所有他说出口和没有说出口的感情,她都明白。 她喜欢上的他,不爱说话,也不习惯表达,只是谁说这样的他就不可爱?明明随随便便说一句话,都能叫人满心欢喜。 想着,她微微笑起来,回握上他温热的指尖。 并不安稳的现世,迷雾重重的未来,此时此刻,她却只想看着他一人。 一人,足矣。 —— 当晚,回去安家,安浔并没有如预期那样见到安建邦。 受了那样大的刺激,他明明该气急败坏怒不可揭,围堵她质问她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才对; 结果她进门,上楼,直至进了卧室,整个过程中安建邦却像是死了一般窝在卧室没有现身,倒是让她微微诧异。 她早知道他是个只会在窝里横,欺负妻女的纸老虎。 却是不想,他还是这样一个没脸没皮连种都没有的可怜虫。 是了,一纸婚约,他已是把她“卖”给了霍城,义信当家要的女人,他已经再也不敢动她半分。 想着,微微无趣中安浔回到房间,今晚她回来本也就不是为了小小一个安建邦。 进了卧室,从隐蔽夹层中翻出秘密手机,看见上头两通未接来电时,安浔眉梢轻扬。 霍城那一场连环计中计,解决了安建邦也触到了Vincent,看来这一头,也不像她想象中那样淡定。 不等她主动解释就先来质问,这是心慌的表现。 一开始就暴露情绪容易占了下风,Vincent素来谨慎,所以背后又发生了什么,将他逼到了这般田地? 想着,安浔拨出一个号码,电话响了几声被接起,她轻轻勾唇。 “计划虽然有变,但是至少还虐得挺开心的不是么,看着安建邦那么狼狈的样子你应该很舒爽吧,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手机那头,清越女生淡淡响起,对面,山间别墅,夜风幽凉,站在二楼露台上,高大的男人神色严峻,安浔是个诡秘的丫头,她这样说话,并不代表他就能相信她! Vincent冷冷笑起来:“Ann,你还记得我跟你的约定么?如果任务失败,我会杀光你身边所有在意的人。” 冷冷一句威胁,他旧事重提,却越是威胁,越是暴露了内心的焦虑。 说实话,合作四年,这还是安浔第一次察觉到Vincent的急躁不安,她当然挺开心~ “任务失败了么?你想要的戏码全部到位,甚至更加精彩。你要打击的恒通,如今亦是跌入谷底,后续的计划完美衔接没有一点问题。” “这样的结果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可不满意的。”说道这里,安浔微微停顿,声线里忽然带起笑意,“还是多了一个人介入你就害怕了,连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她一句话,暗示她的身份还捏在他手中,这是旁敲侧击的想要他安心。 Vincent不傻,当然听出了个中含义,墨瞳微敛,眸中闪现深深思量! 码头那一场大火中,他损失惨重。 他并不太在意钱,唯一担心的,是那晚大火前霍城已经提了他的货,发现了毒品! 为此他动了杀念,同往常一样向ICA递交申请,结果几日之后没有等来顶尖杀手却是等来了ICA单方面解除交易的通知,这一变故,让他彻底陷入了僵局! 他至今都没有查到霍城的第二重身份,不知他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影响到他同ICA的合作,让他在最需要辅助的时候,失去了强大后盾。 而安浔这样的女人,浑身秘密带着一辈子黑历史,完完全全浸透在脏水里; 这样的她,居然会跑去谈恋爱! 一次次意外,让Vincent少有的紧绷了神经,开始疑神疑鬼。 她明面上的主动示弱,是否真的可信? 他怀疑他们早已暗地里勾结在一起,又是否是他多心?! 就在今晚,他迎来了两人合作以来第一次的诚信考验,在他面临着最动荡不安的环境之时! 他是否能信她?! 该选择互相保留继续合作,还是鱼死网破,彻底决裂?! 以一个生意人的头脑,Vincent思索片刻,有了答案。 “我并没有说如今任务已经失败了,我只是想要提醒你,看好你的小男朋友,别让他介入太多。” 听筒那边传来的声音,带着蚀骨寒意,一贯的威胁,他说,别以为他是黑社会我就杀不了他,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你好自为之! 听着那样的话,电话这头,安浔笑得更开,其实若是他杀得了霍城早就动手了,又何必留来说出这种空话? 笑着,这样的话安浔自是不能说,对方已经给了他台阶,她选择优雅走下去。 “我知道,霍城同我们的合作并不冲突,你要的结果,我一定原封不动交到你手中。” 她淡淡开口,这一句,并非欺骗。 说到底,她和他互惠共利各取所需,不到逼不得已的时候她何必给自己添一个敌人? 而Vincent,他不是信她,而是不能杀她,摸不清对方底细的时候,选择退一步静观最为理智。 同样的想法,终是将一次危机抹去。 这一次,达到平衡,互相制约,合作,再次建立! —— 此后,挂断电话安浔休息片刻,泡了个热水澡,同霍城说了晚安,抱着笔记本**,点开了校园论坛。 她有男朋友的真相帖,几个小时之内已经被顶到了首页,当然,还是不如那个名为“扒公安校花安浔在短短半年时间里染指过的男人”那个帖子火。 她粗粗扫过主页,并不关心这些,下拉找到“情感天地”板块,进去后一页页往下翻,直至翻到一条点击上千回复为零的帖子,轻点开来。 今晚小树林那一场激战,她凭借着味道,认出了其中一人。 如今的大学生情侣,出去开个房就跟下个馆子一样简单,她算是合理推测,今晚他们撞上的,可能是场金钱交易。 校妓这个词,幽幽浮出脑海,任何生意开头都难,借助网路,是最优手段。 【在春天的微风里,在夏日的艳阳下,当秋天叶子黄了的时候,当冬天大雪覆上肩头。一年四季,你孤身走过,是否想过,远方可能有同样孤单的一个人,正在静静等你?】 【让寒冷的夜晚不再孤单,让所有的快乐都变得更有意义,喜好聊天,爱交朋友,有同样爱好者请拨打手机XXX,非诚勿扰。】 淡淡望上帖子内容,她眸中幽光闪过,这一刻,仿似嗅到了,血香,甘甜! … 另一边,临近午夜,老旧的居民楼里,背着书包的女孩站在一扇大门前,默默将钥匙插入锁扣。 扭动之间,咔嚓咔嚓,生锈的门锁发出怪异声响,旋转两圈,再狠狠一推,大门应声开启。 屋子里竟是没有开灯。 夏晴在门口站了两秒,犹豫开口:“哥哥?” 一片死寂的空间里,却是没有半分回应,她伸手摁下墙上开关,客厅顶上吊着的灯泡亮起来,照亮的室内到处堆砌着物品,杂乱不堪。 她关门,换鞋,脱下书包,偏头的时候看见发梢上沾着的那根枯草,默默取下丢掉。 提着书包,夏晴从客厅唯一能落脚的小径走过,去了卧室,这是一间两居室的房子,是过世多年的父母给他们兄妹留下的唯一遗产。 夏晴来到了第一间卧室门前,伸手敲了敲门:“哥哥?” 她又轻唤了一声,四周异常安静,她等了片刻,在确认家里应该没人之后刚要转身,忽听身前的大门内传来一声古怪呜咽! “…哥…哥哥?…” 夏晴吓了一跳,愣了几秒,才犹豫着又叫了一声。 “哥哥你在么?你怎么了?” 隔着门,她开口询问,片刻门内呜咽断断续续传出来,竟像是哭泣,却是什么也听不清。 心跳加速,定了定神夏晴一把拧开房门,彼时幽幽一阵风随着房门开启迎面而来,那味道非常奇怪,夏晴不自觉皱眉,借着月光一偏头,看见一个白乎乎的人影蜷缩在房间角落,正瑟瑟发抖! 那是她的哥哥夏宇。 夏晴丢了书包跑了过去。 “哥哥我进来了,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了?” 她焦急询问。 跑进的时候,鼻息间那古怪的味道更浓,让她觉得有些熟悉,一时又想不到那是什么,正在慌乱之际,墙角蹲着的夏宇一瞬抬头! 今晚,有月。 午夜的月光恰好从玻璃厂外透进来,横在雪白墙面上。 夏宇一抬头,半张脸被月光照亮,他在哭,涕泪横流满眼恐慌! 死死盯着她,他像是看到了希望,张嘴喃喃那一句夏晴没听清,却是凭借月光,她一眼看清了他身上的污渍! 锈红锈红的一大片,浸透前胸,衣领,甚至站在了脸上,嘴上,那是什么?! 下一刻,夏宇哭着伸出手来,竟是满手鲜红,那怪异气息随着他的动作扑面而来,夏晴恶心得一阵眩晕的同时终于反应了过来,那是血…那竟是血! 她一个小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即吓得连连后退,一下撞到身后的书桌,手心往后一撑,竟是意外压到一个软软的东西,沾到一片濡湿! 夏晴慌乱回头,看见书桌上盖着一件衣服,隐隐的有血红的颜色从那衣服下渗透出来,几乎夺去她全部的呼吸! 那一刻不知是怎么想的,心头一横,夏晴一扬手,将那衣服狠狠揭开! 那竟是一只猫… 一只,死猫! 死去多时,尸体僵直,身上的皮毛被鲜血浸透!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醒来的时候它就在那里了,已经死了…不是我,不是我!” 夏宇疯狂的喃喃终是被听清,那一刻,夏晴的视线从死猫瞪圆的双眼移下,望上了它血流如注的地方… 那是一道伤,深深的刻在脖颈上,皮毛撕裂血肉模糊,她突然就想起了前一刻,夏宇满嘴满身的血污,甚至记起了,当他开口求救之时,嘴角沾着的,一丛白毛! 那猫,那猫…! 是他咬死的?!… V162 由我来守护! 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不想对别人的秘密。 有的秘密很小,比如偷偷藏在床下的漫画书,模仿家长签字没被发现的考卷,留下了买东西营业员多找的零钱,或是暗恋一个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人。 而有的秘密,却很大,守不住,很危险。 比如一个无法戒掉的怪癖,难以控制的心理疾病,犯下过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或者,似乎做了异常血腥恐怖的事,却是丝毫没有整件事的记忆。 好在,这个世上总有些能力强大的人,可以帮助脆弱的人实现愿望,守护心底最不堪的领域。 … 当晚,午夜起了风,天边的流云随风穿行,一轮明月悬挂天际,在云层后方透出清冷幽光。 静谧的居民区里,四处悄无人影,街角一张花花绿绿的传单被风卷起,一路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飞到路灯照不到的角落。 居民楼楼道口,身材娇小的女孩站了片刻,在月光再度隐匿到云层后方的时候,她翻起外套上的帽子,低头朝着路灯下的垃圾桶跑去。 扬手掀开垃圾桶的盖子,一股*的臭气飘出来,将手里提着的布包丢进去,夏晴踮起脚尖伸手到垃圾桶里翻搅了几下将布包埋到其他垃圾下面,确认一眼看不见之后,才缓缓阖上了盖子。 然后她转身,低着头,一路小跑了回去。 那只死猫的尸体,她用了一块非常不起眼的布包着,丢到了垃圾桶。 几个小时之后垃圾车就会来清空今晚的垃圾,将死猫的尸体跟其他垃圾一起带去焚化炉烧掉,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 屋外很凉,夏晴穿得很单薄,长发半掩的一张小脸上没什么血色,她一路跑回家,直至重新关上房门,才终于松了口气。 靠着门站了一会儿,她打起精神来,飞快脱掉脏了的外套,跑去卫生间打湿了毛巾,再次进了夏宇的房间。 房间里,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凉风透进来,将血腥味吹散,也让房间的温度变得更低。 角落里,夏宇仍旧抱着膝蜷缩在那里,身上的血渍凝固,变成了深红色,看着触目惊心,夏晴看了一会儿,转身拉开衣橱翻出一套干净衣服来,跑了过去。 “哥哥,哥哥?我是小晴,你听得到么?” 夏晴在夏宇面前蹲下,伸手覆上他攥紧的拳头,轻声开口:“猫的尸体我已经处理掉了,没人会发现的,已经没事了。” 此刻的夏宇,脸上泪痕交织着血痕,已经干涸。 他缩在角落,满眼惊慌,在夏晴的触碰中猛得抖了一下,他太害怕了,已经处于崩溃边缘,完全没了平时高冷的模样,看着就像是个疯子。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不会有人知道的,不怕,不怕了。” 夏晴没有退缩,面对惊恐万状看着就像是个无助的孩子一样的夏宇,她温柔开口,安抚着伸手,抚过他的头。 “不怕了,没事了,不怕,没事…” 那一声声柔声安抚,伴随着抚摸的动作,一点一点渗透到了心底。 轻垂着眼,仍然浑身颤抖,夏宇那双空洞的眼中终于一点一点有了焦距,片刻之后他抬头,泪水再次滑落眼眶。 “小晴…” 他哭起来,死死拽住了她的手:“小晴真的不是我做的,你要相信我啊,我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恐怖的事?!…” “我今天,我今天只是去了实验室,然后…然后?…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几个小时前,他同夏晴在街上分开之后,就回了学校。 记忆最后的片段,是他从校东门进去,一路沿着小路走到中心区,他甚至记得自己还给同学回了一条短信,紧接着,记忆却是就此中断! 之后他醒来,不知怎么就已经回了家,全身无力,满手血污,身上脸上甚至嘴巴里,都带着一股让人恶心的腥臭味! 而更让他惊恐的是,他房间的书桌上竟是躺着一只猫,脖子受了重伤,浑身剧烈抽搐,俨然快死了! …是他做的? 是他做的?! 那一刻他完全失控抽起一件衣服盖在猫身上,双腿一软跌倒在地,扭头呕吐起来! 他太害怕了,不敢跑也不敢再靠近,直到把胃里能吐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他哭着蜷缩到了墙角,直到等到了夏晴回家。 听着哥哥断断续续边哭边将事情经过说完,对上他迷茫又惊恐的眼,夏晴沉默片刻,用毛巾轻轻抚上了夏宇的脸。 说着那样的话,夏宇嘴角那一簇让人无法忽视的白毛还在,夏晴却是什么都没说,伸手帮他拿了下来。 “没关系,没事了,小晴相信哥哥,相信你一定不是杀猫的人!” 夏晴擦着夏宇脸上的伤口,坚定开口。 “猫已经不在了,房间里的血我也会收拾干净,这件事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哥哥放心,小晴一定会帮哥哥保守秘密!” 他们是一家人,是这个世上彼此唯一的亲人,无论真相如何,无论发生了什么,她都会坚定不移的站在哥哥身边,相信他,保护他! 认真说完这一句,望上夏晴坚定的表情,夏宇已经泣不成声。 “所以,哥哥对小晴也是一样的对不对?小晴也是哥哥唯一的亲人,无论发生什么,哥哥也都会站在小晴身边,相信我,保护我,是不是?” 望上夏宇涕泪横流的脸,夏晴温柔问出口,夏宇此刻感动得要命当然拼命点头,夏晴微微笑了,把人拉了起来。 “擦干净血,换一身衣服,这件事,我们就彻底忘记。” 说着,夏晴抬手,解开了夏宇白大褂上第一颗纽扣。 夏宇今年二十,就读临江第二军医大学法医学系,大三学生。 夏晴今年十七,高三学生,还有一个月就要参加高考。 两人的父母十多年前因事故死亡,此后兄妹二人被亲戚收养过一段时间,最后却因为经济问题被送回了原来的家。 名义上的监护人并没有同他们生活在一起,也没有尽到监护人的义务,长大后的兄妹二人靠着多方接济,相依为命过到了现在。 夏宇聪明,努力,个性却敏感脆弱,并不好相处。 相比之下,夏晴虽然小上三岁却是更加能干,从今晚对整件事的应对就可以看出,夏晴的表现更加淡定也更加成熟,远远超出一个十七岁女生该有的水平。 小手轻轻将那白大褂的扣子依次解开,夏晴把染血的衣服脱掉,丢在了地上。 那里面是件毛衣,她拉起毛衣的下摆,让夏宇抬手,垫了垫脚,将毛衣了脱了下来。 之后的发展,却是开始微微诡异… T恤,皮带,长裤,鞋袜,随着夏晴轻柔的动作,夏宇身上的衣物被一件件褪去。 他们还在卧室里,面对面站着,甚至窗帘都没有完全拉上,清冷的月光洒下,将两人笼罩。 直到最后,被脱得只剩下一条内裤,将一身显得有些苍白的皮肤全然暴露在冰冷空气中,夏宇微微颤抖着站在白墙前,看夏晴神色淡淡拿起之前的毛巾来,轻轻触上了他胸口的皮肤。 那毛巾已经冷了,让他浑身骤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身前,夏晴微微垂着眼,擦得很认真,月光下苍白的小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饶是亲兄妹,这样的年纪了,做出这种不避嫌的事,也是很奇怪的。 呆愣着,夏宇望上近处夏晴轻垂的眉眼,今晚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负荷,他傻傻的,像个小孩子一样任由夏晴做着这些事,却是完全没有脑子再去反应,这样的事到底合不合乎常理。 另一边,随着动作,夏晴的表情却是越来越柔和,甚至嘴角都带起了一抹浅浅笑意。 夏晴生得清秀,因为瘦,五官更显寡淡,难得露出这样的神情,甚至让人觉出一抹微不可查的风情。 盯着这样的夏晴,夏宇始终如一的呆愣,直至那冰冷毛巾擦遍全身,夏晴拿来干净衣服帮他穿好,轻轻抬起眼来。 那一刻,不知是不是因为月光,一瞬间夏宇竟是觉得那双眼里光彩异常夺目,冷冷的摄人心魄! 那光彩稍纵即逝,下一刻夏晴嘴角上扬,轻笑开来。 “呵呵,我怎么忽然觉得刚刚那样很好呢…比起哥哥平时的样子,更加讨人喜欢。” 她忽然轻言一句。 “…” “…什么?” 夏宇愣了几秒,喃喃开口。 “没什么。” 夏晴却是笑着不再多说,蹲下身去:“抬脚。”她吩咐一句,最后便是连袜子,都是由她帮着他穿上的… “那么从此,我们就是拥有共同秘密的人了。” 夏晴抬眼,微微笑道。 明明她的脚边就是一件血衣,她的笑容却是温暖真挚。 “死猫的事,我来调查;哥哥失去记忆的情况,我也会好好关注,全部都交给我来做。” “我们是这个世上彼此唯一的亲人,哥哥由我来守护,也只能由我来守护。” 同样的态度,这一次更加坚定,她又说了一遍。 这一次,清冷风中,夏宇不再感动,而是感觉到一丝莫名生寒。 空气中,那隐隐的血腥味像是永远挥之不去,墙角一地银白月光,更是徒添凄凉。 呆愣着望上月光里那张轻柔笑脸,她等着他回答,片刻,他像是只敢,点了点头。 V163 夏宇其人! 这个世上,从来不缺乏有爱心的人。 只是有的时候,爱心却不是等价的。 比如说,一群喜爱小动物,会去照顾流浪猫狗的女学生,就不一定会去接济在地铁站的乞丐或大街上的流浪汉。 作为施舍的一方,人们把握着主动权,可以选择被照顾对象,也可以选择以何种方式照顾。 这并没有什么不对,因为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必须普度众生,大家都有选择的权利。 而也许,站在最初就不公平的起点,猫狗的可爱,便是它们的优势之一;在任何社会任何等级,优胜劣汰的原则,都隐隐渗透。 不够努力或者运气不好的人,活得,便是连猫狗都不如。 —— 阳光明媚的午后,校区里气氛闲适。 聚集着多所高校的大学城,最大的优势便是资源共享。 从软件的课程,师资,学生社团,到硬件的公共图书馆,自习室和可以用一卡通的食堂,临江大学城打造的是一体化的综合大学社区,旨在让学生们在校四年的时光能充分利用到可以利用的所有资源,拥有最充实愉快的大学生活。 这样的理念非常好,贯彻得也很到位,午休的时候,不少学生离开各自的校园,去中心区看看书吃吃饭,享受午后闲暇时光,已经成为了习惯。 距离上一次晚上过来喂猫却扑了个空,已经过去了四天。 这一天陈珊又来了。 其实这四天里她每天都过来,挑的都是小猫们以前会经常在的时候。 今天阳光很好,平时小猫们一直会在书报亭旁边的露台上晒太阳,还有有很多女生会拿吃的过来喂。 结果今天她吃了饭赶过来,却还是一只猫的影子都没看见… 旁边几个女生正在讨论小野猫似乎失踪了的情况,看来并不是她来得不凑巧; 不知怎的陈珊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微微皱眉又绕着绿化带走了一圈,经过一处停了下来,迟疑着蹲下身去。 “陈珊?你在做什么?” 她看了一会儿,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唤,陈珊一回头,看见黎曼曼正朝这头走过来。 黎曼曼刚刚去外国语大学的食堂买了寿司,正要去人工湖同安浔苏洛汇合,经过书报亭看见陈珊蹲在角落,开口叫了她。 陈珊记得黎曼曼也是经常来喂小猫的女生之一,连忙招手叫了她过去。 “曼曼,你最近有来这边喂猫么?”陈珊脸色有些不好。 “怎么了?没有,我这几天比较忙没过来。”黎曼曼小跑几步到了陈珊身边,看她神色微微凝重。 “你过来,看这是什么?”陈珊压低了声音,拉着黎曼曼蹲下,指了指身前的灌木。 那是一棵很常见的矮冬青,枝桠修剪成圆形,小小的墨绿色叶片在阳光下舒展。 黎曼曼凑近,看见了叶片上一道深黑色的痕迹。 那是飞溅在叶片上的什么液体,很大一片,却是不仔细看不太明显,黎曼曼看清那黑色中隐隐透出的深红,伸手到一片叶子上搓了搓,指尖沾上了一层碎末。 黎曼曼偏头望了陈珊一眼,从她眼中看出了同样的判断——那很可能是血。 谁的血? …猫的? “同学,我对你们有些印象,你们也是经常过来喂猫的吧,能聊一聊么?”黎曼曼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黎曼曼同陈珊起身回头,那是刚刚在旁边说话的几个女生,她对她们也有些印象。 “其实是我的这个同学刚刚说,似乎最近学校有虐猫事件发生。” 为首女生指了指旁边一个女生,神色严肃:“她前天早上晨跑,看见几个校工在人工湖边打捞什么,远远看了一眼,感觉是只死猫。” 被指的女生点了点头:“校工不让我靠近,所以我没看太清楚,但是从尾巴看起来应该就是猫。而且不光是这里,财大对面的小花园以前不是经常也有野猫么,这段时间也不怎么看见了。” “我们几个是财大的,刚刚商量之后打算再召集几个人成立一个小组,晚上在小花园和这里守着,能抓到虐猫的人最好,抓不到至少也能起震慑作用,你们参加么?” 为首的女生提出一个方案来,征询黎曼曼同陈珊的意见。 黎曼曼与陈珊对视一眼,她其实并不太赞同。 “我觉得这件事还是交给校方处理好。”她提出另一种选择。 女生摇摇头:“我们找过了,老师说这是公共区发生的事,大学城谁都可以进来,公共区太大,为了几只猫大张旗鼓,他们管不了。” 女生冷笑一下:“其实就是懒得管,几只猫而已,不在了他们更加开心,所以我们决定自己做!” “但是可能会有危险…”陈珊试图劝阻。 “呵呵,虐猫贼而已,有什么危险的?!就怕他不出现,出现了看我不踹死他!” 几个女生显然情绪高涨根本听不进劝,而且这样的心态更加要不得,想法太单纯。 “我们也就是跟你们说一声,也不是非要你们参加,反正就我们几个也行的。”女生已经有些不耐烦。 黎曼曼却直觉这事没有那么简单,至少成年的野猫,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抓住弄死的。 “好吧算我一个,怎么安排后面留个联系方式,你们通知我。” —— 这一边,当黎曼曼同陈珊为了安全考虑加入护猫小分队的时候,另一头,在家休息了四天的夏宇今天终于顶不住实验室学长的压力,来了学校。 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深色外套,夏宇低头穿过人群,尽量减少着存在感,慢慢接近中心区的时候,心跳越来越快。 这里,就是四天前那一晚他失去记忆的地方! 而那只猫,应该就是之前一直逗留在书报亭附近的野猫… 想到这里,夏宇心虚得将头埋得更低,感觉四周都乱哄哄的,无论是人声还是说笑声都很刺耳,让他头越来越疼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今天就不该来学校的… 想着,他恍惚一抬眼,对上迎面走来的女生望来的视线,那个女生很漂亮,打扮也很时尚,两人视线一个交汇,女生很明显的往旁边跨了一避开了他。 夏宇步子一顿,愣着停在了那里,回头看了那女生一眼。 女生神色正常,跟同学说说笑笑走远了。 原地,夏宇死死捏着手心,感觉里头都是汗,心里的感觉不知是耻辱还是紧张,他像是根本不知道女孩避开他的原因,又像是脑子里全部都纠缠着她会避开他的原因,愣了片刻,他恍惚回头,继续朝前走去… 肩上的阳光,似乎更加毒辣了。 四周的欢声笑语,让他愈发头晕脑胀。 抬头,他看着前方休息群里坐着的男男女女,他们每一个都笑着快乐着,吃着他买不起的食物,喝着他从没喝过的饮料,衣着光鲜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而他呢,谁也不会关注,谁也不曾在意,因为他穷,他穿得丑,他没钱享受,所以被排挤在所有人之外,如同蝼蚁一般,被人嫌弃! 在这个大学城里,夏宇从来都不是天之骄子。 他过得很不如意,也常常觉得很苦闷,偶尔开心的时候会把希望寄托在毕业工作之后彻底翻身上; 却是大多数时候,特别是像今天这样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他会臆想一般感知到身边很多的恶意,心里特别难受! 站在毒辣的日头下,出了一身冷汗却只能努力压抑,他最终迈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过中心区,终是将与他格格不入的繁华全部抛到了脑后。 … 夏宇是临江第二军医大学大三的学生,攻读法医学系。 当初选择这个专业就是因为毕业之后包分配,大三之后开始实践课,他几乎天天泡在实验室里,倒是也不讨厌同各式各样的尸体相处。 夏宇到达实验室的时候,研二的师兄段章已经到了一上午,看见他皱起眉来。 “你怎么回事?周六那天晚上不是说过来么,结果失踪了整整三天,打你手机也不回课也不去上,分数不要了是不是?!” 段章是研究生也是助研,这学期负责协助教授带着他们几个大三学生上解剖学实验课,为人非常认真负责,也很严厉,恨不得拉着他们五人天天呆在实验室全年无休,各种斯巴达。 夏宇平时是最听话勤奋的那一个,结果这次却出了这么大纰漏,段章很生气。 对上段章愠怒的双眼,夏宇挤出一抹笑容来,两人都穿着防护服带着口罩,实验室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三个学生,一具尸体。 “师兄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妹妹食物中毒住院了,我那天晚上火急火燎的送她去医院,手机没电了也顾不上实在是太紧张了,你也知道我就这一个妹妹,相依为命的…” 夏宇谎话张口就来,顺便打了一张亲情牌,他平时看着就是一副老实样子段章也没想到他会说谎,神色缓和了下来。 “行了过来吧,今天已经上到腹腔解剖了,之前胸腔你没操作的部分后面自己用休息时间补上。” 夏宇听话答应了,段章语气更加好了一些,让他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操作,便让他上手练习肠道切割。 “妹妹怎么食物中毒了,吃了什么?”段章闲聊。 “不知道,好像去吃了东门那家大排档。”夏宇心里微带着恶意就这么说了,反正他们都没见过夏晴,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你不是不去吃那家的么?”有人问。 “嗯,我是不去,妹妹自己跟同学去的。” 他随口答着,手上的操作倒是熟练,让段章很满意。 他们这个实验室的五人都是班上优等生,当然一个法医学系本来学生就不多,段章选了几个最好的,其余的十几个人交给了其他助研带。 正联系着,实验室大门打开,又走近一个人来,段章一抬头,眉头又皱了起来。 “吴清莹,你今天又迟到了!你前几天都去哪里了,课也不上电话也打不通,分数不想要了是不是?!” 刚刚骂过夏宇的话,段章又骂了一遍,逗得一边见习的女生偷偷在口罩后笑。 段章瞪过去一眼,气鼓鼓的回头盯着吴清莹:“你好好反省一下,再忙也不是你这样的,学习可是你自己的事,如果后面跟不上进度我就把你调到另一个组去!” 在段章看来不在优秀组就是很大的耻辱了,当然吴清莹并不见得会在意。 听着段章的话,她也没什么反应,低头默默走到一边加入见习行列,手持解剖刀,夏宇正在切大肠,再一次低下头去的时候,心里微微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起来。 吴清莹,是夏宇心仪的女生。 当然这份心仪只是暗恋,他们同班三年,他从来没有表露过心意,甚至连话都没有跟她说过几句。 吴清莹漂亮,温柔,成绩好,法医学一个专业只有三个女生,她当然众星捧月,甚至外系都不少男生追她,不过她一直没交男朋友。 之前也是被目光注视着,现在也是,只是多了一道视线之后夏宇心情明显不一样了,背挺得更直,拿刀的动作也更规范,他漂亮的一刀划开尸体肠壁,完成得非常专业,段章满意的点了点头。 “大家过来看看,这才是肠壁切割的规范操作,张涛你上次没做好,这次看过了后面再好好练习,还有吴清莹,你更加要认真看,你进度已经拉下很多了!” 段章的话让夏宇心里更舒服,谁都愿意在喜欢的女生面前表现,而他最拿得出手的就是专业水平了,之后夏宇流利回答了段章考的几个问题,再跟大家分享了一下小技巧,吴清莹就站在他身边,身上阵阵幽香,让夏宇有些心猿意马。 正是陶醉着,忽然实验室的大门再一次打开了。 这一次段章露出了异常欣喜的表情:“教授?您怎么来了,我还以为您今天不来呢!” 段章一句出口,语调都微微拔高,围绕在尸体边的学生齐齐回头,望上门边同样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男人,脸上都露出了愉悦表情,除了一个人,吴清莹。 她似是愣了一下,然后不自觉往后一退,一下撞到了验尸台上。 夏宇就在她身后,惊了一下,一把稳住台子,偏头望见吴清莹脸色有些发白,她今天脸色好像一直不好,是身体不舒服? 夏宇想着的时候,吴清莹飞快退到了人群后。 方耀文轻应了段章一声,几步走近:“今天下午的会改时间了,所以过来看看你们的进度。” 二军*医学系王牌教授,临江公安系统首席特聘法医顾问,全国法医学学会常任理事,曾协助警方破获数起重案要案被授予“杰出贡献青年奖”等等等等,方耀文头顶的称谓有很多,多到数出来必定如数家珍,而且每一个都是学生很拿得出手的骄傲。 类比来讲,如果说唐少辰大教授是公安大的招牌,那么方耀文无疑就是二军大的门面。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世上教授很多,挫兮兮的教授各有各的挫,高大上的教授却很同质,一般都帅,冷,年轻,自负,且有自负的资本。 比如这边,教授大驾光临之后,整个实验室里气氛都变了,表现最为突出的当然是段章,保持着音调拔高的语气他飞快把这段时间学习的进度汇报了上去,态度和激情都是实打实的! 方耀文很忙,而且只带研究生,实验室他只是偶尔过来,今天意料之外大驾光临,同学们都又激动又紧张。 人难得来一趟,段章当然要把握住表现机会。 “教授您有时间么,有时间的话我让他们几个把最近学的部分每人挑一个跟您演示一遍?这个学习机会太难得了,您看看问题,给他们指导一下?” 方耀文每次过来段章都会这么提议,选出的部分都是每个人最擅长做得最好的,目的就是为了在方耀文面前给自己加分,谁都知道他是奔着毕业后能跟着教授做法医助理去的。 这个年头出头太难,认定了什么方向,大家都是削尖了脑袋往上挤的,这一点夏宇很能体会,也由衷希望段章能够成功,将来他毕业了提携他一把。 “好,有二十分钟时间,你给他们分配任务,小一点的,依次来。”方耀文点头答应了。 今天的实验课就这样意外加了一场小测验,夏宇排在第四位,非常庆幸今天自己来了,又为了排在他身后的吴清莹微微担心… 她状态好差,刚刚他问她需不需要跟他换位子,她理都没理他… 肝脏,脾脏,胃部,大肠,此后前排四人依次完成了对尸体一部分的解剖。 方耀文站在一旁看,偶尔提一两个意见或者追加一个问题,态度平淡却也并不严厉,反倒比段章随和。 学生们虚心受教,认真回答过问题,珍惜的完成这次学习,抓紧时间求教一些小技巧或者答答疑,很快夏宇就轮过了,最后只剩下了吴清莹。 她低着头站在墙边,看着有些微微诡异。 段章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了她:“最后一个,吴清莹,解剖膀胱。” 就尸检的难易程度而言,解剖膀胱难度相对是比较低的,也是吴清莹之前练习过几次的,段章觉得应该没问题才刻意留给了她。 一句话落,仍旧低着头,吴清莹站在墙角毫无反应,段章等了等,急了又叫了她一声,她才像是恍然清醒了一般抬起头来。 扎着低马尾,戴着口罩身穿白大褂,她这时候应该是一个女生最朴素的装扮。 却饶是这样,还是能隐隐从那宽大的衣衫下看出她高挑姣好的身材,白皙的肌肤衬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也非常灵动可人。 夏宇偷偷盯着吴清莹看,她却没看他,抬头的时候,她朝着方耀文的方向望去了一眼。 对上那双淡淡清冷的墨瞳,吴清莹愣了几秒,眸光中似有非常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随即她有些呆呆的再次低下了头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十分钟就快到了,吴清莹还在恍恍惚惚磨磨蹭蹭,段章很不开心! “吴清莹,你是不是不舒服?不舒服不要勉强,下次还有机会跟教授学习的。” 段章拐弯抹角说了一句,吴清莹抬起头来,朝他望去一眼。 那一眼里也不知是什么情绪,随后她慢慢几步走到尸检台前,静静站了几秒,伸手拿起一把解剖刀来。 段章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关键时刻下面这群小鬼给他掉链子! 他之前就有些担心吴清莹的表现了,结果她伸手一拿刀他立马就懵了刚要开口,却是被方耀文淡淡一眼无声制止了。 段章狠狠咬牙,盯着吴清莹的眼睛就像是要喷火,结果她一手扶着尸体膀胱,一刀切下去的时候,段章已经要疯了! 整个实验室里静悄悄的,其他四个学生也有些呆,难以置信的盯着在教授面前犯了最低级错误的吴清莹,她这样之后不被学长打死才怪! 像是全然不知周围情况了,吴清莹两道就将膀胱外壁剖了开,固定好后,把刀放回了盘子里。 四周鸦雀无声几秒,清冷男声从身侧传来。 “你是故意的,还是真忘记了。” 一句话落,吴清莹偏头对上那双青黑的眼,她的眼神看上去不像是故意的,因为她眼眶红红的,貌似已经要哭了… 夏宇看得心头一紧,只是这样严重的失误还是在教授面前,他根本不知如何帮她。 “张涛说,解剖膀胱最主要的目的是什么?”方耀文淡淡提问。 名叫张涛的男生抱歉的看了吴清莹一眼:“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检验尿液。” “范玲接着答,尿液检验的第一步是什么?” 范玲叹了口气:“是要导出尿液…” “张悦然,解剖膀胱用几号刀,原因是什么?” 张悦然无奈,这都是基本常识:“是用11号刀,因为是平刀,不会穿透对面的膀胱壁。” 一圈问下来,全是非常简单的问题,段章铁青着脸,说实话让他的大教授为了教导一个不成器的学生问出这种问题,他简直是要吐血! 方耀文抬眼望上了吴清莹的眼:“最后夏宇,总结吴清莹今天犯得错。” 最艰难的问题偏偏留给了他,对上吴清莹红红的眼,夏宇很不忍心,却又不能不回答。 “总结,吴清莹今天第一个错,是没有导出尸体的尿液,第二个错误是用错了手术刀…” 他抱歉的看着吴清莹,希望她能原谅他:“她用了12号刀,12号刀可能会划破下方第二层膀胱壁,让腹腔积水渗入,干扰检验效果…” 几个问题,一番声讨,所有人都回答完了,实验室死一般寂静。 他终于对她说了第一句话:“吴清莹,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那微凉声线,不带一丝起伏,念出她的名字都是冷的,叫人心碎… 下一刻一滴眼泪倏然滑落眼眶,吴清莹低头捂住脸,却是什么都没说,一下拨开人群,哭着跑了出去。 ------题外话------ 今天章节开篇关于优胜劣汰的观点是夏宇的,不是白的哈~ V164 双人格! 吴清莹的眼泪,哭得夏宇心都要碎了。 只是夏宇的个性,软弱又自持,他一直很明白什么是该做的什么不该做,从来都不是会在这种时候去挑战权威的人,虽然他此刻心里非常不爽方耀文。 他没看出来吴清莹今天不在状态么,责备可以,但是让他们所有人合起来每人说她一句,显然是故意羞辱,吴清莹当然会哭! 哼,这样的人才华再高有什么用,一点师德都没有! 夏宇默默想着,却是什么都没说,抬头看了看段章,段章显然又气又愣,已经不知如何是好。 实验室里留下的大家都很沉默,夏宇身边,张涛和范玲互相对视了一眼,眸中都隐隐带着深意,夏宇还在想着心事,毫无察觉。 “之后你们自己练习。” 方耀文很淡定,吴清莹的反映似乎根本没有干扰到他半分情绪,吩咐好这一句,他转身离开,这一次段章可能是觉得丢脸丢大了,甚至都没追上去送人。 段章的如意算盘可能是敲碎了,吴清莹十有*要被他穿小鞋,只是这些跟他们其他人都没什么关系。 方耀文走了之后,剩下的学生们去准备室抱了几个半身模型出来,开始各自练习。 段章是彻底蔫了,在实验室转了几圈呆不住,阴沉着脸走了出去,看来是去抽烟。 夏宇看没有了管事的,心里起了个念头。 “我妹妹今天身体还是不太好,我来一下就要走的,要不我先回去了,一会儿学长如果回来你们谁帮我请个假?” 夏宇准备开溜,他又撒谎了。 张涛回头应了,祝他妹妹早日康复,夏宇笑了笑赶忙走了,那样子看着各种积极,一边范玲朝着人体模型里戳着解剖刀,轻啧一声:“一听就是谎话,绝对是去追吴清莹去了,这个谎话精!” 其他两个男生没有八卦的热情,范玲顿了顿,又笑:“只是不知道谎话精如果知道了自家女神哭的真正原因会怎么想呵呵,唉真是好想去看戏~” 她对面的张悦然好奇抬起头:“吴清莹怎么了?” “你不知道?吴清莹刚刚哭什么哭啊,当然不是因为膀胱啦,是因为她被教授甩啦!” 咳咳咳,张悦然也是个老实的没看出来这一出,被口水呛了一下:“教…教授?!方教授?” “嗯——”,范玲晃了晃脑袋:“吴清莹就是傻呗,方教授是什么人,条件是不错但是人品呵呵呵,貌似只谈了几个月吧,所以男朋友就是不能就近找,不然分手了简直是炼狱!” … 范玲猜得很对,夏宇就是去追吴清莹了。 她那么伤心肯定跑不远,多半是去女厕所了,夏宇到了走廊尽头的女厕所门外,靠着墙等了片刻,果然等到了红着眼出来的吴清莹。 吴清莹看见他有些诧异,夏宇立马站直了。 “你…你还好吧…”他想不出什么特别的话,只能选了最平庸的。 吴清莹心情正糟糕,勉强礼貌的应了夏宇一句,转身就走。 夏宇很少有跟女生单独接触的机会,看着吴清莹的背影差一点就想退缩,只是脑子里又存着另一个声音,一直叫嚣着这次机会难得要他一定好好把握,不然就不是个男人! 最近夏宇情绪有些复杂,他忽然就很想男人一次。 他追了上去:“你不用太伤心,我看得出来你今天是状态不好,所以出了差错,是可以原谅的…你也知道方教授脾气本来就不好,不用跟他一般计较。” 夏宇跟在吴清莹身后边走边说,以他能想到的,吴清莹哭就是因为被骂了,然后加上担心分数。 “至于分数你也不用太担心,后面好好练习好好做,只要你做的好学长也不可能给你打低分的不是,所以这只是一次小失误,你不用放在心上。” 夏宇一路说,吴清莹一路无视,两人走过走廊到了楼梯口,夏宇的勇气不多,他已经满手是汗心跳飞快,如果她再不搭理他,他的自尊也不允许他这样继续热脸贴着冷屁股了。 夏宇在楼梯口停住了脚步:“最后我想说,我可以陪你练习,补上之前你缺的实训,有人教肯定比没人教进步快,你现在时间也紧迫…” 说到这里夏宇顿了顿,似微有羞涩:“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 面对喜欢的女孩,这个年纪的男生大多都是这样青涩又紧张的。 夏宇比起一般的男生经验更少,所以显得更加局促,一句话落,吴清莹终于回过头来。 其实今天之前,她对夏宇一直是没什么印象的。 只是这时候她已经看出来了,他显然对她有好感。 吴清莹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他并不知道自己跟教授的事,之前她还以为他是跟过来嘲笑她的… 女孩稍稍放松了一些,再抬眼望上夏宇还算清秀有些微红的脸,她心情更加好了一点。 其实夏宇的那些话,没有一句说到了点子上。 但是似乎此刻吴清莹想要的,就是这样一个毫不知情的人。 不会评判她诋毁她,也不会想乘人之危,他的提议其实很热心,而她,现在正需要一个对自己抱着真诚好感的人,来给她一些慰藉。 牵起嘴角,吴清莹回了夏宇一个微笑。 她本就生得很清秀,眼眶还有些红,看着更加弱不禁风,这样一个笑容似把夏宇的呼吸都要抽掉了。 吴清莹点了点头:“好的,谢谢你,我也正担心分数呢。” 她柔柔开口,样子温婉美好,那一刻,夏宇仿佛看见了美好生活的大门一下打开,透出了让他无比激动的光来! 大学四年,最青春耀眼的年纪,谁不想过得开心,谁不向往恋爱? 至少夏宇向往。 向往有一个温柔漂亮的女朋友,可以陪伴他走过大学四年的时光,不嫌弃他的背景,可以跟他同甘共苦一起努力,毕业之后两人工作几年存钱结婚,组成一个幸福的小家庭,把他之前二十多年所没有的快乐都补回来,让他之后的人生再也不会这样黯淡无光的过下去。 当然,现在考虑结婚什么的,还很早。 但是至少他迈出的第一步,同喜欢的女生建立起了联系——勇气,真的很棒! “那,那就从今晚开始?我一般每天晚上都会来实验室的,你可以过来,然后我安排时间陪你练习。” 夏宇激动开口,吴清莹笑着应了下来。 … 这一天,之后的时间,像是空气都比平时甜。 夏宇骗人说要回去看妹妹,之后为了圆谎也就没再回实验室,回家把之前的课堂笔记找了出来,准备晚上给吴清莹带过去。 在家翻找了一番之后,夏宇忽然想到了夏晴。 死猫事件发生后的几天里,他一直待在家里,而夏晴也没有去上学。 除了学习之外,她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他身上,做饭,洗衣服,陪着聊天,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她都在他房间跟他睡在一张床上… 起初的两天他比较害怕,也觉得夏晴是为了安抚他的情绪,所以没有太在意。 到了第三天,晚饭夏晴用剩菜拌了饭,本来这没什么,结果她拿出一个勺子来,要给他喂饭。 说实话夏宇当时就吓到了。 只是是因为共同的秘密么,他却是发觉对着夏晴那张温和的笑脸,他竟是不能像从前那样冷淡或者生气的回应过去。 他甚至有一点…怕她…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第四天的时候他决定去学校,有点像是逃出牢笼一般,逃离了家。 想到这里,夏宇皱起眉来有些烦躁,在房间里逛了一圈,掏出手机给夏晴打了一个电话。 同一时刻,市中心的一家小咖啡店前,温暖的日光洒在雪白的遮阳棚上,微微拘谨的男人,纤细秀气的女生,两人正坐在户外的一张桌子前,面对面聊天。 男人抬头打量了对面的女生一眼,她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高中校服,衣服有些旧旧的,人看着也有些营养不良,五官到还算不错。 他试探开口:“你今年…多大了?” 话落女生的手机却是响了,她抱歉笑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喂?哥哥。” 温和的女声从电话那头传来,背景里隐隐传来车声,只是夏宇却是完全没有留意。 “喂,我跟你说一声,我今天晚上要晚点回去。”夏宇冷冷开口。 “是吗,大概几点?”夏晴顿了顿,追问了一句。 “不知道。”夏宇有些不耐烦,甚至还有些赌气,“我这段时间都很忙,晚上都要去实验室,你没事不要联系我。” 慢慢的,他又开始变回了以往同夏晴说话时的语气。 他有一种感觉,觉得这段时间像是被夏晴控制了,利用死猫的事,她把他圈在了身边,美名其曰是照顾,其实跟坐牢差不多,说实话他已经受够了那个家也受够了有些诡异的夏晴,如果可以,将来他有了女朋友最好能一起搬出去! 夏宇这么恨恨的想着,有些解气,手机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哥哥,你今天好像很开心?” 没头没脑的一句,夏晴突然开口这么问,让夏宇愣了一愣。 愣过之后,他不知怎的心底泛起一股寒意,想都没想一下挂断了通话。 四周安静下来,甚至带着一抹死寂。 微微喘着气,夏宇在书桌前迷茫一刻,回忆起死猫来,他后退几步避开,心烦意乱。 为了分散注意力,他开始刻意去想今天晚上跟吴清莹见面的事,吴清莹真是个好女生,刚刚跟他互留了联系方式,还发了一条短信说会带夜宵过来。 夏宇想着又开心起来,想到大一大二解剖学的笔记整理得很好,准备拿出去献宝。 “好像…是放在这里的…” 他自言自语着,将书桌边堆着的书一摞摞搬下来,最后拖出一个大纸箱来。 这个家地方小,很多东西只能这样堆着放,夏宇拍了拍纸箱上的灰,兴匆匆的一打开—— 这…这是什么?! 下一秒,在看清盒子里一样东西一刹那,他却是惊到了般猛得后仰,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随着那个动作,房间里尘土飞扬,一股非常怪异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那一头,夏宇死死盯着的地方,就在那大箱子的最上层,一个旧旧的牛仔布书包正静静躺在一箱书本上。 那书包上斑斑驳驳,沾着几大块深色印记,看着无比诡异。 那是他以前用过的书包,绝对不可能放在这个地方,那书包形状,鼓鼓囊囊… 那一刻,瞪圆了双眼张大了嘴,夏宇已经完全动弹不得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盯着,死死盯着,那里,书包微敞的拉链下,有一个圆圆的,清冷的光点,似静静的,空洞的,对着他… 看了很久,几近窒息,他最终最终才看出来… 那是一只眼睛… 那书包里,躺着,另一具猫尸! … “呵呵,是我哥哥打来的,说今天晚上要很晚回家呢,看来我也不用着急了。” 另一头,静谧午后,挂断电话女孩抬起头来,笑着道。 那一句里,隐隐带着挑逗的味道。 只是这个女孩看着真的很小,她真的,是做那种事的?… 男人犹豫的目光中,女孩再次弯起嘴角来。 “对了,我们刚刚聊到哪里了?你是不是问我多大?呵呵,我今年十七,高三了…” ——已经,不是未成年了哦。 —— 在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大学城野猫连续失踪的事,在学生中关注度变得越来越高。 只因,之后的两周时间里,越来越多的野猫尸体,出现在了校区各个角落… 这些尸体都丢在相对隐蔽的地方,马上就被校工处理了,学生看到的不多。 只是没看见不等于学生就不会想象,几天之后,已是有传言在学生中传说开来,说校区里最近流窜着一个专门捕杀流浪猫的变态,非常残忍的将猫杀死之后抛尸! 紧接着,一传十十传百,等到校方开始重视的时候,断头,断腿,猫咪尸体被剥了皮等等的恐怖传说已经沸沸扬扬,很多人都不敢再在晚上出门,入夜之后校区里安静了很多,也多了很多保安巡逻。 这一天,九点过,临江大学男生寝室区内,一如既往的人声嘈杂热热闹闹。 一间房门紧闭的寝室内,单独留下的男生正坐在桌前,身子微微僵硬着刷着鼠标,脸上带着一抹不太自然的红晕。 四人间的寝室,设施齐全物品摆放的却有些杂乱。 寝室里窗帘拉着,阳台的落地窗也关着,禁闭的空间里只有男生书桌上的台灯和电脑亮着,微微诡异。 一片静谧中,就在他犹豫再三终于伸手准备拿起手机的上一秒,哐当一声寝室大门一下打开,走进三个热气腾腾的男生来。 “咦怎么没开灯?胖子你又在做什么坏事啊?” 为首的男生伸手一下打开寝室大灯,张口就嚷,一看就是个个性张扬的主;被叫做胖子的男生吓得抖了抖,一下关掉最前面的一张网页,掩饰着回过头。 “没,没干嘛…就是看看网页…” 说话间,门口的几个男生已经走了进来,他们都是这个寝室的,刚刚打了篮球回来,正热得要死。 “我靠热死哥了,到处关得那么严实是干嘛?!” 说着,名叫孟秦超的男生大大咧咧几步到阳台咣当一下拉开了落地窗,再出去三两下拨开窗帘打开窗户,一气呵成之后忽然反应过来。 “卧槽胖子你真没干嘛?你不会在撸啊撸吧不然你拉毛窗帘啊!” 被叫做胖子的男生名叫郝海,本来就是个小肥宅跟寝室其他几人关系不太好,被这么一说立马急了:“我没有,我就是在看帖,你不要血口喷人!” “啧,我当然不血口喷人就怕你XX喷X,让我看看你到底在看啥…草这不是我家小浔那帖子么?!天你对着帖子都能噜啊噜到底是有多**…” “行了废话少说几句行不行吵死了!” 却是那一句诽谤还没说完呢,身后忽然砸过一个篮球来磕上孟秦超的肩胛骨,打得他一声惨叫。 “我靠林爽你吃火药了啊,很疼的!” 林爽可不就是吃火药了么,砸了人理都不理直接拿了盆就去卫生间洗澡了,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孟秦超愤愤回头,望上另一边的关祺:“我怎么他了他这么对我?刚刚打球的时候我都忍了,个渣一直盖我火锅!” 另一头,关祺正换鞋,这个寝室他个性最淡,头也不抬:“没你什么事,跟女朋友分手了而已。” “…啊?!分手,哪个?最新的那个,卧槽不是才谈了一个月么?!不对,三周?” 孟秦超无耻的笑了:“啧,就是因为太远了吧,是吧,不方便那啥~” 关祺打开衣橱拿换洗衣服:“异地恋本来就很容易分手。” 淡淡一句,没啥起伏,听着却是带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冷意,孟秦超不再无厘头了,若有所思瞥去一眼,片刻无奈冷笑。 其实啊,说来也是奇葩! 他们寝室这两只啊,活得简直…! 一个,女朋友换来换去换来换去就是换不到喜欢的那个… 还有一个,前女友都跟人跑了几年了还在这惆怅的单着… 还亏得他们寝室算上死宅胖子都是全金融系平均颜值最高的男生寝,要不要这么挫?! 孟秦超心里鄙视了一把,摆了摆手:“得了,洗澡!林爽出来你去,我最后,洗完了东门大排档!” “尼玛现在那地儿因为我家小浔跟那传说中的男朋友都变成大学城地标了我说过啥?心大一点,死盯着一妹子没前途,高富帅们有点高富帅的自觉好不好!” 大喇喇说完,孟秦超飘回了自己那儿,寝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另一边,一开始被诽谤之后又迅速被冷落,郝海坐在自己桌前,憋着一肚子闷气却是发现不了半分,胖胖的脸憋得通红。 那一句高富帅,刺激了他… 孟秦超老是挂在嘴边的各种黄色玩笑,更是让他无地自容! 他明明就不是这种人,也没有这么龌蹉! 而且,就算他想过又怎么样,他们还不是各个都一样,满脑子黄色思想,就是因为他们长得好有钱可以有妹子睡,他没有,就低他们一等,活该被嘲笑?! 郝海记起来了,之前孟秦超喝醉的一次,还说笑着呢,说他们一个寝室只有他一个处男,大学四年脱单脱处,总要脱一个吧,不然难道他脱衣跳肚皮舞? 想着,郝海又激动了,他知道孟秦超喝醉了后毒舌,但是还是受了很大的打击,这一句,他记到了现在! 现在,从那三人回来,收拾妥当出去,寝室终于回归寂静,他再是坐了一会儿,终于转身打开电脑,找到了之前慌忙关掉的网页。 那是校园论坛上的一个交友帖子,看着很正常,甚至很有文笔。 但是透露秘密给他的老乡却说,这个帖子是做那种事的女生发的,他亲自试过,妹子,很不错! 很不错… 脱处… 毕业前,难道你只能脱衣跳肚皮舞? 一句句,交缠出现在脑海深处,勾起了郝海心底最深的*。 又逢一年毕业季,离别,感伤,会让许多人做出以往不敢做的决定,郝海便是其中之一。 他终是拿起手机,照着帖子上的号码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 都说,人多的地方,就容易滋生*。 而大学城这样的地方,人多,年轻,*就愈发沸腾。 五月末的季节,夏日即将来临,微暖春风交缠着各种气息,旖旎拂面的时候,带来香味愈盛。 九点多的时间,公安大,安浔正在寝室阳台上洗衣服。 她最近更喜欢待在高处又有风的地方,闻闻味道,也算是望梅止渴。 黎曼曼飘在她身后,正在打电话。 “嗯,所以董沁她们是到现在还没回来是吧,嗯,我知道,我不会打小报告的,谢谢了。” 黎曼曼挂了电话,无奈叹了口气。 “我刚刚又确认过了,财大那两个女生现在都没回去…她们不会真的去蹲点了吧,太乱来了…” 黎曼曼最近在跟进虐猫事件,当然如今已经可以称之为杀猫事件,自从校方介入之后学生自发的行动就被明令禁止了,当然还是会有无脑的激进分子想要出一份力,跟班主任闹翻之后堵着一口气扬言非要抓到坏人的财大两个女生,就是其中最傻的两个… 这样的事,说实话安浔完全懒得管,她搓着内衣,都没回头。 苏洛翘着二郎腿在一边看漫画,听见呵呵了一声:“不作不死,一般漫画里这种角色都是最先翘的,知道为什么么,因为最不讨读者喜欢~” 这两人一人无视一人毒舌,两个态度都不积极。 其实黎曼曼也不想管,但是好人心作祟,实在是不能放任。 她想了想,还是给唐少辰打了一个电话,把这件事上报了,然后看了看时间。 “我还是去找找人,就去平时那两个地方看过就回来,不用担心。” 她说着就准备走,安浔这才关了龙头。 “等等,瞎跑什么,这事不寻常,你别搀和。”安浔淡淡劝了一句,苏洛附和点头。 黎曼曼回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事很蹊跷,单从野猫的数量上来看就不对劲,一来,学校真的有这么多猫?二来,就算真的有,猫也是很聪明很敏感的动物,这里有坏人在,第一只猫死掉的时候它们就会逃得远远的,结果呢,这都多少只猫了?” 黎曼曼微微抿唇:“今天为止,第十三只了,不管凶手出于什么目的杀猫运到学校来,这件事都已经触到我底线了。这件案子我想参加,会去跟唐教授好好请示的,我会注意安全,能不惊动校方把人劝回去最好。” 说完,黎曼曼又安抚了苏洛安浔两句,让两人不担心,然后淡定走了。 安浔靠在阳台门边,苏洛坐在椅子上,片刻对视一眼。 苏洛:“曼曼怎么感觉变化那么大啊,刚刚那都是啥,进化了?” 安浔轻轻扬眉:“没事,大概最近自由搏击练狠了吧,总是要发泄一下。” “啊,发泄毛?她今天还真有可能遇到那罪犯啊?!”苏洛咣当站起来。 “谁知道呢。”安浔淡应一句,回去重新打开了水龙头。 最近这学校里,香味真浓。 特别是其中的某一个味道,四散在偌大校区的各个角落,忽隐忽现,吊得她天天胃痛。 说实话,她还真的很少遇见这样又纯又黑的灵魂,两个人,明明已经坠入了地狱深渊,却是还带着一颗纤尘不染的心,为了彼此,虔诚的努力去完成一个大计划,当真特别。 而最特别的是,这两人,气息一致,同现同隐,仅仅有着些微不同,当然,同样的,十分美味。 双生子? 不对,也许是双人格,更为,恰当! V165 另一个自己! 春末的校园,最近因为一起起恐怖袭猫事件变得气氛冷清。 之前黎曼曼的分析很到位,如今这样的环境,在入夜之后校区到处都有保安,各大高校对住校生的管理也变得更加严格,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抓住身手敏捷的野猫并当场杀死抛尸,显然会变得非常困难。 但是如今的情况,却是几乎天天都有新的猫尸在校区被发现,且抛尸的地点越来越明目张胆。 综合考虑,是有人在别处杀掉了这些野猫,再送来大学城制造恐慌的可能性非常大。 黎曼曼很会学习,理论考试成绩一直很好。 只是她阅历还不够,又没有苏洛安浔那样天赋般的洞察力,所以综合实训就稍微差了一点。 以她一贯给人的感觉,其实很难想象她会将这次的案子分析到这样的程度,看来一个学期的警局实习,让她进步良多。 黎曼曼和安浔她们都有实习专用的通行证,可以以公事之名晚上自由出入学校,而且她刚刚已经请示过唐少辰,算是合法出动。 她准备先去书报亭和财大附近看一眼,能找到人最好,找不到她就去和冰山教授汇合,顺便申请加入调查; 情感上她实在不能接受有人对小动物做出这样残忍的事,亦根本想象不到凶手的动机,只是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这样想着,黎曼曼一路走出公安大,朝着校区中心区走去。 周六,十点多的时间,校区里人不算少。 寝室区还没有关门,保安不会限制学生的正常行动,只是看见疯闹的难免提醒几句。 不远处有一个男生好像是喝醉了,正跟保安呛声,五月末,又到了一年毕业季,散伙饭一场接着一场,催生诸多离愁,每晚学校里醉醺醺闹哄哄的学生都不少,看着欢闹,又带着些许落寞。 男生被同学拉住,保安骂骂咧咧走远,男生在原地吼了几句猛一转身,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抬脚一脚踹在身侧的自行车上,伴随一声巨响,哗啦啦,一大片自行车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了下去… 黎曼曼离几人不远,惊了一跳回头看。 另一头,林爽三人正从临江大侧门绕出来,听见响声一偏头,本是不经意一瞥,看见之后,林爽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一眼,就能从人群中看见某个人,已经不是他第一次。 穿着一件宽大的深色外套,豆丁一样站在一个自行车棚子前,黎曼曼正在那里发呆。 她的头发长了,随意扎了一个马尾,人比之前瘦,眼睛更加大下巴都瘦出来了,整个人看着更清秀,却不如以往精神。 其实她这个样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有点像是当初车祸发生之后,她最颓废难过的那段时间的身体状态。 那个时候他追她,也算是趁人之危,用心,似乎好像也没那么用心,至少除了她这个主打方向,他也还吊着其他几条发展支线。 后来放假,她回家,那时他遇上个爱玩的丫头嗨了整个假期,开学分手,他想起她来,再回去找的时候,面包却表示已经不能给他吃了。 再后来似就没了交集,他谈着他的女朋友,而她—— 他隐隐听过些传闻,她搞成这个样子,好像是因为,抢男人? 林爽顿了顿,心底冷笑一声,很想掉头就走,脚步却似乎沉得迈不开。 那一头喝醉的男生还在哭,嘴里嘟嘟囔囔念叨,他们明天就即将天各一方,却是今晚便已咫尺天涯…他心爱的姑娘… 这一头,林爽被那期期艾艾的哭声哭得脑仁疼,所以说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文科死宅喝醉了出来拽文采! 临近毕业的时间,四年熟悉的地方,四年朝夕相处的伙伴,错过的很多人很多事,也许永远,便只能留成了遗憾。 林爽是本地人,本并没有这么多感触。 却是今晚,看着那眼泪那颓然,心底烦闷的感觉越来越重,他到底是在干什么,本以为潇洒前进的脚步,发现的时候,却已经走成了原地绕不出去的圈。 林爽过去的时候,两个室友跟在身后看,关祺已经认不出黎曼曼,他微微皱了皱眉:“谁?” 身边,孟秦超笑得毫无节操,说实话这样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是浪子回头一头栽到一个拿不下的姑娘怀里去啊,也不知该叫青春,还是叫傻逼。 他笑着搭上关祺的肩:“那啊,估计就是分手主因!” 对面,哀嚎的男生情绪激动,两个同学好不容易把人扶起来,都是喝大了的人谁还有心情去管自行车,互相搀扶着逃走了。 角落里,守着自行车的大爷哭丧着脸,醉鬼他不敢惹,只是这么多自行车难道他一个人搬?也不知怎么想的,他一偏头看见不远处杵着的小姑娘,心一横几步跑了过去。 “你,就你,你是跟刚刚那几个男生一伙儿的吧?你看看自行车都搞成什么样了!” 他知道并不是,只是这小姑娘看着好欺负,他抓了个帮手:“你快点过来把车都扶起来,不然我上报,给你们记过!” 老大爷说着就要过去抓黎曼曼,那时黎曼曼已经准备要走了,哪想得到还有这一出,何况她也没时间:“我跟他们不认识,而且我还有急事我…” “我什么?就算不认识你就不能帮忙,现在的学生啊就是自私!你们诶呦——!” 却是那恶狠狠的一句指责还没来得及骂完,身边忽然蹿来一个人影,扯着大爷的手腕一掰,把人隔了开来。 黎曼曼完全没有料到这样的发展… 林爽横在黎曼曼前面,脸色差得要命! “你这是要干嘛,逼学生承担你的责任?!特么刚刚踢自行车的人你不抓抓着人家女生干什么,就是看人好欺负?!” 林爽甩开老大爷的手冷冰冰开口,话落还不解气,转身心里一发狠,竟是又在倒了一片的自行车上补了一脚,踹得那棚子里天摇地动,之前没倒的车也几乎全部瘫了下去… 林爽脾气糟糕,这样做显然不对,却是威慑力极佳,那老大爷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这帮人就是这样,看见老油条就退让遇见新学生就欺负,还正好撞上黎曼曼,又软又傻! 猛一转身,对上黎曼曼诧异又呆愣的眼神,林爽心里更气,她这是什么意思,看见他有必要这么惊讶吗她是把他忘到九霄云外去多久了?! “走!” 想着,二话不说林爽一下拽上黎曼曼的手腕,扯着她逃离了现场。 身后,黎曼曼愣着被迫跟着跑,跑出两步一下反应过来,她还有任务在身没时间了! “等…等一下…” 她断续在身后嚷,林爽却是一句打断:“我是来救你的你难道要我去记过?!” 话落他头也不回跑得更快,其实他并不知道要把人带去哪里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两人一路跑到中心区人工湖附近,黎曼曼已经要崩溃了!… “学长你等一下…别跑了我还有事!” 她一路说了几回了?结果他怎么像是一点听不到她的声音似的只会拉着她一路狂奔,明明他之前就不是这样的性格! 黎曼曼也有些生气了,在林爽微愣止步的时候,一下把手抽了回来。 “我还有事,这里已经安全了学长你回去吧,马上就熄灯了你怎么回寝室…”她微喘开口。 “那你怎么回去?!”林爽也喘,声音冷淡。 “我有通行证不一样!而且教授还等着我去汇合…”黎曼曼很焦急,再耽误冰山说不定都回去了! 林爽不知道教授是谁也不知道汇合是要做什么,但是他看得出来,她根本完全不耐烦他! 呵,林爽在心里冷笑了一下,又急又气刚要开口说一句什么,对面黎曼曼却是突然脸色一变! 临近十一点的时间,该回寝室的学生已经都回去了,出去通宵的学生也已经离开了校区,整个黑漆漆的大学城沉寂了许多,除了保安,该是谁也没有。 却是,就在林爽方要开口的那一秒,黎曼曼一抬头,却是一眼看见个诡秘的人影闪现,飘飘忽忽从人工湖对面的小路上晃了出来! 那影子高大,细长,步子微微凌乱,身形却并不像是喝醉的人。 黎曼曼几乎是凭着直觉觉得那影子有问题,反应过来的下一秒她扬手一下捂住林爽的嘴,拉着他几步躲到了身边的柳树后,一起蹲了下去! 在不应该在的地方,撞见了不应该看见的人,还不知是福是祸。 黎曼曼有些紧张,却也还算镇定,无论这人是何身份她都没有正面冲突的打算,现在她在的地方非常好,又隐蔽又靠近,若是那人保持这个状态经过,她就可以观察到更多特征,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可以看到他的脸! 黎曼曼微微兴奋,如今最大的问题反倒成了身边的林爽。 想着她悄悄回过头去,用眼神示意了林爽一下,然后轻轻松开了捂着他的手,她太用力了,他脸上都压出了一圈红痕。 林爽有些呆,僵硬保持着蹲下时的动作,愣愣盯着近处黎曼曼乌黑的眼。 角落里很黑,他只能看清她眼底微闪的光亮,黑暗中,她身上好闻的洗发水的味道一点点传了过来。 林爽倏然红了耳畔,他已经很少会有这样青涩反应,心若擂鼓。 黎曼曼当然看不见,她也没有避嫌的概念,为了隐蔽,甚至更加往林爽那头靠近了一些。 “有人。”她在他耳边小声道。 那气息温软,触上耳畔的时候像是拿着细细的羽绒一下下撩拨搔痒,林爽喉咙都干了,心中绮念挥散不去,过了几秒他才隐隐觉出异样来。 有人?… 是…坏人? 黎曼曼再次小声:“杀猫,凶手。” 这一句,同样的触感,话到了耳边,呆愣两秒,却像是一瞬打破了所有旖旎,林爽忽然反应了过来! 黎曼曼,她今晚出来,是为了抓杀猫的凶手的?! 她是公安大的,很可能他们学校有人负责起了这件事,所以教授,汇合,她之前说的所有事都是跟这个任务有关,而现在,他们很有可能正直面这个凶手?! 林爽心头一跳,负责情绪纠缠而过的时候,另一边,从那晦暗小路尽头一路缓缓而来,那高大人影,已经近在咫尺! … 一个人的一天,有几个小时? 如果按照正常作息,睡眠时间按照八小时来计,那么人的一天,有着整整十六个小时的时间,可以用来自由支配。 缓缓的,走在人工湖边的小路上,夏宇步子有些虚浮,他低着头,穿着一身非常不起眼的神色外套,他不知道今晚他出来,到底可以求证到什么,他只知道他若是再不做些什么,感觉就要疯了… 距离第二只猫尸被发现,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周时间。 两周的时间里,死猫的事从他和夏晴之间的秘密,变成了这整个临江大学城的,恐怖传说! 短短两周多的时间里,大学城各个角落开始有猫的尸体出现,每天都有,哪里都有! 最后,甚至段章学长还带了其中一只回来,组织了一场解剖教学,通过化验猫的伤口,脏器,骨骼和各种机能判断野猫死因,这整个过程中他却是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全程,死死盯着那只花猫灰白的眼睛! 那眼,让他想起了箱子中书包里,那只乌黑怨毒的猫眼! 那是一具绝对不该出现在那个地方的尸体,那是他完全没有的记忆,他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死猫会在他家里! 他不敢宣扬出去,这一次,他甚至瞒住了夏晴。 后来,直至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杀猫变态的传言已经漫天飞舞,而他,在一天十六小时的自由支配时间里,竟是至少每天有三—四个小时,他完全想不起来做过些什么! 这是失忆… 他每天,都会失忆?!… 夏宇彻底害怕了,他已是快要疯了,针对自己的症状他上网搜索,最后找到的结论,是他可能得了一种名为多重人格症的,精神疾病… 多重人格,最通俗而言的表述,是指他的身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一个容器。 而他,他并不是唯一使用这个容器的人,他的体内出现了第二个灵魂,这个灵魂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跟他共用同一个身体! 在那人出现的时候,他就被动切换成了休眠状态,也就是他所谓的失忆。 当那人离开之后,他就拿回了身体支配权,却是不会知道那人做了什么,甚至若不是那两句猫尸把他和死猫事件联系在了一起,他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第二人的存在,也根本不知道死猫事件会同他有关! 分析,研究,在调查了一大堆资料之后,他越来越确定自己得病了! 而这个病,并不是他的错,网上说了,第二个人格的出现,一般是因为童年的创伤,或者生活中难以承受的痛苦… 而他,他的创伤就是父母的意外死亡,他的确过得很痛苦,但是这些都不是他的错,为什么他就会分裂出了第二个人格,还是个,还是个莫名其妙的杀猫凶手?! 随着时间推移,随着杀猫的关注度越来越高,夏宇渐渐走向了崩溃… 明明,明明这段时间一切都很美好,平日里的他,学习,实验,表现卓越,同吴清莹的关系也越来越近越来越好。 却是,每一天,在他难以掌控的那几个小时之中,他却是很可能化身冷血杀手杀死了一堆猫! 如果曝光了,怎么办… 如果他被抓了,怎么办?! 届时他的前途他的人生他一切的一切就都毁了! 明明,明明他都差一点可以追到吴清莹了,明明他就离他最想要的幸福,只差一步之遥! 怀着这样的心情,这一晚,在实验室实在待不下去,他到了中心区人工湖。 这里,临湖一圈,据说是猫尸出现得最多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了这里… 那第二个人,他果然是跟他没有一点共同点…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甚至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存在,他只是很苦闷,想要让凶手彻底消失,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缓缓的,一步一晃,沉思着,颓废着,夏宇一步步走来,很快,就要走到了那大柳树旁。 不远处,一盏昏黄的路灯散发凉凉的光,夏宇甚至根本没有注意到那灯能照亮自己的脸,当然也不可能发现,那柳树后蹲着两个人! 他这样的人啊,跟那心思缜密步步为营的“另一人”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一步,两步… 黎曼曼的心抽紧起来。 三步,四步… 树后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五步,六步… 那穿着黑衣的男人,终是一步,进入了路灯照亮的区域! 那微微憔悴的脸庞,消瘦,五官特征却是清清楚楚。 暗处,黎曼曼镇定抬眼,就在将要看清那张脸的上一秒,忽而对面漆黑的绿化带里一下滚出一个易拉罐来,叮叮当当,一瞬滚到了夏宇脚边! 空无一人的校园,处处巡逻的保安,而他,疑似带着凶手人格的人,他不就是所有人眼中的凶手? 他是傻子么,居然过来自投罗网! 恐怖念头在脑海瞬息掠过,一瞬惊醒的夏宇起了一身冷汗,手脚发麻的同时他死死咬牙,扭头飞快朝着来的方向逃窜而去! 如果前一刻,他还只是一个有些奇怪的嫌疑人。 那么这一刻,当他转身逃走的一瞬间,怎么看,就都是个察觉到了危险畏罪潜逃的嫌疑犯! 尼玛,那还真是杀猫凶手?! 黎曼曼浑身的血液都像是一下凝固了! 下一秒,却是在她刚刚发愣的同时,身边忽而风影一闪,柳枝摇曳间,旁边位置竟是已经空了… 原地,呆愣两秒,黎曼曼浑身凝固的血液井喷一般冲上了脑壳,脚下一个踉跄她摔了一跤,爬起来的同时毫无办法的追了上去! 冲动的林爽,自负的林爽,这段时间完全不在状态撞上黎曼曼似乎突然抽风般热血了的林爽,不知怎么想的,忽然做出了一个大胆决定—— 他要,帮她抓到那个该是的杀猫变态! ------题外话------ 姨妈肆虐,今天只有这么多,发觉安小浔都没出场哈哈。过剧透一个,后面要开始走曼曼裴钊线啦,会有两个案子并行,浔城线和苏洛+大教授线也要推进了~ — 给大家看个东西一起乐一乐哈哈,这是白今天查资料,精神分裂症症状~ 1性格明显内向(孤独、被动、退缩),与家庭和社会疏远,除生活或工作中必须接触的人外,基本不与他人主动交往。 2表情呆板,情感冷淡,甚至不通人情,不能表达对他人的关心、体贴,及愤怒等; 3对赞扬和批评反应差或无动于衷; 4缺乏愉快感; 5缺乏亲密、信任的人际关系; 6在遵循社会规范方面存在困难,导致行为怪异; 7对与他人之间的性活动不感兴趣。 噗哈哈简直瞬间笑喷,大家想到了谁~ 其实我想到了某只霍小城,还有…咳咳,张起灵… V166 猪队友! 黎曼曼开始觉得,自己今晚跑出来是个错误! 今天绝对是她的不宜出行日,好端端的出来找个人,结果现在却演变成学长赤手空拳帮她追嫌疑犯去了,黎曼曼简直要疯! 抬眼望上前方一晃就要消失在夜幕里的背影,黎曼曼紧张得手脚发麻却是不得不追上去,要不是动作快差一点就追不上了,让她又气又急! 参加过警方实际办案的人都知道,抓捕犯人的过程,是很少能完成得一帆分顺的。 即便是专业人员,埋伏可能完全等不到人,突袭也可能让犯人逃脱,最差的可能,去追捕犯人的警察反而会成为被伤害的对象,面对一个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对象,步步谨慎才是上策! 结果却是之前黎曼曼的再三叮嘱,摆在林爽身上全像是屁话,当他一下跳出去追上那黑衣人的时候,他根本没有考虑过任何危险! 林爽想当然的认为保安就在附近,马上就有人能来支援;这人若是逃走了之后又是再一次隐入茫茫人海,到时候他们去哪里抓人? 所以他上了,英勇的卖了黎曼曼一个人情,他根本不觉得一个只会虐猫的人会有什么大能耐,欺负弱小而已,谁不会?! 倒是黎曼曼,之后坏人抓到了,可想好了该怎么感激他! 想着,林爽加快了步伐! 彼时校区里灯火黯淡,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声,让人预感非常糟糕。 黎曼曼跟在林爽身后一路狂奔,她看不清他追着的人,就连林爽她都好几次差点跟丢,跑了一阵黎曼曼察觉出来了,那黑衣人绝对是学校里的人,而且待的时间不短,对校区非常熟悉! 身后,林爽紧追不舍;前方,惊弓之鸟一般逃窜的夏宇拼了命的在校区小路上穿行! 他不能暴露身份,所以没有往二军大方向跑,一路绕着人工湖,看见隐蔽的小路就往里头钻! 却是明明他已经用尽全力了,身后跟着的人却像是尾巴一样甩不开,而且越来越近! 夏宇吓惨了,亡命一般逃跑,只是他平时本就不太运动体力并不好,几分钟之后已经感觉呼吸困难,双腿软得再也没了力气! 林爽对学校也熟悉,跟在夏宇身后,他晃眼瞄到前方小路边一条岔口,判断出来那人十有*准备往那里逃,眸色微凝! 下一刻,就在夏宇精疲力竭有些恍惚的时候,林爽死死咬牙猛然加速,纵身一跃扑到了夏宇肩上! 彼时夏宇正喘着粗气准备拐弯,被忽然一个巨大压力重重砸上肩头他骤然跪地,一下摔翻到了地上! 那处很黑,看不清脸,黑暗中两人飞快扭打在了一起! 黎曼曼所担心的一切似乎都没发生,夏宇体力很差,也没有带刀,心智理智这一刻都处在即将崩溃的状态,他一下就被林爽掀翻,捂着脸在地上拼命挣扎,却已是颓势尽显! 而林爽,体能力气都胜上一筹,骑在夏宇身上,看他人高马大却一副孬种的样子,心头冷笑! 随即他扬起拳头就要照着夏宇的脑袋狠狠抡下去,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响动,林爽惊得猛然偏头,余光所见之处光影一闪,竟是一个玻璃酒瓶狠狠朝着他的额头砸了下来! 哐嘡一声,伴着血,酒瓶碎片溅出很远! 那一声响黎曼曼隔得很远都听见了,她吓得死命往那条漆黑的小路赶,一个拐弯过去,一眼看见地上的黑衣人惊恐万状的推了林爽一把,爬起来屁滚尿流的逃走了! 而林爽则是被那人推得一下仰天倒去,那里满地的碎片很危险,黎曼曼愣了愣,拼死冲过去,好歹一下接住了林爽的脑袋,另一只手却是失去平衡一下撑到地上,被碎片嵌入了掌心,顿时钻心一样疼! 黎曼曼哼了一声,皱眉抬眼紧张的四处打量。 她看不清楚,却是能感觉林爽的头破了,流了很多血! 接到通知的老师和保安正在赶来的路上,四周一片死寂之中,黎曼曼慌忙用袖口摁住林爽的伤口,忽听身后草丛里传来一声响动! 她猛一回头! 身后,一片漆黑的小树林,只能看见树木墨色的枝桠狰狞伸展,什么人都没有。 黎曼曼吓得浑身颤抖! 其实她看见了,就在刚刚嫌疑犯逃脱的前一秒,她赶来的时候晃眼瞥见,除了林爽,除了那黑衣人,刚刚在这处拐弯口,还有另一个人! 一身墨色衣衫,戴着兜帽,背对着她,手里拿着一个破碎的酒瓶,听见响声飞快蹿入了对面的小树林! 那是个…女人?… … 另一头,深一脚浅一脚跑过小树林,终是被草根绊住一个猛扑摔倒在地,吃痛的夏晴死死咬牙,飞快爬起来靠上最近的一棵树,沉沉**! 她刚刚用力过猛,酒瓶砸到那男生头上的时候瓶颈也捏碎了,刺得她满手都是血! 那痛感绵密尖锐,让她忍不住掉了眼泪,此刻低头泪眼朦胧望上手心里的玻璃渣,她恨得咬牙切齿! 夏宇,他到底是有多傻,居然会在这样的时候跑到人工湖去! 最开始的时候,要不是她丢出一个易拉罐提醒了他,他已经被埋伏的两人看见了! 扬手狠狠将脸上的眼泪抹去,夏晴努力平复情绪,此地不宜久留,她的状态也不能被人看见,她忍着痛把掌心的大块的玻璃渣挑出来,再用手帕将伤口一绕,藏到了宽大的袖子里。 做完这一切,她缓缓站了起来。 刚刚最后,要不是她的那一瓶子,哥哥已经被抓住了。 她的没用的哥哥啊,一旦被抓住绝对就会把死猫的事失忆的事全部供出来,所以今晚,又是她救了他,一次,再一次! 缓缓从小树林走过的时候,夏晴努力回忆着今晚最混乱的一刻,她几乎可以肯定,最后赶来的女生,看见她了。 那个女生她有印象,早些时候老去书报亭喂猫的其中一个,还跟经常去大排档吃饭的美人学姐是朋友,只要稍微找客人打听一下,就能知道名字。 一步跨出小树林,夏晴转身朝着更黑的小路走去,回眸的时候,远处路灯灯光映上她的眉眼,那墨色眼底,一片冰凉。 —— “睁眼,这是几?除了伤口附近其他地方疼不疼?抬手,另一只,抬腿,嗯应该没事。” 片刻过后,临江大学校医院急症病房内,医生检查完林爽的伤口,测试了他的瞳孔应激反应和神经控制力,判断林爽头上的伤口只是皮外伤,稍候缝针,然后静养就可以了。 这年头,原来被啤酒瓶砸到头都不是什么大伤,医生检查完伤口就去准备材料去了… 林爽闭着眼躺在病床上,头上包着纱布脸色苍白,眉头一直皱着,看着很难受。 病床一边,黎曼曼苏洛安浔依次排开,对面则是林爽的室友关祺和孟秦超。 孟秦超来了之后就开始甩节操,一直盯着安浔没皮没脸的笑;关祺也看了安浔一眼,看她淡定摆出一副完全不认识他的样子回望过来,关祺神色冷冷的,随即转开了视线。 整个病房里静悄悄的,估计只有黎曼曼一个人真正关心林爽的身体和心情; 他现在一定气死了,结果一会儿还要录口供… 正是这么想着,下一秒病房大门被打开,寝室三人一回头,看见来人都自发的往旁边挪了挪。 唐少辰一个人进来,带着的气息像整整一个排的军人般压抑冰冷,那一股阴冷气息连林爽都感觉到了,他闭着眼皱眉的时候,听见黎曼曼在身旁讨好的叫了一声:“…教授。” 刚刚跟两校领导同民警汇报完情况过来,此刻瞪着一双微微泛红的眼,唐少辰冷冷扫过眼前的问题三人组,周身的凉意镇得另一头的孟秦超都咽了咽口水。 三个丫头,一个个脖子上挂着公安大实习生通行证,结果就是用来这样肆无忌惮的违反校纪校规的? 一有动静就坐不住,一坐不住就违纪违规,还一违纪违规就捅娄子捅到校外去,这次又是把人临江大学的学生搞进了医院! 想起之前临江大校领导的不悦神情,镜片后那一双清冷凤目里,凉意更盛。 那样的天寒地冻中,三个丫头清一色摆出无辜脸,悄悄的,黎曼曼同安浔不约而同伸手在苏洛背上掐了一下,那是你上,你快上的意思… 苏洛无奈了,她又不是对付冰山的万能贴她也很紧张的好不!… 望上唐少辰微微泛红的眼眶,苏洛发觉大冰山今天看着似乎有些憔悴,她想了想:“教授,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要不要早点回去休息?” 一句话落,唐少辰冷冷瞥来一眼。 他是不舒服,春夏交替的季节过敏症发作,他现在浑身都不舒服还要大晚上的因为她们几个出来受罪!首先打出的温情牌彻底成了反效果… “到底怎么回事?” 唐少辰完全不搭理苏洛,扫了黎曼曼一眼,冷冷丢下一句。 黎曼曼认错态度极好的低下了头去。 “其实我就是出来找财大的两个女生的,也跟您请示过。” “那为什么会去人工湖?”唐少辰总是善于抓住问题的关键。 呃…“…走着走着就…”黎曼曼不能出卖林爽。 唐少辰扫了黎曼曼一眼,冷冷总结:“所以这件事,是你不遵守约定乱跑导致的?” 黎曼曼说不出话来。 林爽忍不住睁开眼来。 唐少辰神色淡漠:“那遇上嫌疑人之后,又为什么不第一时间上报?” “…当时,时机不对…”黎曼曼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背黑锅… “时机不对?呵,那你是怎么判断的,认为跑去跟嫌疑人正面对抗就是对的时机?” “我…” “不是她的问题,是我的要追上去的!” 一句讽刺,却是黎曼曼刚刚开口就被身侧林爽不悦的声线打断了。 他已经非常不爽,这个教授到底是个什么鬼有必要这么装逼么?折腾一个小女生有什么意思他不就是指桑骂槐么,又本事直接骂他啊,来啊! 林爽恶狠狠瞪上了唐少辰的脸! 结果呢,某教授还真就这么装逼… 唐少辰看都没看林爽一眼,他不是他的学生,他懒得搭理更加懒得管教。 “所以今晚,你违规去人工湖,是失误一;发现可疑人物之后处理不当,是失误二。” 望上黎曼曼羞愧的脸,唐少辰淡淡总结。 他平时说话做事就一直是这样超级威严的调调,黎曼曼心里难受却也虚心接受,正听着:“没有识人的眼光,是失误三。” 黎曼曼诧异抬头。 唐少辰神色不变:“办案讲求团体协作,摊上一个猪队友,你再努力也没用。” 清冷一句,话落病房里一片死寂。 黎曼曼呆,苏洛愣,安浔眨了眨眼,眼底浅浅带起一抹亮晶晶的笑。 林爽傻了,孟秦超还在状况外,没待关祺反应过来,病房大门再一次开启,临江大的几个校领导鱼贯而入,唐少辰头也不回:“三人跟我出去,不要妨碍人家领导探望病人。” 冷冷一句,大教授带着自家学生径直走了… 病房里,刚刚进来的几个领导面面相觑,这是自家孩子说都不让他们说上一句的意思? 所以说这种年轻教授就是麻烦,这都是什么脾气! … 另一边,三个小丫头跟在自家霸气侧漏的大冰山身后一路出了病房,说实话刚刚真心有点燃,护短什么的,不能再帅! 苏洛刚要开口,前面唐少辰一偏头打了个喷嚏… 平时老注意形象的人了肯定是憋不住了,苏洛赶忙把到了嘴边的恭维咽回去,刚站定,唐少辰一回头,果然还在生气。 黎曼曼马上低头道歉:“教授我错了,我今天不该去人工湖也不该没拉住学长,最不该的就是不该跟学长见面!我后面会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再也不失误了,请教授您同意我参加这次杀猫案子的调查,我非常喜欢那些小猫,我想亲手抓住那个凶手!” 黎曼曼话落,唐少辰皱了皱眉,目光扫过苏洛。 苏洛立马表态:“报告教授,要参加案子的只有黎曼曼一个,我只是担心黎曼曼才用通行证出来的,这个案子太小我没什么兴趣,还是大案子更适合我锻炼!” 苏洛话落,唐少辰眉头皱得更深,安浔被逗乐了。 “报告教授,我也只是出来凑热闹的!” 安浔学着苏洛的样子举手报告,当真是一副凑热闹的样子看得唐少辰一愣,彻底无语之后反而没了脾气… 唐少辰叹了口气:“黎曼曼的请求驳回。” “…” “为什么!教授我真的很想参加,我知道这个案子不是和江区管辖范畴的,但是我…” “知道就好。” 一句争取还没说完,唐少辰淡淡打断,他看着精神很不好,严肃却是不减:“每个人都有自己在意的东西,只是工作是理性的,不可能为了满足任何人的私人感情就随意做出人员调配。” 唐少辰说着,拉起黎曼曼的手腕来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口。 “一个案子,只要侦破了就是圆满结局,不是非要你亲力亲为才能不留遗憾。学会控制情绪很重要,同时也要学会给予其他办案的同事应有的尊重和信任,相信每个案子的办案人员都是专业而认真的。” 唐少辰抬起头来,说实话这还是他少有的耐心,至少曼曼这孩子,跟其他两个比起来省心多了… “把别人负责的东西安心交给别人,自己做好本职,才是一个专业人员应有的素养,明白么?” 这似乎还是除了上课之外,唐少辰第一次跟黎曼曼讲这么多话,讲得,那么的好。 这些道理,其实黎曼曼也不是不懂,只是之前的确感情用事的情绪更多。 想到这里,她再回想到这段时间杀猫案发生之后自己的心态状态,的确是有些陷进去了甚至干扰到了她的学习和实训,黎曼曼被点醒了,认真点了点头。 冰山教授虽然凶是凶了点,但是真的好有水平,羡慕苏小洛! 黎曼曼正是这么想着的时候,唐少辰已是将视线淡淡转到了苏洛身上,只是看着她那张脸他真的没什么可说的… 唐少辰心底叹气:“苏洛交一份检讨。” “…” “…啊?!检讨?什么检讨我又没有犯错?…不是,是因为滥用职权晚上跑出来的事么,我听说曼曼受伤了比较担心才…” 唐少辰已经完全懒得搭理自己的小徒弟:“说话前先动动脑子再说,想不出犯了什么错就再想,想好了检讨交上来前你暂时不用出勤了。” “神马?!” 这一句尼玛性质更严峻了,她到底怎么了啊居然要被雪藏! 之前动不动就被威胁,什么开除,下次别来了,这都看不出来看来你并不适合犯罪心理学等等打击的话她也没少听了,最近还以为终于渡过观察期了呢结果天知道冰山又抽什么风! 苏洛不甘心的跟在唐少辰身后嚷嚷,就差没上手扯他袖子了,她嗓门大,一开口唐少辰就头疼。 他不理苏洛,一偏头对上安浔浅浅含笑的眼,这丫头就更加无言以对了,唯恐天下不乱还要跳出来说自己真的只是凑热闹… 那张笑脸看得唐少辰头更疼,死死皱眉半天一句话都没说,终是撇下三个麻烦精头也不回的走了… … 片刻之后,黎曼曼被叫去录口供,苏洛跟安浔被赶回寝室,一路上苏洛怨声载道,走了半程终于不说话了,低头开始摆弄手机。 安浔好奇凑过去:“…这是照片?” “唔。”苏洛应一声,嘴角带起贼贼的笑,“刚刚在病房里的时候偷拍的,今天林爽学长不是英雄救美了么,我给我钊哥发过去嘿嘿嘿!” 那嘿嘿嘿,笑得安浔微微无语,笑着点了点苏洛的脑袋:“你最近怎么回事,这么无聊~” 是啊,可不是无聊么!苏洛叹了口气:“没有案子也没有好玩的,无聊了只能助攻黎小曼曼的恋情啦,我钊哥最近也不知道再忙什么,好久没见人了…” 上次卿梓璇的事闹成这样,说实话裴钊敢来见曼曼才出鬼了。 安浔腹诽,望上苏洛打出去的文字,被逗得笑起来:“其实你无聊还不如去关心一下大教授,他好像病得不轻啊都打了多少喷嚏了。” “嗯,可不是病的不轻么,居然要我写检讨…” 苏洛却是什么话外之音都没听出来,一边发微信一边嘟囔,“我才懒得去关心,写检讨都来不及…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要不就不写检讨的你代劳吧,反正一看冰山就偏心你,你看今天就你不挨骂,检讨也不用写,唉,我最命苦…” 发过微信,苏洛重新开启碎碎念模式。 安浔不再说话,低头回短信,嘴角一抹笑意,幽幽玩味。 偏心? 呵呵,也不知,是偏心的谁~ —— 同一时刻,临近午夜的时间,市中心一栋高档写字楼里灯火通明,加班加点到深夜的员工们收拾好文件聚集到会议室。 今天同美国农场的合作项目最后收官,内部会议之后,明日将正式组织同美方的电话会议,将合同细则全部梳理清楚,签订合约。 身穿一身墨色西装,饶是熬夜到凌晨依然精神抖擞,裴氏总经理秘书余生缓步走到总经理办公室门前,轻叩两声,没有听到应门,等了片刻自行将门打开。 装修简约的办公室内,加湿器还在突突冒着水汽,静谧一室,一人静静趴在办公桌上,呼吸清浅,竟是就这样睡了过去。 余生在门口愣了愣,随即哑然失笑,转身关上房门轻步走近。 “总经理,会议时间到了。” 余生在办公桌前站定,微微俯身开口。 办公桌前的男人,一身白色衬衣搭配西裤,干练的装束因着半挽的袖口和微乱的短发平添了三分柔和的味道,看到这幅画面,余生叹了口气眼底却是带起一分柔和,到底是三天两夜都没阖眼了,再年轻也扛不住啊。 余生放缓了声调,扬手在桌上轻叩了一下:“裴钊,起来了,大家已经在会议室等着了,今晚过后项目拿下就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那一声,终是把裴钊从睡梦中拉了回来。 其实他已经完全睡死过去了,惊醒的时候甚至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他眯着眼适应了一下室内光线,对上余秘书无奈含笑的眼,这才发觉自己居然在办公室睡着了,尴尬笑笑站起来。 余生是跟了裴钊父亲裴元禾几十年老人了,当初在义信的时候就在裴元禾收下做事,如今又来辅助裴钊,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亲儿子一样严厉又亲切。 “去洗把脸吧,换件衬衣刮刮胡子,虽然都是自己人,总经理还是该有总经理的样子。” 余生认真提醒:“另外以后要休息就去休息室睡,不要趴桌上睡了,”说到这里他都忍不住笑起来,“要是下面小秘书进来看了岂不笑死,总经理小学生一样趴在桌上睡觉…” 一句调侃,叹气说来,听得裴钊只能不好意思的笑。 他应声去了办公室套间洗漱换衣服,洗脸的时候丢在洗手台上的手机闪了一下,他随意偏头看了一眼… … 十分钟后,高层会议正式开始,会议室里与会人员已经到齐,其中不少骨干都是老人,年纪比裴钊大不少,跟着他做事,即是工作,也是考核。 毕竟要接下整个裴氏并不容易,身为董事长的儿子也是需要过无关斩六将的,若是公司高层都搞不定,就更加不谈股东大会了。 裴钊入裴氏四年,头两年在基层,如今两年挂牌总经理,主要从事新项目开发板块,客观评价,工作很努力,办事很靠谱。 这一次的项目,从最初标书的准备,到项目方竞标过程的几度议价厮杀,再到最后洽谈合约项目时的各种谈判商议,全权由裴钊一人决断,带领他们整个团队同美国项目方周旋。 一路,击败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几十个竞标方,走到如今这一步,在场大多数人都承认裴钊功不可没,亦是很有信心能一举拿下这个价值数亿美金的大项目! 待到会议开始,裴钊一身正装自门外进来,在场所有人自发起身迎了迎才重新入座,这已是极高的肯定和殊荣。 裴钊在会议桌边停下脚步,站了一会儿,方才入座。 “关于这一次美国密歇根州大农场合作项目,第八款十二条,关于水稻种植面积同收益的分配条款,我认为…” 轻轻翻开身前一本文件夹,裴钊低头,神色如常开始解说。 会议室里,只有他一人的声音,淡淡的,飘在一片微愣的宁静里。 直至他念经一般差不多都把这一条谈过了,下面终才传来一阵微微迟疑的男声:“总经理,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这个八款十二条,我们昨天的会议已经讨论过了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整个水稻项目我们都已经过完了,今天要讨论的是果蔬那一本…” 开口提出异议的经理说着朝裴钊望去一眼,说实话总经理平时精明惯了,突然犯这种低级错误搞得他都觉得像是自己错了一样… 四目相对,裴钊微微一顿,忍不住瞥了身边的余秘书一眼,果然从他眼中看出了一抹深意。 高层大会的时候犯下这种错误实在是太不应该,裴钊扯出一个尴尬笑容,随即道歉:“不好意思,今天要讨论的内容应该是从第十款开始,我弄错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随即起身:“文件拿错了,我去换一本,大家稍等。” 话落他收起桌上文件夹,头也不会快步出了会议室,那个背影看着仍旧是干练的,只是隐隐的,总是带出了那么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会议室里沉默片刻,呵呵一声,终是有人笑了出来。 那是采购部经理,也是元老了:“总经理啊,还是第一次犯这种错吧,是辛苦了,天天神经这么绷着,还要跟美方那些老油条们扯皮,能不累么,体谅,我们都能体谅,哈哈!” 采购部经理话落,其他人也放松了,说笑着开始附和,余生也觉得又好气又无奈,笑着把人刚刚在办公桌上趴着睡觉的事也抖了出去,惹的几个看着裴钊长大的老员工开怀大笑,直叹后生可畏。 想当初这小少爷最开始来公司还是牵着狗狗玩捉迷藏的小娃娃呢,转眼就长大了,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好好带领着裴氏更上一层楼了! … 这一边,当会议室里气氛正好的时候,另一头裴钊快步回到办公室,把正确的文件夹翻出来,低头再确认了几眼,沉默片刻,终是后仰靠上椅背,长长叹了口气。 他翻出手机来。 手机滑索解开,跳出的第一个画面,那是一张没有关掉的微信照片,偷拍的角度,照片上,黎曼曼正侧身站在一张病床前,望向床上躺着的男生,那男生头上包着纱布,他看不到黎曼曼的表情。 欠抽的苏小洛给他发来了这个照片,照片下,她云淡风轻附上了一条解说。 【嘿钊哥,今天曼曼出事了!不过还好不是大事,手心划破了而已,不过流了好多血!不过流血也还好,因为伤得最重的不是她!是谁?喏,床上那个男生。哦,是以前追过曼曼的学长!是啊钊哥,就是英雄救美!好感人啊!】 苏洛发信息就是这样,很喜欢猜测对方的回应然后一路回答下去,一句话就解答了他的所有疑问,当然,也让他越看越胸闷… 盯着那段话那张照片,裴钊沉默片刻,果断退出微信,翻出通讯录来,拨出一个电话。 电话片刻之后被接起。 “喂?” “喂,”裴钊的神色淡淡,“问你,如果你想去见一个人,但是又不能被其他人看见,该怎么办?” 另一头,霍城也在忙,今晚有人闹事“千尧”,这时候人抓了正在前面跪了一地,他声音更淡:“去等不就行了,找个地方守着,隐蔽一点,想怎么见怎么见。” 裴钊正憋着口气,一句入耳他哑然失笑:“靠,果然是你个跟踪狂加偷窥狂的标准答案,简直是简直了!” 给了方案还被吐槽,霍城冷冷斜睨下方几张鼻青脸肿的脸,根本不生气:“我最近忙,要约会,没多少时间搭理你。意见给了,听不听你的事,反正没女朋友的又不是我。” 话落,妥妥秀完恩爱,霍城干脆利落挂了电话:“继续。” V167 见面时机! 我最近要约会,我很忙… 反正没有女朋友的又不是我… 草这是赤果果的秀恩爱? 尼玛某人混到现在还不就是个见不得光的备胎小情人被安浔吃得死死的,他都为他所不耻好么; 被霍城撩了电话,裴钊在心底恨恨的想,却是到底没把最后一句吐槽说出来。 毕竟人家再怎么挫男朋友的名分是爬到了的,当然有资格虐他这只单身汪… 不作不死,亡羊补牢,说的就是他这种… 剪不断,理还乱,说的也是他这种… 要前进,首先必然要能见面,只是上次寝室撕逼事件之后,黎曼曼再也没有搭理过他。 道歉她回复了,客客气气表现友好; 见面她拒绝了,问多了就不再回复。 他当然知道贸然去学校找人会造成黎曼曼的困扰,所以他什么都没做。 结果现在是这样了么,在他被边缘化之后最忙碌的时间里,她可能就要被别人追走了? 裴钊很胸闷。 整理好文件他起身前往会议室。 明天晚上的会议,美方的合作项目将彻底落实。 这之后,他不会再等了。 从人工湖逃脱的夏宇,那一晚哪里都没敢再去,直接逃回了家。 大三的学生课余时间自由度大,他在哪里都没人会怀疑,心有余悸在家里哆嗦了一晚上,隔天夏宇打电话给段章请了假,最近段章心情不好也没时间管他们这群,骂了他几句就批准了。 夏宇浑浑噩噩在家过了几天。 每天早晨夏晴出门的时候会帮他准备好早饭,晚上夏晴回家做了晚饭之后再给他送到房间里,他再也没有出过门。 这样的状况夏晴当然担心,问了几次夏宇却不肯开口。 他把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甚至在网上的情趣用品店买了一个手铐,每天在睡觉前就把自己铐起来,醒来后再找到藏起来的钥匙把手铐打开,让他稍稍庆幸的事,这段时间第二人格似乎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整整一周。 夏晴是在下一个周末来临的时候偶然发现了那副手铐。 她当时正负责收拾夏宇的床单被套拿去洗,一掀被子手铐从里头掉了出来 夏晴当然很惊讶,抓着夏宇第一次不再退让的质问,更是提到了最近大学城频发的杀猫事件,这件事连夏晴都知道了,夏宇愈发惶恐,跟夏晴大吵了一架 那一天最后,精疲力竭的两兄妹在卧室里对峙,夏宇喘着粗气坐在床上,终是冷笑。 “呵,你不是说,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站在我这一边的么,无论如何都会相信我守护我?结果呢,这就害怕了?你也怀疑我就是那个杀猫凶手吧,你也觉得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对不对?那你去举报我啊,去啊,去报警让警察来抓我啊” 夏宇情绪失控,冷厉的吼出口,望上夏晴微微委屈的小脸,他恶狠狠的揣测: “其实你根本不是为了我,你就是为了你自己我是你在这世上的唯一亲人了,如果我被抓了就只剩下你一个,所以你才不去报警的对不对,你其实就是自私如果你还有其他选择,你早就出卖我了,早就出卖了” 夏宇敏感多疑,十几年来,他一直是这样的脾气,只要心情医一不好就口无遮拦,拿唯一的妹妹撒气。 而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实在太多… 二十多年的人生,似乎自从父母过世之后他就一直没有顺遂过。 没钱,没地位,没靠山,什么都必须靠自己 扯谎,隐瞒,打肿脸充胖子,为了跟同学处得好为了不在喜欢的女生面前掉面子,他什么都要装说句话都小心翼翼,活得非常辛苦 这样的他,谁都不敢得罪,只能在家里骂骂夏晴;好在夏晴一直是很柔顺的个性,这样的时候除了哭,她什么都不会做。 这时候也是一样,被夏宇这样诽谤,夏晴只能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一边摇头,一边抹着眼泪。 她这个样子反而更加刺激了夏宇的情绪,他气急败坏又骂了一通,说话越来越难听之后,夏晴终于抬起头来。 那双眼,含着泪水,里头一闪而过情绪很复杂,竟是叫夏宇一瞬心惊。 到了嘴边的话一下卡在喉咙里,夏宇愣住的时候,夏晴忽然露出了一丝苦笑,她看着也很憔悴,她说哥哥,你不知道,其实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出卖你,怎么可能,不为你着想…” “其实这段时间我也很害怕,已经很多天没有睡好觉了…哥哥,你知道为什么么?” 夏晴一字一顿,那苍白小脸上写满的哀伤叫夏宇心慌。 就在他隐隐猜测到什么的时候,夏晴一句话,说中了他最担心的事 “哥哥,前段时间,我在整理你的衣橱的时候,在衣橱最里面,翻出来一件沾着血的外套…” 夏晴抽泣起来,消瘦的肩膀不住颤抖,不只是激动还是害怕:“那外套卷着,你已经很久没有穿过了,我之前还想呢那件衣服到哪里去了,结果…” 结果,那外套竟是被团成一团塞在了衣橱最里面,打开之后一大片黑红色的血迹散发着腥臭,里头甚至包着一把染血的刀 当夏晴颤抖着说出这一切的时候,夏宇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 夏晴的话,他完全不信却又不得不信,他的确有一件常穿的外套丢了,这几天怎么找都找不到现在看来,是被夏晴处理掉了? 下一刻夏晴哭着一下扑过去,跪在夏宇脚边,死死抓住了他的手 “哥哥我知道的,我知道你一定是生病了,平时的你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我相信你一定不是自己要做的,一定是生病了,只有这一个可能” 夏晴哭着下了判断,那个样子看着完全就是个一心一意对待哥哥,理性也不顾了什么也不顾了的单纯小姑娘 “哥哥,我其实上网查过了,你可能是得了什么心理上的疾病,但是我也想不到怎么办才好,所以我…所以我尝试着联系了网上一个心理医生…” 夏晴哭着,说到最后微微犹豫,像是担心夏宇会生气,她鼓起了勇气把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 那一句话落,夏宇用力瞪圆了眼。 “你…你把我的事说出去了?” 三秒之后,大吼一声夏宇一把将夏晴推倒在了地上 夏晴身体柔弱,被夏宇狠狠一推一头撞在凳子脚上,疼得哭着捂住额头 对面,惊恐万状焦急万分,夏宇已经吓得完全六神无主,在他的概念里,事情说出去了就等于曝光,曝光就等于要被抓,夏晴出卖了他,夏晴居然出卖了他? 下一秒夏宇疯了一般过去把人拽起来,扬手就要打下去,却是夏晴眼明手快一下将他的手拉住,继而用力推了他一把 “哥哥你听我说我当然没有把整件事都说出去也没有透露我们的身份,而且心理医生是有保密协议的,你跟他说什么他都不会说出去的” 夏晴不知为何力气突然变得那么大,将毫无防备的夏宇一把推得踉跄几步跌坐在床上,大声要他先镇定下来 “我怎么可能害你,你也答应过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会信任我,你的信任呢”夏晴这次事真的生气了,几步过去,一下把缠着纱布的手伸到了夏宇面前 夏宇不是个称职的哥哥,这几天他什么都只顾着自己哪里留意到过夏晴的伤,望着夏宇眼中的差异,夏晴伤心的摇了摇头:“哥哥你知道这是什么伤么,这是那天晚上我为了救你,被酒瓶划出来的伤口” “那天你去人工湖,差一点就被保安抓住了对不对?你是不是很诧异,我为什么会知道?” 夏晴在夏宇呆愣的目光中冷冷笑起来,“那是因为当时我也在场,之前那个易拉罐是我丢的,最后用酒瓶砸伤对方的人也是我如果没有我哥哥你已经被抓住了,所以你为什么不信我,就这样你还不信我?” 夏晴死死拽着夏宇的领口,边拉扯边哭着吼出这番话。 她也压抑了太久,心头情绪完全爆发出来什么都不顾了,夏宇愣愣望上夏晴脸上的泪水,这番话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他过了很久才慢慢回过神来,之后只觉手脚发软头晕目眩,已经全然无法再自己思考些什么了… 人都是这样,在经历重大打击之后,会变得特别敏感而戒备,同时也迫切的想要一个依靠。 如果说在这一刻之前,夏宇选择的是戒备,将夏晴完全划在了他的秘密之外。 那么这一刻,当他发现自己的秘密原来早就已经暴露在了夏晴面前,甚至她早已参与其中的时候,防线全面崩溃,留下的,似乎自后依赖,一条路可走… 失神着,夏宇愣着看着夏晴从激动慢慢平复,伤心的泪水却是一直没有停歇… 那眼泪中,他恍惚忆起了不少往事,那些点点滴滴的记忆力,他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其实有过很多辛苦,却也不失幸福。 想着,他终是缓缓低头,搂住夏晴的肩膀,落下泪来。 夏晴也哭,哭得声泪俱下,就好像这个世间,他们唯有他们自己,谁也不能相信,谁也不能依靠,除了彼此依赖彼此信任之外,再也不能,也不需要其他 这一晚,夏晴终于得到了夏宇全然的信任。 最后她止住哭泣,抬手擦了擦眼泪,低声安抚:“哥哥,没事的,谁都会生病,生病不要紧,好好治就可以。” “治好了,你就还是我最优秀的哥哥,会有很好的前程,会有幸福的生活,到时候你再给我娶一个温柔漂亮的嫂嫂,我们一家人好好过下去。” “所以我们去看病吧,去见一见那个医生,谁都不会知道的,我们在谁都不知道的时候就把病治好,好不好?哥哥,我真的不能失去你,绝对不能,失去你…” 那轻柔声线,为夏宇勾勒除了一个异常美好的未来。 那里,他毕业了,工作了,甚至成了方教授的得力助手,赚了很多很多钱,换了一套好房子。 那里,他还同吴清莹恋爱了,然后结婚,生子,拥有了最幸福的家庭。 那里,还有一个夏晴,一心一意对他好,绝对不能失去他的他的好妹妹; 原来她一直都在他身边,那样为他着想,只要他答应,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那样的温暖中,夏宇紧紧搂住夏晴纤弱的肩头,像是搂住了此刻唯一的希望,用力,点了点头。 那晚林爽遇袭之后,一周过去了,校园里没有再发现一具野猫尸体。 最开始几天所有人都持观望态度,之后校方执行了大规模的打捞排查,将所有可能的抛尸点都查探了一遍,证实那整整持续了大半个月,一共杀害了十八只野猫的凶手,已经停止了犯案。 时间上的吻合,使得那晚打伤林爽的人成了案件头号嫌疑人。 因为有人受伤,案子最终上报武陵区警局,警方正式立案调查。 那晚打斗现场留下的血迹,此后被送往检验中心化验,dna比对之后,其中两组血液同黎曼曼跟林爽的吻合,最后剩下的一组,则极有可能是嫌疑人留下的。 只是之后对比警方数据库,却是没有发现可匹配的dna记录。 此外,由黎曼曼提供的,当时现场很可能还存在嫌疑人同伙的情况,因为校区人口基数实在太大,暂时也没有找到可行的切入点,综上,案件调查至此陷入僵局。 认真听取了唐少辰的意见,黎曼曼最近不再把注意力完全放在杀猫案上。 跟以往一样,她平时上课,复习,周六的时候去参加实习,认真处理好交给她的每一项任务; 其余的私人时间,她大多在了照顾受伤的林爽上… 马上就要毕业了,最后的十来天里,他因为她受了伤,打乱了全部安排… 毕业证不能自己去领,还有好几轮的散伙饭也不能参加了,好朋友返乡的车这几天就要发车他却是不能去送人最后一程,更别提他必须推迟就职的工作和其他一大堆等着处理杂事,单单是破了头毁了容跟流了一大滩血需要好好补身体这一点,都值得黎曼曼为了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之后整整一周,黎曼曼除了正事之外,几乎全泡在了临江大校医院里。 不要问黎曼曼为毛这么逆来顺受… 只因这一堆奇葩的理由都是林爽亲口说出来的,他都这么不要脸了她真做不出再拂了他的面子…这一天下课之后黎曼曼又收到连环call被要求去买鱼片粥,她回寝室放了东西就准备出门。 苏洛并不开心的皱了皱眉:“你这是要嫁过去的节奏?” 黎曼曼正收拾准备带去病房看的卷宗,闻言笑着抬头:“我这是为了还上人情,学长毕竟帮了我两次,等这次照顾他出院了,就两清了。” 说完黎曼曼打过招呼出门了,苏洛盯着电脑上的新番心不在焉的又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她其实并不太喜欢黎曼曼这样两清的态度,这也是她最近才发觉的她的倔强。 明明一向绵软的黎曼曼却似乎在认定了的事情上尤为固执,她想,曼曼啊,在你心里,那份感情,在最喜欢的时候没有得到回应,在最不设防的时候那样曝光,你会不会也觉得很没意思了… 在你心里,你跟我钊哥,是不是,也算两清了?… … 另一头,校区东门,从早到晚都热热闹闹的小吃街正值饭点,人满为患。 林爽要的鱼片粥是小吃街巷子里一家精品粥铺的招牌,新鲜鱼片再沸水里过了,保持原汁原味鲜美的同白米粥炖在一起,米粒入口即化,鱼片爽滑q弹,再配上老板独门腌制的泡菜萝卜,简直是人间美味~ 大学城附近的小店大多藏龙卧虎,黎曼曼在大排长龙的粥铺外面等了快半个小时终于买好了粥,再去给自己买了份桂糕,她跟着人群缓缓朝着学校走去。 穿着公安大土土的春季制服,黎曼曼在人群里很显眼。 一手提着粥一手拿着桂糕,她饿了先吃了几口,手机忽然响了,她手忙脚乱把桂糕放下,接起电话来。 林爽最近脾气很糟糕,已经打电话来催了。 黎曼曼好脾气的应着,脸上带着一丝无奈,语气却是柔和,她说她快到了,马上就来,说完没入到了校门内熙攘的人群中。 校门口,人行道边的第一个车位上,一辆非常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已经停泊了很久。 要见一个人,却又不能被她身边的人看见,而那人又明确表示不用来探望之后,还能有什么办法? 裴钊研究了两天,发觉只有霍城那套理论唯一可行之后,他把所有吐槽都吞回了肚子里,随即付诸行动。 换了车,隐匿了行踪,十足学成了一个跟踪狂,他到这里蹲点,已经是第四天,终于在今晚等到了要见的人。 神色淡淡望向窗外,他计算距离,直到黎曼曼走远又不至于远到跟不上之后,他开门下车,跟了上去。 外校,医院,没有她的熟人,她去探望那个追过她的英雄救美的男生。 他想,没有比这更好的见面时机了。 V168 好久不见 傍晚的大学校园,便是连风都带着青春清爽的气息。 裴钊毕业四年,并不算离开校园太久,却算是全然脱胎换骨被改造成了如今这副职场精英的形象,一路走过校区主干道,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 那天霍城过来见安浔,他让他回去换衣服,努力装嫰,能怎么缩短年龄差怎么缩短,那些话虽然是调侃的语气,意见却是真心实意。 只是今天他过来,却是一身做工精良的正装加身,墨色西服,白色衬衣,最标准的配置,修身剪裁的衣着衬得整个人丰神俊朗,气质冷清。 因为喜好和工作关系的原因,裴钊很少穿这样沉重的颜色,平时的衣装多以浅灰,驼色等等降低锐气的色调为主,搭配遇事遇人总是洋溢在脸上的三分温和笑意,显得很好相处。 只是当年义信堂口会长的儿子,从小那样的出身那般背景,再洗白也总带着三分痞气七分傲意。 本质而言裴钊并不好惹,他聪明,却同霍城的聪明又有不同,霍城喜欢明谋,直截了当攻城略地,而他,似乎更擅长阴谋,云淡风轻,杀人无形。 换句话说,裴钊是腹黑。 有句话说得好,宁杀十尊佛,莫招一腹黑。 今天这身衣服,其实更衬他的本质。 爱笑的人狠起来,往往最吓人。 另一头,丝毫未察觉危险逼急的曼曼的同学还在一门心思的赶路,顺便妥妥的吃了一肚子桂糕,待到到了临江大校医院的时候她已经把晚饭解决了,轻轻敲了敲病房的门。 “进来。” 门内传来林爽的声音,黎曼曼开门进去,微微笑了一下:“学长,粥来了。” 她说着进去把袋子放在床边的桌子上,今天外卖盒子没有盖紧,有一些粥洒了出来弄到了袋子里,她拿出纸巾擦了擦,身旁林爽放下psp偏头看了黎曼曼一眼,土不拉几的校服,随便扎了一个马尾辫,她来见他从来都是这样,完全没想过打扮。 男女生的感情上,林爽不是新手。 黎曼曼的态度他看得出来,她现在对他完全就是友情救助,没有一点多余的想法,然而其实,在最初的时候,当车祸发生后他陪在她身边的那段时间,其实她并不完全是这样。 那时候的黎曼曼比现在脆弱,看着却也更正常,像个普通的小女生,会伤心会害怕,会依赖他,也会为了他的殷勤微微开心。 那时他几乎能肯定她对他并不是没有一点好感,他当时是追她的学长,甚至可能是第一个追求她的人,便是满足了虚荣心都好,那时候她至少是放了一些心思在他身上,考虑过是否接受他的告白的。 结果那告白,因为一个寒假不了了之。 返校之后,她彻底变了样子,忘了他,回避他,还干脆利落给他发了好人卡; 直至如今,他为了能见她天天翻着样逼她过来,都做到这样没脸没皮了,她只当完全没看出他的想法来,亦再也没有把他往旖旎的方向考虑过一秒。 换句话说,如果几个月前的黎曼曼还处在他努力之下有攻陷可能的位置,如今的她已是完全把他划出了范围之外。 偏头望**边姑娘沉静的侧颜,在病房白色的灯光下,她眉眼浅淡,看着愈发清秀可爱。 他却只觉得,她只怕已是把所有人都划出了范围之外… 她心里有人了。 这样的想法,让林爽微微垂下眼去。 只是那人,却并没有成为她的男朋友。 想到这里的时候,林爽心里又烦躁起来,皱起眉来。 “好了么?弄个粥还要弄半天?” 那乘粥的塑料盒子上很黏,擦干净了才方便拿,黎曼曼脾气好,说实话林爽这样的态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没反驳,再收拾了一下,把盒子端了过去。 “好了,你吃。” 她把勺子也递过去,站在床边,明明有凳子也不坐,林爽是知道的,每次都是他开口要求她留下她才会留下,否则她已经做好跑个腿就走的准备了。 说实话,这是林爽第一次被一个姑娘堵成这样。 他条件不差,一般喜欢的女生点心思都能追到,追不到的,几次之后也就明了放弃,从不拖拖拉拉。 这一次的情况,是状况之外,便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非要跟她纠缠到底 是要毕业了,想要在走之前跟她建立最后的联系? 还是不甘心,不愿意她选了另一个人不选自己? 是了,那男人明明就不要她不是么,他听到的消息不少,那人不是谈了她们寝室那个清汤寡水的卿梓璇也不要她么,最后弄得她那么狼狈那么伤心,尼玛她为毛就不能潇洒一点换一个男人,把那些说闲话的人全部踩死在脚下? 林爽抬眼,深深望了黎曼曼一眼,那眼里的情绪,让她微微一顿。 下一刻他轻轻勾唇:“这粥太烫,我躺了一天没力气,要不你喂我?” “…” 一句话落,黎曼曼一时呆愣,这几天林爽一直很作,但是他再作也从来没有提出过这样无理的要求。 他看着她,一双眼很黑,毫无避讳:“曼曼,反正你都来了,要照顾病人不是么,我只是提出一个小小的请求,便是这一点点你都不能答应?你来照顾病人就只有这样半吊子的态度?” 这番话,说得冷,完全不是林爽平日的态度,当然,也不是黎曼曼记忆中的样子。 其实他们已经很久没见面,除了那晚在人工湖最后答复告白那一次,她所有的记忆都像停留在了上学期末那段短短的相处时光。 那时的林爽开朗温和,似乎很能为别人着想也很有耐心,谦谦公子一样,叫人舒心。 而如今的他,一直冷着脸挑着刺,想要她留下却并不好好说话,这不是受伤引起的,他似乎是真的不爽她。 黎曼曼叹了口气,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她没什么不好做的,只要问心无愧便是坦坦荡荡。 她拿勺子在面上舀了一勺,抬眼小心递了过去。 林爽像是知道她不会拒绝,又像是有些意外她的毫不拒绝,微微僵硬终是张口把那勺粥咽下,温润的口感,却并不如他想象中好吃。 低头的时候,黎曼曼浅浅弯起嘴角来。 “…你笑什么?”林爽皱眉。 “没有。”黎曼曼再次舀了一勺粥递过去,“我只是在想,学长你以前完全不是这样的性格呢,这几天相处反差真的有些大呵呵…不过过去的事也都过去了,还好伤口不深不会留疤,所以你也不要再生气了,心情好才能早点康复,不再耽误安排。” 所以,她一直以为的,是他后悔了。 后悔在车棚那里帮了她,后悔去追那嫌疑人,如今担心自己的伤,也烦躁着之后的毕业就业等等一堆糟心事,因为这些他迁怒于她,天天逼她过来,把气撒在她身上… 她把他想得这样不堪,却全盘接受了他的不好。 她能接受他所有的不好,却没有办法看到他的真心。 嘴里的粥,艰难咽下,林爽沉默了。 心底带起苦涩的时候,他长长叹气,以往的他不是这样的性格,这几天,反差很大?… 他笑起来:“曼曼,那是因为我之前是在追你啊,带起你去散心,带你去吃饭,天天翻着样逗你开心,我当然需要温柔,所有的那些都是表像,都是我做出来的样子。” 望上黎曼曼青黑的眼,林爽笑得很无奈:“其实我本来的个性,就是现在这样,脾气并不好,也很容易生气,这才是我的真面目,是不是很幻灭?当初我是为了追到你,才需要那样伪装,而现在…” 他顿了顿,轻轻勾唇,那淡望而来的笑意里,带着些颓然。 不期然间听到这番话,黎曼曼也愣住了,下意识反应,而现在,自是因为不追了才不用伪装,才会这样坦白。 她这样想着,尴尬的同时咧嘴回应那不知该如何回应的感情,之前吃过的桂糕,很不巧的沾了一点点豆沙在门牙上,她一笑,明晃晃的惹眼。 林爽看见了,但是他不嫌弃,她现在怎样他都觉得可爱得不行。 “而现在我却觉得,对着你我已经装不下去了。” 黎曼曼的笑僵在了脸上。 林爽不再退让:“让你知道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从此刻开始全都是真的,我这个人,还有这份感情。这一次,我想再认真对待一次,重头再来,重新开始,不计后果,但求无憾。” 所以你看,谁说只有文科系的男生才会悲春伤秋拽文采? 只有心里存着那样的感情,任何人都可以说出这样诗歌般动人的话来。 黎曼曼不傻,林爽的心意,她并不是浑然不知。 那一天他之所以会追出去,受了伤,说是意气用事,往深处想,他的意气为的,还是她。 黎曼曼不是什么大美人,不像安浔那样天天招着很多男生在她面前绕,林爽学长,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正面追她的男生。 她其实一直都记得,当初初见那一次,她身边伴着亮闪闪的安小浔,所有男生的目光都黏在那一处,而学长,是唯一一个在那样的光芒下,却注意到了她的人。 为此,她也曾小小雀跃过,心生欢喜,看似懵懂不知的小姑娘,在这样的年纪却大多都有着细腻的感情,其实这一点,如今她都记在心底,甚至隐隐珍惜。 一句重头再来,她一时竟是不知该如何反应。 沉默对望,皆是无言,那静谧一室气氛似是更加沉重,那样的压抑与心悸,似伴随着缓慢流动的空气丝丝弥漫。 病房外,回廊上,轻轻靠在门边已是听了许久,下一刻,就在气氛最僵持也最不该被打扰的那一秒,裴钊垂眸转身,轻轻,叩响了房门。 病房大门开着,那轻叩三声,带着落雨般清冷的节奏。 三声,似是敲在了心底把正紧张的两人都惊了一下,一瞬回头。 那一眼,是最初,便也像是最后… 林爽偏头一眼望见门边那抹纤长淡漠的身影,那一刻连瞳孔都下意识紧缩,他像是什么都没看清,却又死死凝望上了那男人的眼,青黑一双fèng目,带着浅浅慵懒的风情,那眸光明明并不锐利,一眼,却像是有冰锥生生扎入了心底 便是一瞬,林爽竟已是确认了来人的身份 下一秒,四目相对心头一窒,挫人曼曼手中本来就有些滑腻的粥盒子竟是一下脱手,整个扣在了林爽雪白的被子上 黎曼曼惊得一下站起来,手忙脚乱把粥盒子捞起来,彼时还很烫的白粥却已是大半都洒在床上 “学长对不起,我…” 黎曼曼慌乱低头,不知是因为裴钊还是因为粥,迅速一大片红晕从颈项蔓延上来,红透了耳根。 她愈是这样慌乱,林爽就越是呆愣难受,明明前一刻他刚刚说出那样的话… 是啊,明明前一刻,他刚刚才说出那样的话,所以他必须打断,不能再让他继续下去。 裴钊神色淡淡往前走了几步,自然到了病床前,低头望来的时候,俊逸的容颜在灯光下寸寸出尘。 林爽紧紧凝视的视线中,他头都没抬:“曼曼别弄了,去洗手。” 那一句话落,黎曼曼才从慌乱中惊醒,前一刻她甚至试图用包着纱布的手徒手把粥弄起来,一时小脸更加红了,她心跳太快,想也没想扭头先逃了出去。 人走后,裴钊终是抬眼,对上了林爽的视线。 今日他过来,西装革履,气韵天成,从发梢到指尖,从眼神到姿态,每一分一厘都精心包装,用着的,是他跨不过去的年龄,却也是当下年纪的男生求不来的阅历与贵气。 二十六岁的年纪,如果说义信直接暴力的环境造就了霍城单纯锐意的个性,那么从小被作为裴氏接班人培养长大的裴钊,商场磨砺多年塑造出来的,便是精明狠辣的性情。 他惯于寻找对方的弱点,擅长选择最佳的出手时机,知道用怎样的手段能一击击破对手全部的希望,也知道很多东西错过了就不在,他从来谨慎,但是对于不能妥协的存在,便是要不择手段去争取,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神色淡淡站在床尾,裴钊斜睨上林爽微微发白的脸,看他想要说什么,却是开不了口的模样。 今日他以这样的姿态过来,用最精英状态的自己对上躺在病床上刚刚还在耍小孩子脾气的情敌,本就是刻意为之的打击,此时,他当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下一刻裴钊转身,在病房里巡视一周,打开各个橱柜查看,最后在一个柜子里找到一床新被絮。 他利落的拆了包装,把被子抱到床前。 黎曼曼走后,房间里气氛整个降至冰点 陌生的男人,强者的姿态,他一出现就把黎曼曼惊成了那样,一句话就把她支了出去,如今,甚至什么都没说,已是把他逼到了如斯境地 下一秒死死咬牙,林爽在裴钊伸手想要掀开他的被子的时候用力扯住被角,狠狠瞪了上去,他不知道黎曼曼什么时候回来,什么都不能骂,无声对峙之中,裴钊冷冷望去一眼,一扬手,用力将被子从林爽手心抽了出来。 那一刻,无疑是屈辱的。 五月末的天气已经很热,天天躺在病床上,为了舒服,林爽上身穿着短袖,下身,只穿了一条平角内裤。 尴尬的装束,私密的不能见人的丑样,却是偏偏暴露在了最不能暴露的人面前 那一刻屈辱席卷全身,林爽最后一丝傲气都被狠狠践踏踩碎到了地上… 而此刻他已是发觉了,他是故意的,这个男人绝对是故意的 用着这样的手段,他甚至不需做什么能留下把柄的事就能伤害他打击他将他的尊严全部撕碎,他怎么可能,赢得了这种人? 走廊上远远已经传来脚步声,“不想丢人就把被子盖上。”冷冷一句男声,话落林爽胡乱把被絮扯过来盖上腿,低头的那一刻,甚至委屈到想哭 “我拿来抹布了,现在就收拾有烫到么,要不要叫医生,我看我还是叫医生…” “不用了,被子已经换过了,也没有烫伤。” 黎曼曼从门口跑进来,气息不稳,她是真的在担心,在这样的时候还能这样关心他这个旁人,却是被旁侧淡淡传来的男声打断。 那一句,他再是不容她忽视,她亦终是无法再回避,那个从一开始就在努力避让的人。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来,还会,找到这里来。 终是抬眼,偏头望上那张清隽无双的容颜,那一刻微微抿唇,黎曼曼绕紧了指尖布条。 她已是许久没见过他,却仿佛能记得他脸上每一分轻柔的弧度,看见她的时候他又浅浅笑起来,那神色,全然不若出现的那一刹带起的凉意,那笑意温和,一如她记忆里最爱的样子。 那是他对着谁都有的谦和。 就连林爽都知道,那是黎曼曼最喜欢的男生的个性。 却是,那浅浅的笑意里,又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情绪,丝丝蔓延,再触上她轻柔澄净的眉目之时。 火葬那晚,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有多久没见他了,他便有多久没见她了… 有的思念,像是不能有的禁忌,如她的,藏在心底,瞒着他人,就像连自己都想要瞒过去,便是此刻望上那双眼,她都希望,忘掉最好。 有的思念,却像是疯长的野草,如他的,无人问津,肆意蔓延,最后燎原般燃成千般火海,终是此刻望上那双眼,他才心叹,永不能放 所有的情绪,潜藏眼底,他不表露,只是淡笑。 笑着他说,曼曼,好久不见,我们出去,谈一谈。 V169 夏晴的心愿! 他们初见那一面,同今晚很像。 一样的医院走廊,一样的天色渐暗。 他从昏暗的走廊那头过来,递给她一听热巧克力,那一日他要去扫墓,亦是穿着一身黑白鲜明的衣服,在黄昏压抑的夕阳里,看着是最暗沉的一道影子,笑起来,却又像是拨开浓雾透来的最轻柔的那道光。 就如他现在的样子,一样。 这样的安排,也不知是不是裴钊故意为之。 他这样心思缜密的人,把一切都算计进去,也不是不可能。 此刻他出门,转身,轻轻靠上门外回廊,等着她出去。 这样的僵持黎曼曼无法回避,犹豫几秒她转身同林爽道歉,告别后关上门,她显然没有打算再回来。 愣然坐在床上,待到四周一切都安静下来,林爽回头,盯着那雪白的大门发呆。 一扇门,一堵墙,隔绝了所有,他甚至听不到他们讲话的声音。 其实他的伤已经好了很多,不是不能下床也不是不能走动,只是此刻他再是做什么,都像是没了意义… 方才那最后一句话,他说得那样真切而坚定,甚至让他自己都热血沸腾 如今却是一盆冷水兜头而下,将所有一切都变成笑话,他不再伪装,想要把最真实的自己展示在她面前求一个重新开始? 那也要看看他能给她看的真实,都是些什么 初出茅庐,没有工作没有沉淀,完全靠着不错的家境过完了四年,除了擅长吃喝玩乐有一个心直口快的脾气,他还有什么? 所以,这就是那男人想表达的么?… 在黎曼曼进来前的最后一秒,他冷冷望向他的眼神,分明写着的就是这样的鄙夷 他听到了他们之前所有的对话,他不耻他以为用一颗真心几句情话打动一个女生就能得到一切的小伎俩 他是要告诉他,表里不一如何?不折手段,又如何? 他可以前一刻还用着不屑暗讽的态度践踏他所有的尊严,后一刻转身就对着黎曼曼笑得宛若三月春风。 他无需让她知道所有,只需给她看最好的一面,他的自信他的资本让他全然相信只要他用心,她选来选去也不会选择别人 而最让人觉得挫败的一点 病床之上,林爽用力攥紧掌心,无声低头。 最让人挫败的一点,是黎曼曼本来就喜欢他 而如今她喜欢的人,来找她了… … 屋外走廊,潮湿的空气带来闷热的感觉,黎曼曼跑了一个来回,现在额角后背都是汗。 她抬眼望去,对上走廊暗处那双浅浅含笑的墨瞳,裴钊很淡定,他靠着墙,单手插在裤兜里,闲适的模样,笑得无比帅气。 那一天,便是同样的他在类似的地方,给她心里埋下了一颗小小的恋爱的种子。 而今晚,面对同样的环境,她却是低下头去避开了那样的视线,她其实并不想见他,也告诉过他,让他不要来。 那样的回避毫不掩饰,裴钊看得很清楚。 黎曼曼的个性,其实并不似表面看着那样绵软,她随和,但是决定了的事,很少改变。 火葬狗王那天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再见他,后来无论他找她多少次,她都拒绝得礼貌而淡然。 显然就算没有之后安浔她们安排的那出闹剧,无论他和卿梓璇将会如何,在黎曼曼的计划里,她和他都会就这样,日行渐远。 本就不算亲近的关系,一段时间之后很可能就淡成了陌生人。 然后她升学,他工作,再也没了交集,几年之后她回想起来,他也只会是她青春年少的记忆里一个曾近靠近过却再也不算什么的人。 这可能就是她的打算。 当然她打算得再好,却是完全没有算到他会找回来的可能。 淡淡垂眸,裴钊望上黎曼曼的脸,眼前的女孩,清秀,俏丽,性格活泼不谙世事,最纯真也最善良,干净得像是白纸一样,从一开始,并不吸引他。 理性来说,每个男人都会有自己的理想型和偏好,他和她最初的错过,简单而言,只是她并不是他一开始就怦然心动会好好关注的女孩。 却是之后,相处,相知,越来越了解越来越靠近,她给他带来的快乐和满足盖过了他所有的条条框框; 让他开始期待每一次的见面,在意每一分的变化,不自觉陷落,甚至在最难过的时候,将她视作了唯一的依靠。 他想,这是何种情绪,已经不言而喻。 她很适合他,也很可爱。 他慢慢喜欢上了她,想要待在她身边。 这就是他的故事。 却是感性来说,或者从黎曼曼的角度而言,情况却远没有这么美好。 她会记得的,是他在两个女生之间,最初就没有选择她的事实。 他最终和其他女生恋爱了,甚至没有发觉她的心意,她虽然还没来得及表达,却亦是已经没了争取的必要。 她并不是后来的那个,当初她和卿梓璇是一起认识的他,一起有过这样那样的交集,只是他没有发现她也没有喜欢她,到底伤了她的自尊心。 男女情事,本就不得强迫,他不喜欢她可以,只是他现在又要回来喜欢,她没有那么容易理解,也没有那么容易接受。 如果说林爽是那个从最初起就注意到了黎曼曼,曾经主动靠近过她的人。 那么他就是那个没有注意到她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忽略了她太多的美好,直到走过了弯路,才回头找寻她的人。 他迟了一步,输在起点。 这一点输得非常糟糕,那一句重来无比艰难,其实裴钊心里很清楚,今晚他过来最大的阻碍从来不是林爽,而是她,他的曼曼。 下一刻,就在黎曼曼开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他先她一步,抢先开了口。 “我听苏洛说你受伤了,所以过来看看。顺便我也想确认一下,我们之间,是有什么不能见面的理由么?” 他直截了当就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话落黎曼曼抬头,神色显过一丝愣然。 之前裴钊所考虑的一切,句句都是猜准了她的心事。 低头的时候,回避的时候,她其实一直是有些焦躁的,她并不是不喜欢了,也不是拿乔想要他来追,她就是感觉累了,多日带着有些难过可能也有些自嘲,最后变成了这样沧海桑田的意味,只想淡去为好。 却是这直接的一句问话,让她陷入尴尬,她忽然发觉原来裴钊并不知道她喜欢他,这样的话,她就更不知该用什么答案来了结了… 这样的反应,却正是裴钊想要的。 黎曼曼不是安浔,她到底说不出什么我就是讨厌你你给本宫死远点这样决绝的话来,当然她也不能在这样的时机将一切和盘托出,所以只能沉默。 而她的无言,是他的契机。 “卿梓璇那件事,我很抱歉。” 裴钊轻叹了口气,开口语气诚恳:“这件事是我没有处理好,让她误会了很多,牵连到了你。不过虽然我这样问并不合适,只是这件事我已经道过歉了,你也说了没关系,但是现在看来却不是没关系的样子,所以,你还在生气?” 他这样问,表现得太自然,像是真的在担忧,像是真的不明白。 望上那双青黑的眼,半晌,黎曼曼只能摇了摇头。 看到这样的反应,松了口气般,裴钊笑起来: “那就好,其实我一直也担心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了,所以你要这么回避我。当初在援助会的时候我一直觉得我们关系很好,像朋友一样…”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笑意甚至微微自嘲:“当然,可能那也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裴钊不是说这种话的个性,也很少会有这样的神情。 今天他还穿着这样一身衣服,说实话做出这样的事来根本不符合他的气质。 那样的神态语气,微微落寞却又像是云淡风轻,却是让黎曼曼一下想到了火葬那一晚,他给她打电话,明明心里很难受,却又表现得很淡定的样子。 这显然是苦肉计。 黎曼曼当然中计很快。 抬眼她望上他嘴角一抹浅浅淡然的笑意,那一抹微凉的笑意里无奈掩得很深,却让她看得很真切。 她很不希望看到他这个样子,所以她才坚持认定不能见面,因为他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又有什么错呢? 黎曼曼很挣扎,挣扎片刻,却仍旧忍不住摇了摇头。 “没有,的确是朋友…” 他等着她这句话。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裴钊顿了顿,沉默片刻,勾唇笑起来。 “那就好。” 他只轻应了这一句,不再说话。 五月末的日子,晚上已经一点也不冷,穿堂风幽幽自走廊绕过,黎曼曼感觉很热,她之前跑出来的汗到现在都没干,甚至有一滴隐隐有从眼角滑落之势,她伸手用袖口擦了擦,抬头,裴钊还在淡淡望着她。 其实这一日真正来到之前,他又何曾想过,他们之间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她比他小了八岁,言行举止还跟个孩子一样,跑热了,小脸就会红扑扑的,窘迫了,神情藏也藏不住; 他其实很不好,今天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个圈套,只是现在把她套进去了,他却还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他想过去抱一抱她,却是当然不能做。 那双清淡的浅浅的墨瞳,轻垂望来,带着一贯懒懒的风情,半隐在走廊昏黄的灯光里,墨玉般透亮。 黎曼曼承认自己是颜控,所以经不住他这样看她,片刻她低头轻声,说她准备回去了,还要上自习。 裴钊点头应了:“我也回去了,之后有时间再像之前那样约着一起玩吧,大家一起,有空就来。” 他的话平叙如常,细细分辨,滴水不漏。 单纯的曼曼并没发觉,自己每一回合,都没有过选择余地。 她点了点头:“好。” … 那一天,他们一同离开。 走出临江大之后就分道扬镳,裴钊没再说一句多余的话,他沿着来的路继续往前,偏头看着黎曼曼抄近路回了公安大,直至再也看不到她了,他缓缓朝着大学城东门走去。 今晚,他来,固守住他原本拥有的所有。 他并不坦诚,既没有完全跟她说实话,也没有表露出半分真实心意。 他不是没头没脑头破血流都要往上冲的个性,表白这种事,不能在明知会被拒绝的时候做。 夜幕悄然降临,裴钊淡淡抬眼,明日天晴,闪烁的北斗星已经高高悬在了天际。 那一晚霍城的话,他记到如今。 他说他一切都有自己的判断,只要依照自己最想做的事来做就可以。 十几年的生活,一句做想做的,其实于他而言并不容易。 作为裴氏接班人,从小在孤单又高压的环境中长大,试问从小到大又有多少事是他真的想做的,多少东西是他主动争取,非要不可的? 只是至少今晚,他迈出了第一步,甚至挑在那样的时候出现,打断了一个满怀真心的男孩最诚挚的告白,或许卑鄙无耻,但他并不在意。 做了这样的事,甚至像是认定了一个方向,反倒让他此刻身心放松。 重头再来,重新开始,不计后果,但求无憾。 这一句,说得真好。 他也想要重新开始,所以彻底堵住了另一个人前进的道路。 他也想要不留遗憾,之后能再见面,再相处,慢慢的,他终是会留下,留在她身边。 此后的一周,林爽出院,回家静养,已是后话。 步入六月,大学城死猫案已经有一周多的时间没再发生,校区里气氛亦是渐渐缓和下来,那时距离夏晴的高考只有不到一周时间,她告诉夏宇他的情况刻不容缓,而她也想他能早点接受治疗,好让她安心考试。 这样的前提下,经过几番斟酌,夏晴找到了一个值得信赖的心理医生,将第一次诊疗的时间定在了下一个周末。 周六清晨,夏晴起了个大早,做了营养的清粥小菜,夏宇情绪却是不佳,并没有吃多少。 夏晴也不强求,八点多的时候她收拾好东西跟夏宇一道出门,那心理医生的诊所在市区,从家里过去倒车了两个多小时,到了诊所所在的写字楼,看着那全玻璃外墙冷冰冰的高楼夏宇脸色很差,夏晴笑着叹气,温柔的牵起了哥哥的手。 这段时间里,夏宇依赖夏晴很多。 他把所有的秘密,包括第二只死猫的尸体,包括他频繁失忆的状态,甚至包括他很长时间以来一直郁郁不得志的心情,都全部告诉了夏晴。 在妹妹温柔的倾听中,他把什么都说了出来,然后兄妹俩对照着网上的病情描述一点点分析,一点点疏导。 这一周的时间,是兄妹俩关系最融洽的一周,也是夏宇身心最放松的一周,他甚至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发病了,他清楚的记得白天做过的每一件事,晚上的手铐也从没解开过,大学城的死猫已经不再出现,而他,似乎已经开始渐渐痊愈。 这一切,都是夏晴的功劳。 她在他最无助最脆弱的时候一直陪伴他,哪怕他做了这种事都没弃他不顾,从夏晴身上,夏宇感受到了出生以来久违的温暖。 此刻,兄妹俩手牵着手搭乘电梯往上,夏晴手心的温度点点传递过来,片刻她笑着紧了紧掌心:“哥哥,是不是很紧张?” 轻柔一句,夏宇偏头望上夏晴的笑容,家里条件不好,她双休日都穿着校服,清秀的一张小脸带着柔柔静静的光。 夏宇摇头,片刻有点点头,他的确紧张,手心里都是汗。 呵呵,夏晴安抚笑起来:“不要紧张,关于病症我们不是都查过了么,并不是很困难的病,只要努力一定能治好,而且那个医生也非常非常厉害,交给他我们就放心吧” 夏晴找到的心理医生,竟是大有来头。 那一天从网上搜出那医生的信息,夏宇看着那年轻医生头上一连串的学位同职称大跌眼镜,根本想象不到夏晴居然能找到这样的人物,一问,居然还是免费的 他又迟疑起来:“小晴,那个穆医生,真的是我们网上看到的那个么?他真的肯免费为我治疗?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嗯?”夏晴哼了一声,抬头望来,那一刻不知是不是灯光作用,那一双青黑的眼里甚至像是有幽光闪过,下一刻夏晴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哪有什么阴谋啊,哥哥你电视看太多啦而且就我们兄妹这样的,还能有什么好阴谋的?~” 说着夏晴拍了拍夏宇的肩,以示淡定:“穆医生说了,哥哥的病症很可能是罕见的双重人格分裂症,医学研究上很有价值才破例给我们免费的,其实可能我们问他要研究费他都会同意呢,哥哥不要想太多了。” “总之我们这次来就是好好治病,我知道精神疾病的治疗是长期的,我会陪着哥哥你挺过全部阶段的到时候我考来大学城,我们兄妹好好在一起,嗯,然后等哥哥好一点了我还可以帮着你一起去追嫂嫂嘿嘿,所以你不要再犹豫啦,快点看好病,幸福的生活正朝着我们招手呢” 这段时间,夏晴一直都是这样积极的推动他前进。 话说多了,夏宇甚至把他对吴清莹的好感都告诉了夏晴,那天之后她就特别起劲,天天把嫂嫂两个字挂在嘴边。 夏宇知道,夏晴跟她一样,渴望家庭的温暖已经太久,她这样说多了,他也开始越来越期待,是啊,等到他好些了,就能去追求吴清莹,拥有美好的爱情以后拥有幸福的家庭,这一切,都在前方 这么想着的下一秒,电梯到达十三层,叮的一声门应声而来,夏宇牵着夏晴,缓缓走了出去。 … 安静的整个大厦十三层,都是穆医生的心理诊所。 这位穆医生是海归心理学博士,毕业于美国名校,在中外著名心理学杂志上发表过多篇论文,回国之后开设私人诊所,以往接待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 这些消息,在这一刻得到充分证实,夏宇站在前台偷偷环视一周,四周的装潢摆设显然都非常高档,他们兄妹什么都不敢碰,傻傻站了一会儿,终于等来了迎宾的护士。 “夏先生夏小姐您们好,十一点的预约,穆医生已经在里间等候,请您们随我过来。” 护士小姐长得很漂亮,一身白色的工作服看着都比普通医院的考究,夏宇夏晴老老实实跟着护士一路走过长长的回廊,这里的保密措施果然做得非常好,没有其他的病人,也绝对不会被过多的外人看到,护士最终停在一扇大门前,笑吟吟转身。 “夏先生夏小姐,里面就是穆医生的诊疗室了,进去之后先填写基本信息表,然后就可以就诊了。” 护士说完鞠了一躬,为他们打开门之后就走了。 夏宇从门缝探头看了一眼,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猥琐赶忙拉着夏晴直接走了进去,门内的房间很大,欧式的装修风格,沙发壁炉绒毯书柜一应俱全,看着温馨又舒适。 夏宇感叹着四处打量的时候,房间角落一扇门缓缓开启,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人缓缓推着一把轮椅走了出来。 两人靠近的时候,夏晴捏了捏夏宇的手,他猛然回头,看见男人的时候惊了惊,随即看见轮椅上的女孩,微微愣了神。 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二十出头,长发,纤细,一张脸,混合着西方佳丽的精致风情与东方美人的温婉清丽,超出了夏宇以往见过的所有美丽。 女孩看得出来是个混血,发色有些淡,肤色也很白,一双眼却是清透的黑色,深不见底。 身着一身墨蓝色的洋装端坐在轮椅上,她被男人推着靠近,若不是到了近处微微抬眼,他甚至都要以为她是个做工精巧的洋娃娃,下一刻女孩淡淡勾唇,递出两张表格来。 “哥哥和妹妹,请填上基本信息。” 女孩开口,音调微微含糊,中文咬字并不清楚。 夏宇这才从惊艳中回过神来,神色稍有羞涩的接过了表格。 那两张表看着很正常,只是出现在眼前的女孩和她身后的黑衣男人,却怎么看都和心理咨询没有半点关系。 夏宇在沙发上坐下来,填写个人信息,他的个性使得他再好奇也不敢去多瞄一眼对面那漂亮的那女孩,边填着他边想,资料上说穆医生是留过学的,这个女孩看来也是从国外来的,多半是穆医生带的学生? 再是设想到方耀文同他们的关系,他更加确定了,不能因为对方是个残疾人就歧视别人,话说残疾人在国外待遇还是很高的,能去读书并跟着一个知名医生实习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就是这样吧。 这样想着的时候,沙发对面,端坐在轮椅上的女孩也在静静打量着兄妹俩。 她似是很喜欢从他人的微表情里揣测对方的年头,在夏宇像是终于说服了自己一样微微扬眉的时候,女孩漆黑的一双眼里也浅浅带起了一抹幽光,只是那抹光亮却是冰凉,一瞬流转,谁也没有看见。 兄妹二人相继填完表格交了上去。 女孩翻过第一页,轻笑开来:“哥哥的愿望是,想早日治好病。” 她抬起眼来,嘴角的弧度微微有些意味深长:“双重人格不好么?自己做不到的事,就可以交给另一个人来做。” 被那双漆黑的眼望着,夏宇有一瞬忪愣,随即明白过来女孩话中的意思,心里非常不舒服。 她这是什么意思,暗示他软弱?她是觉得他是有很多事情自己办不到,所以才生出了另一个人格,成为更加强大的自己? 这样的想法夏宇无从反驳,因为双重人格出现的最常见原因,就是因为本体想要回避伤痛或者觉得无能为力。 这样的时候,因为本体的愿望,主动在心底滋生出了新的人格来扮演新的角色或者解决困境; 只是他的第二人格是个杀猫的变态好么,他需要他来为他做什么? 夏宇负气的摇了摇头:“双重人格有什么好?你会希望出现一个不在你掌控中的人,用你的身体来做你不知道的事?这种事我完全不能接受,我一定要把第二人格给除掉” 夏宇坚定话落,语气并不好,对面的女孩没有接话,甚至脸上淡淡的笑意都没有褪去,她随即轻垂了眼。 “好了,穆医生已经在诊疗室了,哥哥请过去吧。” 她开口,房间另一头的门就打开了,之后夏晴就不能再跟去,夏宇交代了几句,独自进了那扇大门。 当门再次关上,这一次接待室里只余下了夏晴和那女孩,夏晴坐了一会儿,拿着书包站起来。 “我需要出去等吗,还是可以留在这里?” 她轻声开口,询问时声音细声细气的,看着腼腆又清纯。 对面的女孩眸光浅淡,抬头望上夏晴微微羞涩的表情,片刻摇头:“妹妹可以留在这里。不过你没有写,你的愿望是什么?” “嗯?我也需要写么?”夏晴眨了眨眼。 “当然,妹妹的愿望是很重要的。”女孩笑答。 “是吧,呵呵…” 夏晴跟着笑起来,笑着似有羞涩的低下了头:“我以为你们一定都知道的呢,我的愿望,当然是希望能跟哥哥永远在一起。” 那一句愿望,是多么的温暖多情,女孩淡望上夏晴微红的脸,轻扬的嘴角,隐隐带着深意。 “是么,没有其他了?” “是啊,还会有什么?” 夏晴反问,清亮的一双墨瞳里,满满的,尽是眷恋柔情。 另一头,夏宇借由接待室的门进入诊疗室,那是同外头的那房间差不多的一间密室,里头装修非常豪华,看着也很舒适,穆医生已经在房间里等候,看见他笑着起身走了过来。 “夏先生您好,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私人心里咨询师,我姓穆,穆云初。” 穆云初,临江本地人,看年纪三十多岁,温文尔雅,五官俊朗,这个年纪已是国际上小有名气的心理医师,称得上青年才俊。 出现在夏宇面前的他,穿着一身考究西服,并不是夏宇之前想象的医生的模样,反而更加像国外上流社会的绅士,他甚至看到他西装背心的口袋里揣着一个怀表,细致的金链子垂下,平添贵气。 第一次看诊,夏宇有些拘谨,对上明显衣着光鲜的医生,他更加没有倾诉自己那些糟心事的**。 夏宇开始打退堂鼓,甚至想随便糊弄过去今天的诊疗后再也不来。 说实话心理疾病相对其他病症而言神乎其神,特别是他这一种,发病状态下他自己完全失去知觉,便更容易心生疑虑。 半个小时后,穆云初带着夏宇聊过童年和如今的生活中的一些情况,他看得出来夏宇放不开,也并没有信任他,穆云初不再追问,放下了手中的记录笔。 “夏先生,我们不妨先撇开你的情况,谈一些看法如何?我想知道,在你的理解里,你的第二重人格,是一个怎样人?” V170 驾驭多人格! 双重人格乃至多重人格的出现,并不是一件简单而随机的事。。しw0。 当今社会压力大的人很多,高压之下,或轻微或严重,很多人都会产生一些心理问题。 比较轻微的心理疾病,有类似强迫症,社交恐慌或者各种不能为人知的性癖等等。 这些疾病的共通点是无害,隐蔽,大多不会对周围人照成太大困然。 当然这些病症如果放任不管,也会慢慢加深成较为严重的精神疾病。 相对较为严重的心理疾病,有精神分裂,自闭症,厌食症等等。 心理疾病一旦上升为精神疾病,会极度影响患者的生活,并伴随着不间断的自杀倾向,甚至严重到一定程度时将危害到患者或周围人的生命安全。 而在严重的精神疾病中,人格分裂症是非常稀少且严重的一种病症,治愈的可能性极低,只能通过药物和长期精神疏导慢慢控制病情,且反复复发的可能性非常高。 故而夏宇的病,并不是是个压力大或者生活不如意的人就得得上的,某种意义上而言在心理医生眼中,他甚至是大熊猫病患一样的存在。 而同时,若是夏宇确诊为人格分裂症患者,他的从属人格的出现也绝对是有迹可循。 可以说,从属人格是由自主人格的期望而生,是他们内心渴望的映射,亦是他们鲜为人知的情绪的宣泄; 只是如今的情况,似乎便是连夏宇自己都理不清出自己掩埋最深的渴望或情绪是什么,而穆云初今天的任务,就是至少要帮他正视自己。 当穆云初淡淡一句问出口来,夏宇微微愣神,随即苦笑。 他的第二人格是一个怎样的人?那不是身为医生的对方需要告诉他的答案么? 用着他那一堆催眠也好诱导也好,反正就是各种各样高尖深的手段把他体内沉睡的那个恶魔逼出来,好好盘问清楚,然后想办法解决掉,这才是心理治疗的根本目的不是么?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绕着圈子探听他的*,试图剖析他最软弱无助的一面,他可不是用自己的不堪来给这个高大上的穆医生增添谈资的! 再一次绕到了负面情绪之中,夏宇心中漫上寒意,片刻冷冷笑起来。 “穆医生,实话告诉你吧,我还真不知道那个第二人格会是什么人。说实话,我和那种变态会有交集?都说第二人格是主人格期望的衍生,可是我真的不清楚杀猫和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你非要让我说,我只能说,也许我和那个杀猫的变态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我自己误会了。” “再或者,我就是一个奇葩的神经病,让一个罪人占了我的身体做了很多坏事,这些事根本不是我想做的,也完全没有反应我的期望!我认为第二个人格是个怎样的人?他就是一个变态,没有道理可讲的变态!” 夏宇恶狠狠开口,一番话说来,语气和表情都非常不好。 话落,他甚至往后一仰,双手环胸做出防御姿态,轻佻了眉梢:“所以穆医生,我觉得你今天的方向是错了,你不该来问我,而是该想办法他弄出来,问清楚他要什么,怎样才肯走,然后跟我一起把他消灭,这样我病好了,你也治好一个百年难遇的人格分裂患者,皆大欢喜,可喜可贺!” 夏宇挑衅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他显然并不满意今天的治疗程序。 面对这样的反应,穆云初却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绪,甚至似乎习以为常,的确,像夏宇这样敏感又自卑的人,轻易很难同别人张开心扉; 不过换一个角度,越是这样个性的人越单纯,只要找到适合的切入点将他的保护层打碎,内里的东西,便是一目了然。 沉默三秒,穆云初笑起来。 穆云初长得风度翩翩,年轻有为,的确很容易给人照成压迫感。 当然这份压迫感只要转化得当,很快便能成为牵引患者按照自己意图行动的主导权,毕竟患者往往脆弱,依附强者,是其本能。 笑着,穆云初淡淡开了口:“看来,夏先生对人格分裂症已经有了一些基本了解,只是有一点,我觉得夏先生想错了,人格分裂的确是一种病,只是人体内的从属人格却并不是邪恶的存在,与主人格之间更不是完全敌对的关系,对于仇视从属人格这一点,我希望你能转变过来。” 例如,有的人格分裂症患者幼年常年遭遇家暴,长大后便会衍生出一个强大凶悍的从属人格来保护自己; 再比如,有的人格分裂症患者是因为失去非常重要的亲人,沉溺痛苦之中难以自拔,最后衍生出了一个同死去亲人一模一样的从属人格,聊以慰藉。 穆云初淡淡举出两个例子,微笑抬头:“那么夏先生觉得,如果上述两个案例里的患者没有患上人格分裂症,他们的人生又会是什么样?” “第一个患者,他可能成长为一个懦弱无能的胆小鬼,最终死于家暴,或者自杀身亡。” “第二个患者,也很有可能因为痛苦无法排遣,选择死亡,或者患上抑郁症,最终精神崩溃,再也无法像一个正常人一般生活。” 望上夏宇欲言又止的表情,穆云初先一步道出他的心声:“当然,你可以认为无论那一种情况都是病,只是病症不同而已。但是基本而言,人能好好活下去,总比死了好,能拥有正常的人生,总比住在精神病院,了此残生好。” 历史上,有案例可循的人格分裂症患者并不多,却也有几个案子可供探讨。 例如这个世上第一例被作为双重人格分裂症定性的案例——安娜案例。 “安娜小姐,是早期心理学家琼斯布鲁尔的病人,说起琼斯可能听过的人很少,但是提到早期精神分析学派创始人弗洛伊德,相信夏先生应该也就有所耳闻了。而这个琼斯,是大师弗洛伊德的导师,当时便是由他担任了安娜小姐的主治医生。” “安娜案例的具体情况这里我就不累述了,想跟夏先生提到的一点,是这位患者安娜小姐,最后定性为双重人格分裂症,其中一个人格个性随和软弱,另一人格强悍暴躁,两个人格拥有不同属性,擅长不同领域,而最终,安娜小姐的双重人格虽然没有得到治愈,却也没有成为她人生的阻碍。” 夏宇微微诧异的表情中,穆云初淡笑起来,平和的声线,带着坚定: “随后的几十年间,安娜小姐的核心人格,便是随和软弱的那一个,成为了一名优秀的文化工作者;而从属人格,强悍的那一个,则让她成为了一名女权主义者和改革家,最后凭借两个人格的杰出表现,她成为了对历史乃至国家发展都有影响力的人物,名留青史。” “告诉夏先生这个案例,我想表达的,是人格分裂症同普通精神疾病的区别。普通精神疾病只会限制人生,而人格分裂症,反而可能给人生提供更多更好的选择——” “只要驾驭得好,掌控得益,不同的人格之间互相弥补,甚至可能成为极大的助力,开拓出全新的人生道路。” 这一句出口,观点的奇异程度早已突破天际。 呆愣望上穆云初微微发亮的眼神,夏宇发觉这个穆医生,对着人格分裂症有着异于常人的态度,当然,也带着不同寻常的痴迷! 这是他连日来在网上看了这么多资料里,第一个跟他提起人格分裂是好事,还扬言要去驾驭去掌控其他人格的人,在他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只是啊,谁不想要有更辉煌的人生,想要出人头地更上一层楼,拥有夏宇这样人生经历的人,对成功自然更加渴望! 那安娜小姐案例,就像是成为了一个启示,是啊,如果现实中有糅合了两个人格的优点成为了更加强大的人的例子,那为什么他就没有可能走上同样的路? 这一刻,夏宇终于恍惚有些明白了,之前接待室的混血女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而这个穆医生,他显然不是个平常人,不但拥有惊人的学识和才华,对于疾病也有自己独到见解更是独一无二,这个世上缺的不就是这样的人么,作为一个全新理论的先驱,当然比那些只会遵循前人脚步一板一眼的研究者要厉害! 人格分裂症很难治愈,或许融合才是另一条更优的选择。 反正他现在已经这样了,为什么不跟着一个厉害的人,尝试一种新的可能性? 抬眼,望上穆云初随和又平静的容颜,夏宇被这番言论感染,已经微微动摇起来。 他藏不住心事,自是心中一点点的变化都被穆云初敏锐捕捉到了,下一刻他微微展颜,指尖在记录本上轻敲了一下。 “看来夏先生对我的观点也持有几分赞成态度,那么不妨我们今天就来试一下,了解你的从属人格。” 说着他站起来,去桌边拖出两把椅子来。 “虽说从属人格和主人格是无法同时存在的,但这并不代表两个人格之间就完全没有交流的可能性。” “借由一定媒介,我们就来尝试一下,听听从属人格的心声吧。” … 穆云初介绍给夏宇的方法,学名为格式塔疗法,是针对人格分裂症的一项基础治疗手段,听起来很高大上,操作起来却并不复杂。 今天他们主要运用的,是格式塔疗法里的empty—chair(空椅技术),实现对人格的内射外显。 即,在核心人格清醒的状态下,通过对从属人格的演示,达到让两个人格互相交流的目的。 穆云初首先让夏宇放松,告诉他这个疗法并不会导致从属人格的直接出现,让他无需紧张,只需表现出自己最平常的状态。 之后他让夏宇坐在一把椅子上,将那把椅子赋予“正”的形象,告诉他坐在这个椅子上的他,就是他平时的样子,用他平时的思维方式来回答考虑所有的问题; 反之,当他换去另一把椅子,则代表的“反”,需要用想反的态度考虑问题,要做的,类似于自我反驳自己先前说过的话。 而他想要一正一反两个夏宇探讨的问题,便是对于学校的那群野猫的看法。 夏宇首先坐到了正的椅子上。 冷不丁的让他谈论野猫,他一时还真想不到该说什么。 “…那群野猫,挺可爱的…平时也不怎么打扰别人,学校也没管,其实我平时也没太注意它们…” 他随便说了几句事实,抬眼询问穆云初,得到他微笑肯定的答复之后,依照指示坐到了反的椅子上。 这一下,他反而更加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那群野猫,其实也有比较烦的时候…”他好像只是为了反驳而反驳,想了想,想到一个点,“有一次我经过中心区,看见它们在翻垃圾,弄得到处都脏兮兮的,其实很不好。” 话落,他换回了正椅子。 “但是它们也不是所有的时候都去翻垃圾的,因为很多时候其实都有女生拿东西去喂它们,当然男生也有,学校并不禁止学生喂猫呢。” 他去了反的椅子。 “有一次,我还看到一个女生,呵呵,拿了一大罐猫罐头过来,我在超市看到过,那罐头很贵的。不过有的人就是有钱呗,只要喜欢他们也不在乎。” 正椅子:“我有时候就想,其实做一只猫真的很开心啊,又不需要努力,每天只要出来卖个萌,晒晒太阳,多得是人过去照顾呵呵,其实比起很多人来说,活得还要开心呢…” 反椅子:“但是我有时候又想,凭什么呢?凭什么一只猫都能活得这么开心,很多人却不可以?当然,我知道人的出生是不能选择的,人生而不平等,但是猫,连猫都…呵呵…” 说着,夏宇慢慢打开了话匣子。 说到后来,椅子一直换,却仿佛已经分不清正反了。 “比如我吧,过得一直不如意,什么都只能靠自己,什么背景都没有,明明过得那么辛苦,还要被鄙视还要被嫌弃…” “其实我知道的,要不是我学习好,班上很多人都看不起我,或者说,他们现在其实暗地里也看不起我,但是却没有明确表露出来。毕竟以后我很可能会出人头地,他们要留下我这个人脉,为了将来好。” “对了,我们在说猫,不好意思我刚刚走题了。那些猫…呵呵…” “那些猫,呵,那些猫有什么呢?其实它们本来和我一样不是么,野猫,无家可归,其实比我更可怜。” “结果呢,就是因为长得可爱一点,只要卖卖萌,就多的是人去讨好去照顾。穆医生,你是没看见每天中午那些喂猫的女生,一个个笑得是有多灿烂,对着我的时候,却是各种回避嫌弃!” “只是她们就没想过么,这个世上明明有更多人比猫过得辛苦多了,她们当然没想过,因为她们只选择自己想要照顾的东西照顾,看似有爱心,还不是自私!” 说到这里,夏宇一下站起来,这一次已经忘记要坐回去。 “人都是自私的,自以为是选择厌弃谁,自以为是选择照顾谁讨好谁!只是凭什么,凭什么我这么努力,就要活得比猫还不如?!父母车祸是我的错吗?家里没钱没地位一穷二白是我的错?!” “我明明学习那么好,明明做了能做的一切,为什么还要被鄙视还要被嫌弃,为什么永远都是被挑挑拣拣的那一个!就连猫都比我强,就连猫过的都比我好,它们是如意啊,吃着嗟来之食都不用觉得丢人,因为它们就是一群畜生,本来就不用顾虑面子本来就是依附人存在的,我又何必要去…!” 滔滔不绝,一下子将心底所有的感情倾倒而出,说到这里的时候,夏宇戛然而停! 他想说的,他又何必要去在意一群畜生,嫉妒一群畜生… … 他原来,嫉妒一群畜生?!… 这样的念头脑海之中一闪而过,夏宇一瞬惊得手脚冰凉,死死瞪上穆云初云淡风轻的脸,他生怕他看出他的不堪来! 下一刻穆云初也站了起来,却是一如既往笑得随和。 “是不是感觉舒服一些了,把心里不舒服的情绪发泄出来,轻松很多了吧。”他淡笑开口。 “…嗯…嗯。”夏宇只能轻应。 穆云初点点头,下了总结。 “初步来看,你的从属人格做出杀猫的举动,其实意义,并不在猫,而在于那些让你感受到了不公正待遇的人。” 望上夏宇局促的神色,穆云初淡淡安抚: “你也不需要有什么不安的想法,我是你的医生,你要记住我永远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我有保密义务,同时我也不觉得感情的宣泄有错,当然从现在开始,你要尝试新的宣泄方式。” “你之前提到过,这段时间你尝试跟妹妹夏晴聊天,放松了心情之后,从属人格没有在出现,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点。” “此外,作为要掌控全局的核心人格,你现在要做的,是要强化自己的主人格的能力,要知道,人格分裂案例中,也有主人格太过薄弱最后被从属人格永远取代的例子,所以你现在要做的,是要让核心人格尽量强大起来,真正成为主导。” “…那我应该怎么做?”夏宇愣愣应道。 轻轻将椅子放回原处,穆云初转身,思量一刻:“或者,是否尝试,先向从属人格靠拢看看?” 平时就发泄出自己的不满来,对于感觉不好的人或事,学会勇于正面对待,做掉现在依靠从属人格才能做的事! “这样,待到从属人格已经不需要暴力行事之后,我们再来好好挖掘他,看看他是谁,都有怎样的才能,然后好好加以利用。” 淡淡望上夏宇的双眼,穆云初笑得,让他微微有些发寒:“这一点不容易做到,但是做到了,便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里程碑!” “我想要的,是打造人格分裂病史上最优最强大的患者,或者可以称之为,融合多种最优才能无与伦比的天才!这一点很难,夏先生,你愿意,同我一起努力吗?” —— 那一日,一场心理治疗,简直如同开启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将夏宇战战兢兢的摆在了一个进退维谷的死角! 同一刻,当夏宇承受着内心巨大的冲击煎熬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等候在接待室的夏晴正打开手机,一条条刷新着短信。 这段时间里她的重心一直在哥哥的病上,已经很久没有接过生意了。 援交这样的事到底不是见得了光的,如今她已经很少接生客,只是这几天却是一个新客人频繁联系她,已经有点骚扰之嫌。 其实夏宇在人工湖差点遇袭的那一晚,她本是依约去见那个客人的。 夏晴做事还算谨慎,每次有新的客人总是要偷偷暗中先观察对方一次,确定对方到底是不是真的客人看上去好不好拿捏,再做打算。 那天她见到的是个矮矮胖胖的男生,自称是临江大学金融系大四的学生。 她随后去网上查了一下信息,找到了男生的个人主页,判断他是个有点小钱然后没什么女人缘的主,和她以往接过的很多客人差不多,都是想要靠她这种女人在毕业之前打破处男魔咒。 这样的人很好打发,她欣然接了生意,却是后来回去的途中,她意外撞上了埋伏的事还受了伤,之后交易的事自然搁浅她不再联系那个男生,没想到对方还挺执着,已经找了她两个星期。 想着,夏晴翻到了最新一条短信。 那短信写得很诚恳,甚至罗列出了一整套的约会方案,买她的一天,愿意出一千元。 看来对方的确很单纯,而且已经等得很焦急。 想着,夏晴终于勾唇,将短信回了过去。 … 六月的日子,天高云淡,夏季悄然来临。 每一年的高考三天,都是每个城市的重中之重,特别是临江这样的大城市,高校多学生也多,高考三天几乎全城严正以待,一切都为考生开道。 三日之后,高考终于结束,气氛放松下来,便是夏风都变得愈发轻柔,这一个周末,高三学生彻底脱管,步入了最放浪形骸的三个月大长假! 六月初不是大学放假的时间,七月的期末考也还远,这一日寻常一个周末,大学生们自习的自习约会的约会,学校里气氛悠然闲适。 周日早,夏晴收拾打扮了一下,换上校服出了门。 她并不是没有平时穿的衣服,却是到哪里都更喜欢穿着她这一身宽宽大大土不拉几的校服,特别是今天的这样的时候,像是讽刺一样,她更是愿意穿着这身衣服去见客人,高考都结束了,依旧乐此不疲。 长发扎成了两个马尾辫,背了一个小挎包,穿着一双白球鞋,夏晴做了最清纯可人的打扮出门。 走出楼道到了大街上,娇小的女孩一张白皙清秀的小脸透着淡淡红晕,微微低头的样子带出一抹温柔羞涩,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单纯的有些漂亮的小姑娘,当然,便是有谁看见了她同客人见面,也断断猜不出个中缘由来。 今天夏宇去了实验室。 他请假了好多天已经不能再找借口了,当然更大一部分原因应该是上周在穆医生那里受了刺激,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便用忙碌和吴清莹来填满生活,麻痹自己。 而从诊所回来之后,夏晴表现得一直很淡定,她给了夏宇空间没再过问病情的事,同时一门心思度过了高考。 现在她一边走在路上一边给夏宇发短信,说要跟同学出去玩,今天晚点回来,走着便到了大学城东门前。 她跟客人,就约在校东门见面。 快到的时候她放下常用的手机,拿出另一部,刚刚准备发短信,拐角小店里一下冲出个跟朋友打闹的孩子来,看也没看一头撞在她身上! 夏晴个子矮身子单薄,被那么一撞整个人一屁股就摔到了地上,手机也摔了出去。 闯了祸的小孩是个熊孩子,不但不慌张还笑嘻嘻的对夏晴做了个鬼脸飞快逃走了! 夏晴愣愣在地上坐了一秒,旁边一个好心的男生赶忙过来扶她,她回过神来慌忙转身找手机,一偏头,看见不远处的树下,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生正微微弯腰,伸手把她的手机捡了起来。 随着俯身那一个动作,女生一头齐腰的黑发柔柔轻垂了下来,如同墨色的瀑布一般,填满了视线。 随后,她微微抬头,随意将发丝别到耳后,淡望来一眼的时候,现出的那张容颜,肌肤清透无暇五官明艳无双,单单只是一眼,便似将耳边轻绕的风都望得抬高了三分热度,让夏晴微微愣住。 呆愣一秒后夏晴回过神来,那是公安大校,安浔。 回神的下一秒,对方似若有似无的弯了弯嘴角,拿着她的手机款款走了过来。 很早的时候,夏晴就知道了安浔。 她在心里一直称呼她为美人学姐,因为她长得真的非常非常漂亮。 不同于如今市面上要么长相清纯要么漂亮却辨识度不高的同质美女,安浔的漂亮更特别,凌驾于两者之上。 她的五官属于艳丽型,当然气质和身材更加是。 便是今天,她穿着一条普普通通甚至不收腰不露腿的布白裙子,整个人看着却和清纯沾不上半点关系,无论是那淡淡慵懒的眉目还是浅浅上扬的红唇,无不是勾人的风情,妖娆,却全然不觉俗媚。 夏晴自己属于长得比较寡淡的类型,所以也许潜意识里有些向往这样更张扬惊艳的模样。 待到安浔走近,她微微抬头望上她的眼,安浔足足比她高了大半个头,这样身高差,更让她感觉到了一丝压迫感。 一旁助人为乐的男生回过神来,早已不敢直视美人一步三回头的溜走了。 夏晴呆呆站在原处,看着安浔眸光淡淡,随意将她的手机递过来。 对上那双青黑如玉的眼,夏晴微微恍惚,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有一次接客,那男生在最后最激动的关口狠狠叫出的是她的名字,是小浔… 想到的时候,夏晴有些囧,竟是难得羞涩的有些红了脸。 当然她接触的客人大多都是只为歪歪的宅男,以女神为**对象的是大多数,然后一边歪歪着跟女神这样那样色色的事,一面来找她这样的姑娘做那样这样更色的事… 下一秒,那一抹红晕入眼,安浔微微轻挑了眉梢,浅浅,笑开来。 笑着,她靠近了一步,低头的时候,清浅呼吸都像散在了夏晴耳边。 “妹妹,走路的时候当心,重要的东西要放好啊。” 她轻轻开口一句,随即抬头,望上夏晴微愣的表情,再是笑了笑,错开她,走远了。 原地,因着方才那一瞬的靠近夏晴还僵硬着愣在那里,半晌才反应过来一回头,那抹浅淡的白影已经走过马路,到了一辆越野车前。 恍惚间,夏晴忽然记起,这几天里这时她第二次被人叫做妹妹,一次是心理诊所那轮椅上的女孩,一次便是现在… 两道女声,两个都是美人,同样清浅的声线,同样的眸光幽然,她忽然发现,前后两人竟是出离的相像,从气质,到给人的感觉。 唯有不同的,是这安浔学姐,更妖娆也更妩媚,一双墨瞳,清澈冰凉,竟是让她在触上的瞬间,一瞬战栗! 忘了客人也忘了掩饰,女孩直愣的目光中,安浔拉开车门,上了路边停泊的黑车。 今天约会,她打扮得很漂亮。 路边霍城已经等了片刻,方才一幕他也看见了,此刻收回目光来,看安浔转身扣上安全带,她的心情好像很好,让他对路边的女孩多看了两眼。 系好安全带,安浔回过头来,目光触上,她浅浅一笑,整个人恬静美好。 她今天穿了一身雪白的裙子,长发披着,不施粉黛,没有做任何更刻意的打扮。 只是这一身白裙已是特别,她知道,他很喜欢穿成这样。 果然,对面那双青黑墨瞳里下一刻便带起柔柔笑意,霍城跟着弯了弯嘴角。 两人现在每周约会一次,见面的时间不多,气氛却一直很好,热恋期,便是这样不说话不做什么纯腻歪在一起都够够的了。 安浔的笑容显然带着求夸赞的意思,霍城打燃发动机,顿了顿:“今天这样穿很好看。” 他一般只有这样贫乏的形容词,一句好看已经涵盖千言万语,是他能发挥的最高实力。 “嗯。”话落,安浔无声咧了咧嘴角,轻应一声的时候,眨了眨眼,“也很好脱。” 散漫一句,她随口笑着就说出来,语气像是谈论今天天气真好啊我想吃包子那样愉悦而平淡。 那一句出口霍城正换挡倒车,被噎得差一点档都挂错了,一偏头对上那双含笑的眼。 安浔她,古灵精怪…其实已经不止一次了,她冷不丁的冒出这样的话,玩笑开得无遮无拦… 听着这样的荤段子以霍城的个性怎么可能接得下话,微微皱眉他看过去,神色隐忍无奈。 却是他越是这样她越是肆无忌惮,安浔笑了,两眼笑得亮晶晶的,她还要故意往后缩:“啧,你看什么,现在就想来脱?” 还说! 说着她还要躲,煞有其事的样子弄得霍城忍不住伸手去捏她的脸,两人闹了一会儿,根本没啥男神女神样,玩够了安浔手机忽然响了,她掐着霍城的手翻出手机,看了一眼飞快接起来。 “喂,郁队。”那一声里还带着隐隐笑意。 话筒那边郁勇没听出异常:“安浔,你在学校么,在的话去方教授那里取份检验报告。” “好。”举手之劳安浔应得很快,“是上次林爽的验伤报告么?方教授的话,是去二军大?” 一句出口,霍城抬头。 安浔听着郁勇的吩咐,没有注意其他。 林爽的案子就是死猫案,这个案子武陵区警局已经立案,却不是刑事案件不归刑侦队管,让安浔去取文件也就是看她近帮个忙。 “嗯,方教授今晚要出差,所以文件先去取。取回之后你妥善保管,晚上经保文处的同事过来拿。” “好的,明白。” 安浔利落点头应了,挂断电话偏过头:“我要先去二军大取份文件,开车过去吧,二军大门口能停车。” 一句话落,霍城却是没有反应,双眼轻垂着,辨不清情绪。 两人刚才还在闹,手还牵在一起,握着她指尖的他的掌心,隐隐发烫。 安浔微微皱眉,刚要开口,霍城忽而抬眼。 “方耀文?” 那青黑墨瞳一瞬入眼,那一句,声线转凉。 V171 耽误时间! 那一句出口,语气微显冰凉。 两人的手还交握在一起,传递而来的体温,似更加滚烫。 望上那双青黑墨瞳安浔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霍城他,很在意方耀文。 那个她只打过一次照面的法医学专家,因为无关紧要从未深入研究过的一个人,当然,同霍城的确有些渊源。 方耀文,是莫锦心的前男友。 或者准确的说,该是莫锦心嫁给霍城的哥哥之前,谈过的,最后一个男朋友。 他是莫锦心曾经很喜欢的人。 想到这里,安浔心里顿了顿,忽而勾唇:“怎么了?认识的?” 她问得很随意,神情看不出丝毫端倪。 淡淡一句话落,霍城像是恍然回神,他抬眼一眼望上对面那双清亮的眼,安浔的眸光从来很盛,像是能一瞬望到人心底去。 那样的光亮中不知是想要掩饰什么,霍城下意识回避。 “嗯。” 他低头,应得很轻,看样子心里的想法千丝万缕,却是一个字都不想提起。 那样的反应全然落入眼中,安浔神色没有半分变化,车内空气静谧,她转身的时候,把手抽了回来。 “走吧,先去二军大拿文件,然后我还要放回寝室。今天安排紧,别耽误时间了。” 她淡淡吩咐,话落正好有短信进来,她低头回复,不再言语。 安浔开心与不开心的时候会表现很明显,但是生不生气在不在意一件事,并不一定每次都能让人看出来。 另一边,手心之前微凉的触感还在,此刻一瞬抽离,心底像是有些怅然若失。 霍城低头望了望指尖,再抬头盯着安浔的侧脸看了几秒,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化解。 片刻沉默之后,他终是将车倒出,开往二军大。 二军大坐落在临江大学城西北面,从东门过去横穿过去,车程不到两分钟。 拥有着三栋二十四层高楼的二军大算得上大学城的地标型大学,建筑风格同其他学校差异很大,显得更加现代化,也更商业化。 那三栋大楼,第一栋为第二军医大学附属医院住院部,第二栋为学校教学楼与职工办公室,而第三栋则是实验楼,安浔要去的法医学实验室便在第三栋高楼内。 依照郁勇发来的短信,安浔差使着霍城开到目的地,利用通行证进了学校,直接到了实验楼楼下。 周日的早晨,又是个晴好的天气,哪里学生都多,安浔看了看窗外,回头的时候甚至笑意轻柔:“你就在车上等我吧,免得被人看到了。” 她说完就下车了,没给霍城回答的机会。 那句话显然是意有所指,不能被人看见,暗指他们现在不能一再曝光的关系,今天她毫不在意旧事重提,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气他… 原处,霍城沉默不语,心里当然不会高兴,盯着安浔走远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他微微抿唇,神色复杂。 他知道她不开心了,原因在他。 他不想这样,却是掩饰不了。 在听见方耀文三个字的一霎,他的心境就变了,甚至有一种非常任性的情绪牢牢占据着身心,他不想让她去见那个人,特别是今天这样,穿着那样一身衣服 乌黑的长发披散身后,一席雪色长裙长至脚踝,不远处女孩的背影,娉娉婷婷,金色艳阳下,犹如一朵最澄净怡人的,引人遐思,诱人靠近。 安浔一直很漂亮。 只是今日尤为特别。 今天这一身白裙,像极了当年的莫锦心最爱的打扮… … 另一边,安浔头也没回径直走远了。 进了实验楼,上到四楼,她一路神色都有些冷淡,周围经过的学生好几个认出她来,好奇打量上几眼就擦身而过。 公安大校,是个大大的冰山冷美人,很多人在心里默默这样下了判断。 四楼实验室里,方耀文正带着一群法医学的学生梳理这一学期的实训知识。 下周就是实训课期末考,今天的学习是考前最后一次复习,法医学系二十来名学生全部到齐,此刻各个神情专注挤在实验室角落里,捧着笔记本盯着方耀文完成一系列脏器解剖。 方耀文话很少,同学生的互动基本都以提问回答式完成,偶尔在解剖的过程中传授一两点小技巧,这种简直是金玉良言,一定要用笔记下来 人群中,夏宇站在最靠前的位置,两眼一直没有移开过方耀文轻持解剖刀的手,笔下的记录也一直没停。 今天的演示非常难得,可以说他一学期的实训课等的就是这一天,观察教授解剖的小细节,之后通过自学融会贯通成自己的东西。 刻苦如夏宇,他甚至连方耀文一些可有可无的个人习惯都小心翼翼完全记录了下来,打算在之后的考试里尽量模仿。 当然这有刻意拍老师马屁之嫌,但是夏宇毫不在意。 届时看到能完美重现自己操作技巧的学生,教授不说会觉得他特别优秀,至少一定能肯定他的学习精神,这样他就成功了一半了。 室内鸦雀无声,方耀文的操作素来以灵活细致著称,也没发出什么声音。 一个个仿真脏器从模型的胸腔腹腔被取出,细致剖开几句讲解,门外,安浔就是在这样严肃的气氛中到了实验室门口,轻轻叩响了大门。 段章站在门边,听见响动转身将门拉开一条缝,看见来人的时候似微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应了一声,回头轻唤:“教授,是警察那边的人…” 一句,对面的学生齐刷刷停笔,方耀文停下解剖抬起头来,彼时屋外灿烂的阳光从门缝透入,一只雪白的小手搭上门沿将滑门再推开了些,光影一闪,走进一个金光氤氲的影子。 从这个角度看人,实在是占了大便宜。 屋外阳光明媚,屋内稍显暗沉,人进来的时候,身后耀眼的阳光整个将那身裙子渗透,一时勾勒出裙下一抹异常玲珑有致的身影来 那腰腹纤细紧致的弧度,那双腿笔直修长的曲线,整屋子的男生都看得愣了神。 有人嘴角无意识咧出一抹傻笑,直至那影子一个错步离开背光的区域,可供窥探的旖旎消散,显露一身雪白衣裙,外加一张清冷如月的容颜来。 夏宇最近,真的很常见美人。 眼前的姑娘,高挑秀丽,黑发雪肤,有着一张惊艳到叫人难以直视的脸。 如果说吴清莹是属于清秀婉约的类型,带着典型江南女孩的秀美; 前几日见到的那残疾女孩属于中西合璧,即精纯又娇艳; 那么眼前的这个女孩,则是最盛然最张扬的妖娆妩媚 那不施粉黛却能如此明媚眉眼五官,如同一朵艳阳之下盛开的最浓丽的,甚至将骄阳的热烈都比了下去,一枝独秀,衬得百都没了颜色。 夏宇老实,从不去探听学校的各类美人,这甚至是他第一次见到安浔。 傻傻的捏着笔,他跟着一屋子的雄性动物一起呆愣盯上前方美丽的女孩,那张脸上,最特别的一处是眼,青黑的一双墨瞳,澄净透亮,流光溢彩。 他似从来没有见过谁的眸子能生得这样灵动,里头微光轻闪,状似无意扫来一眼的时候,却是带起寒意幽幽蔓延。 漂亮的姑娘,却是有着最冷的气质,那样的清贵高傲是夏宇所不能承受的,感觉到一瞬他就从惊艳中脱离了出来,甚至手心微微冒汗; 身边不少男生似乎都是同样的反应,笑容僵在脸上,随后讪讪收回,实验室里气氛稍稍诡异,安浔谁也没看,长睫轻抬,对上不远处手术台前,方耀文淡淡凝望而来的视线。 “方教授您好,我是公安大学犯罪心理学系大一学生安浔,武陵区刑侦大队实习生,应郁勇队长的指示前来取林爽一案的验伤报告,这是我的通行证。” 安浔表现得很专业,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半分表情,话落走到手术台前,出示证件。 漂亮的女孩,公事公办的态度,彰显出来的气场带给人更加难以逾越的距离感。 望上眼前那张清丽容颜,两秒之后方耀文收回视线,脱下塑胶手套,伸手轻抚了一下鼻翼。 “除了报告之外我还有一件事要转达郁队长,一会儿我会叫几个学生出来模拟林爽遇袭的现场,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你将结论告诉郁队长。” 方耀文的态度没有什么变化,解释的详尽,脸上的神色却是一贯淡然。 对面一众学生谁都没有察觉异样,唯有杵在最后角落里的吴清莹,自从安浔出现以来脸色就微微发白,直至方耀文开口说话,她已经死死咬着嘴唇,眸中露出一抹哀伤来。 那抹哀伤谁都没看见,前方手术台被推开,安浔不置可否的后退一步,看方耀文很专业点出一个学生来。 “夏宇出来,平躺到地上,演示那天第一个出现的嫌疑人。” 夏宇脸色顿时变了。 方耀文只是在前排的学生里随便抽了一个人男生出来,这一点夏宇自己也很明白。 微微僵着脸,他当然不能在这时候显出任何的异常来,只能硬着头皮过去,有些拘谨的躺倒了地上。 “段章过来,饰演林爽。” 段章的身高体格都跟林爽差不多,过来跨坐在夏宇身上,便形成了当时现场最初两人胶着的状态。 随后方耀文从身后的架子上拿出一个空酒瓶,看来最近他研究的东西当真不少,走到段章身边的时候,他用记号笔在段章的眼角处标注出了之前林爽受伤的位置。 “现在你可以过来先自己体会一下,如果你是随后赶来的第二名嫌疑人,要击打出这样的伤口是怎样的感觉。” 方耀文把酒瓶递给了安浔。 彼时实验室里静得落针可闻,这一群法医学系的学生,平时尸体可能看得已经不少,但是犯罪现场模拟却是头一遭。 望着眼前的画面,大家都微微紧张又兴奋,甚至由衷感慨,其实做一个优秀的法医也很不错不是么,你看我们方教授,就是因为太厉害了,什么都要注意什么都要管 不光光是看尸体,其实有能力的法医能渗透到案子的方方面面去,给办案人员提供各种各样的线索,甚至成为很多案件侦破的关键,这分明就是幕后英雄做的事哇 那一片紧张又艳羡小眼神中,安浔接过酒瓶,神色淡淡到了段章身边,垂眸看了一眼,忽然扬手狠狠将酒瓶朝着段章的头砸了过去 那个角度又刁又狠,甚至力度都像是要真正打爆段章的脑袋似的让身侧好几个女生发出阵阵惊呼 段章也吓到了,下意识起身闪躲却是被安浔一下扣住肩膀摁回原地 下一秒,那酒瓶已是带着劲风横扫而来,段章吓得甚至发出一声惊叫,叫到一半,那即将砸上他脑袋的酒瓶却在最千钧一发的时刻戛然而停,风声一下止住,唯有段章额前的刘海轻动了一下…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一边的方耀文,还有躺在地上的夏宇。 段章喘着粗气,惊魂未定惊出一身冷汗,这个女人特么的是神经病么 他哆嗦得都有些站不起来,一片死寂中,却是安浔毫不在意的后退一步,将酒瓶轻轻一抛,随即接住,她偏头望向方耀文:“试过了,以我的身高,要打中林爽额头那样的位置,几乎不可能。” 当时案发现场情况紧急,随后赶来的第二名嫌疑人必定是当即出手,选用的一定是最顺手的打击方式和角度。 而若是固定好了击打的部位,像安浔这样个头的人甚至都要微微弯腰俯身,从一个不太好发力的角度才能打中当时的林爽,这显然不符合常识; 结合安浔的身高,方耀文是想要告诉她,当时现场的第二名嫌疑人,身份可以确认为女人。 安浔算是看出了传递的信息,另一边不少学生也都看出来了,心潮澎湃的当作一次实践经验记在心底。 方耀文看了安浔一眼,看她脸上始终云淡风轻的神情,其实说实话他并不是很辨得出她的想法,他看了一会儿,回头叫了范玲出来。 范玲比安浔矮不少,演示起砸酒瓶来也比安浔温和很多,而以她的身高,要打中段章头部标出的位置,似乎就非常合理了。 方耀文转身望向安浔:“所以第二个嫌疑人,确定为身高在1米55到1米6之间的女性,可能同第一嫌疑人有密切关系,同时也证实了目击证人的证词这就是要你转达给郁队长的新发现。” 方耀文淡淡交代完毕,身边他的一干弟子们脸上崇拜的神情已经掩都掩不住。 便是从地上爬起来的夏宇,虽然紧张但是也免不了对教授的缜密心生佩服,要知道方教授可是很忙的,百忙之中还能这样安排好所有,完美的完成各项任务,当真不简单。 对面,听得方耀文话落,安浔神色一直很淡,沉默两秒,忽而轻轻勾了勾唇:“好,我去转达。另外报告还请方教授快点交给我,我还有事。” 那一句,实在有些太过寡淡。 话落,在场所有人都微微愣住了。 没有一点点敬佩,那说话语气古水无波,若是认真去看,甚至能从她红唇边一抹淡淡笑意中看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嘲讽意味。 那意思,方耀文看得很轻,他甚至都微微呆愣,作为临江法医学界炙手可热的年轻专家,配合着整个临江警界破获各种重案要案,要说方耀文一点都不自负,那绝对是假的。 其实他骨子里是个非常骄傲自大的人,才会有着平时那些作风不咋地的风流韵事。 但是在专业领域,他一向是认真且自觉神圣不可侵犯的,当然,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虽然年轻但是专业素养却并不差,他见识过她分析案情时的模样,也是他今天愿意在她面前演示这么多的原因,只是现在得到的回应,却似乎不是大教授所想的那样的美好。 自尊心受到了挑战,方耀文微微皱了皱眉。 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不爽了,再将安浔瞄了一眼,他甚至轻轻弯了弯嘴角:“安浔?…” 他叫出她的名字:“其实我之前在刑侦队也听过一些你的事,听说你是郁大队长最得意的弟子,我也有些感兴趣。就方才的犯罪现场演示而言,你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么,如果有,欢迎你提出意见来。” 那清淡一句落下的时候,气氛隐隐已经有些剑拔弩张。 对着这样一个学生妹子有必要这么认真,地上演示的几人爬起来,便是段章神色都微微复杂,当然他们谁都没说。 这小小的一间实验室,算是方耀文的圣域。 就像是霍城的义信,裴钊的裴氏,还有唐少辰的心理学课堂,在这个实验室里,方耀文就是绝对的权威。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依附他的存在,以他的观点为观点,个人崇拜主义很明显。 在这样的环境下去挑战权威显然是不理智的,平日的安浔也绝对没有这么闲,只是今天,她心情不好。 而她心情不好的原因,跟眼前这个男人也不算没有半点关系。 那些可以不说的话,她被问到了,自也就这样轻轻笑着,说了出来。 她说方教授,大家都说您很忙,但是我发觉,您的忙碌很多时候是自找的?您没发觉,您做了太多不该您本职来做的是么? “比如林爽这个案子,酒瓶的事,当然您的演示没有一点问题,只是多此一举了而已。” 直白一句,方耀文脸色隐隐变化。 安浔无所谓,明媚的一张容颜上,笑意犹在:“虽然这个案子不是刑侦对负责我没有参与,但是利用一些理论知识,很多事也可以判断。” “比如,利用现场酒瓶遗留下的碎片,现场痕迹鉴定科的同事就可以推断出当时击打的轨迹,模拟一下,应该不难判断出嫌疑人的身高身材。” “此外,就林爽额头的伤口而言,那天他入院我也去探望了,他的伤口其实不深,缝针也只缝了三针。” “方教授是专业的,自然知道,同样一种凶器,不同的人不同力度打下去,造成的损伤一定是不同的。林爽的伤口,我推测,不是该专业人士稍作分析,就能判断出来是男生尽全力打的,还是女生尽全力打的了么?” 这一句话落,其他学生呆愣的脸色也开始不好看了。 死寂一般的气氛中,安浔却仍旧淡笑,她说开了,反而说嗨了。 “最后一点,也是我觉得最匪夷所思的,是方教授在时间做这些模拟的时候,竟是没有实现想到,当时第二嫌疑人是在现场留下过血迹的…” “那血虽然没有成功匹配dna数据库,但是随便拉个化验科的同事出来,应该不肖半个小时的分离,就能看出dna的性别属性来,这个案子我没跟,但是我想,经保文处的同事应该早就已经知道嫌疑人的性别了吧。” 说到这里,对面的大教授,几句话里,已经在一群崇拜者面前,被她从一个跨专业综合型的天才,扭转成了一个多管闲事不懂得协助的怪人。 长睫轻抬,安浔望上方耀文有些苍白的脸,想起的,却是方才下车那一瞬,霍城微微隐忍欲言又止的落寞表情。 他是个傻瓜。 还是个心里揣着其他女孩子的傻瓜,她本来是该狠狠骂他一顿的才对 他紧张什么? 不过就是个方耀文,难不成当初莫锦心喜欢过的男人就是绝对优秀的,摆在她面前,他就无端端该生出那么傻的危机意识? 安浔很不开心,轻叹口气。 再抬眼的时候,笑意中,浅浅冰凉。 “当然,方教授有选择自己做什么的权利。您喜欢刑侦,非要自己模拟犯罪现场得出结论,我无权干涉。只是今天是我的休息日,我只是来拿报告的。” “而教授您,显然已经耽误了我不少私人时间。” V172 宠! 安浔走得很快。 说了那样的话当然方耀文的拥护者是留不得她再在实验室“妖言惑众”了,之后段章几乎是恶狠狠的把她请了出去,跟着方耀文去办公室取了文件。 安浔面子做得很足,礼貌道谢,径直离开,办公室的大门在身后关上,砰得一声,震天响。 这个世上本就不是所有人都要捧着某些人的,方耀文,他在自己的领域里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专家,并不代表他跨专业之后还要被当成神明供奉。 他的确很有洞察力,在以往的案子里也给警方提供了不少线索,但是究其而言,在安浔最擅长的罪犯分析领域,他跟她从未看上过的普通人没什么差别; 她能掂量几下视作对手的,是唐少辰级别的,之前偶尔也陪着霍小城玩过几次心理战,天赋异禀的人她见多了,只是聪明级别的,当真不算什么。 安浔拿了文件,随意翻看了几眼。 林爽的案子只是个小插曲,不出意外,没多久大学城就该出大案了,届时也就到了刑侦队正式接手的时候。 想着,安浔收了文件下了楼,从门厅出去后一偏头,果不其然看见一抹沉黑色的影子,正默默等在不远处的路边。 安浔停下脚步,看了几眼,霍城低着头,站在那处,似在想心事,又像只是在认真耐心的等待。 他站姿都很好,不是直挺挺的傻气,也不是散漫的无所事事,而是静静的,默默的,似将那一处的阳光都慢慢放缓,变成无声沉寂的一隅空间。 而他,就站在那彼端,在所有人的视线里,又将所有人都关在门外。 他到底是紧张,连坐在车里等都等不住。 方耀文,他甚至光是想想,都觉得他一定会留意到安浔。 当然,即便她今天不穿这一身裙子不过去,他或许迟早也会留意到她,他心爱的姑娘太耀眼,除非关到谁也看不见的地底深渊,否则从来免不了被窥视惦念。 却是唯独一个方耀文,他恶心。 单单只是让安浔被他看一眼,他都不情愿 想着,微微抿唇,霍城低头,眸色愈深。 他在某些事情上一直执着得可怕。 当然,今天也让安浔发现了,他在另一些事上,有着她原先并不知道的例外原则。 这些事,关乎方耀文,莫舟山,霍岷,当然还有,霍凌风。 这些人,统统都跟一人有关,莫锦心。 如果要让安浔算,这些年,在霍城身边停留过的寥寥几个女人,最特别的,该就是莫锦心了。 生前就是个众心捧月的小女神,死后,还洋洋洒洒影响了几个男人十几年的人生。 当年本可以出国深造的景誉深留在了郊区小诊所,怎么看也是自发继承了莫锦心的遗愿,帮她照顾着霍城; 当年成绩优异国内名校几乎随意挑的方耀文,最后会选择冷门的法医学,也不能说跟莫锦心的惨死没有一点关系; 而她的霍城,十来岁漂泊异乡历尽千辛万苦只为了回来给她报仇,连带着她的父亲丈夫还有人渣儿子各个抓在身边,唯有的不罚,不杀,尽力保全,他所有的例外几乎都用在了这一家极品身上,想到这里,安浔心里微微轻叹,这是要她将来,如何是好? 想着,她缓缓一步步走了过去。 要说她毫不在意,当然是假。 她占有欲那么强,除了对着她,她哪里容得下他再给别人什么例外? 只是他的过去,到底是她不能逆转的往昔; 如果一切从头来过,如果那个人不能是她,那么其实她是希望能有个莫锦心,甚至感激,能有个莫锦心。 当年那早已乘风归去的女孩,最幸福的是她,最悲惨的,也是她。 当她终是命人收集来她所有的资料,细细读过每一段过往,那些霍城知道,那些,她希望他永远都不要知道的; 所有这些,她一样样记在心底,终是只能轻叹一声,当年若是剔除莫锦心,霍城,当真便也不会再是如今这个,能让她放到了心底去的霍城。 一切因果轮回,原是早已命中注定。 是她要爱的。 又谈何抱怨? 安浔步子清浅,几步就到了路边。 靠近霍城身后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发现她已经回来。 轻眨了一下眼,安浔忽然玩心起了,轻轻上前,伸手往霍城右脸轻点了一下。 霍城惊了惊,一下回头,安浔在前一刻却已经飞快跑到了右边。 她一动,身上的香气都在风中绕,在霍城下意识回头往后边看的时候,安浔踮起脚尖,懒洋洋靠过去,清清淡淡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 那一吻,如羽绒轻柔,触到便离开,她亲过就后退,背起手来,微微偏头,在他诧异一瞬望来的时候,眉梢轻扬,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猫。 那样的笑容是霍城想不到的,甚至前一刻他还在盘算之后怎么哄她。 却是她自己忽然就开心了,眼角眉梢都带着的明媚笑意,笑着她哼了一声,解气一样:“你干嘛,不是让你在车里等么?结果跑出来招蜂引蝶,那边,那边,还有那那边,你看多少女生在看你?” “…再这样迟早做个笼子把你关起来” 最后一句,她嘟囔着说,开口的时候已经转身,轻轻一句散在风里,叫人难以辨清。 还微微愣着站在原地,在所有远远观望的目光中霍城偏头,他性子浅经不起逗,一个吻,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是微微红了耳尖。 那一抹红晕,终是让安浔转身的时候,嘴角轻轻扬起一道弧。 那一日,春风轻软。 轻软春风,却终是不及情人眼中青涩一瞥带来的丝丝暖意,将心湖吹皱了,绵麻的感觉伴着圈圈涟漪,浸透身心。 前方少女的背影,依旧娉婷,目光所及之处,他亦自是再也看不到其他。 彷徨也好,空虚也好,他所有的伤痛,她旨在让他全部留在过去,这样的心意,他能懂么? 幸福就好,开心就好,他所有的快乐,她来给他,她并不是圣人,只是为他妥协了三分,再妥协三分,这样的努力,他明白么? 其实也许,便是安浔自己都没察觉,她真的,很会宠人。 他们都有秘密,都有过去,都看似强大,其实却是用强大,包裹着最脆弱的感情。 所以她全都懂,所以她全部包容,当他将最脆弱的自己交付到她手心,她没有理由,不温柔抱紧。 此后,终是几步追上,当他试探牵起她的手,当指尖终是交叠,叹气的时候,安浔隐隐将所有郁结丢弃在风里。 低头浅笑,她眸光莹莹,映成夏日清晨最明媚的一道风景。 他低头凝望的时候,她伸手,握紧了掌心那一片安心暖意。 艳阳之下,当一对小情侣闹了矛盾和好如初又开始如火如荼的时候,另一边,被狠狠奚落过一番,打击不可谓不大的方大教授,之后在一干弟子微微复杂的目光里神色淡然的完成了整个实训演示,才回到办公室,坐到了书桌前。 其实说实话,此刻方耀文的心情,竟并不算特别糟糕。 尽管他今天的确丢了脸,还是被一个**臭未干的小丫头在大庭广众之下落了面子,但是安浔那一番话,其实说得并不是全然没有道理,而让方耀文感到意外的,反倒是她会留意到这些,还能不管不顾直言不讳的傲气。 年轻,聪明,桀骜不驯,这是这一次过来,安浔留给方耀文最直观的印象。 当然,她还很漂亮,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都是他中意的类型,这一点,也没有丝毫改变。 指尖轻轻滑动鼠标,打开桌上电脑,方耀文熟练的进入大学城公共交流论坛,那里有一个八卦帖子,已经在首页飘了整整几个星期。 方耀文打开帖子,下拉,翻到了一张配图。 那是一张偷拍照片,不太清晰的分辨率,角度也很一般,可以较清楚的看见照片上女孩的脸,而她对面的男人,却是仅仅只露出了小半个侧面。 对于这张照片,外人只能跟着看个热闹。 而对于熟悉的人,几乎是一眼,方耀文就确定了,照片上的男人,是霍城。 穿着那样的衣服,出现在那样的场合,照片上霍城,同几月之前他在酒吧遇上的男人,简直天壤之别 眸光轻动,下一秒方耀文将照片双击放大,看着照片上的女孩微微模糊的一张脸上,浅浅扬起的笑容。 这个帖子的名字,叫公安大校安浔的神秘男友,终于曝光 帖子下一层层的跟帖已经建得很高,方耀文随意翻着,当思绪随着文字渐渐飘远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他伸手关掉了电脑屏幕:“进来。” 一声轻应,话落方耀文抬头,不期然间对上门边人那一双微微泛红的眼,顿了一顿。 他没有想到,她还会找过来。 一手还搭在门把上,吴清莹踌躇的站在门边,其实她也没有想到自己还会过来,甚至不清楚现在自己找来的原因是什么,抬眼对上不远处那双淡淡望来的眼眸,那里头毫不遮掩的冷淡情绪将她狠狠刺了一刺,下一刻她咬牙,转身关了房门。 他和她之间,一个教授,一个学生,一个风度翩翩游戏丛,一个清纯可人心怀仰慕,当初擦出不该有的火,也算是情有可原,走到最后成了悲伤的结局,也并不是谁的意料之外,这一段感情虽不好,但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再纠缠的理由。 这一套理论,是分手以来,吴清莹一直用来安慰自己的说辞。 其实她已经好了很多,也以为自己可以慢慢淡出了伤痛,却是在今天,当看见那女生的那一秒,当观察到方耀文反应的那一刻,她看着他用当初打量她的目光打量着另一个女孩,做出那代表他有些感兴趣的小动作,她心里却忽像是被狠狠挖去了一大块肉般疼痛,一时,悲伤屈辱到了极点 他怎么可能,在刚刚跟她分手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做到这样完全脱离,已经做好了迎接下一场恋情的准备? 他怎么可以,在她还在场的时候,毫无顾忌的表现出对另一个女生好感,将她当成空气一样无视,将她的自尊,狠狠践踏 那她,她到底算什么? 秘密的恋情,没有公开,就走到了尽头。 之后,他全然将她当成了陌生人,让她重新回到一个普通学生的角色,不闻不问,冷淡非常,这一切,她都忍了… 结果,却是她越是让步他越是肆无忌惮,他难道没有心么,真的这么绝情,还是原来当初她全心投入的这段感情其实就是个笑话,她被玩弄了,彻头彻尾,其实她就是被白嫖了一场 带着这样激动的情绪,一向柔顺的吴清莹终于爆发了,她找来,若是前一刻还有些害怕,此刻对上方耀文冷淡的神情,她彻底失控,吼出心中所想 她并不求什么,她只是需要发泄,需要把那些快要逼疯了自己的情绪狠狠倾倒出来 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那么痛苦,她要让他跟她一起承受 她要让他知道她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任他抛弃,任他拿捏 那一大段话,骂出口来,吴清莹已是满脸泪水。 对面,桌前,方耀文至始至终神色淡漠,当吴清莹终是哭着说到她要让他跟她一起承受的时候,眸中隐隐带起一抹冷色,方耀文竟是笑了出来。 说实话,如今的大学女生,很多,都可笑得可以。 他们的关系,本来就是你情我愿,正正当当;他是有强迫过她一分么,还是欺骗过她一句? 从最初交往开始,他就告诉他他不会公开恋情,也没有结婚的打算,甚至他的风评早已在外她吴清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当初她一头栽进来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些后果。 却是当初恋爱的刺激快感虚荣心,这一切她照单全收; 待到一切落幕的时候,她却赖在位子上不肯走。 承受?她到底希望他来承受什么?都是成年人了,做过的事,原来还不能自己负责? 一来一回,女的伤心,男的冷漠,分手闹到这样的地步,那出口的话,句句都是锥心,也许便连当初恋情最后的一丝美好回忆,此刻都粉碎殆尽… 方耀文不是个拥有正确感情观的人,当然,天真也好傻也好,吴清莹落到这样地步,自己也不是全然没有责任。 当方耀文字字句句冷淡说出那番打击她的话,脸上冰凉泪水终是化作寸寸冷意,咬牙,难以置信之中,吴清莹绝望开口: “是,我是有错,我当初最大的错,就是以为你会对我不一样,我最终可以得到你的真心但是没想到呵呵,没想到你其实根本就没有心,我甚至为你打掉了孩子,这都是你对我造成的伤害,结果你居然说得出这种话,你居然,说得出这种话” 哭着,当着最后一句指控出口,吴清莹早已泣不成声。 只是啊,若是比无情,会哭着找来的她,当然比不得方耀文的木石心肠,望上对面吴清莹哭得通红的脸,他的神色甚至是有些厌恶,冷笑着,方耀文淡淡摇头:“你为了我打掉了孩子?那当真是为了我吗,那如果我说要你把孩子生下来,你还真能生下来?” 冰冷一句,捕捉到吴清莹一瞬呆愣的神色,方耀文嗤之以鼻。 “女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容易把自己当成弱者,把所有的痛苦都推到男人身上,只是啊,其实你们还不是一样冷酷无情,当初这个孩子,你打掉,不也是为了自己的前程,既然是为了自己,又何必拿出来哭诉?” 他的无情,他从不否认。 也许,早在多年之前,当他投入全身心的感情去珍惜一个女人却被狠狠抛弃的那一刻,他已经注定不会再爱。 那她们呢,会哭,就弱了? 说一句舍不得,就真的,放不下? 带着满脸泪水,说着永不相忘,之后转身就莫名奇妙嫁给了别人的,是谁? 流着鳄鱼的眼泪,表明自己痛不欲生却是死也不肯见他一面,最后风风光光嫁给了别人的,又是谁? 面前那一张哭泣的容颜,早已模糊在泪水中。 多年来,他选女朋友从来有着一个雷打不动的偏好,这个偏好,让他在每一段感情开始的时候努力投入,在最终无果的时候,面对那一张张类似的痛哭的容颜,却只会越来越心冷,再也生不出半分,怜惜来。 这一刻,心中同样的冰冷和厌恶填充所有角落,想到这几天观察到的种种,方耀文终是冷笑。 “孩子没了,不是很好么,你还是二军大清纯的校,还是能拥有美好的人生。” “忘掉前一个,转身就可以投入下一个的怀抱,其实你不是已经找到了么,夏宇,就是你为自己找的后备,不是么?” 那冷笑一句出口,对面,吴清莹脸色刷白。 一时死寂般的办公室里,再也没有半点声音,却是谁也没有注意到,门外,走廊,一人悄悄跟来,已经站了很久。 他都听到了什么? 孩子?… 恋情?… 还有…他…? 忘掉前一个,转身就可以投入下一个的怀抱… 原来,吴清莹是,是方教授的女人? 那为什么,为什么她还要跟他那么亲近,对他那样笑,每天晚上来跟他在一起,她甚至亲口告诉过他,和他在一起,她觉得很轻松,很开心… 啊,是了… 因为,他是她为自己找的,后备啊… 下一刻,不知是什么,不期然之间,一滴温热的液体便这样滑过脸颊,自下巴滴落,浸入领角。 无声着,沉寂着,办公室里的争吵终是停歇。 办公室外,笔记本掉落在地,夏宇呆愣着抬头靠上墙,他眼底的神色,是那样悲伤,轻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紧成拳,却已是骨节突出,青筋爆裂 ------题外话------ 今天这一章写下来,白感触还是挺多的,不同的人,不同的感情,最后走上了不同的路,其实安浔,霍城还有方耀文,都是曾经经历过许多过往的人,而现在在白心里,感情最成熟也最好的,其实是安小浔,女王大人当真是个好姑娘,其实跟霍小城的感情里,因为她知道的更多,也迁就得更多,霍小城将安浔当成信仰来爱,安浔则是把霍城当成最爱来宠了~ 另,今天推荐一下剑三视频,最近找新文素材,温顾了不少剑三视频,喜欢的大家可以去看看,白最推荐的三个视频,一个是眉间雪,一个是皈依,另外新剑三轻功展示视频也很燃,最后推一个爱在七夕,非常爽~ 永远记得那一句所谓江湖路,不过是她撑着伞,道一句,初心莫负。 不过据说,喜欢剑三是暴露年龄的事哈哈哈~ V173 失控! 那一天之后的时间,便是夏宇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样度过的… 他当然不会在那样的时候闯入方耀文的办公室,也没有弄出哪怕半点声响来。 之后,他就这样恍恍惚惚一路回了实验室,看着大家纷纷拿着人体模型做着练习,他愣了一会儿,也去拿了一个模型加入了同学的行列,他本就是个存在感不强的人,谁也没有发觉他的异样。 那一天,直到过了午休,下午的时候,吴清莹还是没有回来… 是了,她之前哭得那样伤心,几乎是和教授完全闹翻了,她哪里还有心思顾虑考试这种东西,说不定,下周的期末考,她都不来参加了… 手持解剖刀,细细将模型的肠壁分离,脑袋放空的时候,夏宇在心底冷笑。 却是亏得他,还因为她前几天无意说起的一句话,连着熬夜了三天,给她整理了一份考前复习笔记; 便是刚刚他会跑去办公室,都是为了想再确认几个问题,把实训笔记整理到最好,最后能复印一份最完美的,给之前落在后排的吴清莹。 他把她看得很重要。 这段时间里,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被她填满,他没有什么能给她,只有成绩这一项最拿得出手,于是他拼了死命在这一项上下足了功夫。 他买不起鲜礼物没办法请人出去吃饭看电影搞这种浪漫,所以他交付的是真心,而他原以为,吴清莹这样的好女孩,是能抛开物质的诱惑,看到他独特优点的姑娘。 他甚至,把她当作了治疗疾病的动力。 他之所有敢于去面对一切,就是为了能痊愈之后,可以追求她,可以好好的,跟她在一起。 周围,同学们闹哄哄的言论蜂鸣一般刺激着夏宇的耳膜。 当没听到一句“方教授”,他的心里就像是被刀扎了一样疼 所有的自卑,屈辱,愤怒还有不甘,各种情绪都从那刀伤之中满溢而出,将他彻底吞没 高不可攀的,甚至被他视为了信仰一样的大教授,睡了纯洁无暇,之前在他心里一直被视为女神一样倾慕爱护的姑娘… 他们两人,一个人渣,一个…婊子,两个人贱就可以了,却为什么还偏偏非要搭上他? 他是备胎? 捡别人不要的破鞋,捧着一个烂货当宝贝,甚至妄想成为人渣最得意的弟子成为婊子最优秀的男友,其实他才是最大的笑话,他,才是天大的笑话 心底的冷笑,终是丝丝从喉管中溢出,暗哑低沉如同诅咒。 四周本在激烈讨论的同学听到了,疑惑回头,议论声渐渐褪去,最后所有人都诧异的盯上了角落里怪笑的夏宇。 锵的一声,下一秒终是狠狠将解剖刀丢在桌上,夏宇转身打开大门,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 屋外,午后骄阳明艳似火。 一袭袭热浪在所有阳光照得到的地方肆意奔流,夏宇一下冲到艳阳里,只觉头晕目眩连呼吸都几近不能,他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抬眼的时候,四周的景物甚至都微微扭曲,而他,甚至难以分辨,自己到底是谁… 他是谁? 卑微的他,弱小的他,没有依靠蝼蚁般苟活的他,这个世上,从来不缺阳光也不缺幸福,却是连他最渺小的愿望都容不下… 浩瀚天地,有人就能左拥右抱,有人就能玩弄人心,便是连畜生,只要长得好一点,都多的是人疼惜 这样的世界,却像是全然没有一个他,一个只想凭借自己的努力好好生存的人,可以立足的地方… 一步步,夏宇缓缓走出二军大,沿着僻静小路走出东大门,他需要静一静,一路往家走。 下午的东门小街一如既往的热闹,街拐角的大排档,几个小工正蹲在大盆前拣着菜叶子,老板老板娘支起雨棚,正把桌椅往外搬。 老板娘放下一张小方桌,抬头的时候正巧看见不远处夏宇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缓缓走过,她已经好久没见他了,顿了顿,笑眯眯的赶了上去。 “诶这不是小宇么,简直是,太长时间没有看到了吧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呀,诶呦,怎么脸色看着不太好生病了?” 老板娘赶到夏宇身边,一个横步过去,胖乎乎的身体将夏宇堵了个正着。 夏宇呆愣着抬头,一张苍白的脸上满头的汗,看着可不就是一副病歪歪的样子,他盯着老板娘看了几眼才反应过来她是谁,心底咯噔一下。 东大门的这条路,是夏晴夏宇回家的必经之路。 大排档的老板和老板娘在这条街上做了十几年生意,是兄妹俩的老邻居。 当然,自从上了大学之后,夏宇几乎是躲避瘟神一样避开了老板一家,老板娘那一句好久不见,兴许都能有大半年 老板娘没看出夏宇的不自在,热情的拉了拉他的手臂:“你看看你,又瘦,脸色又差,之前小晴来说你忙,我还觉得你是找借口故意避开我们呢,结果这是,还当真是忙得累得啊,怎么都折腾成这样了?最近饭有好好吃么?诶要不带点小菜回去?诶厨房有刚切好的肉丝,阿姨给你去拿” 如果说老板娘最开始冲出去那一下,还有故意堵人的意思,那么这时候的关心到真是情真意切。 只是老板娘身板大嗓门响,噼里啪啦一句出口,嚷得四周经过的人都听见了。 不远处好些买午饭的学生回头张望了过来,还有洗菜的小工好奇抬头问夏宇是谁,夏宇急了,刚要开口阻止,老板娘已经不以为意开口答道。 “没谁,喏就我们这条街尾住的孩子,兄妹俩相依为命的,唉肯定没好好吃饭你看你的脸色阿姨这就去给你拿肉,你等着…” “后面啊,如果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就带着小晴来阿姨铺子吃,一顿两顿的我们还是请得起的,啊等着” 说着,老板娘转身进屋,边走还要边扯着嗓门叫出这最后一句,生怕别人听不到一样 原地,呆呆杵着,本就面有菜色的夏宇一时间脸色更加灰白,午后炙热的阳光火一样靠在他后背,他愣着一抬头,看见前方不远处排队买饭的两个女生正交头接耳,时不时瞥他一眼… 她们在议论他 身侧,那洗菜小工的直愣愣的望了上来,夏宇用余光瞥见,只觉那视线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个遍 还有,还有他身后的,街对面的,不远处的校门口的,一时间竟是有无数的视线朝着他的方向直直射来 那一道道目光,带着审视,带着不屑,带着深深的鄙夷,如芒在背 耳边,那一声声若有似无的议论如潮水般涌来,他们所有人,他们所有人都在议论他 头发全部汗湿了,手脚冰凉发麻,夏宇像是从水里被捞起来的一样,浑身虚脱站在那试图烤干他的艳阳下,那一刻,他几近羞愤欲死 只可惜,他无法藏起自己的脸,也无法藏起自己这一身穿了几年的旧衣服,更无法藏起他可悲的自尊心,他的一切都破败不堪,却是统统,暴露在了这群人眼前 那一刻,他的心底,狠狠爆发出一声怒吼 那一声,软弱如他,竟是没敢真的叫出声来 死死咬牙,直至五官狰狞,下一刻在小工不解的目光中,夏宇忽然拔起灌了铅一样的双腿,疯了般拨开人群远远逃离了这让他深恶痛绝的世界 原处,老板娘从铺子出来的时候,夏宇已经不见人影,她问小工,小工一脸的茫然。 四周,本来根本没有在意这边,倒是被夏宇的忽然爆发吓到了的同学们纷纷回头,面面相觑,再是偏头望上模糊在远方的人影,心道一句,有病吧… 风和日丽的一日,极其适合约会。 当夏宇被真相和臆想刺激得理智尽失一瞬到了失控边沿的时候,夏家小妹夏晴却似乎是度过了非常充实甜蜜的一日,做了一日的,假想情人。 当天一早,她在校东门与郝海见面之后,被他带去了市郊植物园,在那里度过了轻松快乐的一上午。 随后两人去西餐厅吃了午饭,郝海很大气的点了一桌主菜,让夏晴难得吃到了一顿平日无福消受的牛排大餐。 午饭过后,他带着她去了滨江大道,在那里买了一身新衣服,换上之后去江堤逛了逛。 在那里,天色渐暗之后,他们依偎在一起,看着远处的临江大桥上灯光闪烁,接着郝海像是吻一个好姑娘一样,青涩又亲密的吻了她。 这一日的安排堪比约会,除了对象外形差了点之外,夏晴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当然她是拿钱做事的,客人爱怎么玩就怎么玩,从最初发觉郝海的心思之后,夏晴就一直高度配合,笑得婉约,偶尔羞涩,她好好的扮演了一个初次跟男友出门约会的清纯女孩,一路表现良好。 当然,再是怎么初次,该办的事一样都不会拉下,入夜之后,这场浓缩版的“恋爱”最终直奔出题,郝海带着她去了酒店。 夏晴继续演,羞羞涩涩的,像是把自己的初夜交了出去一样,最后陪郝海过完了这一天的恋爱瘾。 其实她挺能理解郝海的心理的,像他这样的男生,在大学城里就是弱势群体,家世普通,成绩一般,关键还长得丑,什么都不行,便是有偌大一个大学城千千万的女生摆在面前,他也丝毫没有竞争力,根本不可能找到女朋友。 这样的男生不少,其中一部分老实呆着,靠歪歪心中的女神度日,似乎她的哥哥夏宇都能算成这一类。 还有一类,老实太久了,终于爆发了,拿着积攒了一年份存下来的钱出来消费,最后靠找她这样的女孩,圆满了人生。 这一日,夏晴觉得还是挺满意的。 至少她玩得还算开心,钱也到手了,而郝海想要的都得到了,最后她甚至慷慨的让他在她身上发泄了两次,仁至义尽。 完事后,夏晴去浴室洗澡,换下了郝海买个她的裙子,换回了自己那一身高中校服,她就是这么欠,非要穿着这样一身衣服来做这种事,满足自己扭曲的心理。 梳洗完毕之后,夏晴出来,刚准备换鞋,一偏头,竟是看见郝海已经穿戴整齐下了床,不知从那里搞来了一大束红玫瑰,竟站在床边等她。 夏晴愣了愣,挤出一抹职业性的笑容。 “郝海哥,你还买了啊。”她试探开口。 郝海闻言笑起来,一双眼在胖胖的脸蛋挤压下眯成了两道缝,他点点头,伸手招夏晴过去。 “来,小爱你过来床边坐。”他叫着夏晴出来做事的假名,笑眯眯的把人牵着,带到了床边坐下。 眼前的女孩,清秀柔美,刚刚沐浴过,身上热热的香香的味道,让人再次心生绮念。 郝海小心试探:“小爱,你今天玩得开心么,喜不喜欢郝海哥哥给你安排的约会?” 这是要继续演下去的意思? 夏晴眨了眨眼,露出一抹甜甜笑容:“嗯,开心,喜欢。” 得到肯定答复,郝海笑得更欢了:“那你以后还愿不愿意再跟郝海哥哥出来玩?” “嗯,愿意。”夏晴微微羞涩,只要有钱拿,她当然愿意。 听到这一句,郝海终于咧嘴,绽放出了一抹傻笑,笑着他把玫瑰一下塞到夏晴怀里,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单膝一下就跪到了地上去,真诚地拉起夏晴的手来。 “那小爱,既然这么开心,从今天起,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热情洋溢,一句话落,夏晴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V174 威胁! 这不是夏晴第一次被表白。 当然,这是她第一次被知道她身份且已经发生过关系的客人表白,让她一时无从反应。 男人大多是倨傲的。 哪怕是再不济的宅男,也不会不济到找一个小姐做女友或老婆。 如果这郝海是认真的,那么原因只可能有两个,第一,他脑子有问题;第二,他是想要以后不钱白嫖。 哪一个,都让夏晴觉得微微恶心。 当然,她再恶心也不会表现在面上。 手里捧着那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夏晴琢磨着郝海今天一天的表现,静默三秒,微微无奈笑起来。 “郝海哥哥,你这是做什么呢…你也知道小爱不是好女孩,如果你想要以后再出来玩小爱可以陪你出来,只是找我这样的女孩做女朋友…” 她说着,露出为难的神色。 这一抹为难拿捏得很好,既楚楚可怜,又不给对方半分不该有的期待。 她根本不想做什么劳什子女朋友,也不在意失不失去郝海这个客人,今天能好聚好散有缘再聚最好,不行的话,她也不怕直接把人惹火了,一拍两散。 想着,夏晴抬眼望上下方郝海殷切的面容。 他还半跪在地上,那个样子甚至像在求婚,夏晴的视线从郝海微微濡湿的刘海上绕过的时候,他坚定的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不在意你的过去,只要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就好。” “以后你好好读书,做我的女朋友,我来给你一个正常的人生,以后,你就跟着我” 那一句说来,激动中,甚至带着点高高在上的施舍。 当然,怎么看这样的施舍,都是匪夷所思。 一个处在夏晴的位置上,有资本有客源,隔山差五有钱赚还能时不时睡上不同男人的姑娘,她心那么宽,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小胖墩委屈了自己? 郝海这一句话出口,夏晴垂眸望上他灼灼的视线,从那抹幽深中她隐隐捕捉到一抹疯狂,下一刻她勾唇,冷冷笑起来。 “郝海哥哥,你没病吧?我当然不可能做你的女朋友” 她再也不用之前那样娇滴滴的语气说话,一句哥哥,甚至都叫得讽刺。 话落她一把把那束不值几个钱的玫瑰塞回了郝海手里,强硬起身拿起包包就朝门口走去 身后郝海被夏晴挤了一下,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到地上,再赶忙爬了起来,几步追上去扯住了夏晴的胳膊。 “小爱你等一下,我对你是真心的…” “可是我不是”夏晴回头,深深皱眉,不耐烦的甩开了郝海的手。 “我就是做生意的,也没打算就此收手,以后如果你再来找我,价钱合适我可以考虑再陪你玩恋爱游戏,但是游戏只是游戏,请你分清理想和现实” 话落夏晴头也不会往外走,步子决绝。 身后郝海喘着粗气直愣愣盯着夏晴的背影,那一句分清理想和现实,深深讽刺到了他 她的意思是,他连找个妓女做女朋友都不配?这一点,都是他实现不了的理想? 下一秒,脑子里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的同时,郝海忽然眸露凶光,一把从怀里掏出手机,大声喝住了夏晴 “小爱,你先别走,你看这是什么?” 他阴测测的笑起来,话落一下点开了一段视频 身后,瞬间就有**糜的**声传了出来,夏晴惊得一回头,一眼看见手机屏幕上那不堪入目的画面,愣着苍白了脸色。 郝海步步狞笑着走了过来,甚至恶劣得将手机音量调到最大,那画面上两道交缠身影,是夏晴浑身**着,糯糯叫着轻一些… 夏晴从来没有想到郝海会偷拍,一时脸色刷白 当然如果不是她不肯接受他,他也不想弄到如今这个地步,逼近到夏晴身前,郝海上上下下将夏晴清秀的眉眼娇小的身材打量了个遍,在她偷偷意欲伸手到包里的时候,冷笑着摇了摇头。 “你是想要拿这个?”郝海笑着,从屁股口袋里摸出夏晴的电击棒,闲闲丢在了床上。 做这样生意的女孩总会带着些防身器具在身上,只是有这样的警惕心,就不要在洗澡的时候把这样重要的东西留在外面啊。 郝海在心底傲慢的轻叹了一下,勾唇轻笑,那一张除了敦厚老实再也没有一点特别的肥脸上,如今已经愈发丑陋,笑着,他幽幽开口。 “这个世上,总有些人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明明有更好的路不选,偏偏要选择差的路所以,你不想做我的女朋友,你是,想要继续**?” 郝海呵呵笑起来:“好,那我就成全你,从今天开始你就继续**,做我一个人专属的鸡” “以后大爷我要什么时候玩你就什么时候玩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你别想反抗,也别想逃走,我已经查出你的底细了,你叫夏晴,就住在大学城附近,如果你有一点做得我不满意的,我就把你的身份和这段视频,一起发到网上去” 狰狞肥脸,一瞬映入夏晴惊惧的眼,从天堂到地狱,夏晴一瞬陨落,似也找不到逃脱的可能 另一头,当夏晴独自面临恐吓的时候,结束了今天一天的行程,晚上十点多的时候,霍城把安浔送到了临江国际机场。 两人之后都没再闹过矛盾,一天玩得都很开心,到达目的地,霍城把车停在路边,四周熙熙攘攘都是人,安浔解开安全带,微微抿唇偏过头来。 每次这样的时候都会有goodbyekiss,霍城盯着安浔不做声,一双沉黑色的眸子,清凉如水。 望上他那样子,安浔嘴角轻轻扬起一道弧,笑着她缓缓靠过去,闭眼,吻上他的唇。 轻触一下,她离开几寸,轻挑着眉梢看人。 现在两人进一步的亲昵基本靠着她主动,当然安浔也不太在意这些,反正霍城诱人,她几乎也算是被勾着勾着就一而再再而三的主动了。 这时候也是一样,她轻笑着睁眼,睇着近处他微微揭开眼帘。 那密长的两道睫毛半掩着,一对澄净如洗的墨瞳幽幽映上路边灯光,那颜色又浓又透,至纯净的曜石一般澄澈透亮,他甚至微微屏着息,一派清纯,这样的时候,夜凉如水,男色诱惑,她忍?怎么可能忍得住?嘴角笑意加大,安浔倾身蓦地又亲了上去。 这一次,旖旎。 唇舌交缠,攻城略地。 安浔素来主动,有心的时候更是肆意,胡乱辗转三分,她低笑,勾起小舌撬开霍城的牙关抵了进去。 一时,清冽又馥郁的味道充盈身心,此后,不知是谁的轻喘乱了谁的心弦,又是谁的情动,挑了谁的主权。 身前的挡风玻璃没遮没掩,经过的人偶有瞥见的,纷纷羞涩避开视线。 待到安浔餍足的收回舌头,轻轻舔过红润双唇,彼时攻守换位她不知何时已被霍城反压回来圈在了副驾角落,她抬眼,对上他眸光沉沉,她掩了掩唇瓣上诱人的水泽,笑盈盈伸手揉了揉霍城的脸。 谁也不能动的东西,肆无忌惮动起来最开心了,她揉了一会儿,一番举动到底是彻底消了所有旖旎绮念,紧接着安浔把人轻轻推开,坐直理了理头发裙摆。 那充盈鼻息的清香味道淡去,霍城坐回位子上,一张容颜还是惯常冷清,细看,却是那半隐在暗处的狭长眼尾,一抹绮丽风致愈艳愈盛。 无需言语,自成诱惑… 安浔不能再被勾引,干脆不看,回头拉开车门:“走啦,有事短信。” 她心情好,说话的语调都比平日高上两分。 身后霍城轻轻弯了弯嘴角:“接到人了跟我说,到家了也跟我说。” “唔。”安浔应声下了车,走出两步,回头笑着挥了挥手。 一袭白裙的姑娘,夜幕之下长发飘飘,那温婉可人的模样,嗯,一点都不像欲求不满。 … 临江国际机场,什么时候都是人满为患。 安浔从国际航站楼a楼进去,找了显示屏确定今晚的航班信息,遵循指示慢悠悠晃了过去。 预计十点一刻到达的航班,从登机口走出来过安检还要不少时间,看来她还是来早了。 安浔想着,走到通知的安检口外,那里里三层外三层已经围了不少人,她看了两眼,翻出手机拨通了司机老杨的电话。 电话挂断,不一会儿老杨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笑吟吟的把她迎了过去。 接人,自然是要站在最显然的地方才叫接,安浔跟着老杨一路从人群穿过,最后来到闸口围栏边,淡淡一瞥,对上了安濛望来的视线。 两人谁也没说话,视线在空中一个交汇,安浔神色淡淡走到安濛身边,轻靠在了栏杆上。 她看着隐隐有些不一样,一身雪色长裙,打扮得要多清纯有多清纯,那张本来就娇艳的容颜,今晚看着却是愈发的浓丽妩媚。 安濛的视线擦过安浔的侧颜,凝视两秒随即移开,今晚她是跟着杨叔的车来的,安浔却是自己过来的,她怎么看都觉得今晚她眉眼处的韵味不太对,不知怎么忽然就想到了那句“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安濛差点咬到舌头,赶忙低头把杂念丢出脑海。 四周默默的小眼神们,悄无声息的盯了上来。 姐妹两站在一起,谁也没有一句多余的话都对方说。 沉默半晌,尴尬倒也淡去了,安濛索性低头翻起手机来,只是时不时抬头朝闸口望上两眼。 安濛今天也穿了一条裙子,颜色微微跳脱,上面是深蓝色的抹胸设计,下摆是孔雀尾羽纹样的蓝绿色裙,配着一根细细的橙色腰带,看着俏皮又不失清丽,一段时间不见了,穿衣品味倒是上去了。 两人站在一处,一个美貌一个娇俏,倒是自成了一道亮丽风景,不少人偷偷打量过来,人群中悉悉索索的吵杂不断,不一会儿,终是等到有人陆续从闸口绕了出来。 国际航班大多旅客都是大包小包,一路来就四处张望。 紧接着人群中就开始不时爆发出欢呼声,等到了亲友的人纷纷冲了出去,欢笑着相拥在一起。 安濛不再看手机了,伸长脖子翘首以盼。 安浔也收起散漫来,一双水亮的眸子幽幽望上了闸口方向。 那里,络绎不绝涌出来的人群后方,她稍稍凝视,一眼,便望见了那抹熟悉身形。 年轻的男人,高大挺拔,气宇轩昂,无论从气质还是容貌而言,都是谦谦公子,温润无双。 安浔微微眯了眼的时候,来人已是缓缓顺着人群走到闸口边,他回头,同身后金发碧眼的外国姑娘挥手告别,安濛肯定也看到了,她牢牢抓着栏杆,甚至微微踮起了脚尖 下一刻,男人一偏头,眸光触上人群中的某处,顿了顿,嘴角终是扬起更加温暖的笑意来。 熙熙攘攘的人声中,唯有那一处像是聚着光,两个少女亭亭而立,乌亮的两双眸子,含笑望着他。 男人拖着箱子,几步走到了栏杆前。 一个欣喜万分,一个笑意浅柔,两抹笑容同时攀上两个女孩青春洋溢的脸庞,两人同时开口的时候,像是世界都亮了 “哥哥。” V175 夜归! 从机场回程的高速一直是很堵的,此后团圆的三兄妹搭上安家的车,开上机场高速,足足龟行了半个小时,还没到达第一个收费站。 安淮坐在前排,安浔和安濛难得并排坐在后座,一路上三兄妹话题不少,细细分辨却能发觉,安浔跟安濛没有互相说过一句话。 几番来回之后,安淮就算是个神经大条都不可能毫无察觉,家里两个妹妹关系本就不好,今晚虽肯为了接他一起过来,却到底是完全没有和好的打算… 想着,安淮回头,本着一家和睦的心愿,望向坐在驾驶座后方的安浔。 安浔是姐姐,理应谦让妹妹,想着安淮刚准备开口牵出一个安浔不得不跟安濛交流的话题来,下一刻安浔却是轻轻放下手机,偏头靠上座椅,阖上眼开始休息。 她头朝着窗户,呼吸清浅,耳畔颈项连成细长弧度,雪色诱人。 安淮看得愣了愣,愣过之后却也错过了叫人的时机,他看安浔似是真的累了,只能回眸又对安濛笑了笑,转过了身去。 车厢里终于没人说话了,安静下来后,安濛松了口气。 如今家里的情况,一家人四分五裂十分糟糕,只是怎么说呢,在她眼里,却似乎还好过了之前的貌合神离,故作友好。 妈妈不想回家了,就不回来;爸爸养了小三,住在外面就住外面。 安浔谁也不喜欢,那就不回家,也不用跟他们任何人扯上关系; 而她,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家里如今的生存模式,所有人都各自安好,所有人都互不理睬,倒是给了她更多的自由空间,也少了许多她最讨厌的勾心斗角,笑里藏刀 不过啊,如今哥哥回来了,所有人又要努力的装起来了吧… 哥哥的个性又是这样的,自是会努力挽回他们这一大烂摊子人的感情,求一份举家安宁。 想到这里,安濛轻叹了口气,偏头用余光瞥了一眼睡得时机恰好的安浔,回头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 … 另一头,临江叶家,一餐家宴,从傍晚时分,吃到华灯初放。 这样的家庭,便是吃一顿饭都很考究,从头盘开胃菜开始,由管家带着侍应,一盘盘端上餐食,流水线作业一般循环往复,直至送上最后一份甜点。 效仿西方宫廷的餐桌礼仪,每一道菜肴都做得精致漂亮口感细腻。 只是这又如何,吃顿饭都在这样拘谨严肃的环境里,根本没有半分普通家庭的和睦愉悦,恐怕再美味的菜肴入口最终都会变成胃积食。 十年前,叶老爷子去世之后叶氏权利下放,如今公司管事的,是叶老爷子的胞弟叶晖,五十多的人了,身骨硬朗,至少再蹦跶十年没有一点问题。 叶晖膝下,一儿一女,儿子叶凡如今继承父亲衣钵,多年前已经进入叶氏打拼,如今占着总经理一职,公司上下也只认这一张脸; 换句话说,万一哪天叶晖突发意外步了叶老爷子后尘,他的儿子也大有继续盘踞公司吃下整个叶氏的意思。 这样的情况下,怎么看都没有了原主叶老爷子那一双儿女可蹦跶的余地… 当然,有人会考虑走法律程序,争取原叶家太子公主的继承权利。 只是像是早已将后路都想好了一样,叶晖早些年就送了女儿叶蕊出国攻读法学位,如今一双儿女都已过而立之年,一个总经理一个大律师,还弄了一堆亲戚扎根叶氏,怎么看,叶家的公司都已经拱手送人,再难看作自家东西。 这就是爹牛掰和爹早死的区别。 牛掰的爹早已为子孙铺好了一切后路,怎么看后几代,后几几代都是精英; 而没爹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的地被耕了田被种了,最后无奈乐呵呵道一句,乐得清闲… 叶家如今,便是这样的情形。 今晚一顿家宴,除了叶老夫人陈茜还能坐在主位这一点没变之外,哪哪儿都不一样了; 整顿饭,叶晖主持大局,叶凡叶蕊帮衬,陈茜基本没有开口的机会,而叶明炀同叶诗媛,则是一对活跃气氛用的活宝。 待到甜点上桌,轻轻放下手中香槟,叶凡望上对面的叶明炀,勾唇笑起来:“表弟最近似乎有情况?听我妈说,伯母给你相了一个妹子…”他顿了顿,“是个美人?” 一句话落,挖着蛋糕的叶明炀微微抬头,这对龙fèng胎小兄妹颜值倒是生得顶够,叶明炀不笑的时候眉眼都浅浅温柔。 “是挺漂亮。” 他开口评价一句,毫无疑问身边坐着的叶诗媛瞬间黑了脸。 叶蕊也坐在自家哥哥下手,对面便是骄纵跋扈的叶家小公主,叶蕊抬眼淡淡瞥去一眼,轻笑开来:“怎么了我们的小公主,脸色这么难看?看来是不喜欢未过门的新嫂嫂?” 一句调笑,上位的陈茜不悦皱眉,只是叶诗媛的个性又怎么是陈茜皱皱眉头就能忍住的那种,被陈茜一刺,当即冷冷抬头:“表姐你别乱说,什么嫂嫂,就安浔那样的能进我们家门才怪,她…” “叶诗媛” 陈茜恼了,低低呵斥一句,饭桌上除了自己人还有敌人,在这样的时候也就叶大小姐这样的个性才会别人试探一句就什么都往外倒,陈茜刚刚开口阻止,叶诗媛却是被一下刺激狠了,更加没了分寸。 “妈妈,你还吼我现在是吼我的时候吗?你看我哥都被安浔那恶心的女人骗成什么样子了,安浔她明明就有男朋友好么” 她说着丢了叉子张口就来,那一句倒是把陈茜吼得愣住了,叶诗媛趁机扯了扯叶明炀的胳膊:“我恶心死了不想说,要说哥哥你自己说你倒是跟妈妈他们说实话啊,现在安浔有男朋友的事都在大学城传开了好么,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叶诗媛说着回头。 “那安浔实在太可恶了好么,都跟我哥相亲了还跟别的男生牵扯不清对了,我还听人说她之前跟严家的两兄弟也有过一腿,这种女人分明就是交际啊,妈妈你是傻了么,安排这种人给我哥,简直毁我们家名声” 叶诗媛今天看样子是憋狠了,噼里啪啦倒豆子一般把肚子里的抱怨全部倒了出来。 陈茜听得目瞪口呆,对面叶晖一家也没想到内幕剧情居然这么精彩,微微呆愣片刻,神情转为意味深长。 所有人里面,却是只有叶明炀始终如一,被叶诗媛嚷着要他说实话,他也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波动来,一片死寂般的沉默中,他最终无奈叹了口气。 “这些事我也听过,当然我并不太相信。况且联姻的事,本就不是我们小辈做主,妈妈同安家商量好了决定就行。” 感觉到抓着自己胳膊的小手一下收紧,叶明炀无奈偏头望上了叶诗媛难以置信的表情,顿了顿:“而且我现在跟安浔也没订婚,她有男朋友…也没什么。现在谈恋爱都不讲究非要是初恋了,何况商业联姻,小媛你不要担心了。” 叶明炀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当然,叶诗媛表现得,像是她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而且,她的言论再有冲击性又有什么用,主位上的陈茜除了呆愣,有深究过一句么?有本着自己最讨厌脚踏两船的形象,发表过一句家长该有的质疑么? 没有。 因为如今陈茜三母子在叶家的地位,在叶氏的地位,等同于就是没地位 如丝境地,他们只能选上安浔,也必须选上安浔,就像叶明炀所说的,这只是一场商业联姻,他们要的,也只是安浔的遗产而已 “我,我跟你们再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随便吧,随便你们要娶就娶,娶了我搬出去好了吧,我搬出去” 对上叶明炀淡淡望来的视线,这恐怕是他这段时间来第一次这么直白把话跟叶诗媛说开吧,微微呆愣了几秒,叶诗媛像是打击太大全然接受不了了一般,一下甩开叶明炀的手臂,噌地站了起来 她吼了就走,什么餐桌礼仪,全然抛到了脑后 这一下好了,叶晖三父子,全部人都知道了,叶明炀,或者说陈茜,已经铁了心要跟安家联姻,把那不太检点却是带着丰厚遗产的儿媳妇,敲定了~ 是夜,一顿晚餐吃得不欢而散,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回程的路上,叶晖一家三口讨论热烈。 叶凡开车,叶晖坐在副驾,轻轻点燃一根烟,在午夜清凉的风中闲闲开口:“今天那场闹剧,你们有何感想啊?” 后座上,扯松了盘了一晚上的头发,叶蕊侧躺着,神色微微慵懒:“感想么?呵,我的感想啊,就是我们的小表妹那一副胸大无脑的傻货模样,是演得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叶蕊暗讽一句,话落偏过头去不再开口。 叶蕊对叶明炀兄妹一直抱着怀疑态度,这一点叶凡并不苟同; 当然,就算那两只小的真有什么鲜为人知的一面,他也不觉得现在有任何人,有那个实力动摇叶氏根基 想着,叶凡冷笑开了口:“其实伯母除了联姻一条路,还想得到什么新法子么?当初其实他们不就像把叶诗媛同楚家那小子拉到一起去么,结果又发觉楚家其实权势和财力都不行,还是想要高攀叶家的人,又赶紧的吹了,呵呵…” 说着叶凡偏了偏脑袋:“而且你们知道么,这一次我去打听了一下,安家这档子事,貌似也是一样的乌龙~” 话落叶蕊和叶晖都偏过了头来,叶凡手握方向盘,笑容肆意:“那安浔是继承了一笔遗产不错,但是那笔钱去年的时候似乎就被安建邦挪用了,当然用了多少并不清楚,只是如果那笔钱真的多,你以为,安家还真能看得上楚家?” “那安浔和严家那两兄弟的事,为真当时要不是严昊涵出了那档子事,兴许还要纠缠下去” “对了,还有刚刚小表妹口口声声的男朋友,你们猜是什么身份?”叶凡晃了晃脑袋,说实话他都难以置信,“据说,是和城南霍家有关” 这一句话落,连叶蕊的八卦心都起来了,话说安家的安浔,她在豪门宴会也见过几次,的确是个漂亮丫头,而现在看来,是安家占着这么一个香饽饽,一路广洒罗网的意思? 又是美人,又是遗产,勾引城中几大家族的关注。 结果现在美人睡烂了,遗产也完了,终于想要贱卖了,找上了心急火燎也想要牟一分利的叶家? 哈哈 分析到这里,叶蕊在后排拍着手大笑起来,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件事她还当真乐见其成 那肆意笑声中,前排叶晖把摁了烟头,皱眉沉思了一刻,回头沉声:“这件事不管怎么样,你们都不要掉以轻心,特别是叶凡,把公司的事盯紧了,不要出现纰漏。” “诶,我自是知道” 叶凡认真应着,神色中带起一抹倨傲:“公司现在好着呢,上个月股价都差点翻翻呢爸爸您就放心吧,叶氏由我打理,绝对不会出现半分差池” … 一边,自以为运筹帷幄的三口之家离开后,叶家大宅恢复一片冷清。 陈茜今天被气狠了,头疼早早回房间歇下,夜半时分,二楼卧室内,轻轻传来键盘噼啪的声响。 老牌商业巨贾,叶家的确很有钱。 其实光是靠着陈茜在叶氏的股份,要养育一双儿女,给他们提供比较富足的生活也并非不可能。 二楼那间卧室里,装修简约舒适,书架上摆放的都是有关天文星体的书籍,一旁窗边,一台高倍观星望远镜正静静架在夜空之下,今晚繁星点点天清气爽,很适合观星,只是房间的主人却坐在桌前,将一整套精密又昂贵的工具闲置。 送走了叶晖一家后,叶明炀回到房间,一直坐在电脑前,十指如飞的操作。 他的身前,是三台电脑屏幕拼成的区域,每一台电脑显示不同数据,美国时间现在已是周一午后,凌晨四点大盘收盘,他正在买卖股票。 三年前,叶氏集团在美国证劵交易所上市,给他创造了可乘之机。 没有交易手数限制,没有买卖间隔要求,美股市场相对中股市场更为灵活且风险也更大,在这样的地方倒腾股票,显然让英雄更有用武之地 叶明炀操作起电脑来,同他平日的样子完全不同,一笔笔交易写入,流出,他估算着股价的变动,一帧一帧监测着叶氏股票的走势,直至门外传来两声轻叩,叶诗媛端着一杯热咖啡,缓缓走了进来。 她也换了衣服,气质也完全变了,神色淡淡叶诗媛把咖啡放在桌上:“哥哥早点休息。” 她柔声叮嘱一句,转身离开。 整个过程中叶明炀都没有心思搭理,他沉溺在交易当中,一个来回,将手头的几十万股抛售出去,随后再以更高的价格收购回来,期间股票价格飙升,越来越多的散户参与进来炒高股价,而无论股价高到如何程度,叶明炀这边,全部照单全收 照着这样的趋势,今日叶氏定将涨停,有着前一批楼盘热卖,公司再次竞标拍下地皮的利好消息在前,完美掩护了这一日的人为操盘。 做完这些,时钟已经悄然走过夜半一点,叶明炀收拾好数据将之后的交易留给程序,洗漱,**,他躺着拿出本书翻了一会儿,困得打哈欠的时候,手机震动起来。 到家了,今天好堵,回来开了三个多小时… 叶明炀看了一眼,随即回复:辛苦了,早点休息。 不到五秒,短信再次回了过来:不辛苦,全程睡觉,反正也无话可说。 看着这条短信,想到发短信的人打出这句话时的神情,叶明炀顿了顿,微微弯起嘴角:嗯,那也早点睡,晚安。 写完,他放下手机,关了灯。 长夜漫漫,等到了等待的消息,确认了对方的情况,此后所有人陆续进入梦乡。 另一头,郊区大学城外,简单拥挤的两居室内,夏宇等到夜半两点多,却是没有等到妹妹夏晴回来… 十点之后,他给她打了无数电话,直到把手机打没电了,都没有人接… 今晚他本来说好要在实验室通宵,回来纯粹是意外,难道是因为他原本不会来所以夏晴也夜不归宿了?她居然敢做这种事? 下一刻,将脑海中的念头摒弃,想到另一种可能,夏宇却是更加心烦意乱,难不成,还是出事了? 正这么想着的下一秒,忽而寂静空气里传来一声轻响。 那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悉悉索索,一瞬挑动了夏宇的神经,下一秒他一把拉开卧室门,三两步冲到了门边。 他很生气 不知是为了妹妹的晚归还是因为白天的耻辱,反正他非常想要大闹一场,狠狠的做些什么,一解心头只恨 这么想着,他用力一把拉开房门,瞪着眼扬起手,责骂的话就在嘴边,却是呼啦一下,借着房间里昏暗的灯光,他一眼看清门口的夏晴,四目相对的刹那,无论是骂还是打,他都完全做不下去了 穿着一身白色裙子,长发乱糟糟的披在身后,此刻的夏晴看着,远比她任何时候都要瘦弱。 她似被惊了一跳,手里还拿着钥匙,缩着脖子后背微微弯曲,看着就像是只没有毛的小鸡一般单薄委屈,看着这样的夏晴,夏宇微微一愣,再一定神,竟是看到了她身上好几处的掐痕 手腕上,胳膊上,甚至肩膀上锁骨上,到处都是,触目惊心 下一刻夏晴一抬头,眼神战战兢兢,原本消瘦的一张脸上,竟是清晰映着一个五指印,鲜红鲜红的,打得她半边脸都肿了,嘴角一抹嫣红血迹,已经半凝 四目相对,看着这样的夏晴,夏宇呆愣两秒,瞳孔倏然狠狠紧缩两下,带起一抹,陌生的狂乱来 V176 真正的魔鬼! 身为一个男人,如果在这样的时候还能做到忍气吞声,那也就没什么必要做男人了。 一日之内,喜欢的女生成了别人不要的玩物,亲生的妹妹又这幅样子跑回来,夏宇一时全身的血都像冲上了脑门,目眦欲裂,那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了的样子看得夏晴浑身一抖:“哥哥…”她喃喃叫出一声,下一刻惊醒的夏宇一把扣上了她的肩膀!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弄成这样?!谁做的,到底是谁做的!” 夏宇扣着夏晴怒吼。 夏晴被吓坏了,一摇,眼泪都摇了出来,她瑟瑟发抖,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又说不出口,样子看着无比可怜,挣扎半天才哑着嗓子挤出一句:“我…我在回来路上遇见了一个混混…” 那一句出口,夏宇已是彻底爆了,他受不了了,忍不住了,他急需要发泄不然感觉整个人都要爆炸了,爆炸了! 死死咬牙,一时一张脸憋成了血红色,夏宇忽地猛然一把推开夏晴,困兽一般在屋子里乱窜起来,一开始夏晴还不知道他怎么了,直到夏宇冲入厨房,找到了一根当初安装煤气管道遗留下的铁棍子。 夏晴吓得面如土色:“哥哥,哥哥你不要激动!我没事,我没有被占到便宜,就是被掐了几下…真的!我只是被掐了几下,人已经走了,那人已经不在了,你不要去!” 夏晴吼出来,冲过去死死抱住夏宇的腰,一阵拉扯。 隔壁传来响声,邻居想要开门又不太敢的样子,彼时提着铁棍子满目血红的夏宇已经冲到了门口,哪里还听得进夏晴的劝,转身一把把她推开,疯了般冲了出去! “哥哥,哥哥你别去啊!” 夏晴被推得摔倒在客厅的纸箱上,额头狠狠磕了一下,抬头的时候门口哪里还有夏宇的影子?!她捂着头流着泪,咬牙追了出去! 彼时,从居民楼到校东门的街,已经杳无人影。 沉沉的夜色下,萧索的街头一扇扇卷帘门拉下,所有的店铺都关门了,校区大门也关闭了,街上黑洞洞的,什么也没有,只余夏宇暴怒的身影,在暗夜下穿行! 夏晴追不上夏宇的速度。 她跑下楼的时候,夏宇已经上了街。 夏晴口中的混混,他当然不可能找得到,只是夏宇也不见得真是来给妹妹报仇的,他只是心里堵得慌,急需发泄! 他是一个没用的人,待在社会底层,苟延残喘的残渣… 这一点,是夏宇今天,对自己最深的体会。 是啊,吴清莹,她为什么要选择他? 他是有钱,还是有名,还是有学问有地位有别人所艳羡的一切?! 不,他什么都没有…! 他不仅没有这些,他还有病,体内带着两个灵魂,一个懦弱的他,一个凶残的变态,一路从学校逃回家,一路遭到各种暗讽奚落不公平的待遇,之后,他静静在家躲着等待夏晴的几个小时里,心底慢慢滋生出来的情绪,竟是,渴望! 他渴望,他的从属人格,能在这样的时候出现! 他渴望,那个展现了他内心*比他强大比他凶残比他有胆量的从属人格,能出来,做他不敢做的事,好好的,帮他报仇雪恨! 带着这样恐怖的念头,他甚至刻意睡了一觉! 却是可笑的是,在他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出现了,醒来之后,他仍然是夏宇,那个懦弱的卑微的,即便受了巨大屈辱却只敢逃避什么也敢做的夏宇,他甚至不如一个杀猫的变态狂! “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 诡异的恐怖的笑声,从死死咬紧的牙关溢出,穿着一身黑衣,夏宇扬手把外套帽子戴上头,一个急刹,停在了无人街角。 缓缓偏头的时候,他望上的地方,是今天下午刚刚经过的,那家大排档铺子。 今天,他在这里,受了奇耻大辱。 当时的他,懦弱的,选择了逃避! **愈重的时候,幽幽的,在她脑海中飘过的一段话,那是上上周,他去看病,穆医生告诉他的方法。 他之所以会生出从属人格,便是因为他压抑了太久。 他有太多的苦处,而作为主人格的他,很多事都不能自己解决,才会因为需要,慢慢在心底滋生出了一个影子。 穆医生要他,努力尝试着,把从属人格做的事,自己做做看… 当时其实他并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总不可能他也去杀猫吧… 如今,在死死凝望上身前那紧闭的大门的时候,夏宇忽然就想明白了,明白的那一刻,他冷冷勾唇,扬起手中的铁棍,冲了出去! 那第一棍砸在屋外的木桌上,瞬间就把那桌子砸出了个深坑! 下一刻他用力挥动棍子,一下敲碎了店外的雨棚杆子,把那白布雨棚整个扯落,践踏到了脚下! 只是这不够,这些,还远远不够! 一旦跨出第一步,人就疯了。 此时此刻,夏宇心中唯有的所想,就是报复,是疯狂复仇! 他要把所有给了他难堪的人统统踩在脚下!他要将那些让他得了病,把他逼疯的人,狠狠,踩入地狱! —— “…这就是我那天的想法…我后来去砸了那个大排档…不过,不过就是店外头的一些桌椅,其实并没有让他们损失太多!…不过那个老板还是报了警…” 一周之后,周六,再次预约上了千金难约的穆云初医生,低头耸肩,有些拘谨的坐在诊疗室里,夏宇喃喃说出以上的话,神情复杂。 那一晚的冲动之后,他甚至不敢再穿同样黑色的衣服,此刻一身米黄色的外套衬得他的脸愈发干黄枯瘦,像是一周之内憔悴了好几岁。 做了那样的事,夏宇并不觉得后悔。 相反,他甚至隐隐记恨报了警的大排档老板,因为他害怕! 不过好在当时拐角处的监控坏了,并没有拍到他的特写,当时他又戴了兜帽,似乎一周过去了,警方还没有具体的怀疑对象。 夏宇顿了顿,艰难开口:“穆医生,我知道我做的不对,但是我忍不住…你不会怪我吧,给我,泄露出去?…” 他说着抬起头来,偷偷观察穆云初的脸色。 只是一贯处在观察方的穆云初又岂会被夏宇这种角色看出内心想法来,他脸色还带着微微笑意,一如既往的温和尔雅,夏宇话落他笑着,摇了摇头:“不会,对于已经发生过的事,心理医生是有保密协议的,可以说,即便夏先生你今天过来跟我坦白杀了一个人,我也不会泄露给警方。” 一句杀人,这例子也不知是不是穆云初故意举的,听得夏宇心头一跳! 下一秒穆云初嘴角笑意加大,轻轻放下笔:“而且,就我的专业判断来看,我并不觉得夏先生你做的事有问题,当然,砸大排档不符合法律规定,但是在我这个诊疗室里,另一个逻辑范畴里,我觉得并无不妥,因为夏先生你是遵守了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呢,你在勇敢表达自己的内心。” 穆云初的声音偏低沉,娓娓道来,很容易让人放松下来,被他牵引到他想要的方向去。 果然那一句话落,安心下来的夏宇微微放松了肩膀,这一周来他太紧张也太憋屈了,今天好不容易把心里的话倒了出来,还得到了某种意义上的肯定,让他心里生出一抹畅快来。 “是的穆医生,其实我也有这么想过,只是之前不好意思说,我那天之所以最后放开手那么做了,其实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到里你的叮嘱,我觉得,听医生的意见,总没错吧…” 说着夏宇呵呵笑起来,一句话到像是把责任推给了医生一般。 当然他这样的人最喜欢的就是把各种问题都归咎在别人身上,穆云初当然不会在意,他笑得一如既往温润,甚至点了点头:“是的,夏先生是个听话的好病人呢。” “那么,针对现在的情况,你有考虑过下一步的打算么?”他缓缓引导。 夏宇抬头,犹豫片刻,摇了摇头。 “哦?所以关于你喜欢的女生那件事,你不准备再有任何表示了?” “嗯…”夏宇低头,眉心紧锁,片刻,苦笑着点头:“穆医生你觉得我还能怎么办呢?去找方教授理论?我有什么资格去?我以后还要在他手下混饭吃呢。” “至于吴清莹,呵呵,我能怎么找她说?…或者,或者我要不要假装不知道,然后等着她做我的女朋友,等到时候我玩腻了就把她甩了,再告诉她我其实早就知道她的诡计了!…这样,如何?…” 夏宇说了龌蹉的想法,抬头小心征询穆云初的意见,见他微笑着,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计划如何。 “之后的事是夏先生的私事,我也不太好干涉,还是当初提到过的那样,我希望夏先生能好好做到宣泄自己的情绪,此外,将多重人格驾驭并融合的事,放在心上。” 穆云细细端详了夏宇几眼:“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你的治疗效果还是很明显的。首先从属人格的消失,代表你内心的冲动已经凭借其他形式发泄了出来,所以不再需要他努力。” “不过有一点,还希望夏先生铭记在心。” 说着,穆云初忽然放缓了语速,语气也变得微微凝重起来,让夏宇不自觉绷紧了神经,对上了穆云初那双黑沉的眼,他喉头发干:“记,记住什么?” “夏先生可了解,物极必反的原理?” 穆云初竟是依旧笑意温和:“从夏先生的角度来看,这段时间你是放松了自己,找到了宣泄口;反言之,却是将从属人格的出口堵住了。” “而要知道,你们并不是同一个人,而是同时使用一个身体的两个人。两人都有占据这具身体*,弹簧压久了,便有了更大的反作用力。” 在夏宇不自觉咽口水的时候,穆云初淡淡下了结论:“之后的这段时间很关键,我建议夏先生你定期来做心理疏导,频率一周两次为好,我会帮你调整情绪。” “此外,夏先生自己要注意的一点,之后的这段时日里,你要更加努力的调整自己,不要有过大的情绪波动,换言之,就是尽量不要给从属人格可乘之机——” “因为我想,他现在已经非常焦急,想要来证明,自己存在的必要性!” 在夏宇微微僵直,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的时候,穆云初一字一顿,幽幽开口。 说话间,那一双幽深眼眸,那一抹浅淡笑意,竟是一瞬,让夏宇感觉到了莫名恐惧! … 同一时刻,当夏宇找到了穆云初抒发内心压抑的时候,轮上每周一次的实训,安浔正跟随武陵区警局的同事一起出勤,今天负责收集一周前大排档打砸案的证据收集工作。 这一日清早,安浔就随着治安科的同事一起到了东门大排档。 郁勇有意让安浔多历练才让她出来跟案子,案子负责人随即把安浔派去收集证人口供。 大排档的老板娘跟安浔很熟,在她面前也没有顾忌,唠唠叨叨把店里的损失念叨了遍,又把老板数落了一番,最后罗列了一大堆她怀疑的嫌疑人出来,重点点名了同一条街一家烧烤铺子的老板,最后看安浔一五一十记录下她说的话,才稍微舒心的点了点头。 “看来你们还是很负责的。” 安浔笔下不停,闻言点了点头:“什么案子都必须认真对待的,何况我还是您家常客,您这不开张我等得慌,当然要更加积极些。” 安浔说笑一句,逗笑了老板娘,笑了笑,她又叹了气:“我这不是不开张,就是怕再出事。你也知道你们现在的学生啊,各个都门精,要是听说我家有个不知名的敌人在,你们还敢来吃饭?那万一人下次就选择下毒呢,你说是不是,啊?!” 老板娘操心太多,一句下毒惹得安浔抿唇直笑。 旁边一个洗菜的小工盯着这边已经很久了,终于逮到一个插话的机会,赶忙跑过来:“诶呀老板娘您看您说的,哪有人下毒,下毒我们会不知道?您放心,我们几个都帮你把着关呢!” 说着,小工笑眯眯转头望上安浔:“警察同志您好,我是天天大排档打工的,我们平时也见蛮多人,您要不要也给我们做下访谈?” 小工明显是过来找美女搭讪的,一句调侃出口,身后其他几个没他胆大的都在嘿嘿笑。 出勤的时候安浔穿正装,一身青绿色的警服衬得雪白肌肤更加细腻无暇,闻言她微微抬头,瞥去一眼,一双青黑的墨瞳较平时更为水润,那一眼看得小工魂都要飞了,安浔没笑,收回视线:“好,你说。” 额,咳咳,咳咳咳… 光是那一眼小工已经有些不能自已! “那个,我说哈,其实,其实呢…对了,其实我有一个可怀疑的对象来着!”他突然福至灵犀。 “就是那天,那天老板娘也在的,有个男生,就是老板娘认识的那个,他很奇怪对吧,脸色很差,眼神感觉也很凶,后来老板娘不是去给他拿东西么,他很凶的朝老板娘看了一眼,然后就跑了!” 小工急不可耐的开口,盯上安浔,一副自己帮上了大忙美女你快对我笑一个的模样。 他说出口老板娘也想起来了,顿了顿,猛一皱眉:“你是说的小宇?夏宇?” 那一句出口,安浔轻垂的眼底闪过一抹深意。 老板娘随即否定:“小宇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是小宇呢?我们对他这么好,我们是他的恩人啊!不会不会,小宇绝对做不出这种事,不可能的!” 老板娘否定着,小工也不敢再说一句,安浔抬头询问一眼,老板娘叹气:“小宇就是我们接济的那家孩子,喏,那天不是来店里的小晴,那就是他妹妹,他们两兄妹都是好孩子,不会做这种事的…” 老板娘边说边摇头,说到后来自己却也像是没了底气,顿了顿,烦躁的挥挥手:“算了,也算是条线索,要不你还是记着吧,名字是夏宇,夏天的夏,宇宙的宇,妹妹叫夏晴,晴天的晴…” 老板娘为人当真仔细:“然后你们去调查,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 按照老板娘的指示,安浔仔仔细细把兄妹的信息记录在新的一页上,写得工工整整清清楚楚。 老板娘一路看着,确定没有遗漏了,才满意放了安浔回去。 今天出勤的人不多,除了安浔之外,其他几人都在控制室研究监控录像。 打砸大排档本就是小案子,只是最近大学城不太太平,就多关注了一下。 安浔回到监控室门外,左右看看没人注意,飞快把记录最后一页撕了,叠好塞到了口袋里。 今天负责带队的王警官出来:“小安回来了,记录我看看?” 安浔把笔记本递过去,王警官翻了翻:“嗯,看来就是上次口供那一堆,没什么新东西。” “是吧。” 安浔微微笑着轻应一声,温润一张容颜,看不出半点异样。 —— 当晚,忙碌了一整天的学生们陆续闲了下来,周六一般都是社团活动和自习,结束了一天的实训,黎曼曼晚上七点多回到学校,先去了东门买晚饭再回寝室。 她边走边打电话。 “嗯,桂花糕,鳗鱼饭,樱花寿司,豆豆大包…不过这时候了樱花寿司会不会没有了?嗯,好,没有就买蟹肉卷是吧,两个?哈哈三个啊,好滴好滴。” 黎曼曼笑眯眯点头,一一记在脑子里,刚要挂电话,那边苏洛也回来了。 “曼曼曼曼,还在不?我也要带饭!你帮我外卖个大排盖浇饭好不我要饿死了,结果一会儿还要去社团露个脸,今天更的番我都还没看好苦逼…” “好好,带,带。”黎曼曼大气点头。 “曼曼最好啦!噢耶一会儿边看番边吃大排!” “你跟曼曼说,我给她带柚子茶了要她不用买喝的了,哦对了还有西瓜,就是不太甜。” 手机那头传来苏洛一声欢呼安浔一句嘱咐,闹哄哄的满满都是温馨的味道。 黎曼曼心里暖洋洋的,步子都不由轻快了些,挂了电话,她拐弯准备先去日式料理店,刚刚走出一步停下脚步,犹豫着,后退张望了一眼。 刚刚她余光无意间瞥到的地方,一处暗暗的角落,两个人正站在那里,一个胖胖的男生,一个瘦瘦的女生,此刻正面对面站着,一看也没什么特别的,刚刚她为什么会留意到? 再是一眼,对面男生一眼看到黎曼曼,脸上闪过一抹慌张神色,连忙伸手环住身边女孩,转身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很快那里就没了人。 原处,黎曼曼杵着,又站了片刻。 她忽然发觉,方才那个女生的背影,竟是隐隐熟悉。 … 另一头,一路被郝海半挟持着,夏晴低头穿过那一条幽深小巷,看着纤弱,心底一直盘算的却是刚刚那一瞬,晃眼瞥见的黎曼曼。 狭路相逢,今晚她们居然又见面了。 两次,都是她最不想让别人看见的场合! 想着,夏晴眼底幽幽泛起一抹冷意,再是走出一步,她随着郝海停下,一抬头,发觉自己正站在巷子尽头一间破破的漆黑的小屋子门外,对面,郝海正眸光幽幽的盯着她看。 那是一间待拆迁的废屋,她从郝海的眼神里,看出了他的目的。 “进去。”下一刻郝海果然冷冷勾唇,下达了命令。 他们现在关系,像极了那则渔夫和魔鬼的故事。 曾经有一个魔鬼,被封在一个瓶子里整整四百年。 第一个百年的时候,魔鬼对自己说,如果谁救了我,我就给他花不完的钱。 可惜没有人来。 第二个百年的时候,魔鬼加大筹码,说如果谁救了我,我就帮他挖出所有的宝藏。 可惜没有人来。 第三个百年的时候,魔鬼下了最大赌注,说如果谁救了我,我就满足他三个愿望,无论什么! 可惜,还是没有人来。 第四个百年的时候,魔鬼终于忍无可忍,他在心底发誓,如果谁救了我,我就杀了他! 如今的郝海,就是那耗尽了耐心的魔鬼。 他早早联系上了夏晴,早早和她约定了第一次见面的时间,却是被她放了一路鸽子。 之后的整整四周的时间里,他的情绪,在期待中崩坏。 一开始,他准备了花,订了餐厅,省下了钱准备给她买衣服,还订了一个很好的酒店,这一切,最后他依旧做了。 只是若是当初他准备这一切是为了讨好,那么直到真正约会的那一天,他做出这一切,只是为了营造一场假象! 他的心态已经完全变了,他现在,浑身充满的,只有报复欲和占有欲! 利用视频作威胁,这一周里,他向夏晴提出了无数恶心的要求,这一刻,也是一样。 当两人钻入那漆黑的破屋,他死死盯着对面纤细清秀的姑娘在他恶狠狠的指令下,一点一点脱掉衣物,那样的征服快感,叫人沉沦! 下一秒,郝海一下把夏晴掀转过去,从身后死死掐住女孩纤细的腰肢的时候,他是那样兴奋,那样扭曲,当然这样一个姿势,他看不到夏晴的脸。 所以,他不会知道,就在他看不到的角落,晦暗的光影之间,当夏晴低着头,微微起伏的时候,她缓缓的,露出了一抹笑容。 那笑容,随着动作加大,变得越来越明显。 那是至深的一抹冷意,诡异无端,从唇瓣一直咧到耳边,那不是正常人能拥有的神情。 此刻的她,才像是个,真正的,魔鬼! V177 窃玉,不得心! 夏晴这段时间回家很迟,每天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当然,夏宇也并没有太留意到夏晴的状况。 上周,伴随战战兢兢的心情,夏宇完成了解剖学实训考试。 等了整整一周,打砸大排档的案子也没有任何新的消息,而就在昨天,大排档关门一周多之后终于重新开始营业,这件事似乎已经黑不提白不提的就这样过去。 夏宇感觉很庆幸,甚至有一种还好自己胆子大出了口恶气的快感 当然同时他也很忧心,上周从穆医生那里听来的告诫到底是吓到了他,按照穆医生的意思,是既要他努力宣泄情绪,又要他控制力道不能波动太大,这个度多难把握啊,让夏宇感到惧怕… 考完实训后,夏宇索性以写论文为由躲在了家里。 之后什么人都不见什么事都不做,打算就这样避开所有麻烦。 所以这样的时候,他早已无心顾及其他。 他是得病的那一个脆弱的那一个,理应优待;这几天夏晴老是神出鬼没,他甚至有些不爽她没有好好照顾到他。 带着这样的心情,这一晚夏宇继续窝在房间里写论文,不知不觉又写到了晚上十点多。 屋外早已是繁星点点,夏晴却还是没有回来,抬头望了眼窗外的夜色,夏宇无意间想起那天晚上夏晴浑身掐痕跑回来时的模样,他总觉得从那天起丫头的行踪就有些诡异,难不成,其实是有了男朋友了? 想到这里,夏宇停手,心中泛起了微微复杂的情绪。 他并不想要夏晴这么早恋爱,当然他知道,同等出身条件的他们,身为女生的夏晴比他好找对象得多,穷没关系,只要有样貌就够了。 所以夏晴是真的有男朋友了? 还…做过那种事了? 想着,不知是嫉妒还是生气,夏宇胸口开始有些微微发堵起来。 烦躁的再是打了一会儿字,他发觉什么都写不下去,拿起烟来发觉烟也没了,低咒了一声,抽开椅子站起身来。 … 这一夜,无星无月。 微凉的夜风浮动天边流云,让人感觉莫名萧索。 老旧的一处居民区内,万家灯火隐匿在沉沉夜色之中,一栋居民楼一楼,漆黑的楼道里感应灯坏了,一片昏暗。 书报箱前,一个人影静静站在阴影里,已经等了很久; 他是故意隐匿在暗处的,因为不想被人发现,却是每当隐隐听见远处有人声传来的时候他又会紧张起来,竖起耳朵监听。 方才那从楼梯口经过的人,又不是他等待的人。 微微偏头避免被对方看到脸,待人经过之后,暗处的人影回头,夜色流露出的情绪,阴沉冰凉。 那等人的人,是郝海。 他等的人,是夏晴。 三天前,他如常命令夏晴出来见面,却意外遭到了拒绝。 之后夏晴关机,再也联系不上; 他从惊讶到愤怒,联系了她一天打了无数电话,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死丫头,也许是终于受够了,想要跟他鱼死网破 她知道,他其实轻易不会把她的视频散布到网上去。 首先他并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做这种违法的事,其次这是他威胁她的唯一法宝,一旦用了,两人的关系就是彻底破裂,而他其实更想要的,是这样的关系能持续维系下去。 带着这样的情绪,其实郝海看似占尽先机,也无非只是赌一把夏晴胆子更小,更怕出事。 如今感觉被完全摸准心态后彻底无视了,郝海有些恼怒,更多的,却是想要再进一步设置威胁,将关系继续下去的疯狂 带着这股冲动,他没有选择直接撕破脸,而是按照之前调查的夏晴的资料找了过来。 他确切的知道夏晴就住在这栋楼里,今晚他过来再一次进行威逼,他们两之间她才是见不得光的那个,他就不信还准备念大学的她真敢弃名声不顾 今晚,夏晴回来得很迟。 这样的时候一个高中毕业生还在外面逗留,让郝海直觉,她一定是去做了别人的生意 第一次威胁人,从紧张到狠毒,在夏晴逆来顺受的态度中,郝海逐步走向崩坏,再也回不了头。 他带着独占欲,带着被背叛的怒火,还有各种各样恶毒的情绪,已经等待了整整三个多小时。 在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悄然跳过十点的时候,他隐隐听见不远处自行车棚方向传来了悉索声响。 郝海鬼一样飘了出去。 借着前方居民楼的灯光,他模糊确定了来人就是夏晴,正把车推到自行车棚里去,她居然还穿着那天他给她买的裙子,出去见别的男人?郝海死死咬紧了牙关 他背靠墙,躲在了夏晴必经的角落。 夏晴停好车,走向楼梯口,方一拐弯,忽然被人狠狠抓住手臂一下甩出去砸在了墙上,她吃痛叫了一声,惊恐抬眼,对上了郝海狰狞的脸 “贱人贱人” 他压低了声音叫她,声线低沉恶毒 “你个贱人,居然想躲开我?我告诉过你你躲不掉的,我说过我知道你是谁,住在哪里想逃?没门门都没有” 郝海低咒出声,对上夏晴一瞬苍白的脸,他心中一阵畅快,骂了还不解气,抓着夏晴的衣领把她重重往墙上撞了几下,在她吃痛**的时候,他恶劣伸手,一下从她领口探了进去 “…不要,不要…” 夏晴开始奋力挣扎,却亦是不敢大声呼救。 两人对抗,同是不敢把事情闹大的人,夏晴明显占了下风。 她吓坏了,哭起来,边哭边解释这段时间她哥哥身体不好她需要照顾,而且她实在是怕他,每次面对他她都很害怕,所以才想要逃。 这么说着,她边哭便求饶,那断续压抑的哭声却是更大的刺激了郝海的兽性,他忽然目露凶光,一下把夏晴翻了过去,重重压在了墙壁上。 夏晴瞬间反应过来郝海要做什么,拼命扭动起来 却是她的手被反剪到了身后,使不出一点力,挣扎间她的手机掉在了地上,屏幕竟是亮的 郝海低头一看,好啊,死丫头居然敢偷偷打电话求救? 他心头一慌,伸手狠狠掐了夏晴一把,再是用力一脚,直接把那手机屏幕踩碎了 化解所有危机之后,被报复心完全控制的郝海竟是再也顾不得其他,狞笑着,一把掀起夏晴的裙子来 “呜…呜呜…” 另一头,手机响起的时候,出门买烟的夏宇正在关门。 夏晴来的电话,响了两声就挂断了,他皱眉回拨了一个过去,却是没人接听。 不悦放下手机的下一刻,耳边一阵凉风袭来,寒意中,夏宇竟是恍惚听见几声诡异响动。 狐疑着,夏宇放缓了脚步,朝楼下张望一眼,犹豫片刻才继续走了下去。 彼时,疯了的郝海正拽着夏晴到了楼梯口更幽暗的地方,躲在书报箱旁为所欲为 他想得很好,今天再来拍几张夏晴的照片,甚至把她家附近的景物都拍进去,顺便狠狠收拾她一顿,让她怕了他,再也不敢武逆他,以后一辈子做他的仆人 脑袋里带着这般疯狂的想法,郝海甚至没能注意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夏宇也有些害怕,却又抵不住好奇心,终是走到一楼楼梯口,心若擂鼓,紧张的偏头一看 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饶是光线再差,他也一眼看清了,那竟是夏晴,被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死死压在楼梯角落,满脸泪水衣衫不整,哭泣之间,嘴里一直模糊叫着什么,下一刻,在大脑一片空白的前一秒,他终于听清了,那是,哥哥… 她叫着,哥哥,救我 那样的恐惧无助,那样的绝望悲伤,那泪水那声线一瞬刺进心底让夏宇脑袋里像是什么一瞬炸开了一般,他甚至连思考都没来得及,已经暴怒着冲了上去 郝海被夏宇死死抓着后衣领,一把从夏晴身上扯了下来,重重压到的了地上 空气中尘土飞扬,在郝海还搞不清状况的时候,夏宇的拳头已经如雨点般砸落下来 一拳,夏宇重重打断了郝海的鼻梁骨 郝海顿时血流如注,痛苦** 一个心虚,一个气盛,第一刻就失了先机的郝海再也没了还手之力,被夏宇一记重拳打在下巴上之后,他鼻涕眼泪都呛了出来,彻底失去了斗志 “救命啊…救命啊…别打了,别…” 郝海痛苦求饶 却像是杀红了眼一般,此刻的夏宇一反平日软弱的模样,喉咙里甚至溢出了野兽般的怒吼,像愤怒的狮子一般将拳头疯狂砸落了下去 头,五官,胸口,甚至咽喉 在情绪最激动的时候,夏宇甚至隐隐伸手掐住了郝海的脖子,想要掐死他 “别打了…杀人了…咳咳,救命啊,杀,杀人了…” 却是下一秒,凄厉一声怪叫划破长空,甚至把对面楼层的感应灯都叫亮了 被掐得脸色铁青,郝海是真的吓坏了,奋力掰开夏宇的手,他连隐藏都顾不上了,惨叫出口 那杀人二字,却忽像一道咒符骤然锁上夏宇心头,将他惊出一身冷汗 回神的下一秒,夏宇眼神对焦,入眼,是大片大片,将他全部呼吸都一瞬抽去的,血的颜色 “啊” 再是发出一声非人般的惨叫,趁着夏宇呆愣之时,郝海猛然暴起一下把夏宇掀翻在地,连滚带爬逃入了前方夜色里 那无灯的楼梯口,依旧阴冷冰凉。 暗得,像是永远都不会透入半点光亮的囹圄地狱… 蜷缩着自己,微微颤抖躲在阴影里,在对面楼里开始有好奇的居民撩开窗帘查看的时候,角落里的夏晴,终于抬起了满是泪水的脸。 她的眼前,已经没了郝海的身影。 前方同样黑暗的地方,只有夏宇一个人,佝偻着背,趴伏在地,嘴里喃喃发着怪声,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就像是只卑微又低等的,大虫子一样。 直至很久以后,夏晴终于站起来,一步步走到了夏宇身边。 那么久了,他还爬不起来,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抱着头,一直低喃。 他说,不行了,我不能波动… “不行,快点冷静下来,冷静…我要冷静,冷静,冷静…” 那断续的声音听入耳朵里,夏晴淡淡垂下了眼。 她的衣服破了,身上很脏,看着很狼狈,一张清秀的小脸上,却带着同狼狈截然不同的神色。 那是夏宇从来没有见过的夏晴。 当然,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此刻的样子。 阴冷,淡漠,甚至微微皱起的眉宇间泛着一丝嘲讽。 下一刻,双手环胸,夏晴轻轻扬起下巴,斜睨而下的时候,嘴角带起一抹,冰凉冷笑 这个世上,有很多的事都是像这样,默默的发生,默默的隐去,像是丢入了水塘中的石子一样,掀起微微涟漪,然后再也踪迹难寻。 最初杀猫案的进展,被夏晴一个酒瓶彻底打断。 随后打砸大排档案的新线索,随着那张被撕掉的口供记录,陷入僵局。 每一次都只隐隐窥探到了一个背影,见过夏晴两次的黎曼曼,却是难以确认她的身份。 而今晚这一场半途而废的厮杀,夏宇不会说出去,夏晴也不会说出去,郝海,更是会将一切隐瞒到底 所以,当所有的真相再次覆上迷雾,唯二深知个中隐情之人,一人牵引,一人看戏。 等待弹簧压爆物极必反,等待,**,来临 … 三日后,又是一个天清气爽的周末。 午后,闲适半晌的武陵区警局迎来了两名不速之客。 安浔拿着文件送到大厅的时候,值班民警正在帮两人录制口供,那是一对四十多岁的中年夫妇,携手坐在登记处前,担忧得,甚至全身都在发抖。 “我儿子不是贪玩的个性,以前从来都没有出过几天都联系不上的事,孩子爸爸打电话,两天都没有找到人之后我们就急了,正好也到了跟孩子约定来学校帮他整理东西的时间,我们就过来了,哪知道…” 中年夫妇里的女人先开口说话,边说边拿手抹着眼泪:“哪知道,我们到了,去了孩子寝室见到他室友才知道,他已经几天都没回过寝室了警察同志,我们家孩子绝对不是这样的个性啊,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原来是失踪案。 值班室里只有一个记录民警,安浔安静站在门边等候,看着那女人激动的紧紧扣住身前桌沿,要警察快点帮助找人。 身边,孩子父亲紧紧搂着妻子的肩,也说着同样的话,值班民警详细记录下两人说的话,抬起头来。 “您们的孩子最后一次跟您们联系是什么时候?还记得当时说话的内容么?” 夫妻两相视一眼:“是…三天前?” “对,三天前,那晚孩子爸爸发短信问他,到时候要带几个箱子过来帮他收拾东西。孩子是第二天早上回复的,是短信,我这里有,孩子说,要我们晚点再过去,他这几天有些别的事要忙,要我们等他通知…然后当天晚上再打电话,就已经打不通了…” 值班民警接过女人递出的手机看了一眼:“他没说忙什么事?” “没有…他之前只说,毕业之后要继续留在临江找工作,要租个房子搬出去…” 那头交谈还在继续,不远处另一个民警从茶水间出来,一偏头看见安浔,笑吟吟走了过来。 “怎么,感兴趣?临江大一个男生失踪了,感觉是个案子。如果你感兴趣我让我们头儿去找你们郁队,让她批你过来跟案子?” 年轻民警接过安浔手里的文件,有意无意套了几句近乎。 安浔却是笑笑没做声,交代过郁勇吩咐的几句话,转身回了楼上。 最近市里没什么大案子,各个分局刑侦队都旱着,往年卷宗整理得都不要整理了,这不安浔都开始负责部门间跑腿的工作了。 她回到二楼会议室,那里方才她出去的时候好几个队员就在闲聊天,这时候回来了反而聊得更嗨了,安浔从门口进来,最积极的张弘一眼看到她,兴奋的招了招手。 “诶小浔师妹,今天晚上有空否?” 说到套近乎,张弘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整个警局别人都叫小安就他一个人大大咧咧的叫小浔。 每周六晚安浔例行约会。 对上张弘笑得一朵春一样的脸,安浔弯了弯嘴角:“有活动?” “嗯你和严易泽都是今年新到的不知道吧,那可是我们全组一年一度的大庆典我们勇哥生日” 张弘拉开椅子,华丽转身:“去她家,勇哥亲自下厨,犒劳全组人怎么样去不去去不去?” 安浔即点头:“去。” “好嘞,小浔师妹一个,加上” 张弘喜滋滋的马上记录在案,对面安浔拿了杯子去茶水间,等水开的时候发了一条短信。 … 另一头,临江义信。 市中心某高楼十二层,义信三大堂口之一,正召开每半年一次的干部例会。 长桌两侧,清一色黑色正装出席的帮会骨干,唯有右手侧最末位三个位子坐的是女人,分别是义信旗下三家夜总会的老板。 其余像苏怡这样级别的干部,在这样的会上也只够格站在其父亲苏群鹤会长身后。 彼时会议已经进行大半,总结上半年各项事宜,交代下半年各堂会负责事项,严肃的工作完成之后,首位上霍城终是回眸,瞥向了长桌右侧的三个女人。 三人之中,要数“陈色”的陈玉最为积极,整个会议都在翘首以盼,此刻一下对上那双淡淡望来的墨瞳,陈玉立马挂上一抹笑容。 “当家,这次选秀我觉得还是该放到我们陈色,虽然去年也是我们,但是您看,今年dy是刚刚换上去的,才管理了千尧半年多,经验总是不太足;而流韵呢,又稍稍破旧了一点…” 说着她笑吟吟回头,伸手搭上身边包玲玲的肩膀,笑得妩媚又热情。 “玲玲姐我也没有鄙视流韵的意思哈,只是年度选秀是个大事,总要让我们的老主顾新主顾们玩爽嗨爽不是,毕竟人都多等了半年了,期待肯定更高,而你自己也觉得吧,流韵要办这个事,当真挺吃力呢~” 陈玉口中的年度选秀,是三家夜总会每年都会举办的一个大项目,也是全年招揽生意争抢客源的主战场; 届时会在三家夜总会其中一家开设秀场,选出一批新舞姬,培训之后登台展开新人秀,选出当年头牌。 而自然,头牌话落谁家,谁家就等于种了一棵摇钱树 以往每年的选秀都定在年末,去年因为千尧的周静雅被替换,陈色又出了事故,余下一个本就解约了大半舞姬的流韵根本成不了气候,就顺延到了今年年中,而在这次的年中例会上,将决定今年秀场设在哪里。 可以说,每年的选秀谁主办,谁能抢到最好的新人,将直接影响全年甚至以后好几年的营业收入,三家的老板娘自是谁也不肯谦让。 陈玉笑吟吟一句话落,身边刚刚执掌了千尧的dy不乐意了,嘟了嘟红艳艳的双唇:“当家,dy也觉得这次的活动应该在千尧办您看,陈色上一次就是主办方,这次就没新鲜感了呀,而千尧呢,老板娘是新的,舞姬也是新的,什么都是新的,不是更好的噱头么,客人们一定会喜欢的而且dy本来就是跳舞出身,今年一定会训练出最好的新人办出最好的活动,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dy原是陈玉的人,当年就是新人秀头牌出身,跟了陈玉四年,算是“陈色”的当家旦了。 去年赶着周静雅下马,她过五关斩六将从霍城手里接下了“千尧”,不要看她年轻说话还喜欢嗲声嗲气,却是个有野心的主,上任“千尧”后她进行的几个改革都还算卓有成效,大半年的时间已经坐稳了老板娘的位子,开始敢于跟陈玉叫板了。 都说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三个女人一台戏。 一旦聊上选秀之后会议室肃穆的气氛就有些毁了,dy话落陈玉就不乐意了,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争论起来。 桌上其余干部都漠不关心,反正这种又赚钱又糟心的事,有当家在前面挡着呢他们坐等会议结束就好。 长桌首席,耳边充斥叽叽喳喳辩论赛,霍城还是一贯神色淡淡的样子。 其实今年的选秀,三家各有考量。 dy想要拔高“千尧”,陈玉则是因为dy走了心里没底,想要借这次选秀捧出些新人来。 而包玲玲的情况就更加糟糕,去年年末的例会上她提议帮“流韵”旗下的舞姬解约,此后流韵人走了大半,一半去了“千尧”“陈色”,倒是给别人做了一手好嫁衣。 之后生意本就不好的“流韵”更是每况愈下,近两个月营业额甚至低过了运营费,再这样下去“流韵”坐等倒闭,倒是正好让虎视眈眈的dy占掉场子,把“千尧”从郊区搬到市中心来。 这一路,其余两家如意算盘敲得哗啦啦的响,最倒霉的一家倒是低着头不吭一声,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要知道去年他答应解约的时候就告诫过包玲玲任何后果她全权负责,现在看来,她是打算以命相抵了? 清冷眸光淡淡扫上包玲玲粉底之下都掩不住憔悴的脸,那眸光分明是不屑那条贱命的意思。 下一刻霍城方要开口,丢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那是私人手机。 谁都知道,义信公事从来通过顾三。 所以谁都好奇,尼玛到底这个私人手机是用来联系谁的? 那震动一声,陈玉跟dy同时闭了嘴。 会议室里什么表情的都有,霍城翻过手机看了一眼,顿了顿。 “今年选秀放流韵。” 片刻他才轻言了一句,声线淡得差点错过包玲玲的耳朵。 包玲玲难以置信抬起头,会议桌彼端已是人头攒动。 散会了? 反正当家已经走了… … 离开会议室,霍城进了旁侧办公室。 之后还有几个骨干要单独见,顾三示意大家在门口稍候片刻,等待传唤。 等候的人里,苏怡也是一个;此刻靠窗站着,从方才起脸色就很不好。 对面,苏群鹤瞥了一眼自家女儿,在心底叹了口气。 你说,别人生女儿他也生女儿,为什么差别就那么大呢? 莫二哥家,两个丫头,一个带大了当家情深意重,一个至少是当家大哥的老婆霍凌风的继母,也算是有身份有地位; 要说亏,也就只亏在当初莫二哥站错队选了老大没选老二,但是至少努力过不是? 反观他呢,大丫头死磕当家十几年了屁点进展都没有,如今被甩了也只会生气只会难过啥也干不了… 小的那个就更无奈了,跟裴家的小子跟当家尼玛都可好了,好得称兄道弟一百年不动摇啊弄得他半点旖旎想法都旖不出来 你说,这到底是造的什么孽? 义信的权,裴家的钱,一样都沾不上边,沾不上边啊,唉… 这边,苏会长正无奈感慨,另一边,安静办公室里,霍城站在窗前,把电话回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起来。 “喂?我在走路,等等。”手机那头信号不太好。 从十二层看出去,室外车水马龙阳光正好,霍城神色很淡:“今晚什么事?” “嗯…”片刻安浔找到了个信号不错的地方停了下来,“今晚局里聚会,我想去参加。” “…不能不去?” “嗯,聚会一年一次,约会每周一次,以频率而言…” “以频率而言,我们见面的频率已经非常低了。” 霍城打断。 手机那头,安浔静默两秒,笑起来:“怎么了今天有人气你了?派人打他一顿去~” 轻笑一句调侃,电波之中柔柔送过来,倒像是衬极了此刻室外一片暖阳。 温和金光中,霍城微微叹了口气,不就是你这人气的我… “我今晚出发去日本。”他淡淡开口。 这点倒是安浔没想到的,她本来其实是预备跟他改约明天才爽快应了邀请。 站在二楼走廊,安浔偏头望了望窗外,晴好的天气,室外一排香樟树在日光下葱郁生长,她幻想了一下霍城那头的环境,轻轻弯了眉梢:“嗯,那什么时候回来?” “周四。” “哦,那周四晚上见?”安浔笑吟吟顺毛。 “最早周四。”某人顿了顿开口,不知是矫情,还是之前报时间时太归心似箭。 呵呵,安浔轻笑了一下:“那我去接机吧。” 她转身:“哪天都好,你定下时间了把航班号发给我。” “…那就是周四。” “呵呵,好,周四。” 当晚,五点整。 在警局无所事事了一整天的刑侦队队员踩着点下班,提了两辆车前往郁勇家。 郁勇家就在武陵区,从警局开车去半个多小时车程。 安浔搭比较熟悉的老赵的车,她下楼晚,出来的时候大家已经各就各位,安浔拉开后排的门才发觉是严易泽坐了中间,她微顿了一下,弯腰上了车。 老赵的车上有张弘和文档室的一个女生,张弘坐前排,上车就开始侃。 文档室的女生安浔不认识,但是看得出来她对严易泽有点好感,一路找着话题,安浔不想搭理张弘也不能打扰隔壁,索性支了头,闭眼打起瞌睡来。 这段时间她放长线钓大鱼,等待供给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她睡得也越来越多。 老赵车技不错,不一会儿安浔就真的睡着了,还睡得很熟,整个人缓缓在椅子上舒展开来。 身边,严易泽微微朝另一边挪了一下。 文档室的女生注意到了,却是没有跟着让,继续笑眯眯聊着话题,严易泽避无可避,不一会儿安浔的膝盖就抵上了他的腿。 隔着两层裤子,只是一个触感而已,严易泽却是微微一僵。 安浔还在睡,气息绵长,恬静安逸。 严易泽没有回头,从上车以来,他一眼都没有看过去。 当然不看,并不代表他不在意,甚至反而越是这样,就像是那一头所有的温度气味甚至是空气的流动,都让他在意得不得了… 僵硬着半边身子,他反应都有些迟缓,原以为这已经是最近的距离,直到车子微微颠簸,安浔的手从腿上滑落,坠到了他手旁。 她碰到了他。 这一次是真正的触碰,肌肤相抵,那一瞬间她手背冰一样的凉度传递,甚至像是电流一般瞬间窜过了他的四肢百骸 那刺激太大,瞬间像是抽空了他全部的思考力 直至下一个颠簸来临严易泽心头一紧,竟是条件反射,一下握住了安浔的指尖… 那个动作,谁也没看见。 他却是用力不轻,差点以为下一刻就会弄醒她惊得心跳都猛得漏掉了一大拍 却是待他猛一回头,看见的,却是她半隐在长发之后沉静的睡颜,睫毛那么长,肤色那么白,她最近脸上血色很淡,微微苍白的样子反而显得五官更加精致气质更加冷清,让他靠近一步,都觉得微微困难… 却是此刻,他正握着她的手。 在她睡熟的时候,像个小偷一样…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下一刻,严易泽垂眼,放松了力气,却终是,没有松开那只手… V178 夜谈 这个世上,有很多感情都不得善终。 不得善终的感情,需要时间慢慢消磨。 忘记一个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特别当这个人还天天能在你面前晃悠,出挑,耀眼,众星捧月,无论外表还是能力都出众,这样的时候,难免关注,难免要和其他人比上几分,比过之后,心里往往再难平静 更不不必说,当你心里装着一个人的时候,你听到的,看到的,都只是她的优点而已。 严易泽觉得自己如今,就处在这样一个荒诞的位子。 感情不可控,所以他放不下安浔。 安浔更不可控,所以他必须放下她。 这样的困境,直接导致胶着,在理性全然支配的时候,他至少可以做到面上如常。 却是理性那样脆弱,分分钟就开裂崩坏,如今他握着她指尖的掌心都微微冒汗,牵着她的手,他却不知自己想要往哪儿走,他只知道,除了远离她,她似乎从来没有给过他第二个方向。 她说过不要的人,最终,她却还是要了。 其实也许事到如今他才慢慢体会出她的心理来,若是最初她就根本一点都不在意那个人,便连提都不会提起。 所以她到底,还是一开始就把人看入了眼里 当然,他并不知道原因。 他想,他唯能确定的,是有她这样的姑娘,霍城,一定也同样泥足深陷。 临江最大帮会当家人,以那样的形象出现在学校附近的餐馆里,他是有多喜欢她 只是同样的感情,同样的心意,为什么她就能接受霍城的,却不能接受他 那些,很悲春伤秋的诗词里曾写过,爱恋,便是这天底下最叫人琢磨不透的东西。 安浔不是普通女生,所以她更难看懂,她给自己选了一个很不一样的人,选了一份,绝不雷同的感情。 而就目前来看,他只觉是她掌控着全局,无论是她要的还是不要的人,都在她的安排下好好运转。 而他,怀着这样的心情看着她,他想,他到底有没有勇气和实力,给她带去一点,意料之外 车子平稳在高速上行驶,快到的时候,张弘聊累了,文档室的女生也看出点端倪,悻悻放弃了搭话。 安浔睡得很沉,安静轻软得像只无害的兔子,终于当老赵调转方向盘开入一个居民小区,严易泽神色不动抽回手,坐正的时候,张弘回过头。 “诶,小浔,小浔师妹,起来了~快到了” 张弘的热情召唤中,安浔终于在老赵开入停车场的时候幽幽转醒。 像是每个这个年纪睡迷糊了的忻娘一样,她困得睁不开眼,伸手揉了揉,一个打哈欠又打出了眼泪,吸吸鼻子抽出纸巾擦了擦。 没人见过安浔睡觉,那恍惚的样子同她平时冷冷高傲的模样很不一样,惹得张弘嘿嘿直笑。 却是连他这样平时舌灿莲的,此刻除了傻笑都说不出什么话来,另一边严易泽更加无法开口,车子刚刚停好他就从另一边下了车。 安浔一路睡得猪一样,当然什么异样都没感觉到 这时候睡饱了肚子也饿了,期待的跟着众人一起下车上了电梯。 郁勇家是羞层,十八楼,电梯上去,经过一条窄窄的走道,老赵带着大家来到1811室门前,摁响了门铃。 加上安浔今天一共来了九人,七男两女。 安浔跟在队伍后方,透过前门一群刑侦队队员宽大的背影看见门开了,郁勇随意招了招手,让大家脱了鞋进去。 “光脚也可以,都是地毯可以直接踩。如果怕冷的门口鞋柜第三层是拖鞋,随便穿。” 郁勇站在门口指挥,换上了一身浅灰居家服的她看着跟在局里挺不一样,少了些平日套装下的威严,多了几分柔和爽利。 安浔脱了鞋光脚就进去了,经过郁勇身边,她勾唇递给她一听饮料:“安浔也来了进去随便坐,吃点零食垫垫肚子。今晚麻辣鱼火锅,吃辣么” “太棒了我就知道哥您要做鱼” 结果安浔还没来得及开口呢,身边弯腰脱鞋的张弘已经嚷开了,嚷着朝安浔扬了扬眉:“小浔师妹我跟你说,勇哥做鱼最好吃了,简直天下一绝q晚你有口福了对了,吃辣么” 嗯,安浔笑笑点了点头,接过郁勇手里的饮料往里走。 算起来她在刑侦队实习也有三个多月了,不说有多融入,但是同郁勇关系却融洽了很多,当然这和郁勇一直尽心尽力抓着她这不省心的天才小弟子密不可分。 至于那鱼火锅,她进门就闻见地道四川泡椒的味道了,真香 成年人的聚会大多为了联络感情,这一次郁勇的生日也不例外。 借着这次聚会,很快各种各样诸如欢迎安浔同严易泽加入刑侦队等等的名目都被提了出来,大家聊得天南地北,借机喝了个爽。 安浔没碰酒,坐也坐在人群最外围,开饭前默默就着饮料吃了不少零食。 严易泽也是小辈,坐在另一头,偶尔附和大家说笑两句,抬头偷偷打量安浔的时候,总是看见她低着头一门心思吃东西。 安浔不太合群,有些不好接近,也不太喜欢接近别人。 在学校的时候,她唯二亲近的只有柔顺热情的黎曼曼和大大咧咧的苏洛,在刑侦队里,大家都知道她有能力却也不太好相处,跟她往来最多的,反倒是没心没肺的张弘。 大家都知道,安浔只留一个学年,明年的这时候实习生就换人了。 而严易泽毕业后却是会再来,虽然他心里很清楚,论天赋,他其实远远不及她。 在严易泽微微走神的时候,一旁热闹的聊天地带已经很嗨,大家之前就在吹捧队长郁勇的光辉事迹,说到兴奋点,老赵激动灌了口酒。 “其实不是我自吹,我们能跟着老大,跟着勇哥,当真是福气” 老赵打了个酒嗝:“从警十年啊,没有办失过一个案子,这是什么破案记录快,准,狠就是,就是这样的力度真的好,真的,非常好” 老赵是郁勇的死忠,借着酒劲更加卖力的抒发了一番崇敬之情。 当然,若是你去找他深究最近那些个少女猎杀案啊仓田姐妹案啊都没破呢,他会脸红脖子粗的告诉你,说那不叫没破,那叫还在侦破过程中 跟醉鬼争论本就没意义,当然这个世上没意义的事也挺多人爱做。 老赵絮絮叨叨又说了几轮后,身边另一位刑警老钱嫌他话多了,丢了颗生米到嘴里,微微勾了唇。 “其实呐,虽然我们队长的确是个人才,但是什么全胜纪录啊,缉凶神探什么的,这些话老赵你少说,不要给队长招黑” 说着老钱咽下一口酒,“因为明明不就办丢过一个案子的么,三年前还是四年前了那个案子” 老钱含糊一句,本意提醒老赵谨言慎行,结果老赵是个鲁莽的,一醉了就分不清是非还以为老钱不同意他的观点呢,瞬间爆了:“什么案子啊,你倒是说啊如果你觉得我之前没说对,那你举出个例子反驳我啊” “唉,你这人真是”老钱无奈。 “我这人怎么了你每次说话都只说一半我还没说你这人怎么了呢”老赵杠上了。 “好了好了,大家都少说两句” 张弘出来打圆场,话还没说完呢,老赵把酒瓶一撂:“我也没说什么不是么,就是让老钱把话说清楚你不是说有案子没破么,那你说出来啊,说出来大家一起见证,如果是我错了我立马道歉” 老赵牛脾气上来了,拉也拉不住。 对面老钱是个稳重的,知道老赵不依不饶了,索性也放了瓶子对上了他: “老赵,不是我说你,你这脾气真要改改,你让我举例子吧,好,那我举,举出来了你可要认。你说,几年前老队长卸任前最后那案子是不是就悬了,当时那么轰动全城皆知,你不会不记得了吧,那个双胞胎碎尸案” 老钱声音沉,一句话,最后“双胞胎碎尸案”几个字蹦出来,一下带起一股寒意在客厅蔓延开来 本来其他人就没说话,一时间客厅里更加安静,老赵红着脸,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一片死寂中,气氛压抑,沙发边椅子上,沉默到现在的安浔将嘴里软嚼了嚼咽下,忽然一个倾身把手里的易拉罐放到了茶几上。 那锵的一声响,不轻不重,惊了在场所有人一跳 老赵正噎着,惊了惊猛打了一个酒嗝,一偏头,对上安浔微微轻抬的眼。 那双眼又黑又沉,深不见底,不期然间撞入眼帘,老赵心口一凉,下一刻安浔已经站了起来。 “我去厨房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话落她径直离开,神色声线都很淡。 客厅里大家面面相觑,尴尬片刻,文档室的女生试探着打破沉默:“话说那个双胞胎碎尸案,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呢,据说尸体现在都没找到” 此后安浔一直待在厨房,直到郁勇炖好了两大锅麻辣鱼,准备好一堆配菜端上了桌。 两份鱼火锅,一份泡椒一份酸辣,两种味道都很好。 这种时候安浔是从来不谦让的,鱼上桌之后她就衙了位置,站位在两锅鱼中间,伸手两头都方便吃的地方,嗯,而且身前还摆着一盘备用鱼肉,不用说就是她刚刚自己放的,简直完美~ 占到绝佳位子之后,安浔就不挪窝了。 对面严易泽一直在观察,看见安浔这个样子顿了顿,忽然有些想笑,想了想,忍不住绕了半圈过去,坐到了安浔身边。 郁勇忙了一下午,此刻丰盛菜肴上桌她心情不错,招呼大家坐下,举杯说了几句客套话,宣布开吃。 之后整顿饭觥筹交错气氛热烈,爱聊天的说爽了,爱吃的也吃爽了,一顿饭吃到晚上十点多,住市区的人提出要走大家才准备散了,老赵喝多了不能开车,由严易泽和张弘送回去,安浔留下帮着收拾,一会儿由郁勇送回学校。 曲终人散后一般都是满地狼藉,待到人走后,安浔提了个垃圾袋到客厅收瓶子,忙了一会儿,身后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安浔转身,看见一个老太太抱着一个小娃娃开门进来,手里还提着个包。 老太太看见安浔愣了愣,两秒之后安浔反应过来,过去帮老太太把包拿了。 老太太怀里的娃娃睡着了,死沉死沉,郁勇听见动静,擦了手从厨房出来。 “妈回来了啊,宁宝睡了”郁勇招呼一声,从老太太手里把小娃娃接过来,那是个女娃娃,看样子也就三岁左右。 “啊,睡了一路了,你先抱床上去,我一会儿绞了毛巾给她擦把再睡。” 老太太交代一句,扭了扭酸痛的胳膊,回头再瞥了安浔一眼,远远听郁勇介绍说是新招的实习生,微微点了点头。 “忻娘家家的,还是不当警察好,太危险,要入警职也就做给文员就行了,后勤更好。” 把安浔上下打量了两眼,老太太没头没脑丢下这一句,郁勇放下孩子出来,老太太转身朝里间走去。 郁勇利索的撩了撩袖子:“还有几个碗,刷完就走。” “好。”安浔应了声,转身回去继续收拾,片刻之后她把最后一个瓶子丢进垃圾袋,抽紧袋子提到了门口。 厨房里水声还在哗哗作响,安浔在客厅了站了一会儿,偏头望上刚刚老太太去的方向,顿了顿,无声跟了过去。 客厅里铺着地毯,安浔走路完全没有声音,她经过厨房,一路走过点着小灯的走廊,最后来到了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前。 郁勇家是三室一厅的结构,刚刚回来的老太太应该是郁勇的妈妈,抱着是她女儿,之前张弘说过郁勇的丈夫是个国际刑警,常年在国外办案,难得回家。 安浔站在走廊尽头,四处打量一眼。 门上有玻璃的是卫生间,挂了一个娃娃日历的是孝房,主卧的位子会比较隐蔽,该是在孝房对面,那么厕所旁边的那个房间,又是什么地方 想着,安浔微微眯起眼来,往前一步伸手扣上门把轻轻一拧,房门悄然洞开。 三室一厅的房型,多出来的不是书房就是客房,门开的时候,安浔只觉一阵幽冷的风迎面而来,耳边甚至响起纸张轻动的沙沙声,那一刻她想,她该是找到了今晚过来的目的地。 想着的下一秒,安浔伸手摸到墙上开关轻轻一按,天板上的吸顶灯闪烁了一下亮起,白炽灯冷色调的灯光瞬间充盈了整个房间。 入眼,一间小小书房,陈设无比简单,甚至可以称得上空旷。 当然,这时用上“空旷”二字却也并不恰当,因为这间没什么家具的房间亦是可以用满溢来形容,若是算上里头非比寻常的装饰的话。 站在门口,安浔偏头打量,看着整个房间里,除了窗户和文档柜所在的地方,其余整整三面墙壁,都被各式纸张覆满。 那是剪报,文件,地图,案情分析图,便是连地板上都堆满了一摞摞文件夹,层层将唯有的一张书桌一把椅子环绕在内。 她闯入了一个资深工作狂的地界。 苍白的灯光下,安浔神色很淡,缓缓走进房间,她环顾片刻,在一面墙边停了下来。 那整面墙是一个案子。 安浔抬眼,淡淡望上斜上方那张影印出来的照片。 黑白的图像上,两个搂在一起的女孩,模糊中,同样青涩的笑脸; 四年前的双胞胎碎尸案,就是当年辛蓝辛紫的案子。 那案子发生在市区,当时属晨湾区管辖,郁勇作为当时晨湾区刑侦队成员,曾经参与了整个案件的调查。 安浔跟在郁勇身边,已经三月有余。 郁勇这个人,比起最初她认为的,要有趣上一些。 她原以为她是个爱讲大道理大空话的傻瓜; 相处之后发觉原来并不是。 郁勇从不讲空话; 当然,她的确很爱讲大道理; 综合之后形成的奇葩局面便是,原来她是个真心相信那些大道理的,特级大傻瓜。 此刻看着贴了满墙的“前朝悬案”,时过境迁之后,安浔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却也更加感兴趣起来,直至郁勇洗完了碗,找到书房来。 她轻靠在门口,打量着墙边的女孩,看她面对着这样震撼的案件墙,依旧波澜不惊的样子。 安浔的个性,太过寡淡。 那样的寡淡,并不是内向的人不善于表达情绪的那种,而是从心底里透出来的虚无和莫不关心。 这样的态度,从她的眼睛里,能很明显看出来。 此刻,对着案子她还不如盯着一锅鱼肉积极,看到这里郁勇轻叹了口气,扬手在门上敲了敲,走了进去。 “喝茶么” 郁勇走到桌前,从保温瓶里倒出一杯水来,安浔接过捧在手心,感觉温暖了许多。 “这是四年前的案子了,当时很轰动的,双胞胎碎尸案。” 郁勇靠上桌沿,轻叹了口气,“这个案子你也听过吧,当时在临江几乎家喻户晓。” 安浔点头,郁勇回眸望上墙上的剪报。 “这是我入刑侦队办的第一个案子,第一次就遇到大案,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当时我跟的是晨湾区刑侦队的王队长,起早贪黑整整跟了案件大半年,当然最后结果你们都知道,当年的案子没破,一年后王队长退休,案子彻底搁置。” 郁勇回过头来:“知道为什么么” 安浔弯了弯嘴角:“案子破不了,自然是因为找不到凶手。” 呵,是啊,郁勇轻笑一声,低头自语:“是啊,很多时候要让一个凶手彻底隐匿,太过容易。” 那一句,很轻很淡,那是郁勇难得会有的语气。 安浔没有深入聊案子的想法,并不接话,微微偏头的时候她想,这时若是能点根烟,一定更符合郁勇的心情。 第一次参与的命案,直至老队长退休都无法侦破,终是成了遗憾。 所以她这是要告诉她,身为一个执法人员,不该在心中留下遗憾,即便已经过了四年之久,即便案子的深入依旧困难重重,但是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就不该半途而废必须勇往直前下去 这的确很符合郁勇一贯的作风。 安浔没有表态,微弯的嘴角带出一抹意味深长:“刚刚您母亲跟我说,女孩子做警察不好,要我不要入警职呢我想,是不是跟那边柜子上供奉的灵位有关” 这个屋子里,除了墙上当年的案子之外,第二个吸引了她注意力的,便是墙角文件柜盯上的黑白相框。 那是一张灵像,上面是个很年轻的女孩,五官眉眼同郁勇有些像,穿着一身警察制服。 “是么,这么跟你说了啊,也难怪” 郁勇轻叹了口气:“那是我妹妹,很多年了,因公殉职。” V179 日本之行! 郁勇出身警官之家,从她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来,那是多么硬朗的家庭氛围。 郁勇父亲是现任某局副局长,家里当警察的亲戚也很多,当年两姐妹长大后均填报了公安类大学,没想到毕业没多久,小女儿就卷入了一场爆炸案,为营救人质殉职。 当年的这个案子还是很轰动的,安浔调查过郁勇的背景,也了解大概。 至亲的离世到底不是几个表彰几面锦旗可以弥补的,之后郁勇的母亲就一直心有郁结,甚至无法在家里供奉灵位,才把灵位设在这里,偶尔过来祭拜。 所以这就是这样根正苗红的家庭,培养出来的精英分子; 可以为了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牺牲生命,也可以将一个悬而未决多年,早已被所有人遗忘的案子摆在暗处,独自跟进。 这样的人,可以说是无私,也可以说是傻。 明明这个世间,太多的东西都无法左右,芸芸众生,能做好的只有自己,能改变的,也只有自己。 为了他人牺牲就很无私么那自己家人的痛苦如何来算 当年的碎尸案破获了就算成功了么,那这个世上还有多少案子沉溺在暗处,浮出水面的,又有多少得到过公正对待 就像一潭黑水,深不见底,倒入一碗清水进去,根本不会有任何作用。 只顾好自己,顾好最在意的人,不要妄图改变世界,这是安浔的人生观。 所以她能看到,却是完全看不懂郁勇的人生观。 她看不懂她坚持的东西,也不懂她奋斗的方向,在她看来腐坏的东西是从骨子里烂出来的,再将表面镀得光鲜,也掩盖不住那股臭味。 于是越是了解,越是看出郁勇是什么人之后,因为那份奇异的信念,因为与自身的截然不同,反倒让安浔对郁勇越发感兴趣起来。 另一边,郁勇并不知道安浔对自己已经分析良多。 当然,安浔在观察她,她亦是在观察安浔,不似唐少辰的审视,而是带着几分女人特有的细腻,其实安浔心里的想法,郁勇也并不是全然不清楚。 这是个特别的孩子,就像之前她跟唐少辰聊起的时候,他告诉她安浔的天赋不是一朝一夕得来,她了解太过别人不了解的东西,熟知异变心理。 就像刑警见过太多血腥命案,心理医生见过太多人性扭曲,直面黑暗的人很容易跨入禁忌空间,直至习惯于将目光锁定在暗处,再也不去留意光明,最终身陷囹圄。 郁勇对安浔的评价很高,也不似唐少辰那样偏激,再怎样安浔都只是个十八岁的孩子,她对她生不出一点敌对心来。 她只是不懂一个这个年纪的孩子,为什么心底会有他人几十年都生不出的冰冷苍凉来。 想着,郁勇微微偏过头:“你觉得,制度,是个怎样的东西” 安浔正抿着茶,闻言抬头:“制度是规则,是约束人行为的东西。” 她给出教科书上找得到的答案,在所有人面前她都很少直白表露什么看法。 郁勇深深望了安浔一眼,回眸看向前方的案件墙:“我知道其实大多数人都觉得,如今我们生活中存在的制度很糟糕,千疮百孔充斥各种黑暗,大多人都不屑一顾。” 立法,司法,执法,从来都是个复杂的论题。 订立制度的过程就可能有失偏颇,执法的过程中人为操纵的空间就更大。 最后一道司法审判,当在立法和执法都出现问题的,便是最后一道防线; 而事实证明,这一道防线在遇上权势同金钱的双重攻势时,防御力往往异常薄弱。 21世纪,网络时代来临,越来越多人通过虚拟媒介,探知到了发生在世界各个角落,原先难以知晓的信息。 这些信息有真有假,带来巨大冲击。 而人一生中,本就冲突矛盾不断,在鲜为人知的黑暗曝光后,在与他人的情感产生共鸣时,信息带来的影响被无限放大,最后成为杀人不见血的利器 早先曝光的“少女猎杀案”,就是很好的例子。 年轻女孩的死亡成为了媒体最佳的卖点,官家子弟的卷入,将舆论推向高氵朝。 这个年代大家生活压力都不小,各阶层之间本就矛盾重重,案件成为了很多人发泄的平台,之后涌现的信息里几乎是一面倒的斥责同非议,教育界,司法执法界,警界政界,无一不被牵连。 最后案子真相到底如何,涉案的严昊涵最终是死是活,已经无人关心。 配合着自己的经历,大家纷纷提出符合自身利益的结论,得出这个国家就是**,官员官官相护,警匪一窝 官二代富二代们横行霸道杀人都没人管,最后要不是民间英雄除暴安良,还不知有多少可怜的无辜少女遭殃 所以司法执法机关的都是垃圾,靠他们,我们还不如靠那个自称审判官的nyx,坏人反正都该死,就让他把这些人统统杀掉好了 你看,多么的义正言辞 “只是很多人都没有想过,万一有一天,那自称审判官的nyx,他的标准发生了变化,把小偷小摸或者诽谤造谣都当成了可以判决死亡的标准了,会怎么样” “或者说,一旦一个nyx成功了,之后更多的nyx效仿,最后被有心之人利用,打着审判罪恶的旗号开始为自身牟利,滥杀无辜的时候,又会,怎么样” 淡淡话落,郁勇回眸望上安浔黑沉的双眼,她承认今晚她说的所有话都是刻意为之,安浔也一定知道,只是那又如何 她的确爱讲大道理,但是很多道理之所以大,是因为那是生存之本。 “依赖一个人或者一个组织,是最危险的心态。人心异变,唯有能真切摆在所有人面前,借由政权同军权推行出来的东西,才拥有公信力。” “就像纸币只有国家承认它的价值那才是钱,制度规则,也只有所有人都看得到,所有人都能坚信它运行的基准是什么,才能让人长久安心。” “否则,一旦制度垮了,大家就会发觉自己一夜之间去了阿富汗,去了伊朗,开个店随时可能被抢,走个路随时可能中弹,因为在那样的地方制度已经不复存在,维护人民生命安全这最基本的准则,都已经失效。” “这样的时候,当然也就没有那么多人有那个闲情逸致坐在电脑前,同他人争论如今现有的这个制度,是多么让人恶心了。” 这是郁勇第一次说出这种话,甚至让安浔微微愣神。 那淡淡一句讽刺,完全不符合郁勇在安浔心中又红又专的形象,却是,她并不是不懂,郁勇所说的话,其实是正确的。 无论如今这个制度是多么的糟糕,抨击着它的所有人,每天却都是生活在它的保护下,太平的煎熬着。 所有人都会说把坏人统统杀光,却为什么不自己做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那是犯法。 所有人都敢在网上或现实中肆意的表达自己的不满,只因大家都坚信,在现今的制度下,这些事都无伤大雅,并不会有哪天一觉醒来天就变了,国家会因为这些事就把他们统统抓去杀头,因为这不符合国之根本。 所以也许在郁勇看来,在很多同郁勇有着一样信仰的正直的人心中,nyx做的事,她做的事,就像是个笑话一样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有人最关心的永远都是自身利益。 而她,跳脱在制度之外,企图凭借一己之力挑战一个人人依附的权威,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当触碰到他人的利益,她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之前的拥护只用嘴,之后的鞭挞,用刀 回望上郁勇平静的神情,安浔第一次无言。 郁勇并不知道安浔在想什么,今晚她聊上这么多,亦只是为了传达自己的态度,想要让安浔知道她坚持的是什么,在意的又是什么,因为她能感觉到,忻娘其实很好奇。 “所以的确,如今的这个制度里充斥着太多不好的东西,但是这都不是制度本身的问题,而是执行的问题。” 就像安浔见识过太多的人性扭曲,看过太多黑暗一样,郁勇这十来年的人生里,当然也见过太多的不公,接触过各种人性丑恶。 她能坚持下来,当然也不可能只是因为一颗红心一份坚定,唱唱高歌蒙蔽蒙蔽双眼,就能义正言辞的继续做好她的制度捍卫人,如此简单。 “这个世上,所有的东西都需要守护,而我选择的,是个我可以做好,也觉得重要的东西。” “它虽然很糟糕,将来还可能变得更糟糕,但是只要它还在发挥功效一天,只要我还在这个位子上,我就要尽我所能做到最好,不为改变什么,只为无愧于心;只为我每一天清晨我醒来都能安心的认定,我所爱的人,不出意外,都能平安愉快的度过这一天。” “当然,你可以不这么选择。” 满含热忱的这最后一句,郁勇却收尾在一个转折,今晚第二次,叫安浔微微愣了神。 一贯老神在在的小丫头,有着超出同龄人太多的淡然睿智,这还是郁勇第一次看见安浔露出这样意外的神色,说实话真让她小有成就感。 郁勇笑起来:“怎么,今天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原以为是动员大会动员你留下,好好发挥你的天赋才能,为守卫全国的平民老百姓做出贡献” 呵呵,郁勇笑出声来,摇了摇头:“不用这么想,也不必有压力,人的一生那么短,当然要做自己最喜欢最想做的事,做不到的,努力创造条件也要上,这才是人生啊” 她叹了口气:“安浔,你知道我从警这么多年来,最大的感触,是什么么” “最大的感触啊,是这世上,人的一生,当真,很短啊” 十年间,一个个案子从手中经过,每当遇上年纪轻轻的死者的时候,她都会有这样的感概。 多年过去了,每当待在这个书房里,想案子想到头疼起来活动时,对上那黑白相框里年轻的容颜,她也会有这样的感概。 感概多了,便成了如今这般惜命惜福的个性,人,永远是预料不到下一刻来临的会是什么的,今夜,对着那案件墙,她从未想过破案的荣誉,望上妹妹的灵像,她也从未想过身为一个警察的使命。 她只感叹,每一天,在世上各个角落,都有许许多多年轻的生命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走向终结; 在有限的充满未知数的一生里,人又有多少时间能够耽误事实上,根本耽误不起,不是么 微微垂眼对上安浔带着深意的双眸,今晚,此时此刻,郁勇终觉得面前的小丫头有了一些同龄人该有的情绪,勾唇笑起来。 “所以想好自己要做什么,就努力去做。无需顾忌太多,也不要有什么负担,这才是最好的生活态度。” 说着,郁勇起身,甚至伸手在安浔头上轻轻揉了两下,那感觉很奇异,话落她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转身:“走吧,不早了,送你回去。” 警车开道,通行证走起,当晚安浔回到寝室已经过了关门的时间了,却是难得特权了一把,被宿管阿姨放了进去。 回到寝室,洗漱**,熄灯之后,很快黎曼曼和苏洛都安静睡了过去,安浔躺在床上,睁眼望着天板,却是难得有些睡不着。 她翻出手机看了眼,居然没有短信 今晚听了一肚子大道理,她胃胀。 结果霍城还给她掉链子,心烦 安浔拿着手机盯了一会儿,深呼吸一口把手机丢到枕头角落里,一翻身睡了过去。 另一头,日本京都。 夜半十点。 和式的一座庭院里,天井细致砂石堆砌出一副阴阳图,石头宝鼎在阵图中央静静而立,月光洒落,衬得细沙中圆弧形的纹路点点晶莹。 一黑衣男子经过木质回廊,在一间房门前止步,跪地低声通报。 不一会儿木门打开,门内同样的位置跪着一个身穿和服的女人,低着头看不清脸,听取通报之后微微点头,侧身将门拉上。 咚的一声,随着那一声轻响,庭院里的竹子更漏敲上积水石,哗啦一声,旁侧池塘里火红的锦鲤轻跃出水面; 两声之后,宽敞院落再次恢复一片沉静,无人,无声。 另一头,静谧一室,熏香袅袅。 三进制的房间里,和服女人一路小碎步走过榻榻米,到达第一道门前,跪地轻唤。 门开,消息通报,门关上。 一路传递,换过三人之后,最后得到消息的女人轻轻抚平和服下摆,娉婷走入内室,端端跪在一张软榻前,俯身在软榻上人的耳旁轻轻言语了几句。 那是一间很安静的房间,陈设简单。 室内正对软榻的墙上,悬着一副巨大肖像画,上面一个身穿雪色和服的女人,眉目细腻,貌美如。 下一刻软榻上的男人挥了挥手,在跪地女人的搀扶下坐了起来。 身边还有一个刚刚正在按摩的女人,被挥开后恭谨后退几步,转身去一旁木架上取来一件外袍。 男人起身,身材魁梧足足高了两个女人一个头,娇小的两个和服美人一前一后将衣袍抖开,伺候男人穿上身。 男人张开双臂,宽厚肩背上大块肌肉寸寸膨胀,叫人难以直视。 更不必说,随着那个动作,他周身环绕的整条漆黑盘龙纹身寸寸舒展,尖锐龙爪乌黑龙鳞,灯光之下栩栩如生冷冽非常 身前的女人不期然抬眼,一眼对上男人肩头那双凌冽龙眼,微微慌乱低下头去,赶忙扯上那外袍衣襟系上系绳,将所有煞气阻挡。 最后,一身黑色长袍整齐穿戴完毕,男人转身对镜端详一眼,在所有人跪地恭送之中大步离去。 京都最大黑社会组织山田组,旗下堂口六处,聚集帮众数千,拥有世界闻名的杀手组织“魑”,其本家,就设在这个气氛温和的庭院内。 身后浩浩荡荡簇拥一干帮众,披星戴月从内庭而来,最终到达外庭会客间,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大步走入,抬眼扫了一眼端坐在屋内的人,冷冷勾唇,屈膝跪坐在了一处软垫上。 所有随从都滞留在了门外,唯余一人进入室内,此刻跪坐在门边,沉默抬眼。 对面,相距几米距离的地方,两人相对而坐,其中一人,虎背熊腰满头银发,肌肉健硕的脸颊透出一抹刚毅,正是山田组现任组长,藤本健司。 而他对面,一人静静跪坐,一身黑衣,容颜沉静,那张脸多年未见竟是几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仍是那样淡漠细腻,透着一股难以亲近的冷意。 沉默望上对面人清冷的眉目,眸光在那青黑狭长的一双眉眼处流连片刻,藤本健司勾唇笑起来:“阿城,欢迎回家。” 一句开口,跪坐在门边的男人微微一顿,随即低头,握紧了掌心。 安静的一间空屋,熏香浅淡。 霍城闻声抬眼,目光触及的地方,是对面墙壁上,一副水墨画像。 画像上一和服女子,裸足披发,半掩在青丝后的一双眼细腻修长,侧身之中淡淡望来,似透着一抹妩媚。 霍城随即垂眼。 “叫我回来什么事。” 一贯的沉默寡言,一贯傲气冷淡,他的个性这么多年了都还和以往一样,冷冰冰的,拒人千里。 却饶是这样,组长依旧器重 那一句出口,态度算不上好。 霍城没把话说全,叫他回来,并不是普通的叫,这一次藤本健司是用了“魑”的杀手密令给他下了指令,意欲如何 嘴角笑意犹在,藤本健司对上霍城淡淡冰凉的眼,他这样的态度他却并不生气,反而笑意愈盛。 “阿城,你离开本家,五年了。” “五年前你说要回去拿下临江义信,我同意了。如今任务已经完成,我看不出你还有任何理由,必须留在那里。” 一句话落,四目相对,一人冷淡,一人含笑。 却是冷淡的那个一目了然,含笑的那个,眉眼中的深意,却是意味深长。 “五年时间不短,我等得起,却不见得所有人都等得起。” 轻轻扬起眉梢,藤本健司的笑容中带起一抹幽然凉意。 “所以这次叫你回来,是想正式谈一谈,由你继任山田组的事。” 淡然一句,霍城抬眼,门口男人死死咬紧牙关,藤本健司还在笑。 “或者可以这么说,你给我句准话,千佳和尼诺,你娶哪一个” V180 鱼! 那一句话落,室内,死寂无声。 临江发生的事,义信发生的事,有哪一件不是有着千丝万缕关联的山田组时时监听的,何况安浔的事,他本就无意隐瞒。 霍城没做声,静静对上藤本健司望来的视线。 在这个位子待久了,藤本健司便是笑起来脸上都带着一股戾气。 那一句试探,当着他和藤本家养子藤本齐真的面提起,显然是非此即彼,不给他犹豫的机会的意思。 既然如此,他就不犹豫了。 “我两个都不要。” 霍城淡淡开口。 室内安静,他无需大声表明决心,轻言一句,话里的冷意已经将态度全然传递了出去。 话落,那一室的熏香都像是凝固了一样,没有料到会被直接拒绝的藤本健司,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藤本齐真,两人都愣住。 下一刻哐的一声,屋外更漏再次敲响,哗啦一下,火红的锦鲤跃出水面跳得欢畅 两声落下门边的藤本齐真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满眼难以置信的死死瞪上了霍城冷淡的侧颜 山田组组长藤本健司,膝下唯有两个女儿。 大女儿藤本千佳今年二十四岁,小女儿藤本尼诺二十岁,两个都长在深闺,两个都是美人,虽然出身黑道,但是气质修养完全不输豪门出来的千金大秀。 这样的秀,出嫁当然是个大事。 而之前藤本健司提到的等不及的人,说的正是他的大女儿,藤本千佳。 同当年霍城的母亲渡边美雪的婚姻一样,藤本健司给藤本千佳安排了两个婚约对象。 若是选择霍城,就是联姻;若是选择藤本齐真,则是招赘。 只是不同于渡边美雪的情况,霍城并不单单只是临江义信的当家,还是渡边美雪的独生子,同时享有山田组的继承权。 若是霍城迎娶藤本千佳,藤本健司意欲让他带着义信的亲信回归本家,继任组长,将山田组进一步壮大,不用想也知道,那会是一笔多么大的嫁妆 当年霍城的父亲霍乾野心很大,同渡边美雪的一段婚姻,他志不在合作的利益,而是希望能借着联姻,最终将山田组也归到麾下。 这个目标在渡边美雪意外死亡之后也没有发生转变,霍城五岁的时候霍乾就强行让他背上了山田组继承人才配背负的盘龙纹身,此后在霍城十四岁的时候还放任他来到日本,接受杀手特训。 此后的七年中,霍城都跟在了藤本健司身边。 藤本健司明面上不在意霍城,把他当作了一个普通杀手培养,什么危险的任务都让他出,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根本是想玩死情敌的儿子 却是后来,当霍城离开山田组回到义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斩落异母哥哥霍岷,血洗异党铲除对手,年纪轻轻就坐稳了义信当家的位置,才让所有人后知后觉,当初在山田组,藤本健司是在磨砺霍城 他暗地里教会他的东西,已经足以让他撑起一整个暗夜帝国 所以那不是仇恨,那是迷恋的转移。 藤本健司喜欢渡边美雪,也就喜欢她的儿子,他是把霍城当成了亲儿子来培养,养大了之后执意让他娶自己的一个女儿,再把山田组也交给他 他分明就已经选定了霍城也只选择了他,那么,那么他呢 他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紧紧攥着手心,跪坐在房间最末尾的角落,就在霍城给出答复之前,藤本齐真一直低着头,心如死灰。 他怀着的,唯一一丝期望,只是期望霍城能选择尼诺秀而不是千佳秀,这样的话,若是他再努力争取一下,立几个功,可能组长会破例,把千佳秀嫁给他 当然,怀着这样的心思,藤本齐真心里却很清楚,这个几率微乎其微 当年在本家的时候霍城就一直跟在千佳秀身边,两人感情非常好。 而至于霍城会拒绝联姻这一点,他之前更是根本想都没有想过 随着那清淡一声话落,藤本齐真猛然抬头 这一句拒绝,可不单单只是拒绝了联姻那么简单,那等同于是当众拒绝了山田组组长的位置,霍城疯了么 却是,当他猛一抬头,望上不远处那清冷如一的容颜,看那墨瞳淡漠,看那神色沉寂,那是霍城惯常的样子,看不出一丝背地里隐含的阴谋诡计,他是认真的 那一瞬间,不其然间一个念头闯入脑海,之前探听消息的人回来报过,说霍城有了个女人,一个他公开承认的女人,所以他为了那女人,不肯再另娶他人 那一念头如同狂风一般在脑海中席卷而过的下一秒,难以抑制的,藤本齐真眼中闪过一抹狂喜,若是霍城不要,那么不就是他的了么,千佳秀,还有组长的位子,都是 却是那抹喜悦还来不及彻底表露,就被骤然打断 在藤本齐真抬头的瞬间,两道凉凉视线忽然扫来,四目相对,不期然间一下对上藤本健司阴冷的眸光,藤本齐真惊得心底一个寒颤猛然低下了头去 正主出了问题,才会让这些魑魅魍魉都敢出来蹦跶,这混小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怒火攻心的下一秒,藤本健司收掉所有笑容,冷冷轻斥:“藤本齐真,出去” “是” 承受着组长怒火藤本齐真立马起身躲了出去,关上房门的时候,不甘咬牙。 室内终于只剩下了藤本健司同霍城,望上那张像极了渡边美雪却是让他此刻气不打一处来的脸,藤本健司只后悔,如果早知道霍城是这种态度,他一定不叫藤本齐真过来以示公平 “你到底发什么疯” 再也无需端起组长架子之后,藤本健司把腿搬到前面来盘腿坐下,恶狠狠开口。 霍城也不习惯跪坐,跟着换了个姿势,神色依旧冷淡:“我没发疯,我有另外要娶的人。” 他居然直接就说了出来,藤本健司噎了噎,差点没噎吐血 “胡说什么山田组你不要了之前这么多年的努力,就这样白费了” 霍城对上藤本健司咬牙切齿的脸,似还思考了一秒:“山田组可以要,如果你还愿意给。只是人我不娶,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承诺接手山田组之后,绝对不会削减藤本家的势力。” 承诺 承诺个屁啊 藤本健司瞪圆了眼,完全不相信眼前这个冷心冷面的小子这居然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 才多久啊,去年见面的时候还是一本正经踏踏实实的样子,结果现在就给他一本正经的甩胡话,居然还说得头头是道 藤本健司额头青筋直跳 “阿城,你知道我不可能信这个承诺” “嗯,那就让藤本齐真娶。” “娶个屁啊,身为男人你的志向呢” “我志就在娶我想娶的女人。” “霍城” “不要吼那么大声,再吼后面的画像要掉了。” 他忽然淡淡来了一句,狰狞着脸,藤本健司却忽然就说不出话来。 霍城神色依旧寡淡:“以后不要再把别人母亲的脸安到各种各样的女人身上然后到处挂了,看着很恶心。” 说着他顿了顿:“放不下的人,无论记在心里还是挂在外面都不可能放得下,我不想以后一直后悔。” 若不是对着藤本健司,霍城根本不必解释这么多。 也正是因为面对的是藤本健司,他说到这里,已经无需累述。 人的一生中,必须面对的选择,有很多。 霍城很理性,也不算没有野心,他不否认自己一直是个利益至上的人,若是没有这一年,他并不是没有接受藤本健司提议的可能。 只是去年之后,到底一切都变了。 他淡淡凝望藤本健司的脸,直至他从一阵青一阵白中缓和过来,皱眉死盯着他看了很久,咬牙挤出几个字。 “实在不行,可以让你养情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霍城毫不迟疑站起来。 走到门边的时候:“那不是放那种位子的女人。” 他淡淡回头:“这件事就此了结,周四祭拜过后我回临江,不会再来。” 淡然一句,霍城转身,轻轻拉上房门。 谈着机密事宜,藤本健司退避左右,此刻屋外走廊上没有人等候,远远十米开外执勤的保镖看见霍城出来,偏头打量一眼,随即移开视线。 在山田组本家,霍城身份非常特殊。 他是上任组长唯一的外孙,是现任组长钦点的接班人,只是除却这两个看着光鲜的身份之外,他在山田组,只是个外人。 其实真要说到继任组长的最佳人选,藤本齐真比他适合得多,既得人心,又有野心。 却是这几年年纪大了,藤本健司倒像是越活越回去了,天天脑子里装的都是塞个女儿给他的事,当初没娶到心爱女人的遗憾就拿这来弥补了么,怎么想都有点恶心。 霍城心里的想法都没有表现出来。 他转身离开。 进入本家之后身上不能带任何东西,他手机都没带,现在国内时间应该已经快十二点了。 他想着,走过木质走廊,一个转弯,远远看见前方的回廊上,走来一个女人。 那是个美人,穿着一身宝蓝色和服,脸很小,眉很淡,深色衬得她肤色白皙气质冷清,随着走动,和服上点缀的白色柳叶似在风中微微轻动,看着婉约又迷人。 却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来人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装扮。 霍城停下脚步,直至女人走到身前,四目相对,他微微点了点头:“云姐。” 女人淡淡抬眼:“原来零一啊,好久不见。” 山崎云,“魑”家的零二,比霍城大几岁,原在本家的时候跟霍城关系还算不错。 她话落上下打量了霍城两眼,嘴角终于有了一丝极淡的笑意:“还好,几年过去了当年的精神倒还在,本以为会被消磨掉呢。” 同为当年“魑”家的顶级杀手,山崎云的特点是全然接受这一身份,且以此为荣。 故此,她很在意他人和自己平时的素养,比如她现在这一身和服,就让她觉得很没样子,弱得教人不耻。 霍城很明白这一点。 “零二你也一样,没什么变化。”他换了称呼。 山崎云微微勾起嘴角来,不管是不是真心的,有比自己更强大的杀手的肯定,她心情都好了起来。 笑着,她微微靠近霍城一步,压低了声音。 “千佳秀今晚招了道师,正往这边来。” 极轻的一句,她说完退回原位,嘴角的笑容弧度都正正好好。 半夜十点多,忽然睡不着非要学习道静心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背后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山崎云笑着,却什么都没评判,她该通知的已经通知到了,零一自是知道该如何判断。 果然,那淡淡一句话落,对上山崎云似笑非笑的表情,霍城沉默两秒点了点头,然后毫不犹豫转身,朝着来的方向原路返回。 原地,偏头望上前方渐渐走远背影,片刻,山崎云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看来,今晚组长的提议,他是拒绝了。 就该这样,身为杀手,怎么可以把自己圈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 将会成为禁锢的地位,软软绵绵的秀,若是不想要的东西,就该谁也逼迫不了。 她年纪大了,再也飞不出这个牢笼。 零一,趁着年轻,你这次离开,就再也,不要回来 隔日,清晨。 临江公安大408寝室里,阳台的窗帘拉着,室内一片静谧,三个秀妹都还泡在梦乡里,呼吸匀长。 黎曼曼是被一阵铃声吵醒的,她翻身,挠头,迷糊了很久很久,直到那铃声断掉第三轮之后再度响起,她终于确定那是安浔的手机响了。 “小浔小浔你有电话” 黎曼曼叫人。 安浔睡得死猪一样,手机脑袋边闹得震天响,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铃声再吵过一遍,苏洛也醒了。 “小,小浔,你手机,手机” 苏洛带着起床气有些烦躁,叫了两声见叫不起安浔来,索性抬脚往床尾一踹 伴随咣当一声巨响,靠在一起的两张床猛地晃了晃,安浔和苏洛是脚对脚睡的,这一晃终于把睡美人给晃醒了 “啊电电话” 安浔盯着一头乱发胡乱把手机摸出来,这时候才七点星期天早上的七点她很不开心 “喂谁啊”她连来电显示都没看就皱眉开口。 “嗯尸体人工湖有尸体嗯,好知道了嗯,我知道了” 安浔捧着电话念叨,断断续续黎曼曼听了个大概,是有案子了她激动坐了起来。 另一头,哼唧半天安浔终于挂了电话,结果还没待黎曼曼开口问呢,她丢了手机一个翻身又回笼觉去了 黎曼曼:“小浔,小浔你别睡了是有案子吧,你们郁队找你” 安浔理都不理。 黎曼曼凌乱了,刚准备下床过去拉人,另一头苏洛的手机也响了。 这丫也是个起床气超大的主:“喂谁啊,大早上扰了小爷清梦是不想活啊冰山不,不是,唐教授l授您好” 苏洛一个激灵窜起来,吓了黎曼曼一跳。 苏洛正襟危坐:“没事,教授我已经起来了,对,立马,立马就能走诶好嘞,有案子是吧,去,我去嗯,包子豆浆,好的包子豆浆” 苏洛这一边的对话更难懂,黎曼曼正听着,她忽然丢了手机欢呼状 “卧槽曼曼有案子了,有大案子了唐冰山的电话,要我现在就带着包子豆浆去教职工宿舍楼下集合,尼玛我要出勤啦” 那一声,无比欣喜 一句出口,得,终于把另一只睡美猪也闹醒了~ 一刻钟之后,寝室三人都下了床。 苏洛兴奋的收拾东西,据说今晚可能夜不归宿,火急火燎整理了半天,最后黎曼曼过去检查一遍,发觉漏了牙刷牙膏内裤和充电器,苏洛赶忙又一阵小旋风一样跑去收罗。 黎曼曼有些羡慕的回头,看另一只也要出勤的还歪在书桌椅子上迷迷糊糊,赶忙过去把人拍醒,连哄带骗承诺一会儿回来两人出去吃好吃的,终于把气压完全不同的两只送出了门。 唉,真好,都有案子 现在就剩她一个无所事事了 安浔被苏洛架着下楼,两人在寝室区大门分道扬镳。 被清晨微凉的风一吹,安浔稍微清醒了一些,再给郁勇回了个电话,确认目的地之后,她饿着肚子朝校区人工湖方向走去。 这一阵子,临江大学城当真不太平。 特别是这个人工湖,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已经出过两起命案。 安浔赶到的时候,人工湖边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她出示通行证进到现场,武陵区刑侦队的成员已经都赶到了。 大家看到安浔都有些诧异,这还是她第一次在非周六的时候跟案子,郁勇正在不远处的草坪边同一名队员交谈,安浔走了过去。 “目击者是临江财经大学会计系大三学生,以前每天早上都会到人工湖边跑步,这阵子不是那杀猫案也停了么,所以他最近又回复了往常的作息。” 据之前询问过目击者的队员交代,发现尸体的男生是在今天早晨五点半的时候到达人工湖区域,然后开始绕着湖水慢跑,期间经过过沉尸地三次。 “第一次的时候,他远远看见湖面有一个白色的凸起物,看着只有一个碗口大小,有点像是平常那种一次性泡沫碗的底,他以为那是垃圾,就没有在意。” “第二次经过的时候,他发觉安格白色凸起物变大的一些,看着有点像是个漂浮在水面上的沙袋,因为最近案子多他有些紧张,还停下观察了几眼,什么都没看出来之后,再次离开。” “然后就到了第三次,这一次,尸体的已经大半浮出了水面,目击者看到了尸体的脸部,吓得赶快逃离现场,回到寝室之后报了警,报警时间是今早六点四十分左右。” 队员说完,郁勇微微沉思着点了点头。 身边安浔沉默听着,也听出一些蹊跷来,她没有开口,偏头望向湖面方向,那里负责尸体打捞的队员似乎已经把人拖到了岸边,扬手叫他们过去。 郁勇回头:“见过尸体么” 安浔摇头:“不过想去看看。” “那你跟来,不过先提醒一句,溺死的尸体比较恐怖,做好心理准备。” 郁勇说着,两人已经到了湖边,彼时法医部的同事也已经到了,远远的,安浔认出人群中穿着白大褂的方耀文。 尸体是一具男尸,泡得发涨,身上的衣物绷得死紧,露出一大块雪白的肚皮。 安浔走近几步,定睛一看,才发觉那似乎不是肚皮,男尸的肚子上覆着什么东西 她正想着,忽然仰天躺在地上的尸体猛得晃动了几下,竟是张嘴,喉管里发出类似被噎住的声响,咯咯两声,喷出一大口污水来 那一下,把就近的几人都吓了一大跳 特别是一名刚准备蹲下查看死者肚子的法医助理,更是吓得一屁股摔倒在了地上,惊叫着连连后退 那是一具已经完全泡涨了的尸体,全身青灰,臃肿如球,面部甚至因为鱼类的啃食早已面目全非,当然是个死得透透的人,又怎么会动,还会张嘴 “尸变尸变了” 人群中不知谁怪叫了一声,惊得所有人又是出了一头一身的冷汗,郁勇冷冷扫视过去的时候,安浔皱了下眉。 “尸体的肚子里,有东西” 她脱口而出,现场一片死寂。 尸体身旁,方耀文回头看了一眼,安浔正死盯着尸体没有看他,他瞥过一眼,视线收回落在男尸的肚子上,尸体的肚子里,的确有东西 方耀文蹲下,撩起男尸的衣服看了一眼,微微皱眉。 “剪刀。” 他开口吩咐,身后的助理还在惶恐,三秒之后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翻出一把剪刀,远远递了过去。 方耀文回头:“尸体应该被人解剖过,然后缠上了大量打包用的透明塑封带,从下巴到腹部全部缠满,打个比方,很像是一个精心包装过的包裹,尸体的皮肉就是包裹的纸箱,那么,包裹里头,又是什么” 方耀文淡淡话落,所有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尸体再次诡异动了几动的时候,方耀文望向郁勇:“我请示,现臭开塑封带。” 郁勇的神色很凝重,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录下取证录像。” 另一头现厨定科的同事立马端着摄像机就过去了,镜头对上尸体腹部,方耀文将尸体的衣服撩起露出整个圆鼓鼓的身体,那一刻所有人都看清了,那层层缠绕似非常厚重的胶带下面,竟是有什么在微微鼓动 下一刻一咬牙,方耀文手持剪刀,从死者咽喉处一刀剪下 仅仅只是一刀,刀锋落下那一秒,如同爆炸一般,男尸身上的胶带再也承受不住压力爆碎开来 那一刻,血水四溅,现掣乎没有一个人不遭殃 慌忙遮掩的时候,只见白的,如水泻般的,一大群什么东西从男尸的肚子里一下滑了出来,落到地上,开始奋力挣扎 那是 鱼 一大群,活蹦乱跳的鲜鱼,在炸得胸腔腹腔全部消失,只剩下了背上一块血肉一条脊椎的残骸前,疯狂跳跃 望上那白乎乎的鱼身,对上那圆滚滚的鱼眼,一瞬想到什么,哇的一声,人群中传来了剧烈呕吐声 V181 湖底沉尸! 一个小时后,坐在临江第二军医大实验楼走廊里,整个武陵区刑侦队的队员都白着脸。 张弘从走廊那头一步一拖走过来,他刚刚又去厕所吐了,已经是第三次,这次只呕出一点酸水来,但是没办法,他还是好恶心。 张弘回到组织,一屁股在安浔身边坐下。 安浔脸色也不太好,之前也去吐了一次,这还是第一次有什么东西能突破她的承受力,果然跟吃有关的东西怎么都不能忍 张弘体贴的提了一袋矿泉水回来,分发给受难的大家,昨天好好一顿饭,多美的两锅鱼啊,现在已经成了所有人难以磨灭的痛… 安浔灌下一口凉水的时候,郁勇从解剖室里出来,里头方耀文带着助手正进行尸检,初步验尸结果已经出来。 郁勇的状态是所有人里最好的,果然老大就是老大 她几步走到队员面前,看了眼大家苍白的脸色,声色微微严肃:“死者的身份已经确认了,临江大学金融系大四学生,郝海。他父母昨日到警局报了失踪,称最后一次联系到郝海的时间是6月30日晚12点左右,也就是四天之前。” “只是那是短信联系,不排除嫌疑人当时已经被绑架或者杀害的可能,进一步的尸检报告最早明日凌晨才能出来。” 说着,郁勇转向老赵:“死者家不在临江,毕业后没有找到工作,原本一直打算的是回老家就职,却在一个月前改口,声称在临江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决定在校外租房继续找工作我怀疑可能是受什么人影响。” “随后的任务安排,老赵负责调查死者背景,查清死者近期联络人名单。” “向死者周围的人探听死者近两个月内的动向,是否结交过什么人,有没有情绪或外表上的明显变化。” 说着,郁勇垂眼对上安浔望来的视线,两人的想法显然一致,郝海突然改变主意留在临江,又具体说不出为何,多半是为了女人。 “重点排查死者是否提到过自己交上了女朋友。” “是。” 对面老赵沉声应下,郁勇又回头吩咐老钱:“另一队由老钱带队,继续跟进之前的杀猫案。将每一起案子的抛尸地,猫尸呈尸的情况和目击证人的证词全部收集起来,提供比对。” “好。”老钱点点头,思索片刻,“您是怀疑这次的案子跟杀猫案有关?” 老钱反应快,一下联想到了郁勇的目的。 郁勇点了点头。 “现在只是直觉,只是郝海肚子里的鱼绝对不是自然进去的,进去之后,亦是凶手有意将鱼困在了他肚子里,等待我们发现。” 那么,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 看到鱼,大多数人自然联想到的会是猫。 人工湖本就是死猫抛尸的集中地,如今出现一具人尸,肚子里填满了鱼,会不会是凶手比拟的手法? 若真是这样,从杀猫,到杀人,短短一多月里,凶手的罪行进一步加重,同时心理异变的程度也非常明显。 有一种可能,作为凶手第一个尝试杀掉的人,他用了郝海来比拟他之前杀掉的那些猫; 传递的信息未明,只是有一点,若是两个案子当真有所关联,便一定能从犯人处理尸体的手法上看出一丝端倪 想到这一点可能性,在场所有人都神色肃穆。 难道今天的案子,会是一桩连环变态杀人案的开端? 原处,却是唯有安浔还坐在椅子上小口的喝着水,神情并不若其他人那样紧张。 她淡淡听过所有安排,直至郁勇回头在人群后找到她。 “安浔就暂时不要参加之后的行动了,需要用人的时候我会再通知,你现在先回寝室休息吧。” “好。”安浔笑笑,点头轻应。 另一头,带着十二万分激情提着一袋小肉包两杯温豆浆,风一般小跑到公安大教职工宿舍楼下,苏洛一眼看见杵在楼前的唐少辰,刚刚咧嘴准备热情呼唤,就被唐大冰山狠狠一个喷嚏打断了… 苏洛被震得猛然停下脚步,狐疑瞄去几眼。 行不行啊冰山怎么又病了,这样子还出毛的勤啊… 苏洛在心底腹诽,到底还是不敢把情绪表露在脸上,随后跑过去的步子却不似之前那么欢脱。 跑近了,她观察几眼唐少辰的脸色,试探开口:“教授您又生病了啊,怎么体质这么不好?平时还是要多注意锻炼才行啊…” 苏洛就是这样,平时看着大大咧咧没什么城府,没事说句话倒能噎死个人 一句话落,唐少辰皱眉回头,对上苏洛那双乌溜溜透着探究的小眼神,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完全懒得跟她一般见识,冷冷瞪去一眼,转身朝着停车场走去。 唐少辰有过敏症,春夏交替的季节很容易发病,今年症状尤为严重,已经反复了好几次。 一大清早被电话吵醒,接到案子之后不得不在这样的状况下出勤,此刻唐少辰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看见人走了,身后苏洛立马小跑跟上,她没心没肺,并不太在意唐少辰的脾气当然也没太怎么关心他的身体,跟着一路到了副驾坐下,苏洛殷勤递出自己亲自选购的热乎小肉包。 结果唐少辰一看见那包子上的油光就反胃。 “拿开。”他不舒服心情糟糕,开口的语气也就十分不好,再是瞥了一眼苏洛手里的豆浆,眉头皱得更深:“只有这些?没有其他可吃的了?” 靠,你也只让我买包子跟豆浆了啊 苏洛在唐少辰今天格外嫌弃的眼神中心底狠狠反击一句,要知道他这么奇葩不吃肉包子,她就不自己啃青菜包把最后一份肉包留给他了好么简直是好心没好报 想着,苏洛犹豫两秒,到底还是被跟案子的激情打败,从善如流从包包里摸出一个小面包,依依不舍的递了出去。 “喏,面包吃不吃?” 红豆面包看着到还有点食欲,唐少辰冷着脸接了过去。 苏洛叹气,吃她的喝她的倒还像她欠他几百万似的 想着,本着不浪费的原则苏洛把被嫌弃的小肉包整袋提了回来,就着香香的豆浆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打了个饱嗝,满足的眯了眯眼:“教授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是大案子吧” 唐少辰也吃完了豆沙面包,那豆浆太甜他只喝了几口,随后翻出个袋子来把苏洛吃剩的包装袋等等全部收了拿去丢掉,回来又吞下一把药,才神色冷冷开了口。 “去河州侗族自治区。” “…” “…啥?” 苏洛嘴里的豆浆差点没喷出来 “你注意点”唐少辰吼。 苏洛比他还大声:“不是啊老大你要带我出临江啊?我明天下午还有课呢” “请假。” “啊,您已经帮我请了么?” 唐少辰正在倒车,听到这一句丢来一记你觉得可能吗的眼神,差点没把苏洛怄死 “以后这么大的事麻烦教授您能不能事先知会我一声啊,让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唉,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苏洛说着重重叹口气,翻出手机确认了一下课表:“明天民法学最后一节课,老师划重点还要点名算全勤,你说我这出发都出发了还请毛的假啊…” 苏洛激动了就口无遮拦,唉声叹气从车开动就没消停过。 身侧唐少辰听了一肚子吵吵嚷嚷,太阳**疼得直跳 之前死乞白赖求着接大案子的是谁? 结果现在案子来了倒又开始叽叽喳喳跟他抱怨不停 “不就是个民法学么背出来就行了,有什么可去的?” 他冷冷轻斥一句,语气不善。 苏洛倒腾了半天课表,看来看去都觉得没戏索性不管了,听见这一句顿了顿,反而噗嗤笑出声来。 “唉教授啊,您这样说让教民法学的宋老师情何以堪?~人家还划重点呢您连重点都没有…算了走都走了,话说我们这是出什么案子?” 笑着,苏洛边问边从包包里摸出一个绿油油的小盒子,别到了空调口上。 “这是什么?”一股奇异的味道下一刻在车厢里弥漫开来,唐少辰皱眉瞥了一眼。 “哦,治过敏性鼻炎的药。”苏洛拨弄着盒子开关,调节出一个适宜的浓度,“我妈也有这毛病,所以我周五回家拿了点,正好这次给您带过来。” 苏洛答得很随意,就像之前说他体质差要他多锻炼的人不是她一样… 如此清奇的脑回路让唐少辰无从反应,一时无言。对面苏洛拨弄了半天,调调温度又动动开关,直到一阵非常舒心的凉风从空调口吹出来的时候,她终于满意点了点头。 那风里带着一股中草药的味道,唐少辰看得出来苏洛其实并不喜欢。 只是那味道他闻起来竟是特别舒服,很快又酸又痒堵住鼻子的那种感觉就缓和了很多,他发觉的时候,苏洛已经挑着眉梢对他笑了。 仍旧是那一头轻柔的短发,一身清爽的男装,苏洛穿着她平时最习惯最舒服的衣服窝在副驾驶座上,一如既往笑得像个小帅哥。 公安大不许染发,她的发色却是比一般人稍微偏淡一些,在清晨的阳光中泛着金色,眉目细腻,清秀非常。 苏洛其实长得算漂亮,只是她从来只拿这份漂亮当帅气,笑起来弯月一般的眉眼那般精细着,眼尾的神态却是痞痞的肆意。 唐少辰收回视线,他们已经开上高速,前方的景致空旷怡人。 “戚美瑜失踪了。” “…那个大影后戚美瑜?”苏洛很惊讶。 “嗯,在拍戏途中,在她家乡河州,一觉醒来不知所踪。她的经纪人怀疑是绑架。” 幽冷一句,唐少辰回眸,严肃望了苏洛一眼:“这案子可大可小,为了戚美瑜的名声,我答应了她经纪人暂不曝光。” “届时我们去了由当地警方配合,你一切听我指挥,不要妄自行动。” 从临江开往河州,光是高速就要开六个小时,随后前往位于山地的侗族自治区,更是旅途漫漫。 这一边,当冰山师徒披星戴月赶往案发现场,对之后即将遭遇的一切毫无所知的时候; 同一片幽冥夜空下,直至墙上时钟指针悄然滑过午夜十二点,仰头动了动酸痛的脖子,方耀文终于放下解剖刀,脱掉了塑胶手套。 之后的尸体清理工作交给了助手,方耀文换下手术服消毒之后去办公室快速整理出一份要点报告,推开两重隔离室大门,到了走廊上。 彼时屋外已经全黑,黝暗天空上繁星点点。 郁勇同张弘还候在解剖室外,看见方耀文出来,起身迎了上去。 方耀文眼睛很红,人看着有些疲惫,他把要点报告递给郁勇,揉了揉眉心:“详细报告我明天中午前提交,你先看看这份总结。” 结果稿纸,郁勇迅速扫过方耀文手写的几行文字。 果然,那鱼很有问题 方耀文叹了口气:“经检验,死者的死亡时间推测在距今4872小时之间,死亡原因是头部遭遇重击,凶器是类似斧头或镰刀一般的利器。” “凶手将死者杀害后,将尸体解剖,挖去了尸体整个胸腔腹腔内的脏器,最后用这个东西填充了进去。” 他举起一个塑封在隔离带里的小瓶子,递到了郁勇眼前。 那瓶子封着口,里头装着小半瓶湿漉漉的五颜六色的不规则小球,郁勇盯着那些被水泡得完全变形的小球看了片刻,忽然皱眉:“这是…鱼食?” 方耀文随即把袋子收了回去。 “不错,这是鱼食。” 他淡淡开口,话落一阵不知名的幽风环绕而过,让三人都微微打了个寒颤,却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脑中倏然串联起来的念头,叫人心生颤栗 那凶手首先残忍的杀害了死者,然后把他的内脏掏空,填入了事先包装好的鱼食。 接着他用塑封带将尸体层层包好,运送到校区人工湖,将其投入了湖中。 起初因为死者肚子里跟石头差不多沉的鱼食,他一路沉到了湖底,无法被发现。 紧接着,随着时间的推移,死者肚子里的鱼食包装袋开始遇水发软,丝丝缕缕漏出了一些鱼食来,最后从死者的嘴里飘了出去。 嗅到食物之后,湖底的鱼儿蜂拥而至。 有一些开始疯狂啃食死者的头部和四肢,而更多的则是被那美味的鱼食所吸引,最终找到了秘诀,从死者的嘴巴钻了进去 此后进入的鱼越来越多,消耗的鱼食,也越来越多。 死者不再揣着那么重的“沉底石”,身上的皮肉也被啃得千疮百孔之后,那些钻入了死者体内大饱口福的鱼儿们却发觉,自己出不来了… 那是凶手做的一个双重保险,在死者的体内埋了一个捕鱼的小网笼,让那些鱼容易进,却难以出 几番折腾之后,死者肚子里的鱼食几乎耗尽,隔着网笼一肚子的鱼甚至把死者胸腔腹腔和颈项上能咬到的肉全咬光了,却还是出不去 随着鱼的挣扎,随着尸体重量一再减轻,死者终于在今晨浮出水面,完成了他的使命。 只是如此费力处理一具尸体,最终却是为了将尸体曝光,他的目的,只可能有两个。 “其一,时间。凶手让尸体曝光在了他想曝光的时候。” “其二,对象。制造一个装着一肚子鱼被发现虐杀抛尸在人工湖的尸体,对凶手有着非凡的意义。” 郁勇总结两句,对面,对上郁勇微微冰冷的神色,方耀文淡淡开口:“至于原因,就是郁队你们的专业范畴了。” V182 猫灵诅咒! 那一句,直到新的尸体出现,得到更多信息之后,才能推断凶手的动机,在这个初夏的夜里,带来一股幽然冷意。~蓝~~,.. 彼时,室外微风浅绕,午夜已过,整个临江大学城都陷入了梦乡。 东门之外,长街尽头,老旧的居民楼隐没在暗夜中,堆满杂物的卧室里,穿着清凉的男人静静躺在床上。 夏宇彻底开始足不出户,已有好几天。 这些天里,他再也没有干过一件正经事,实验,课程,还有论文,他全盘搁置,甚至连澡也不洗胡子都不刮了,整天邋里邋遢的窝在家里,饭都很好少吃。 那一晚痛打郝海的事,给他留下的巨大的心理阴影。 夏宇不是勇敢的人,这些天他一直在后悔当天的冲动行事,就算当时那个男的企图对夏晴不轨也用不着他出手打人,他可以报警,可以有其它很多选择,结果他偏偏冲上去把人打了,做了最激动,最不该的事 他吓坏了… 而且他完全不明白,此刻怀揣着这样恐惧的自己,明明那么谨慎那么弱,却为何会在那一晚那一刻,变得那么冲动那么不计后果? 当时充斥他全身心的愤怒,就像,不是他自己的一样… 有着穆云初的叮嘱在前,夏宇陷入了惶恐漩涡,他觉得打人这件事,多半是他从属人格半觉醒的状态下发生的,根本与他无关,却是揭示了他的从属人格想要控制身体的** 为此,他深恶痛绝自己的病 同时他也迁怒到了夏晴身上,这段时间里,他再也没有给过她好脸看 夏晴,像是他的灾星。 这些天他幽幽记起了一些往日片段。 记忆里,当年父母之所以会出车祸,就是因为生了夏晴之后妈妈身体一直不好,那天又发烧了去医院,才出了事故。 后来他们兄妹被大姨家收养,没过几年却被送回了老家,似乎也是因为夏晴不得大姨和姨父喜欢,害得他一起被送走… 之后他的生活就过得一直不顺利,才慢慢得了这种怪病,结果连这次差点发病都是因为夏晴害的,要不是她穿成那样天天在外面闲逛招惹上了那种男人,他又怎么会卷入到那种是非里去? 所以都怪夏晴,归根到底都是她的错 带着这样的情绪,这些天夏宇天天龟缩在家里,惶恐着,对着亲妹妹责骂羞辱。 这一天亦是如此,白天折腾了一天,晚上终于累了就这样胡子拉碴臭烘烘的睡了,当然这几天就算这样不正常,夏宇唯一记得的一件事就是锁着自己,睡觉之前,他用那手铐把自己铐在了床上。 那姿势不舒服,夏宇睡得并不好。 朦胧间他又开始做梦了,狠狠一挣,眉头紧锁,那梦一看就是噩梦。 梦中,同样是个晚上,空气更凉,四周弥漫着淡淡雾气。 梦里,他又去了人工湖。 那个白日里他清醒时退避三尺的地方,梦中,他竟是又回到了那里,恍惚着,一步步走在沿湖的小路上。 远远的,他看见路灯昏黄的光亮模糊在雾气后方,他机械的行走,一步又一步,直至前方的黑暗中隐隐出现一棵大树,他犹豫着,停下了脚步。 他直觉那里不安全,不愿过去,却又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危险。 下一刻,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身侧传来一阵尖锐响声,一个易拉罐从雾气后蹦了出来,锵锵滚到他脚边,那血红的颜一瞬入眼他打了个战栗,忽然回过神来,前面,有人 想到的下一秒,他疯了般转身朝后逃去 而就在他转身的同时,身后雾气中竟是传来了沉重脚步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他心上,有人追了过来 夏宇吓坏了,他甚至清醒的回忆起来之前他也在这个地方,在同一条路上飞奔过 他知道,他绝对不能被身后的人追上 带着这样的念头,他死咬着牙一路猛冲,却是发觉这路并不好走,前方雾气竟是越来越重 深一脚浅一脚,夏宇紧张得越跑越慢,身后的脚步身却越来越近 就在他完全看不到路了惊慌无措的下一秒,身前忽然飘来一个黑影子,吓得他骤然止步差一点撞到那黑影上,一抬头,发觉那张脸竟是认识 那是夏晴。 他的亲妹妹,夏晴。 穿着那天晚上的那条雪白无袖裙子,她安安静静的站在雾气里,清秀的小脸上带着一贯柔和的笑意,淡淡望着他。 夏宇抓到了救命稻草,张嘴拼命叫唤,却是发觉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 呆愣的下一秒,身后追兵已然赶到,他只觉腰上被人狠狠撞了一下,一瞬失去平衡掉入了身侧湖水中 那漆黑的湖水冰凉彻骨,夏宇拼命挣扎 当他好不容易浮出水面睁开酸疼的眼,惊惧中一瞬对上近处那张苍白的脸,一瞬间,像是被冻结了全身的血液 那张脸,他也认识… 那也是,夏晴 他的亲妹妹夏晴,穿着那身白裙子,静静蹲在湖边小路上,微微低头,淡淡的,盯着他。 她的表情很冷,她的眼神更冷,四目相对,她忽然咧嘴幽幽弯出一抹冷笑,缓缓扬起手来。 她的手上,提着一条雪白的鱼。 她一把,把那鱼塞进了他嘴里 “啊” 喘着粗气夏宇惊叫一声,挣扎着翻身爬起来,却被扣在手腕上的手铐扯住,一把拽回了床上 他吓醒了,反应两秒回过神来,原来那只是一场梦… 他在家里,睡在自己的床上,手铐还在,他也还在,浑身都是冷汗当真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却还好,那只是一场梦… 松口气的下一秒,夏宇意欲坐起来。 他转身去床头的书架上摸钥匙,一动,却是隐隐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那味道,很熟悉。 呆愣两秒,呼吸再一次缓缓急促,他瞪圆了眼死死盯上身上的薄毯子,伸手一揭 那一瞬,窗帘透入的清冷月光中,他看见了,满床的血红 那些,真的是血,浸透了他全身的衣裤,满床都是,他正泡在一床血污里 他的手铐还在,他也,还在? 呵,呵呵呵… 谁说手铐不能解开了,再重新铐回去? 是不是,很讽刺?~ … 这幽暗一夜,注定了极不太平。 千里之外,遥远的山地,密林深处一座古朴的寨子里,跳跃的炉火在古楼里无声燃烧。 夜已经很深了,山林里兽走虫鸣,火光在漆黑无垠的山地里传出很远,如同一颗明星,将野兽驱净。 古楼下巡逻的队伍走过第三轮的时候,炉火前的人微微睁开眼来。 那是一间敞开的木屋,两层楼高,由粗壮的木头桩子环绕而成,无墙无窗。 山间凉风翻卷而过,将火舌舔得微微缭乱,纱帘飘舞中,幽幽传来一声轻唤。 那声音沙哑低沉,带着土话含糊的声调,闻言跪坐的门边的年轻男人起身往前几步,走到纱帘外,再次跪了下去。 男人穿着一身黑衣,简单的样式,无袖,七分裤,行走之间双足上套着的足环发出清越声响,俯身的时候,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眼白特别大。 纱帘里,炉火前的人静静望着跳跃的火光。 那是一个很老的女人,脸上的皮肉沟壑纵深,头上盘绕的繁复头饰足足有她三个头那么大。 她睁着眼皮耷拉的双眼,盯着炉火目不转睛,直至那火光忽然冲了一下熊熊燃起,将炉灰吹到风中,幽幽的朝着东南方向飘去。 “客人来了…” 女人缓缓扬手指向东南方,淡淡开口:“落乌,你去接一下。” “是。” 男人低头应下,起身走了出去。 隔日,周一,七月流火,天高气爽。 还有两周就放暑假了,这一周划重点复习,下一周考试周,整个大学城里气氛都紧紧张张,大家一门心思扎在书里,无心其他。 黎曼曼今天起了一个大早,去图书馆占了两个位子,给赖床的安浔打了一个叫醒电话,确定安浔起来之后她收拾了一下去了操场。 最近考试周压力大,黎曼曼吃得多了些,前几天去药店想起来称了下体重,当晚就少吃了一顿饭… 其实安浔和苏洛胃口都比她大,无奈两人都是吃不胖的体制让黎曼曼羡慕不已。 这不大早上的减肥跑圈也就只有她一个人参加,好在大早上太阳出来前还是不少人运动的,黎曼曼加入晨跑大军,一边呼吸着早上清新的空气一边幻想着飞走的卡路里,哼次哼次努力起来。 大家都在慢跑,景致早看厌了,三三两两边跑步边聊天。 黎曼曼一个人跑,边跑边被动听取各种八卦,什么这个女生刚刚新交了外校帅哥男友啦,那个学霸刚刚考上了国外名校啦,跑了一会儿黎曼曼匀速跟在两个女生后面,竖起耳朵来。 女生a:“真的,我是听我们部长说的,昨天早上人工湖发现的那个尸体超级恐怖的,吃了一肚子的鱼,肚子一剖开哦,鱼跳得到处都是” 说着女生a拉着女生b的胳膊晃了晃,惹得女生b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哎呀别动我,好恶心啊…那鱼,是活着的时候吃下去的,还是死了之后?…” “当然是死了之后啦” 女生a在黎曼曼投去微微狐疑的目光时非常笃定的爆料:“那个尸体据说肚子里是完全掏空的你造,所以装了很多很多的鱼,而且你知道么,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就是之前死猫尸体被发现的地方怎么样,有什么想法不?” 女生b显然胆子小一些,光听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哪里还有什么想法,女生a摇摇头,非常响得叹了口气。 “鱼啊,猫啊,这都没想到?肯定有关联啊,当时那些死猫的尸体你知道为什么藏藏掖掖不能给我们看不,因为据说那些尸体特别特别恐怖什么没头的啊,剥皮的啊,剖了肚子的啊,然后这次完全就是凶案再现啊” 女生a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你知道不,我室友猜测,可能是猫灵诅咒” “什么诅咒?”女生b脸都白了。 “猫灵,惨死的猫的灵魂回来复仇了那个死掉的男生绝对和虐猫有关,所以被虐杀了,然后给他灌了一肚子鱼,啧啧,根本就是冤鬼索命哇” 前方两个女生越跑越慢,越聊越嗨。 身后黎曼曼跟着两人亦步亦趋,眉头渐渐皱起。 为什么昨天早上才发生的案子,竟然会有这么多人知道了,而且还了解得那么详细? 更匪夷所思的是,那女生透露的内幕,百分之八十都说准了 这些内幕,还是昨天安浔回来之后随便透露给她的。 而按照规定而言,这些信息应该是绝对保密的,安浔连她都不该说,那又是谁传到了外头去,短短一天时间,已经人尽皆知了? 心头疑惑盘踞,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通了就能想明白,却又一时通不了… 怀着心事黎曼曼机械前进,又是跑出十来米,刚刚到了转弯处,身后不知谁高声喊了一句快闪开四周忽然变得杂乱不堪黎曼曼恍然一抬头,竟是一眼看见拐弯处一个高高的五层架子晃了晃,猛得朝着她的方向倒了下来 大脑还来不及反应,在看见那一下遮住了日光的巨大黑影兜头砸落的瞬间,黎曼曼一个飞扑上前,一手扯住前面一个女生的后背,拉着两人奋力往旁边一扑 下一刻耳边传来剧烈轰鸣,摔倒的时候,黎曼曼只觉耳膜脑袋胸口心脏全部跟着晃动,疼得窒息 她拉着两个人,当然跳不远,回过神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手掌膝盖全部在地上擦破了,前方两个女生更惨,其中一个没躲过小腿直接被压在了架子下面,惨叫了几声,直接疼得晕了过去 耳边传来纷乱脚步声,黎曼曼感觉操场上所有人都跑过来了。 昏沉间,黎曼曼努力睁眼再看了一眼身前那摔得支离破碎的架子,那是毕业生拍照用的,钢结构驾着木板,死沉死沉,丢在操场边明明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倒了呢? … 另一头,整整折腾了一天一夜,龟速开过雨后的盘山公路,深入河州腹地的冰山师徒二人组终于到达了事先戚美瑜经纪人谢安琪发来的地址,却发觉那是一个破旧的小旅馆,早已人去楼空。 唐少辰很累,一双狭长的feng目看着比以往更加细了,里头血丝密布。 昏黄的晨光里,他静静盯着那小旅馆看了片刻,他不觉得谢安琪发来的地址会错,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这个地址是gps能定位到的最远地标,而他们的目的地,还远远在一个卫星定位系统都不能标识的地方。 河州地处山地,湿热非常,那清晨的小旅馆隐隐模糊在一片水雾之中。 苏洛坚挺了大半夜,终于在接近凌晨的时候睡着了,此刻盖着外套歪着头靠在车门上,睡得香甜。 唐少辰没有叫醒她的打算,他隐隐觉得之后的路会非常难走,她现在能休息就多休息一会儿。 正想着,前方水汽弥漫的地方,隐约传来了一阵铃声。 一步,两步,铃声伴着成人行走的速率缓缓靠近,直至一个微微模糊的影子出现在了唐少辰的视野里。 那是一个男人,牵扯一头动物,那铃声是他脚上的因患相撞发出的声音,在清晨幽冷的风中,传出很远。 男人离开车前五米多远的距离停下脚步,一双大眼睛直直望了过来,里头眼白足足占了三分之二,看着戾气很重。 盯着男人看了三秒,唐少辰松开安全带下了车。 他没有枪,身上只有一根防身的小型电击棍,轻轻关上车,唐少辰向前几步,在离开男人几步远的位置停下脚步。 借着清晨昏暗的光,唐少辰看清了男人的脸,看清他身上的纹身衣襟上的图腾,还有他牵着的,三头用挂绳连成一列的毛驴。 他并没有告诉谢安琪有多少人来。 这个男人恰好带了三头毛驴。 四目相对,男人淡漠着神微微俯身,将右手轻轻搭在了胸前。 “尊贵的来自远方的客人,落乌遵循神的旨意,来迎接您们了。” V183 清纯VS腹黑! 风过的时候,挂在毛驴脖子上的铜铃叮咚作响,苏洛在那时候迷糊醒了过来。↗搜“烂涩書把”,看醉新章節 她先看到了那头驴,惊异了片刻又看到了那个男人,随后她的困意全部散去,偏头看了一眼唐少辰的背影,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下车。 自称落乌的男人有着一张刀削斧劈一般的脸,看着深邃又渗人。 戚美瑜疑似被绑架,当地警方配合查案,苏洛脑子里轮了几轮唐少辰之前跟她提过的话,却没有一个符合眼前这个男人形象。 下一刻唐少辰回头,无声做了一个让她下车的手势。 苏洛心里疑惑很多,对唐少辰却是百分之百信任,她随即解了安全带把外套往身上一披,打开了车门。 苏洛走到了唐少辰身边,近了,更觉得对面的黑衣男人形容诡异。 他剃着一个半光头,只有头顶那一圈有头发,蓄成长长的辫子结在脑后,身上衣着和装饰都有些古怪。 不是苏洛说,虽然少数民族的服装是比较有特的,但她还真心没见过这种装束。 男人之前一直盯着唐少辰,此刻看见苏洛,调过那双三白眼把苏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最后眸光不知有没有朝她胸前扫过一眼,看过之后,像是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嘴角。 他又弯下了腰,右手搭在胸口:“尊敬的两位客人,落乌遵循神的旨意来迎接您们,欢迎您们到来。” 这都什么鬼… 苏洛偏头盯了盯唐少辰。 一路药香调理他这时候鼻炎似乎好多了,一双眼淡淡含着凉意,甚至隐隐透出一抹苏洛平常从未见到过的紧绷。 他开了口:“你知道我们是谁?” 呵呵,闻言落乌笑起来:“你们是追霞的客人。哦对了,你们并不知道知道追霞这个名字,她现在的名字,叫戚美瑜。” “她带着一个小姑娘,是那小姑娘通知你们来的对不对,我都知道。” 落乌笑起来,比不笑的时候看着更古怪,他把驴牵了过来:“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车可走不通。” “请随我骑上毛驴,后面都是下山路,现在出发,才能赶在天黑前到达。” 同一刻,临江大学城,操场上发生的意外很快传遍了整个校园。 算算来临江一年,黎曼曼似乎一直灾祸不断… 只是之前都是她把别人搞进了医院,这次终于她自己也到校医院躺了一遭… 黎曼曼的伤不重,左手手腕擦破了皮,两个膝盖都摔肿了,流了点血,除了不方便拿东西和走路之外,其余并无大碍。 此刻躺在校医院安静的病房里,黎曼曼正享受神级待遇,由她家安大女神端着碗亲自给她喂饭,自是什么痛都飘走了~ 安浔是直到黎曼曼被人抬进医务室伤口检查过了问询也问过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立刻赶了过来。 此刻坐在床边,她有些担忧的望上黎曼曼对着她的半边脸,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怎么看都觉得这半边脸有点肿,只是黎曼曼表现得倒是很坚强,一个劲的冲她傻笑… 安浔叹了口气,把碗里的小菜和米饭好好拌在一起,蔬菜小肉和饭一样都不拉的,分量也刚刚好,舀起来塞到黎曼曼嘴里。 这种待遇黎曼曼怎么可能还感觉得到疼,笑眯眯的一口饭一口饭往下吞,话说安小浔绝对是第一次给人喂饭,她好激动好激动啊 只是开心归开心,正事不能忘,送走了来慰问的班长之后,黎曼曼边吃饭边大致把今天在操场听到的言论跟安浔说了一遍。 安浔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微微沉思了一刻:“这件事有些蹊跷,不过案子刑侦队已经接手了,用得到我们的时候我们再出力就好。” 黎曼曼点头,安浔又淡淡吩咐:“马上就考试了,你又受了伤,还是复习为重,其他的事情我去打探打探,回来告诉你。” “明白,不会耽误学习的。”黎曼曼精神挺好,“我其实没什么事,过两天就可以随便走动了,到时候在一起去图书馆自习?还是图书馆效率高。” 黎曼曼说着吞了口饭,心里正感慨女神喂饭菜都香一些,正说着没营养的话,敞着的病房门前忽然人影一闪,有人轻轻扣了扣门。 黎曼曼一抬头,噗咳咳,咳咳咳咳华丽丽的呛到了… 安浔也回头看了一眼,表情各种淡定,拿了桌上的茉莉花茶给黎曼曼灌下去。 黎曼曼咳得脸都红了,难以置信的死死盯着门口的人,裴钊为什么会来? 望上黎曼曼气结的样子,裴钊扬了扬眉,走到床边扫她两眼,弯了弯嘴角:“曼曼又进医院了?” 那一句说得随意又正常,带着微微调侃。 午休的时间,裴钊显然是从公司直接过来的,穿着衬衣西裤,外套悠哉搭在臂弯上,一笑,整个房间明晃晃的阳光都跟着**。 黎曼曼被晃花了眼,灌着茶回眸猛盯安浔,安浔表情更正常: “洛洛不在霍城也不在,现在在临江的也就我们三个了,你出了事我一个人怕忙不过来,叫了裴钊来帮忙。” 一句解释说得像完全没有问题又像是哪里都是问题,安小浔什么时候跟裴钊“我们”上了…而且她也不需要她忙什么啊… 这边黎曼曼还在凌乱,安浔的手机适时响了。 安浔把饭碗一放站起来:“郁队的电话,我出去接一下。” 她跟曼曼说了就走,看都没看裴钊一眼,这不摆明就是跟裴钊没有交情的样子? 话落安浔已经出去了,黎曼曼挽留都来不及说,一抬头,只对上裴钊嘴角浅浅淡淡的笑意。 黎曼曼咽了咽口水,开始紧张。 裴钊把东西放了,坐到了安浔之前的位置上。 距离拉近,黎曼曼下意识想挪窝,又觉得回避太明显不尊重人,犹豫着偷偷瞥去一眼,惊悚的发现裴钊正盯着安浔之前放下的饭碗看,急忙开口:“我已经吃饱了…不,不麻烦了…” 一句话落,裴钊抬眼,脸上的神似笑非笑,有些玩味。 对上那浅淡轻扬的眉眼,黎曼曼觉得自己可能会错意了耳尖一红,裴钊忽然靠了过来。 “曼曼你手给我看看。” “…哦。”黎曼曼没多想,把缠着绷带的手翻了翻。 看就看好了,结果裴钊一把拽了过去,松松握在了手心里 … 另一边,安浔出了病房到了走廊,接起电话来。 “喂郁队,有安排?” 安浔放低了声音,一贯沉稳,手机那头郁勇正走到黄警戒线前,一弯腰绕进去:“安浔,又出案子了。” 手机那头传来的声音同样低沉,叫安浔不由得心头一顿,她是料到了会再死人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看来某人当真是等不及了。 安浔转身往回走:“又是人工湖么?又是学生?” “嗯,这次案子闹大了,尸体很多人看见了。” 郁勇一路走过人工湖边草坪,一眼看见前方没有依照规定彻底封锁人工湖区域的校区负责人,冷冷皱眉:“尸体我还没见到,只知道是具女尸。” “明白。”安浔已经快走回病房,“我现在就过来。” 电话那头郁勇顿了顿:“快考试了,安排得过来么?” “没问题。” “好。”如今案子形势严峻的确需要人手,郁勇沉声吩咐,“到了之后找张弘,死者身份确认之后,你们负责死者亲友的口供录制。” “明白。” 安浔应下挂了电话,一个转身进入病房,床那头立马传来响动,黎曼曼惊了惊飞速把手从裴钊手里抽出来,那动静挺大,安浔当没看见黎曼曼骤然红了的脸颊。 “曼曼我要出勤,有案子。” “啊?”黎曼曼反应有些大,“是,是你们郁队叫你过去?” “嗯。”安浔点头,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你好好吃饭,困了就睡会儿,晚点我忙完了再给你发短信。” 说着她转向裴钊:“你随意。” 安浔说了就要走,黎曼曼凌乱的时候裴钊乐了:“你忙,我在这儿守着。” 一句话落黎曼曼更凌乱了,结果今天谁都不给她发言权她还来不及说话呢,身负重任的安小浔已经步伐沉稳的为人民服务去了,转眼就没了影… 盯着空旷的门口看了半天,曼曼很蛋疼… 她实在很不想回头。 “裴钊,其实你也挺忙的对不?” “没,我不忙。” 裴钊笑眯眯摇头。 黎曼曼觉得自己简直掉进了一个万年大坑。 裴钊不给她赶人的机会:“曼曼我给你剥个桔子?” 说实话黎曼曼现在对着裴钊惊悚大过喜欢:“…不,不必了…” “那我给你削个苹果?” 结果裴钊根本就视她脸上尴尬的笑容为空气,泰然自若的拿起刚刚班长送来的苹果,翻出一把瑞士军刀来。 黎曼曼呆了,她怎么可能直视得了裴钊一脸贤惠坐床头给她削苹果… 只能干巴巴绕回去:“那,那还是剥桔子…” 一连两天,连续两起人工湖抛尸案,将本就气氛压抑的大学城投入到了新一轮的恐慌中。 死一个人是意外,死两个就可能是连环凶杀案,如今大家电影电视都看得多,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联想出无数剧情来,更何况这次的案子当真疑点重重。 当天傍晚,奔走一下午后安浔同张弘带着初步口供赶往临江第二军医大学,在那里听取了最新的案件进展。 今晨第二名死者,女性,临江政法大学国际贸易法专业大一新生罗晓雯,只有十八岁。 安浔他们收集来的情报现实,罗晓雯是个漂亮大方的姑娘,临江本地人,校外朋友很多,经常回家或者跟朋友玩乐,夜不归宿的情况太多了,这次也是事先跟室友说了要去给朋友庆生,一连四天都没回寝室,大家也没有产生怀疑。 之后安浔又联络上了罗晓雯过生日的朋友,据朋友称,四天前她生日派对结束之后去嗨歌,罗晓雯大姨妈来了说要先回去,十点多走的,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而四天前,正是第一名死者郝海失踪的后一天。 值得关注的是,罗晓雯失踪当晚参加的派对就在大学城附近,她不舒服说要回去,多半是就近走回寝室,也就是说她极有可能是同郝海一样,是在学校里被绑架,然后杀害的。 罗晓雯的尸体,呈现出凶手嚣张的杀戮心态。 她被剥光了衣物,浑身**的丢在人工湖边的一块草地上,死因同样是利器击头,身上呈现的尸斑可初步推测死亡时间在距今2448小时之间,肚子里,同样塞满了鱼 只是那鱼,同郝海的鱼又有所不同,那是死鱼,一整条一整条的,在罗晓雯还活着的时候,被强行从咽喉灌入到肚子里。 所以罗晓雯的嘴部和咽喉处都有撕裂伤,她没有被剖尸,整整被灌下了二十一条中等个头的鱼,最后几乎噎死之前,被凶手大发慈悲,一击毙命 鱼,人工湖,一天一具尸体。 象征意义实在太过明显。 更不必说老钱找来的杀猫案资料中,显示之前在人工湖发现的猫尸当中,有着类似的情况出现 十几具猫尸,从最初的普通到最后的恐怖,进化明显。 其中就有一具猫尸肚子里塞满了鱼碎,还有一句被剥了皮丢在湖里,虽然不是完全相同,却也不能排除关联 信息汇总,整个刑侦队陷入沉思的时候,张弘神情肃穆的翻出一个网页来。 那是临江大学城公告论坛,上面乱七八糟充斥各种消息,而就是从今天下午开始,一个名为“猫灵诅咒案真相”的帖子横空出世,瞬间盖楼无数 在那帖子里,有人不断跟帖,曝光出了各种各样骇人听闻的信息。 而最让人觉得心惊的是,其中竟是为数不少的帖子爆出了案件真实的内幕,比如那些猫尸的情况,甚至还有两名死者的真实身份 郁勇当然不会认为刑侦队里有人会透露机密出去,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是凶手。” 冷冷一句话落,围在桌前的所有队员都闷闷沉默。 涉案人员,除了警方,能如此详尽掌控一个案子的内幕的人,除了凶手,还能有谁? 残忍的高调的带着愚弄之心的凶手,不知用什么手段把案件消息透露了出去,再借由悠悠之口传播来开,将整个大学城推向了恐慌**,那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将尸检报告送到,方耀文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一旁旁听了刑侦队的临时会议,也看到了最新的案件发展。 他微微偏头,瞥了安浔一眼。 她站在人群中,听着队员们各抒己见,今天的她格外沉默,只附和着分析了几句事实,他细细听过,发觉她没有发表一个观点。 那天方耀文被安浔讽刺,其实讽刺得并不算冤,他的确有些喜欢插手不属于他的工作,比如身为一个法医,他对案件分析也有一定兴趣,平时没事根据找到的证据自己推敲一二也挺,这也许就是他最初会关注上安浔的原因之一。 而这个案子,可以挖掘的东西不少。 比如凶手传播消息的媒介,比如凶手绑架郝海同罗晓雯的方法。 两个死者,一个是偏胖的男生,不易对付; 一个是警惕心较高的女生,要在晚上十点过这样的时间实施绑架,也并不容易。 那么凶手又是如何接近的被害人,又是如何实施绑架抛尸的? 要知道,从消除被害人警惕心的角度而言,女生,可能更为方便。 而从绑架抛尸的角度而言,男人,才更为容易。 所以这可能是个团体作案,凶手为一男一女两个人? 分析到此,方耀文再次抬眼望上安浔的侧颜,他发觉他甚至有些期待她开口说话,就像那天在“地铁割喉案”里三言两语就切中要害的犀利,那时的她熠熠生辉,叫人一眼难忘。 再这样盯着,安浔终于不耐烦了,偏头冷冷甩了一个眼神过去。 她觉得这个**医,当真有些讨厌。 那一眼冰凉,看过安浔回眸,轻言请示郁勇能否先走。 这个案子发展到现在,说实话微微让她有些失望。 凶手这几天到底是有些操之过急了,怀着那样的心态,做的越多暴露的也就越多,才死了两个人就勾住了刑侦队的注意力,比她之前预想的表现差了不少。 请示过后,安浔跟其他人打过招呼,径直离开。 她的目的,至始至终只有狩猎而已。 接连死人,那是警方办案不力; 如何破案,亦是警察的职责。 与她何干? 当日,落日西沉,直到金红的夕阳余晖洋洋洒洒从明镜的窗外透进来,将一室纯白染成琉璃,为了逃避现实结果真的睡了过去的黎曼曼终于醒了。 醒来的时候她悲催的发现枕头上有一小滩口水,连忙用被子掩住,抬头的时候看见裴钊坐在不远处的矮凳上,把电脑放在椅子上正打字,他太高了,那样坐着缩手缩脚一看就很难受。 裴钊留了一个下午。 而安浔整个下午都没回来。 他说着不忙,却似乎非常忙,在装睡到真睡的整个过程中,她感觉他起来了无数次去接电话,回来之后,那轻轻跳跃的打字声一直没停过。 黎曼曼不知作何感想,于是逃避去看手机,结果看到了一条很无奈的短信… 短信是安浔发的,一个小时前,她说她已经把图书馆的书拿回寝室了,晚饭也买好了,让她醒了之后让裴钊把她送回去。 反复将短信看了三遍,黎曼曼彻底无语,而裴钊已经发觉她醒了。 他走过来,眯着眼打量了她一会儿,笑起来:“睡好了么,睡好了起来,我送你回去。” 他补充:“安浔跟我说了,要我送了你回寝室再走。” 好她就知道没有什么空子给她钻 这样的刻意让黎曼曼有些纠结,这样的感觉,有点像是周围的人都在不遗余力为她努力,她自己却犹豫不决结果倍显矫情… 总之感觉很不好。 她坐起来,没说话,也的确是无话可说,因为下一秒裴钊就催她了,说他肚子饿了,送了她他好回去吃饭,弄得她再也不好意思磨磨蹭蹭… 黎曼曼起来穿鞋,低着头,半天挤了一句说我还是叫小浔来接我。 裴钊笑了,说你确定安浔扛得动你? 黎曼曼内心遭受一万点伤害,含着血说没事,我可以再叫个同学 裴钊继续笑,说万一那还扛不动岂不是更丢人? 这一天,就好像之前那些所有的温和细腻一点一滴的回忆都化作了泡影,黎曼曼觉得裴钊以前分明就不是这样的 就连那天他找到林爽病房来的那天都不是这样,分明对她更温柔,也更…暧昧… 黎曼曼抬头,眼神一刻迷茫。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裴钊就站在床边,还是那样清爽的模样,衬衣领子解开两颗扣,袖口也挽了上去,看着甚至愈发俊逸无双。 多日未见,他瘦了些,也更精干了些,弯着眉眼笑的时候,却是有着同那日在援助会给狗王洗澡的时候,同样的张扬爽朗。 黎曼曼愣神。 下一刻嘴角一扬,裴钊忽然一步上前操起她的胳膊和腿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黎曼曼惊恐万状:“你…你干嘛” “公主抱。” 裴钊即答,微沉的声线贴近之后竟像是从胸腔深处发出来的一般,一开口,温热的气息就散在她头顶。 黎曼曼更加惊恐:“不要,你放我下来…架着就行,架着我自己走…” “不行的,曼曼不行…” 他反复念着她的名字,笑着否定,转身朝门口方向去:“曼曼你太矮了,我架着你的话你脚该踩不到地了~” 裴钊低头言语,声音轻得像情人间脉脉的呢喃,他说了她胖,又说她矮… 现在到了门边他微微俯身,还指挥她给他拿包和外套。 黎曼曼都快急哭了,这可是在学校,她自己的学校 要是裴钊这样一路把她抱回寝室简直就是灾难是灾难 “裴钊你放我下来” “曼曼拿包。” “我要下来” “乖,快拿包,别乱动当心摔。” “裴钊你放我下来还有不要再叫我曼曼” 黎曼曼终于怒了,在严禁喧哗的地方吼出来,话落她又忽然后悔,失神中一歪差点真要摔下去,下一秒她胡乱抓起地上的外套和包紧紧摁在了怀里 呵呵… 裴钊笑了。 他微微低下头,起身的时候掂了掂她,笑着,搂得更紧。 转身的时候,像是大赦一样他终于说了实话,他说曼曼,我开车来的… 说完他继续笑,笑得整个人都微微颤,乐不可支一样。 被笑着抱了一路,黎曼曼呆了,彻底呆了,呆了一路后她反应过来,脸红着,再也不肯开口。 校医院病房就在一楼,到门厅的走廊很短很短。 傍晚时分医院根本没什么人,谁也看不见这叫她心慌欲遮的一幕。 所以,她到底是要遮掩什么? 遮给别人看,还是,遮给她自己看?… 裴钊不磨蹭,他很快就抱着她到了车边。 打开副驾,他俯身把她送进去,手挡在门框边,笑意始终浅浅轻柔。 黎曼曼还抱着那外套和包,低头也只盯着外套和包,身上被碰过的地方太汤,身侧灼灼的视线太热,烤出她一身汗… 裴钊看了她一会儿。 “不讨厌就好,曼曼。” 像是表明态度一样,他追加一句,声线里含着笑意。 她忍不住抬头的时候,他已经轻轻关了车门。 … 那一天最后,当裴钊驱车到了公安大女寝楼下,安浔已经等在门口。 她没有再让裴钊多占半分便宜的意思,自己把黎曼曼从车上扶了下来,架起她的一个胳膊,把人搀了起来。 安浔对着裴钊一直挺冷淡。 今天黎曼曼受刺激太大,也只蔫蔫跟裴钊说了声谢谢,再见都不讲。 裴钊笑得很开心,安浔冷冷扫他一眼:“你之后都很空么?” 没头没脑一句,话落裴钊笑容收了收,随即点头。 “那行。” 安浔没再说什么,搀着黎曼曼转身上了楼。 确定裴钊听不见之后,黎曼曼伤心哭诉,说裴钊很恐怖,真的很恐怖… 安浔没接话。 非要喜欢这只腹黑的人也没资格抱怨。 安浔把黎曼曼扛上楼。 她体质太弱,回到寝室累得气喘吁吁。 看着安浔那么累被事实再次打击了一遍黎曼曼更伤心,望上小丫头活鲜活鲜的小脸安浔叹气扭了扭胳膊,红娘真烦 她晃到自己桌前,坐了会儿,抓起手机。 时间确定了么?不改了。 其实之前霍城已经发过航班信息给她了。 片刻短信回了过来。 嗯,确定了,不会改。 安浔瞄了眼,不知还能发什么。 片刻短信再次回了过来。 安安,我很想你。 安浔笑了。 老老实实,有一说一直言不讳,从不得寸进尺反问她那你想不想我?她家单纯可爱的霍小城果然比那只裴腹黑好上千万倍 安浔回:嗯,那你好好想。 过了一会儿,她笑够了:我也好好想。 这次是秒回。 安安,等我回来。 V184 京都祭拜 猫灵诅咒下,死了一个郝海,又死了一个罗晓雯,临近考试的日子大学城再次掀起腥风血雨,甚至有几所学校顶不住压力提前放假,强制封校把学生都赶了回去。 认定这是一起变态连环杀人案的人,有很多。 其实夏宇,也是这么认为的… 除了认定这是变态杀人案之外,这两天他待在家里,足不出户饭也不吃水也不喝,把身体消耗到了极限,得出的结论是,他,不对,是他体内的那个杀猫变态,他就是那个杀人犯,是他杀了人 因为郝海,就是那天在楼梯口意欲侵犯夏晴的男人… 而罗晓雯,他在论坛上看到了她的照片,隐约记起来,她就是那天他最初得知自己有病之后在学校中心区撞见的那个女孩,当时她有意避开他,他有一刻非常愤怒的想过,她绝对是鄙视他 然后,这两人就都死了… 网上有人说,这两人的死状,跟之前抛尸在人工湖的猫尸非常像… 还有人说,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产生了关联,会这样被虐杀… 而他,就是确切知道那关联的人 这几天,夏宇在网上看了很多,查了很多。 他其实也是受害人,他这是被那杀猫凶手给报复了 因为他要压抑他要控制他,他知道了所以反抗,犯下了更大的罪行,他这是要拉着他一起下地狱啊 夏宇陷入了极度的恐慌和绝望 郝海也就算了,结果仅仅只是让他生气过一小会儿的女生也被这样残忍杀害,那岂不是很多很多人,都可能成为“他”的下一个目标? 积极的时候夏宇会想,如果自己去举报杀猫变态,会不会等同于揭发人,能从轻处理? 带着这个念头他努力在网上搜索了很久,最后发觉凶手患人格分裂的案子在国内几乎没有,一点可参考的依据都找不到… 而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一旦他是人格分裂患者的事曝光,要不想承担法律责任就必须被判定精神异常; 但是一旦被判定异常就必须去精神病院接受治疗,这就等同于他的一生都毁了,全毁了 他怎么能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承担这样的后果?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所以他不能被发现,绝对不能被发现,他必须隐瞒,隐瞒杀人的事实,隐瞒病情,只要他克制,只要他不再情绪波动跟着穆医生好好治疗,就一定可以找到完全限制从属人格的方法,彻底解决问题 这是夏宇如今唯一的希望。 他和穆云初约定见面的时间就在两天后,他只要坚持这两天不让从属人格出现,或者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两天从属人格出去再杀了几个人,只要不被发现就可以 怀揣这这样的心思,这几天夏宇甚至很少睡觉。 当然他困意也很少,几乎天天跟着论坛那帖子,一次次刷新,观察案件是否有了新的线索,好在这几天最大的猛料也只有那尸体的惨状。 刷了成百上千条跟帖,夏宇开始渐渐放心,此刻也正在那样百无聊赖刷新着,忽然桌上的手机响了。 电话是段章打来的。 最近因为猫灵诅咒案方教授很忙,连带着下面一干研究生都跟着争相表现,段章之前打来的电话就明确表示了想要带着他一起去给方教授帮忙,夏宇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段章是器重他才叫他的。 如果是以前,他绝对感恩戴德的去了 只是如今… 呵呵,他一身病,还遇上了吴清莹的事,他不把方耀文当作下一个目标都不错了,根本不想再看到那张让他无比恶心的脸 想着,夏宇伸手拿起手机来。 虽然不去段章的电话还是要接的,最近案子多人人都很警觉,他不能让人怀疑。 这样想着刚要摁下接听键,手下习惯性轻点鼠标夏宇一下刷新出一条新楼层来,忽然神色一顿,愣在当场。 那是一个不熟悉的id,很有可能是第一次跟帖,短短只写了一句话 其实,我在第一个尸体被发现的前一天晚上,似乎貌似好像,看见…凶手了… 轰的一声,下一秒夏宇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般爆发轰鸣,他握着鼠标的手都抖了,手机砰的一声砸落在书桌上。 那个帖子一出,下方一分钟内刷出十来个跟帖,任何压力都阻挡不住群众八卦的热情的。 那之后,不熟悉的id再次发了一条回复。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就是凶手,只是那一晚我心情不好,于是一个人去了人工湖散心… 夏宇心急的把背景介绍直接略过,看到了回复的最后一句。 然后我看到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吧,从湖边走上来,然后背对着我的方向走远了。 高高瘦瘦的男人,黑色衣服,怎么看都太宽泛。 却是看入夏宇眼中,再含糊的字眼都可能是致命的线索,今天就有人提到衣服和身材了,那么明天呢,明天会不会所有跟他有一样外貌的人就都会被怀疑,然后,然后抓去验dna? 夏宇如今就像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浮想联翩。 正惊恐万状的时候掉在他手边的手机忽然响起,吓得他猛一低头 那是段章发来的短信。 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自从杀猫案发生以来就一直魂不守舍三天两头请假不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你到底在干什么? 一条短信,看得夏宇瞪圆了眼睛 他神经绷得太紧也太脆弱了,根本受不得一点点刺激。 帖子和短信的双重轰炸下他脑内的那根弦骤然断裂,心头盘踞而起的念头,段章,他怀疑上他了? 另一边,周四清晨,日本京都笼罩在淡淡的雾色中。 和式风格的庭院,木质的房屋外墙沾着水汽,到处都湿漉漉的,气氛平静安宁。 高大的黑衣男子守卫在一间屋子门外,冷峻的面容为清晨稀薄的空气再平添上三分凉意,不远处几名保镖无声远远站着,望来的眸光带着审视; 像是再是宁静的氛围也掩盖不住下方的激流暗涌,这里是京都最大的黑社会组织山田组,哪可能有真正的平和可言? 霍城今次到山田组,随行只带了顾三一人。 深入山田组最核心的本家,他处处受限,为了不让本家的人感受到来自义信的半分威胁,主动将自己放在弱势的位子,是很好的选择。 当然,霍城也没有因此感觉到半分危机。 在以往的很多时候,有他,有顾三,面对任何状况都已然足够。 就在几名保镖堂而皇之进行监视的时候,那紧闭的房门一瞬被推开。 滑动的门板撞击上门框,一声轻响中门外的黑衣男人即刻退开一步,微微俯身。 看见这一幕,半凝的空气中几名保镖本能转身,神色透出戒备。 山田组本家,在霍城离开的五年间大换血。 如今随侍的人里除了山崎云,已经再也找不到其他熟悉的面孔。 五年时间,足以让一个有心之人筹备出很多事。 比如将一个原本因为姻亲缔结起来的合作关系慢慢逆转成暗中敌对,再比如在老奸巨猾的藤本健司眼皮子底下结党营私,在组织上上下下都渗透入自己的亲信。 这一点没人教。 藤本齐真却融会贯通得非常好。 其实这样的人才不留作下一任组长人选,才真是暴殄天物。 下一刻,拉开的房门前光影一闪,现出一抹纤长淡漠的人影来,深黑西服,雪白衬衣,一条墨色领带将扣得一丝不苟的领口庄严束紧。 今日祭拜,这一身衣装庄重出挑,气氛冷然。 男人一回头,全身上下只有黑白二色寸寸分明,清冷的一张容颜上连唇色都是寡淡,一双如同淬了极夜寒光的墨瞳却是眸光幽暗。 那一眼扫过,不远处四名保镖齐齐微颤,心头一抹异样情绪蔓延开来。 正愣着的下一秒男人侧身从房间出来,右手轻轻一托,带出一柄刀鞘漆黑的武士长刀来 他转身,步步走来。 那柄长刀轻持手中他甚至神色都没有半分变化,冷漠中却是叫人莫名感受到了一丝压迫 如今本家的新人,早已不知道什么最强五人也根本不了解“魑”家的内幕,甚至跟黑社会成员比起来他们都更像是普通的家庭护卫,听令一人行事,毫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霍城靠近的时候,队伍最前有人皱眉开了口:“身在本家,不得佩戴武器行走” 那一句话落霍城却像是完全没听到一样继续向前,就在快要擦身而过的时候先前发话的保镖恼羞成怒一个转身,伸手就要扣上霍城的肩,下一秒却是被一股怪力从身侧袭来重重拧上了他的手腕反向一掰,喀嚓一声,直接扭断了手骨 那迅猛一击谁都没有意料到,甚至他们谁没有留意对方的保镖是怎么突然就瞬移到了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解决掉了一人 死死拧着男人的手臂,顾三飞起一脚膝盖重重撞在男人腹部,彻底废了他的战斗力,将人破布一样丢在了地上。 彼时霍城已经走过人群,蔑视的态度叫所有人怒火中烧,刚要将冲突闹大,一道冰冷男声远远传来,一声轻斥,将所有保镖都震在了当场 V185 一触即发! 就保镖的武力值而言,顾三一个人,抵得过在场所有人。 无需霍城动手,甚至无需他看上一眼,在所有人能够干扰到他之前顾三就能把人全部收拾干净了,这就是当年杀手组织“魑”培养出来的人的实力。 这一点,如今本家的护卫们几乎无人知晓。 大家懵懂无知才能无畏无惧的往上冲,而藤本齐真出现在冲突爆发之后差距曝光之前,时机把握得刚刚好。 霍城抬眼,淡淡望上藤本齐真严肃的容颜。 五年时间里两人都成长很多,同样淡漠的神色,却掩不住眸中锐意锋芒。 其实就执掌一个组织的能力而言,霍城同藤本齐真不相上下。 却唯有一个巨大的差距,藤本齐真比霍城大了八岁,今年已经三十有四。 死死凝望上对面那双清冷墨瞳,这是五年之后藤本齐真第一次与霍城再度相见。 五年的时间里,他每日监控着他的动态,幻想着再次见面的场景,终是等到这一刻来临,他只觉自己之前所有的设想,都很正确。 在他努力进步的同时,霍城也一样在进步,五年时光的洗礼,他更成熟也更收敛了,成长成了一个更加优秀的领袖,一个更为引人注目的男人。 这八年的差距,永远都没有办法填补。 这八年间,当年霍城在山田组学到的东西,他花费成倍的时间,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学到; 当年霍城在山田组拥有的地位,他通过成倍的艰辛,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得到。 如今他同他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在继承权上他从来不缺对决的信心,却是在婚约上,他连争抢的勇气,都没有… 他比藤本千佳大了整整十岁。 千佳小姐,也许从小就没有把他往结婚方面想过,如今她长大了,二十四的年纪,花朵一样娇艳,就更加不会将他一个三十四的大叔放在眼里。 藤本齐真在霍城面前,从来不一样。 没有在藤本健司面前伪装出来的恭顺懦弱,也没有在下属面前的自信刚强; 而立之年并不恐怖,恐怖的,是被跟无法回避的人放在一起,形成对比。 如果当初他早知道霍城的身份,他一定不会在那年夏天,带着千佳小姐上那33号孤岛。 如果当年他早知道霍城的实力,他一定想尽一切办法将他弄死在那孤岛上,这样,就不会再有之后的排位赛,不会让他一举夺得零一号的位子,至此留在了千佳小姐身边! 把最好的护卫,留在拥有继承权的小姐身边,为了保护小姐安全? 当年的他是有多傻,居然会相信这样蹩脚的谎言! 那是爱恋的萌发,是感情的维系,是为了培养真正的继承人同小姐之间感情,刻意营造出来的朝夕相处感情深厚! 这就是为什么在霍城出现之前一直是他伴着小姐,却在有了霍城之后,就即刻替换掉了他的原因。 组长要的,是一个有能力接下组织,还能爱护小姐不会背叛藤本家的完美继承人! 当年他一错再错,直至之后全力弥补,都永远填不上眼前的那道鸿沟… 如果没有这些早知当初,至少如今,他会是同霍城拥有对等竞争力的候选人! 却是如今,他虽是山田组成员人人敬仰的大总管,却永远不及,他这个千佳小姐心心念念盼了五年,终于盼回来的心上人… 四目相对,表面冷静的藤本齐真,内心挣扎。 藤本齐真所知道这些,霍城都不知道。 或者说从最初他来到日本,加入杀手组织,进入山田本家,所经历的一切都只为了一个目的不带半分私人感情,所以也毫不在意这过程中,又有多少人付出了真心实意。 若是目标一致,他娶一个女人,换回更大的利益。 现在目标不一致,他拒绝婚约,带着自己一贯的高傲认定仅凭他和顾三两人就能从本家全身而退,这就是他如今呈现出来的姿态! “这是误会,是组长要求他在今日祭拜时负责近身护卫,所以才破例准许携带武器。” 藤本齐真淡淡解释一句,在场所有保镖齐齐俯身低头应下,那整齐崇敬的模样,能看出很多东西。 即避免了冲突,又在他面前彰显了一番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霍城淡淡望了藤本齐真一眼,不作言语,绕过他离去。 今日便是最后一日,祭拜结束之后,他即刻启程回去临江。 安浔还在等他。 此刻他只在意是否能够按时抵达。 —— 初夏的京都,暖阳微醺。 这一日依旧是个晴好的天气,清晨六点太阳就从松软的云层后露了出来,洒下金色晨曦,水汽随着温度攀升蒸腾到空气中,带来潮湿暖意。 山田组,从名字就可以看出,组织最初成立的时候,是属于一个姓氏为山田的家族。 却是之后随着近百年的时代变迁,组织日益壮大,多方利益冲突之中逐步形成了新的延续模式。 本家的文献当中,并没有什么记载表明是从何时开始,新的家族代替了山田家成为了组织新的领袖。 统领了山田组的新家族保留了当时已经名声在外的山田组称号,建立本家,选择优秀继承人,将这个根基很深的组织一代代传承下去,交接到藤本健司手中的时候已是枝繁叶茂,在全日本乃至全世界,都拥有了一定的影响力。 这样的山田组,在京都最大的公墓设立了一个陵区,山田组历任执掌过本家的家族,其主要成员死后不出意外,都葬在了这同一片所谓的家族塚中。 这是身份的象征,亦是统治的延续。 百年来,组织内任何一次家族的更替都有可能动摇根基,而像这样以历届家族为共同先人进行拜祭的行为符合了最大利益,形式上具有非常好的凝聚人心的作用,也使得一年一度的家族祭奠,成为了山田组雷打不动的传统。 拥有一半渡边家血统的霍城,本来就具备进入山田组陵区的资格。 只是今年的祭拜,他却是被任命为藤本健司的近身护卫,以保镖的身份陪同进入陵区,这一特殊安排,耐人寻味。 身穿一身黑色正装,手持军刀,此刻静静立于藤本健司身侧的霍城,是所有人无声关注的焦点。 他默许了藤本健司的要求,也许便是如今都能算作还在藤本健司麾下,在场不少人都记得当初霍城在本家时对藤本健司言听计从的模样,所以他现在还是保留着初心么,即便拥有高贵的血统,即便已经自立门户,他还是甘愿回来为藤本家效力,若是如此,藤本家的将来,山田组的将来,都必须重新慎重考量! 也许便是为了搅乱那一干暗中关注者的思绪,藤本健司才做了今日这样的安排。 列于祭拜队伍的首席,此刻藤本健司正站在陵区最中心的位置,神色肃穆,俯身朝着身前山田家的墓塚跪拜下去。 身后,随着藤本健司的动作,一群身穿黑衣的组织成员齐齐叩拜,盛大的场面中霍城依旧站着,微微偏头朝四周飞快扫过一眼,入眼所有人都穿着黑衣看上去一模一样,他眸光微凝,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另一头,接近半山腰的位置,藤本家的女眷正在车里等候。 家族的祭拜仪式她们必须参加,却是跟男眷同组织的其他成员完全分开,要等到外头的人全部离开了,只剩下家里人之后才能上山进上一束香。 此刻,贴了窗纸的车厢内,四个女人相对而坐。 身穿同样黑色和服妆容精致的,是藤本家两姐妹,长相更为清秀肤色更白皙的是姐姐千佳,稍微黑一些看着更娇媚一点的,是妹妹尼诺。 山崎云依旧穿着一身暗色和服,神色淡淡的守在藤本千佳身侧,对面坐着的是藤本尼诺的近身护卫,也是个姑娘,年纪看着也就十*的样子,长发束起一身劲装,英姿飒爽。 藤本尼诺自车停后就一直闲闲的吃着东西,她对祭拜的事不在意,对最近组织隐隐的异动也没什么感觉,她是次女,不需要背负什么家族责任,将来要么嫁个骨干要么嫁出门,总之就算之后藤本家下位,只要她处理得好,便不会有太大牵连。 相比藤本尼诺的轻松,藤本千佳就显得有些束手束脚,无法随心所欲。 她是长女,注定处在家族利益的核心,如今更是因为一道婚约被放在了微妙的结点上,不过她一贯就是这样的个性,早已把家族利益视为己任,藤本尼诺觉得挺好,有大抱负的人就承担更大的责任,所有这一切烂摊子就都交给别人好了~ 想着,藤本尼诺吃下一块点心,抬头瞄了藤本千佳一眼,看她脸上即便化了妆都有些掩不住的苍白,勾唇扬了扬眉:“姐姐是在想,今天这样的情况,也不知能不能见到阿城?” 藤本尼诺随意就说了出来,反正也没有外人听得到,话落本微微有些发呆的藤本千佳回过神来,抬头望上藤本尼诺带着调侃的神色,顿了顿,轻轻摇了摇头。 藤本千佳身体不好,摇过头后又开始咳嗽,脸色愈发的苍白。 另一边山崎云拿出保温杯倒出半杯水来递过去,藤本千佳借着茶水压下咳嗽,沉默了一会儿,轻抿了唇:“我只是在想,阿城这次回来多久?为什么我觉得,他在有意避开我?” 离开本家的男人,自是不可能再想以前一样随意出现在深闺小姐面前,这一点藤本千佳明白。 只是以她父亲的个性还有婚约的关系,如果真有心让他们见面他也不排斥,应该早就见上了。 却是他回来三日,她找过各种名目刻意去过外庭几次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心里不舒服那是事小,如今藤本千佳最担心的,是婚约可能出了问题。 一向矜持自制的藤本家大小姐,这是在恨嫁? 这样的姿态是绝对不能展现在人前的,除了藤本尼诺之外,随侍的山崎云和另一个女孩都视而不见的低下头去。 藤本尼诺带着些看好戏的心态,眸光扫过藤本千佳微皱的眉心,忽而莞尔:“姐姐你想什么呢,难不成还想着要跟阿城私会?” 藤本尼诺的笑容中带着丝丝凉意:“别说这样合不合规矩,你觉得藤本齐真会放任你去见阿城?姐姐看着聪明,怎么在这种事上却是格外单纯?” 藤本尼诺笑着说,当然她不是真的觉得藤本千佳单纯。 她只是有些可笑自家姐姐这样大小姐的做派,以为有自己的身份和往日的情分在前,藤本齐真无论如何都要守规矩,就算不开心也得听从父亲的指令顺着她的心意? 这样的想法也不知是过度信任,还是养在深闺众心捧月多年养出来的冷漠自私。 “…齐真?” 果然她一句话落,对面温和善良的她家姐姐摆出的就是这样一副担忧不解的模样,藤本尼诺有些想笑,心中恶劣起来的时候,她突然就忍不住想去刺激一下~ 一个霍城,一个藤本齐真,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一个人就真的最好?呵呵。 藤本尼诺喝了口茶,偏头望了望前方黑压压的山头,今天的祭奠,几乎山田组所有人都到齐了,若要发难,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姐姐觉得,这次的婚约,阿城答不答应,差别在哪儿?” 说实话,她当真觉得没有差别! 他一人前来京都,深入龙潭虎**,这婚约他接受,为了藤本千佳和山田组,藤本齐真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而他若不接受,那更糟糕,身为拥有渡边家血统的继承人还是另一帮会组织的当家,少了婚约这层约束,连父亲都不可能放过他! 什么渡边美雪的情义,什么联姻只求完成当年一个心愿,试问这些拥有问鼎王座野心的男人,有哪个是心里只有女人和情爱的? 也许也就只有她这个满脑子只知道风花雪月的姐姐才会傻乎乎的认为霍城这是回家了,青梅竹马的感情,终于等到了完美结局的一天… 这样想着,藤本尼诺也就真这样说了,话落,被刺激狠了的藤本千佳脸色刷白,张了张嘴,也不知是要咳嗽还是反驳,却是再也没了说话时机! 因为就在藤本尼诺话落的下一秒,前方山顶忽然传来一声枪响,像是接到了信号一般,盘踞在整座山头的人群瞬间沸腾,无数人朝着山顶急速而去! V186 血洗祭坛! 今天周四,是霍城承诺要回来的日子。 下午五点的航班,加上时差,到达临江的时间会在晚上八点。 晴朗了多日的临江,这一日终于迎来了入夏的第一场雷雨。 雷声轰鸣而下的时候安浔正在三教顶层上课,离天最近的位置,惊雷几乎炸得整个教学楼都在微微震动,基础心理学的教授开玩笑的时候安浔偏头望向了场外,伴着雷声大雨瓢泼而下,模糊了视线。 这四天,是两人交往以来联系最少的一段时间。 四天里,苏洛音讯全无,黎曼曼腿伤好了很多已经开始随意走动,霍城答应了今天要回来,却不知是否会食言。 这一场雷雨,像是个不好的兆头,让安浔微微蹙起了眉头。 当然她不是信这种东西的人,所以她决定下午下了最后一节课就出发去机场。 今天下雨路况一定不好,她早些走,便能早些到,这样等霍城到了,就能第一个见到她。 —— 彼时京都,墓区正乱! 那一声枪响直接撕碎肃穆,将山田组最神圣的祭坛化作一片炼狱! 有藤本尼诺那番话在前,枪响的时候藤本千佳一瞬面如纸白,刚想开口便抑制不住的剧烈咳嗽起来。 下一秒她身侧的山崎云却是一下转身拉开隔绝驾驶座同后座的悬窗,厉声吩咐:“开车下山,带大小姐去安全地带!” “是!” 司机沉声应下的时候藤本千佳瞪圆了眼,她的咽喉动过手术咳嗽的时候很痛苦,却是如此她仍是扯住山崎云的袖子拼命开口:“…不,不能走…上山…” 山崎云无视了藤本千佳的命令,在车子一瞬掉头往山下冲去之后,她沉着脸飞快从身后拿出那个保温杯来准备给藤本千佳倒水,却是刚刚拧开盖子就被身侧藤本千佳扬手将整杯水打翻,这是藤本千佳少有的激动,现在哪里还是喝水的时候?! “回去!…”她压抑着咳嗽,开口的声音都是扭曲,“…我不走!带我上去!…父亲,还有阿城…我必须…” “必须下山!” 山崎云却是强势拂开藤本千佳抓着她的手,第二次拒绝指令,对面藤本尼诺微皱着眉,另一个护卫的女生同样慌乱,车子在山道上歪歪扭扭开着,被断然拒绝的藤本千佳深深看了山崎云一眼,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是一瞬爆发起来,转身把手从悬窗里伸了过去! “停车咳咳…停车!” 藤本千佳尖利的指甲一瞬抓在司机的脖子上,把本就慌张的司机下了一大跳! 车子在那一刻剧烈晃动,藤本尼诺尖叫一声摔倒在座位下,身边护卫的女生赶忙冲上去护住她的头,另一边山崎云也没想到一向柔顺的山崎云会做出这种事来,反应过来的时候司机已经在藤本千佳的干扰下一个急刹将车停住,前方便是山壁,她们差点就出车祸了! “你疯了么想害死我们所有人?!” 藤本尼诺大声吼出来的时候,虚弱得纸一样单薄的藤本千佳已经拉开车门滚了下去,她的木屐掉了,头发半散开,一下车就摔倒在地,下一刻她被赶来的山崎云狠狠拽起来,抬头的时候死死抓住了山崎云的手! “阿云,阿云你带我上去!我已经好多了我不会乱来,我不能就这样走,我必须回去找阿城,必须…” 那张苍白清秀的脸上,带着哀求。 她永远都是这幅样子,看着柔柔弱弱内里却是出离执着,山崎云皱起眉来,冷漠地拉扯着山崎云上车,在她挣扎得最厉害的时候她终于忍无可忍! “大小姐,请您考虑好如今的情况,就您这样的身体,现在就算上去也只能添乱而已!” 山崎云比藤本千佳大很多。 山崎云是“魑”家的杀手,也一直只认自己杀手的身份,她从不认为自己是藤本千佳的侍女,即便她跟在她身边多年听令做过所有侍女做的事,归根到底她也是只折翼的鹰,对藤本千佳从无敬爱之心! 那一句出口,理在却是丝毫没有顾忌藤本千佳的感受,话落本在苦苦挣扎的藤本千佳骤然愣住,脸色更加惨白! 却是还未待藤本千佳开口,身侧忽然一道劲风袭来不由分说狠狠扫上山崎云的脸,伴随啪的一声响,火辣辣的痛感灼烧上山崎云的脸,她被甩了一巴掌,回头冷冷对上了藤本尼诺冰凉的眼神! 藤本尼诺是故意的。 一巴掌,即惩罚了山崎云的以下犯上也打掉了她心中的骄傲与信仰,她是要明着告诉她,她现在就是个侍女也只是个侍女,身为小姐,她们有的是资格随意打骂! 一巴掌甩过,望着山崎云,藤本尼诺冷笑开来:“纳纳,你上山,谁是叛徒就杀谁!” “是!” 得令她身边护卫的女孩身形一闪就没了踪影,那女孩也是“魑”家培养出来的杀手,一看修习的就是忍术。 藤本尼诺瞥了藤本千佳一眼:“姐姐,下人就是要这样来用的,你是主人,直接下令看她敢不敢拦你!” 藤本尼诺冷笑话落,红着半边脸,挡在藤本千佳身前,山崎云却是丝毫不曾退让! 藤本尼诺,藤本家二小姐,无论是性格还是心思都不是藤本千佳比得过的,她这时候刺激藤本千佳上山,鬼知道打得什么主意! 山崎云藤本千佳,谁都没动。 嘴角笑意嘲讽,再将主仆二人扫了一眼,藤本尼诺冷哼一声,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此刻,无论是走还是留,对于藤本千佳都是极大的煎熬! 山崎云的话她不是不懂,只是此刻霍城就在上面,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五年了,她五年没有见他,此刻也许便是唯一一次机会,她在离他最近的位置,她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怎么可以! “您真的确定要上去?” 山崎云回眸,笑意冰凉。 那笑容中的讽刺藤本千佳看得很明白,心中死死挣扎一秒,她用力咬上嘴唇,含着泪摇了摇头! “我不去,我不去了!阿云你去,就一个人上去,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帮霍城,不能让他有事,绝对不能让他有事!” 她只是个柔弱的大小姐,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 这样的时候,还有什么能比性命更重要,她的感情怎样都好,只要能保住霍城,一定,要保住霍城! 山崎云冷冷望来,那一刻对上藤本千佳眸中的泪花,她眼中隐隐泛起幽光。 “那小姐,你承诺,以后都不再命令我穿和服。” 她开口,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候却是提出这样匪夷所思的要求让藤本千佳一愣,下一秒山崎云伸手,拔出固定了长发的发梳。 “除了和服,我也再不去参加花道茶道,也不会再为了小姐你的一时兴起,制作点心。” 没了发梳固定,山崎云的长发丝丝在风中轻散开来,那个样子竟是带着一抹凄厉的美。 她神色很冷,望上藤本千佳呆愣的眼神:“至此我留在你身边,仅仅只是一个看护你生命安全的护卫,其他多余的事,我一样都不做。” 那冰冷一句话落,回过神来的藤本千佳什么都不懂,只会拼了命的点头,应下所有。 下一秒一头乌黑长发彻底在风中散落,浅浅勾唇的时候,山崎云手一挥,凌冽寒光似斩断狂风,她手中发梳随着动作竟是在风中一瞬舒展开来,噌的一声,形成了一把巨大的半月镰刀! … 枪声阵阵,人仰马翻,在那第一声枪响的刹那,山顶祭坛,四周已是数人急速攻来,甚至不需要半分反应时间! 蓄谋已久的暗杀,当然不需要反应。 后退一步,霍城冷冷抬眼,在对上第一人眸中嗜血光芒的时候他飞起一脚,踹上了那人侧腰! 那一击,迅猛却轻盈,看似只是轻弹了一下力道实则极重,一瞬被踹断三根肋骨的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痛苦俯身的时候已是被第二道攻击狠狠扫上颈项,整个人旋转一圈飞甩而出,将身后三人齐齐砸落! 那一下,带着血水飞溅! 那不是霍城血也不是受伤的男人的,那是之前地上连成一线的黑红血污,一路向后蔓延,触目惊心! 就在霍城身后,墓碑之前,藤本健司死死捂住胸口喘着粗气摔倒在地,伤口血流如注! 先前那一枪,远程狙击,目标竟是藤本健司! 在山田组最盛大的祭拜仪式上,有人发动了目标为组长的突袭,在藤本健司倒地的刹那霍城抬头,精准无误捕捉到的是下方藤本齐真眼底一片蓦然震惊,当然这情绪还来不及他思量,藤本齐真的属下已是尽数攻了上来! 组长受伤,所有人的第一反应,竟是攻击方才还守在组长身边的护卫。 淡淡望上前方攻来的数人,霍城神色如一冷清,那双青黑如玉的眼,近日看了太多良辰美景花好月圆,似都浅浅淬上了过亮的光。 这一刻,却是当所有微光终是湮灭,那抹久违沉黑凝聚之时,霍城笑了。 凉薄嘴角,带起的笑意冰冷倨傲,笑过他微微屈膝,轻轻推开了军刀刀鞘! 那一日,日光轻柔,芳草萋萋。 那山顶陵区,汉白玉铺成的石道在日光中莹润透亮,精心雕刻一层不染的墓碑上,山田组先代组长眸光如炬,嘴角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无声凝视着下方这场久违的鲜血盛宴! 那日,直至包围圈中那道淡漠黑影急速暴起的刹那,四周的所有人都还没有意识到,那会是一场血腥屠杀的开端。 然而情势却也再没留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当那军刀刀锋以肉眼看去都带着残影的速度一瞬贯穿一人眉心,所有人都呆如木鸡,直至军刀刀锋一个翻转挑碎那人的头盖骨,鲜血迸射之中有人禁不住想叫,却是还未发声那裹着鲜血的寒光已是横扫眼前,齐齐削掉了他的半个脑袋! 近身肉搏以一敌多,是霍城的强项。 身为杀手没人惧怕血污,霍城杀人从来不讲究美感,只求高效。 剖腹断喉,斩首穿心,他一刀一个快速收割着四周所有鲜活生命,当鲜血沾上那张清隽苍白的容颜,将那乌黑暗沉的眸光寸寸染成血色,他再抬眼时,那冰冷眼神已经无人看见,无人,敢看! 汉白玉的祭坛上,断臂残肢,血流成河。 白花花的脑浆同肚肠流了一地,伴着血污,延着阶梯一路淌过。 当那鲜血终是形成一道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祭坛之下,前一秒还在疯狂冲刺的所有人,此刻都慌张停住了脚步。 前进一步是死,留在原地,也未必是生! 当顾三抓住企图偷袭的女忍者将她狠狠摔入草丛,伴随极轻两声响动人群后方两枚银色子弹忽然划破长空,急袭而来! V187 只要你回得来 在遇到霍城之前,藤本齐真一直认为,枪,是这个世上最强大武器。 各种型号,各种射程,无论是怎样的规格至少都能保证远程攻击和致命杀伤力两个优势,是综合性能没有短板的工具。 当然藤本齐真这样的判断,很大程度上亦是基于自己本身体格的限定。 他个头高大,身形相对不够灵活,这样的身材近身肉搏的时候占有劣势,故而枪,是当年在孤岛特训需要选择绝杀武器之时,最优,也最符合他能力的选择。 当然,当年同他在一个孤岛接受杀手特训的里,有将近一半最后选择了冷兵刃。 三年之后,离岛之时,他是他们那一组的头名。 换言之,当初除了另外两名幸运儿,剩余的其他人全部死在了他们三人手里,而他藤本齐真,是当年那孤岛上最强大的男人,他是那一届的,王者 藤本齐真,本就是藤本家的人。 十五岁那年他离开本家,在孤岛磨砺三年,在蛊之试炼煎熬一年,他从小就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必须经历的磨难,甚至知道,即便回到本家,他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必须作为一名杀手,在刀口上谋生。 那一年,十九岁的他终是结束一切,能够回到本家。 那一日炎夏,蝉鸣在树上聒噪得不行,他走过树影斑驳的回廊,直至在尽头最隐蔽的地方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小小姑娘,正坐在回廊上啃西瓜,那是当年年仅九岁的藤本千佳。 那时的她,还只是个半大的娃娃。 他却是一眼看得出了神,这个他看着出生,看着长大,记忆中还只是个路都走不稳的小宝宝的女孩,原来在他不在的这四年光景里,已经长得这样大了… 彼时,望着小姑娘晨曦中清透的眉眼,望着她捧着西瓜吃得满足的模样,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需要守护也必须守护眼前女孩的少年,心头生出了丝丝不一样的情愫。 那守护,何尝不是相互的,他守她百岁无忧,她保他平安一生,正是因为她的出生才有了他存在的意义,他本就是为了她而活的。 带着这样的信念,藤本齐真留在了藤本千佳身边,照顾她爱护她,亦兄,甚至亦父。 他原以为日子便一直这样过下去,他守着藤本千佳长大,直至她可以出嫁的年纪,嫁他为妻。 那时他该还未到三十,成熟,却也并不算老,他会在她之前把该学的该做的该承受的所有都经历过,然后她只需要沿着他的脚步慢慢来,一直如同九岁那年再见时的模样无忧的活下去,而他,接下山田组,将所有黑暗挡在门外,用权势,用爱,伴她一生。 这就是一个最初就被收为养子刻意灌输愚忠思想的男孩,一路成长为一个男人,从未改变过的执念。 只是,意外总是在罪不设防的时候发生,有时一个转折,就能将一个人的整个人生完全毁坏 当年意外来袭之时他是多么猝不及防 他人生的转折便是眼前之人,当年,八年前,那个在“魑”家排位赛上,将他拉下了神坛的黑衣少年 此时此刻,当鲜红的血液漫山而来,当哀嚎悲鸣充斥身心,当他猛然抬头望上那道立于高台陷于血污的淡漠影子,眼前的景象同记忆重合心中狠狠一怆,无尽痛苦杀意席卷而来的下一秒,藤本齐真举起双枪,扣下扳机 银灰色的子弹带着喧嚣撕裂长空,似带着持枪之人满腔的不甘与仇恨,在空中化作最凌冽的两道火线 火线那端,如天堂,如地狱 霍城,从他最初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就像是个从地狱深渊攀爬出来的厉鬼,永远冷着一张脸,无心无情无爱无欲 却是这样一个人,瞬息便占据了他二十多年来苦心呵护的世界,从排位赛到继承权,再到藤本千佳的心,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是所有人都捧着最珍贵的东西献宝一样去了他身边,他顷刻便占据了他的天堂,一脚把他踹下了地狱 再抬眼时,记忆昏沉,沉稳了多年的藤本齐真,眼底终是带起了一抹杀手才会有的嗜血疯狂 多年来,他杀不了霍城除不掉霍城,无论在他离开的五年间他是多么努力的想要祛除他存在的痕迹却似于事无补,每当面对藤本健司的期待藤本千佳的思念,他知道,他永远不可能再除掉那个男人留在他心底的阴影… 伴着恨意,那两发子弹几乎同一时刻脱离枪膛,一颗瞄准颈项一颗瞄准胸口,均是致命的位置分毫不差,相比当年藤本齐真的枪法亦是精尽良多 纷乱之中,却只见霍城静静站在那山顶至高处,一身黑衣血色尽然,他侧着身,低着头,右手提刀左手紧紧扣住脚旁一人的额头,将人拽起来的时候,他垂眼,神色甚至微微恍惚。 这样的距离这样的明处,根本避无可避 就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下一秒,伴着火光的子弹已是飞掠眼前,那一刻光影交错,在那如同静止了般的血腥画面中一道寒光乍燃,灼痛了所有人的视线 仍旧是那柄军刀,寒气凌冽 仍旧是那人,他甚至未动上分毫 随着刀柄指尖一个轻旋,那锋利刀刃反手而上直直挡下颈项边的第一发子弹,再是一个斜拉至胸前挡下第二发,那样惊人的抗力下所有人只看到了峰回路转之间刀锋形成的凌然光盾,子弹一经触上那样的冲击力中火光迸射,如同两朵烟绽放,金色的光芒陨落,轻轻润入那双漆黑沉寂的眼,点点,带出一抹绮丽光泽来。 霍城杀人的时候,最邪肆。 这样的肆意,不正常。 当年“魑”家头名五人,经历那样非人般的炼狱回归人界,试问哪个还能保持什么正常的人性在,他们各个都是鬼,各个,都有着一道跨过去就失控的坎 而此刻的霍城显然已经杀红了眼。 他挡下藤本齐真子弹的动作,同八年前排位对决赛上如出一辙,只是更快,更狠,也更强 时至如今,他依旧是那个他再怎么努力也杀不掉的人 只是这一切,霍城似乎已经不太在意。 此刻他只会低着头,用那一双含着光亮愈发渗人的双眸,盯着脚下瑟瑟发抖的男人。 彼时山顶祭坛,风中都是血的味道。 伤了胸口的藤本健司从冲突开始之后就龟缩一处没有说过一句话,就像是伤了嘴一样; 那第一道枪声响起之时,藤本齐真脸上的震惊不像作假,原来,是好一出借刀杀人 想着,霍城扬起手中刀鞘来。 那是刀鞘,顶端浑圆毫不锋利,他低头的时候,轻轻扬了嘴角。 那笑容沾着血,清隽不在透着妖冶,笑容中地上的男人对上那双满是戾气的眼,在腻滑的污物中奋力扑腾,下一秒刀鞘重重捣下,从男人口中穿入,直直穿透头骨,喀嚓… 喀嚓… 他甚至笑着再捅了一下,黑红色的血漫过可怜男人的舌头,如奇异血泉喷涌。 下一刻霍城站起来,将拔出的刀鞘随意一丢,成串血污沿着刀锋滴落的时候,他勾唇,凉凉望上了藤本齐真的脸。 他不介意杀出去。 如果这是唯一一条一劳永逸的路。 此刻的藤本齐真亦是没有退路可言,以一敌多,能赢么?他不知道。 但是认输,绝对是死 四目相对,一个杀气四溢,一个恨意疯狂 形势再次陷入胶着千钧一发之际,藤本齐真手势都做出来了刚要下令全员突击,下一秒喉结一动却是一道冰凉锐意骤然横在了颈项,他下意识咽口水,感觉到了皮肤插过刀锋时的疼 那是山崎云的半月镰刀。 就将将抵在他咽喉上方,刀锋轻压在他的皮肉上 心底情绪太过激动藤本齐真甚至根本没有察觉到山崎云的靠近,却是此时此刻被人拿住命门,他只要敢动一下,山崎云就敢利落收刀,一刀割下他的头 彼时山风绕过,轻扬起了女人乌黑的长发墨色的袖摆,她站在风中,站在包围圈里,两脚分开姿态张狂,手中持着的长柄镰刀是那样凌冽霸气,眉眼处浅浅凝聚而来的神色,冷冷傲睨 这才是她山崎云,永远站在人群中心,永远叫人望而生畏 感受着心头久违的激情,山崎云淡淡抬眼,对上了霍城的视线。 那一眼里包含的情绪很少,唯有一抹愉悦傲然,藤本齐真看不到,他身后的山崎云,不仅拿着镰刀,还提着一个滴血的头颅 危机已然解除 山崎云冷哼着笑起来:“我们谁也不会死在这里,或者你一人死在这里零三,选一个吧。” 那一日最终从山顶传来的消息,有人暗杀组长,组长中弹,幸好没有性命之忧; 之后大小姐的贴身护卫山崎云得令上山援助,没等审问便手刃暗杀者,虽然行事不当,却是化解了山顶祭坛的那场误会之争。 是的,那一场鲜血淋漓的两方杀戮,最后被一句误会之争,轻描淡写的带过。 这一句是最终从伤痛中缓和过来的藤本健司亲口说的,话落霍城不语,他是护卫,当然有理由抵御一切意义不明的攻击; 而藤本齐真则是一口咬定他当时是为了保护组长心急如焚才判断失误,当时在场唯有霍城同顾三是外人,意外发生他第一反应当然是把外人先隔离出去,无奈霍城反应过激,而且是他先拔的刀 藤本齐真解释也解释了责任也推卸了,最后领罚,在藤本健司再次昏厥过去被抬入无菌室处理枪伤的时候,他跪到了内庭粗砺的碎石上。 彼时午后骄阳似火**辣的烤下,一片水雾蒸腾之中,藤本齐真低头自罚的谦卑姿态在全组人面前展现出来。 无人为他求情,无声的支持却是缓缓凝聚而来,形成了一道无形冰冷的墙。 霍城被隔绝在墙外。 当然他也从来没有试图要走进墙内去。 组长伤势未卜,暗杀的幕后主使亦还未调查清楚,如今整个山田组如同绷紧在一根随时断裂的弦上,而他便是那最脆弱的断口。 坐在内庭回廊,霍城感受着四周不间断的监视视线,不动不语。 托山崎云的福现在他不用一路腥风血雨的杀回去,此刻唯有等待。 等藤本健司醒来,一切尘埃落定,这场闹剧会成为他同山田组最后的联系,他承担后果,彻底解脱 想着的时候,忽然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四周视线一瞬凝聚的时候霍城起身朝着走廊另一头走去。 他远离了藤本健司,他今天杀了很多人,于情于理这时候都不会再有哪个傻子敢冲上来拦他。 从衣袋里抽出手机的时候,霍城的动作比平时快,看着一点不从容,这个号码只有安浔知道,也只有她一个人会打来。 只是她并不常常主动联系他,这段时间他困在本家必须减少同外界接触,短信少了电话少了,生活更是好像彻底少了一个人… 这一点,其实霍城很郁闷。 他尝试过在安浔睡了之后给她留言,结果第二天她回复说她不喜欢回信,只接受直接交流。 他完全琢磨不透她在想什么… 此后他的留言她当真只回复过这一次,还是为了拒绝,然后果真就不再搭理他。 她的主动联系也只有过两次,第一次他及时回复得了一句“好好想”开心了一晚上,结果第二次他没看到,回复过去就是石沉大海… 安浔其实一直是这样的个性,随心所欲爱折腾。 他喜欢,只是他原以为分开的时候,她能有一点点不一样。 会更想他一些,会更黏他一些,至少能知道他有多难熬,稍微多搭理他一下。 结果看来他不在,她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霍城难得想了一路,当然他并不太懂这叫思春期的烦恼,来到窗前他把手机比在阳光下看了一眼,干净的来电显示,安安两个字在黑色背景上跳脱入眼,他光看看字都有些激动,伸手摁下接听键。 “喂…” “喂霍小城,猜猜我在哪里?~” 他刚刚开口,听筒那边安浔懒洋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那一刻,屋外明明阳光灿烂,他心底却像是一瞬淋起一场泠泠细雨。 霍城也不知道原因,他只知道他真的已经很久没听过她的声音,那淡淡的清越,伴着微微凉意,甚至有些陌生,她开口念出他的名字,一句,他竟恍然觉得不真实。 她却是在笑,笑得温润又轻柔,语调中仿佛沁着雨天脉脉的凉。 临江的确在下雨,安浔扬起嘴角望着窗外,半天没听见动静,偏了偏头:“猜呀…” 靠,美人撒娇,简直骨头都要酥了… 前排司机小哥飞快朝后视镜瞄了一眼,调整好坐姿好好开车的下一秒,电话那头霍城顿了顿:“学校?” 呵呵,这个答案让安浔心情好,她笑出了声:“错了,我在去机场的车上了。” 她声音里情绪很高,霍城飞快拿下手机瞥了眼时间。 “我还没出发…” “我知道,时间还早。”安浔从善如流的点点头,“今天临江下雨路况不好,免得堵车。” 她一字一句的说,声线柔柔。 安浔本是水乡姑娘,想要温柔的时候,调子当真能带出几分出神入化的软糯。 另一边,像是之前心头所有的积郁在这犹如小手缓缓搓捏的语调中尽数散去,霍城耳尖有些热,心底却又像是被另一种拉拉扯扯的情绪全然塞满,他下意识伸手在窗沿上掰了掰,竟是有些焦躁。 “我可能赶不上原定航班。” 他忍了忍还是说了出来,虽然之前就隐隐想过这个可能正准备发短信,现在听见安浔用着那样的声调在他耳边一字一句的绕,他连呼吸都微微屏着有多高兴就有多自责,压抑太久的情绪爆发式在心底纠缠,她都出发了,他还在这里死耗 那一句听入耳朵里,安浔沉默下来。 她甚至微微低了低头,睫毛太长,掩了掩眸中情绪谁也看不到,她只微不可查的停顿了一秒:“那今天还回吗?” “回” 霍城几乎是秒答,话落不知该怎么证明的时候安浔又在那头笑了:“是吧,那下一班航班?赶得上么?” “嗯…”霍城应着,示意守候在几步开外的顾三赶快查航班信息。 安浔弯了弯嘴角:“那我还是按计划先去机场吧,在那边等。” 霍城皱了皱眉:“不如你先回去。” “不了,天气不好来回倒腾耽误时间。” 她却不考虑天气不好飞机很有可能晚点。 “安安…” 他叫她的小名,声线比平时听着沉。 他在无奈的时候喜欢这么叫,在情动的时候也喜欢这么叫,前者舒心后者撩人,只是这时候她不想再听他的劝了。 “我就先去机场。”她开口,声音淡淡的,细听却含着固执。 “所以说,你不想你今天一落地一出关,第一眼就看见自己最喜欢的人吗?” 她忽然话锋一转又笑起来,安浔热情大胆却很少这样直白言爱,霍城微微一愣。 “当然,前提是你今晚回得来。” 话落正好到了隧道口,安浔飞快就挂了电话。 也没管另一头的霍城听没听见,明不明白。 要她今晚来接机是他说的,说好今晚要回来也是他说的,她不喜欢食言的人,哪怕有逼不得已的理由,也不喜欢。 当然她很喜欢他,所以她所有的不喜欢,都希望他不要触犯。 挂了电话安浔收起手机,阖上眼睛。 前排司机小哥听了一肚子狂虐单身狗,此刻终于消停了,开始安安分分开起车来。 当然,前提是你今晚回得来。 如雨打般清凉的一句犹在耳畔,手机那头霍城愣了愣,有些反应不及。 原来她是这样想的,若是今晚他回去,她想要他第一时间就能看到她,所以才赶着去机场。 安浔难得这么萌霍城却是完全不敢高兴,那若是…他回不去呢?… 这一念头脑中盘旋而过霍城忽觉背心一凉,第一时间能见面的反面,是很长时间都不见? 情绪被调动得起起伏伏霍城皱眉,越想越觉得那绝对是个威胁 而以安浔的个性,若真是在心里定了那么个今天见面的约定,必定一分一秒都要跟他掐着算… 此刻霍城心底充满了危机意识… 下一刻前方回廊传来浅浅脚步声,身穿和服的美丽女人拉开滑门缓缓而来,行至身前恭敬俯身。 “霍先生,组长醒了,想要见您。” V188 必定后悔! 家大业大利益复杂的山田组,并非世袭制。 这一点,是这个盘踞日本京都近百年的组织,最大的软肋。 当然,并不是每一任组长的换届都是一场腥风血雨的朝代更替,历史上有过本家优秀继承人连任的情况,也有过养子能力出众忠心耿耿,最终守住了前代家族威望的美谈; 甚至可以说,如今的组长藤本健司就属于类似的情况。 藤本健司原名渡边建司,是前代渡边家族的养子,同这一代藤本齐真的情况类似,当年渡边组长膝下唯有一女渡边美雪,故在小姐出生之后就收养了藤本健司养在了本家。 后来直至渡边美雪长大前代组长都没有生下儿子,藤本健司也得以在本家站稳了脚跟,只是随后在小姐婚事的定夺上,前代组长最终选择了当时发展迅猛的义信社,将唯一的女儿嫁了过去。 前代组长的做法并不难理解。 将小姐嫁出门,将养子留在本家,等于是将鸡蛋放在了两个篮子里。 最好的结果,渡边美雪生下义信当家霍乾的长子,慢慢渗透义信社,最终将儿子扶上当家之位,山田组便有了一个长远而稳固的盟友。 另一面,一直忠心老实的渡边建司继任山田组组长,将山田组继续壮大。 渡边家甚至已经想好了将来可以扶持渡边建司的儿子继任组长,当然前提是孩子仍旧姓渡边,渡边家依旧把持山田组命脉。 如此,渡边家便有了一个彻底掌控山田组的机会,甚至可能结束近百年来的家族更替,彻底吞下山田组! 这样的设想很美好。 只是之后的发展,却很糟糕。 渡边美雪的意外死亡使得渡边家同临江霍家的关系顷刻变得波谲云诡,之后渡边建司更是原形毕露倒戈相向,赶在渡边家因为渡边美雪的死正动荡的时候趁机发难,恢复藤本姓氏后,一举将当时一时无两的渡边家挤下了历史舞台! 当年的往事,错综复杂。 因着这样的过往,待到几十年后终于轮到已经改名为藤本健司的藤本组长考虑换届问题的时候,牵扯进来的势力已经足够凑一桌麻将。 藤本家,渡边家,临江霍家,还有可以分割出来看待的藤本齐真—— 跟随和服女人进入安静内室,唯一和四方势力均有牵扯的某人此刻站在病床前,沉默片刻,终于冷冷开口。 “不要装睡了,那伤根本就不重什么要害都没打到,你再装下去外头的人该觉得你真要死了,可以密谋造反了。” 那一句,语气极其不好。 当然能让霍城用这样语气说话的人非常少,反而能从那讽刺冷淡的语调中听出少有的亲近味道,那一句话落安详躺在病床上的藤本健司皱了皱眉,睁开眼来。 这个死孩子,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藤本健司瞪了霍城一眼,眼下的阴影很重,看着有些憔悴。 那一枪他是实打实挨的,年纪大了再不重的伤也到底是有损气血,瞥过霍城一眼,藤本健司看他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叹了口气,自己挣扎着要坐起来。 身上缠着纱布,穿着一身松垮垮的病号服,这是霍城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的姿态,甚至鬓角都似隐隐有了白发,藤本健司是真的老了。 在他吃痛皱眉的时候,霍城终于走了过去。 拿起一个枕头把人拽了一把,他神色依旧很冷动作却很轻,扶着藤本健司靠在了床头。 日本七年,无论是那孤岛炎炎的烈日还是本家清冷的月光,七年的时间里,陪伴着霍城整个青春年少,看着他从一个少年成长为一个男人的人,其实,是藤本健司。 毫不留情的磨砺他,毫无保留的教导他,甚至可以说对于霍城而言藤本健司才更像是他的父亲,他在温柔善良的莫锦心身边长大,却是在冷血强大的藤本健司手中完美,藤本家于他有恩,这一点霍城知道,藤本健司也十分清楚。 正是因为清楚,他才知道他一定会回来。 即便知道回来面对的是龙潭虎**,他也要当面解决一切。 同时,也正是因为清楚,他最终还是设计了这一场一箭双雕的暗杀,赌的,无非是霍城年轻,太过顾念旧情。 想着,藤本健司笑起来,苍白的嘴角牵起一抹弧度,他憔悴着,眼底的锋芒却依旧锐利。 “说吧,把你猜测的都说出来。” 他淡淡开口:“我气不足讲不了太多话,不如你来说,你不是一向最喜欢分析了么。” 调侃一句,藤本健司后仰靠上枕头,说话间视线始终落在霍城淡漠的眉眼上。 这个孩子他是真的喜欢,不单单因为样貌,还有他的脾气性情能力魄力等等各个方面,他是他倾尽心血培养出来的接班人,只是可惜不是自家孩子,你看那说翻脸就翻脸的冷漠劲! 想着藤本健司又是叹了口气,对面霍城对上藤本健司微微复杂的眸光,顿了顿,淡淡垂眼。 “这一次暗杀,原本的目标是我。” 他甚至没有在床边坐下来,一副立即要走的模样:“我是唯一一个同四方势力都有牵扯的人,杀掉我才是一劳永逸。藤本齐个性谨慎,只要有更安全选择,他不会轻易去冒暗杀组长的风险。” 如今的山田组,藤本齐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找上他的人,绝对 上,找上他的人,绝对不少。 虽然身在临江,山田组的境况,霍城亦是在时时监控。 他知道渡边家仍旧对组长之位虎视眈眈,培养了一个私生子,年纪适合能力也很不错,意欲争抢下一任组长的位置。 他还知道为了把握他的动态藤本齐真同霍家一直有联系,站在敌对的立场他会找上谁来做暗中盟友,已经不言而喻。 “如今的境况,渡边家想要东山再起,无奈实力稍有欠缺,不足以同藤本家正面对抗。” “而藤本齐真,在本家苦心经营数年虽然拥有众多信徒,但组内真正权力并无下放,加上藤本千佳,藤本齐真实则仍旧在你掌控之中。” “最后霍家,一群乌合之众不值一提,当然,最想让我死的,也是他们。” 说到这里,霍城终是抬眼,那一双墨瞳里寒意弥漫,一眼,他却是微微弯起嘴角来。 “然后你挑了个时间,叫我回来,把我放到了风口浪尖。” 五年来,多方势力之间的各种斗争勾结,霍城能查到的,藤本健司当然也能查得到。 所以他早就知道藤本齐真已经暗中同霍家的霍岷勾结在了一起,也知道渡边家的人曾经多次暗中前往临江义信,企图拉拢霍城。 他还知道霍岷恨霍城入骨,藤本齐真也恨不得霍城马上死,他是所有人忌惮的存在唯独他藤本健司一人许他康庄大道美好前程,单单仅凭这一点,他又怎么敢拒绝他? 当然,只要这次霍城肯回来,婚约他是拒绝还是接受都一样,这一场暗杀,早已在设计之中! 原本藤本齐真就是打算在祭拜时动手的,只是他暗杀的目标是霍城,计划之后把罪名推到渡边家私生子身上。 只是却是不想,在他安排暗杀的同时藤本健司也安排了一场暗杀,目标是他本人,要除掉的人,却是他藤本齐真! “那枪响的时候,藤本齐真表现得很震惊,因为那不是他安排的杀手,也杀错了人。” “山田组祭拜仪式,所有的安保工作应该都是藤本齐真一人负责,所以他很清楚,这样严密的部署下外敌根本不可能潜入,唯一的可能,杀手是你安排的。” “那一刻藤本齐真已经知道了这是个陷阱,你安排的杀手一定会被抓,然后指证他是幕后主使。这样的情况下他别无选择只能殊死一搏,只要杀了我他就是藤本家继承人的唯一备选,为了稳定局势,你不会再轻易对他动手。” 这一番分析精彩,话落藤本健司眸中隐隐带起了笑意,有些意味深长。 望上那抹笑容霍城神色未变,接下去说的那番话,声线淡漠的,像是含着冰霜。 “藤本齐真全力攻击,我就只能全力抵挡,表面上看来就是我为了保护藤本家组长拼死奋战,如此主仆情深,正好彻底断了渡边家拉拢我的念头。” “藤本齐真不可能赢,最终还是会落入陷阱,届时他更加坐实了背叛之名,而我则是保护了组长的英雄,要接下山田组,实至名归。” 这一计,断了他的后路还猛推了他一把,巨大的诱惑放在眼前,逼他动心! 当然藤本健司还是算漏了一个山崎云,没想到她会先一步将暗杀者灭口。 山崎云的心理很简单,既然霍城想走就该走,藤本齐真想要娶藤本千佳就让他去娶,她将分配重新洗牌,消除了给藤本齐真定罪的理由,看着像是破坏了计划,如今细想了想,藤本健司却觉得,这样更好! “所以目前形势,你是如何考虑的?” 藤本健司笑道,声线甚至称得上愉悦。 他当然愉悦,区区一个细小变化,就将诱惑变成了威胁,至此,渡边家容不下霍城,藤本齐真会更痛恨霍城,霍家还有一群背地里捅刀子的,他腹背受敌还带着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他还想如何?能如何?! 霍城沉默中,藤本健司冷冷笑起来。 “渡边家原本是看在你算半个渡边家血脉才拉拢你的,只要他们认定你更靠近藤本家,就会被视作敌人。” “霍家更是如此了,多年来一直在暗地谋害你,同藤本齐真早有勾结。” “至于藤本齐真——” 藤本健司顿了顿,勾起的嘴角带出一抹冰冷恶意:“至于藤本齐真,他是除了你之外最适合当组长的人,如果你拒绝,我就把山田组交给他!” 那一句话落,霍城终是抬头。 藤本健司在笑,笑得很得意,他到底是把人逼到了绝境! 腹背受敌的死局,他若再递给藤本齐真递一把刀,他再也想不出霍城还能有第二条路可走! 所以阿城,选择我吧,选择权力选择野心,选择一路爬上那最高的位置,傲视群雄! 只有那里才是最适合你的位子,拥有了地位的人,还怕得不到一个女人?到时候想要怎样的女人都… “嗯,那就交给藤本齐真吧。” 他忽然开口。 清冷的一句,就像是说今天天气真好出去走走那样浅淡。 话落藤本健司甚至一瞬呆愣,片刻反应过来瞪圆了眼,那一刻瞳孔甚至都微微紧缩! 那却不是故弄玄虚也不是反威胁,霍城是认真的。 他甚至认真到考虑了所有:“藤本齐真是真心喜欢千佳小姐,否则这五年里也不会一直隐忍不发。山 忍不发。山田组组长的位子,他比我更适合。” 藤本健司依旧瞪着眼。 他终于感受到了之前自己随口胡诌的气不足! “霍城!”藤本健司终于怒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你以为现在的局面你还有选择的余地——” “我有。”霍城打断,他声音那么淡,冰水一样兜头浇下,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像是能淹没所有激情。 “我选安浔。” 他选安浔。 只能选她,也必须选她,无论面对怎样的局面,无论身处怎样的境地。 藤本健司说的这些,他又岂会没有想过。 他甚至在来之前就设想过这样的结局,明白藤本齐真一旦接手了山田组便连藤本健司都会有危险,他还是这样选了。 只因一个男人可以背负上所有危险和骂名,继续做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为了避开危险和骂名舍弃自己的女人,还能算是个人? 何况那是他的安浔。 她只要笑一个就能比他心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事都重要的姑娘,她才是他的绝境。 这番话霍城没有说出口。 这次他来只为做个了结。 如今得到结果,无论好坏都坦然接受。 话落他不再刺激藤本健司,表明态度之后转身就走,身后藤本健司已经气得发疯! “霍城,你一定会后悔!” 那斩钉截铁的语气,让霍城微微顿住了脚步。 藤本健司怒极反笑:“霍城,霍城!好,我让你走,我只问你一句,此次你回去临江,霍家那一群人,霍岷,你杀不杀?” “在知道了这些背后勾当,知道了霍岷拿整个霍家的家当拿你的义信换你一死之后,这个人,你杀,还是不杀?!” 呵呵,藤本健司笑出声来:“霍城,你不杀,对不对?” 只要霍岷还在一天,只要这群你一再放任的人还好端端的活在暗处兴风作浪,霍城,你就不要跟我情圣一样提一个女人,因为你心里分明还有另一个,比你现在身边这个更重要更在意的女人,不过死了而已! 狠狠一句话落霍城骤然回头,这是他几日来第一次表现出过激的反应,全然落入藤本健司笃信的眼神中! 藤本健司冷笑一声,带着鄙夷。 “那晚你遭遇暗杀受了重伤,就在当年那个巷子里那丫头救了你,是不是?” “她还正好穿了一身白色裙长发飘飘,连样子都和死掉的那个很像,是不是?” 他嗤之以鼻:“阿城,当年你是为了什么来的日本,又是为了谁熬过之后的试炼,难道你已经忘了么?” “你要的,只是一个能填补你空虚的女人,而那女人,只是恰好在最合适的时间,出现在了最合适的地方。” 一个占了便宜的替代品,那时出现的是谁,结果都一样。 “你自以为非她不可的感情,呵,从最开始,就只是移情而已!” 为了这样一个女人放弃所有,迟早有一天,你必定后悔! V189 名花有主的姑娘! 你以为非她不可的女人,从最开始就只是个替代品。 为了这样一个女人放弃所有,迟早有一天,你必定后悔! 那一句,恶狠狠听入耳朵里,霍城微愣一下,轻轻皱了眉。 这一场死局,是霍城的又何尝不是藤本健司的?霍城第二次拒绝了婚约,拒绝了山田组,便等同于把彼此都困入了绝境! 有陷害在前,如今藤本齐真已经成了组内毒瘤;山田组发生内斗,不远处的渡边家一定虎视眈眈! 同样腹背受敌的藤本健司,如今唯有义信一个还算可靠的盟友,单凭这一点藤本健司今天也只能放他全身而退,这一点霍城心里很清楚。 而只要有这一点就足够,至于藤本健司恼羞成怒说的话,他可以原谅这一次。 “藤本家于我有恩,这个恩情我赌上义信,誓死守护。” 淡淡盯着藤本健司看了一会儿,霍城全然没有答复刚刚那番臆断的打算,沉默片刻,他给了一个承诺。 一个,他能给出的最高承诺。 “安浔是怎样的存在我心里很清楚,不需要别人告诉我。这次我回来,该说的都说了,该演的戏,也陪你全部演完。” 至此藤本健司再也不用担心渡边家,当然,他此后都必定生活在藤本齐真暗中发难的威胁中。 这样也好,至少他有所忌惮,就不敢轻举妄动。 “承诺我给了,接不接受您自己决定。今天我离开本家,”他顿了顿,“父亲,我以后便只有霍城一个身份,再也不是藤本家的人。” 霍城是藤本健司的义子。 这层关系甚至可以追溯到渡边美雪最初查出怀孕的时候,当然知道的人非常少。 霍城难得用这个称谓。 此刻却已是离别之时… 脸上微微疯狂的恨意犹在,那浅淡一句话落,藤本健司却是再也无法开口。 也许再冷血傲然的硬汉,心中都总有一处柔软到无法触摸的地方。 藤本健司算得上老奸巨猾,这次霍城回来他把一群小辈一个不落算计了进去,却不代表听见这番话,他能够做到无动于衷。 却是离巢的鸟儿早已羽翼丰满,临江义信也早已不可同日而语,甚至如今连杀手组织“魑”,都已经算不上是山田组的东西。 霍城的才能总是如暗流奔涌,他太静,叫谁也看不透内里究竟有多深。 一句话落,他连死都能拿来发誓,却是连一句评论都不给那个女人,孰轻孰重,已经非常明显。 只有撼动不了的东西,才永远不必用言语巩固。 … 那一日,当霍城拉开滑门转身而出,差点撞到顾三身上去。 之前藤本健司在里头怒骂的一句句外头听得一清二楚,当然之后霍城的答复却谁也不知道。 霍城一步跨出房门,回廊两侧保镖齐齐摆出攻击姿态,一瞬剑拔弩张之中,却是始终没有等到组长的绝杀令。 众人视线所及的地方,那房间里拉着窗帘,晦暗一室,藤本健司靠坐在床头,偏头望来的神色中带着复杂,甚至隐隐透出憔悴。 这一头的黑暗,衬托得那回廊愈发明亮,金灿灿的阳光被那抹淡漠的影子隔断,勾勒出氤氲微光,而霍城终是走了,一步跨过彼岸,再不回头。 —— 那一日的临江,下了整日的雨。 从早到晚,从瓢泼而下到淅淅沥沥,小雨却是更加扰人,安浔不喜欢这样绵绵不绝的感觉,像是冰冷永不停歇。 她提前很久很久就到了机场。 从京都飞来的航班果然晚点了,站在出关口,安浔抬头瞥了一眼大屏幕上的红字,她已经等了快个小时。 并不像她之前在短信里说的那样,她会找个咖啡店坐坐,买一本书打发时间,其实她什么都没做。 五个小时前她就到了这里,之后一直倚着栏杆站在最显眼的位置,再没动过。 安浔一直知道,她这样的个性,以裴钊常常在霍城那儿吹的耳边风来说,叫作,叫瞎折腾,叫死矫情。 这些话不好听,但是其实也许都没错,她的确很作很折腾,作着自己折腾着霍城,这几日分别里,她其实是故意冷落了他。 就作吧,矫情得要死要活,只是谁叫他是去日本… 日本,渡边美雪,藤本健司,山田组,还有藤本家的两个小姐… 他在那耗费的七年所经历的一切,顺着他生母这条线她早已查得清清楚楚。 清楚之后,那里可以挽留他绊住他的东西太多,以至于成了她的禁区,她不想他在那里久留。 却是以她的个性,明明撒个娇就能实现的东西她非得办得迂回曲折,就快把人折腾死了… 想着,安浔微微低头看了看脚尖,时间已经不多了,只剩不到半个小时就是十二点。 像是怎么说来着,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是有个得了绝症快死的病人,一直吊着最后一口气,等着见亲人最后一面; 见不到就活着,见过就死,其中差的,无非是心满意足再无牵挂。 而矫情的她,偏偏抽掉了他的无牵无挂。 她隐隐猜到了他去京都的理由,便也猜到他去了可能会面对什么,他这样做对么?她并不觉得。 所以她也由着性子来了,不帮他反而还干扰他,分别的四天她故意若即若离淡出他的生活,简直心机婊白莲花,就像是最坏的女朋友一样… 她却是非要这么做。 就要这么做。 否则他怎么能按时回来? 你看,要不是今天她勾引他,他差点就赶不上航班了! 是啊,就是勾引,狠狠的勾引! 先把人晾到一边一头雾水心生郁结,再丢颗糖过去勾引成开开心心归心似箭,她这是欲扬先抑啊,小小使了个手段就把单纯的霍小城吊了起来,她简直是太坏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安浔却很开心,低头晃着酸痛的腿,她嘴角都是浅浅的笑意。 她从不担心他回不来。 他那么强大那么乖,说好了要她等他,就一定会回来,而且你看,因为她努力了一把,他马上就会出现在她眼前了~ 安浔玩了五个小时的手机,直接玩没了电。 霍城赶着当天最晚落地的一班航班回来,飞机着陆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半,他即刻打了电话过去,结果关机! 还能怎么办? 只能跑! 有时候人真的很奇怪,明明是最不该理会的恶作剧,却偏偏有人非要赶着上去遵守。 不讲一丝逻辑,不求半分宽限,就像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还能怎么办? 他宠着她的蛮横,她就越来越骄纵,却似好像他就是爱她这样,在他手心里,在他心尖上,越来越鲜活也越来越娇贵,直至终是绽放成一朵明艳不可方物的芬芳,那只有他能守护他能浇灌的美好成为心底至深的眷恋和骄傲,他很折腾,也很开心,便是此刻,想到一会儿她的眸光她的笑,他都隐隐难呼吸。 有这样一个人爱自己,还求什么? 有这样一个人爱自己,还怕什么? 而她,更傻,总是在细小的明处执着别扭,在最大的暗处珍惜包容,明明逼着人家迫着人家给人添麻烦的是她,结果早早就跑来站得腰酸腿疼一路傻等的也是她; 她就是这样,怀着她这一世唯有对着他时才有的三分鲜活小心思,非要这样站在整个临江离他最近的地方,好好等待,直至那抹漆黑淡漠的身影终是入眼的那一秒。 那一秒,安浔笑起来。 她从没看过霍城这副模样,却不是笑他,只是自己高兴。 除了海关那一会儿,霍城一路跑过来,沉稳淡然都不在,直至终是出了闸口,起初他只来得及庆幸她就在一眼能看见的地方还好没再贪玩,放松的下一秒他眸光在她身上一瞬流转,已是微微凝滞。 今晚的安浔,太过漂亮。 穿着精致的衣裙微微烫卷了长发,柔柔静静的,便是脚踝都莹润鞋子上的一颗水钻,都闪闪发光。 她好好打扮了,不遗余力的打扮成了霍城会喜欢的模样,这也是她的勾引,诱惑三部曲之一,连消带打糖分足足,心机满满的小姑娘呀,今晚真心是没打算给猎物半分逃脱的余地了~ 就这样,对上近处那黑沉的眸光,安浔浅浅弯起嘴角来,眼底一片柔亮。 笑着她还非要调侃,说不着急,还有两分钟呐。 他果然理解对了!… 霍城喘了口气,眸色愈深。 盯着安浔看了几秒,伸出手来。 那样子,也不知是想要去抱一抱眼前美好至极叫他思念至深的他的姑娘,还是去捏一捏她笑盈盈的小脸惩罚一下她的古灵精怪~ 总之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呢,安浔已经扑了扑,主动抱了上来。 温玉满怀的时候,霍城紧了臂弯,那一刻呼吸浅浅,终是满足得心跳都放缓。 只是安浔不安分,她还不满意,下一秒松手,她眯着眼观察一秒,踮起脚尖笑吟吟就亲上了去。 霍城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心只能又跟着揪起来,呼吸相闻的时候感觉安浔毫不在意往里探… 霍城惊了惊赶忙把人扒下来,他气息不稳,捏着她手心的力度甚至让她有些疼。 “…有人看。” 他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怎么这么久了还是一亲就腼腆,耳尖好红。 那也就是没人看就可以? 安浔抿了抿唇,眼底笑意愈浓,他越是这样她就越喜欢逗他了呀~ 安浔踮起脚尖又凑近了些,故作深沉:“我知道有人看,你知道么,刚刚那边,那边,还有那边,有好多人一直盯着我看,估计是觉得我好看。” 她皮厚厚的下了结论,凑在霍城耳边的气息含着笑,湿润温暖。 “所以我就想,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出来?来了就是要这样让他们看看,看到,我可是名花有主的姑娘啊~” —— 总之今晚是安浔主动投怀送抱。 没人看得到了,还真就很可以! 之后出了机场上了车,窗纸一糊谁也看不见之后,霍城反客为主,直接把人圈在了后座角落。 今晚安浔勾得太狠,霍城也有些不正常,分开四日如隔三秋,他扛了一肩的压力听了一肚子叫人恼火的言论回来,此刻看见乖乖缩在角落眸光清亮的姑娘,他心底柔软了一阵子忽然记起,这车,好像就是当初他开去青城的那一辆。 霍城也有自己很执念的地方,比如一辆车,有过一段很不好的记忆之后他就不想再用,这半年来他都没再提过这辆车,却是不想今天被不知情的顾三开了出来。 只是此刻,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角度,甚至车外同样下着雨,当他走神一秒回神对上安浔浅浅望来的眸光,心底的感觉却已是全然不一样。 物是人非,原来也可以是个好词。 比如现在,像是一切轮回历史再度重演的时候,她是他眼前唯有的不同,从神情到姿态,从身份到感情,她甚至一直松松拉着他的一只手,自然而然展现着亲昵,让他回忆着那段往昔再看着眼前的她,心底情绪复杂又激动,最后在她开始不解时,他偏头,压上她的唇。 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像这样主动亲她。 虽然之前在机场的时候她已经亲过他一次。 安浔不合时宜分析的时候,霍城撬开她的牙关深入进去,熟悉的温度,让她心底软软的阖上眼睛。 霍城有些急,动作渐渐就不似最初那样温柔。 闭着眼,安浔轻轻回应,她知道他忍了太久心里也压了太多事,由着他肆意。 配合之中他扯落她来压倒在后座上,牵起她的一只手环上他的颈项,紧密相拥身心相容,当他指腹轻轻拂过她寸寸如雪的肌肤,他轻念她的名字,声声痴缠,亲吻愈深。 肌肤相亲,大抵是情人间最好的交流。 小别新婚,那耳边声声含糊呢喃,如静电般带起周身绵麻酥软。 如洗的夜空下,当情动的潮水浅浅漫上眼角眉梢,将本就澄净艳丽的眉目渲染得更加勾魂摄魄,整个过程中安浔一直很安静,顾三还在呢,她伸手扯出霍城衬衣的下摆把整只冰凉小手贴进去的时候都乖乖的,没吭一声。 此刻前排的顾三,眼观鼻鼻观心,开车正认真。 主子可以当他不存在,他不能真当自己不存在。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顾三好好开着车,努力摒弃一切杂念,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在离开藤本家的前一刻,守在病房门外听到的那番话。 藤本组长认定,安家小姐,只是爷找的一个替代品。 代替的是谁不言而喻,而在这之前,爷也并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前科。 之前周静雅,就是因为与当年的莫锦心小姐生得很相像,才被爷留在了身边… 虽然他并不觉得如今的安家小姐也同莫锦心小姐很像,只是安小姐与爷的初遇的确太巧,巧到谁也无法否认正是因为这样的凑巧才有了之后的契机; 否则以他家爷如此冷淡的个性又怎么可能对一个女人那么快上心,那么容易就放进了心里,直至如今,像是彻底沉迷… 那些情情**的纠葛,顾三并不太懂。 直到如今他也一直觉得只要爷现在同安小姐在一起能开心就好,又何必在意当初开始的缘由? 只是也许,他家爷并不见得这样认为。 从离开藤本家,到一路赶回临江,在见到安小姐之前,他一路沉默,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顾三想了很多。 当然,他想来想去也不可能分析出什么结果来… 直至片刻回归现实,顾三发觉他也许更应该考虑的,是要不要抓紧去买辆前后排之间能封闭上的车回来?… —— 彼时后座,气氛已经旖旎得不行。 安浔是个胆大的霍城在她面前又一贯一点就燃,两人已是克制了又克制,还是弄得有些缭乱。 气息微微不稳,当霍城终于放开安浔的舌头偏头辗转吻过她的肩窝颈项,两人身上都起了一层薄汗。 霍城伸手捏过安浔不安分的小手拉到耳畔,微微压制后,他向上攀附,轻轻**她的耳垂。 情事方面,男人也许永远都比女人无师自通,安浔耳朵最敏感,她皱眉避开,被霍城扣着脑袋轻轻掰回来。 他需要冷静一下了,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倾注在了那块小小饱满的嫩肉上,轻舔,微噬,绵密的痛感沿着全身最敏感的神经席卷而来,一瞬战栗之中霍城忽然翻手,用力掩住她的唇。 安浔差一点就叫了出来。 他却是先一步堵上了,那样的声音绝对不能让别人听见。 安浔瞪眼,她喘不了气了! 却像是压抑又像是发泄,霍城强制抵在那耳畔又纠缠了许久,当他终是松开,她齿间断续的呜咽根本已经抑都抑不住,一双青黑大眼望上来,雾蒙蒙的拢着水汽,那一眼无比勾人,霍城抬头,不甚清明的眸光中欲色翻滚了又翻滚,终才强忍着垂眸掩去。 他松开手,凝视片刻,指尖轻轻的温柔的,理了理安浔微微乱了的长发。 那里发根润润的,半掩在其间的小小耳垂珠光不在,滴血一般红。 他看着,忽然就笑了。 很浅很浅,很淡很淡的一抹弧,轻柔的就像是仲夏夜晚掠过湖面的一阵风。 露出那样的神色,他望着她,眼底却是漆黑一片,她看进去,认真分辨了又分辨,也没能真正理清那抹沉黑之中所有的情绪。 片刻,安浔收回视线来,像是能明白些许他此刻的心情,却也不见得知晓这一路走来,他全部的感受。 很多时候人的情感,本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东西。 想着,安浔伸手,轻轻环上了霍城的腰。 其实她又何尝没认出来,这辆车,就是那晚青城大雨中的那辆呢… 两人面对面躺下,安浔不再开口,霍城身上热,片刻她动了动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子,像是累了,终是阖上了眼睛。 车外,小雨依旧淅沥。 过了最初的狂风暴雨,之后断断续续的细雨绵长,却似更让人惆怅。 都说,一段感情里,最先动心的那个,便输了; 却是啊,她记更清楚的一句,是更用情的那一个,更辛苦。 那晚如狂风骤雨般袭来的这段感情里,当走过了最初的动心,开始要好好用情的时候,又会变得怎么样? 她想,无论怎样,像霍城简单成这样子,他一定并不知道她费尽心思也要逼着他今晚回来的原因,究竟为何。 那就不知道吧,这样更好。 本已是辛苦得很了,可不能再弱了,面子里子总要留上一样,毕竟前路漫漫,她要走的,或许还很长。 V190 狩猎,开始吧! 午夜从机场回程的路上,依旧拥堵。 临江交通路况不算好,机场又是全天候都繁忙的地方,自是车多人也多。 只是好在回去的路上车车都是已经接了重要之人圆圆满满往回走的,气氛不一样了心态也不一样,堵一点慢一点,似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伴着夜雨,安浔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车程刚刚过了三分之二,顾三下了立交,把车开上了通往大学城的高速。 雨还在下,郊外漆黑的夜空像团着一团墨。 车内空调开得很小,安浔睡出了汗,起来后把身上的毯子揭了,接过霍城递来的水。 “腿睡麻了…” 她嘟囔一声,驾轻就熟靠上车门,把腿伸过去搭在霍城腿上。 顾三见怪不怪了,自家爷对上安小姐完全就是另一个人,这不根本想都没有想过破碎的形象伸手就帮人捏起来。 安浔还要在那头指挥:“轻一点揉,要不色情的揉。” … 那还有色情的揉? 霍城抬头瞥过去一眼。 安浔弯起眉眼笑了,唇上沾了水色愈发饱满,红红的,还有些肿,霍城掌心力度重了一分,他忽然开口:“今晚要不不回去了。” “嗯?” 那一句,是一贯冷清的语气,话落霍城脸上神色都未动上半分。 安浔眉梢微不可查的轻挑了一下,她望过去,眼神懒懒的,透着一抹风情。 呵呵,不回去么,他这是要带着她夜不归宿了? 安浔总有种是自己把人带坏了的错觉,当然也还有些自己被深深勾引了,差点把持不住就要答应了的危机感。 想着,她在说话前轻轻垂了眼。 霍城每次这样的时候,是最诱惑的,越清纯就越勾人,看着越禁欲就让她越是想要上去撕一把。 两人相处久了她对他的个性也有了三分了解,那么他会不会也能看透她了,知道她就喜欢这一款,结果天天一副禁欲男神的模样干干净净在她面前晃?~ 安浔弯起嘴角来:“不了,今天还是回去,我出门前都跟宿管阿姨说好拿了备用钥匙了。” 她顿了顿:“这几天苏洛也不在,不能留曼曼一个人在寝室。” 说着,安浔倒自己想起什么来,从周日那天早上一同出门算,到今天苏洛已经离开近五天了? 在临近期末考的时候离开这么久去办个案子,是不是有些太胡来了? 脑中一瞬闪过唐少辰那张总是冷冷淡淡一板一眼的脸,安浔眸中隐隐带起一抹思量来。 “你有办法通过手机定位查到苏洛现在的位子么?”她起身凑了过去。 “怎么了?”霍城停下动作。 “没,暂时没什么。”安浔摇摇头,目前她心里只有些猜测。 “那天苏洛出门,在路上给我发过一条短信,说是去河州侗族自治区办个案子,之后就断了联系。” 安浔想了想:“她是跟着我们教授去的所以应该没事,只是我有些担心,我们查一下,以备不时之需?” “好。” —— 隔日清晨,早早就**休息了的黎曼曼在闹钟不懈的努力下终于迷糊清醒过来,一翻身看见对床被子下鼓鼓囊囊的,安浔竟然回来了。 “小浔小浔,你昨天接到洛洛的哥哥了么?”黎曼曼立马有了精神。 吵吵一句话落,安浔似也醒了,轻应了一声转过来,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嘿嘿,其实我还以为你昨天晚上不回来了呢~” 黎曼曼笑了笑,起床关了小电扇,把手机捅到睡衣口袋撩开蚊帐往下爬。 昨天下了课她们回来换衣服,安小浔穿了套可性感可性感的内衣好么,黎曼曼觉得自己色了,之后整场晚自习都在补脑安小浔是不是要夜不归宿了这件事… 黎曼曼下床踢踏着拖鞋风风火火理了理东西,今天没课,她相约安浔去图书馆。 “小浔,你困就再睡一会儿,我呢一会儿收拾好就先去公共图书馆占位子。”她妥妥安排,“然后你就等我短信,睡够了再起来给我带点吃的来~” “唔…” 床上安浔意义不明的哼了一声,竟也坐了起来。 “不了我也起了,民法通则一个字都没看呢,跟你一起走。” “好!” 黎曼曼开心了,前几天安浔没什么学习的心情苏洛又不在,天天都只有她一个人守着受伤的腿蹲在烤炉一样的寝室自习,都快热虚脱了…今天终于可以带着自家女神大人一起去图书馆吹空调啦! 黎曼曼心情好,跟安浔一起刷了牙,倒了自己的热水出来给安浔洗脸。 小雨一夜,清晨的阳光都带着湿漉漉的水汽,两个姑娘的睡衣都是白色的,比肩站在阳台水池边,一样的长发披肩一样的清纯可人。 十八岁,最好的年纪,拥有最美好的青春,最珍贵的感情。 人这一世不长,生命也远比想象中脆弱,人的一生并不十分完满,却也无法因为种种缺憾,就全然抹杀掉那每一日所遇到的人事,带来的每一分心境变化。 这一世,她似终是落到了一处,像是生根发芽了一般,有了很多不曾期待过的羁绊。 心情如何,她并没有细想,只是觉得,似乎过的,越来 觉得,似乎过的,越来越正常了? 安浔洗脸,黎曼曼也挤了洗面奶出来在一边抹泡泡,两人时不时搭上几句话,安浔抽起毛巾擦脸的时候,黎曼曼小模小样的瞄了她一眼。 “小浔,跟你说个事啊,其实昨天晚上我去自习,遇上裴钊了。” 安浔望去一眼:“哦?” “嗯。”黎曼曼脸上还堆着泡泡,她在鼻翼两侧画着圈,认真贯彻轻轻按摩一分钟,“然后裴钊跟我说他没事过来逛逛,正好碰到我,就跟我一起去图书馆自习了…” 这显然是假话。 黎曼曼泡泡下的神色有些复杂。 安浔不是有话就接话的个性,她听着不言语,抽起手旁架子上的爽肤水开始基础护肤。 黎曼曼感叹,她家安女神就是美,简直是清透到毛孔里美貌到骨头里去了,每天早上一起洗脸都是视觉的享受! 不过话说这清晨洗漱福利,以后是不是就是洛洛哥哥专享的了? 咳咳,想着她捧了捧水把杂念丢出去,裴钊的事还不知道怎么办呢,黎曼曼微有惆怅的洗掉了满脸泡泡。 “小浔,你说洛洛什么时候回来?”至少有苏小洛在就不会那么尴尬。 安浔拍着爽肤水,从镜子里瞥了一眼黎小曼曼黏黏糊糊的傻模样。 “苏洛联系过你么?” “没,昨天也没联系。”黎曼曼个性粘人,她可是每天都有发慰问短信过去的。 安浔心底的猜测又落实了三分。 “小浔,洛洛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都快要考试了,结果直接旷课一周?昨天基础心理学的杨老师还问起呢,说唐冰山的手机也打不通,这两人难不成在外地失踪了? 黎曼曼越补脑越担心。 安浔没说话,低头晕开润肤霜,啫喱状的胶体随着体温**化,很快同掌心雪白的肌肤成了一个颜色。 安浔抬起头:“是跟着唐教授出去的,能有什么事?” 她声音和神色都很坦然:“洛洛不是说是大案子么,可能太忙了顾不上。而且她那样子你也不是不知道,说不定充电器刚去一天就给搞掉了。” 安浔淡淡调侃,黎曼曼一想,呵呵,还真挺有可能~ “所以不担心,考试前肯定能回来,我们安心复习就好。” 安浔轻言安抚一句,当然,句句,都是假话。 其实早在苏洛发来短信的当天晚上,她算好了前往河州的车程,发过一条询问短信过去。 苏洛是无手机会死星人,唐少辰的车是新款一定有车载充电器,这条短信苏洛看不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只是却一直没得到回复。 河州侗族自治区,黎曼曼听着没什么感觉,安浔却不一样。 她知道那是大影后戚美瑜对外宣称的故乡,也知道她近日接了一部电影,预备荣归故里。 自“婚纱杀人案”之后安浔就一直关注着戚大影后的动向,只因当日在片场收到的那一封封恐吓信中,夹杂着那么一张古怪的邀请函。 彤霞久绝飞琼字,人在谁边。人在谁边,今夜玉清眠不眠。 香销被冷残灯灭,静数秋天。静数秋天,又误心期到下弦。 胡不归兮?胡不归… 直到现在,她都清楚记得这则字字工整贴在白纸之上,处处透着异样的怨词。 一句胡不归,多么凄婉,多么,诡谲! 戚大影后自称是河州侗族人,只是她随便调了个人去她自称故乡的地方查看,却根本没有找到一点影后曾近在那里生活过的迹象。 谎言在先,邀约在后,不知是大影后的经纪人太傻还是她本人太蠢,才过了多久就觉得可以风风光光跑回去了?不逮她逮谁? 农历每月二十二三会来的下弦月,就快到了呢… 想着,安浔回眸,轻轻拨了拨黎曼曼额前的碎发。 她洗脸戴着个发箍,露出额头之后小脸愈发的圆了,特别可爱的模样。 安浔笑了笑,其实正是因为这次是跟着唐少辰去的才糟糕,试问大教授这样严谨到几乎强迫症的个性,又怎会带着个学生假都不请失踪这么多天?显然是出了连他都无法掌控的状况。 当然这些黎曼曼都想不到,笑着,安浔很好心情的点了点她的鼻尖。 “放心,今晚我约会,不自习。” 黎曼曼没听懂,浅笑一句,安浔已经转身进屋。 “所以今晚裴钊还是可以来的,我腾地方给他~” 一句调侃,身后金灿灿的阳光里,呆呆的黎小曼曼不知有没有倏然惊得红了脸蛋。 转身之间,嘴角笑意犹在,那一双没于暗处的眼里,却是带起了点点幽光。 这边有裴钊照看,黎曼曼已经无需她费心,倒是另一边… 虚假的身份,诡异匿名信,隐藏在大山深处不知有多少秘密的种族,一个案子困住了我们聪明绝顶的大教授,显然不简单! 围绕着戚美瑜的,似是迷雾重重。 剥开那重重迷雾,却似是能叫人嗅到一丝血液至纯至美的芬芳! 原来那一边竟是还快一些呢,寻香而去,狩猎,开始吧! V191 诡异山寨! 山里的清晨来得格外早,天蒙蒙亮的时候,屋外已经传来了各种鸟兽啼鸣。 苏洛睡在竹帘边,一道晨光正好横在她脸上,她闭着眼坚持睡了一会儿,终是一翻身抓了抓头发,拿起手机一看,才五点过。 苏洛爬了起来。 这几天她都起得非常早。 苏洛总结原因,是因为这大山里实在是太无聊,以至于她睡得太多,体力过剩… 他们现在待着的这个寨子,四面环山,妥妥隐藏在一大片深山老林里,没有电没有网,当然绝逼不可能有wifi… 她自从下到这山里手机信号格就没亮过,想要去找个村民问问吧,得,会讲普通话的只有那个眼神怪异的落乌! 苏洛缩了回来。 当然手机充电每天还是要充充的,她是个奇葩,出门带了三个充电宝,平均两天用一个,结果到今天第三个也快用完了… 苏洛早起打游戏的时候,心理骂的是唐少辰。 尼玛她是瞎了眼了才无条件信任那个大冰山! 结果案子案子没捞到,她期末考估计都要黄了,天天窝在这个鸟不拉屎地方无所事事,早知道她能揣本民法通则来背背都好啊! 苏洛眼神犀利的轰着boss,脑袋里过着这几天的事发经过。 首先,是大影后戚美瑜失踪了。 接着戚影后的经纪人谢小姐为了掩人耳目找到了私交不错的唐冰山,希望能在媒体曝光之前把戚影后找回来,唐冰山美色所惑,一口答应下来。 不要怪她腹诽冰山,实在是他对着那娇滴滴美艳艳的谢小姐态度太不同。 上次见面的时候她还没观察到,尼玛唐冰山对人说话都温温和和的,对谁都没这么客气过。 然后就是唐冰山带着她过来破案的事了。 本来她还以为会有什么跌宕起伏峰回路转的发展呢,结果呢,来了第二天就被通知戚影后找到了,原来不是失踪是私奔; 戚影后不是来拍电影的么,来了之后就和电影原作的那个脚本家好上了,两人疯狂了一把,逃到了深山里,预备直接把仪式给办了… 尼玛这都是什么鬼! 苏洛在心头怒摔! 当然她当时也不好对同不知情的唐冰山发火,只想好呗,扑了个空她就认了,快些赶回去小爷我还考试呢! 结果呢还偏不,热情的山寨人民邀请他们两人留下来,参加婚礼… 是啊,点点点… 苏洛当时听到这一句的感受就是点点点… 紧接着唐冰山一口答应之后,她的脑子已经被省略号塞满… 反正自从她跟了唐冰山就开心了“婚纱杀人案”那一回,之后一直在他奇葩的脑回路下找虐。 尼玛她怎么早没看清他有异性没人性的里人格,这几天他跟着那谢小姐卿卿我我,她呢,尼玛还能让他把之前吸进去的鼻炎灵药给呕出来?! 苏洛很生气! 生气之后只能气鼓鼓干耗。 这一留又是四天,今天已经是周五了,婚礼仪式还没影儿,她这是要被动挂科的节奏?! 苏洛血腥着一张脸,手指键盘上翻飞几个爆速连击把大胖子boss打得掉血连连分分钟挂了。 【congratulation!】(恭喜!) 手机屏幕上一瞬蹦出一行大字那个百齐放百鸟齐鸣,得,又玩通关了一个,这下又离无聊至死近了一步… 苏洛正腹诽着,门外忽然响起了三声轻叩。 她住的地方是个小木屋,二楼,每天早上会有人来送早点。 苏洛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颠颠跑去开门。 “翎琅来了啊。” 她挂出一张笑脸,微微低头,一张清秀的容颜在晨光下朝气蓬勃。 门外站着个女孩,矮矮的个子圆圆的脸,穿着一身寨子里统一的黑色无袖衫,端着盘子一抬头,也柔柔的笑了。 “今天早饭是包子,我做的。” 翎琅有些腼腆,笑了笑就低下头。 苏洛有对着小姑娘自动切换男神属性的毛病,而且眼前的翎琅气质跟黎曼曼有点像,她一来就对她有好感。 这时轻轻扬着嘴角,穿着一身清爽白t的苏洛笑得是要多帅有多帅,微微侧身把人让进了屋。 翎琅是在苏洛来到寨子两天后出现的,据说原先在镇上念高中,刚刚放了暑假。 难得有一个语言通的妹砸苏洛分分钟就跟人混熟了,之后姑娘天天过来同她腻在一起,还照顾她起居,弄得苏洛都有些不好意思。 吃过饭后翎琅笑着提议:“我听大妈说后山枇杷果已经熟透了,可甜,一会儿我们去后山看看?” 苏洛是看出来了,翎琅妹子其实就是寨子安排来给她打发时间的,这不戚影后婚礼需要“娘家人”,他们唯有的几个冰山陪着谢小姐了,所以也给她配了一个玩伴,她还挺体恤这种良苦用心的,笑着应了。 —— 同一时刻,山寨东侧,类似的一间两层木屋里,又是一夜没睡安稳谢安琪从梦中惊醒,发觉天已经亮了,不远处的草席地上被子已经叠好,卫生间里传来水声。 已经第十八日了,她来到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山野岭,已经过了整整两个多星期。 要知道在这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地球上还存在这种地方,会有人在这里足不出户完全封闭,过着原始人一样的隐居生活。 寨子里的设施相当简陋,洗漱用的泉水是很远的地方运来的,晚上天黑之后能用来照明的也只有篝火,寨子里人不多,却是等级严明分工协作,换句话说这里就是个封闭的牢笼,再难逃脱! 正发着呆的时候,卫生间里水声停了,门声响起的下一刻谢安琪赶忙收拾好神色一抬头,对上唐少辰淡淡望来的视线。 他爱干净,早上起来甚至还洗了头。 此刻湿漉漉的刘海微微卷起搭在眉梢,整个人看着都有些不一样,清清爽爽,气质却依旧冷清。 谢安琪挤出一抹笑容:“少辰哥。” 她刻意换了更为亲昵的称呼,像是要拉近彼此的距离,话落又不知还能再说点什么,谢安琪顿了顿:“我昨天问过李队长了,仪式过两天就能举行,参加过仪式我们就能离开了。” “嗯。” 谢安琪试探着说了一句,唐少辰轻应了一声。 处在这样的环境到底是不方便再天天西装革履,唐少辰穿着一件寻常搭在衬衣里穿的白t恤,拿毛巾再擦了擦头,缓缓走到了木屋窗前。 那里,放眼望去,山峦起伏树海无垠,那也是唯一可见的景色。 唐少辰和苏洛到的那日清晨,就见到了谢安琪。 当然那一日他们还见了不少人,包括寨子里的居民和寨子外来的民警,算是将案件大致了解了一番。 当晚,谢安琪找到唐少辰,又谈了一些细节后,用受惊过度做理由赖在他房间不走,留宿了一夜。 结果隔日戚美瑜就找到了,还说要办婚礼,案子像是不了了之之后谢安琪却没说要走,唐少辰也没赶她的意思,她也就这样一直住了下来。 唐少辰静静在窗边站了一会儿,谢安琪坐在被窝里,静静看了他片刻。 山间的晚上根本无事可做,七点多后天就黑了,木头屋子里也点不了火,两人夜夜都是这样待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孤男寡女,却是什么都没发生。 谢安琪眉宇间带着一抹郁色,唐少辰背对着她什么都看不到,他静静看了一会儿,直至不远处隐隐传来人声。 那是年轻女孩说话的声音,在这充斥着土话的山寨里格外明显,等了这么多天终于等到了,唐少辰忽然转身。 谢安琪惊得一下站起来:“你去哪里?” 唐少辰看她一眼,居然直接实话实说:“我听见苏洛的声音了,下去看看。” “等等…”谢安琪急了,伸手就要拦着唐少辰的路,一抬头,对上他冷冷清清含着深意的视线,她心头一凉! “有什么我不能见苏洛的理由?”他淡淡反问一句。 谢安琪根本答不上来,呆愣一秒唐少辰直接越过她拉开了房门。 苏洛正跟着翎琅往后山走,边走边聊着天,经过一个双层小楼的时候,二层房门忽然打开。 她一抬头,一眼就看见唐少辰弯腰从木屋里出来。 自从到达山寨的第二天起她就没见过大教授了,也不知他天天在忙什么,想着苏洛刚要开口打招呼,忽见唐少辰身后人影一闪,那谢小姐居然从同一个门里跟了出来! 苏洛愣住了。 时间:清晨六点。 地点:小小一间除了能睡觉什么也做不了的小木屋。 人物:大冰山和美人谢小姐一枚,咳咳,还包括谢小姐微微苍白的脸色和眼下隐隐的黑眼圈… 苏洛脑子里轰的一下就炸了! 炸着她下意识一下收回欲打招呼的手,拔腿就走! 妈啊她的眼睛她的眼睛! 这要是回去跟家里两只吐槽都不知道如何吐起靠靠靠! 这边苏洛边骂边凌**走,身后唐少辰冷冷开口:“苏洛!”唐冰山居然追了上来!… 苏洛非常尴尬的停下脚步,回头的时候拼命低下头,她怎么好意思直视冰山翻云覆雨整晚后的脸,她实在很惶恐! 唐少辰走近,对上苏洛的小表情,几日不见她看着皮皮实实的好像还养胖了点?唐少辰盯着苏洛略显古怪的神色皱了皱眉:“这几天你跑哪儿去了?” …哈?! 苏洛抬起头来疑惑瞪回去。 她跑?她哪都没跑好不好,不一直待在那小木屋里给教授您腾时间约会么,怎么说得她犯了什么错一样! 唐少辰那表情还真像是她犯了错:“这里是外地,还是别人的地方,我们是外头过来的礼仪禁忌都不懂,你怎么能单独行动?” 他冷冷一句训出口,尼玛还真像那么回事弄得苏洛差点都要失忆以为自己真的瞎跑了! 她两秒回过神:“不是…!” “还狡辩?”唐少辰居然还很凶? 苏洛呆了:“不是啊,我真没有…!” “再狡辩记过!” … 草! 苏洛在心底怒写一个日! 尼玛男人尽情发泄一晚起来情绪还更糟糕的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她恶狠狠瞪回去,这些天憋屈得要死要活尼玛她冲谁发过火了,凭什么大早上起来去吃个枇杷还要被人训得狗一样简直是吡了狗了苏洛刚想中气十足骂回去—— “你这是去做什么?” 唐冰山忽然淡淡就转了话题。 苏洛顿住,一秒过后差点噎得内伤! 苏洛个性很男孩子气,这一点不光光体现在穿衣风格和大大咧咧上,还包括她很少矫情的抓着一个事不放,或者能像一般女生那样在这样的情况下迅速反应过来回一句“关你屁事”! 她下意识就答了:“…去后山摘果子。” 唐少辰叹了口气,点点头:“好吧,那一起去。” … “…啊?” 苏洛多多少少有些惊讶得身心俱疲的感觉,皱眉啊了一声。 她神经粗,有心的时候观察力记忆力都超群,只是可惜平时有心的时候太少。 唐少辰看着苏洛不悦的眼神在心底叹了口气,还是太小了,太容易相信人。 两人身后,谢安琪和翎琅的脸色都非常不好。 唐少辰和苏洛按设定是不可以见面的,翎琅非常后悔今天摘枇杷的提议更后悔自己领着苏洛走了这条路,正焦虑着,忽然远远传来一道男声。 “这是干嘛?都杵在这儿?” 那一声微微慵懒,带着当地土话的调调,翎琅惊喜回头:“李叔…” 却是那一声亲昵称呼还没叫完就生生断在了喉咙里,对面男人一瞬锐利的眸光中翎琅惊了惊赶忙低下头,转瞬之前男人的眼神又恢复如常。 那是管这片的民警李队长,苏洛到山寨的第一天见过他,李队长盯着大肚子慢悠悠踱了过来。 谢安琪忽然开了口:“李队长你好,正巧呢,刚好苏洛和翎琅想要上山摘果子去,我和唐教授也想跟去逛逛,这些天都闷在寨子里没出去,再待下去都快赶上关禁闭了呵呵。” 谢安琪调侃一句,语调温温柔柔的,那最后一声笑却有点干巴巴,苏洛忽然抬头望去了一眼。 对面李队长则是把四人都扫视了一遍:“上后山摘果子啊…” 他的眼神最终停留在唐少辰脸上,依旧笑着,细细分辨眸光却是有些冷。 “可以啊,我们这儿是个好地方,后山果子也好,既然两位客人想去,我们就一起去逛逛?” 话落,李队长神色淡淡的轻轻撩了撩衣摆。 这里的民警和临江的不太一样,大多不穿制服。 那轻飘飘的衣摆扬起来的时候,苏洛飞快瞥见了,李队长的腰侧,别了一把枪! V192 我一定会带你回去! 此后,好端端的一个后山吃枇杷行加入了唐少辰谢安琪和突然冒出来的李队长,变得各种怪异。 全程一向话多的苏洛变得沉默寡言,她心情显然不好,遇到甜甜的枇杷也就吃了四五个,随后撇了一根小树枝下来没事这里敲敲那里打打,一路闷闷不乐的离开。 翎琅抓住机会提议要不现在就回山寨。 “苏洛,我昨天从姥姥的木箱里翻出一本样,可好看了。要不我们就回去,我绣给你看?”翎琅很积极。 前方的苏洛正拿着树枝戳一个树洞,听见顿了顿,头也没回:“我不想看绣,不喜欢你们女孩子喜欢的东西。” 她嘟囔一句,语气很随意,翎琅却是听得愣了愣神。 这还是她同苏洛见面以来她第一次这么直截了当拒绝她,虽然语气听着并不像是对她不满意。 但是翎琅还是急了,甚至急得回头又偷瞄了身后的李队长一眼,被他眸中的冷色吓退之后她慌忙回头又看苏洛,幸好苏洛已经转身继续往前,并没有留意到她的异样。 一路上,翎琅和李队长一前一后,隔开了苏洛同唐少辰。 不过似乎那两人也没有交流的打算,苏洛全程走在最前发泄着不满,唐少辰则陪着娇弱的谢安琪殿后,李队长故意放慢步子,听见唐少辰正和谢安琪聊小时候的事。 “少辰哥你还记得么,其实我们以前曾经这样爬过一次山的。” 谢安琪抬头瞄了前方三人一眼,垂眸淡淡开口。 谢安琪同唐少辰的妹妹唐少眉是同学,两人初中三年高中三年都在一个学校,关系还不错。 因为家里隔得近,谢安琪以前常常去唐少眉家玩,一来二去也熟悉了,高三那年两个丫头考完,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谢安琪的父母提出两家一起出去搞一次野营,唐家欣然接受邀请,于是两家人一起出去玩了一次。 那次的野营是登山。 唐少眉性子活泼,登上山顶还嫌不够,傍晚拉着自家老哥和谢安琪一起去“深山探险”,结果谢安琪探险途中华丽丽的扭伤了脚… 一句话落,谢安琪回忆良多。 当年的往事如今都仿佛历历在目,仔细一分辨,却已是过了八年之久… 那时她和唐少眉都好小啊,唐少辰也不大,刚刚二十念大三,正是男孩最有看头的时候,何况唐少辰个性还比同龄人更稳重一些,也就显得更特别,她记得那时她是很有些喜欢他的。 却是之后她跟着家人移民去了国外,大学没念完就走了,便也和国内这些人都断了联系。 异国他乡,她接触了更多人也有了更刺激新鲜的恋情,很快就把当初这份没什么结果的暗恋忘到了脑后。 一路名校毕业,成了戚美瑜的经纪人,她一路过的都是风调雨顺的生活从来没有吃过什么苦,却是谁知道这一次来山里拍个电影,居然…! 想到这里,谢安琪又开始发抖了。 那是从心底生出的,对无知且无法掌控的东西深深的恐惧,根本难以抑制! 只是她却是完全不能表现出来,特别是在唐少辰面前! 他从来心细而且极其聪明,还是个犯罪心理学专家,恐怕她的一点点异常他都能马上看出来,或者,他会不会已经看出来了?! 分神的下一秒谢安琪脚下一崴差一点摔倒! 却是半声惊叫刚刚出口身侧忽然伸来一只手,稳稳拽住了她的胳膊。 前面三人齐齐回头。 谢安琪惊慌失措猛一抬眼,对上唐少辰淡淡望来的视线:“当心点…你似乎特别容易崴脚。” 他很轻的说了一句,言语甚至称得上温柔。 前方苏洛隔得远想来是听不见的,微微皱眉狐疑打量了一眼就转过了身去。 这边谢安琪慌忙站稳了,抬起头来再将近处那张清冷容颜望了望,她欲言又止,结果唐少辰看她一眼,倒是把她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我刚刚在想,那次我们一次去爬山,你好像也崴了脚。” 他用着清淡的语气,看她似乎没事了,继续往前。 李队长就在前方一步之遥,唐少辰的表现很淡然:“然后那天还是我背你下山的。” 微微淡漠的声线,他同她随意聊着往昔。 谢安琪记忆里唐少辰不是多话的个性,也不太与人亲近,却是此刻,他说着那样的话,拽着她手臂的掌心却竟是松松向下,握上了她的手腕。 那一瞬陌生的温度袭来甚至让谢安琪心生战栗,当她再是抬眼望上前方那纤长高大的身影,她晃神一刻,忽然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宁。 他因为她的一个请求赶了过来。 也许还是为了她而留下。 这些天的相处他对她真的算得上好,虽然一切都是淡淡的,却亦是照拂良多。 谢安琪本就在最脆弱的时候,也就更容易受这些感情的影响。 想着这些天的种种,当肌肤相抵的触感传递而来,她紧张半天,最终选了一个最稳妥的回答。 “嗯,那么多年的事了,没想到少辰哥你还记得啊…说起来,当时还真是很感谢你,下山的路好难走…” 她说着,抬眼,微闪的眸光中交织着期冀与试探。 前方的唐少辰没回头:“嗯,是该感谢。” 他顿了顿:“毕竟你是假崴的脚,我也还是把你背下去了。” … “你知道?!”谢安琪低低叫了一声,语调中的惊异把握得刚刚好。 唐少辰甚至像是轻笑了一声:“嗯,只是我不好意思揭穿你,而且下山而已,坚持一下就到了。” 他淡淡解释,字里行间,尽是青春年少美好回忆中带出的浅浅轻柔。 谢安琪沉默了,其他人也不知作何感想,抬头,当眸光飞快掠过前方那一马当先的纤细身影时唐少辰微微用力握了一下谢安琪的手腕,那无声的小动作,就像暗号一样。 “别担心,我一定会带你回去。” 他低声开口说,用得是几乎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 这一句,说者有心听者有意,像是一切都忽然明了了一般,果然,他已经看出了什么端倪来! 谢安琪的试探,终是有了结果。 是啊,像唐少辰这么谨慎又聪明的人,看出异常才是正常不是么,那么已经发觉这个寨子有古怪的他,为什么还要不动声色留下来? 此刻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他果然是为了那姓谢的女人!看来这两人果然有一腿,他这是想要英雄救美呢! 前方,听了一路的李队长眸中闪过一抹深意。 不过这样也没太大关系,至少和计划不冲突不是么,李队长冷冷勾唇正是想着的时候,前面苏洛忽然大吼了一声,愤愤转过头来。 “我去太无聊了!尼玛真的是太无聊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狂躁了一样,皱着眉吼了一句,把身后几人都瞪了一眼,最后还是拉了翎琅。 “你们这儿还有什么其他好玩的不?小爷我都腻死了!后山就只有果子?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可去的?” 说着苏洛竟是扯着翎琅就往前走,把人姑娘吓了一跳赶忙想拉住她却是拉不住,被扯着小跑几步,苏洛忽然回头:“话说我想去高处看看,你们这里风景最好的地方在哪里?我必须去吼两声,心情简直太特么糟糕了!” … 苏洛心情糟糕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唐少辰。 这一点她没有瞒着翎琅,甚至早在刚刚跟她认识的第一天她就已经狠狠把大教授吐槽过了,连带着旧账都翻了个遍,所以翎琅不是不能理解苏洛此刻的心情… 她看着苏洛,神色总带着那么三分宽容和悲伤。 之后她终还是答应了,无视李队长不悦的神色,把人带去了后山山腰一处幽静的悬崖。 从那里望下去,竟是能看得到山脚下寨子的全貌。 苏洛站到了悬崖边。 这里,当真很符合她之前的要求,是一个风景如画的绝佳眺望点; 甚至让苏洛来了这么多天,第一次生出了原来这山里也挺漂亮挺不错的念头来。 放眼望去,那山脚下是漫天树海,接连着悠悠蓝天,青绿二色带来清新澄净的气息,点缀其间的山寨则是古朴的深黑,带着一抹不一样的韵味。 几人今日爬山摘果子又晃悠了一路,此刻已经临近傍晚,寨子里家家户户都生起炉灶来,细线一样的炊烟袅袅从古楼烟囱口蜿蜒而上,认真看去,甚至可以看见寨子中央的空地上几个光头小孩儿互相嬉戏打闹的身影,隐匿深山与世隔绝的古寨,这一刻,看着竟是有了些世外桃源的味道。 迎面吹来一股凉风的时候,苏洛舒心的眯了眯眼。 本来她是打算过来对着长空吼叫的,结果看到这么祥和的景色之后就没了那么中二的心情,微微叹了口气,半晌苏洛由衷感叹:“翎琅,其实你们这儿还真挺好的。” 这一句她并不是第一次说。 当然之前都是客气,这一句才真正变成了真心实意。 话落,她再盯着远方看了一会儿,一偏头,发觉身侧翎琅脸上并没有她之前设想过的愉悦和自豪,她能这样带她过来的地方就应该是她喜欢的才对,却是同样迎着风,微微蹙着眉,翎琅的神态却很淡漠。 “好不好,也只有生在这里的人才知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幽幽这样来了一句,轻得如同一阵凉风擦过苏洛的耳朵,她正不知如何接话的时候另外三人也逛了过来。 “当心点,不要离悬崖太近。” 好死不死某冰山的声音又从身后飘了过来,当然关怀的对象可不是她而是他身边的谢小姐。 苏洛瞬间刚刚恢复的好心情又全部去死了一死! 她皱眉,忽然就觉得很没意思。 “话说教授,这几天我一直有一个很深奥的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今天既然见面了,我特别想当面找您问清楚——” 苏洛转过了身去,眉头轻挑的时候,冷冷对上了唐少辰的眼。 “我就是想问,您老谈恋爱,不能回去谈么?非要留在这个深山老林里,耽误着小爷我的青春谈?!” V193 非常完美! 那一句出口,挑衅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 这是苏洛对着唐少辰从没有过的语气,话落唐少辰微微皱眉,脸色也一瞬冷了下来。 “你说什么?”气氛骤然僵持。 唐少辰冷冷一句质问,苏洛怒极反笑 “我说什么了,我说什么您不是已经听到了么?还是您满脑子都只装着情情**其他闲杂人等说话都当放屁是吧” 苏洛性子粗,又是义信那种地方长大的骂起人来整个一个口无遮拦 偏得被骂的那一个又是特装逼说句话摆个动作都特别讲求礼仪的唐大教授,苏洛这一句出口他脸色已经黑得不能看了。 “苏洛,你再说一句试试” “少辰哥你别生气,苏洛还小不懂事…” 我嚓 结果她跟唐冰山吵架那柔弱的谢小姐跟着出来闹什么劲,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尼玛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白莲 苏洛像是刺激狠了,狠狠一把丢了手里的小树枝:“小屁啊,小爷我年纪再小也懂什么叫规矩什么叫为人着想好么” 她狠狠剐了唐少辰一眼:“还别说,爷我还真早就受够冰山你这种不可一世只顾自己的个性了,说白了你是我谁啊?不过是个老师而已,天天拿着实训威胁我有意思么?” 呵,说着苏洛冷笑一声:“如果实训就是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陪你秀恩爱尼玛小爷我还真不干了,我不参加那什么破婚礼了,我现在就走” “苏洛”身后翎琅焦急一声惊呼。 “苏洛”前方唐少辰冷着脸怒目圆瞪。 苏洛却是谁也不伺候了大步就走,走到唐少辰身边的时候还冷冷切了一声,那一声像是彻底点燃了火药桶唐少辰用力皱眉,忽然一步上前拽上苏洛的胳膊:“你去哪里,跟我过来” 他很凶的吼了一句,那也已经是唐少辰从来不用的语气 话落苏洛却是彻底炸了,用力一挥:“尼玛你放开,别碰我” 苏洛跟着吼,吼过一声狠狠一挥手,说时迟那时快,一群人挤在狭小的山崖空间本就不够,苏洛像是气狠了一抽手,力道没控制好竟然一下打在了唐少辰脸上,他触不及防后退一步,“小心啊”耳边响起谢安琪撕裂般惊恐的叫声时,唐少辰竟是脚下一滑,一脚踏空从山崖边沿跌了下去 那一刻,像是风都静止了所有人都呆住了 下一刻,隔得最近反应也最快的苏洛像是脑子都没动身体已经自发跳了出去,当她回归神来的时候人已经悬空了,下坠过程中她伸手胡乱一抓,竟是一把抓住了唐少辰的食指 卧了个大槽 此刻苏洛内心是崩溃的 当不远处那成片树海一瞬充斥眼帘,她几乎吓得瞬间就要闭眼,却是在黑暗来临的那一霎她很真切的看到下方唐少辰眼底光亮一闪,他在她拽住他时反手狠狠扣上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把把她拉进怀里,下一刻天旋地转,苏洛死命闭眼,耳边呼啸的风只持续了一秒,四周已是响起了成片树枝折断的声音 山崖之上,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 几秒之后李队长骤然反应过来几步冲到悬崖边拔枪就要扫射,却是被谢安琪同翎琅齐齐飞扑过去,奋力揽住 “不要啊,不要开枪” 唐少辰是谢安琪如今唯一的希望,她为了他殊死上去拼了一把 另一边的翎琅又何尝不是这么想,她死死拽住李队长拿枪的胳膊,哭喊出口,用的是他们的土话:“李叔不要啊,苏洛如果死了翎琅就必死无疑了,不要开枪啊” 被两个女人一拽,李队长踉跄一步错失良机。 再抬头,悬崖下已经看不见两人踪影 另一头,却是跌落,翻滚,像是永不停歇 四周无数尖锐枝桠划过裸露在外肌肤火辣辣的疼,苏洛不敢睁眼,只能死死拽紧唐少辰的衣服咬牙死扛 下落中,她却是感觉冰山一直把她搂得很紧,甚至像是尽力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了他怀中,那山崖真特么高,很久之后他们才落地,接着顺着陡坡一路滚下去,被青苔碎石糊了一脸,最终才滚到了一处缓坡,勉强停了下来 最后撞树的那一下,尼玛感觉好疼 停下后苏洛赶忙爬起来,动了动,感觉似乎除了些擦伤划伤之外骨头之类的都好好的,她松口气,手忙脚乱拽上唐少辰。 他们运气真的是很好,下面的树海看着很茂密枝桠却不粗,否则撞都能撞死 尼玛摔到底之后运气也爆棚,居然有厚厚的青苔垫着做了缓冲,一根骨头都没断 苏洛抓着唐少辰的手:“教授,教授你还好么有没有断骨头,哪里磕破没有?尼玛刚刚那都是什么啊吓死我了你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跳了好歹给我点心理准备啊那里那么高…” 苏洛脸上好脏,一说话眼眶都红了,胡乱把唐少辰的胳膊提起来到处检查。 唐少辰微微皱着眉,说是哪里重伤了好像也没有,但是浑身都疼 他看了苏洛一眼,看她脸上稍稍青了一片狼狈又可怜的模样,眼底不期然间一抹柔柔情绪流转而过,还好,没事… “我以为你知道,全程配合我演戏。” 他淡淡说了一句。 苏洛瞪圆了眼。 是啊,她是知道但是不代表她知道最后是这样的**好么 苏洛惊魂未定,感觉自己都快掉眼泪了:“不是啊,我哪里想得到这么高的地方你都跳啊,我本来设计的是我嚷着要走然后你过来追我,然后我说我不听我不听再跑远点,等到没这么高的时候再…” 苏洛乱七八糟说了一通,最后觉得也没什么意义了摇了摇头:“…教授,这个寨子有古怪对不对?” 她就知道 “其实我也没那么笨,我很早就看出来了”苏洛看过唐少辰的左手看右手,她还在抖。 “今天你不是过来骂我么,说我到处乱跑对不对,结果后来谢安琪跟李队长说了什么,说你们天天关着像是关禁闭一样,既然天天关禁闭你咋知道我乱跑,不是矛盾么?我一下就感觉不对劲了” “还有还有,那个李队长也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说既然两位客人想去,但是当时谢安琪也在,是客人也该是三位客人吧,难不成谢安琪跟他们是一伙的?” “还有,翎琅对那个李队长的态度也很有问题,她…” “好了,不说了,你休息会儿,气都喘不过来了。” 苏洛劈里啪啦一大段话说得很急,说到这儿却是被唐少辰淡淡打断。 他看上去是有些嫌她吵,其实心底里却是有些不想让她再难受。 他看出来了,小丫头自责了,觉得都是因为她察觉太晚,才害得他们非要跳崖才能逃跑。 然而事实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唐少辰把手从苏洛手里抽出来,他没什么大碍,全身上下应该只有左手骨折了三根手指头,没什么关系。 却是抬眼望上苏洛焦急的眉眼,他有很多话想说却是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其实她之前做戏骂的那些话并不算全错,他的确不太懂顾及他人感受,也有些过于自信,这一次的事全是他的失误导致的,他才是应该道歉的那个。 却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一句对不起,他始终说不出口。 观察了一下四周,发觉还算安全之后,唐少辰回过头:“其实我们住的山寨,里面生活的根本不是侗族人。” 苏洛惊异抬头。 “侗族虽说是少数民族,也是比较出名的少数民族了,这几年旅游开发做得不错,并不是那么不开化的地方,也不会定居在这样不方便的山里,当然,从服饰和方言等等,也能观察出一些不同。” “我们住的那个寨子,人非常少,而且显然等级严明,信奉某种宗教,生活完全停留在了最原始的状态,刻意保持封闭,与世隔绝。” “不对啊,可翎琅不是在山外的镇上念书么,还学了普通话…” 苏洛皱眉分析一句,说到这里却是自己停了,是了,有关于翎琅的资料她全是从她本人嘴里听来的,哪里判断得了真假? 唐少辰淡淡望了苏洛一眼:“还记得那天来接我们的落乌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么?” 那一天,他们停留在gps导航找到的废弃旅馆前,遇到了那自称遵循着神的旨意来迎接他们的落乌,说实话把苏洛雷得不行。 此刻回忆这那天的种种,苏洛想起来,其实那天她就隐隐觉得唐少辰会这样不由分说答应跟落乌走,有些古怪。 “落乌说他是被神明派来迎接我们的,同时带了三头毛驴来,他自己用一头,我们两人各一头。” 唐少辰的眸光微微转凉:“可是之前同谢安琪联系的时候,我并没有告诉她我们会来几个人。” “这个世上当然不可能有神明,所以唯一的可能性,是落乌当日来,就只准备带两人回去,一个我,一个,你。” …那么其他人呢? 如果那天冰山还叫了另外的人一起到了旅馆,他们预备?… 一句话落,阴冷一个念头倏然闯入脑海,惊得苏洛起了一身寒颤 他们的身份,是谢安琪一早泄露出去的。 所以这个案子,彻头彻尾都是个陷阱 而唐少辰做的最欠考虑的一件事,是那日早上接到谢安琪的电话后,他没有第一时间确认地址的正确性,而是出于对友人信任和对自己判断的信心,他想当然的以为那个地址会是当地派出所,直接驱车赶到了那里… 可以说,这一判断,是唐少辰最初亦是最大的失误。 生病也好药物的作用也好,也许当时他完全不在状态才会犯了这种低级错误,但是这所有的理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次他不是自己来的,他还带了苏洛。 完全封闭的寨子,神格化的统治者身份,从出生以来就生活在洗脑环境中甚至完全不知道寨子外的一切,这样的地方,非常危险 这就是为什么新闻里偶尔爆出有妇女儿童被拐卖到某些山区,便是当地警方都不敢插手的原因。 这也是为什么在山地货车翻车之后货物被一抢而空,司机连报警都不敢的苦处 这个世上就是有这样一些地方,法律无法触及,文明无法生根,这里的人完全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有着一套异于所有人的认知体系。 谢安琪被戚美瑜连累到了这样的地方,当即吓得成为了对方的傀儡。 而他们两人,从最初到达那个破旧旅馆见到落乌开始,就失去了先机; 车没油了,四周暗处很可能还潜伏着一群人,只等他们一有异动就伺机发难 这样的情况下唐少辰没有第二种选择,只能暂时妥协,再从长计议。 可以说在寨子里这些天,他观察了很多也铺垫了很多,再一次好好的把心理学的优势发挥了出来; 直至今日谢安琪为了暗示李队长唐少辰可能有所怀疑提到禁闭,却是被苏洛抓到了蛛丝马迹,最终让唐少辰等到了机会 “所以我们到了寨子后,你就观察,发觉按照他们的设定你和谢安琪是可以共处的,但是你和我不行。” “然后你利用这一点故意亲近谢安琪让他们放松警惕,最后设计了今天这出戏。” 听完上述分析,苏洛点头做了总结。 这下总算是撸清楚了,原来冰山这段时间施美男计也施得挺辛苦的,怪不得美人都睡了还是死着一张脸… 一时信息量过大苏洛心态有些复杂,也不管自己的结论最后是不是又歪了,纠结的望了唐少辰一眼。 说实话这一套深山密族陷阱重重的发展都让她有些燃起来了,这是比案子还牛掰的节奏哇 她顿了顿,忽然笑了。 “话说教授,没想到您年纪一把了还挺拼的哈,你说万一我没get到你的点可怎么办?我们平常默契差得可不是一点两点哇,你说你崖都跳了,我如果没跟着跳岂不是白搞了,唉…” 苏洛叹了口气,微微上扬的嘴角带出的那抹笑意,却是最张扬肆意的弧度。 她真的很特别,胆子出奇的大,做事看着莽撞,实则却又有自己的一套原则。 至少她足够聪明看到了所有他想让她看到的细节,至少她足够勇敢也足够善良,当他摔下山崖的时候她明明并不完全确定他的计划,却仍是想也没想,就跟着一头栽了下来。 彼时,夕阳西下,金红色的阳光如潮水般从树林中褪去,留下的灰萌萌的阴影中,唯有苏洛一双眼,在闪闪发光。 唐少辰盯着看了片刻,微不可查的弯了弯嘴角:“如果你没跟着跳那也没办法了,只能把你一个人丢这里。” 但是你没有,所以我也绝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独自逃走。 其实唐少辰那么聪明,又岂会观察不出来,他们两人之中苏洛才是对方更看重的那一个。 如果真如谢安琪所言,那所谓仪式结束之后他们还有一线生机,那么苏洛,绝对没有 只是他带着她来,就由他带着她走,无论她跟不跟来,他也绝对不会撇下她一个人。 这些话,唐少辰没说出口。 他不是爱开玩笑的类型,那一句玩笑苏洛也根本没听懂。 越来越沉的夜色中,她盘腿坐在地上,认真考虑了一下被留下的可能性,咧嘴笑了。 “那也没啥,倒不如说如果之后再出什么岔子,教授您一定先逃,不用管我您想您那么弱,留下也帮不上我什么忙,倒不说我们能逃出去一个是一个” 大大咧咧一句,唐少辰嘴角的笑意风一般散了。 苏洛没察觉,她微微垂了垂眼,想起这一寨子愚民,眼底的光芒,幽幽转凉。 “至于我,”她弯起嘴角,“自是有人会来救。” 她这一丢都五天了,临江早就乱套了吧。 所以该找来的人,也快来了。 到时候什么密宗什么神明,呵,统统自求多福的好 另一头,远离原始丛林的文明社会,安浔和黎曼曼两人踏踏实实在图书馆学习了一整天,除了吃饭上厕所屁股粘着凳子都没挪过窝。 这样学了一整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两人又互相考了几个民法问题,妥妥回答出来之后黎曼曼安心送走了去约会的安浔,怀着微微复杂的心情回了图书馆。 裴钊今晚果然还来,之前就堂而皇之的给她发了短信。 如今两人的关系暧暧昧昧的,像是有点什么,又怎么都点不破。 当然造成这样的局面两人都要负责,谁叫裴钊打着好友的旗帜行不义之事却是死也不表白… 当然他如果真直截了当说了,黎曼曼却也不见得能干脆答应。 所以耗着呗,干耗着 本来白天自习的时候安浔是挨着黎曼曼坐的,现在人走了,黎曼曼动了点小九九,把占位子的书放到了长桌对面的位子上。 这个图书馆在大学城公共区,只要有校园一卡通就都能进,裴钊有神通,不用靠黎曼曼自己就能混进来; 当黎曼曼捧着逻辑学推演掉一页选择题后,裴钊提着电脑包清清爽爽晃了进来。 晚上六点,大学城公共图书馆人满为患。 安浔空出来的位子在黎曼曼把课本拿掉之后没一会儿已经被一个女生占了,裴钊走到长桌唯一的空位前,翻开桌面上的课本,黎曼曼习惯在扉页上写名字,圆吞吞的字迹看着有些稚嫩就跟她人很像,裴钊微微勾唇笑了笑,坐下打开包拿出电脑来。 黎曼曼在裴钊开机的时候偷偷瞥去一眼。 他剪头发了,清爽的短发衬着微微慵懒的眉眼,瞧着同以前很有些不一样,黎曼曼盯着看了一会儿,发觉他没有把书还给她的打算。 黎曼曼低头,打定主意今晚就死磕逻辑学的时候,裴钊从电脑后抬头,淡笑望去一眼。 最近据说学习压力很大的黎曼曼似乎还长胖了些,小脸比以前圆了,稍稍晒黑了一点,为了cpu高速运转用小夹子把额前的碎发全部夹了上去,那个夹子是还是粉色爱心的,裴钊饶有兴致盯着看了一会儿,低头调出一份文档来。 这两人,明明感情上纠纠结结的惹人烦,像这样共度的晚上,却是各顾各的做着自己的事,像是全然安心的陪伴。 这样的感觉很特别,裴钊认真做起点对点批注的时候,黎曼曼已经做完了又一页题,翻过了一页。 黎曼曼心理学系no。1好成绩不是靠坐着吃吃喝喝就玩来的,平心而论,408寝的她们三人里,脑子最好用的是安浔,记忆力最好的是苏洛,而学习效率最高方法也很好的,应该就是黎曼曼。 她习惯边看书边整理重点,一个晚上分配学习任务,每门课至多看三个小时就换一门,务必做到只要摊开一本书,每一分每一秒都全身心投入到正在学的课程中去。 当然这样会累,累的时候她就起来活动活动,遇到枯燥的或者想不明白的问题就做个标记,等一天学习任务都完成之后换换脑子再看。 于是之后从六点到九点闭馆的三个小时里,黎曼曼一直重复以上安排,把这学期最抽象的逻辑学翻来覆去血洗了一遍之后,她勾出几个不懂的题,阖上课本,犹豫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一本小说来。 她今晚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小说其实可以回去看。 低头的时候,黎曼曼像是有些做贼心虚一般把小说摊开在腿上,做出一副还在学习的样子,“认真”研读起来。 对面的裴钊适时抬了头。 八点半的时间,还剩最后一小时。 工作狂裴大少效率也是很高的,一份两百多页的标书他两个半小时从头撸到尾涂满了各种颜色的标注,今晚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裴钊朝对面瞄去一眼,看黎曼曼捧着一本书看得正认真。 图书馆高高的白炽灯从头顶照下,在她低垂的眉眼处留下阴影,他盯着她微卷的睫毛看了很久,差点都要生出数数看的变态心理来,终是收回视线,打开电脑屏保内置图,一张张翻起来。 她这是不肯走。 哪怕表面上表现得再淡定黎曼曼心里也很清楚,自己非要留到闭馆的理由… 他这是在陪她。 哪怕做着最无聊的事打发着最宝贵的时间他也心甘情愿,每天提早一个小时下班从市中心赶来大学城自习他都做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一个静默,一个安然,半个小时转瞬即过,九点整,大学城钟楼准时鸣钟,黎曼曼飞快收起手里的书塞进书包,抬起头来。 对面裴钊闲闲阖上了电脑,他嘴角带着笑,一贯清浅的弧度,他扬起之前拿来做鼠标垫的课本笑眯眯给黎曼曼递过去。 她去接的时候,脑子不知怎么转的,忽然很想明天来的时候给他带点吃的来… 不光是吃的,还有喝的,还有在空调像是不要钱的图书馆里可以往身上披的小毯子。 这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有些学傻了。 但是她再傻也明白,裴钊每晚这样过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赶着下班高峰来郊区,再披星戴月赶回去,他能做到这样是出于什么心理她都明白,也不能矫情的假装自己没看懂… 黎曼曼站着,裴钊也站着,隔着一张长桌,周围赶着回去复习的大家正乱糟糟收拾着书本,望上对面那双青黑深邃的眸子,黎曼曼很想要说些什么,正觉得气氛多像周遭一切都淡去唯有他们两人堪堪对望的时候,哐的一声,图书管理员过来把桌上的小说丢进了铁框里。 “好了啊,时间到了要闭馆了,借的书全部还回来,丢到这里面” 管理员大喇喇嚷了一句,把铁框往黎曼曼身边一撩就走了。 周围不少拿了书的同学开始涌过来还书,气氛瞬间破坏黎曼曼愣了愣,只能低头飞快整理起书包来… 那一天,走出图书馆大门,阴天的天空无星无月。 黎曼曼背着书包慢吞吞的沿着图书馆巍峨的百阶阶梯往下,裴钊跟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刚刚她微微异常的表现裴钊肯定看出来了,黎曼曼低着头再不看人,微微加快了脚步。 身后裴钊亦步亦趋的跟着,脑子里回忆着之前前一刻黎曼曼的神情,她想说什么? 男女之间,最尴尬的位置,不外乎朋友以上,恋人未满。 之前轻松安宁的气氛这一刻仿似已经化作泡影,望上前方黎曼曼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裴钊微微皱眉,心底思量的时候,前方悲剧的黎小曼曼终于忍不住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 小浔,我发觉我可能还是喜欢裴钊。 而且似乎,比以前更喜欢了。 她如是说,语气虽免不了惆怅,却并非求分析,也不是求建议。 自己的感情,永远只有自己最清楚。 这一份心意一直存在心底,其实一直很明晰。 通透的黎曼曼,其实她一直明确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清楚到底得到对方怎样的对待,才能让她重新鼓起好好面对的信心; 然后今晚,像是发条终于上满了,她已是愿意拿出来好好正视,决心要有所改变了。 小小的一份决心,借由电波传递。 其实这本就是安浔心底既定的发展,手机震动起来的时候她低头看了一眼,嘴角轻扬把手机放回口袋,抬眼,淡淡望上了前方落雨间的一行人。 今晚的这场约会,着实特别。 五点她跟随霍城离开大学城,驱车百里,此刻九点,她已深入河州腹地,来到了这深山里。 昨晚她刻意透露苏洛的行踪,此后霍城只要回去随意一问,就会知道苏洛已经失联整整五天,苏家几乎已经掀了整个临江再找人。 之后自然不用她再使力,动用上义信霍城很快就定位到了苏洛最后出现的位置,带人赶到了这里。 此刻前方,泠泠细雨之间一个破旧的小旅馆,一辆无人的车,从车上雨水留下的痕迹就能判断,这车已经停泊了几天,然而附近却是没有半个鬼影。 霍城同顾三在前方不远处的小路口停留,她站在树下,远远看着霍城俯身,在地上查看了些什么,然而今天河州雨下了整日了,该有的痕迹应该早就冲刷干净。 义信成员撬开紧闭的车门之后,霍城折了回来。 那车里隐隐飘着一股中药的香气,这里是他们目前能到达的最远距离,得到的线索却少得可怜。 穿着漆黑雨衣,安浔安安静静站在树下,看着一干义信成员忙忙碌碌,其实心情很不错。 霍城转身过来的时候,她抬头,淡淡望上他的眼。 “车已经五天没人动过,这里不是目的地。”他伸手拉起她的手,感觉到那比雨水还要冰凉的寒意,微微皱眉把她两只手都包裹在掌心里。 “苏洛就在这山里,我随后带人深入。” 他淡淡话落,四目相对,安浔微微点头:“我有点担心,如果我说我也想跟着去…会不会很添麻烦?” 安浔是演技派,一句话出口,声调都放柔,一双青黑透亮的眉眼里含着的是坚定和担忧,那样的神色霍城根本拒绝不了。 他微微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心,虽然他本意是想让她先回去。 “不会麻烦,那就一起去。” 他一口答应,转身找到顾三。 “联络苏家,找到带车上中药味道的东西,再抽调一批人,带狗来。” 这是要用气味追踪,但在这样的环境下显然功效微乎其微,所以他接下来的话才是重头。 霍城向前一步靠近顾三,声音微沉。 “调魑的人来,封山。” 极短的一个命令,低沉声线,他说的是日语。 话落顾三神色凝重低头即应,霍城转身,牵着安浔朝前走去。 那一句话,她并没听懂。 只是不懂看看形势她也知道,今晚必有一番兵荒马乱~ 微微低头,兜帽之下,轻轻的,安浔扬起嘴角来。 很好。 狩猎靠她,救人靠霍城,非常,完美 V194 置于死地! 入夜之后的山林,比想象当中吵闹很多。 夏季是鸟兽活跃的季节,各种飞虫爬虫也爱出来凑个热闹,夜幕降临,苏洛跟着唐少辰换了个地方,此刻蹲在比她人头还高的草丛后,感觉身上痒死了。 “教授…教授?” 苏洛忍不住开口:“我们还要在这里蹲多久?我感觉要被蚊子咬死了…” 说着,她伸手抓抓抓,其实她这样动静好大根本没有躲藏效果了好么… 话落前方的唐少辰却是回头一把按住她的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溪谷对面的山林里像是出现了一丛丛鬼火,幽幽飘荡。 但那不是鬼火,那是来找他们的寨民,每人举着一个火把。 他们人不多,只是对山林地势异常熟悉,眼看着火光以极其诡异的速度迅速逼近,唐少辰皱眉拉住苏洛的手腕:“走!” 苏洛方向感本来还不错,却是此后跟随唐少辰一路在密林中穿梭,她发觉自己根本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只是唐少辰显然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目的地,此刻正努力朝着那处逼近。 那一定不会是他们下来时用的驴行山道,因为那里此刻绝对已经有人把守,路太陡他们也爬不上去。 那他们是要去哪里? 前方,一边借着月光辨认方向一边加快脚步,唐少辰努力回忆着之前小木屋卫生间里,贴在墙壁上的古旧地图。 那是一张泛黄到几乎难以辨认纹路的牛皮纸,混在各种草灰之中,他也是到达第二日才注意到的。 之后想方设法把草灰剥掉,将线路大致补全,确认了那是一张很早以前寨子居民开垦山地时留下的手绘图,上头在山寨北面,草草画出了一条悬桥! 其实早在当日骑着毛驴下到山谷腹地的时候他就观察过,那条路太费时离山寨也很远,可能只是寨子居民平时需要驮运货物上下山时才走的通道。 而就在山谷另一头,隐匿在树海深处的一条深沟上,那悬桥或许才是条捷径! 现在唐少辰也只期望他的猜测全部正确那悬桥多年之间还在一直使用,因为这也许便是他们唯一希望了。 … 这一日,天晴少云。 幽幽几片云朵悬浮天边,绕着一弯冷冷下弦月,夜凉似水,残月如钩。 月光下,山林处处泛着清冷银灰色,苏洛一路小跑踏过浅滩鹅卵石,穿过茂密树丛,直至终于来到一处地势平坦的山崖,唐少辰拉着她躲到了一棵大树下,警惕查看。 前方便是山岭断崖,放眼望去,如同一道漆黑闪电横在两侧巨石之间,将两面悬崖齐齐斩断。 他们躲在树后,幽幽一阵凉风绕过,苏洛很清晰的听到了木板同绳索在风中吱呀摇曳的声响。 她偷偷从树后探出脑袋瞄了一眼,入眼,一道雪白如练的细长影子蛇一般横亘在幽深的断崖之上,随风轻晃。 虽然太暗了看不太清楚,苏洛还是一眼就确定了,那绝对是座桥! 行啊大冰山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嘛! 苏洛开心了,一激动伸手拍了拍唐少辰的肩膀,以示好评。 唐少辰依旧没搭理人,此刻正死死盯着前方那座悬桥,一寸寸,一分分,他将山崖附近所有区域都看过,仔细排查是否有埋伏! 前方,月色下,树林尽头延伸到悬崖边的,是足足十来米宽的裸露石台,上面没有明显遮蔽物。 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经过敌人无法轻易躲藏的地方,同时也把自己完全暴露在敌人眼中! 想着的下一秒,唐少辰微微眯了眯眼,回头望上苏洛,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判断。 敌人本就在明,如果先一步达到这悬桥一定无需藏匿,守住入口便等于掐断了他们唯一的出路,届时他们要么殊死一搏要么继续逃亡,被抓住只是时间问题! 却是此刻,幽冷的月光下,那静静在风中摇曳的悬桥边没有半个人影。 四周太静,安静得像是含着暴风雨袭来前的最后压抑。 下一刻眸色一凝,无需言语,唐少辰拔腿飞快朝崖边跑去的时候苏洛也即刻跟上,两人速度都很快,苏洛在起跑前一秒还观察了四周刻意殿后,两人急速跑过过如同云絮般雪白的石台,快了,就快抵达悬桥的前一秒—— 却是清幽一阵风过,天边玄月展露一角。 冰凉月光洒下,四周尽是一片雪色,唯有桥头两个漆黑石墩在月光下散发幽冷光泽,明明远看之时毫无异样,下一刻却是稍远处的那个诡异一颤,幽幽的,舒展开来! 那是一个人! 竟是一个人! 穿着一身黑衣屈膝抱头坐在本该是石墩所在的位置,那人早已等候多时! 前方唐少辰猛然刹车,身后苏洛骤然止步,两人心跳均是一瞬紊乱呼吸都凝滞的时候,直直对上了那人幽幽望来的视线! 那是落乌,有着三分之二眼白眸光诡异的落乌,此刻正死死盯着他们满眼讽刺,随后,嘴角轻扬起一抹笑来。 月色再次隐没的时候,冷笑着,他背在身后的手臂一扬,抽出一柄锋利斧头来! —— 彼时,同一片天空同一个时空下,万水千山之外回归文明世界,夜半九点的钟声响彻整个大学城校园,晚自习结束了。 临近考试的时间,校区各大图书馆和教学楼都塞得满满的,不一会儿如潮水般的人群就从各大建筑里涌出来,踏着一地星月余晖,神色匆匆或有说有笑的往回赶。 二十上下的年纪,正是少年少女们最青春洋溢的阶段,校区主干道很快充盈起来,嘈杂人声填满漆黑夜空下的角角落落,今夜月下弦,天边云层淡淡的如同一层纱,将月色染了个旖旎朦胧。 图书馆石阶上,黎曼曼发完短信把手机捅到兜兜里,深呼吸了口气。 她刚刚暗搓搓的表了个态,此刻小心情都微微有些雀跃。呼吸之后定定神,黎曼曼回过头去。 身后,是夜色下大气简约的公共图书馆,五层楼的环形设计,如同一个半圆形巨弧,灯火璀璨。 黎曼曼回头的时候,一层大厅金色灯光氤氤氲氲落入她的眼,那光亮怡人,亦是丝丝缕缕的,勾勒出眼前之人背着光亮却依旧纤长挺拔的轮廓。 那一眼,黎曼曼只觉图书馆看着从来没有一刻如同此刻一般好看过。 看着她微微抿了抿唇,抬头的时候,对上身后三阶阶梯上,裴钊淡淡俯看而来的视线。 他很高,这样的角度,眉眼愈显清润。 她恍惚有些忆起那日她受伤住院他来探望时的模样,亦是今天这样,一身考究修身的衬衣西裤,扣子解开两颗看着轻松自得,西装外套柔柔搭在臂弯,他很值同样轻轻插了一只手到裤袋里,眉梢间含着淡淡慵懒,眼神,却是出离的温柔。 夜色醉人,却似不及那一眼相望之间无声流转的情愫更醉,黎曼曼知道自己这叫美色所惑,历史上很多本可以做明君的皇帝都是栽在这个事上。 这么想着的下一秒她却已经开始在心底盘算如何开口问裴钊明天来不来几时来,她又该准备些什么好吃的来分享这件事上。 曼曼单纯,想要对一个人好的时候,用的都是所有人都体会得到的好,真心实意。 她望着裴钊,想着吃的,青黑的一双大眼睛里干干净净一派柔光,一瞬竟是让裴钊看失了神,他敏感的感觉到她情绪有些不一样了,他之前那样微微心悸的感觉又来了。 夜色,人潮,这样的位置太显眼,也许并不太适合停留。 一眼看过,黎曼曼回神,刚刚挪动步子想要说先下去,四周越来越密集的人流中忽然蹿出一个穿着雪白外套带着兜帽的人,如同一抹跳脱白影般瞬间就蹿到了黎曼曼眼前! 那人很诡异,身形纤细,移动却是飞快! 几乎是在黎曼曼看到他的同时他已经骤然到了眼前,兜帽口罩,面对面也看不见脸,唯有一双漆黑的钉子一样的眸子眼前一晃而过,下一刻他准确无误猛然撞上了黎曼曼的肩! 那一下,极重! 甚至在相撞的瞬间那人还微微屈膝用力在她的膝盖上顶了一下,带起一阵锐利的疼! 同时失去支撑平衡,本就逆着人流站着的黎曼曼不可避免瞬间朝后倒去,那一刻人群中传来数声惊呼,她吓得猛然闭眼,这样的高度这样的地方她摔下去,必定重伤! 下方人群密密麻麻,最差的可能将会引发数人滚落,酿成大祸! 冻结了一般的脑子什么都反应不了,放空的一瞬间,却是一个力道远远而来,死死拽上了她的手腕! 从温情到惊悚,仅仅只是一秒之间! 一秒之差,转瞬之间裴钊竟是赶上! 一把把黎曼曼扯倒怀里,跌落的刹那他奋力转身,再所有人惊惧的目光中将两人的身体打横过来。 这个姿势摩擦力最大,瞬间缓冲了下坠力,一手扣黎曼曼的腰一手死死撑在身前,裴钊咬牙,不可避免带着黎曼曼滑落数阶阶梯,终是在避开更大事故之前停了下来! 天旋地转之后,鼻息间已尽是血的味道! 裴钊顾不得手伤,一把拽了黎曼曼起来:“怎么样,有没有哪里摔到了?哪里疼?!” 那略显惊慌的神色似曾相识,脸上带着一小处擦伤,黎曼曼头发乱了衣服也脏了呆愣抬头对上裴钊关切的视线,那一刻脑子里却是飞速掠过三道重影。 第一重,那日在人工湖边追击杀猫犯,一人操着玻璃酒瓶重重打破了林爽学长的头,那时她看见的背影,纤细瘦弱。 第二重,那晚她在小东门长街买饭,无意间看见一个胖嘟嘟的男生同一个女生有些异样的躲在一个小巷子口。 她是后来通过八卦贴才认出那胖男生居然是“猫灵诅咒案”的第一位受害人,而当时他身边的那个女生,背影纤细瘦弱。 最后,便是到了第三重,就发生在刚才,她被撞到的瞬间,那一瞬扑面而来的生冷气息就是让她不期然间将脑海中的三重身影重叠,她知道猜测的比重太大,却仍是忍不住回头,拨开身后聚来的人群搜索起来! “…曼曼?” 裴钊不解叫了她一声。 下方人太多,她已是再也找不到那人踪迹。 一时间脑袋里翻天覆地,后知后觉黎曼曼终是想到了操场边的忽然倒塌的高架走路时寝室楼突然摔落的盆,还有很多很多,包括今天这一次,是有人想置她于死地?! 一个念头,带起心中无尽生寒! 动了动嘴黎曼曼刚要出声,忽然图书馆前广场上不知是谁高声而起—— “跳楼了,二军大有人挟持人质要跳楼啊!” 哗的一声,那一句落下,广场上人群呆愣两秒,潮水般朝着二军大方向涌去! 石阶上,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发生,黎曼曼彻底呆住,一抹诡异直觉,漫上心头! ------题外话------ 今天白太不给力,过渡一天,明天字数会多,还会揭露夏家兄妹的案子。所以因为白更新不给力拖了许久的猜梗游戏答案终于要公布啦,到时候白整理好名单公布打赏╭(╯3╰)╮ 此外关于昨天到今天的事,大家不用再担心,事情已经尘埃落定,白心情也并没有不好,事情已解决,至少在作者之间达成了共识,后面就坐等官方答复了。 关于另一件事白不予置评,那是对方要拿出证据的,我等着看就好。 很爱妖妖的那一句,一切的一切都会过去,没有人会比时间活的更久,时间会见证一切。 让大家一同经历了不好的事,白很抱歉,之后我们就都交给时间,回归日常就好。 爱你们大家,留言我起来回复,大家无需担心也不用去帮白证明什么,淡然处之很多时候才是最好的选择。群么一个! V195 永远在一起,哥哥 一个小时前。 二军大解剖楼三楼实验室,那是事故的开端! 如果早料到会有之后的发展,段章死也不会去逼迫夏宇,发了那样一条短信! 从人工湖呈尸,到网上“猫灵诅咒案”闹得沸沸扬扬,事态迅速恶化,也只是在这短短一周的时间里。 一周之间,还不足以将关注弱化,伴随着警方不遗余力的调查取证,校园公共论坛上的真相帖亦是造得越来越高,充斥着各种信息的楼层刺激着备考之余寻求放松的学生们的神经,诸多猜测,最终渐渐聚拢到唯一一个方向——对凶手身份的揣测上。 这一切,心无旁骛投身在工作中的人,一无所知。 这一切,对于所有生的希望都寄托在案件进展之上的人,每一条更新,都是灭顶之灾! 夏宇已经整整两夜没有阖过眼。 自从那一条爆出疑似凶手资料的消息出现以来,帖子里各种爆料接踵而至,这里头的消息有将近一半都是虚假的哗众取宠,还有一半是对周围自己讨厌之人的恶意诽谤,除了这些,剩下的跟帖,触目惊心! 那是一个名叫【锐利的解剖刀】的论坛会员,在昨天深夜悄然散步出来的信息。 一出现,就吸引了夏宇的全部注意力! 那是一个论坛新人,注册时间就在三天前,显然是就是为了发布这些消息而来,从第一条关于死猫案的帖子之后,此人以非人般的速度迅速上传了n条信息,条条都是爆炸新闻! 从一具野猫尸体被发现时间地点开始,此人以时间为轴,非常专业的罗列了每一只野猫的死亡时间和呈尸状态,方方面面详尽的爆料,勾起无数跟帖。 结合他的id,大家纷纷猜测此人应该是法医学系的,参与了之前案件的调查,如今看案子火了,也想来趁机火一把,只是不知道这样显然违规的操作警察为什么不管。 此后,一天一夜,转瞬即过。 等到猫尸分析完毕,那人终于开始详细介绍起第一个死亡男生郝海的基本情况,给出的信息甚至称得上是一份完美尸检报告,让夏宇彻底崩溃! 没有人能知道这样的内幕,除非是内部之人! 其实之前他就怀疑了,这样紧张的案子,办案压力这么大,为什么警察不管理网上的这个帖子,要让大家这样激烈的讨论来讨论去? 此时此刻,凭着夏宇即聪明又扭曲的脑袋,他终于想到了一个答案。 那就是极有可能警察早就已经怀疑上了他,却是苦于没有直接证据,于是雇了这么一人来散布消息,目的就是让要所有人都知道他,要让所有人都怀疑他,逼他现身! 这样一个念头,是多么的扭曲… 如今的夏宇,当真已经被迫害成了一个彻底的神经病! 他在他最在意的地方被击垮了,他失去了一样又一样最珍惜的东西!而如今,他即将失去美好前程,还有容身之地。 被这样伤害着,他的病已然不重要… 明天去穆医生心理诊所这个最后的救命稻草,也已经不再有用。 他已经,彻底毁了… … 这一日,周五,夜半九点。 静静坐在家中电脑前,夏宇哭得泪流满面。 人在绝望到极致的时候,将所有软弱发泄,剩下的,也许只有至深的悲痛,和毁灭这抛弃了他的世界的疯狂恨意! 电脑上,那充斥这各类消息的海洋中,【锐利的解剖刀】终于发出最后一条信息。 他用着轻松惬意的语气说,我知道,你们大家最在意的,是这个凶手到底是谁,他又是在哪里。 ——大家猜测的都没错,他是我们身边的一个人,敏感,多疑,脆弱到不堪一击,却偏偏自以为了不起,以为自己已经躲过了上帝的眼睛,却殊不知在所有人眼中,他只是个大傻逼! ——那么如今,那个人是不是也在看着这个帖子呢,他会不会猜得出我是谁?~ ——呵呵,既然为了博人眼球你杀人都敢,那么,你敢不敢来,挑战我看看?! 一句最后通牒一般的挑衅,加粗,大写,几乎占满屏幕的黑体字,跃入眼帘! 他是个杀手。 他已经杀过两个人! 就算那是他体内的从属人格做的也必定是经过他这双手这副身躯,况且他连那杀人的从属人格都能抑制,他才更强,他有什么不敢?! 夏宇是疯了! 死死凝视那行字,他颤颤巍巍站起来。 那双墨色眼底,光泽不在,唯有一片地狱般深邃的黑,那是欲吞噬一切的癫狂! 从厨房抽了把刀,他趁着夜色跑了出去。 在武陵警局技术部成员拼命破译论坛账号密码的时候,在懵懂不知的段章还为了案子加班加点的时候; 在所有刷着帖子的学生不痛不痒的恭维着爆料者的牛掰隐隐期待着大事发生的时候,夏宇出动了! 还好,他至少知道,去哪里砍死那个胆敢挑衅他的混蛋! —— “全体警备注意,全体警备注意,第二军医大学c栋解剖楼现已封闭,无关人员已经全部清离,a组突进,a组突进。” 一个小时后,开距十米的黄线将夜幕下的二军大解剖楼彻底隔离,黄线之内,赶赴现场的刑警正用对讲机传达部署,黄线之外,下了晚自习的学生们洪水一般涌入二军大,将解剖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周以来的论坛跟帖,最后的自杀式通牒,将一群半大的孩子钓鱼般勾起来,勾得热血沸腾! 站在解剖楼下,赶赴现场指挥的老赵望向前方熙攘人群深深皱眉,拿着手机转过身去。 “郁队,目前楼内情况,嫌疑人一名,系二军*医学系大三学生夏宇;人质一名,女,系同专业学生吴清莹。嫌疑人将人质挟持上了天台,据目击者称嫌疑人情绪激动,很可能挟持人质一同跳楼!。” 老赵的声音低沉而焦急,原本他们顶着舆论的压力没有关闭校园论坛就是剑走偏锋,结果现在爆料者ip没查到却先出了事,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很难看。 “此外楼里一共有两名伤员。一名是临床医学部导师,在楼道遇见嫌疑人盘问了一句,被刺伤腹部;另一名怀疑是嫌疑人袭击目标,系同专业博士生段章,被连捅数刀有生命危险,现已送往医院抢救!” 老赵快速向郁勇汇报了现场情况,得到几句指示挂断电话,投入到现场控制工作中。 不远处,乱哄哄的人群里,黎曼曼好不容易从后面一路挤到最前面,一眼看见最近处的老赵,高声叫起来。 “警察同志,那位刑侦队的警察同志!我叫黎曼曼,我是公安大犯罪心理学系的,我是安浔的同学我也是实习生,我有重要线索要说!” 黎曼曼嚷起来,一下吸引了老赵和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老赵回头,一眼看见一个脸红通通的小个子女孩挤在黄线边,双手死死拽着前方拦住她的刑警的胳膊,焦急皱着眉:“我没骗人,我真的有重要线索!” 黎曼曼提到了安浔。 她的神色紧张又坚定,并不像骗人。 老赵犹豫一秒:“放她进来。” 话落黎曼曼小鱼一般拉起黄线钻入了包围圈。 “我有线索,犯罪嫌疑人有两个人,一男一女,那个女人才是主犯,是她在网上披露了案件细节,目的是让那男人独自背下背黑锅!” 她边说大脑边飞快运作,停顿一秒:“或者换一个角度很可能那个女人才是真正的凶手,对,所以她才会知道所有细节!” 黎曼曼着急赶来,思绪还没理清说得有些凌乱。 对上老赵凝重而狐疑的神色,她还有很多话要说选不出重点,急着组织语言! 就在上周末,苏洛和安浔都跟了案子,黎曼曼很羡慕。 羡慕下黎曼曼自发把这次的“猫灵诅咒案”当成了一个研究课题,在复习备考之余认认真真分析资料,锻炼起自己的分析能力来。 她能利用的资源不少,有安浔透露的内幕还有论坛上各类信息,再加上她本身就是林爽受伤案的目击证人,深入研究之后其实整理出了不少有用线索。 只是这个案子复杂,她经验和脑力都还需要提升,思考了很多天都仍旧缺了那么临门一脚,无法把线索全部串联。 却是今天图书馆楼梯上那场差点害死她的事故,成了这破冰一脚! 追溯到案子最初,那一日她和林爽埋伏差点看清的那人,是个男人; 随后林爽追击,打伤他放跑了那个男人的,却是个女人。 之后郝海遇害,遇害前她见过他同一个女生在一起,没多久郝海就死了。 再然后是第二名受害人罗晓雯,她在晚上十点失踪遇害,这个时间段校区里还有人走动,如果真有人挟持她,很难不被发现! 结果罗晓雯却是死得悄无声息,对此黎曼曼大胆假设,要么凶手是熟人,要么凶手身份特殊,死者对她没有防备心; 这个年代的女生对谁防备心会弱?答案很明显,很可能对方也是女人! 综上,这个案子涉案的该是一对组合,今晚在图书馆楼梯撞她的人从身形和气息上都让她感觉恶寒又熟悉,这样的说法也许很玄乎,但是黎曼曼直觉那就是同一个人! 一个敢于在公开场合行凶的女人,会是个怎样的人? 一个会在帖子里大胆披露自己的同伴把人逼上绝路的女人,又会是怎样的个性?! 这样的想法让人不寒而栗,黎曼曼深深的感应到,相比此刻在前方楼顶穷途末路的那个,分明刚刚撞了她的另一个才更冷静更凶残也更聪明更有手段! 这样的人,才更有可能是主谋! 黎曼曼燃了! 她终于整理出一句总结来! “真正的凶手很有可能是楼顶上嫌疑人身边的人,关系密切,不是亲属就是情侣,她杀了人或者借刀杀人,而现在意欲让共犯背下黑锅!” 小小的姑娘,长着一张圆乎乎的娃娃脸,坚定不移说出这句话。 她脸侧甚至有一道擦伤,头发也乱糟糟的,眼底却是带着全然的自信,这抹自信老赵见过,同安浔常有的样子挺像。 身侧,隔离线外的人群中,裴钊控着受伤的手,有些狼狈也有些无奈的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小姑娘,片刻叹气弯了弯嘴角。 这丫头,这已经第二次了吧,他每次英雄救美之后为毛她都丢下他扭头就跑啊,他这是永远抱不得美人归的节奏?… 算了,她开心就好… 另一头,黎曼曼的确很开心,小眼神闪啊闪。 老赵正不知道怎么答复这个没有一点证据支撑的论断,下一刻身边断续听了大概的张弘严肃着脸走过来。 “赵哥,这个事说不定该查。刚刚资料处的同事来过电话了,夏宇的资料调出来了,孤儿,家就在大学城附近。” 张弘说着看了黎曼曼一眼:“夏宇有个亲妹妹,今年十八岁。” —— 彼时,当闹哄哄的人群包围在解剖楼下赶都赶不走的时候,顺着幽冷夜风盘旋而上,十几层高的楼顶天台,失控的夏宇用着非人般的蛮力死死扣着吴清莹的脖子,一把染血尖刀抵在她胸前,逼着她一同站在围栏边! 他本就是困兽之斗已经根本没有想过能活着出去,反正他已经捅死了段章这个胆敢鄙视他的小人,现在他要带着吴清莹一起死,有这个他曾近喜欢过的婊子为伴,他死也死得畅快! 想着,夏宇无声勾唇笑起来。 那抹笑容阴沉冰冷,笑着他甚至微微俯身,在前方所有刑警干探的注视下猥琐的在吴清莹脸上亲了一口! 冷硬的胡渣伴着口臭刺在吴清莹脸上,她惊恐万状泪如雨下。 她怎么可能想得到今晚她好端端的跟着师兄在实验室化验血样,结果夏宇就这样疯了一般冲进来,先是乱刀捅死了师兄,然后抓了她上了天台,他居然还说要她跟他一起死?她不要她不要! 年轻的女孩在风中瑟瑟发抖,却是连哭声都不敢发出来。 对面,富有经验的刑警们死死凝视着嫌疑犯夏宇的脸,他正游走失控和决绝之间,明明情绪脆弱得不堪一击却又像是已经下了决心,那是一双疯狂而坚定的眼,在场所有人都明白谈判已经不可能奏效,嫌疑人带着人质坠楼只是时间问题! 悄然间,特警队的狙击手已经藏匿暗处,将枪口对准了夏宇的要害。 那样的位置还有人质挡在身前,要一击将嫌疑人击毙还要保证人质不跟着一同坠落难度极大,狙击手神色凝重,手指轻轻扣上扳机,只等队长指示! 对面,夏宇幽幽抬起头来。 他拉着吴清莹又向后退了一步。 可怜的姑娘开始求饶,那声声如同蚊吟般的哭求夏宇越听越烦躁,指尖刀锋刚要更用力逼迫上吴清莹要他闭嘴的下一秒,微风带起吴清莹的长发,黑影掠过眼前的时候,他不期然间一偏头,竟是在不远处的水箱后,瞥见一抹幽幽白影! 夏宇铜扣骤然紧缩! 心惊的下一秒,他恍然认出来,那人竟是夏晴! 她怎么上来了?! 她… 他有几日,没有见过她了?… 夏宇失神的时候,如同鬼魅般站在阴影处的夏晴忽然勾唇,冷冷笑起来。 那一刻,夏宇甚至不确定自己是真的看到了夏晴,还是那仅仅只是他临死前看到了一个幻影… 下一秒,却是当那虚幻一般冰冷的笑容入眼,忽然一股锐痛电流般窜过他的四肢百骸,夏宇打了个寒颤,脑中数个破碎片段涌现出来,深深刺痛了他的神经! 他原以为那只是一个梦境… 梦中他重回人工湖畔,被人追击不甚落水,那是一个噩梦,他梦中出现的夏晴有着最冰冷的笑容,提着一条鱼用力塞进了他嘴里! 却是,此刻脑中的片段,没有人工湖,也没有追兵,他不在水里,他在床上… 那是他的家他的房间,刺眼的灯光将视线所及之处照得如同白昼! 他头好疼,跟现在一样疼! 他睁着酸痛的眼偏过头,很久很久,终于看清,他身侧地板上躺着一个女人,白的,像是没有鳞的鱼一样… 那女人瞪着眼,张着嘴,身下垫着塑胶布,身上,坐着一个人! 娇小的人影,有着纤细的手臂,不知从哪里提起一条鱼来,轻轻的,轻轻的,放到身下女人的嘴里,那动作轻柔的就像怕弄疼了她,下一秒她松手,却是随即握拳狠狠一贯,直接把整只拳头都塞入了女人嘴里,把死鱼狠狠掼了下去! 那是梦,更恐怖的梦! 绝对! 梦中那挥着拳头在血水中不住冷笑的娇小身影,那不是他的妹妹夏晴! 绝对! 脑海之中伤痛纠缠而过,夏宇却是不知自己再次望上那鬼魅白影的方向,眼神已是带起极致恐惧! 他慌乱一秒,夏晴忽然扬手,砰——! 她做了个开枪的动作。 夜空中却是真真实实响起了枪声! 面对莫名失神的嫌疑犯暗处的狙击手毫不迟疑扣下了扳机,子弹一枪打中夏宇的头,“啊!——”吴清莹发出一声尖叫猛然朝前一扑! 她身后,狰狞的绝望的终是在最后一刻才察觉出终极秘密的夏宇,瞪圆着眼,瞪圆着不甘的眼,枯叶一般后翻,从围栏边摔了下去! “哎呀跳下来了!” 不知是谁,凄厉一声惨叫划破夜空! 这本不该是人看的东西,谁叫这群好事的非要挤在这里赶也赶不走?! ——嘣! 伴随一声极重的闷响,夏宇落地摔成一团肉泥。 纷乱人群,血溅数米! 天边呐,一弯幽幽弦月鉴证一切,笑成,一道冰冷的弧。 —— 同一时刻,同样冷笑着的月下,山林深处当月光映上利斧寒光,苏洛忽然抽身上前一步,稳稳挡在了唐少辰身前。 “你…!” “教授您先走。” 苏洛开口,是从未有过的淡然。 唐少辰呆愣一秒,死死皱眉。 “苏洛!” “我们之前不是商量过的么,您先走。”她头也不回,言简意赅。 可那哪是什么商量他根本就没同意!不,他是根本就没当一回事且绝对不可能答应! “要走一起走!”唐少辰脱口而出。 多么严谨的刻板的我们冰山大教授啊,他何时说过这样不加思考感情用事的话! 苏洛沉默。 对面的落乌咧开嘴,呲着一口明晃晃的白牙,笑起来。 苏洛个头挺高,苏洛男孩子气,苏洛武力值似乎很不错,这样的苏洛,却到底仍旧是个女孩子,她甚至挡不住落乌阴冷的目光。 只是这样的她,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坚韧力,依旧断然横在前方! 唐少辰伸手差一点就拽上她的胳膊。 苏洛忽然又开了口:“教授,别傻了,走什么走,此刻当然唯有一战。” 她语气淡淡:“我体力好,迎敌,你脑子好,重新想办法。这时候优势当然要最大化,游戏里都是这么打的,不会错。” 她随意说着这样的话,有些奇异。 奇异的,带着叫人安定的力量! 唐少辰微微失神。 落乌笑得嗤之以鼻。 下一秒却是再也不给两人展露多余情绪的机会,苏洛冷着脸,忽然飞起一脚狠狠拽在身侧固定石墩的原木上,那一脚极狠,一脚将整个原木踹断,苏洛扬手把木棍从半腰掰断的时候,落乌的笑顷刻尽敛! 他眸色深了深。 这一刻,轮到苏洛笑了。 冰冷月色下,她掂着木棍空中一个翻飞握入掌心,再抬眼时,笑容中带起一抹幽幽血性! 呵。 苏洛冷哼一声。 落乌怒了,一瞬扬起斧头大喝一声冲了过来! 木棍空中一挥带起劲风,苏洛沉着打量落乌的动作,他武器好,戾气重,却是身形较钝不够灵活,不难对付! 脑中分析过后苏洛一个急速暴起,勇敢迎了上去! 这是苏洛第一次实战,对方是一个至少想砍残她的人,她不是不怕。 那一刻就像全身的血都冲到了脑门上,她心里更多的,却是活下去的坚定念想! 活着回去临江,活着回家,家里还有爸妈和姐姐,那里还有小浔曼曼两个哥哥在等着她,她怎么可以死在这种荒唐的地方! 她要活着回去,带着大冰山一起回去! 那一瞬,眸色深凝! 爆发,位移,凌空而起的膝击,只在瞬息之间! 苏洛在落乌急速攻到眼前的时候一下跳了起来,她身体灵活平衡力也好,一脚稳稳踩上落乌持斧的手臂再次借力,高高跃起的时候屈起腿来,膝盖狠狠撞在落乌的下巴上,一击,凌厉漂亮! 踢过之后苏洛转身回旋,落地稳稳站住,回眸盯着落乌被踢得措手不及踉跄几步,止步之时嘴角已是渗血来! 她心跳得很快,又激动又紧张,按耐心头情绪苏洛死死咬牙,观察到破绽后再次攻去,这一次她扬起手中木棍,用力打在了落乌持斧的手腕上! 苏洛很聪明。 虽然她没有一点对敌的经验,却自发想到了要先削弱对方战斗力! 落乌没想到苏洛不打要害打手腕,触不及防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手腕处顿时传来惊人痛楚! 一个女人力气居然那么大! 落乌疼得一身冷汗! 他心知手腕一定骨裂了,立刻将斧头换到左手,武器虽然还在,却已是先机尽失! 不远处,控制着自己,唐少辰死死咬牙盯着前方两人! 他惊叹苏洛的冷静也担心她会出事,落乌也许实力不及她却显然更加老奸巨猾,左手持斧,他瞪着一双三白眼冷冷望来,月光下如同一只受伤后更加嗜血的饿狼,眼底透出幽幽寒光! 唐少辰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绪,一瞬心跳都几乎停滞! 苏洛紧了紧握着木棍的掌心,这样的时候一定不能慌,必须相信自己! 想着的下一秒落乌扬起斧头再次冲了上来,这一次他先发制人,一个横劈朝着苏洛的腰腹砍了过来! 苏洛警觉,立马后退一步弯腰躲避。 这样的攻击显然不可能只有一次,苏洛想到横劈之后最顺手的反手连击,先一步做好准备侧身用木棍抵挡! 当那闪动寒光的利刃逼到眼前,她已是做好了抗击准备,下一秒却是光影眼前一闪而过,利斧带起劲风都掀起她的刘海了,攻击却是没来,虚晃一枪,落乌竟是在最后一刻抽身,转身朝着悬崖跑去! 苏洛呆愣,下一秒才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却已是来不及! 高高扬起手中斧头,那一刻落乌发出狂乱的笑,狠狠一斧头砍在固顶悬桥的石墩之上! 一击,那绑缚在石墩上手臂半粗的铁链迸发火星,竟是瞬间开裂! 那是设计好的机关,断桥专用! 紧接着远方山谷深处传来极其诡异的一声巨响,甚至像是隐匿山林的巨怪发出的狰狞吼声,伴随阵阵轰鸣那整座悬桥不堪重负扯断铁链轰然而下,整个坠下了山谷深渊! 便是断去山寨同外界所有的联系,他们誓死也要把人留下来,这就是落乌的决心! 苏洛呆了,唐少辰也呆了,眼睁睁的看着唯一的希望堕入深渊,苏洛的一颗心都像是伴随着那阵轰鸣坠入谷底,桥没了怎么办,过不去了… 之后他们会不会连那驴走的山道都炸了,城哥他们永远都来不了了?… 苏洛在绝望中失神。 却是下一秒,在她因为愣神最不设防的瞬间身后林中忽然传来弓弦崩裂的声响,一道锐意寒光划破长空凛冽而来,她回神察觉之时已经无从躲避! 那一刻,前所未有的慌乱填满身心,就像之前所有的坚定都瓦解,苏洛眼眶一阵酸疼! 却是在最危机之时,身侧忽然一个坠力压下扣着她的肩膀把她死死按到了地上! 倒地瞬间,苏洛真切察觉到前一刻冰凉的锐气自耳边擦过甚至微微划破了她的皮肤,下一刻她已经被压倒后迅速提起,唐少辰低沉的气息就在她耳畔! “走!” 他沉沉吼出一句,声线里含着一抹微不可查的紧绷! 话落他一把把她提起来转身就跑,身后第二第三支箭追击而来,先后深深钉入树干,不知是幸还是不辛他们逃入漆黑树林,躲过了箭伤,却似乎迎来了,一场玩命追击! 天边,冷月如勾。 远远的伴随那一声雷鸣般的巨响,山林中鸟兽震动,惊飞一片寒鸦! 行走山间,远远听到动静,义信全员停下脚步,霍城偏头望上天边那一群飞鸟盘旋落下,青黑一双墨瞳,带起幽冷寒光。 —— 那一夜,姐妹三人,各自为战。 临近午夜的时候,坐在武陵区警局幽深走廊里,刚刚录好口供出来的黎曼曼翻出手机,找到安浔和苏洛的号码,各发了一条短信。 今晚出事了,她们都不在,她突然好寂寞。 那包含思念同惊心动魄的短信传递出去,却是最终没能抵达惦念的人手里,彼时安浔也已经深入群山,收不到信号了。 跟随霍城,带领一干义信成员翻山越岭,他们最终被一道幽深断崖阻碍,再也无法前进。 站在悬崖边,安浔低头望下,那垂直而下的悬崖峭壁上贴着一座断桥,看来这就是刚才那声巨响的成因了。 一道跨不过去的悬崖,刚刚被人砍断的桥,安浔抬头望上霍城的脸,从他淡漠的神色中辨认出同样的判断来。 有这座断桥在,至少前一刻,苏洛必定还活着。 她就那悬崖彼岸! 而他们现在要做的,便是以最快的速度,翻过这万丈深渊! —— 这一晚,惊心动魄,最终苏洛同安浔都没有回去。 万水千山那头,那短信的最后孤单的黎曼曼写到,案子终于有了新进展,却让嫌疑人逃脱了… 夏宇已死。 案子的最新嫌疑人,是夏晴。 当所有的证据直指而来,武陵区警局几乎出动全部警力翻遍大学城角角落落,人却像是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晴到底在哪里? 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也许便只有天边那一轮月。 无声洒落晶莹,无形洞察一切,当月色下穿着一身白裙的姑娘柔柔笑着俯身,牵起地上惶恐不安的男人,便是连月亮都不忍再看下去,隐匿到了深深云层后。 这世上,总有些事发生得匪夷所思。 当中年乞丐跟着柔美娇小的女孩一步步离开,脸上带着最困惑,也最喜从天降的神情。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他甚至根本不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会来搭理他,他只知道当她笑着开口要他跟她一起走的时候,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心里怀着的,是有些胆怯也有些猥琐的,念头。 他们穿过一条小巷,在巷子尽头女孩打开一扇漆黑的门,沿着长长的阶梯,一路走了下去。 他们就像是一路走到了地底。 很久很久楼梯才走到尽头,那里又是一扇门,打开之后,门后是竟是一个小小房间,里头有些凌乱,女孩笑着,转过身来。 之后乞丐诚惶诚恐**过的事,真的发生了。 当被女孩一下扑倒在纸堆同破布铺成的床上胡乱脱着衣服的时候,乞丐惶恐得甚至手都不知该怎么放… 这个女孩很可能是个神经病。 也可能是磕了药,神智不清。 只是无论如何这样的好事都没人拒绝得了,他很快就沉浸到了如梦般的快感中,再难自拔! 上方的女孩,很兴奋! 她没有脱掉那白裙子,如今相比校服,她似乎更加喜欢了这身装扮。 脸上带着笑,夏晴低头,一双墨色眸子微微迷醉,含着的,是兴奋到嗜血的光! 今晚是个值得庆祝的好日子,她实在实在,特别高兴! 高兴得不能自已,甚至激动到不知如何是好,她好想高歌一曲,好想手舞足蹈,好想疯疯癫癫的闹一场——当然她心里很清楚,她最喜欢也唯一能发泄出所有热情的,只有此刻正在做着的这件事! 开心或不开心的时候,她常常这样。 穆医生说过,有情绪的时候就该发泄出来,压抑本性,最不利于健康。 说的真好! 所以她一直努力贯彻! 嘴角带上更加肆意的笑,她玩得愈嗨,今天状态真好,似乎很快就能抵达终点! 想着,她更高的扬起身子来,斜睨上乞丐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她很爱这样的表情,更加卖力加油,努力时,伸手轻轻探入身侧纸堆里。 直至那最后一刻来临,乞丐狰狞着脸一声闷哼,那最美妙的一刻夏晴直起身子手臂一带,刺啦一声,有什么浓浓的腥臭的液体,瞬间喷溅而出! 那是血。 黑红色的血! 溅了她一身! 乞丐瞪圆了眼,一张嘴张张合合,脸上还带着兴奋的潮红和全然的难以置信,那矛盾的表情,却是永远定格在了喉管撕裂的瞬间! 手持利刃,浑身是血,低头望上乞丐的脸,微微颤抖着,夏晴缓缓轻吟,翻越极致! … 那此后的时间,夏晴冷静梳洗,换了身衣服。 这整个过程中乞丐流干了一身的血,尸体冰冷僵直。 她没在意,收拾好自己,直接在房间里找了个干净舒服的位置,躺下,就这样睡了过去。 幽冥一般的地底空间,一场谋杀,诡异开始,惊恐终结。 长着天使脸孔的恶魔,缓缓进入梦乡。 她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直至重新苏醒过来,夏晴起身环顾四周,随后来到尸体前,伸手把人扛了起来。 那乞丐足足高了她一个头,却是谁能想到,扛着这样一具僵直后更加沉重的尸体,娇小的夏晴却是步履平稳,几步就走到了房间角落里。 她放下尸体,移开角落的杂物,将墙上方形木板移开,露出内里一个幽深隧道来。 整个过程中她手脚麻利,举手投足间幽幽带着一股女孩身上不常见的硬直干练。 最后,夏晴回头,耐心在自己身上和尸体身上绑上绳索,俯身带着尸体爬入了隧道。 整个过程,她表现得无比熟练。 同之前抽刀杀人一气呵成的那个她,一样。 … 如果你有一个挚爱的人,你希望能和他或她,维持怎样的关系? 如果你的愿望是和挚爱之人天天在一起,无时无刻无论何地都永不分离,那么也许有一种病,将会成为你一生中最美妙,亦最痛苦的甜蜜。 隔日,当清晨轻柔的晨曦穿透落地玻璃打在整洁雪白的地毯上,负手立于窗前的男人,便在思考着这个新颖命题。 “怎么了,不太开心?” 身后传来的隐隐动静他没听见,直至一道轻柔女声打断思绪,男人回头,对上身后女孩青黑的一双眼。 他顿了顿,勾唇笑起来:“当然不开心,好端端的一个试验品看来是又收不回来了,亏我才刚刚有了点进展。” 男人很少说这样的话,直白表达不满,对面,容色秀美的女孩指尖轻轻拂过轮椅扶手,听见这一句,笑起来。 “那不也没办法么,你知道我这里,对方的愿望大过一切。就像我当初许诺实现你的愿望一样,小丫头的愿望,我当然必须满足。” 轮椅上女孩话落,男人不在言语。 提出一个心愿,用完成任务来换,这是规矩,无法撼动。 男人不再争辩,而是偏头再次望向了窗外,临江市区,清晨的阳光照上写字楼玻璃外墙,带起叫人炫目的光,一片光晕中,男人淡淡开口。 “其实我刚刚是在想,从这次的案例中能的到什么?例如,当一个主人格可以完美驾驭一个从属人格的时候,这样的关系是否能长久?又是靠着什么,来维系这段关系?” 这是实验总结的阶段了,其实他心里应该也早已有了答案不是么~ 轮椅上的女孩浅浅笑起来:“维系的东西么,我想也许大概…是爱?” “是么,是爱么?” 是啊,是爱啊… 如果是爱,那也许便是这个世上最感人也最悲伤的关联了,只因那距离,是永远的密不可分,亦是永远的,不得相见! 晨光下,书桌上,摊着一本男人刚刚正在翻阅的病例。 【患者姓名】:夏晴 【病龄】:十至十一年 【就诊期】:一年 【确诊病症】:双重人格分裂综合症 【病状】: 1。主人格长期从事援助交际,抑制力,无。 2。主人格长期诱拐并杀害性 爱对象,获取快感。抑制力,弱。 3。从属人格在命案发生后辅助掩盖罪行,包括处理尸体,收拾现场,抹杀一切痕迹。执行力,强。 【病因】:五岁时遭遇监护人侵犯,无人依靠的困境下滋生出从属人格,用以自我保护。 … 【从属人格身份】:… … 白纸黑字,阳光下透出森然寒意的时候,地底不知时光流转的空间里,熟睡一夜的夏晴,再次醒来。 纸堆上的尸体,不见了。 房间里所有的血迹,不见了。 她又换上了一身新衣服,清清爽爽,便是发梢都带着沐浴过后香香的味道,她笑起来。 笑着,她一步步走到了房间角落的镜子前。 那镜子光洁明亮,是这个房间最新最好的一样东西,她站在镜子前,微微低头,细细打量着自己,从头到尾,一寸一寸,精心看过。 她很高兴。 她最爱的哥哥,再一次,好好的守护了她。 而她,她这次也做得很好,她终于下手了,彻底摆脱了那个占着哥哥的名号,名叫夏宇的窝囊废! 从此,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人跟哥哥抢她了~ 她会是哥哥唯一最爱的宝贝,哥哥也会是她唯一珍惜的哥哥,他们是彼此这个世上最亲的唯一的亲人,就像她说过的,无论如何都信任彼此,守护彼此,最爱,彼此! 想着,柔柔笑着的姑娘终是伸手,轻轻搂上了身前那明亮的镜子,神色幸福得,像是投入到最爱之人的怀抱。 这是黎曼曼抓住了嫌疑人身份却是猜不出的真相; 这是夏宇被耍得团团转在最后时刻才恍然察觉的秘密… 夏晴的秘密。 多重人格分裂症? 呵呵。 这样的病症,往往伴随则极大的心理创伤,又岂会是那懦弱的卑微的只会逃避现实的夏宇得得了的? 连自己亲妹妹被猥亵的伤痛都能懦弱到遗忘的人渣,他经历过什么?竟还敢自称受过伤害获得悲哀,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所以,真正拥有第二人格的,是她,夏晴。 她的第二人格,是他,她的,哥哥。 她最爱的最好的,一直活在她身体里永远守护着她的哥哥啊,她是多么爱他,也多么伤心,她这一世永远永远,都不能亲眼看见他的样子。 想到这里,幸福的姑娘,甜蜜中带着伤,把清秀的小脸轻轻贴在镜面上。 “哥哥啊…” 她用着她最美好的声音:“哥哥,我们在一起,我们永远,不分离。” ------题外话------ 今天晚了抱歉,这一章宗旨管饱嘿嘿╭(╯3╰)╮ 所以夏家兄妹案子出来啦,妹妹是变态,人格分裂症是她,她从头到尾表白示爱的都是她的从属人格,彻头彻尾设计陷害的都是现实中夏宇。 人格分裂症患者一般不就医是很难得知第二个人格的存在和身份的,所以是夏晴才是穆云初真正的病人,她一年前就医,知道了第二人格是她要的哥哥之后,为了给哥哥唯一的爱再也容不下夏宇,投入轮椅女孩门下,从杀猫案开始设计,一步步弄死了被她遗弃的另一个哥哥,这就是案子真相~ V196 死亡之兆 这一夜,动荡不安。 此后整个大学城因二军大跳楼案沸腾,当时现场警员太少无法控制,许多人亲眼目睹了夏宇坠落的整个过程,甚至录了像! 这样的局面称得上办案事故,带给整个武陵警局巨大压力。 随后好事者将视频上传网路,坚持运营至今的校园论坛在事故发生一小时后终于关闭,彼时通过其他渠道,跳楼视频和各种消息早已传了出去。 笼罩整个临江大学城一个多月的阴影,这一夜似终是散去… 所有人都又怕又惊,陷入躁动不安! 这不眠一夜,熄了灯之后多少人床铺上都亮着手机屏,大家满脸兴奋拇指翻飞。 ——那杀猫变态死了,杀了两个人的凶手今天终于死了! ——凶手的死亡说不定还是因为猫灵诅咒,他不是个好东西,所以是那些猫灵附在了他身上让他杀了人,再不堪重负自杀! 所有人都做着“有理有据”的猜测,大半夜的,黎曼曼手机屏上的班级公共群一直在闪,她睡不着。 今晚是苏洛离开的第六天,结果直到熄灯,却是连安浔都没有回来。 黎曼曼一个人被落在了寝室,发出去的短信全部有去无回… 心里堵着不太好的预感,她总觉得要出大事,莫名焦躁到后半夜,又是想起裴钊来。 他在楼梯上拽了她一把,结果差点跟着她一起滚下去!当时多危险,他似乎还受了伤… 结果却是在她录口供的时候他就走了,甚至没能当面道别,只是发了条短信说他有事要先走,没说理由,也没说什么时候再联系… 黎曼曼很累,疲倦的感觉是从心底里溢出来的,她盯着屏幕已经太久了,看来今晚谁也不会再回复。 她叹气放下手机,阖上眼睛,只希望苏洛只是太忙安浔正在甜蜜约会,谁也不要有事。 —— 同一时刻,那山区密林,月上中天。 黎曼曼怀着满腹心事渐渐沉入梦乡的时候,天边厚密的云层随风聚拢而来,带来隐隐诡秘气息。 今晚的山寨很安静。 大多人都出去了,寨子里火把静静燃烧,将中心塔楼重重包围。 塔楼顶部,四面镂空的房间内,炉火映上前方两个女孩挂着泪痕的脸。 两人已经跪了很久,眼泪都哭干了,在风中瑟瑟发抖。 炉火里木炭发出噼啪声响,被凉风带起的火舌轻轻舔过潮湿空气,同黑色纱幔一起飘舞。 天边冷月半弯,下弦之期已至,仪式,就在明晚! 纱幔后方,年老的黑衣女人垂头坐在蒲团上,脸上皮肉耷拉着,驼背佝偻。 那借由火光投射到立柱上的影子,头大如斗,诡异狰狞。 之前唐少辰所有的猜测都没有错,这里并不是什么侗族自治区,山寨里的生活的,也不是侗族人民。 这片山林,在当地的土话中被称作老山,这密林中的一族,被称作老山族,靠山而生与世隔绝,是等同于神话中禁忌般的存在。 老山一族,信奉邪神。 以黑鸦为灵物,无论男女老少,自九岁起,浑身刺满神图腾,成为神明忠心信徒。 在这族群里,没有族长却尊卑森严,最高位的统治者是大巫师,能倾听神的旨意,传达信徒的声音,是全族精神领袖。 这一任的巫师大人,已经年过九旬。老得如同残风里一块腐朽枯木,活不了太久了。 三年前,巫师大人接到神的旨意,要求她选出新一任继承人。 得到神旨之后,同年七月,当下弦之期来临之时,巫师大人召集了全族七—十三岁的孩子,举行过洗礼仪式后,把七名孩童送入了山林。 没有人知道这老山族到底存在了多久。 也没有人知道这一宗族是如何开始遵循了这样一套法则,用这般令人发指的方式,拣选神的使者! 每一任继任的大巫师,都是天选。 怀着虔诚的心,老山族族人将适龄孩童送往山中,圈在指定区域内,度过整整九天九夜。 九天里,他们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地方可以供他们安全休息,也没有武器,可以对抗前来觅食的猛兽! 如此惨绝人寰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安排,却从未有人质疑。 几百甚至可能千年的时光轮回中,每百年便会轮上一两次的天选,奇迹般的,次次都会有幸存者。 九日之后,当老山族人进山,便将新一任巫师大人寻回,拥上至尊王位! 这是踏着血泪一步步得来的尊荣,喧嚣,哭泣,皮肉撕裂的痛楚,和漫天血的味道,仿似如今都历历在目,犹然在耳… 也不知过了多久,如磐石一般沉寂在纱幔后光影间的巫师大人,终是缓缓睁开眼来。 那双眼里,浑浊不堪。 漆黑的眸子,一派空洞漠然,她微微抬眼,盯上了前方跳跃的炉火。 时至今日,她都永远无法忘记三年前那次天选… 那是她几十年统治生涯中最大的失败,是将全族逼上死路的神之震怒! 那一日,九天期至,她怀着激动虔诚的心,穿戴节日盛装,带领全族前往圣地迎接新一任巫师大人,见到的,却是一地**残骸… 九天里,她遵循古制选出的七名候选人,竟是,全部都死了… ,全部都死了… 圣地里,到处都是鲜血,已经凝固发黑。 辨不清身份的尸体残躯散落在圣地各个角落,上头密密麻麻覆盖着上百只神鸦,正疯狂噬咬吞食着使者残骸! 那血腥一幕,吓坏了所有人! 其中最惊恐最难以置信的便是那巫师大人,神鸦乃是他们一族供奉的灵物,甚至等同于神明的象征,它们怎么可能吞噬他们送出的使者?! 手脚一片冰凉之中她无意识抖动了手中权杖,铜铃声响,大片神鸦像得到了指示一般突然惊起,鸣叫着飞上长空,一瞬间如同在天地间织起了一整片厚密乌云将烈日都遮掩,那一刻她突然感受到了,那是神明的启示,他们的神明,降下了天罚! 之后的三年间,她的猜测,一次次得到了验证。 先是最初那一年,她抱着侥幸心里,送出了当年刚刚年满七岁的两个孩子再度举办天选,却依旧失败了… 再之后的两年,事态进一步恶化,寨子里的女人开始难产,很多孩子在怀孕期间就掉了,其余生下来的不是外表有瑕疵就是心智不全,根本无法献祭神明!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整个族群陷入恐慌! 现任的巫师大人已经快不行了,再不想出对策,待到巫师大人逝去,他们将彻底被神明遗弃! 这样的绝望,终是在这第三个年头,当巫师大人身体愈发衰弱的这年夏天,出现了转机。 那源自巫师大人的一个梦境。 那个梦境里,是九年前她举行的一场神祭仪式。 当年山林久旱无雨,寨子闹饥荒后爆发瘟疫,她得到神明启示,献出了三名被神选中的十八岁少女,进行了祭祀。 然而梦中,神明却用着最冰冷残酷的声音嘲讽她送错了人,那三名少女里有一人,是顶替的假货! 神明真正想要的人,当年逃离了山寨,如今已被尘世玷污… 是的,当年本该死在祭祀仪式却利用替死鬼逃脱升天的的少女,便是戚美瑜! 所以她才不敢表明真正的身份! 所以她近十年的时间里都没有踏足过河州! 直至她渐渐在宁静的生活中放下了警惕,被她远远丢在了山野中的族人啊,却是咬牙含着血恨,为了寻她而来! 因为她一人的背弃,如今全族面临灭顶之灾! 她必须付出血的代价,当年那被玷污的神祭,必须重新完成! 幽冷夜风之中,老巫师终是抬起头来。 炉火边跪着的两个女人,一个谢安琪一个翎琅,两人同时吓得一抖,低下了头去! 是谢安琪害了唐少辰和苏洛。 两周前她跟随戚美瑜拍摄宣传片,在停车场遭遇绑架,他们当着她的面当场杀了一同被绑来的司机,她当即吓得崩溃,此后对大巫师说的话言听计从,骗来了唐少辰和苏洛… 以一命,换一命…这是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却是遭遇这样的厄运,在生命受到危险的现在她满心都是这样的念头,她隐隐已经察觉到了异样,也许她同样也被唐少辰骗了,他根本不喜欢她也不是为了她留下,他是故意带着苏洛一起摔下去的! 谢安琪面如死灰。 身侧的翎琅,脸色亦是惨白如纸… 其实在之前的几日里,她对苏洛,一直怀着愧疚之心… 只因她们两人,都是神祭的备选! 她们同年同月同日生,同样是处子之身,唯有的不同,是灵魂的差异。 这一点她不懂,唯一知道的,是苏洛是天神属意的第一人选,而她,是第二个。 所以她比她更合适。 而她,不想死! 多日来,怀着愧疚也带着更深层的目的,她接近苏洛,对她百般友好,只为了让她能依照巫师大人的要求愉悦又健康的活到仪式当晚,好好献给神明,那么,她就能活下去了。 怀着这样的心情,翎琅来到了苏洛身边,为了自己也为了整个山寨的未来而努力。 她之前并非丝毫不含真心,如今苏洛丢了,不知还能否找回,心脏一瞬因恐惧揪紧之后翎琅再也顾不得什么情谊了,只求今晚落乌同李叔他们一定要把人抓到啊! 这些,所有的怨念与恐惧,似在今晚死寂般的空气里,凝成更多的污浊。 静静坐在暗处,年老的巫师瞪着一双昏黄的眼,死死盯着身前炉上跳跃的金光,那片纯净的金色中,却隐隐现出越来越清晰的漆黑影子,那是死亡之兆!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这是神明再次降下的考验,在这非生即死的时刻,再次考验他们的忠诚?! 关乎整个族群命运的仪式,绝对不容有失! 黑沉的眸子里聚起金光的下一秒,暗哑的,如同咒语般的低喃从老巫师体内溢了出来,伴着幽冷夜风,传了出去。 塔楼之下,怀抱畸形的孩子,眸光呆愣的女人在风中抬起头来。 之天边,大片黑云从远方而来,缓缓在山寨上空盘踞,直至遮住了天心明月,整篇山林,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V197 厄运降临! 这世上,大多人不信鬼神。 却是这世上总有些事物超脱在所有人能理解的范畴之外,叫人心生恶寒! 随着天边大片乌云遮蔽月光,前方山林越跑越黑。 苏洛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唐少辰身后,喘着粗气。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因为刚才的对抗,虎口和手臂到现在都又疼又麻。 但是她最难受还是心里,眼睁睁的看着唯一的出路消失在眼前,那一瞬间她懵了也像突然失去了全部希望一样,没有桥他们出不去,城哥他们也不可能过来了是不是?! 苏洛眼眶忽然一疼,酸酸的就像要落下眼泪来… 身后很近的地方,追击的声响一直甩不开,对方为了抓住他们不惜连桥都毁了,除了现实的打击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压力,他们是破釜沉舟死也要把他们抓回去! 她已经看不清路了,被抓住是迟早的事。 心里压抑着太多的情绪,平时再坚强再大大咧咧苏洛到底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一直过着平顺无忧的生活刚刚能去挑战都已经很了不起,此刻难受极了她偷偷掉了几颗眼泪,突然心里就冒出个念头来。 “我不想跑了…” 她低喃了一句。 前方唐少辰不知听没听到,他没回头,步子似乎还保持着一贯的平稳,细听却能辨别出呼吸间的急促同紧绷; 他死死掐得她的手腕疼死了,苏洛忽然狠狠甩手:“我说我不跑了!” 唐少辰被一下挥开,皱眉回头的时候甚至看不清苏洛的脸。 在这样的时候闹脾气怎么看都是最没水准的时机但是她真的很惊慌,她不知道就凭他们两个怎么可能跑得出去?! “反正出不去了,还跑什么!”苏洛大声嚷。 前方的阴影里,她隐约只能看见唐少辰一小块眼白。 那只是一小点灰白色的影子,隐没在阴影里完全看不出平常的严肃睿智,她以为唐少辰一定会吼她,结果他没有。 他忽然开口,说苏洛,这才是人生真正的样子。 那一句很淡很淡,除了气息微微不稳之外听不出半分慌张,那甚至比平时还要冷漠的声线里,苏洛愣住。 唐少辰走近一步。 “这就是我们在的世界,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在哪里在谁的身上,会发生怎样的事。” 就在今晚之前,山寨在苏洛眼中还只是一个普通简陋的小地方,有些野区,也有淳朴的姑娘,像是个让喜欢安宁生活的人喜欢的地方。 却也是在今晚之前,生活在大城市在正常环境中长大的苏洛,她又怎么能体会有这样一个地方生活着这样一群人,或水深火热却不自知,或想要逃离命运,却得不到… 唐少辰的眼,在黑暗中像是透着幽光。 “所以能这样来上一课也好,记得我让你写的检讨么,就是让你改一改对着案子挑三拣四盼着大案兴高采烈的样子。” 今次他们来,从办案人员沦为受害人,体会了之前所不知的挣扎绝望! 今次,他们虽是受害人却也同罪犯有过深入接触,看过他们平日宁静的生活,就更该能体会背负这一切的痛苦! “今晚的感受,你全部记住,然后记得你以后所有的骄傲荣誉和成就感,都不该建立在别人的苦难上。” 那一句,字字句句,他非挑在最危急的时候来说,苏洛又急又愣! 只是她到底是听进去了,记起了翎琅说出那句“只有生活在这里的人才知道好不好”时,眼底的悲伤; 同时也明白了每次对着她没心没肺的言论时,冰山总是冷淡又无奈的态度… …只是记住有什么用?! 她都要死了他还来给她上课简直是…! 唐少辰忽然一步靠近:“学会了就回去好好检讨。” 他的声音很沉,一句出口用力拽上她的胳膊往怀里一带! 两人距离瞬间拉近苏洛吓了一跳,陌生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的时候,黑暗中明晃晃的火把已经近在眼前,她恍惚着,却只能感觉到,那清冽低沉的声线,充盈脑海! 他说,我说过会带你一起走,就一定能一起走,除此之外我不接受其他任何结果。 话落她手臂被丝丝扣紧! “用力,跳!” 一句,出口的时候已经被耳边巨大的轰鸣声湮没! 苏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自己被唐少辰拽着腾空跃起,再狠狠往下一坠! 只是这坠落却比预想恐怖太多,就在他们落地的瞬间脚下的土地竟是忽然崩裂,一瞬形成一个几米宽的巨大深坑,他们避无可避,瞬间跌落进了地狱深渊般的巨坑里! —— 同一时刻,驻足在断桥山崖前,安浔陪在霍城身边静静等了一会儿,感觉到身后一股强烈的气息,无声而急速的跟了上来。 这山中之路不好走,从进入密林直至到达这处断崖,他们走了近四个小时。 却是从另一个角度看,从霍城给顾三下达指令到人跟上来,也仅仅,只过了四小时而已。 如同暗夜中的细沙一般,这群人其实在更早的时候已经到了,散落在这整片山岭,利用特殊的信号传递方式引导了他们的方向,使得他们能在最短的时间通过最近的距离到达事先探查到的目的地; 而如今阻碍出现 而如今阻碍出现在了必经之路上,这群人终于跟了上来,鬼魅一般,出现在了他们后方! 山间幽冷的风中,安浔浅浅弯了弯嘴角笑了。 今晚她终于知道Vincent动不了霍城的原因了,也完全清楚了藤本健司死也要把女儿塞给他的目的… 稍稍的意外之后,安浔笑笑释然。 其实说到底这样的发展才更符合霍城的个性,当年他在那儿吃了那么多苦,羽翼丰满之后,又怎会不尽数讨回来? 啊,不过还真是叫人羡慕啊… 当那群鬼魅般的黑衣人从后方探来,直到现身之后大多义信成员才猛然惊觉,吓了一大跳! 这要是敌人,早就全军覆没了~ 安浔站在霍城身边,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悬崖边两个全身包裹在劲装中只露出眼睛的黑衣人。 他们并肩站在悬崖边,共同扛着个巨大仪器。 仪器从外观上看着像是一个金属质地的连弩,构造却是更加精密复杂,填装的也不是弩箭,而是三条带着的钢索的倒钩利爪,在冷光棒的照耀下,散发森然冷光! 这样的武器,安浔第一次见。 霍城在她看得起劲的时候,伸手从后面绕上来,轻轻压住她的耳朵。 下一秒,轰的一声,第三人发动仪器机关,三发倒钩利爪先后发射,朝着对面悬崖呼啸而去! 义信成员各个都愣愣的,死死盯着这诡异仪器,瞬间就在天险一般的峭壁之间搭建出了三条可供飞跃的滑索。 那行黑衣人人数不多,有男有女,在大家还在犹豫安全性的时候,他们已是无声从后方暗色中冒出来,拿着挂钩接二连三就跃上了滑索; 身姿矫健气质神秘,如同一只只大蝙蝠般的黑衣人很快沿着平滑的陡坡一路到了对面山崖,翻越而上,很快又没入到了前方黑暗的密林中! 这一头,除了顾三,义信所有人都瞪着眼盯上了自家当家人,黑暗中隐隐有咽口水的声音传来。 霍城牵过安浔:“我带着你过去,很安全,怕的话就闭上眼睛。” 一句话落,安浔笑了。 他们的初遇可是她跑去枪战现场“英雄救美”啊,她胆大包天的哪有什么可怕的~ 那笑里的寒意霍城看懂了,眸光稍稍柔和了一下,他伸手揉揉她的脸,在她身上绑起绳子来。 今晚霍城话一直很少,神色也更淡,更冷。 安浔知道,他其实很担心。 登山绳将两人绑缚在一起,安浔套上防风帽子,结果出发前被霍城扯了一把把整个头都套了进去…她没来得及调整,他已经背着她直接跃下了山崖。 那一刻,猛烈山风在耳边绕成气旋,安浔跟着霍城一个猛坠,偏头的时候,看着下方如同地狱一般的万丈深渊。 这也许是当年他年少时光里常常会做的事,他的呼吸甚至都如一平缓。 那是她永远遗憾不能涉足的他的旧时光,当挂钩缠上滑索一个激荡,安浔紧紧搂住霍城的脖子,低头,轻轻靠在他颈窝上。 她看出来了,今晚一路,他情绪都很糟糕。 他很担心,也很生气,烦躁郁结担忧甚至可能还伴着一丝恐慌,纠结在心… 他自幼唯有珍惜的几人,苏洛是其一。 那是他所珍视的妹妹,如今失踪多日,生死未卜! 她感觉到他心跳乱了些,比以往更快,她心底轻叹一声,愈发柔和温暖。 其实她都明白的,若不是重视,他妥妥隐藏了七年的“魑”家的势力,绝对不会选在这一刻,暴露在义信众人面前。 她的霍小城啊,要她说他什么好? 他明明那么强,却又有比谁都柔软的地方,初初遇上的时候他跟她是那样不同,他强大的包容守护,撞上她肆意的毁坏伤害,简直是场灾难。 而如今,她却是越来越像他了,慢慢的被他带入到最普通的生活中,带着小心翼翼的心情,去体会最平常的人们所拥有的感情; 她开始有了越来越多放在心里的人,变得更柔和也可以说更脆弱了,只是她却不再以这样的变化而慌张,她学会了坦然面对他的出现所带来的一切震动,用他带给她的,更强大的力量和勇气。 今后的今后,她一生,都可以为了这样的他这样努力下去; 只要他真心相待。 只要,他永不相负。 思绪在风中停留一秒,他们很快就到达彼岸,攀附上距离崖顶几米的峭壁。 安浔乖乖趴在霍城背上,在他询问的时候终于把头套扒拉开… 她气喘吁吁上去亲他一口。 “不用担心,洛洛不会有事的。” 她在他耳旁说,平静的,叫人心安的语气,似凉凉一汪清泉,填注心田。 霍城顿了顿,伸手捏了捏安浔环着他脖子的手,眸色沉凝,抬头,几下翻跃悬崖。 —— 另一头,山崩地裂之中跌落而下,苏洛今天第三次体会到什么叫肝胆俱裂! 她都吓出恐高症了,忍不住惨叫,结果这次黑暗中他们却是很快触底,砰得一声,实打实砸在坚硬地面上,震得苏洛心肝脾肺翻江倒海般在肚子里像全错了位… “咳,咳咳咳!” 苏洛剧烈咳嗽,尘土飞扬中闭着眼在黑暗中乱抓:“教授…” 黑暗中 黑暗中她到处摸,小手焦急往下一撑,结果运气很好第二把就把人摸到了! “教授您…!” 苏洛欣喜开口,刚刚叫了一句,激扬的调调断弦一般猛得卡在了喉咙里! 掌心下,衣料轻薄。 隐隐的,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就有触感,蔓延上来… 那样的温度,咳咳…那样的,弧度…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下一秒,滚烫热度烙铁一般从掌心烫上来一瞬烧红了脸! 心中之前积聚起来的全部敬仰和喜悦这一刻尽数崩塌,苏洛惊得一下弹起来,猛一后退的时候重重磕到了头! 嘶——! 她在黑暗中倒吸一口冷气,却是顾不得疼立刻开口解释。 “教授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当时没看见…” 黑暗那一头,看不见热源一动不动… 苏洛想死的心都有了! “教授…教授我一直很尊敬您的…那啥,这件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您放心!所以,所以这事…我们能不能,就都忘记?” 热源还是不吭一声… 苏洛快哭了,她脸好烫好烫,心里超级后悔! 你妹的怎么会搞成这样了,前一刻她还在惊心动魄中升华着人性,结果这一刻就画风突变你妹的在惊心动魄中掉尽了节操! 啊啊啊要疯了! 这以后她能面对唐冰山冰山估计都不能面对她了,她刚开始真心崇拜他就要被开了啊被开了! “教授!其实我…” 苏洛捂着头弹起来,“其实,其实我喜欢的是女生…对,其实我是gay!不,是蕾丝边!所以你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千万不…” “别说了…” 黑暗中,在苏洛越说越偏之后,唐少辰咬牙打断。 他也有些懵,一句正常话都说不出来,起身的时候,拉扯间右肩处一阵锐痛,唐少辰皱眉,忍了忍,还是强撑着继续坐了起来。 他们摔进了一个溶洞。 如果说苏洛此刻还沉浸在刚才的事故中羞愤得无以复加,那么设计了这次惊天逆转的唐少辰,此刻却非常清楚,他们能有现在的状态,到底是有多幸运! 这个溶洞,历史悠久。 同所有历史悠久的溶洞一样,这里潮湿,冰冷,幽深的洞中空间里,有着各种各样的石柱,钟乳石,和石笋! 那是由碳酸氢钙分解后沉积出来的碳酸钙溶液,自溶洞顶部滴落,经年累月,一点点形成朝下生长的钟乳石和朝上生长的石笋,直至中间衔接起来,形成石柱。 唐少辰浑身冒着冷汗,在隐隐看清了四周景物之后,心若擂鼓。 方才他拉着苏洛逃跑,心中其实亦根本毫无对策,可以说他们能跑到这溶洞上方,全凭运气! 当时他跑过几步,隐约感觉到了地面下传来震动,怀疑下方有个地底空间。 这片山林连日下雨,土层松动,之前悬桥断裂造成共振,导致山体愈发不稳定,他是突然想到了,想要赌一把! 他拉着苏洛停在了空洞上方,两人做饵,诱使身后追兵一起踏入了这片区域! 在人数达到一定数量之后他拉着苏洛用力一跳形成最终冲击,彻底将本就脆弱的地面砸碎,带着所有人一同摔了进来! 山中岩洞绝对不会很深,只要他们能活下来,便能拖延时间等待苏洛念叨的救兵,当然,若是他之前知道洞中的情形,不知还能不能果断做出如此冒险的决定来… 彼时,笼罩夜空多时的乌云终是散去,幽冷的月光从天而降,照亮了一隅地底空间。 苏洛坐在月光里,看着唐少辰半隐在幽暗里,叫她:“苏洛…过来。” 她听话立马滚了过去。 他拉她爬起来:“后面一定还会有人追来,我们尽快离开。” “好!”苏洛不疑有他,看唐少辰走得不太稳赶忙上去扶了一把,选了一个方向,朝着溶洞深处而去。 身后,潺潺的水声不断,溶洞里常有地下河苏洛没多想,头也没回离开。 所以她也幸运的没有看到,随着月光透入,方才他们跌落的地方旁,成片屹立的石笋在此生第一次见到的月光里,散出惨白荧光,根根如刀尖利,其中最大最高的两根上,插着两具还温热的尸体! 穿透胸腹,刺穿咽喉! 潺潺水声,那是,血流如注! … 云起,云散,天边的乌云终是遮不住天边那轮明月,消散而去的时候,距离山洞不到一里山地的凄清山寨里,炉火前苍老的大巫师睁开眼来,身前的炉火已经熄灭了,烧得发白的木炭,在白烟中焦黑扭曲。 那双苍老的眸子里,终是带起一抹复杂情绪。 “巫师大人,祭品落入了水龙洞…”一人俯身禀报。 同一刻,山寨十米高的木门外,一群不速之客无声集结。 那从驴行坡道疾行而下的山地机车队也赶到了,同从悬崖飞跃而来的部队汇合,清冷月光洒落而下的时候,一柄柄重型机枪在月光下散出森然冷意! “突进。” 冷冷一道命令,极短促的日语,话落机枪口火光迸射,数柄即将齐齐发射,弹坑飞溅间,流弹瞬间将厚重木门射了个千疮百孔! 轰的一声,马蜂窝状的山寨大门终是不堪重负轰然倒塌。 尘土激扬中,一双极深极黑的眸子在烟雾后隐隐现显现。 那是老山族族人费尽心力要避免的厄运… 今夜,却是他们自己招惹了来。 死亡之兆,神之天罚,无人,可逃! V198 神明?呵! 力量这种东西,是这个世上大多人,毕生所求。 它由权势,金钱,地位同他人的尊崇等等各种细分凝结而成,最后形成的是可以压到对手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力量,拥有之后往往想要更多,就像品尝过成功的美妙之后,就再也接受不了失败之后的嘲讽。 二十多年的人生一路走过,如今,他该是能称得上拥有力量的那一个。 只是很多时候霍城都不太确定,自己这前半生追求到的力量,究竟为何。 那是当年仅仅只有五岁的他身上刻下的刺青,是后来他才渐渐明白的,当年导致他母亲死亡的根本原因。 他后来为了得到它在日本受尽苦难再把所有苦难都收归到了门下,最后亲手斩落掉这个世上最后一个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人,站到了顶峰。 此后,仅凭他的一句话就能杀人,一个想法,就能牵连所有人为他而动。 看似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决定权,却是每每在黑暗中回头的时候,他都看不清他最初的起点在哪里,也看不到,一路积蓄着力量,他不断前行之后的终点,又在哪里… 这一切,是他这次去往日本的路上,细细想过的问题。 当然他并不觉得他以往追求的一切都是枷锁是被迫,只是同时他也不像其他人一样从中得到无上快感,以此为生。 至少他以往在意的很多东西,靠着这力量,也不可能再寻回; 至少他如今最在意的那个人,在她面前这一切,似乎都无关紧要。 尘土飞扬之间,大门轰然倒塌的下一秒,霍城微微偏头,望上安浔的脸。 便是此刻,她一路跟着他过来,经历悬崖飞跃,机枪破门,在所有这些叫普通人胆战心惊的时刻,她表现得却一直很淡然。 其实她从来都是这样,从最初相遇那晚就展现出了惊人一面,她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更强大,也更神秘,让他心动,也让他至今,都有些琢磨不透… 尘土最终消散的时候,霍城捏了捏安浔的手,俯身到她耳边:“一会儿可能有危险,你到后面去,我会派人护着你。” 这是要做一些不能给她看的事的节奏了啊,安浔很懂,微微笑着点点头。 随后她松开霍城的手后退几步走到队伍核心位置,回头弯弯嘴角,示意霍城不用再管她。 在这支队伍,安浔显眼,无论是义信的还是“魑”的人都在偷偷打量她。 安浔坦然以对,跟着队伍进入山寨,眸光流转过的地方,她细细把每一处都看过,记在了心底。 这座环型山寨并不大,建筑为木质结构,屋顶悬着黑瓦,上头覆着枯草。 山寨建筑排列很有规律,从外到内,共有两排圆环型的房屋,最外围的要破旧一些,中间一圈对比而言更加体面,而最内部,在位于圆心的位置,是一座高出其他建筑一层楼的高塔,涂成漆黑,上头隐隐火光闪烁。 等级制度,生活状况,甚至还有宗教信仰,在缓缓走到高塔前的一分钟时间里,安浔全部观察到。 此刻站在塔楼正前方,她饶有兴致的看过塔楼二层墙外悬挂的一个羚羊头骨。 河州位于中国内陆,可不是能产这种羚羊的地方,而这骨头看着也有些奇怪,在羊角下由黑色的羽毛编织成了两只巨大的黑色翅膀,朝两头延伸张开,让那头骨显得愈发诡异。 看过骨头,安浔视线往下,轻轻扫过了塔楼最底层悬空的楼脚,那里堆着一堆枯草,略显杂乱,眸光轻轻一闪,安浔低头掩去眼底清冷幽光。 下一秒,那塔楼高处忽然传来一声炸响,一根火红的信号弹冲上了漆黑夜空! 火光照亮所有人的脸。 顾三沉声下令,义信成员分散,闯入四周木屋飞快搜查起来。 —— 另一头,密林深处,突现的巨坑边,落乌喘着粗气,盯着被信号弹映红的一片天。 两名同伴已经死在了坑里,他也差一点就掉下去,还好在最后时刻他抓住一簇杂草借力翻了回去,不然这时候他很可能也已经命丧黄泉! 落乌死死盯着天边那抹红色,那是警报的意思,有人入侵! 却是此刻坐在深坑边喘着气,他心里一点也没有冲回去抵御的念头,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次他们是招惹到了不该惹的人,现在回头,说不定只有死路一条! 想着,落乌起身,就着月光观察片刻,轻轻一跃跳到插着石笋的一具尸体身上,再借力往旁边一跳,落在了安全地带。 这里是水龙洞,老山族的圣地,当然他也是第一次从这样的入口进来,到了以前没有涉足过的领域。 落乌在坑底站了片刻,四周观察一番,扬起火把进入前方第一个岩洞。 这里错综复杂内里不知通往何方,他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从怀中摸出一包药粉来,全部倒入身侧的地下河里。 沾到药粉的河水一下沸腾起来,咕噜咕噜冒出气泡,伴随白烟,一股非常难闻的气味从河水表面散发出来,充斥了整个空间! 落乌原路返回,回到出发地进入第二个洞口,如法炮制,同样污染了那里的地下河。 他不准备再追过去,也不想放过唐少辰和苏洛,他用了一个最卑鄙无耻的方法。 这片山林下方密布着支流反复的地下河,通往 流反复的地下河,通往山岭各个角落,他想,散发的毒气的河水很快就能追上逃跑的两人! 他们找不到出路,最后只可能被封闭在毒气空间内毒死! 至于其他人,落乌从同伴僵硬的尸体上攀附而过的时候,冷冷勾唇。 至于其他人,今晚应该都逃不过天罚,反正他们已经失败了,剩下的人就都去死吧,死了之后希望神明能息怒,饶过他一个就好! 带着自私的想法落乌翻出深坑,彼时脚下已是毒气弥漫。 他带着从死去同伴身上搜来了所有武器和有用物品,转身消失在了密林尽头。 —— 另一边,义信做事从来雷厉风行,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整个山寨躲在各个角落的族人全被挖了出来,押着丢到了塔楼底下,一共二十多人,其中只有五个女人,三个抱着孩子,两个是孕妇。 如此诡异的性别分布,有点意思。 安浔躲在人群后,偷偷打量着前方受罪的居民们,从大家跪着的姿态看,在这个山寨女人和孩子怕是稀缺,得到所有人重视。 安浔并没有在里头发现那个拐跑了戚美瑜的脚本家。 搜索的人下一刻回来复命:“爷,人已经全部带到了;在其中一间木屋里发现了苏二小姐的东西。” 话落,霍城抬头,顺着他的视线,所有人跟着抬眼望去,看那三层楼高的塔顶上,现出一个漆黑瘦小的身影来。 那是一个干瘪的老妇,头戴一顶巨大的盘布帽子,手里拿着一根金色权杖,出现在高楼边的时候,俯看而下,一双眼皮耷拉的眸子中,透出幽冷寒光来! 果然,当三楼的黑影出现后,所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寨民都抬起了头来,他们的巫师大人出现了,拿着象征身份的权杖,威严的镇守在了塔楼上! “大家不要害怕,神明会守护我们!” 下一秒手中权杖一顿,发出悦耳铃声,老巫师扬起双臂做出拥抱神明状,开口道。 “祭品已经落入水龙洞,这便是神明的启示!神明接纳了祭品就一定会重新站在我们这边,庇佑我们,度过难关!” 巫师说的是当地土话,话落下面所有人都激动起来! 只是殊不知,面对此刻实力悬殊老巫师心里其实一点都不平静,等待神明么?确切的说,她是在等待遵循神的旨意赶来的救兵! 却是这样想着下一秒,枪响了! 那枪声来自队伍后方,离大门不远,枪声响过之后山野恢复平静,不一会儿,远方的暗处,有人扛着什么东西,缓缓而来。 借由篝火,很快所有人都看清了,那是几个穿着黑衣的人,身上扛着的,全是尸体! 头上带着血窟窿,身上皮开肉绽,那些死状恐怖的尸体被带到塔楼前,直接丢到了山寨居民面前! 那是警员,看守这一片山区,大多是从着寨子里走出的警员,他们全死了! 各个瞪大了眼,吓得面如死灰,哆嗦中他们看见了唯一一个活口,被押过来跪倒在敌人面前,那正是已经吓得屁滚尿流的李队长! 在这样一个等级森严个人崇拜的地方,杀害领袖会导致群情激愤,于己不利; 但是选择在领袖面前虐杀信徒,便是会有截然不同的效果! 这第一招,攻人,先攻心。 面对血淋淋的尸体所有人都吓傻了,幽冷夜风刮过的时候,凉凉一道男声起:“人在哪里?” 那一句,阴冷得厉害。 老山全族信奉着山里的夜鸦,那一句话落,山间突然成片夜鸦齐飞而起,伴随着阵阵悲鸣,飞向也远方! 那像是神明的遗弃,像是落荒而逃,远远听着那如同鬼泣一般啼鸣,高塔之上,偷偷躲在柱子后的翎琅离人最近,她偷偷看清了巫师大人死死抓着权杖的指尖,看她额头禁不住冒出的冷汗,她也在害怕! 翎琅心惊低头,望上下方一身黑衣的男人冰凉的双眸,他是来找苏洛的; 而不管苏洛死没死他能不能把人找回去,他们全族,都死定了! 想到这个道理的不止翎琅一人,下方李队长还在哭,哭着求饶,他是少数几个能说得了白话的,只是他并不知道那两人在哪里。 “快说啊,你们快点招供!不然我们都要死了你们知道么,全部都要死了!” 李队长疯狂的用土话刺激着其他人,不知是否动摇了大家的心! 高塔上,面对这样的情形,大巫师忽然将权杖狠狠一晃,低头,伴着铃声喃喃念起了咒语。 那声声低哑的咒声,像是带着魔性,很快下方本来慌乱的居民脸上就显出了呆滞,眼神也变得空洞起来,原来是催眠术,霍城在心底冷笑一声。 看到这里,李队长都要急哭了! “大爷,大爷求您饶了我一命吧,我真的不知道您要找的人在哪里,不然我一定说了啊,一定全部都说了!” “这帮愚民,他们只相信神,他们是不会说的!因为没了祭品神明就会发怒,会降下厄运,他们都是怕死!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去做中间人,只要您答应放过我,我就去游说,我带人去找您的朋友,绝对把人带回来,绝对!” 神明,厄运,祭品… 当听到“祭品”二字时,霍城的眸色深了深,忽然勾唇。 那一笑,带着凉意,有些 凉意,有些疯狂,李队长一瞬愣住的时候,他开口:“哦?你做中间人?” “是!我来警告大家,保证…!” 李队长点头,一句还没说完,前方霍城忽然拔枪,在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时候,干脆利落一枪打爆了李队长的头! 一声轰鸣,鲜血脑浆飞溅而出,兜头浇在了身后女人的头上! 那是一个孕妇,大大的肚子感觉已经快生了,如今半张脸上满是血污,她愣着抬起头来,呼吸骤然急促! 那一刻,巫师大人的咒语一瞬被枪声撕裂,下方更多的人,抬起呆愣的眼来。 高塔上,翎琅缩着脑袋死死抱着柱子,在枪声余韵中,听到了男人愉悦的声线:“如今祭品还在,厄运却已经来了…” 他笑了笑,一双染了血色愈发潋滟的墨瞳淡望而上:“呵呵,这么快就证明了,中间人…还真有些用~” 清浅一句,含着笑意。 心中郁结的时候霍城思想行为都是疯子,懂的人,谁也不敢惹! 对上下方那嗜血墨瞳,翎琅吓得连呼吸都快不能! 却是她的神经,她由求生意识全然支配的神经在下一秒牵扯她的身体动了起来,一不绕出柱子:“我,我知道苏洛还活着!” 她一句出口,霍城抬头,入眼的小姑娘同苏洛差不多年纪,脸上毫无血色:“只是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她和她老师一起,在山里失踪了…” 翎琅求生,当然不会只提供这么没用的消息,她说着,坚定抬手指向身侧的巫师:“但是巫师大人知道,她听了属下汇报,她能告诉你苏洛在哪里!” 尖锐一句,矛头再一次指向了塔顶的老女人! 这一次,下方所有吓得发抖的居民,都慌张的盯上了她的脸。 从破门,到抓人,再到当场杀掉第一人,这步步为营,从生理到心理,将人摧残。 后方,安浔被霍城安排得远远的,一句狠话都听不见,只是她算算,他也该是要到瓦解对方最后防线那一步了——比如,摧毁信仰。 果然下一秒,霍城嘴角带起了意味深长的笑,那双眼底的情绪,甚至称得上,兴奋? 他盯着翎琅,笑着说你帮我转达一句,问问其他人,包括巫师,问有没有人想试一试,到底你们的神明厉害,还是,我厉害? 如此肆意着大逆不道着,亵渎调侃了他们全族信奉了数百年的神明之后,霍城微微低头,敛去了嘴角所有笑容。 “比如说,我是先打左边,还是右边?” 话落,他两枪将最右侧男人的膝盖骨双双打碎! “或者我是打头,还是脚?” 悲剧中,那清隽眉眼艳色渐浓,他迅速扬手精准无误的打碎了奔跑中一人的耳朵! “怎么,你们的神明不是要守护你们么,还是这还算不得厄运,非要全族死光了才算?~” 他笑着调侃,又连开几枪,谁都没真的死,谁都吓得生不如死! 高塔上翎琅吓得面如死灰,为了活命尽职翻译,直至最后霍城神色懒懒一下举枪直指大巫师的脑袋,对上老女人昏黄的眼,他笑意讥讽:“这就是你们信奉的神明么,就这点能耐?” 话落他就扣动了扳机,卡的一声,手持权杖的大巫师甚至微不可查的往后退了一步,怎么,一心侍奉神明的人,还会怕死?! 那没有子弹的一枪,威力巨大,对于那神圣不可侵犯的大巫师,杀了她,远不如破坏她至高无上的信仰和形象要命! 将一切搅得天翻地覆,霍城闹够了嘲讽够了,冷冷回眸。 “接下来,每隔五分钟杀一人,直到得到我要的消息为止。” 他话音很淡,就像是说今天午饭吃什么一样简单。 淡淡的,他补充:“从女人和孩子杀起。” V199 神明后代! 幽深的地底空间,四通八达。 唐少辰捡了一根掉落的火把,火把顶部是浇了火油的布条,即便落地也没完全熄灭,此刻一路朝着山洞深处走,火把燃烧得越来越旺,可以推测这山洞里氧气充足,换句话说就是这山洞存在着其他出口,且很可能不止一个。 唐少辰带着苏洛,一路朝着微风徐来的方向前进。 他受了伤,伤在左肩,是方才跌落之时被石笋刺穿的,伤口足有一寸多深。 唐少辰是能忍的个性,此刻撕了T恤外的衬衣将伤口包扎,没再多说一句。 苏洛走在唐少辰右侧,时刻竖起耳朵听着身后动静。 她警惕是警惕了,却是没发觉脚下的地面上,唐少辰止不住的血滴了一路,斑斑驳驳,打在潮湿地面,丝丝晕了开来… 前方火把映照到的地方,已经出现了人为活动的痕迹。 唐少辰举起火把四处查看,看到潮湿的山洞石壁上,是成片朱釉绘制出的壁画,年代久远。 壁画下方,山洞角落,零碎散落着一些烧透的火把和供奉用的器皿,看来这里应该就是那山寨族人供奉所谓神明的地方。 唐少辰将火把凑到壁画前,一幅幅研究起来。 这一套壁画,从他们来的方向开始向后延伸,记录了整个山寨族人的生活历史。 最早期的壁画因为没做防水处理腐化得厉害,已经看不太清描绘的东西,两人借着火光一路往前,走了近十分钟后,壁画开始逐渐清晰,颜色也愈发艳丽起来。 他们眼前的这幅画上,描绘了一场盛大狩猎场景。 身穿兽皮的猎手们手持长矛,杀死一头长角的类似岩羊的动物,然后抬着那只羊登上山顶,献给了一只漆黑大鸟。 下一幅画上,那漆黑大鸟从空中降落,足足占据了整座山,那岩羊它一口就能吞下去,面对这样的巨鸟,之前的猎手们跪倒在半山腰,虔诚叩拜。 接下去的壁画就愈发玄幻了,苏洛好奇,看得目不转睛。 在吃下那头岩羊之后,大鸟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只长着羊脸和羽毛的漆黑怪人… 怪人来到了叩拜的猎手面前,比他们还是高出一大截,他伸出翅膀状的手,搭在了跪在最前面的那人肩上。 苏洛走在唐少辰前面,到底是年纪小性格嗨,刚刚才那样死里逃生了一把,现在就已经完全被壁画吸引,把惊恐都抛到了脑后。 火光中,唐少辰脸色很差。 当然苏洛还没发现。 他跟在她身后,看她沉静在光影明灭间,干净又闪闪透着光亮的眉眼。 他有些无奈,更多的情绪却像是高兴,至少面前的苏洛是他最愿意看到的样子,没有受伤,也不再哭,经历了这么多,她却依旧一贯的有活力,让他似乎也能跟着,稍稍放松下来。 苏洛盯着前方一副壁画,激动招手:“诶诶教授您快来看,这只鸟后来跟着那些人回去了,然后娶了老婆还生了孩子!我靠,古代人真有想象力,好能编!” 唐少辰闻言跟上,来到那那幅壁画前,看见上面四个风姿各异的没人环绕在那羊首鸟身的怪物四周,其中一个怀里抱着一个婴儿,长着人的头,手臂处却是鸟的翅膀。 看到这里,唐少辰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这个羊首鸟身的怪物,就是山寨族人所信奉神明的具象化。 很多年前,山寨族人在这个山洞里记录下了这样一个传说。 传说中,他们的神明曾经来到过人界,迎娶了人类女子,生下了拥有神明血统的孩子,也就是如今生活在山寨中的居民的祖先。 此后他们一直以神明之子自居,一代代虔诚供奉。 用血缘加固信仰是很常见也很有用的手段,这也就是为什么整个山寨的人会如此坚定不移的听从那所谓的神的旨意,因为他们的愚忠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深入到骨子里。 之后的壁画,充斥了大量祭祀祭典的描绘,开始隐隐变得诡异血腥。 其中让唐少辰比较在意的一副,用非常艳丽的颜色和夸张的线条手法,描绘了一场火祭。 画面中,四个女人被依次绑缚在十字架上,身边燃起了凶凶烈火,四人都低着头,身体和脸均是扭曲,像是一瞬画出了火烧之时作为祭品的女人们所有的痛苦和悲鸣! 这幅画太不和谐,甚至可以感觉到绘画之人在作画之时满心的戾气。 唐少辰盯着壁画微微蹙眉,苏洛甚至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这个本就奇葩的宗族,现在是愈发显得诡异了! “教授,您之前说的那些话吧,虽然我猜多半是为了布陷阱用的,但是我还是觉得讲得挺有道理的,我之前的确有不太对的地方。” 苏洛回头:“教授您的原则我明白了,现在我想想,也觉得我当初的想法挺幼稚的,您果然是好老师,行得正坐得直,品德高尚刚正不阿,我跟着您学的都是正能量!不像我原来的环境呵呵,只能跟着学一些歪的哈哈,一到关键时刻就不灵了…” 苏洛说到最后甚至腼腆的笑了,清秀的一张小脸上还沾着尘土,眉眼却是笑得温和又澄净。 这是唐少辰第一次听见苏洛这样表扬他,甚至也许是她第一次这样对着他友好的笑… 那样不加掩饰的濡慕之情下唐少辰愣了愣,望上苏 唐少辰愣了愣,望上苏洛笑容温暖的小脸,心里却并不如预期那样高兴。 正,高尚,刚正不阿,正能量… 不知道是不是平时被苏洛含沙射影多了,他怎么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一串夸奖夸得他很老呢…唐少辰微微皱了眉。 “以后你说话就不要用尊称了,随意一些就行。” 他似找到了症结所在,天天您啊您的,距离感太强。 “啊?…” 苏洛正等着听教授大人趁热打铁给她进一步升华呢,结果唐冰山一句话倒是把她噎了噎,这算是患难与共之后要与她间歇性平起平坐的节奏了? 没想到冰山一把年纪了人还挺单纯的嘛~ 苏洛乐了,刚要开后,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诡异响动。 那一声极轻,在这样安静的空间里,却是格外明显! 苏洛累了反应慢,听到了也完全没反应过来,一抬眼间,她只看见对面唐少辰的脸色忽然变了,也终才发觉他脸色居然那样苍白,下一秒身后已是一个怪力袭来死死掐住了她的后劲,把她一把朝后拽去! “苏洛!” 那是一个暗门,就隐匿在壁画边的青苔后,之前他们谁也没发现! 此刻暗门从另一侧打开,阵阵诡异恶臭传来,一只长满青绿水泡的大手一瞬伸来,死命掐着苏洛把她朝对面拽去! 苏洛吓得一声惊呼,伸手拉住暗门边沿,却是不想对面人力气那么大,竟是把她一瞬拉下来,又往后拖了一尺! 眼看前方门缝就要消失眼前,苏洛手脚并用拼命挣扎,就在她差点以为没希望了的时候,对面却是一丛耀眼火光猛地窜了过来! 那是唐少辰,冒着手被石门夹断的危险一把把火把塞到了暗门这头,非常聪明的烫了苏洛身后之人一下! 皮肉焦糊的臭味一瞬弥漫整个空间,那人发出凄厉惨叫,苏洛忍着耳畔的灼痛一个肘击打在那人肚子上,彻底挣脱了出去。 却是还没待她高兴,身后怪物一样的男人竟已是飞快爬了起来,眼看苏洛就要再次开启暗门逃过去,他咬牙操起脚边一块石头狠狠砸了过去! 鲜血飞溅的那一刻,苏洛其实并没有感觉到疼… 后脑勺神经麻木之中,她发觉自己的腿竟是突然就软了,奔跑途中一下就栽了下去,被一双手用力接住,模糊间她抬眼,对上一双狭长凤目,她分辨一秒才认出来,那双一贯清冷的眼里,此刻含着慌乱。 “苏洛!” 他叫她。 她听着那声音,却像是从遥远的时空彼岸传来的一般… 她想努力挤出个笑容,说算了没事的,教授你不要摆出那样自责的表情了… 我们来都来了,险也遇了,这不是我们谁的错也不是你的责任,我为了让你能安心连受伤都不敢,也很辛苦的。 只是这一句玩笑,却是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就在唐少辰稳稳接住苏洛沾了满手血的同时,对面得逞的男人狞笑着扑过来,狠狠把唐少辰压到了地上! 他不得不放开苏洛,拿起火把奋力迎击! 火光瞬间照亮了怪物男人的脸,那张脸上满是腐坏的黑绿色水泡,已经面目全非! 那是先前追兵中的一个,当时同样掉入了深坑却没死,仅是昏迷。 却是待到他醒来,一整个山洞已是毒气弥漫,他早已被落乌的药粉侵蚀,变成了如今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变异之后的男人失去了心智,狂躁不堪! 苏洛是献祭给神的贡品这一点他早已抛到了脑后,现在他只想杀人,只想拉着他们所有人为他陪葬! “咯,咯咯咯!” 怪物的咽喉深处传来恐怖笑声,死死把火把朝着唐少辰脸上压去! 唐少辰拼死抵挡,却是肩伤严重很快就落了下风,那浸透了衬衣的鲜血潺潺流了出来,甚至在身下形成一个水洼,唐少辰咬牙的下一秒,身上怪物男人一瞬抽起一只手,狠狠打在了他伤口上! “死…死!” 怪物低声赌咒。 肩膀传来撕心裂肺般的痛楚唐少辰再也承受不住,火把一瞬压到身前,火舌带着致命灼烧的温度,抵上他的咽喉! V200 同生共死!(一更) 就从女人和孩子先杀起! 那阴冷一句,饶是已经亲眼所见李叔被杀,还是让翎琅打了个寒颤! 恐惧如同线草,从心底深处蔓延而来塞满身体每一个角落,她哆嗦着翻译,这一句比之前每一句翻译得都认真,身侧老巫师气急了,突然扬起手中权杖朝她狠狠打过来! “巫师大人,巫师大人您息怒啊!翎琅没办法,翎琅不想死在厄运手中啊!” 翎琅是老巫师一手带大的孩子,其实从没出过山寨,无论是白话还是其他各种知识,都是老巫师亲自传授,意欲培养她辅佐下一任巫师大人。 这样的翎琅心思活泛自有自己一套观念,她信奉着他们的神明,却并不虔诚到肯为了它献出生命的地步,更何况这样死在一伙强盗手中,她也是女人啊,下方的女人们如果全部死了,下一个就是她了! 翎琅更加卖力的惨叫起来,让塔楼下所有人都跟着胆战心惊! 配合下,霍城冷冷将前方血污后呆滞的族人看过,他已经等得不耐烦,冷冷递了一个眼神给顾三。 顾三得令,一把拽起最前方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拖着她朝身侧一间漆黑的房子走出。 寨子里的青壮年都去山里抓人了,根本没人能抵挡这惨绝人寰的杀戮,女人和怀中的孩子被一同拖走的时候,人群中蹿出来一个干瘦的老者,嚷着土话,飞扑过去抱住顾三的腿! 顾三高大,凶狠,眉目间带着一股戾气,抬脚就把老人踹开,继续拖着不住哭喊的女人往前走; 他的身后另一名义信成员补上,毫不客气一脚踩断了老人的腿骨! “啊——!” 老人凄厉的叫声撕破死寂夜空的时候,那漆黑的木屋里已是传来枪响,啪啪两声,火光迸射,前一刻还在哭喊着的女人和孩子,下一刻全部没了声响,所有人都呆住的瞬间,老巫师杵着拐杖抬起头来,凄厉大喊: “不要相信他们,他们是做戏,他们不敢…他们不敢杀我一族!我们有神明庇佑,有神明庇佑!” 却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老巫师的话没有得到一个人注意,所有人呆愣望去的方向,高大的男人弯腰从木屋里出来,就他一个,前胸和脸上满是血污,被杀了,他们母子二人绝对被杀了! 地上老人痛苦悲鸣的时候,霍城坐到了属下搬来的椅子上。 他根本不屑理会已经失控的老巫师,也没再看前方惊恐万状的所有人一眼,只是闲闲道:“五分钟,计时开始。” —— 而彼时,老山族圣地水龙洞内,蜿蜒的地下河已被有毒药粉污染,变成了微微青绿色,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唐少辰被怪物男人压在地上,伤口撕裂血流如注,已经撑不了多久,他死死咬牙的时候,余光瞥见的暗处,苏洛动了一下,颤巍巍抬起头来。 他眼神一亮:“…苏洛,走…!” 说着他奋力抬脚踹上怪物男人的腹部,在他吃痛之时用力抽出手里火把,朝着苏洛扔了过去! 捡了火把,她赶快逃! 逃回之前画了壁画的岩洞里,把暗门关上! 之后她就沿着壁画跑,既然有人能到了这里画下那些画,前方必定有一个出口! 不是有人会来救她么,她不是一直信誓旦旦相信她等的人一定会来么,那就一直相信下去,带着这个信念逃出去,可以的,一定可以! 那一声疾呼,几乎用尽了唐少辰全部的力气。 他伤重,双手死死抵住怪物力大无比的双臂! 看着怪物被水泡覆满的狰狞面容,他心知自己已经逃不掉了,唯有死命缠住那怪物,为苏洛争取最后的时间! 用自己一命,换年纪轻轻不该死在这里的学生一命,这样的事,唐少辰的确做得出来。 他其实一直很正,虽不在公职却有着公职人员都不一定有的使命感正义感,这些苏洛都知道,却是在这一刻,在如此危机的时刻,深深体会! 话落的那一秒,唐少辰偏头望见苏洛的脸。 掉落的火把在她脚边,马上就要熄灭,她神色微微呆愣,恍惚看他一眼,额头眼角都是血! 他皱眉:“苏…” 却是还没等唐少辰再开口,身上怪物忽然大吼一声,一把拽住唐少辰的胳膊,拉着他朝地下河滚去! 那男人已经彻底疯了! 他要把他丢到有毒的水里去! 唐少辰和苏洛都发觉了,这边的山洞不能久留,空气中带着刺鼻的气味,光是吸进去一点点肺部都火烧火燎的疼,而那水源便是毒气散发的根源,掉下去不死也必定毁容变成怪物! “教授!” 苏洛不知哪来的力气,捡起地上的火把就冲了过去! 以往的苏洛,并不是这样的个性。 她随性,骨子里甚至隐隐透着些淡漠。 自幼在义信长大,她见过的人事其实很多,看过的人性也很多,就像她自己说的,她生活的环境并不是普通有钱人家小姐那样的单纯无忧,其实很多事她都懂,只是选择了嬉皮笑脸淡淡看过而已。 唐少辰这只大冰山,原只是她摆在外头,跟着学些东西觉得还算挺有意思的导师而已。 她看似迁就他的很多怪脾气,归根到底却是因她并不走心,不在意,反而淡然和煦。 这一次 煦。 这一次,却是他非要挤进来,做了一堆让她意想不到的事… 其实说实话她宁愿他在最初察觉到山寨人民险恶用心的时候就独自逃走,也好过现在他们彼此营救,谁也放弃不了谁,反倒弄得遍体鳞伤! 苏洛大吼一声扑过来的时候,唐少辰已经就要被怪物掀到那发臭的地下河去! 她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样子,那么狼狈! 当然她同样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这样,做着她原以为只有家里两个哥哥才会为她做到的事,或者换句话说,哥哥们真的能做到能为她连性命都不顾么? 毕竟他们都有了更重要的人。 可是唐少辰此刻,却做到了! 苏洛不知自己怀着怎样的心情,她扑过去一把把那怪物男人推开,她头很疼,视线都模糊,拿着火把她还要发狠,狠狠一个回旋踢踹上怪物男人的头,把他踢飞了出去! “苏洛!” 唐少辰一抬头,看见的就是那样的苏洛,头上淌着血,流得满脸都是,一双血红的眼却在暗处闪动野兽般的幽光! 他急着叫出她的名字,她已经将火把一横挡在他身前。 “教授…”苏洛轻轻开口。 “…你的原则,我都知道了。” 从不轻视任何一个人,也从不放弃任何一个人,永远带着一副即淡漠又慈悲的心来看待这个世界,你说过,这个世上没有人理应遭遇这样的痛苦;你还说过,一旦跨过底线的人就会永远留在彼岸,回归只是时间问题。 那么,让我懂得这些的,是你。 让你懂得了这些的,又是谁? 那个你在等着回来的人,又是谁?… 她忽然咧嘴笑了,沾满血污的笑容,是那般诡异。 “但是教授,我也有我自己的原则,我的原则,是死,也绝对不让自己死在这种残渣手里!” 发狠撂下一句,苏洛在怪物男人咆哮着冲上来的同时骤然暴起,猛得扑了上去! 手中火把重重砸在男人头上,他抱头惨叫的时候苏洛俯身一个扫腿将他撂倒,再一脚踹上男人的腹部,把他踢到了河堤边! 前方就是乌黑的河水,怪物男人惊恐万状死死抓住苏洛的腿,把她一下掀翻在地,拖着朝河水滑去! 苏洛死死咬牙,飞起几脚重重踹在怪物男人肩上,千钧一发之际身后唐少辰挣扎着爬起来,踉跄几步赶到,捡起地上的火把用力捅在了怪物男人的眼睛上! “嗷——!” 怪物男人发出非人般的惨叫,苏洛趁机一脚踹在他下巴上,挣脱开来连连后退! 另一边怪物男人被踹得猛然后仰,双腿滑落到了河水里,竟是像一瞬腐蚀了般散发出阵阵含着恶臭的白烟,迅速被吞没了进去! 岸上苏洛同唐少辰都看得心惊,眼看着痛苦的怪物男人双手在地上抓出十道深长的血痕,最终却是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彻底从河堤上滑了下去! 苏洛喘着粗气,唐少辰一把把她扶起来,那火把终于经不住拼杀跳跃了一下就要熄灭,苏洛咳了一声:“我头好疼…”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气若游丝的样子,一贯活泼肆意的模样都不在了,唐少辰心口骤然揪紧! “没事了,我们现在就出去,回去就去医院,很快就好了,就不疼了…” 唐少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声音都在抖。 奋力把人搀起来他们走过暗门,在对面山洞相对好了很多的空气里休息片刻,唐少辰咬牙把人背起来。 他的伤也很重,石笋从背后穿入,经过方才的血洗,那一块的皮肤都发白,伤口四周的肉翻卷起来,触目惊心。 苏洛趴在唐少辰背上,他肩头之前缚着的衬衣如今接下来包在了她头上,只是那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了,她不觉得有什么用。 “苏洛,苏洛?” 她听他叫她:“你说几句话…什么话都可以。” 他们已经没有火把了,前方的路一片漆黑,他们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摸索前行,而她很困很困,眼睛总想闭上,反正闭上了也是同样的黑暗。 她知道唐少辰是把她闭上眼就再也醒不过来。 “放心吧,我不会睡着的,不说话我也会强撑着醒着的。” 苏洛偏头靠在唐少辰背上,淡淡勾唇:“免得我说话,说着说着突然就断了,那样更恐怖,等于直接告诉你人死了一样…” 她苦笑着说出一句玩笑,她也许真的很不会看气氛也不太会照顾别人的感情,这一句话落她却是明显感觉到唐少辰呼吸一凝!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距离,便是两人极其微小的一点点变化都能彼此感应。 沉默中苏洛想,这一日之前,包括她,包括身边其他所有人,有谁能想得到她竟会有一日像这样趴在唐冰山背上,依靠他也只能依靠他,甚至像是把命都交在了他手里,一路走过这像是没有尽头的黑暗,心底却怀着一丝希望的光明。 看来并不是能开玩笑的气氛。 苏洛在心底轻叹,收敛起来:“教授,之前你是当真想跟那个怪物同归于尽,好让我先逃的?” 当然以唐冰山的个性,这种问题他多半不会正面回答。 苏洛笑了笑:“教授你好无私啊,我特别特别感动…这要是回去跟大家汇报,你的形象 ,你的形象绝对更上一层楼!” “当然,如果你平时改卷子能再松很多点,我会更加喜欢你~” 苏洛在黑暗中笑眯眯的说,其实她已经感觉到了失血过多之后的浑身冰冷,但是她只字未提,甚至很好的控制着音量,没有发抖。 少女清清浅浅的声线,在黑暗中如同流水般倾泻心田。 顺着冰凉潮湿的洞壁一路往前,唐少辰感觉到前方空气里隐隐流转的微风,其实他们只需赢过时间就可以,他怕的,却是再也没有时间去赢! “这次回去之后,补考我帮你申请到下学期开学,分数百分之百计入总成绩…” 他顿了顿:“我的课不用补考了,我给你算满分。” 噗… 苏洛在心里笑了,冰山大人这是咋了,走后门走到这种地步她差点都要以为是他撞到头啦~ 苏洛轻轻叹气:“说好了啊,那看在你这么友好的份上,我来给你分享一个故事?很长的,可以一直说一直说的那种…” 唐少辰轻应一声,苏洛累得阖上眼睛。 “…话说十几年前啊,有一家人家,生了两个女儿…” —— 冰冷黑暗的山洞里,两人一路前行。 身前身后都是黑暗,这一路,是唐少辰也是苏洛至今面临的最大挑战。 患难与共之后,共度难关之后,失去已经成了谁也无法面对的结局,此刻,唯有坚持! 另一边,清冷月色笼罩在山寨上空,仪式前一夜,厄运降临,那是谁也逃脱不了的命运,如果非要给出一个解释,那是神明终将他们遗弃,剥夺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时间到了。” 顾三冷冷开口,说着大步朝着对面人群走去,那里一个大肚子孕妇从方才起就开始忍不住呻吟,她受惊过度,提前开始了妊娠反应! “不要…不要啊…” 顾三靠近的时候,女人身侧一个瘦弱的男人哭喊着扑了过去,把女人牢牢护在了怀里! 这个山寨没有夫妻制,稀少的女人是尊贵的存在,亦是全族人共有的生产工具。 这个女人肚子里怀着的,正是瘦弱男人的孩子。 “不要杀她,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求求你!” 月光下,从黑暗中而来的高大男人甚至没有擦掉刚刚杀人时溅上的血污,狰狞得犹如一个刽子手! 他听不懂他们的土话,当然也不会顾及什么求饶,他的行为完美匹配了冷酷的外表,一把把瘦弱男人掀开,把正痛苦呻吟的女人提了起来! 女人已经落红,地上好大一滩血迹,吓坏了所有人! 彼时翎琅已从塔楼上跑下来,疯狂扑到人群中,梨花带雨哭喊出来:“告诉他吧,告诉他水龙洞的入口,不然我们都会死,全部死光了还怎么供奉我们的神,怎么让他息怒?!” 翎琅很会把握大众心理,她换了一种方式,从亵渎神明,变成了神最忠诚的护卫! “我相信我们的神,我相信它不会弃我们而去,它这是在考验我们,或者是我们做错了什么,它在警示我们!” “神明是不会让我们遭殃的,所以这人一定也是它的安排,我们必须活下来,然后再去弄明白神的旨意究竟为何!我只知道,就算死,我也该为了我们的神而死,而不是死在一个外人手里啊,大家都清醒一点吧!” 翎琅哭喊着,最后一句话,似一瞬惊醒了很多人! 下一秒,死死盯着孕妇在地上拖出的血痕,孩子父亲终于忍不住了,大吼出来:“水龙洞的入口就在北山脚下,悬桥下面有个岩洞,那里就是祭祀入口,那里就是!” 这是寨子里少数伺候过现任巫师大人的人才知道的秘密,一句出口,翎琅如获大赦,立刻转达了出去! 对面,消息一出瞬间几个黑影一闪就没入到了夜色中,安浔抬眼看了看身后两个黑衣女人,“魑”家的人唯有她们二人不动,看来便是她的护卫了。 顾三丢下孕妇回来的时候,霍城已经起身离开。 他的身后,看见敌人褪去数人立马起身冲到了孕妇身前,紧接着出乎所有人意料,前一刻被拖进小黑屋的女人竟然在下一刻活着跑了出来,一手死死捂着孩子的嘴,哭着跑回了人群里! 塔楼上的老巫师气得面如死灰! 塔楼下的民众呆愣数秒,脸上纷纷露出了诡异笑容! 所以谁都没死?… 谁都没死! 看来这的确是神明的旨意,是神明改变了主意,它要放了之前那个祭品! 此刻山寨族人的自我合理化已经无人在意:“全关起来。” 霍城冷冷下令,转身几步走到安浔面前,牵起她走出山寨,沿着“魑”家探子留下的暗号,一路朝着山谷岩洞赶去! V201 活着,真好!(二更) 从前有一家人家,生了两个女儿,大的那个名字不重要,就以姐姐代替,小的那个,叫苏洛。 “苏家,严格来说,并不是一个单独的家庭,而是隶属于某个大家族,这个大家族由五个家庭组成,老大是裴家,老二是莫家,老三是霍家,老四是苏家,老五呢,就是丁家。” 苏洛讲故事,带着她本人鲜明的个人风格,有些天马行空,还喜欢瞎操心。 说着她轻轻勒了勒唐少辰脖子:“教授你记住了么,开篇是不是有些太复杂?” 另一边唐少辰正专心摸索,用力把苏洛往上托了托。 他本来就是为了让她一直说话而已,故事内容根本不在意。 “没事你继续说,听下去就记住了。”苏洛还在追问,唐少辰只能淡淡作答。 “嗯,”苏洛点头,“然后这五家里,裴家的大伯最聪明,莫家的二伯最能干,霍家的三伯伯啊就牛掰了,五人里头他势力最大,其余四家他一人号令。” “至于剩下的苏家和丁家么…”苏洛呵呵一笑,“老末老幺教授你熟悉么,就是跟班一样,没啥存在感…” 苏洛笑起来,微凉的气息散在唐少辰后颈。 唐少辰敏锐,黑暗中微微蹙眉:“霍家…是临江的,霍家?” 呵,苏洛笑了笑,没有回答。 她的身份其实是隐匿的。 苏家做的是见不得人的生意,却又想让女儿过正常人家的生活,在她整个升学成长的过程中材料该作假的地方都作了假,最后还堂而皇之把她塞进了公安大学,唐少辰能想得到她和黑社会有关才出了鬼了… 不过现在这样的时候,苏洛也不在意了。 “然后啊,这五家人家各自发展,裴家和霍家各生了一个儿子,莫家和苏家就各生了两个女儿,教授您知道这叫什么情况么?” 她又来找他互动… 唐少辰正尝试着攀过一道湿滑的坎:“不知道…” 苏洛闭着眼,似叹了口气:“这叫,僧多粥少。” 她淡淡一句,唐少辰动作蓦的一滞。 而苏洛,她只是在讲故事,不是为了展示她还没死么,她信任他才聊自己的,根本没想太多。 “你看,一共四个姑娘,却只有两个男人,该怎么合理分配才好?要知道裴家有钱,霍家有权,配给谁,其实都不吃亏…” 苏洛居然还算得很认真。 “小时候我妈问我喜欢谁,当时我知道我姐喜欢城哥,所以我想要不我就喜欢钊哥好了…结果后来我钊哥又交了女朋友,我想当小三总不好吧,所以钊哥也不能喜欢了,其实我一直还挺纠结的…” 前方,奋力翻过那道坎,唐少辰不再说话。 苏洛很困,她的思绪乱了,说话断断续续的,也不再有逻辑。 “教授你知道么,其实我看见过莫家的云姐姐,在厕所镜子前用力挤胸,然后把衣领拼命往下拉…” “可是当时是家宴,她都是霍凌风的后妈了,她这个样子,是想给谁看?” “我姐…她以前叫人打过喜欢我城哥的一个女生,结果把人一只眼打瞎了…” “我姐吓死了跑回来,最后我爸托了裴大伯帮忙,出钱把事了了,那个女生后来搬了家,离开了临江。” 只是,那又有什么用? 少了一个便是连她城哥都可能不知道的姑娘,之后,还是会有更多这样的姑娘,前仆后继赶上来。 姐姐斗了十几年,赢了开怀,输了回家砸东西。 她那么骄傲一个人,只在唯一一人面前不要尊严,只是他还是不要她,转身他有了安浔,就什么都不要了,已经像是能幸福一辈子… “还有,其实我丁五叔,是莫二伯杀的。” “那天我听见我姐跟我爸在书房吵架,这件事我姐和我爸都有参与,他们在讨论此刻苏家该不该插手,解决掉五叔家剩余的人。” 所以,从小到大,其实有很多事,她都不知不觉听到了耳朵里。 没有永恒的情义,只有永远的利益,这一套她并不信奉,却也知道确实存在在她生活中的角角落落。 她知道自己处在一个强大的团体里,也知道丁家灭了之后,她的苏家,便是这团体里最弱的一环。 母亲常常挂在嘴里的联姻,其实是无法活得平稳安宁的内心体现,这些,其实她都明白… “当年妈妈把联姻的希望寄托在我姐身上,结果破灭了…于是把我也扯上,叫我为了苏家的未来好好努力。” “我知道虽然爸爸什么都没说,其实他也是这样期望的,只是啊…” 苏洛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无奈:“只是谁能想到后来我城哥和钊哥相继出了国,然后在他们不在的那几年,我彻底长歪了呵呵…” 所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关系就变成了如今这样。 也许只因她知道,感情这种事从来无法勉强,姐姐喜欢了很多年都得不到的回应,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重蹈覆辙。 便这样成了好兄弟一般的存在,她年纪比大家都小很多,没了叫人厌烦的男女关系,哥哥们在她面前很放松,也很自然宠着她,她同他们成为了如今这样雷打不动的“好兄弟”,即便之后两个哥哥相继有了喜欢的姑娘,她也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一直都在,更幸运的是,那两姑娘还是她的好闺蜜。 沉重的往事,沉重的话题,这是苏洛从小到大都压在心底的秘密。 她说出来,也觉得有些尴尬,笑着岔开话题。 “当然我说的长歪,可不是我的性取向哈…我还是喜欢男孩子的…” “呵呵教授你咋不说话?你不会真相信我喜欢女生吧…我那是信口胡说的,不是刚刚怕你尴尬么,不过那是真的也不能怪我都是意外…” “我知道。” 唐少辰忽然淡淡开口,打断苏洛的玩笑。 她惯常的手法,用嬉皮笑脸来掩饰心里的情绪,唐少辰说过一句,抬头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幻觉,他竟然看见前方幽冥一般的暗处,隐隐有了一点白光。 “嗯…” 苏洛轻哼了一声,她已经很累很累了。 说话的指标真的是该完成的么,不会她说得越多,死得越快吧… 她无奈勾唇,不再开口,眼皮已经沉得像是再也睁不开。 恍惚中,她其实知道自己今天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但是似乎,也并没有把最不该说的那一句讲出来。 其实这段时间,她一直有些寂寞。 城哥,钊哥,安浔,曼曼,他们都是原先她很喜欢,也同她交往最深的人。 她希望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只是各个都眷属之后,她就落了单… 然而她是大大咧咧的苏洛,所以也许谁都没有看出她心底些些的小失落。 他们只知道她最近对案子特别积极,当然她的积极不是装出来的,却也有想要自己能更忙碌更充实的意思。 在不久的将来当大家都甜甜蜜蜜谈恋爱的时候,她想至少能有案子可以跟大家嗨嗨的聊,至少有事可以自己一个人做。 这就是苏洛,她其实还不习惯爱情。 站在友人的初恋伊始,她跟着起劲,瞎慌乱着… 当然,这些都是在今晚之前。 今晚之后,她连死都面对过几回了,早已将所有这些小心思都置之了度外。 此刻,静静趴伏在唐少辰背上,她第一次被人这样背着,原先自己瞎设想的所有环节都没出现,至少眼前这人是绝对不会跟她开什么原来你没有胸之类玩笑的个性… 所以世界原来真的很奇妙,会突然就有一天,和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人,做着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事。 他的一道伤,加上她的一道伤,其实她头上的血早就已经渗透那衬衣流了出去,如今两人的血恐怕都掺合到了一起… 她不会说,这一刻她想到一个词,叫血乳交融。 这好像并不是一个真正的词,却似乎能很好的反应此刻这种怪异的,却将距离陡然拉近了的关系。 连彼此的血都交融了,比歃血为盟,都要猛得多… 这样想着的下一秒,苏洛终是再也撑不住,沉沉陷入了昏迷。 而前方,方才唐少辰判断不了的白光,此刻却已经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明亮,让他终于停住脚步,死死咬牙盯着前方背光而来的一行人,直至人终于走近,他分辨出来,那是救援。 前来的一行人训练有素,迅速将他们包围,点亮四周空间之后,唐少辰抬眼,对上了为首男人淡漠的视线。 男人只轻轻瞥了他一眼,随即伸手欲把他背上的苏洛接过去,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理,唐少辰没动,甚至微不可查的向后避让了一下。 下一刻霍城眸色一凝,几乎是用蛮力把苏洛扯了下来,翻开她头上的伤口查看一眼,冷冷搀着人转身离去。 “后脑约有两寸余长的伤口,深度未知,有轻微中毒症状。出去之后必须马上侧卧接受治疗。” 跟随在霍城身边,精通医术的属下即刻检查之后沉声禀报。 霍城显然心情很差,却记得唐少辰的身份和方才下来之前安浔的嘱托,走出几步冷冷开口:“把另一个也带上,出去后安排治疗。” “是!” 这一日,历经跳崖,对决,断桥,奇袭,还有最后坠落洞穴逃出生天,实在发生了太多太多事。 随后,当被义信成员从洞穴带出,绑缚绳索牵引着拉上悬崖,唐少辰悬在半空微微睁眼,竟是天都亮了,不远处的天边隐隐现出鱼肚白,然后渐渐被朝霞染成了漂亮的金红色。 灰蓝天空,云朵如絮,天边的阳光是红色的,洒落在树海之上,却是琉璃一般浅浅的金,给树丛间成千上万的露珠都镀上了颜色,远远望去,那是一片金光灿灿的绿色海洋。 这份宁静,恍如隔世。 同样受了重伤,吸入了更多的毒气,此刻唐少辰的状况非常糟糕,脸色都是青灰,很恐怖。 如此他却是强撑着保留最后一丝意识,直至回到了地面上。 那里,他看着一群黑衣人手忙脚乱把苏洛从登山绳上解了下来,平放到地面上,很多人围着她,已经有医务人员立即过去开始给她包扎伤口。 唐少辰松了口气,刚要闭眼,却见对面的人群中,在里苏洛最近的地方一人缓缓起身,绕出了人群。 那人同样穿着一身黑衣,头上戴着兜帽,身段极为熟悉,从人群中退出,接着竟是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唐少辰在下一秒看清了来人的脸! 他太过震惊,甚至刺激得猛烈咳嗽起来! 体内残留毒气灼烧着心肺,一咳嗽火辣辣的疼,甚至喉管深处都隐隐泛起甜腥。 对面,黑衣人已经走到他跟前。 “还好么?” 她蹲下身,轻轻柔柔关怀一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死死盯着近处那张明艳容颜,唐少辰咬牙开口,话落安浔微微歪了歪脑袋,似有些无辜的笑了。 “我跟着来的啊,哦对了,教授知道霍城么,苏洛的哥哥,是我男朋友啊。” 这只是一句冠冕堂皇的理由。 安浔笑着一句话落,唐少辰眸中惊异愈盛,啧,她之前可没预期会看到大教授这副样子呢,不仅重伤狼狈,还一惊一乍,呵呵,真有意思~ 安浔笑得愈发柔和,那一双淡淡望下的墨瞳里,点点聚上了清冷的光。 望上这样的安浔,唐少辰心里很清楚,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她会在这样的时候出现在这里,都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而最爱讲求证据的大教授啊,却最喜欢无凭无据的怀疑她,这一点安浔很清楚,也没有非要遮掩的打算~ 她心情很好,在霍城终于领着个医护人员过来查看时,她起身后退一步靠在霍城身上,俯看而下的时候,青黑一双眸子里,笑意却是愈发肆意冰凉。 今次她是众星捧月亦是监视中心,救人,狩猎,明里暗里的事她却都要做,当然,也会做得很完美。 空气间弥漫着猎物清甜的味道,欣赏够唐少辰的狼狈与警觉,安浔浅浅勾唇。 “教授,能活着回来,真好。” ------题外话------ 这章白其实挺有感触,所以说苏洛也并非真的无忧无虑幸福长大,其实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特殊的经历,比如安浔毁灭般的过往,比如苏洛从小耳濡目染的阴暗面,还比如霍城的伤痛裴钊童年的孤寂,便是看似不可一世的唐少辰,其实也有过非一般的经历,才会形成如今这样即正派又冷漠的个性。 所以人和人是不同的,不能过分以己度人,大多数人看到的都是对方的某一面,恶意嫉恨或者胡乱揣测,然后用不公和不甘来填充自己,都是不可取的。 大道理大家都懂,但是实际操作起来,我们很可能偶尔都会有些卿梓璇哈哈,所以这里唠叨几句,同大家共勉,希望大家都能随着长大渐渐拥有一颗平常心,记住你如何看待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才可能如何回应你╭(╯3╰)╮ V202 安浔? 苏洛的伤不能颠簸,从山洞出来后她被紧急包扎了一下小心护送回山寨,安顿在了一处木屋内。 彼时山寨已经完全被霍城控制,老山族族人被抓起来关进了一间仓库,义信成员看守在了山寨各个角落,戒备森严。 安浔跟苏洛一个房间,负责照顾。 山寨里设施简陋,连电都没有,安浔在木屋角落砌了一个简易石台,架起篝火后烧了一锅水,把手帕沾湿了,给苏洛擦洗了一下。 苏洛昏迷了整整一天,知道隔天入夜都没有醒来。 她后脑的伤很严重,纱布包得层层叠叠的,衬得苍白的脸更小了,看着很可怜。 安浔用滚烫的帕子擦干净苏洛身上的污迹,再由医护人员给她上了药。 苏洛吸入了山洞里的毒气,很难排出来;相比之下唐少辰症状更严重,毒素已经干扰到了视觉神经,想必很痛苦。 安浔跪坐在苏洛身边,听见门外霍城同顾三小声商谈,讨论解药的事。 霍城似乎对毒有一定的了解,当然这并不表示他一定能配出解药来,此刻还不如去严刑拷问关押起来的人更为有效。 “嗯…!不…!” 苏洛做恶梦了,在梦里出了一身汗,皱着眉直哼哼。 安浔疼惜的抚过苏洛滚烫的额头,垂眼静默片刻,轻轻哼出一首歌来。 那是一首童谣的调子,安眠曲,她哼了两句,唱出来,绵软的语调,是江南水乡的乡音,那不是临江的方言,安浔没太在意,就这样哼出口。 “小宝贝,快睡觉,一觉睡到大天光——” “小宝贝,快睡觉,一觉睡到大天光——” 她轻唱着,伸手轻轻在苏洛背上拍过,一下一下,带着安抚的力道。 门外,霍城本来是要跟顾三一起走的,走出两步停下,转了回来。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小木屋里很暗,两名女护卫守卫在屋子一角,篝火静静燃烧在另一角,安浔脱掉了那身黑色雨衣,里面是件很普通的浅色T恤,她正微微弯着腰,轻柔安抚着苏洛,撩至一侧的长发垂落,露出的雪白颈项同手臂,在火光中泛起浅浅蜜色的光。 霍城微有些愣神。 此刻的安浔周身静谧,带着他所不曾见过的,平淡柔和的气息。 就像那一贯明艳又妩媚的容颜都变得清浅温柔起来,叫人心间一瞬说不出的绵软,霍城顿了顿想,安浔,好像小仙女一样… 想过之后他就有些窘了,这样的念头显然太不符合他一贯的性情,倒是弄得人有些尴尬起来。 尴尬着,他却是忍不住走了过去,轻声轻脚走到安浔身后,俯身坐下,从身后搂了上去,完完全全,连她的手都捉了回来,全部圈在了怀里。 角落的篝火烧得噼啪响,两名护卫是训练有素的,神色淡淡低下头去。 安浔最近是愈发迟钝了,霍城掉头回来她都没能及时发现,待到他身上温暖的重量压上来,她小惊了一下,无奈勾唇笑了:“别往前你太重了…” 她话落霍城就朝后仰了仰,当然没把人松开,扯着安浔一道往后靠,让她的脑袋靠在他肩上,后背也整个贴上他胸膛,指尖顺过她细滑的长发他便宜都占尽了,最后团住她的手:“你身上好凉…为什么一直这么凉?” 情人间说话本来就大多没啥实际意义,霍城声音有些含糊,说话间温热的气息就在她耳边绕,安浔觉得这人难道是在撒娇? “嗯。”她随意应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冰棍一样的十根手指头被抓去烙饼一样翻来覆去捂了捂。 平时霍城宠人却并不粘人,今晚这样安浔心里其实还挺意外挺高兴的,高兴着她面上却没显出太多,笑了笑推人走:“你快去忙吧,我守着苏洛。” “嗯。” 霍城应了一声,却并不动。 他微低着头轻靠在她肩上,耳鬓厮磨的状态,她想他肯定很累了,两天两夜,神经绷了一路,到现在都不能休息。 “能快点找到解药的话,今晚洛洛吃了药,后半夜就该能退烧了。” 安浔淡淡开口。 “嗯。”霍城轻应。 “那如果到时候洛洛已经没事了,我就过来找你?” 安浔转身,抬起头来。 霍城有些愣,他判断不准她话里的意思,是不是他一瞬理解到的意思。 安浔忽而笑起来,那一刻明媚娇艳的感觉又全回来了。 “呐,到时候你就留在房间好好等我,记得要专心等着哦,我会过来找你…一起睡~” 她故意拖长了最后一句,弯成月牙一样的眸子里笑意都是闪闪的,有些妩媚有些俏皮。 话落霍城惊了惊下意识抿唇,他紧张得心跳都漏了半拍,怎么能这么好玩?~ 安浔扬手去扯他的脸:“呵呵是不是很开心?终于可以睡女朋友了,啧,可算是熬出了头…” 安浔最爱口无遮拦,每到这样的时候玩笑开得上天入地完全没个正型。 霍城微皱着眉,在安浔扯上来之前先把人圈了,有些紧张也有些惩罚性的在她腰上轻掐了几下,安浔怕痒,赶忙坐正乖乖的不说了,绝对不说了!~ 他无奈看着她。 她太过明艳。 静若幽月,笑如暖阳。 那是他永远仰视的所在,目光 永远仰视的所在,目光所及,唯一的光亮。 霍城心里波动得厉害,青黑眼底却是澄净一片,连窘迫都是干干净净,叫人一眼看穿。 四目相对他嘴角亦是跟着浅浅上扬,安浔当然见不得她家祸国殃民的美人这样笑,她扬扬眉赶人走。 “这下动力十足了是不是~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 此后,霍城带着顾三离开。 小木屋里再次沉寂下来,苏洛在安浔的童谣中似脱出了梦境,在药效作用下总算安然睡去,安浔仍旧守候在原处,尽心照顾。 角落里的两名护卫眼观鼻鼻观心,从方才就没有动过; 当然这并不代表她们心里没有变化,时刻把握住上位者的心理是每一个成功属下必修的技能。 霍城走后,安浔没再说话。 苏洛睡着的地方避风又干爽,她坐在那里,微微偏头便能从开着的窗户望出去,屋外夜已深沉,黝黑的一片天空上冷冷一弯下弦月,攀附中天。 清冷月光映入眼帘的时候,安浔垂眸,从脖子上的锦囊挂件里摸出一粒红豆大小的深红色胶囊,低头含进嘴里。 那血色的胶囊已经不带血的味道,她细细咀嚼透彻,待到里头最后一丝成分都沁入心底,方才咽下。 再抬眼时,那墨色眼底已是一片璀璨幽光,丝毫看不出来曾经那样笑过,带着浅浅轻盈的暖意… … 另一侧,地底,幽冥一般的空间。 整个山寨的人都被抓走了,除了两人。 端着一盏煤油灯,立于悬梯最上方,男人侧耳倾听许久,判定外头的闯入者还没有撤退,便再次轻手轻脚缩了回来,回头走下近百阶的木质阶梯,最后到达深入如同地心一般的黑暗洞穴,将那里重新照亮。 他这一去一回,就是整整一个小时。 洞穴角落,用以支撑的圆木桩边,形容枯槁的女人已经独自在黑暗中坐了一个小时。 此刻即便男人回来,将两侧墙壁上的烛台点燃,她依旧是那样耷拉着脑袋蜷缩在角落里,闭着眼,脸色白得像是死了一般。 她是被绑来的。 绑来之后囚禁在这里,已经不知过了多少天… 双手被缚在身后,双腿捆着手指粗的绳子,她嘴里绑着一根破布条身下满是腥臭的排泄物,从她破碎的衣衫和脸上淤青可以隐隐推断,之前她受过虐待,甚至惨遭强暴… 男人点亮烛台,在晦暗跳跃的火光中转身,淡淡望上墙角女人的脸。 谁能想得到,眼前这个惨白空洞到如同木偶一般的女人,便是两个月前才刚刚参加过电影节,夺得最佳女演员桂冠的大影后——戚美瑜? 男人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端起桌上食盆,信步走了过去。 这个地方,信息闭塞,信仰愚昧,便是连法律都无法触及,在这个我们大影后出生,成长,直至逃离后再度被活抓回来的故乡,她的名字,叫追霞。 呵,真土! “来,追霞,吃点东西~” 男人把食盆端到戚美瑜面前,伸手拍了拍她的脸。 他动作很重,打得她脸上即刻现出了几道红印子,戚美瑜醒了过来,适应不了光线,拼命眯着眼。 男人并没有什么耐心,他扬手舀起一大勺已经馊了的饭菜,隔着布条死命塞到了戚美瑜嘴里! “唔——!呕——!” 伴随着干呕,戚美瑜拼命挣扎,她说不出话,下巴被死死掐住,灌入更多令人作呕的饭菜,她的眼神里写满了绝望! 年轻英俊的脚本家季阳秋,是今次戚美瑜出演的文艺片《花开半季》的编剧,年纪轻轻已经获得过国际大奖,有才有貌,最重要的,是同她有共鸣。 因一部电影他们结缘,第一晚就阴差阳错之下在休息区聊至深夜,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今年三十二岁的戚美瑜已经不年轻了,早已过了容易动情的年纪。 多年来她一直洁身自好鲜有绯闻,这一次是破天荒的放下了一贯的高傲矜贵对一个男士明确表现出好感来。 周围隐隐看出端倪的人都送来祝福,却是唯有戚美瑜一人知道,那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温文尔雅的大才子,长得其实很有几分像了她记忆里的初恋… 在河州绿树成海的山间,她对着与当年类似的景色,伴着与当年相似的人; 便仿佛也失了分寸,开始触景生情,生出了许许多多当年青春年少时才会有的心动… 却是不想,一切,都是陷阱。 几番吞咽下恶臭的饭菜,戚美瑜已是泪流满面。 这样的折磨不知何时才是终结,她再抬眼时,眼底尽是悲伤夹杂着恨意! 只是她不能反抗,那样的眼神刚刚入眼,对面季阳秋眸露凶光,猛然抬手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那样清秀的一张脸,也可以那样狰狞! “恨?你居然还有胆子恨?你有什么资格,你有什么资格?!” 怒吼着,他一把拽起戚美瑜枯草一般的头发,压着她的头重重撞到了木桩上! 咚! 咚! 戚美瑜撞了两下就疼得差点昏厥,季阳秋却像是疯了一般,拽着他的头发一下下重重撞击着她的脑袋,边撞边声声嘶吼! “你的报应远不止这些追霞,我要你付出的代价, 出的代价,一定比死痛苦!” 他叫嚣着,愤怒的松开戚美瑜的头发,掌心上满是断发纠缠着血污。 气急败坏还嫌不够,一脚踹飞食盆,季阳秋在洞穴里来回踱起步来。 今日他格外焦躁,因为上方的变故,因为有意料之外的人闯入,破坏了他的计划! “当年你让云弥替你死在祭坛上的时候就该猜得到这一天,云弥不能白死,我要让你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说着季阳秋蹲下来,重新掐住气若游丝的戚美瑜,恶狠狠盯着她看了片刻,咯咯笑了。 “本来你是该死在祭奠上,十足感受过当年云弥受过的痛苦,然后比她痛苦百十倍的死去!” “但是现在,恐怕实现不了了…” 他笑得阴森,死死咬牙! “只是你以为你能得救么?呵呵,做梦!” “我不会放过你的!入侵者不知道我们在这下面,大巫师也不会说出去,所以永远没有人能找到我们!” “你会留下,天天面对我,被我折磨!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我会让你留着最后一口气,体会死后下地狱才会体会到的痛苦!” 眼前的男人,显然已经疯了! 恍惚保留着最后一丝意识,戚美瑜瞪着无神的眼,盯着近处季阳秋模糊的脸,此时此刻受着这样的威胁,她眼底没有一丝惊恐绝望,细细分辨,那是悲伤弥漫,是沉痛,深凝。 当然季阳秋什么都没看见… 他仍在狞笑。 【追霞,去往地狱的路上,我们来日,方长。】 —— “她发烧了,需要降温,你们谁去打一壶水回来。” 寂静的小木屋里,待到后半夜,安浔探过苏洛的体温,皱眉抱了一个陶罐,起身到了墙角两名女护卫面前。 同样的话她已经说了第三遍了,不知是不是听不懂,两人都冷冷的没反应。 安浔叹了口气,伸手牵起其中一个的手腕。 “你过来,过来试试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了。” 安浔一下拉着那个黑衣女孩站了起来,女孩显然有些震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安浔拽着到了床铺前。 眼前这长发漂亮的姑娘看着好柔弱,怕伤到她她都不敢挣脱,黑衣女孩心想着,被安浔牵着,轻轻搭在苏洛额头上,那里非常烫。 安浔当对方听不懂中文。 “所以生病了,发烧…”她指了指苏洛,“我要水,water,你用这个罐子接水回来,我要给她降温。” 她连比带划的给黑衣女孩演示了一番,看她微不可查斜眼,征询了一下另一个女护卫的意见。 看来那边那个才是主导。 安浔没表现出半分心思,依旧皱着眉,看着很忧心的样子,下一刻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另一个短发的女护卫过来,接过了她手里的罐子。 人很酷,什么都没说就出去了。 安浔愣了愣,回神望上对面的女孩,笑起来:“谢谢啊。” 那女孩也不开口,只是朝她微微点了点头便退回了之前守卫的地方。 安浔垂眼,看来是个警惕心弱的,不过能独自留下,身手想来可以。 她没做声也没动,坐着的位置依旧可以看到窗口,沉寂的空气中之后苏洛微微沉重的呼吸,安浔眉目轻柔,在苏洛难受得皱眉事,轻轻俯身到她耳边安抚。 身后的黑衣女孩正好奇看过来,下一秒窗外却是耀眼白光一闪而过,直直照入了房间里! 黑衣女孩炮弹一样弹起来,迅猛冲向窗口,移动的瞬间甚至身后将安浔往身后一拨,把她推到了射程死角处! 下一秒枪声未起,她已经瞬移到窗前,改变策略刚刚探头一张望,忽然身后一道劲风袭来,冰凉蚀骨的一双手,死死掐住了她的后颈! 黑衣女孩大惊,人的颈项穴位众多,被钳制住后颈难以移动,等同于失去了大半战斗力,稍有不慎就会任人鱼肉! 她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谁偷袭了她,本能一甩手送出袖里剑,反手一抓朝着身后猛然刺去! 结果下一刻却是她的手腕也被擒住,同样冰冷的一只手,带着非人般蛮横的力度! 她忽然回过神,此刻一片寂静的房间里,方才她保护的那女人去那里了?如果,她不是此刻她身后那人的话! 呵呵… 然后她便听见了一声轻笑。 凉得透心,带着轻漫的调调。 她骤然回头! 那是方才那个女人,娇柔的美丽的撒着娇照顾着病人让她以为手臂一折就能断的女人,此刻她正死死的掐着她的手腕,手指如同铁钳一般,寸寸将她的手腕拧开! 她的袖里剑,明明只隔了她的眼球半寸不到,她甚至都能看清那尖锐刀锋在她眼底留下的影子! 瞪着一双幽深墨瞳,她却是连眼都没有眨一下,甚至嘴角轻轻牵起一抹散漫的笑,下一秒用力一转,将她的袖里剑彻底卸下,轻轻一弹,掉落在了那病人的被絮上! 黑衣女孩张口要叫。 安浔眼明手快一瞬压住她的嘴,脚下一勾把她掀翻,松开她的后颈反手拧上她的手臂,提着她压到了地面上! 她那一摔几乎所的力道都被化解没有发出半点声响,黑衣女孩心惊的下一秒已是感觉一只冰凉小手掐住了她的咽喉! 她的咽喉! … 三分钟之后,外出打水的短发女人也回来了。 抱着满满一罐清水,她回到木屋门前,刚刚要推门就敏锐感觉到一丝异样,她眸色一凝,一把将门推开,入眼的房间里光影晦暗那篝火已经快灭了,她一眼扫视到床铺方向,一秒过后稍稍松了口气。 床铺上,原本睡着的病人身边,多了一个长发披肩的背影。 她侧躺着,长发洒落在身后,身上的白色T恤在黑发间依稀可见,就是刚刚那个姑娘。 短发女人不再迟疑,抱着罐子进屋,反手关上门的一刹那,忽然发觉了另一个问题! 同伴呢?! 她心惊抬眼的下一秒,头顶上方骤然一个黑影坠下,速度快得她几乎只看清了那道漆黑的影子,手中罐子一瞬脱落,被对方脚背一踮接了过去! 她探手到了罐子里一把扬出一串水珠,直直打在短发女人眼部! 她吃痛不得不瞬间闭眼,彼时耳边劲风刮过,对手已是直逼眼前! 安浔飞起一脚就踹掉女人意欲侧踢的腿,一手擒住她的胳膊往旁侧一拉,轻松就把她整只手臂扯脱了臼! 然后她扭着那只断手,一个回旋把人死死压在门板上,右手环绕到头部,摸到耳朵后,干脆利落一个反拧! ——咔嚓! 伴随骨骼清脆的摩擦声,短发女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遇袭的全过程,就软绵绵的瘫软倒地。 安浔轻轻将水罐放下,转身回到了窗边。 看见她出现了,窗外那道耀眼白光再次打了过来,这次只是很短的一瞬,安浔神色淡淡抬起头,看着前方树影一动,一个黑影穿过茂密枝叶,隐没到了夜色中! 她回头再看了苏洛一眼,把房间稍微收拾了一下,转身到了窗边,一脚跨出窗沿。 苏洛记得,这时候,她是突然惊醒了一会儿的… 然后她恍恍惚惚隐隐约约,看见前方一片氤氲月光中,一个女生穿着漆黑劲装,头发高高束成一个马尾,正身姿矫健的攀附在窗沿上。 那是她从未有过的姿态… 那是…安浔? V203 祭祀开始! 夜半的山寨,比白日里清冷很多。 霍城带人去了山里,毒草调配而成的药也需要草药来解,夜晚的山间不好走,他抓了一个懂药的带着,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安浔穿着一身黑衣,气息隐匿之后谁也探不出她的行踪。 她吃了药,最后一颗,留在狩猎的关键晚上,此刻她打了兴奋剂一般心率过速,蛰伏在一颗古老的樟树上,躲藏枝桠间,如同一只硕大的蝙蝠。 下方的仓库门前,两人把守,里头关押着几十人,此刻估计早已乱作一团。 安浔从夜视镜前抬起头来,缓缓带上头套将身上所有特征都掩去。 此刻的她甚至再也看不出是个女人,身形更加高大肩膀也更宽,显得四肢细长得很诡异。 是的,这是久违的NYX,暗夜女神再度登场,灰白的椭圆形面具覆上,一抹血笑,惊了凉夜! 呼的一声,随着指尖火光擦燃,一簇明火翻飞而下,坠落之后似炸裂开来,烧起了下方枯木杂草。 眼底映入那片璀璨艳色,安浔轻轻勾唇,一瞬跃起跳到旁侧大树的枝桠上,再次丢下一簇火种。 她一身漆黑,活动在树丛间肉眼根本难以辨别,唯独只能看见那绚烂花朵一样的火光在夜色中飘零,然后瞬间,连成一片火海! 山地枯木杂草很多,森林大火极其危险! 山风一吹,燃烧着的枯草迎风而起落下时又点燃了别处,很快驻扎在山寨里的人就看到了那半山腰的明火,全都愣住了! “着火了?…我们自己人做的?” “不是去找解药么,怎么可能放火?” “那是敌人?外头还有没抓到的人,偷袭了爷那边?” 所有人都一瞬绷紧了神经! 名叫猴子的少年负责守军指挥,判断不准山间形势,思索片刻:“我带一队人上去增援,现在火势不大能控制住最好,否则一会儿不但我们过不去,他们也回不来了。” 他说着顿了顿,沉声安排:“苏二小姐他们那几人的木屋增派人手过去看着,无论发生什么死也要确保他们安全明白么,我很快回来!” “是!” 属下的人沉声允诺,猴子即刻抽调了精锐几人朝后山赶去,留下的人也重新部署,几间留守的木屋门外重兵把守,有人悄悄推门进去瞧了一眼,小姐们好像还不知道外头情况,已经睡着了。 另一侧,一计调虎离山肃清大半阻碍,安浔潜行回到山寨,隐匿到了仓库附近的暗处。 仓库门前依旧两人护卫,注意力却全在了那山间大火上,安浔幽幽观察一刻,瞬移而出! 当身后传来诡异声响的时候,男人警觉回头看见的就是那样恐怖的一幕,两米多高的一个黑衣怪物掐着他同伴的脖子把人高高举起,喀嚓一声拗断了他的喉咙! 口吐血沫的男人枯叶般落地的时候,那血笑着的怪人已是暴起,以非人般的速度猛攻而来! 心口一凉像是什么尖锐的东西一瞬穿透了胸膛,那男人反应都来不及,呆呆低头,只见眼前白光一闪,鲜血飞溅出来,温热血珠喷溅了他一脸的时候,他已是气绝,抽搐着倒了下去。 五根倒勾利爪,根根尖刀般锋利,安浔低头望上指尖新安上的爪子,觉得真好用~ 丢掉手中刀口齐整还温热鼓动着的心脏,她转身,几步走到前方仓库大门前,扬手,轻巧就用利爪切断了门上的挂锁。 这套新武器,是情人节那晚双戟丢失之后,隋煜帮她重新打造的。 更轻便也更犀利,灵感来源还是那日在游乐场有过一面之缘的零四小姑娘,安浔很喜欢。 清幽眸中血色渐浓,她的脸色都教先前红润了很多。 挂锁落地,身后已是血流成河,安浔静立一秒,想到之后霍城若能赶回来,看到她会是什么表情? 呵呵,想着她兴奋的弯弯嘴角,转身,在山风搅动着血腥扑面而来的时候,扬手,迎风洒落成片黑色羽毛! … 一门之隔,漆黑的仓库里,此刻鸦雀无声。 脸上满是血痕,角落里,翎琅蜷缩着身子,死死盯着前方灰暗中的人群。 她之前一声不吭咬牙受了大巫师一顿毒打,心情却前所未有的明朗。 怀着祭祀泡汤的希望,怀着神明就此陨落的念想,她深信只要捱过这一切就能活下去,只要入侵者走了,大巫师的神旨就不攻自灭,届时她也要学当年的追霞,逃到山外去,远远离开这个鬼地方,有生之年再也不回来了! 却是当门外传来两道诡异声响的时候,她小鹿般惊惧的抬起头来! 仓库的大门下门缝很宽,隐隐的已是有血腥味飘了进来。 此刻除了翎琅所有人都拥在大门前,大气都不敢出,无论先前他们心里是怎么怀疑起大巫师的能力的,如今胆小怕事的族人们仍旧条件反射的聚拢在了巫师身后,他们指望着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为他们去探知外部未知的危险。 大巫师在心中冷笑。 手中的权杖,稳稳杵在地上。 严肃观察片刻,她终于伸手触上了冰凉的木门,方才她清晰听见了挂锁落地的声音,此刻轻轻一推,吱呀一声,仓库大门竟是应声而开! 入夜,惨白月色照亮的世界,前方地面上躺着两个浑身是血的黑 躺着两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一把像是被一刀切断的铁质挂锁,还有一地,黑鸦鸟羽! 那画面,是多么的恐怖,又是多么的震撼人心! 人群中传来惊恐的抽吸声。 大巫师紧紧握了握手中权杖,那一刻心脏抽紧甚至差点要了她的老命,急促呼吸好不容易平复写心绪,她猛然转身! “这是神明显灵!我们的天神大人,来救我们了!” 一句话落,她苍老的容颜上皱纹都在抖! 一双黑如钉子般的眼,闪动出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再现过的光! “今晚便是下弦之期,天神大人降临凡间,看到我们这群不争气的连家园都守护不了的信徒,会作何感想,又会,降下怎样的天罚?” 低声斥责着,将身前呆愣的族人一个个看过,眼看着他们眼底的怀疑散去,渐渐被恐慌同惊惧取代,大巫师冷冷笑起来。 “你们都看见了,在我们的天神大人面前,入侵者根本不堪一击!我们有了天神庇佑,还怕什么?如今,我们应该做的事,只有一样!” 说着,大巫师幽幽,偏过头来。 那张阴冷的老脸半隐在月色同黑暗之间,一瞬入眼,叫翎琅惊恐的瞪圆了眼睛! 却是下一刻,缓缓的,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族人回头,朝着她的方向幽幽看了过来… 那一双双漆黑的眼里,带着对天神的痴迷,带着对她的痛恨,带着,要她去死的疯狂! “不,不要!救命,救…!” 一声嘶吼卡在喉头,翎琅被最近一人直接打晕,起身扛上肩头。 大巫师努力挺直着佝偻的身躯,凛然转身:“去焚天台,祭祀,开始!” —— 另一头,山间,那突然而起的大火来势凶猛,猴子之前的担心居然一语中的,他们上了山与先头部队汇合,结果全部回不去了! 火光之前,霍城的脸色,黑得能杀人! 前方冲天的火势中,隐隐飘着一股怪味,那是汽油焚烧过后的味道,这山火,是人为! 简陋得连电都不通的山中古寨哪里来的汽油?! 霍城心思太细,心头隐隐的猜测已经快把他逼疯! 下一刻负责采药的男人被押了过来。 他已经快吓死,跪地哭诉着一串难以辨认的土话,当然虽然语言不通男人也看得出来,他们是要即刻回那山寨去。 他拼命磕头,然后浑身颤抖着站起来,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霍城指尖死死攥紧成拳! 他根本不该把安浔留在那鬼山寨里! 转身他一把提起瘦弱男人的衣领,拽着他朝着密林深处而去! … 另一头,惊天的火光亦是惊动了山寨里的人。 严密看守在木屋门外,义信成员们小声交流着安排。 门外悉索的动静,吵醒了门内的人。 从梦中惊醒,唐少辰皱眉睁眼,灼痛感中他偏头,看见的是窗外模糊的夜色中,一片明亮的不知是什么的颜色… “我觉得从这山风吹来的方向看,这火是烧不到山寨来的。”门外一人道。 “嗯,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按兵不动的好,毕竟这里人生地不熟,而且对方放火很可能是为了引蛇出洞。”另一人赞同。 “嗯,坚守阵地我们等爷回来,当心注意着周围,我们…” 屋外细小的交流声,虫吟一般细碎的传入耳朵里,唐少辰漠然的听着,片刻忽然回过神来! “…着火了?你们说着火了?!” 房门一瞬打开屋外的守卫都下了一跳,唐少辰一下扑过去拽住其中一人,焦急开口! “…是,是着火了,没事不用怕烧不过来!” 义信的人对着唐少辰当然不会有对着安浔苏洛时来的客气,男人反应过来有些烦躁的抽出自己的手,扬手就要把唐少辰推回去,却是被他一下挡开。 突如其来的大火,就发生在仪式本该举行的夜晚,正好赶在这伙人的头不在,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唐少辰死死咬牙,忽然用力拨开前方两人,沿着木梯冲了下去! 他的视线隐隐有些模糊,因为体内的毒素如今心肝脾肺都像是在火上煸烤,灼痛非常! 只是这样的痛楚却远敌不过心头的情绪,即便依靠的仅仅只是直觉他也确信今晚必定有事发生,那场被迫中断的祭祀,难道要重新举行?! 唐少辰没头没脑问了一句就跑下楼,这还叫病人?门口守卫的三人都愣了愣。 他们面面相觑。 “呵这算啥,胆小如鼠到这种地步?追不追?” “不追!反正只是顺带救的人,少了更清闲!” —— 唐少辰赶到的时候,那关押了老山族人的仓库已经空了,外面两具尸体已经冰冷僵硬,鲜血凝固。 他虚弱的喘着气,死死盯着前方不到半米处地上,那乌黑萎缩沾满血污的脏器,那是,一颗人心! 眼前的画面,让唐少辰心惊! 不知为何,他盯着那干枯的心脏在风中呆愣的下一秒,他脑海中忽然闪过的,竟是安浔的脸! 他一直不看好她。 甚至,暗中怀疑她! 在“少女猎杀案”中,她接近嫌疑人严昊涵,审讯时说的所有话滴水不漏,却是与她本人个性,相去甚选。 随后的“婚纱杀人案”中,她在受害人祝迎雪失踪前后行踪不明,随后剧组监控调出最后与祝迎雪同时出现在后面的人,那人戴着帽子穿着黑衣,那是,一个女人。 而这一次,带着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她再次介入到了此次的案子中。 杀人,放火,将老山族人放走,意欲引发更大的危机,这真的是一个年仅十八岁的普通女孩做得到的事? 唐少辰知道根本不可能! 所以,究竟是他故步自封不够理智,一直被往事所累冤枉了她这个天赋异禀的高材生? 还是,这个拥有极致天赋与他记忆中的影像惊人重合的心理学天才,其实还有着更加鲜为人知的一面,早已与普通,没有半点关系?! 心中念想纠缠而过,眸色沉凝,唐少辰走到山寨中心的塔楼下,那里堆积着的杂草没有盖严,刚刚他搜索而过的时候,发现了下方隐藏的活动木板。 木板四周的地面上,踩满了凌乱的脚印。 唐少辰俯身用力把木板推开,露出了下方一个漆黑幽深的洞穴来! ------题外话------ 安小浔这是要大干一番的节奏哇,正式狩猎留到明天,明天会写完山寨这边的故事回去临江了,那边还有我们可爱的夏晴小妹妹在等着女王大人~ V204 无谓的爱情! 占据整片山林的老山族,从百年前就开始深入地下,开挖地道,加固洞穴,开辟了一片错综复杂,集祭祀,避难与逃生为一体的地底空间。 故而看似封闭的山寨,出了上头一座悬桥一处坡道,地底更是别有洞天。 从中心塔楼下的隧道进去,穿过成片树林,最后到达的地方位于森林腹地,是老山一族的祭祀场所——焚天台。 此刻,月上中天,银灰色的月光洒落,照耀在焚天台正中。 那里原是一棵巨大的槐树,年岁不知。 老山族的传说中,上古时期,在一个恐怖的雷暴之夜,他们的神明降临于世,落下的地方,便是这槐树树顶。 当时天界忌惮神明的力量,派来雷神攻击,雷神一个闪电劈下,将这槐树生生劈成了两半! 他们的神明当时非常生气,愤而回击雷神,将这颗老槐树齐根斩断抛入空中,与雷神大战三天三夜最终胜利,雷神灰溜溜逃回天上,至此天界不敢来犯。 有当年的神威传说为引,如今这个几十人怀抱那么粗的槐树树桩,便成为了老山一族盛大祭祀时选用的祭坛。 那覆满青苔的树桩已经看不出年轮,上头竖着两具白骨十字架,在月光下散发着莹润森然的光,显得神秘而诡异。 祭坛四周,树木错落有致,是按照特殊的阵图砍伐布局的,身在其中非常容易迷路,也就杜绝了外人误闯的可能。 从塔楼隧道一路走来,此刻逃脱的老山一族已经尽数从隧道口爬出,到达了心中最神圣的圣地。 今晚虽然没有盛装,虽然他们已经仅余下一群老幼妇孺各个狼狈,只是那一双双闪动着光亮的眼睛,却是没有一刻比此刻,更加虔诚坚定! 一人上前,把翎琅放下,她还在昏迷,被两人提着胳膊拉起来,用草绳绑缚到了人骨十字架上。 而另一边,季阳秋也押着戚美瑜从人群后走了出来,无视她呜咽的哭泣声,把她一把拽上了祭坛。 他神色倨傲,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笑,阴冷疯狂。 老巫师无声瞥了季阳秋一眼。 她其实一直都不喜欢这个外头来的男人,但是他能帮助她完成神的旨意,她也就纵容了他的行为。 戚美瑜,或者说追霞,她跟着来的一路上,哭了一路,她离开山寨的时候已经十八,记得当年在山寨发生的很多事,当然也记得这条隧道是通往哪里,等待她的,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她痛哭流涕! 只是她再是哭喊也不会有人理睬她,她由季阳秋亲自押上祭坛,亲自绑到人骨十字架上,然后他狞笑着绕到她身后,端详片刻,一把撕掉了她身上早已破烂不堪将将覆体的衣衫! 女人成熟丰腴的身体,在清冷月光下完全展露出来,未受伤的地方肌肤几近苍白透明,如羊脂般饱满细腻。 戚美瑜羞耻的闭上了眼睛,眼角滚烫泪水无声滑落。 那一刻环绕在祭坛四周,所有人嘴里都喃喃念出对天神的崇敬之情,俯身跪地,行叩拜之礼。 他们跪的,并不是戚美瑜。 他们跪的,是她光洁裸露的后背上,那穿着一袭红衣,拈花一笑的清丽美人。 这是一个可笑的传说。 当年他们的天神接受了老山一族,成为神的信徒,迎接神明来到他们祖先居住的地方,生活了一阵子。 在与神明共同生活的时间里,老山一族献出了当时族里最年轻貌美的四位女子成为了神明的妻子,与他共同生育了拥有神血的后裔。 此后神明离开,那四名女子便作为拥有神明血统的新老山一族的先祖活了下去,被后人所爱戴景仰。 待到她们百年之后,当时的大巫师从上外请来著名画师,为这四名传奇女子留下了青春永驻的瞬间。 而这段传说,便是十几年前那场求雨祭祀的引子。 当年老山一族生存的这片山林发生了旱情,一年无雨,随后连连发生了三起森林大火,引发了传染病,老山一族面临前所未有的困境! 为了求雨,大巫师举行仪式,求天神庇佑,最后终于得到神谕,原是光阴流转命运轮回,神明降世的数百年后,他想起了当年迎娶的四位妻子,想要与她们再续前缘。 大巫师从来不忤逆神谕。 她的选择便是一场祭祀,在神的指引下选出了族里四位正当妙龄的姑娘,分别按照字画在背部刺青上四位神明妻子的画像,然后以四位新娘的身份在一场火祭中脱离尘世,去往神明身边,服侍天神大人! 当年能被选中四人,有人欢天喜地,有人惊惧万分。 戚美瑜就是不愿意的那个,最后她设计了自己的双胞胎妹妹云弥,让她代替她成为了火祭的牺牲品; 然而云弥背上并无神明妻子的印记,神明不认她,一怒之下,降下了天罚! 这就是当年由戚美瑜引发的悲剧… 他们今晚要做的,便是将一切归位。 让戚美瑜付出欺骗神明的代价,然后让仍是处子干干净净的翎琅代替她完成仪式,去往彼岸,成为天神的妻子! 祭坛四周,枯木和杂草堆砌起来,将两具十字架团团围住,他们预备烧死她们! 当年亦是如此,四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分别穿着蓝红金白四种颜色的漂亮新衣,代表着春夏秋 亮新衣,代表着春夏秋冬,同样是在这里被绑缚到十字架上,为了全族人被活活烧死,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戚美瑜开始奋力挣扎。 当然完全撼动不了半分! 就在她拼命的时候祭坛旁巨大的篝火坑上,两人抬起被烧得通红的长柄铁器,大步走了上来。 冰凉尖锐的刀锋一瞬从戚美瑜肩膀切入,平稳横拉,轻轻在她背上划出一道血痕。 那手势平稳,甚至感觉得出一丝艺术家端详作品之时愉悦又平静的心态,她知道,那是季阳秋… 才华横溢的季阳秋,温柔善良的季阳秋,会写诗会画画,会用糖纸折出各种小花小人儿的季阳秋,已经完全忘了她的,季阳秋… 她很疼,感觉那刀锋平稳向下,沿着她背部的美人图,刻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框。 戚美瑜疼得仰起头来,咬着口中布条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是这身上的痛,哪里及得上心底的痛半分?! 而她已经痛了那么多日,却是始终没有得到一个解释的机会… 季阳秋缓缓的,把那张印着美人图的皮肤,从戚美瑜背上剥了下来。 他不能弄破那张薄薄的人皮半分,动作小心又轻柔。 戚美瑜的血成了让皮肉顺利分离的润滑剂,他层层剥离那张莹润白皙如同上好娟面的皮画纸,动作间“画纸”轻轻皱起来,让那红衣侍女神态愈发婀娜多姿,季阳秋淡淡望上那似笑得更加娇艳妩媚的唐朝女人,嘴角轻扬起嘲讽笑意。 终是将整张刺青完整剥落,季阳秋轻轻将那张皮平摊在一盆清水里,洗净血污。 戚美瑜已经痛的几乎昏厥,背上大片伤口流下更多血,沿着背脊流到趾尖,一滴滴,滴落在下方墨绿色的青苔里。 一旁的翎琅,悲剧的在这样的时候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她第一反应就是挣扎,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已经拼命咒骂起来! “放我下来,你们这群愚昧的杀人凶手,快点放我下来!什么我们的神明,那根本就是假的,这个世上根本没有那个羊头鸟身的神明,都是假的,假的!” “你们这是犯法,杀人犯法,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如果早知如此,她一定不会让这死丫头读那么多书。 早知如此,她最初就不该选她来培养,就该让她一辈子当个什么都不懂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的文盲! 大巫师冷冷抬眼。 永远也养不熟的狼,已经没有必要留下,真的是为了尊崇神的旨意么,呵呵,其实这又何尝不是一次铲除异己的杀戮。 “翎琅,你就安心去往天神大人那里吧,当初你提议不要囚禁苏洛让她能开开心心过完最后一段日子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都忘了么?新娘要带着愉悦和幸福的感情过去,不能心生怨念,否则怎么能让天神大人高兴?” 这一句是十足的讽刺:“如今看来天神大人还是更中意你一些,不是更该高兴么,现在就让我们为你添上新娘的标记,送你一程吧。” “不要…不要!…” 对上大巫师皮笑肉不笑的老脸,翎琅惊恐得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 有之前仓库门前那一幕,她如今也不具备任何煽动民众彻底翻盘的机会,祭坛下一半人面露厌恶,还有一半人带着期冀,希望靠她讨好神明摆脱厄运! 这里,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那些她从小看到大的,所谓种族的光辉历史,给她的感觉,只有恶心! 一次次祭祀,一次次新巫师的诞生,这是一个只要自己能太平活下去就能心安理得牺牲他人性命的地方,所以天知道在她第一次见到苏洛的时候,她是有多羡慕她! 她并非不愧疚,只是在她看来苏洛比她幸运太多,她从出生起就注定了是个悲剧,那她努力依靠自己的力量想要改变命运有什么错,有什么错?! “不,不该是我!我不能死!该死的是你们,该死应该是你们!” 苟延残喘的老人,形容枯槁的孕妇,还有天生痴傻的孩童,他们全部人加起来活下去的意义,都不可能有她一个人大! “哈…哈哈哈!” 翎琅在极度悲伤绝望之中,疯狂哭笑起来。 她的身后,戚美瑜的皮已经好好的漂洗干净,有人过来三两下扒光了翎琅的衣服,然后那块冰凉的皮,就这样轻轻贴到了她背上。 白皙的肤色融合,简直天衣无缝。 翎琅还在大笑,直至下一刻那烧红的长柄铁器一瞬扬起,精准无误的烙在了她背心! “啊——!”翎琅发出一声扭曲悲鸣,皮肉烧焦的味道瞬间在祭坛上弥漫开来! 那长柄铁器的最前端,是一块长方形的铁框,正正好好压在了人皮画像的四边,将那张皮同翎琅背部的皮肉迅速烤焦融合,生生烫烙了上去! 呲… 随后一声轻响,长柄铁器移开,彼时翎琅已经痛得昏厥了过去,背上皮肉相连的地方焦黑一片血肉模糊,那画像上的女人倒是完好如初,不知是不是因为温度升高,反倒变得愈发艳丽清晰起来。 “仪式,开始!” 随着老巫师一声令下,为翎琅披上那身红色嫁衣,祭坛上的人全部撤离,数个火把从四面八方投掷出去,点燃了四周枯木,火祭,开始了! —— “ “爷,对面的山头也有火光!” 迅速拔营归去的途中,是猴子第一个察觉到了祭坛方向的异状。 霍城走在对于最前方,偏头朝着火光处看去,那一刻眸中沉黑如墨。 小小一个山寨,迂腐古老得厉害,根本不可能翻出这么多花样来,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怀疑。 伴随着重大案件出现,与他有过数面之缘,每一次交手都是一次让他非常不悦的经历; 那是一个强大的让他下了必杀决心的对手,也是一个让他厌恶到了骨子里的变态女人,诡异山寨活祭邪神,的确很符合那人一贯的选择,只是她究竟是如何找到这里的,还是在他刚好也在的时候?他不认为这是个巧合! 霍城回头:“别管那边,全速前进,前方的山洞里会有毒气,通知下去做好防护。” “是!” 猴子得令很快就蹿回了队伍里。 前方已经到了那水龙洞的入口,这是他们赶回山寨的唯一捷径! … 另一头,从塔楼下的密道一路跟过去,唐少辰经过那阶梯下方的洞穴,已经基本确定那是之前囚禁戚美瑜的地方,他一路小心翼翼跟进,最后在密道中段发现了一个上去的木梯。 木梯顶部是个空洞,外面隐隐有人声传来,唐少辰忍着越来越不清晰的视线爬了上去。 彼时,那祭坛已经被大火吞没! 静静立于祭坛前,大巫师保持着一贯的威仪,低声念出经文。 火光内,翎琅仍在昏迷,火舌已经舔上了她的长发,丝丝缕缕,最终燃烧起来,灼烧的痛楚将她惊醒,她凄声惨叫起来! 而她身侧,**着全身,以最卑贱的姿态被送上火刑的戚美瑜,却是至始至终低着头,没有吭上一声,哪怕那大火已经蔓延而来,烧红了她的手臂,她也像是死了一般一动不动,像是察觉不到半点痛苦! 对于老山一族,戚美瑜存在的价值只有交出画像同以死谢罪两点,没有谁在意她痛不痛苦。 对于季阳秋而言,她这样,却像是无声的挑衅…死到临头了,她还在用行为回应他之前的威胁?! 眼前,那明亮火光,即将被吞噬的女人,那张容颜,此情此景,是那样熟悉。 早在十八年前的那一夜,当他被火光引来误打误撞闯入这祭坛,眼睁睁的看着云弥在他眼前被活活烧死,此后这悲惨一幕就夜夜入梦,成了他此生都无法忘却的梦魇! 他的初恋,当年他最心爱的女人,他曾近天真无邪以为能相携终老的姑娘,就这样香消玉殒。 当年的他呆若木鸡痛不欲生,完全无法理解活祭这样的事,也无法凭借一己之力在云弥都已经死了之后再对这整个种族做什么… 年仅十八岁的他,当年最终选择了逃避。 他逃回了城市,远走他乡,在异国慢慢平复了伤痛,最后,像是已经把这所有一切,遗忘。 直至一年前他回国,在一个展会上,遇见一个下肢瘫痪,坐在轮椅上却丝毫不失高贵优雅的漂亮女孩。 她神神秘秘的给了他一个U盘,说这是关于他的故事,若是有兴趣的话不妨看一看。 而那次会面便是痛苦的起点,他在那U盘里看到了一个惊天秘密,原来当年的云弥并不是被选中的那个,她被陷害代替了她姐姐死去,而她姐姐此后离开了山寨,如今,竟已成为了家喻户晓甚至在国际上都有一定知名度的影后,戚美瑜… 那一刻,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再也忘不掉当年那淳朴山间,笑容如风的姑娘。 他的云弥,当年他写生,她入画,她高歌,他痴迷,他们相遇在十六岁的夏季,第二年,第三年,他年年都为了她回到河州。 为了见她一面,为了看她的笑,为了听原本羞涩得从不改口的她对他说出第一句话,第一个喜欢; 为了所有初恋之时都无比珍惜的牵手,拥抱,初吻,互定终身… 当年,她给了他人生最美好的三年。 直至,她自己的人生,永远定格在了十八岁… 季阳秋是才子,有才华之人,往往悲春伤秋将一点点悲伤都能放大一首诗那样华丽那样美,何况,这般大的悲剧! 他彻底陷了进去。 他立志要为云弥报仇! 云弥该有的幸福,云弥该有的人生,他无法交还给她,那么他就让那个女人血债血偿,让她以同样的方式死去,死在这最肮脏愚昧她拼了命才逃出去的地方! 想着,抬眼,季阳秋等着一双微微疯狂的眼,死死盯上了火堆深处的戚美瑜。 张嘴,他有一堆怨毒的言语正积攒在喉头正欲破口而出,下一秒却是一道幽幽冷风忽然穿透火光,感觉什么东西在耳畔急速擦过,下一刻嘴角一松,堵住戚美瑜嘴巴的布条终于断了! 她在那一刻一瞬抬头! 那一双青黑的妩媚的凤眼,曾被外媒评价成最具东方诱惑的眼神,此时此刻却是带上了最冰凉嘲讽的光,死死,对上了季阳秋望来的视线! 他被那眼神看得一瞬说不出话来。 下一刻却是她先开了口。 低哑的,淡漠的,如同低咒一般的句子从戚美瑜微微张合的口中溢了出来,那是一串在场之人,谁也听不明白的东西。 她说,嫣红,茜色,酡颜,绛紫。 紫。 “秋香,水绿,绿沈,石青。” “雪青,丁香,牙色,茶白。” “藕色,水红,靛蓝,霜色。” 这些,全部都是颜料的名称。 一字一句,她记得辛苦,记了多年,当初的她有口却不能言,如今能这样一字一字念来,却也许,早已失去了当年的意义。 火光之外,季阳秋瞪圆了眼睛! 是啊,她为什么会知道呢,他一定很疑惑。 那么,当初那三年岁月,时隔三百多天的再次相见,当她从羞涩无言到清丽开朗,从他原以为的哑女变得忽然能开口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当年的他,有没有像此刻这样疑惑呢,他有没有一刻曾想过,也许今年的她和去年的她,并非同一人? 一对双生子,长姐追霞,幺妹云弥。 追霞生来普通,云弥则聪明伶俐,很小的时候就被巫师大人带在身边,看了很多书,学了白话。 所以,当那年什么都不懂的连一句普通话都说不出来的追霞偶遇在森林迷路的文艺少年,她看见他第一眼就朦胧喜欢上了,自卑的她,又怎么敢跟他说一句话,暴露一点底细? 所以她只敢一直微笑着,一边庆幸着能大致听懂他说的话,一边用心记住他说的每一句话。 他把她当成了哑女,每天都来见她,聊天最无话可说的时候他把画箱里的一管管颜料都拿出来一个个颜色调给她看,教她认识,那一日他们一直待到橙红色的夕阳都沉到了树海之际,最后他第一次尝试着牵起她的手,说了一句话。 “明天我就要走了,要很久很久才可能再来…可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羞涩的少年抬起清秀的脸庞:“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也很想在见面,我给你取个名字,就叫小茶好不好,干净的清爽的茶白,我最喜欢的颜色,很称你,你如果接受,就点点头?” ——你如果接受,就点点头… 当那最后一句,当年唯有他们两人才知道密语喃喃出口,却是一句异常干瘪的话,戚美瑜淡淡说来,已经不带任何感情。 所以她才是当年的小茶。 他知道了么? 他忘记了么… 还是隔年再来之时那突然变得能说能笑开朗活泼了的小茶才是他更加喜欢的模样,所以他彻底忘记了这个傻傻的名字,记住了,云弥。 火光映耀下,一人苦笑,一人呆滞。 黑暗中无声的冷意幽幽流转,也许是在嗤笑这一份爱情。 终是那一刻,当火光冲天直逼而来的时候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呆愣的季阳秋忽然大吼一声一瞬跳上祭坛。 那一刻所有人都惊呆了,还来不及阻止,那金红色的一片火海之后忽然现出一个诡异人影,忽的一下,张开两侧巨大羽翼来! V205 恨死她,却杀不掉她! 熊熊烈火,诡秘黑影,映入眼帘的一霎,惊呆了在场所有人! 那是一个异常高大的影子,四肢现场,身材魁梧,头顶是弯月一般的羊角,直直指向天际;手部的位置乃一双巨大羽翼,那不是他们一族供奉的养首鸟身的神明,又是什么?! 老巫师瞪圆了一双浑浊的眼! 握着权杖的掌心太紧,甚至微微震得权杖上方的铜铃轻轻颤动! 饶是她,饶是她!都从来没有想过能在有生之年能有这样一刻,亲眼所见他们的神明的降世! 那是原本只存在于史书里的印记,是她虔诚供奉却高高在上仅仅只通过神谕交流过的她的天神,而这一刻他居然降临了凡间,真切的,出现在了她眼前! 呆愣着,老山一族甚至忘记了跪拜。 后方,刚刚从洞穴口爬上来,睁着模糊视线望向那烈火高台,此时此刻的唐少辰,心底却是截然不同的想法! 这个世界,没有神明。 或者说,所谓的神明只改是一个精神上的寄托,绝对不该存在在那里! 那便是主导的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放火烧山,杀了守卫,放走老山一族让他们顺利举行活祭,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想到的下一秒,唐少辰咬牙从洞穴口爬出,悄悄朝着祭坛潜行而去。 “天神啊,天神大人降世啦!天神大人请原谅我们的无能,请迎回新娘,继续庇佑对您忠心耿耿的老山一族吧!” 终于,在老巫师反应过来的一声振臂高呼下,祭坛四周环绕的族人统统俯身跪地,虔诚朝拜起来。 那一声声呼唤中,祭坛之上火势愈盛,层层热浪席卷而来的时候,所谓神明回眸,幽幽望向了祭坛上的两个女人。 右侧人骨十字架上的翎琅,已经烧成了一具焦尸。 身上的华服灰屑一般在风中飘散,她低着头,在大火中卷曲萎缩,已经完全看不出昔日的模样。 另一边,由于风向的关系,戚美瑜那儿的火势较小,却也已是包围而来。 转身之时,只见飞扬火星溅上戚美瑜的头发,将发梢点燃,下一刻却是季阳秋飞扑上去将那火星扑灭,他死死咬牙,抓住了戚美瑜的肩膀!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是云弥告诉你的对不对,是云弥告诉你,然后你想扮成她,来骗我救你!” 可怜的男人,狰狞着给自己找出所有合理的解释。 当然,每一个,都可笑得很。 对面,以烈火为背景,戚美瑜已经不再哭泣,也像是全然放下了之前所有的凄然同委屈… 她好像已经完全不在乎了,淡漠又冷静的望上了近处季阳秋扭曲的脸,然后甚至像是微微的,扬了扬嘴角。 对于当年的追霞,可以走的路,很少。 出生在闭塞的深山,从来没有去过山外,她胆小又害羞,那一天夏天意外遇见的少年,是她当年人生中最华丽的一道色彩。 她偷偷的与他见面,带着卑微又雀跃的心情默默表达着爱意,谁也不会知道当年在那落霞满天的山头当少年对她说出那句喜欢的时候她心里是怎样的感受,那是一朵有毒的花,在她心底无声绽放,她甚至不敢触碰,却是一直静静守候,守着它的娇艳芬芳,那是比她的天还大的感情。 忘却了族人,忘却了神明,她只看着少年的笑容,忘掉了很多东西… 也许便是因为如此,在她第二年见了他又送走他,两人依依不舍相约第三年之后,她回到山寨,得到了那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 她入选,成为了明年夏季,献祭给神明的新娘之一。 可是那一年,她已经在心底默默接受了心爱的少年青涩的情义。 她的心全乱了,即悲伤又恐慌,在最无助的时候她没耐得住,把整整藏匿了两年的秘密,告诉了亲妹妹云弥。 同追霞一样,云弥自幼长在山间,她骄傲高贵的如同山里最美的灵雀,但是她同她一样从未去过外界,没有见过一个山外的人。 云弥后来说,她最初那日突发奇想想扮成追霞去山那头赴约,只是因为好奇。 她想见见山外的男孩子,和族里的,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结果,一面成缘。 那是,孽缘… 当年,就在她最终决定接受族里的安排成为神明新娘,准备在隔日上山同少年最后道别的那一晚,云弥带着一脸纠结,敲开了她的房门。 她说,姐,其实我已经去见过他了… 他夸我了,说我的声音很好听,他一直以为我就是你,以为他一直见的都是云弥,那不如就让他这样认为下去?省得他知道了真相会伤心… 那一晚,夏日炎炎。 天边一轮下弦月,清冷如一,她站在月下,如坠冰窖! 她呆愣着,听她最亲的妹妹说,她已经偷偷私下里,去见过了她的少年好几次… 她说姐姐,你已经被选定成为神明的新娘了,那和他也不可能了,那能不能把他让给我?我发觉,我好像也喜欢上他了… 她说,姐,他说了,想带我离开呢… 成为神明的新娘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誉,所以一定会很好的。 云弥瞪着她那双乌黝明亮的大眼睛。 所以姐姐,我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 对于 选择。 对于我们姐妹,都是。 … 那既然这么好,为什么你不去嫁给神明? 为什么,你不去代替我死?! … 当清幽的山风缠绕而来,四周熊熊烈火,似将如水记忆,蒸腾消散。 所以今时今日,当当年的往事终是真相大白,你,当真会伤心么? 戚美瑜笑着,笑得无奈,而轻蔑。 她无奈的是命运,是那让她陷入了如今境地的选择。 她终是太傻,傻到当年为了争一个男人害死了自己的亲妹妹,傻到如今为了同一个男人跌回命运的漩涡里,即将死去… 所以,她也轻蔑。 囚禁十数日,她在他手里受尽折磨! 她早已认出了他就是当年那画画的少年,他却是固执的,早已将她遗忘… 丝毫没有认出她的他,虐待她,欺辱她,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她从一开始就奋力挣扎,只求一个表明身份的机会,让他不要再错下去… 却是此刻,她终是用最惨烈的方式最冰凉的语气将往事道尽,却只为了,给他最沉痛的一击! 她或许也疯了… 她不想活,也不想再要当年那份感情。 云弥死了,她逃离,逃离故乡的她却是最终没能逃离命运,命运要她死在自己唯一真心交付过的男人手中,这或许,就是她背叛神明背叛族人的惩罚… 那一双冰凉墨瞳里,含着的情绪太多。 那样无声的生无可恋,深深刺痛的季阳秋的神经! 望着那双眼,他终于一瞬坠入谷底,喃喃张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是一个连心爱的人,都搞错了的复仇。 复仇者心心念念想要杀掉的仇人,结果真身,却是当年他一心恋慕的姑娘。 呵,多么讽刺啊,多么扭曲。 在视觉冲击最大的时刻,她推波助澜将真相揭开,此刻收到的效果,比预期好~ 剥落下那羊头面具,褪下黑色羽翼,缓缓朝着这对可怜爱侣走去的姑娘,脸上浅浅带着一抹清幽的笑,她根本不惧明火,轻轻靠在了戚美瑜身上。 此刻的戚美瑜,已经毫不在意身边的姑娘她是否认得。 落入季阳秋眼中的,是一个极其妖艳美丽的年轻女孩。 她穿着一身黑衣,轻轻倚靠在戚美瑜肩头,伸手轻轻抹过她耳际刚刚划破的伤口,像是蘸了什么好吃的东西,然后将染血指尖直接塞进了嘴里! 季阳秋惊呆了! 美丽的姑娘舌尖将甘醇的鲜血卷舔入喉,脸上的红晕愈眼,接着她忽然扬手,一下将三支两指粗的针管狠狠插入了戚美瑜的颈项! “小茶!” 他突然喊出这个名字! 那一刻戚美瑜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死死凝视的方向,是季阳秋一瞬泪流满面发疯了般冲上来,拼命厮打的模样… 这一刻,却是安浔没动,戚美瑜,也没动。 她原是为季阳秋而来。 结果却是找到了更加澄净的美味! 此刻她见证的,是一段爱情的死亡。 之后即将吞噬的,是当至深爱意寸寸化作冰凉,所衍生而出的,无尽黑暗! 当年连一句白话都说不匀吞的追霞逃出深山密林,此后的时光,她的生活,是怎样度过的? 流落街头,无家可归,她一定遇到过坏人也遇到过好人,最后她是如何改头换面得到的戚美瑜这个名字,又是如何学会了白话甚至被星探发掘,这期间发生过什么,又有谁知道? 明明该隐匿身份的她,却最终成为演员天天出现在大屏幕上… 究其当年她做出这样的选择,将自己放到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那种种原因里,会不会有着某一条,是为了,一个谁? 世界那么大,有着那么多人… 最终从影十年以玉女形象著称从未有过正紧绯闻的戚大影后,从接下一部电影,到身陷深山囹圄,这一场南柯一梦,梦醒时分,她认清的,又是什么?… 这期间许许多多的隐情,今夜过后,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最终他记忆了十多年的初恋,自以为是的清深,早已不再是仅仅属于他们二人的,美好… 当鲜血从颈项溢出,将三支虹吸式针管填满,哭喊着的季阳秋终是被戚美瑜闭上眼睛,隔绝在外… 她活着的十几年里他占据了她生活的方方面面,如今,却是她彻底,将他遗弃! 那决绝的鲜血啊,是多么的美味甘甜! 身体里所有的细胞都叫嚣着,品尝血的味道,如同新生了一般,饱满绽放! 拔下针管的瞬间,安浔仰首灌下一支,唇齿间的香味满溢而出几乎让她迷醉癫狂,她缓缓退开一步,带着欣赏,望了戚美瑜最后一眼。 “小茶…小茶…我错了,是我错了…你睁开眼睛,求你睁开眼睛!我这就放你下来,我们离开,我带你离开…” 痛不欲生的季阳秋哭着,扑上去用力拉扯戚美瑜身上的草绳。 却是无用,戚美瑜一心求死,而那火势凶猛,他们已经不可能再逃得出去。 忽而降临在祭坛上的安浔,被老山一族当成了神明叩拜。 当她缓缓走到大火之前,垂眸看着下方愚昧族人一张张虔诚中透着希望与贪婪的脸,最终看到被察觉 看到被察觉到扣押住的唐大教授,她愉悦的眨了眨眼睛。 没想到大教授居然跟来了这里。 只是这一局,依旧是她赢。 神色淡淡,安浔垂眸望去,四目相对之时她现出在火光之中的模糊影子,深深刻入到了唐少辰含着怒意的凤目里! 这恨死她却抓不到她的眼神,怎么看,都是享受~ 狂风卷着烈火一瞬冲天之际,那诡异影子终是一晃,凭空消失在了烈焰中心! —— 随后,带领整只义信精锐穿过满是毒气的水龙洞,霍城赶回山寨,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谷场仓库门前死掉的两名守卫! 彼时尸体已被留守人员收殓,平放在两张被絮上,一人撕裂喉管一人剜出心脏,杀人手法异常残忍。 霍城拧眉。 旁侧等着汇报情况的属下本来还想说一句木屋那边一切安好减轻一点责罚,结果被霍城周身的低气压吓了回去。 四周跟随的属下各个努力降低着存在感,霍城此刻却是没心情发火,他心里太不安定,随即转身朝着安浔她们在的木屋方向而去。 却是在他刚刚转身的一刹那,身后谷场仓库里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所有人瞬间回头,大半人机敏的拔出了配枪! 前方的仓库,大门洞开,里头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那一声,若是什么杂物碰翻倒地的声音或许都好,却偏偏,像是人声! 清冷的如同一声诡秘的笑,带着凉凉的鼻音甚至像是个女人,那仓库里怎么可能藏着个女人?! 霍城眸色一沉,下一刻不用他出声下令熟悉指示的义信成员已是全员开火,朝着前方黑洞洞如同怪物巨口一样的木门深处猛烈射击起来! 子弹打中仓库内的物品,爆裂声此起彼伏瞬间刺痛耳膜! 轰鸣之中仓库顶部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承重的横梁竟是突然断裂整个瓦片搭建的仓库顶部一瞬塌陷! 尘土扬起瞬间一个诡异黑影从破碎的房顶一跃而出,在月夜下现出真容! 那是一个无比诡异的怪物。 浑身包裹在漆黑紧身衣中,肩背加厚颈项缩短,纤长得不合比例的四肢在月光下轻轻垂挂,远看犹如一只巨大丑陋的牵线人偶,迎风而立。 就这样,她还敢自称暗夜女神! 那一张血笑面具下,隐藏得到底是怎样一张脸! 所有的武器在那一刻调转方向朝着面具怪人直射而去,前一秒她却是一瞬凌空飞跃而起,披上月色银灰,如同一只硕大蝙蝠在空中舒展,腾飞起来! 滑翔翼! 霍城的眼神简直能杀人,他一把接过身侧一人手中的冲锋枪,扬手扫射而去! 子弹飞击长空,火光顷刻炸裂,空中那黑色滑翔翼幽幽一个翻飞,尾部忽然爆出耀眼火光,爆炸声中坠落下一团熊熊燃烧的黑影来! 那黑影看着像是个人,即刻有属下拔腿赶了过去! 霍城没有低头,视线所及之处天边浓烟滚滚,再也看不清滑翔翼飞往的方向,如果火光迸射的前一秒他没看错,那是燃气推动装置,那一下,足以将滑翔翼送出冲锋枪射程之外! 该死! 伴随心中一声低咒,谷场方向传来整整诡异笑声。 先前赶去的属下纷纷止步面面相觑,那燃烧着落地的竟是个假人! 穿着一身黑衣戴着血笑面具,人偶火光中扭曲着,发出阵阵冰冷嘲笑声—— 咯咯,咯咯咯! V206 她的路! “尸体是二十分钟前发现的,没有人看到杀人过程。” “仓库里的人通过塔楼下方的隧道逃脱,有人怀疑之前对山的火就是他们放的,他们可能仍旧举行了那劳什子仪式。” “另外之前滑翔翼飞去的方向已经确定了,在后山东面,顾三哥已经调了一批人过去,滑翔翼没有那么好隐藏,现在追过去兴许还来得及。” 跟在霍城身后,一路疾步前进的少年汇报着目前情况。 义信成员跟随霍城多年,能动性办事能力都很高,很多事无需霍城下令他们已经事先部署好。 直至跟着霍城来到重兵把守的几间木屋前,名叫猴子的少年微微顿了顿。 “之前跟苏二小姐一起救回来的那个男的之前自己跑出去了…阿西他们已经去找了…” 这是唯一的意外,猴子说得很轻。 霍城脚步微顿,冷冷回过头。 猴子缩了缩脖子:“他是自己出去的也没说理由,不过应该丢不了。就他一个人出去了,苏二小姐同安小姐都没事,我走之前就吩咐他们好好看着的…” 这边才是大头,只要不出岔子应该就没事。 什么叫伴君如伴虎?猴子今晚算是真切体会到。 霍城脾气一直说不上好,当然以前还算是能摸得到路数轻易踩不到雷区的领导。 却是今晚遭遇山火,穿越毒洞,最后还叫那面具怪人肆意戏弄了一番之后逃之夭夭,一连串的糟心事接连发生,谁都看得出来自家爷此刻心情非常糟糕! “还好有安小姐…” 猴子在心里嘀咕一句,跟着霍城小跑上楼梯,说话间霍城已是轻轻推开身前木门。 “他们确认过的,苏二小姐同安小姐都在睡觉…” 猴子今晚着实狗腿了一些,跟着上来话赶着话说到最后一句,还没来得及收尾下意识朝屋里看了一眼,只看见那炭火微微照亮的小破房子里,窗户轻轻开了一条缝,篝火烧得很暖和,却只有苏洛一个人好好的躺在房间角落里,寂静无声。 他并没有看见安浔。 猴子一愣。 下一秒霍城猛然回头:“人呢?!” 猴子脸色一白,吓得人都结巴了! “在,在的啊,说之前还在…” 之前还在有个屁用,人能,现在人呢?! 一路跟来的很多人都带着同猴子一样的心态,很不争气的默默期望一会儿靠那安小姐把爷安抚好… 结果之前有多踏实如今就有多慌张,那好端端的刚刚还同苏二小姐躺一起的安小姐呢,居然失踪了?!走丢?绑架,难道是绑架?!会是谁…! 思绪还来不及理清的下一秒,霍城忽然转身一步向前! 他一动,周身的戾气一瞬压上来,周围看守木屋的属下连他的脸色都没看清,同时胆战心惊齐刷刷俯身向下跪去! 那安小姐有多重要,是什么身份,经过这几天谁心里都清楚得很! 自家爷只有对着安小姐的时候,才完全不是原本的样子,自然为了她,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人群里有人开始瑟瑟发抖,只觉哪怕现在爷即刻拔枪把任务失败的他们全部杀了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满头满脑一背的汗,所有都吓得死死咬牙不敢开口! 霍城却是一时做不出半点反应来。 他第一次像这样,思绪全乱了,像是找不到半点方向… 诡异的山寨一族,突然出现的NYX,今晚发生的怪事是在太多而他关心则乱,所有念头在脑子里绕过的下一秒,突然一道坚定男声在身侧响起。 “爷,安小姐会不会在您那儿?” 霍城一瞬偏头。 “属下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之前跟着爷回来在门外听到一句,安小姐似乎说过后半夜会去爷那儿找您?” 开口说话的是顾三,他刚刚部署完其他事宜回来,眼看着这边二楼人跪了一地心知不好,赶上来就听到这一句。 顾三反应很快。 “而且爷之前安排的护卫也不在,可能跟着安小姐一起过去了,爷去旁边屋子找找看?” 这是霍城第一次让顾三看出那么强烈的情绪变化。 他话落之时他已是一步到了他身前,擦身而过的时候一双沉黑的眸子里一点光亮都没有,他抬手扣了一下他的肩,让人疼痛的力度。 霍城随即下楼。 顾三很清晰的听到身后有人松了口气大声喘息。 当然他这么说,却并不代表他真的深信自己说的一切。 顾三沉稳也熟知霍城的脾气,知道这时唯有转移注意力一招可行! 他低声吩咐:“谁也不要跟过去,把之前守在这儿的人全部调到爷看不到的地方去。做好搜山准备!” “是!” 猴子跟了顾三多年当然知道他的意思,连忙应下。 顾三转身,大步跟着下了楼。 —— 霍城一路跑到旁侧木屋前,那里没有一点亮光。 因为是间空屋,门外一个守卫都没有。 幽冥一般的暗夜空间内,那小木屋只有清冷月光从窗外淡淡洒落。 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两名黑衣护卫靠墙坐着,耷拉着脑袋,过了很久,一人的手指轻弹了一下。 她幽幽醒了过来,恍若隔世。 颈项处的痛 颈项处的痛楚犹在,那是骨骼压迫神经导致窒息式昏厥的后遗症,身为一个杀手她没经历过至少也熟知原理,下一秒终是从呆愣中清醒过来,女人一瞬坐直,瞪圆了眼睛! 这是一间幽冷的房间,不是之前那一个。 墙角没有篝火,也没有那受伤的女孩,那么另一个…! 记忆中那含着冷冷笑意的青黑眼眸在脑中瞬息闪现,惊出她一身冷汗! 猛然抬头,她意外发现在对面月光淡淡洒落的地方,脑海中的那双眼正无声在暗色之中望着她。 眼神淡漠,幽光流转,含着同之前一样清浅的笑,似已凝视多时! 女人一瞬浑身僵硬! 在她反应不及的同时,身边的同伴亦是从昏厥中醒来。 她浑身都疼,胳膊似反拧脱臼后再被装了回去,后颈处一片麻木,都像是不属于自己! 晕倒前最后一刻的画面席卷而来,她记得她被死死压在地上,有人手法非常熟练的按住她的第三块脊椎骨,压迫那里的神经,喀嚓一声直接让她陷入了昏迷! 那明明是高手才懂的技巧,为什么那女孩竟会…! 她回过神来,惊坐而起,那一刻她也看见了安浔! 身体先于大脑一步反应,两名女护卫同一时间绷紧身体,摆出攻击姿态! 她们并不清楚一切发生的原因,却深知对面的女孩绝对不是善类! 她的神色依旧淡然嘴角甚至浅浅扬起,只是那一双幽冷的眸子,却是含着大型掠食动物森然的寒意! 室内气氛剑拔弩张,千钧一发之际忽然门外传来几声轻动,屋内的人都是机敏的瞬间察觉到了一样,两名护卫回头的刹那,身侧大门已经被人用力推开! 门外幽冷的山风挂了进来,室内紧张的气氛瞬间被撕裂,对面的女护卫回眸,眼睁睁的看着安浔那头所有冷冽气息骤然收敛,她靠坐起来,拉了拉身上的棉絮,再抬眼时眸中竟是瞬息带上了一抹淡淡的迷惘… 她在演戏?! 她在演戏! 对面,那山风之中,月光之下,漆黑一抹纤长身影陡然出现在了房门口,阴影里,一双墨色眼眸,闪动幽冷寒光! 那双眼,却是看都没有朝着她们的方向看来一眼。 死死凝望上的方向,那里,容颜沉静的姑娘静静坐在一地月光里,她长发披肩,轻轻拢着被絮,白净的一张小脸月色下倾国倾城,淡然无害的样子… 那一霎,几近浑身的血都像是在体内凝结! 下一秒光影一闪,纷乱的风声中门口漆黑人影已是瞬间扑了过去,把那雪白的姑娘死死搂进了怀里! 他半跪在地,他微微颤抖,他太过用力甚至扯到了她的头发,他的呼吸心跳都是乱的…安浔顿了顿,伸手轻轻环上霍城的腰。 她甚至不再看对面两人一眼。 此情此景在前,根本无需她在多做威胁。 当对面年轻一些的长发姑娘焦急正欲开口的上一秒,身侧同伴用力拽住她的胳膊,咬牙摇了摇头。 那不是她们可以对峙的人! 从实力,到身份! 此刻静静依偎在她们首领怀里的姑娘,绵软的就像是只温柔的小兔子,到底该是怎样的心性才能让她收敛下浑身戾气把自己伪装成这副样子? 光是想想,都叫人不寒而栗! “外头怎么了?刚刚很大的声音。” 她淡淡开口。 触手那细腻光洁的肌肤上带着温和的暖意,是她少有的正常体温,霍城指尖无意识在安浔背心轻轻擦过,才发觉她居然没穿上衣,愣了愣松开手来。 安浔适时把被子提起来些,裹上肩头,似微有羞涩的垂了垂眼:“龙头的管子老化了我一开溅了一身,脱了想晾晾,然后想在被子里等…” 结果等着等着就睡着了,毕竟长途奔波到这山间,一夜没睡,第二天有照顾病人到深夜,再怎么都会累,所以自然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多么蹩脚的理由! 却是软软萌萌,最适合这个年纪的女孩摆出这样的神态来说! 霍城没做声,望上对面那双青黑澄净的眼,片刻伸手轻轻抚上安浔耳畔的长发。 也许他根本都没留意她说了些什么,此刻只想真切的感觉到她在,只要她在这里,毫发无损好好的在他身边,哪还有什么更重要的? “没事了,衣服如果还没干你再睡一会儿,我留在这陪你。” 他动作轻柔,却是不松手。 安浔有些痒,偏头避让。 “…洛洛还好么?我离开多久了?解药呢,解药找到了么…” “找到了,已经交给医生配药了,不担心。” 霍城淡淡打断,依旧扯着安浔不放,忍了忍,还是过去把人连人带被子又揉进怀里。 他似有些不太安心,双臂收拢。 指尖拉着安浔微微冰凉的发梢绕了一会儿,偏头蹭到她耳边。 “你教授跑出去了,不过他伤重应该跑不了多远,已经有人去找。吃了药苏洛明天就能恢复很多,明早一早我们动身回去。” 无视怀里微微推拒的力度,霍城淡淡开口,说着正经的话,气氛却搅得很旖旎。 明知道她耳朵敏感还非要凑在那里说话… 安浔动了动挣脱不开,心底默默判断了 默默判断了一下,霍城还当真是一点都没怀疑她。 心底不知作何感想,安浔微微叹了气。 也不知是放松还是有些复杂的无奈,开口到底是放缓了语气。 “好了看我不方便躲你还更起劲了是吧,先松开,我回去看看洛洛再回来…至少让我把衣服先穿好还有人在呢!” 她把人推开,没忍住,扬手胡乱揉揉霍城的脸。 谁敢做这种事对面两人看得又愣又纠结! 这一次却不算是威胁了,安浔心里有些异样的软软的,她弯了弯嘴角,仰头上去在霍城脸颊亲了亲。 —— 一刻钟之后,沉默的两名护卫相继离开木屋。 身为“魑”家杀手,她们自问受过的训练经历过的磨难都是常人数倍,这世上根本不该再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叫她们动摇成这样,今晚,却是个转折。 今晚在那名为安浔的少女面前,两人所有的专业素养全面崩塌… 她们打不过她也没有她那样的心机,注定不是她的对手! 她给她们的甚至是许久以来都未曾体在会过的恶寒,很多时候并不仅仅是血腥杀戮才能给人这样的感受,这个女孩身上,这个据称只有十八岁的女孩身上,有着藐视众生的恣睢诡谲。 在转身关上房门的时候,走在后方的短发女人回眸,冷冷望上屋内少女淡漠的容颜。 此刻她已经掀开被子站起身来,上身仅仅穿着一件轻薄的吊带背心,下身,竟是一件漆黑的夜行衣! 这才是她躺在被窝里的原因! 打晕了她们,她潜行了出去,在首领到来的前一刻她刚刚才回来,甚至还没来得及把衣服换好! 但是之前她的所有表现,却是出离的淡然… 隔着薄薄一层被絮,她如常对待一切,丝毫看不出半点慌张,也没有做出半分过度遮掩,甚至之前,包括那所有看似甜蜜的约定,如今看来却全是在为了她之后的行动做铺垫! 一场山火,一场突袭,她算好了首领回来的时间,算好的她们清醒的时机,算计掉了身边所有人! 她不知道她背地里到底去做了什么,她只知道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竞技。 她带着冷傲的态度将他们所有玩弄在鼓掌之间,而他们所有人绑在一起,都没能赢过她! 而此刻,当着她的面,神色淡淡的姑娘缓缓起身,脱下了那身绝对不能示人的衣物,丢在了地上。 随即她抬眼,嘴角那抹幽然的笑意又回来了,她淡笑着,望上她的脸。 那一刻,就像被一只冰凉的手死死掐住了喉咙,女护卫甚至感觉到呼吸一瞬凝窒! 周身寒意席卷而来的时候,她深刻体会到,这个女人是个疯子,是个不能招惹的恐怖疯子! 她重重拉上房门! 身后年轻的同伴焦急回头:“为什么不让我跟首领汇报,那女人很危…” 一句话还未说完,已是被短发女人急急拉着几步下楼,到了偏僻位置。 “不能说,说了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短促低沉的日语,女人冷冷开口:“而且你觉得首领会相信我们的话么?” “为什么不相信?我们可以找出证据证明…” 那长发姑娘到底还是太年轻! “找到了也不会有用!”短发女人摁住同伴,狠狠打断,“你要知道首领在意的是什么,他是在意那个女人,还是在意你所谓的真相?” 一句话语气已经非常不好:“他如果真的在意真相,早就看出来了!” 撇下最后一句,短发女人观察两眼四周,掉头离去,身后的长发姑娘满脸的难以置信。 “那首领的安危…?”她在身后压低嗓子远远叫了半句,追了上来。 首领的安危么… 的确,“魑”动荡太久如今还不容易安定下来,再也经不起新的改朝换代… “这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你千万不要做多余的事,今晚我们就离开。” 沉吟半晌,短发女人叹了口气:“现在只能靠直觉了…刚刚你也不是没看到,首领同那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浑身都是破绽,以她的身手如果真要下手,‘魑’早就易主了…” —— 隔日,天晴。 鬼魅般出现的黑衣人一行已在昨晚尽数撤离,老山一族也销声匿迹不知藏到山中哪个洞穴里,唐少辰后来在后山祭坛外被找到,同昏迷的他被一同留在那里的,是三具身份难辨的焦尸。 这些都不在霍城考虑的范围内。 通过驴行坡道艰难将伤员运上山崖,义信的车开到最近的位置,接上所有人,开往临江。 苏洛是在当天下午,已经走出很长一段路之后,才在车子轻微的引擎声中缓缓苏醒过来。 她昏迷了太久,头很沉,浑身酸痛,眼睛都不太看得清楚四周,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一辆行驶的车上,她努力偏头望上前方,看清窗外蓝天白云的时候,眼眶一疼,差点哭出来。 然后她看到了更多,看到了熟悉的汽车内饰,看到了副驾上,她家哥哥正安静的平视着前方,清隽的侧颜在午后温暖的阳光里带着朦胧光晕,这是她的一次由衷的觉得自家哥哥真心是帅,惨绝人寰的帅,太特么有安全感了! “哥…” 苏洛干干叫了一声。 霍 霍城回头。 苏洛头上还包着纱布,脸上也有一块淤青,看着又狼狈又可怜,没有半点当初义信小霸王的样子,却是她这三日来最鲜活的模样。 霍城顿了顿,转身开了一瓶水,插了吸管喂苏洛喝了一点。 救命水下肚,苏洛活过来大半~ “哥,你不知道我这几天有多惊险…” 苏洛病怏怏的还不忘显摆,断断续续说了一些,记忆闪回之间有些混乱,苏洛整理片刻。 “哥,我怎么记得小浔也来了?…我好像记得有看到她?” “嗯,她想睡一会儿,在另一辆车上。” “哦哦…” 苏洛顿了顿,“哥,有天晚上我迷糊醒来,看见小浔正要出去…” 霍城回过头来,墨色的眸子,很黑。 半晌:“嗯,她过来找我。” “哦哦…” 苏洛点点头,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在她的记忆中,那天晚上,安浔似乎…是从窗口翻出去的… 算了算了,她又中毒又伤了脑袋,多半是自己幻觉了… 苏洛叹了口气,再次闭上了眼。 车厢里没人再说话,恢复一片沉寂,唯有轻轻的引擎发动声,在平稳前行中萦绕耳畔。 许久,平放的两架简易担架上,就在重新陷入梦乡的苏洛身旁,唐少辰缓缓睁眼,墨色的一双眸子平视前方,犹如一汪深潭,幽深,冰凉… … 另一头,尾随的轿车上,侧躺在后座,安浔盖在毯子里放松了全身,静静睁眼望着天花板。 当车子终于行驶出深山,手机有了信号无数信息涌入,此起彼伏的信号声中她拿起手机翻看了一下,回复了一条黎曼曼的,然后翻到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点开。 那短信只有一个字:【归。】 看了一眼,安浔随即把短信删除,微微侧身之间,望上了窗外幽蓝天空。 会觉得天空都蓝得更透彻,觉得春风都更轻柔,人只有在懂得感恩的时候才会连暖阳都心怀感激的放在心上,只有觉得自己的幸福的时候,才能像这样,去发觉生活中细小的美好。 而她现在,看周围很多东西,都带着恋爱的眼光。 只因两世加起来,她终有了一个能真正放到心里去喜欢的人,却也终究,隐瞒了他太多。 她知道这样很不好。 她也知道,自己并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她永远都不会主动告诉霍城当年的事。 当然有一天,他可能仍旧会知晓… 待到那一日,真相大白,他知道她骗过他那么久,也知道她不能告诉他的理由,知道之前在他身边的她一直都不是完整的那个她; 他会,作何感想? 他仍会爱她么? 他仍会要她么? 他会为了爱她,放弃所有么? 那是她自己都没有做到的事… 亦是她这一世,对着他,唯一逼着自己学会的,不强求。 那是再湛蓝的天空都覆盖不了的地方,再轻柔的春风,都吹拂不到; 她常常站在暖阳里,用着恋爱的目光注视着她心爱的男人,然后转身回来,继续走上她的路。 她选的,她坚持的,认定将来无论面对的是什么,承受所有,永不回头的,她的路。 V207 天衣无缝! 苏洛以实习生的身份跟着教授出勤,结果受了伤,回到临江之后直接拖去了医院。 学校因为这件事震动很大,差一点就要从这一届开始取消警局实训,后来市公安系统下了指令押后考察,才没有即刻执行。 除了犯罪心理学系她们三人,整个公安大每一届参加实训的学生还有几十个,加上排队等着之后上实训的预备生,不想废除制度的人不少。 之后联合学生会,学生们联名搞了一次签字表决。 校园里关于实训等同于实际办案工作,发生意外,更让我们了解到了自己将来面对的危险和肩负的责任等等正面言论也不绝于耳; 最后闹大了连市电视台都来做了一期报道,反倒将事故扭转成了对校园正面形象的宣传。 这么一来,倒是弄得学校不大好当即取消实训了,最后只能泛泛说了说对唐少辰私自带学生涉险一时要严肃处理,此事也就不再多提,翻了过去。 回来临江后的下一周,便是公安大考试周。 唐少辰住院,他的心理学统一调整到了下学期初补考,其他课程的考试如期进行。 苏洛住院考试是考不了了,黎曼曼和安浔两个这几天则是天天连轴转,复习和考试填满了每天的空余时间。 这一天周四,下午最后一门民法学考完,放假了。 从阶梯教室出来,黎曼曼在走廊上给苏洛打了个电话,之后她和安浔要去医院,问她要不要捎些什么东西过去。 苏洛在那边精气神比黎曼曼还好:“曼曼啊,要的要的,你帮我去我书架第三层找找,把我那本漫客带过来,对,如果不在书架就在床上,你翻翻~” “好。”黎曼曼应下。 “还有啊,帮我把我学校用的那副黑色大耳机带来,家里送来的耳机不好用,音质太差。” “好好。” “还有还有,我想吃东门那家梅花糕了能给我买一份么,什么拿过来冷了?没事没事,冷的也好吃,我想吃梅花糕!” 苏洛在手机那头边撒娇边要求,黎曼曼笑了,觉得她是主要闲太久太无聊了。 “那我帮你找个乐扣装着,我们打车过来说不定还有点点热的,再给你买杯抹茶鲜奶?” “好好好,果然知我者莫若小曼曼你啊太好了!” 苏洛在那边嗨了嗷嗷穷叫唤,一会儿不爽家里让她住中心医院太远了,一会儿又夸曼曼是贤内助她家钊哥真有眼光!弄得黎曼曼都不好意思了… 末了她刚要打断说到了再聊,那头苏洛突然严肃换了个调调。 “阿姨,阿姨您怎么又来了…啊还带了芒果西米露啊,这怎么好意思…” 那边苏洛招呼了几句,悉悉索索一番动静,压低了声音:“我靠冰山他妈又来了!” 黎曼曼也有些紧张:“…那你好好表现?” “表现个毛啊,难道我和冰山他妈搞好了关系冰山还能给我考试多算几分不成?” 苏洛苦着张脸,虽然她挺爱吃芒果西米露…“而且我的伤真没什么了,冰山他妈真的不用每天都顺道来看我…” 回到临江之后,唐少辰自然也住院了。 他住第二军医大,苏洛则是在市中心医院,这可不算顺道,但是冰山妈妈姚诗琴女士却是每天雷打不动过来给自家儿子的小弟子送吃的,弄得苏洛从起初的受宠若惊到如今的诚惶诚恐,就快阵亡… 小姑娘不懂拒绝人,何况还是为了她好的。 苏洛在电话那头叹气。 弄得黎曼曼在电话这头也叹气。 两声之后安浔示意把手机接了过去。 “喂洛洛。”安浔声音一如既往的浅淡,“等人走了你给霍城打个电话,让他解决。” “啊?”这种人情似乎苏二小姐怎么可能反应的过来。 安浔笑笑:“你家城哥不是一向神通广大么,你告诉他你想静养不想冰山他妈老去看你,明天保证不会再有人来。” “…哦。” 苏洛丈二摸不着头脑,话说这是人家夫妻二人在她面前秀了一把恩爱的节奏? 她应下,安浔把电话还给黎曼曼。 两人边说边下楼梯,走到教学楼大厅的时候,黎曼曼挂断电话,一抬头,看见一个人影正从大门方向过来。 那是卿梓璇。 感觉好久没见,实际上却是天天能见到的卿梓璇,其实她们刚刚还在一个教室考试来着… 黎曼曼忽然有些尴尬。 卿梓璇搬出408之后,据说在学校附近的小区租了房子独自生活。 还据说,她之前在市中心一家餐厅打工,但是现在已经不做了,还有没有在做其他兼职,谁也不知道。 安浔她们目标大,卿梓璇进门一抬头也就看到了她们两个,安浔没什么反应,卿梓璇神色也很淡漠,谁也没有停下脚步,很快就这样擦肩而过。 旁边忽然插入人声。 “诶你看到没,刚刚那个女生,她手机是plus诶,她不是特困生么还领取补助的?” 黎曼曼循声回头。 那是两个坐在墙角椅子上的女生,好像是上两届的学姐。 另一个听过轻蔑一笑:“特困生那是以前,我上次和茜茜逛街还看到她在Dior挑香水呢,想当初她补助还是我给发的,结果现在倒是有别人 ,结果现在倒是有别人给她拉卡了~” 那句恶意揣测很恶毒,黎曼曼听得一愣,忽然感觉手臂被轻轻扯了一把。 “你管不了。” 安浔开口,从来这样言简意赅。 黎曼曼回头,看着安浔轻轻带着她,头也不回往前走。 她前方耀眼的阳光衬得雪色肌肤几近透明,微风中长发轻轻扬起,不能再女神。 其实道理黎曼曼都懂。 她还知道她不仅管不了,也根本没有资格管,任何无法一心为了他人不带杂念的关心都不是真正的好意,不如不做。 黎曼曼跟着安浔走进了阳光里。 身后卿梓璇抱着书包,不知有没有听到那句非议,她同样没有回头,大步上了楼梯。 如今的卿梓璇沉默了很多。 上课都坐在最后一排,除非被老师点名不然从来不回答问题,她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好像刻意回避了身边所有人,当然,也被身边所有人忽视回避。 只是她的吃穿用度的确好了很多。 如今的她,似乎已经不再纠结学习能否拔尖,毕业之后能不能当警察,这些小事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可走的路。 如何来走,亦都是自己的,选择。 —— 午后,下午三点多钟,送走了热情的冰山妈妈,苏洛依照教程给自家城哥去了个电话。 手机照例打在顾三那儿,转接之后,苏洛以倒苦水的形式把来龙去脉跟自家哥哥吐槽了一番,末了苦哈哈提出要求: “哥你帮我摆平一下呗,看看有什么办法叫冰山他妈别来了,我真心消受不起…其实我每天都说来着,说让明天不用来了不用来,结果人家硬是不搭理!难不成还有什么非要来看我的理由?” 另一侧,义信堂会,三楼静谧的书房里,霍城拿着手机坐在桌前,眸光轻垂。 午后的阳光从拉起的厚密窗帘缝隙中透入,整个不在自然光下的房间显得肃穆而微微冷清。 那身惯常的黑色正装,剪裁流畅,锐意的色泽衬得那张清隽容颜愈发无双俊逸,其上一抹颜色,却是淡漠如一。 霍城一直没怎么说话,苏洛抱怨一堆,良久话落,他淡淡开口:“知道了,我会去问问。” “嗯嗯!~” 苏洛习惯霍城的淡然,在那头笑嘻嘻再扯了几句,嘿嘿一笑:“哥,我觉得你跟我家小浔现在是越来越有默契,其实是小浔让我来找你的,说你一定给我摆平呵呵~” 耳边少女清越的笑声流转而过,在听见其间两个字的时候,那青黑眼底眸光轻动,霍城没有言语,苏洛随即挂断了电话。 手机被顾三接回去。 书房里静得落针可闻。 霍城仍旧轻垂着眼,片刻开口:“查出什么。” 书桌前的空地上跪着个男人,微微俯身。 “回爷的话,属下回去河州山寨,逗留一日,遵循爷的指示调查了三处,得到以下情报。” “其一,那山寨里的人,全都死了。” “死因乃中毒,应是饮用了有毒的地下水所致。整个山寨三十六人加上一名人质全部死亡,也就是说没人能在提供火灾当晚的情报。” “其二,属下检验苏二小姐同那教授的行李,并无发现异常;最后在检验停在废弃旅馆前的车时,在车厢底部发现了一个追踪器。” “也就是说有人事先监察了那位教授,只要他开着这辆车出去,对方可以实时监控他的动态,定位出他所在的位置。” “其三,”男人声音低沉,说话一字一句极其认真。 “其三,属下在山间找到了那个被遗弃的滑翔翼。” 霍城抬眼望去。 男人低头,形容愈发恭谨:“属下按照爷的吩咐做了模拟实验,从滑翔翼在的位置,一路穿越山林跑回来,用最快的速度,甚至不考虑隐蔽性,至少需要十五分钟。” 男人汇报的,都是调查到的客观事实。 他是探子,无需自己多下判断。 话落,他维持弯腰低头的姿势,跪在原地等候进一步指令,无声中站在一侧顾三微微抬眼,朝着书桌方向望去。 入眼,那张清冷容颜上,神色依旧寡淡。 除了山寨那晚以为人丢了的那一霎,他家爷鲜少再流露出什么表情,叫人能一眼看透。 霍城沉默片刻。 “退下吧。” “是!” 男人得令起身,朝着书桌方向深深一鞠躬,转身离开。 书房大门在身后关上,死沉沉的气息隐隐弥漫开来,顾三不再抬头,完全恭顺的样子站在角落,他亦是不该有任何判断的人。 任他们谁人,都猜不出霍城心中所想。 他的心性,其实谨慎到诡秘,理性永远占在第一位,而如今思路里又多出了同理性全然无关的禁区,显然更加复杂。 他调查了那晚有关NYX的一切。 从动态,到手法,再到最终逃脱方式。 中间隐隐牵扯的,是他的一个感觉,极其轻巧盘踞脑海,像是淡淡的一抹捕风捉影,他甚至没有可抓起来认真分析那是什么,却是顺道调查了进去。 而如今他想的到的三个方向,得到的答案全部拥有明确的指向性—— 一项死路,一项证据确凿,还有一项 ,还有一项,目测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汇总后的结果,要么是事实,要么,是天衣无缝。 那么,他想那是什么? 霍城静默了很久,顾三一直在旁侧沉心等候,直至他开口给了他第一个指令。 “你给苏会长去个电话,说南非有个金矿项目似乎不错,我有意下个月调他过去考察。” 顾三愣了愣抬头,三秒之后才反应过来:“是!” 电话随即拨出,转接语音之后顾三一字不落交代了安排。 电话挂断,十分钟后苏会长的电话火急火燎回了过来。 “喂,喂阿城啊,那个,那什么金矿,那是什么?…”苏群鹤边说边呛到了一般咳嗽。 霍城淡然:“是项目。” “我,我知道…不是,我是说项目什么的不是一向都是二哥去谈的么,怎么这次找上我?”苏会长苦口婆心,“那个阿城啊,你四叔我年纪大了,而且不是做生意的料,这种事情我不合适…” “没事,一回生二回熟,试多了就合适了;让四叔多试几次的钱,义信还是出得起的。” 霍城声线淡得不成样子,听到苏老会长耳朵了,却是尼玛一贯的吓死人不偿命! 他开始隐隐察觉出来了霍城的认真,不咳嗽了,改冒冷汗。 “阿城啊,四叔最近,是不是什么事没办好…” “没有。” “那你调我去南非!” “是去谈生意,金矿是大项目,信任四叔才让你去的。” 信任个鬼! 苏群鹤一向老实巴交软趴趴的样子都快装不下了:“阿城啊不是我说,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你调我去国外这…对了我家小的还住院在呢!苏洛还病着你派我出国你简直…” “冲突么?我以为苏洛需要的是静养。” 终是一句,淡淡打断。 这一句说的简单,却是让苏群鹤听出了凉凉的寒意,他突然一瞬反应过来今天这奇葩的金矿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每日不辞辛劳探望,连赶人都赶不走了,若不是有人施压还会是什么? 苏群鹤气量不大,家里的老婆更是个彪悍的性格,恐怕这次女儿受伤的事当着苏洛的面两老什么都没说,私底下却是去找了人不少麻烦。 这样的做法其实挺恶劣。 但苏家的家事,霍城亦不能把话挑得太明。 “你们的心意是你们的,苏洛自己也有自己的打算,并不是所有人都必须围着她转她才高兴。” 他像是还在说南非的事,苏群鹤不吭气,显然还是不太乐意,霍城后仰靠上椅背。 “我看最耽误苏洛静养的恐怕还是苏会长您,为了苏洛早日康复还是去南非…” “好了好了我不去打扰了,就静养,让丫头好好静养,保证不打扰了!” 尼玛连四叔都不叫了这是要闹哪样! 苏群鹤愤愤,语气却立马软了,就算回去被老婆捶一顿也比失宠好,尼玛这年头好爹真难当,为女儿出口气还要被侄子威胁嘤嘤嘤! 苏群鹤擦着满头大汗再三保证之时,霍城已经挂了电话。 找他来摆平么? 其实不得不说,他们之间当真有着太多默契。 也许太多,太多。 V208 你媳妇 那天安浔和黎曼曼在医院陪了苏洛吃晚饭。 霍城后来也到了,这还是苏洛住院近两周来第一次这么热闹,憋久了的小丫头吃得特别嗨。 晚上八点过,苏群鹤夫妇算准了时间过来探病,安浔和黎曼曼随即告辞。 霍城留下,陪苏家两老说了会儿话。 苏群鹤夫妇显然是就来见霍城的,女儿病房这样不正式的场合什么都好扯一点,当然也什么都不能深入谈。 这几年霍城“闲聊”的功夫是愈发长进了,能透露的说得诚诚恳恳,不能透露的滴水不漏,中间还夹杂一块灰色地带,什么都能扯上几句却又什么准信都不给一个,万般心思全靠猜… 一番闲谈下来,苏会长额头的汗就没干过,苏夫人则是越笑越意味深长。 苏洛在一旁混着嚼薯片。 苏家的日子,将来混好混坏不说,在义信的地位绝对是倒不了的。 这一点苏洛心里很清楚。 有这一点揣在肚子里,其余些个东家长西家短谋权谋财谋男色等等杂七杂八的东西,苏洛不太懂也不是太想懂,有事没事在旁边插科打诨两句,受着苏夫人时不时丢来的眼刀,觉得可没劲了还不如睡觉呢… 正聊着,苏夫人话锋一转。 “我听洛洛说,阿城你新交了女朋友?” 身为婶婶什么的,内眷,可不就关心这种家长里短的话题么,苏夫人问得很坦荡。 对面霍城情绪一直还算不错,闻言甚至轻轻笑了下:“这事早了,估摸全义信都知道了。” 一句话,稍稍讽了苏夫人一把也把背后的意思传达到了,这是要立当家主母的意思? 苏夫人脸上笑容讪了讪,修得浑圆饱满的指甲在矿泉水瓶盖上轻轻划擦而过,笑了:“这是好事。” 这么说也就可以了,结果她非得再跟上一句: “家和才能万事兴,我和你四叔知道了都挺为你们高兴的。你们这些个小辈啊,这些事儿都拖,裴钊啊苏怡啊,唉,各个都不急…当然了,我们苏怡是自己的问题,缘分不够,福分也薄。” 苏夫人当年出身书香门第,同裴钊和霍城的母亲私交都不错,据说当年苏会长就是看中人温婉多情才费气白赖把人娶进门的… 结果门关了,人睡了,大小姐没多久就现了原形,内里性子竟是又刚烈又彪悍,把苏会长虐得鸡飞狗跳没三五天就收拾了个服服帖帖,此后陷入了长达二十多年的妻管严血泪史,怕老婆怕得都在义信出了名… 当年的这些往事说来着实不算光彩。 也使得苏家在义信五家里怎么比都缺了些高大上,显得不太上得了台面。 却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年霍城的父亲霍乾彻底掌权扩充义信一时无两的时候,裴家激流勇退彻底脱离,莫家丁家卷入权势之争最后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却唯独苏家,在潮流中滚着滚着浑圆的留了下来,在丁家彻底覆灭的如今,甚至同莫家隐隐有了分庭抗礼之势。 单从这点来看,苏会长当年娶妻,当真是娶了个宝。 一句话落,病房里静了静。 苏洛一小块薯片叼在嘴边舔也不是不舔也不是,泥煤的说这种话叫她哥怎么回答?! 当然霍城没想回答,淡笑置之。 苏夫人也笑得愈发和煦,她在外讲话从来慢条斯理的,同两个女儿都不一样。 “不过我听说那家姑娘,年纪还挺小的?” 妹的! 苏洛终于忍不住了把小薯片一揪:“小浔是不大,但是我哥已经不小了啊,没几个月生日一过都27了好么!” 苏洛带着耳机嗓门有些大,一句话吼出来苏夫人拧着眉小眼刀嗖嗖就飞了过来。 苏洛全部无视,把耳机一摘:“而且小浔说小也不算小,跟我同年的,今年19明年就20了,不就可以领证了么!对,可以这样,今年先订婚,明年再办婚礼,岂不很完美?” 苏洛激动了:“哥你也觉得吧!” 觉得你个大头鬼啊! 苏夫人没想到苏洛会这么说,气得一愣一愣差点昏厥! 苏会长在一边跟着一个劲的擦汗。 霍城顿了顿,倒是笑了:“嗯。” 苏洛见她哥高兴她就高兴了:“我说嘛,到时候我来给你当伴郎…” 一句话还没说完苏夫人还没来得及骂人,病房大门忽然打开。 “我来晚了临时有个会,人不会已经…” 靠,真的已经走了?! 来人裴钊,提着公文包搭着西装外套,连领带就解了,看来是赶得急热得很,一步从门外进来扫眼只看见苏洛霍城和苏家两老,眼中的失落都不带遮掩的。 刚刚还在昏厥的苏夫人看见裴钊进来,精神又稍微恢复了一点点。 “原来是裴钊啊,好久不见了。” 苏夫人整理好仪态,不咸不淡开口道。 裴钊比霍城乖,立马整理出一抹公式化笑容:“嗯,四叔四婶好,是好久不见!这不最近公司太忙么,我爸前段时间还说等这阵子忙过了就约四叔出去挥两杆呢。” 苏群鹤一听连忙道:“好好,说好了啊,到时候等大哥通知!~” “好!”裴钊应得可真诚,立马逗得苏家二老笑得合不拢嘴,另一头霍城淡淡瞥他一眼,眼神讽刺。 裴钊 讽刺。 裴钊也无声瞥霍城一眼:人呢?! 霍城拿出手机不理他… 苏洛蜷在病床上,看着自己两个哥哥真有喜感! “钊哥~” “诶!”小妹嗨嗨召唤一声,裴钊转身,笑眯眯过去碰了碰她头上的纱布:“头还疼不?小洛子今天状态不错嘛~” “呵呵是不错,头早不疼了~今天晚饭‘风华’叫的,我吃了好多!” 苏洛笑得眉眼弯弯,话落还不忘调侃:“钊哥你跑着来的?医院走廊不得奔跑,挺辛苦吧~” 裴钊笑了,惩罚性的伸手在苏洛头上没伤的地方揉了揉,一番互动简直要多有爱有多有爱,看得一旁苏夫人同苏会长心都快萌化了! 结果还没等二老来得及表达爱意呢,裴钊回头往床边椅子上一坐,看了眼事不关己的霍城,终于忍不住了。 “人呢?” 裴钊声音不大,但是也没刻意回避苏家二老,苏夫人到嘴边的话一下卡了回去,狐疑瞥了苏洛一眼。 苏洛当没看见。 霍城继续翻着手机:“回去了。” 裴钊皱眉:“怎么回去了,走多久了?不是说了等我过来么…” 裴钊最近忙,昏天暗地的忙,基本一天二十四小时往工作上扑。 正好最近黎曼曼又考试也不方便打扰,两人已经一周多没见面了,今晚他还是特地早散会赶过来的,结果扑了空心情别提多沮丧… 霍城才不管裴钊沮不沮丧。 反正他跟安浔刚见过了,明天还要见的。 霍城心情不错的回了条短信:“走了有一会儿了,都快到学校了。” 其实两人是因为苏家二老来了才走的,当然霍城不能这么答。 “安浔明天跟案子,今晚要早休息。” 靠又是安浔! 裴钊吐血了:“话说你媳妇不会是故意不等我的吧!” 裴钊咬咬牙,其实他很早看出来了安浔不待见他,每次见他都一副高高在上用鼻孔指他的模样! 一句,苏家二老愣了愣,霍城抬起头。 四目相对,他眼神很淡:“我媳妇等你干什么。” 一句,裴钊噎住了。 一秒,两秒… “不是,我是说曼曼…” “你媳妇问我干什么。” 霍城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苏家二老更愣。 裴钊再次噎住了。 三秒,四秒… 那淡漠的神色认真的语气尼玛你要不要再装逼一点?! 裴钊蓦地站起来。 算你狠,冷笑话帝,面瘫王,有媳妇了不起啊我出去给曼曼打电话去! 裴钊抓着手机就往外走。 全场霍城淡定裴钊抓狂苏家二老呆了又呆,刚刚那两个小姑娘不是洛洛的朋友么去年还来过家里的,怎么和霍城裴钊扯上关系了,媳妇,什么媳妇?裴钊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没听说过啊?! 眼看着裴钊出门,苏夫人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反应半天一回头怒目圆瞪苏洛。 霍城适时起身:“我先走一步,您二老多陪陪女儿,不用送。” 霍城一贯高冷,眼看着苏会长跟着起身淡淡撂下一句,带着顾三出了门。 苏洛忙挥挥手把人送了,一回头,对上自家老妈一副心肌梗塞的模样。 “至于吗?”苏洛皱了皱眉,“算了今天索性就把话跟你们说开了,我城哥钊哥都有人了,就是刚刚你们见的那俩妹子,我家小浔跟曼曼,跟我特别好!其实这样多开心,闺蜜成了自家嫂嫂,完全没有一点姑嫂问题~” 苏洛岔开话题… 这是能岔得过去的话题吗! 苏夫人气得仪态都没了,愤愤挥开苏会长安抚的手,要不是苏洛现在伤了她能打过去! 这是什么女儿啊,分明就是个不仅不帮着自家姐姐还没心没肺把两个优质婚约对象傻乎乎的推给了什么狗屁闺蜜的缺心眼丫头! 什么苏家的利益什么老苏同志的前程还有她自个儿的幸福她全部没当回事吧,是脑子撞坏了?这是要气死她?! “苏!洛!” 苏夫人咬牙切齿,一旁苏会长抹着汗拉都拉不住。 苏洛见形势不妙,猛地丢了小薯片往床上一滚。 “哎呦突然头好疼,哎呀哎呀…” 哎呀~ —— 这一头苏洛还在装傻卖乖,另一头裴钊去了走廊给黎曼曼打电话,彼时安浔同黎曼曼已经打车到了学校。 考完试了今天算是一身轻松,两人聊了一下最近热播的电视剧,一路走回寝室区,远远的看见寝室大楼下等着一个人。 “咦那好像是我们佟健队长?” 佟健,黎曼曼实训的和江区警局刑侦队队长,已经带了她一学期。 当然因为这期间除了“地铁割喉案”之外和江区没发生什么大案,黎曼曼大多数时间都在档案馆整理资料,与佟健接触其实并不多。 在她看到佟健的时候,佟健也回头看到了她们,挂了手机转过身来。 “小浔我过去一下。” 黎曼曼跟安浔打了个招呼,朝着那处小跑过去。 说实话这还是她第一次享受队长过来学校等她的待遇呐,黎曼曼只觉难道是有什么案子了?她心跳快了起来。 安浔先上了楼。 黎曼曼小跑到佟健跟前:“佟队长您好,您是找我么,有案子?” 佟健把黎曼曼看了看:“我听说最近那个兄妹俩合伙杀人的案子,你是目击证人?” 佟健说的合伙杀人案,就是考试周前发生的那起由杀猫演变成杀人,最后导致了二军大学生夏宇坠楼的连环杀人案。 这起案件如今定性成了合伙杀人,夏宇的妹妹夏晴被列为在逃嫌疑犯追捕,现在人却还没找到,是目前武陵区警局正在办的大案。 黎曼曼轻应。 佟健点点头:“你知道吗,这个案子虽然案发地在你们大学城,属于武陵区管辖,但是嫌疑犯兄妹住的那个小区,正好在和江区的边界上,其实行政管辖权,是隶属和江区的。” 佟健看了黎曼曼一眼:“所以其实这个案子和江区于理而言也同时享有办案权,当然现在武陵区已经接手了,不过我们至少有协助办案的义务。” 佟健沉声话落,等了会儿,观察黎曼曼的态度。 黎曼曼有些吃不准,队长的意思是他们也要去参与这个案子的侦破工作?她倒是没意见。 “那队长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今年暑假我本来也不回去的,已经递交继续参加实训的申请了。” 佟健等得就是这句话! 他神色严肃了些:“我听说如今在逃的嫌犯夏晴,曾经几次攻击过你?” 将身前的女孩看了一眼,佟健索性开门见山。 “我也就跟你直说了,其实今天郁勇那边出新情报了,夏晴可以确定一直没有离开临江市,而且没有搭乘任何远途交通工具的记录;可以说她很可能还藏匿在大学城附近伺机而动,若是如此,你的安全,其实没有保障。” 将手插在裤袋里,佟健观察着黎曼曼的神色,分析得头头是道:“我想与其这样,不如我们全力协助武陵分局尽快破案,人抓到了,才能一劳永逸高枕无忧,你觉得呢?” 听着佟健的话,看着他眸中那抹跃跃欲试的激情,黎曼曼思绪顿了顿,开始隐隐察觉今晚佟健来找她的目的了。 下一秒佟健就把话直接说了出来。 “所以我今天来,就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做饵,协助警方,引那夏晴出来?” V209 珍珠! 佟健话一出口,黎曼曼心里第一反应,是这件事应该不合规定。 首先她虽在警局实习但是并没有正规编制,身份就是普通市民。 就协助警方办案而言,真的有让普通市民冒着危险去做诱饵,诱出在逃犯这样的做法么? 其次她还只是个学生,参与这样的事,至少应该是必须得到监护人书面同意的。 黎曼曼望了佟健一眼。 虽然相处不多,但这位佟大队长给她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为人沉稳也干练,还是大冰山的朋友,应该说话做事都有分寸,不是单单因为好大喜功就会来找她说这些事的人。 何况他还一股脑给她透露了那么多内幕,怎么看都是有些走投无路的样子。 其实如今临江警界的整个状况,黎曼曼还是知道一些的。 从去年以来市里就发生了不少案子,各个轰动,她整理过临江案件登记簿,就近一年发生的大案,甚至比起之前十年的合计还要多… 而这些案子里有一多半,至今都悬而未决… 从被虐残的政要独子,到失踪的新晋明星,从地铁无差别杀人案,到大学城里被披上灵异外衣的所谓猫灵诅咒案; 如今临江警界已经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而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唐教授又因为案子的事重伤住院,还牵连了学生,让学校和部分媒体对警局实习生的安排也产生了非常大的质疑。 可以说,目前的情况的是相当糟糕,武陵警局办案的压力,也该是非常大的吧… 想到这里,黎曼曼心里慢慢升腾起一股温热的感觉来。 其实她谁也没有说过,因为不太好意思,但是作为一个警员家庭出生的姑娘,从报考公安大,到成绩优异入选实习生,黎曼曼一路走来,走的,都是让她倍感骄傲且非常重视的路。 黎曼曼将来是想要从警的。 这个如今看着还绵软且有些逗比的小丫头,骨子里实际是个又专又正的姑娘,在这样的时候,异常容易责任心爆棚。 她甚至激动得微微难以呼吸:“佟队长,这个事不是我自己可以决定的,我今晚会去跟家里商量,明天给你答复。” 她认真给了回答。 佟健其实还是稍稍有些诧异的,虽然他之前动员黎曼曼的时候说得很好听。 他打量黎曼曼一眼:“不过这件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是电视里演的那种只是惊险刺激,可能会有一定危险…” “我知道。” 黎曼曼笑了笑:“所以我今晚会好好考虑,跟家里也商量好,如果我决定参加,就一切服从组织安排,会努力配合好大家。” 黎曼曼温和又认真的态度,倒是叫佟健有些刮目相看。 “好。”佟健应下,略有欣慰的拍了拍黎曼曼的肩:“放心,我们会部署好,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说着还终于露出了点笑容:“这次案子若能结了你也算大功一件,这批实习生里就属你功劳最大!” 黎曼曼知道佟健又在给她打强心针了,她笑笑没接话,礼貌告辞上了楼。 … 之后黎曼曼去走廊打了个电话,回到寝室后把事情一五一十跟安浔说了。 安浔正在调面膜,蛋清蜂蜜加面粉,调成细腻的糊,据说能美白还能收毛孔。 “你家里怎么说?” 黎曼曼去洗脸的时候,安浔靠在椅背上,淡淡开口。 自从跟了安浔之后黎曼曼在护肤上讲究了很多,今晚跟安浔一起做面膜,完成基础洁面擦了擦脸。 “我爸说如果我决定了要去他支持,当然他事先要跟负责人通电话先了解安排。” 安浔瞥去一眼。 “当然我们达成共识这件事必须瞒着我妈…” 她就知道。 安浔叹了口气,招黎曼曼过来坐下。 “别动,头稍微抬起来点。” “嗯…”黎曼曼在安浔对面坐下,遵循指示抬头。 她戴了头箍把刘海全部别了上去,露出一整张白白嫩嫩的小脸来,等着安浔给她涂面糊。 那面糊闻着香香的,黎曼曼垂眼睇着安浔近处细腻的眉目。 “小浔你觉得我该去么?” 安浔用小木勺在黎曼曼脸上抹下第一道的时候,她喃喃开口。 安浔细心端详:“你怕么?” “怕到不是特别怕…”黎曼曼微微动嘴。 “那行啊,就去呗。”安浔答得很轻巧。 黎曼曼看她一眼:“那你是支持我喽?其实我也不是太确定的,毕竟这样的事以前从来没遇到过,一般都只在电视上才看得到…” 所以安浔的意见还是挺重要的,她聪明懂得多,比她能判断危险,同时好友的支持当然也能让她更有信心。 安浔已经把黎曼曼半张脸涂满了,那个样子看着有点滑稽,她轻轻笑了笑:“嗯,我支持。” 安浔低头舀了一勺面糊出来:“别的不说,人这一辈子,类似的事情你以为还能遇到多少次?” 不去冒险,一辈子也就可能这样一直碌碌无为。 没有什么人的成就,是可以永远待在自己的安全区域里就轻松得到的。 这是安浔的态度。 何况黎曼曼不是立志要子承父业么? 安浔一表态,单 安浔一表态,单纯的小曼曼似乎立即就下定了决心! “那小浔你再给我多说说案子的事呗,我好有所准备!” 她话音刚落,手机响了。 黎曼曼瞄了一眼,把手机拿起来。 “嗯?是裴钊…” “别低头,也不能说话,面膜已经有点干了表情太大长皱纹。”安浔淡淡叮嘱。 黎曼曼立马不敢动了。 “等电话挂断之后你给他回条短信。” 安浔折腾好了黎曼曼,转身开了台灯,翻出镜子开始折腾自己,“跟他说你后面一段时间都很忙,让他暂时不要过来找你了。” 安浔自从恋爱之后又恢复成了每晚白裙飘飘的状态,此刻别了刘海长裙迤逦的蜷在桌前,看着要多仙有仙,苏小洛说过这叫女神的诱惑,黎曼曼看得有些呆~ 安浔偏过头来,似轻勾了唇:“毕竟案子复杂,机密又不能透露,你也不想裴钊牵扯进来再遇到什么危险对不对?” “对对。” 黎曼曼忙点头,当即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 之后不久,这条明明一心是为了对方好,却是因为文字表达所以根本看不出关切的短信,就这样幽幽发送到了裴钊手机上… 晚间医院,裴钊在走廊逗留。 收到这条短信,彻底无语了… —— 隔日,安浔一早就到了武陵警局刑侦队。 学校安排的实训是学年制,包括两个学期和一个暑假,当然假期期间无需全天候等候出勤,将由学生同实训警局共同协商决定实训安排。 之前递交申请的时候,安浔把整整为期两个月的暑假都圈了进去,等同于实时待命。 今天是考试周后她第一天回去报道,参与的案子自然是如今武陵警局正在负责的“夏家兄妹案”。 安浔到的一上午,都在资料室研读案件进程。 在夏宇坠楼夏晴失踪后的这两周时间内,武陵区警局带着搜查令搜查了夏家兄妹的家,得到了以下情报。 据查,夏家兄妹的父母在15年前因为一场车祸去世,之后兄妹二人被同样生活在临江的夏母表妹一家收养,那一年夏宇6岁,夏晴3岁。 此后兄妹二人就跟随姨夫姨母一同生活,那一家原本没有孩子,据当时的邻居回忆那家人生活条件非常不错,对两个孩子也很疼爱,这样的日子持续了7年,直至他们举家搬走,去了外地。 但是根据手头现有资料来看,当初的搬家只是个幌子。 那对夫妇的确离开了临江,夏宇同夏晴却没有跟他们一起走,而是被送往了其他亲戚家寄养。 当时的夏宇夏晴已经分别是13岁和10岁的大孩子,在新家并不太好融入,几番辗转甚至在福利院居住过一段时间后,两人回到了原本同父母一同生活的家。 期间值得关注的一点,即便之后两兄妹再也没有同养父母住在一起,监护权却没有变更,一直保留在收养家庭的名下,两人也一直从那家收到生活费,直到三年前夏宇考上大学为止。 安浔翻阅过这些资料,记录下存折复印件上最后一笔生活费汇来的时间,随后打开身前电脑,输入了“彬江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这几个字。 搜索引擎上即刻弹出了一些基本信息。 鼠标下拉,不一会儿一则老新闻映入眼帘。 彬江实业有限公司,原董事长王彬,三年前死于一场劫杀案。 当时他在出差途中,一日晚上到酒店附近的银行取款机取款,之后被人抢劫并杀害,尸体被连捅数十刀,割断喉管,就这样遗弃在银行附近一条小路上,因为非常偏僻,当时并没有任何监控设配拍下他被劫持杀害的画面。 所以这个案子也是个悬案,凶手至今没有找到。 这个王彬,就是夏宇和夏晴的姨夫。 而这则新闻发布的时间,恰恰就在最后一笔汇款打过来的一周之后。 也就是说在当年姨夫王彬死后,两兄妹的姨母在当月就彻底断了孩子的资金来源,没有半分迟疑。 按照时下网络流行的说法,这该是有多大仇? 想着,安浔轻轻垂了垂眼,换了几个关键词再把王彬同他夫人搜索了几遍,从中挑选了几个有用结果打印了出来。 安浔正忙着,门外张弘搬着一大箱杂物哼次哼次走了进来。 “小浔师妹,看得如何啦?其实夏家兄妹这个案子没什么玄机,案子已经差不多了,就差把人抓到啦~” 张弘说着大大咧咧把箱子往桌上一放:“这就是夏晴那里搜来的全部东西了,我都给你搬来了,呼,累shi我了~话说看我这么辛苦的份上,要不中午我请你吃顿饭?~” 张弘半个多月没见安浔了,从今天一早就开始诡异抽风… 安浔懒得搭理他,起身到桌前把箱子里的东西翻了翻,头都没抬:“这个案子目前的结论是什么?” “哦,不就合作杀人呗~” 张弘习惯了安浔的冷淡,毫不在意粘过去,帮着安浔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就是哥哥杀人,妹妹是帮凶,因为妹妹对哥哥有不伦的感情,为了满足哥哥的变态杀人欲成了他的帮手,喏这个给你看,妹妹夏晴的日记。” 张弘说着翻开手里一本蓝封面本子,殷勤的递到安浔面 递到安浔面前。 “这日记吧,前半本吧还正常些,写的是她暗恋的一个男生,当然也可能是幻想出来的,反正就很完美,天天粘着她的那种。” “然后这后半本就变异了,开始抒发恋兄情怀了,什么哥哥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如果没有哥哥她早就活不下去了…什么的…” 安浔不想听张弘唠叨了,一把抽了他手里的日记,翻过一页。 那上面,很纤细的铅笔字写了一段话。 【哥哥是上天给予我最大的恩赐,让我原以为会一直黑暗下去的生活,变得突然敞亮起来。】 【我从来没有感激过上帝,因为我原以为他只是个又聋又瞎的恶心老头。但是直到他把哥哥带到我身边的那一刻,我终于生出了一点点感恩的心。】 【我和哥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就像飞鸟离不开天空鱼离不开水一样,我们永远,不会彼此遗弃。】 一句句,的确肉麻,文笔让安浔回忆起许久前在校园论坛上找到的那则颇具文采的广告帖。 夏晴显然是个多情又敏感姑娘,且对这个“哥哥”,信任痴迷到了一定程度。 她随后还在日记写到了一段牡蛎产珍珠的故事,提到珍珠包容了砂砾,内里明明是最污浊的东西,却能成就之后最昂贵的美丽。 她以此来比拟自己同哥哥的感情,说每每当她积攒下那每一颗珍珠的时候,留下的,都是哥哥对她最美好的爱的鉴证。 … 什么珍珠? 安浔思索一秒,回头到那箱子边伸手翻了翻,掏出一个玻璃瓶来。 那是一个透明的酒瓶状的瓶子,瓶口用木塞塞住,里头装着大半瓶白色细沙,里头包裹着一颗颗雪白的,弹珠大小的圆球。 “这个怎么了?” 张弘狐疑凑了过来,这个瓶子他们都看过,类似漂流瓶那种,不就是很寻常的摆件么? 安浔把瓶子摇了摇,转身对着阳光看了看,那些小白球显然不是珍珠,看起来像是石灰做的。 一个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安浔当即拔了瓶塞,到了几颗小球到桌上。 张弘觉得安浔是奇了,难道他们研究了两周都没研究出什么名堂的东西,安浔看一眼就问题了? 他眼看着安浔从隔壁桌找来一个订书机,拿起其中一个小球,弯腰轻轻敲了几下。 喀嚓一声,那石灰小球裂了开来,露出里头一个半圆形不太平整的核来。 张弘有些愣住了。 安浔再拿起一颗一敲,这一次直接把小球敲成了两半,露出的横切面上,显现出一圈粗糙凸起的轮廓,顶部浑圆下方收尖,乳白色成两齿状,如同嵌入在石灰外壳中一般。 这一次,张弘直接瞪圆了眼睛! 安浔拿起那半个小球来:“妹妹是帮凶?为了满足哥哥的杀人欲?” 张弘盯着安浔,甚至觉得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甚至微不可查的笑了笑。 只是她的声音确实严肃而认真:“通知郁队,在夏晴房间的装饰物里发现了人的牙齿。” “合理推断,应该是一整瓶,目测有上百颗的,成年人牙齿。” 沉声一句话落,门口传来两声轻叩。 安浔偏头,看见昨晚出现在寝室楼下的男人正站在大门口,身后跟着的小姑娘不是黎曼曼又是谁?她看见她,还有些激动的跟她悄悄挥了挥手。 看见佟健黎曼曼的时候张弘脸色一变,甚至比放在看到那人牙齿还要难看。 下一秒门外传来郁勇的声音:“佟队,你怎么来了?” V210 夏晴的往事 佟健带着黎曼曼过来,显然是来商议关于诱饵的提议的。 而郁勇的反应,却是显然还不知道这件事。 事情的发展目前为止都在安浔意料之中,她微微偏头朝着张弘的方向瞥去一眼,看见他有些慌乱的表情,眸中闪现一抹淡淡冷色。 郁勇走进资料室:“安浔资料都看过了么,十分钟之后开会。佟队长有什么要紧事么?” 这会议,按理佟健和黎曼曼是不能参加的。 朝张弘的方向望来一眼,佟健回头对上郁勇:“郁队,今天我过来是找你谈关于那兄妹杀人案的新线索的,既然你们之后要开会,不如让我们一同参加讨论?” 佟健沉声话落,资料室里气氛莫名有些僵持。 郁勇将几人扫过一眼,后面的小丫头是之前来做人证的那个? 还不待郁勇开口。 “郁,郁队,其实刚刚安浔也有新发现…我也觉得这次的会让佟队长他们参加比较好!” 张弘一句话打破沉默,怎么看脸色都非常糟糕。 “怎么了?不舒服可以先回去。” 郁勇狐疑将张弘看了一眼,得到否定答案,想了想,最终答应下来。 —— 郁勇刚刚从警局的汇报会议上下来。 去年起武陵警局就积了太多大案,政府和舆论的压力压下来,领导自是把火气都发泄到了下头办案的身上。 郁勇上午会议肯定没少受气,当然她性格稳,回来之后照样高效运作着整个团队,面上完全看不出异常。 十分钟之后,关着房门的小会议厅里,武陵区刑侦队十数名办案人员加上和江区的佟健黎曼曼,一道围坐长桌前,气氛肃穆。 那长桌桌面上,放着那瓶开启的流沙瓶子。 这是黎曼曼第一次见到安浔在警局办案时的模样,她坐在他们队长身边,一看就是很核心的位置,淡淡说出几句结论,把其他人震得一愣一愣的… 虽然那结论的确有些吓人,但是黎曼曼更觉得那是安小浔的气质。 她天生就有那种镇得住场的感觉,有点点像洛洛的哥哥,也有点点像唐冰山,他们都是强大而聪明的人,让人不自觉信任,心生依赖。 黎曼曼怀着崇拜又雀跃的小心情,遥望着她家安小浔。 会议桌上其他人却都很沉默。 按照安浔刚刚的意思,是说她发现了一整瓶的人类牙齿… 这些牙齿被妹妹夏晴包裹在石灰中做成了装饰,就堂而皇之的摆在她房间里最显眼的位置,而他们之前谁也没注意过那瓶子有什么蹊跷… 如果安浔的猜测都是真的,那这个妹妹显然很有问题! 换句话说,他们之前所有的调查方向,包括提交给上级的报告,全都搞错了… 大家都很无奈,还有隐隐的鸵鸟心态,谁都没开口。 郁勇看了安浔呈上来的石灰球片刻,微微皱眉:“安浔说一下吧,你所有的推断,和新的结论。” 武陵区刑侦队在郁勇的带领下,显然有个很不错的工作环境。 组内上下级分层并不严格,大家都有各抒己见的机会,不会因为经验和身份就被直接忽略。 安浔微微点头,起身把自己刚刚整理的复印件和打印稿分发了下去。 然后后退几步,站到了投影仪前。 “首先我想问问在场的大家,当你们平时判断一个人的强弱时,基于的标准,是外部的形体年龄身份性别等等多一些,还是内在的性格智商,情绪和观念等等,多一些?” 安浔淡淡问到,当然她提问大多都没有要求一个答案的意思,她继续说了下去。 “例如本案中的夏家兄妹,哥哥夏宇,看似是个男人且身材高大似乎智商也不错,但是从对他同学的采访来看,他其实性格阴沉内向,胆小敏感且略不合群,是个相对普通且偏懦弱的人。” “那么从最初的杀猫案到杀人案,他当真有那样的魄力和心智,去完成这一项项血腥恐怖且需要强大控制力的任务么?” 安浔淡淡出示一份口供,正是林爽受伤案时黎曼曼提供的情报。 “就这一份口供而言,当时目击证人看到的夏宇的形象,其实同他平日的形象十分符合。他胆小怕事且极容易慌乱,如果不是后来同伙的介入,他很可能当时已经落网。” “而根据DNA匹配,我们已经确定了后来赶到现场打伤了林爽的,正是妹妹夏晴。” “在当时那样危急的情况下,首先发现埋伏提醒哥哥的是她,之后为了协助哥哥逃跑,出手伤人也是她——” “从智慧和魄力来讲,较为年幼且身为女生的夏晴,表现却比哥哥夏宇要出众得多,这是否能成为我们重新考量的契机呢?” 安浔回头,声调严肃:“要知道,在知道目击证人的身份之后,曾经三番四次出手意欲杀人灭口的,也是妹妹夏晴。” 这一句出口,现场有人打断了。 “这个,说杀人灭口严重了些吧…那些花瓶架子什么的,在我看来更像是威胁,杀人的话,力道还是不太够的。” 安浔扫过去一眼,那是个年轻的警员,就坐在张弘身边。 安浔眉梢轻扬:“嗯,也许对有些人而言,人死了才叫杀人灭口。” 她淡笑回眸,轻言一句:“威胁? ,轻言一句:“威胁?对于当时连自己看到的是什么都没弄清楚的人,你威胁她什么?” 那警员脸登时红了。 安浔懒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她翻过一页资料:“那如果从妹妹夏晴着手,可以查的东西就很多了。” 她发给所有人的资料第二页,是夏晴日记的复印件。 那满满的日记本上,写了很多她对哥哥纠缠而偏执的爱。 而更多的,是得到哥哥同样的爱时,犹如拥有了全世界一般的幸福感。 结果一帮大老粗警员们就只看到了满屏的情意绵绵… “这一句——哥哥是上天给予我最大的恩赐,让我原以为会一直黑暗下去的生活,变得突然敞亮起来。” “不觉得很有意思么?” 安浔抬起头来,扫过全场,青黑的一双眼里,似有冷光蔓延。 “哥哥夏宇,为什么是后来才出现的?” 清浅一句问出口,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什么?” 很久很久,才由老钱喃喃问出一句,安浔看他一眼,其实不用她再多解释,她已经从老钱复杂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 明明比夏晴大,自幼就与夏晴生活在一起从未分开过一天的哥哥夏宇,在这本日记里,却像是个突然出现在了夏晴生活中的外来者,被夏晴诸多赞美,日夜感恩。 这样的话,在整本日记里,绝对不止安浔复印出来的这一句。 这样的关系,显然与现实矛盾! 很多时候带着固定思维,人们很容易忽略掉一些埋藏得并不太深的线索。 之后却是经人稍稍提点,那感觉就会瞬间如同破竹一般,在心底疯长起来! 安浔太过敏锐,一个问题,一针见血,在场所有人此刻都察觉到了异样,忽然感觉背脊一凉。 长桌末位,佟健抬头,第一次认真打量了安浔一眼,眉峰微蹙。 现在算是在起点达成共识了,夏晴就是个不正常的妹子。 安浔淡笑着抬起头来,看向郁勇:“接下去就是我的结论了,请问郁队,您熟悉人格分裂症么?” —— 曾经在闲逛论坛的时候,安浔在犯罪心理学吧,看到过一则很有意思的帖子。 帖子讨论的话题大抵是中国同西方的差异,论为什么在西方历史上出现过许多重大的连环变态杀人案,而中国的现实中,这样的案子却是少之又少。 此后楼主从两地文化,生活环境,历史发展和人种差异等等各个方面分析了一下原因,最后却是被小吧主一言击毙,成为笑谈。 那小吧主的答复很简单,因为国情。 这个结论,相当精辟。 就我国目前的国情而言,一切与维护社会治安相违背的东西,都不得大肆宣扬。 其中包括重案,包括疾病,包括一切并不太好向普罗大众抽丝剥茧慢慢解释的东西。 这一些自有专业人士负责深入研究,而民众们无需跟着诚惶诚恐,开开心心心安安稳稳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好。 这样的政策说不上对错,毕竟也许做一个无知却安宁的大中华子民,远比做一个一知半解知道自己国家有好多坏人饱存危机意识的西方人民,要太平幸福得多~ 只是反过来这样的国情,有时也会导致专业人员办案时的局限性。 人格分裂症,便是类似的情况。 在精神疾病普遍还处于水月镜花,便是专业研究也才处于刚刚起步阶段的我国,没有心理学家从旁辅助,让一群接受传统刑侦教育的办案人员脑洞大开想到神经病上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当然今天唐少辰不在,考虑之后的计划,安浔挑了这个担子。 只是安浔说话比唐少辰还要不讲究证据,估计也只有郁勇带的刑侦队有耐心听下去。 安浔描绘的是一个有些骇人听闻的悲剧故事。 当年夏家兄妹被姨母夫妇收养之后,过了没多久幸福生活,他们的姨夫王彬就原形毕露,开始了长达数年的,对年幼的夏晴的性侵。 在安浔的描述里,将王彬设定成了一个恋童癖。 以她在网上找到的资料来看,最有利一个证据,是王彬在收养夏宇夏晴之前,曾经在兼职少年宫游泳队教练的时候,被一位家长举报过。 当时这个案子很快就被报案人撤销,在警局系统里只有一条时间记录。 而在网上也只有彬江实业的一个小论坛里有人当八卦提到过一句,有个小姑娘的家长来公司闹事,说董事长猥亵小孩,最后应该是塞了钱,不了了之。 除此之外,王彬在网上和公司员工之间的评价一直很不错,算是勤勤恳恳为人和善的领导代表,夫妻感情也非常和睦,除了两人结婚十几年来一直没有孩子,和王彬在工作之余特别喜欢参加幼儿的文娱活动,看上去非常喜欢小孩子这一点,如今看来稍许古怪了一些… 事情回到夏晴的遭遇上,也许当初王彬支持老婆收养孩子便是存了异样的心思,之后由于夏晴的到来,他有了最隐蔽也最方便的发泄对象,身体里最邪恶的因子全部被激活… 没有谁知道夏晴在之后长达七年的生活中,是如何度过的。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那个家里她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无论是哥哥夏宇还是姨母都没有站在她那一边,否则 一边,否则也不会直到夏晴年满10岁,才被遗弃。 对于这件事,安浔的思想似乎很恶劣,她神色如常翻过代表夏晴整个黑暗童年的寥寥材料,言语淡然。 “十岁,对于大多恋童癖患者而言,意味着少女幼体期的终结。到了这个岁数的女孩个子抽条,开始发育,被视作不再具备吸引力;此后王彬开始转移目标,没了玩弄价值的夏晴随后被遗弃。” “而王彬的妻子显然是知道这一切内幕的,在丈夫对孩子失去兴趣之后,她因为厌恶连夜把两个孩子送走,还举家搬去了外地。” “大多夏家的人都以为王彬夫妇之后回来接走了孩子,实则王彬夫妇是保留了孩子的监护权,却将他们单独留在了临江。” “为了家丑不外扬,他们断绝了孩子与其他亲戚的联系,一直给两人寄生活费,也相当于是封口费。” 而事情,最终以三年前王彬在外地被劫杀而终结。 “这是在夏晴房间找到的相册,这些照片,比之前日记本的线索直接多了。” 说着安浔打开投影仪,用红外控制一张张照片,播放给在场的人看。 其他人只好无视她前一句话里若有似无的讽刺,咽咽口水抬起头来。 那投影上播放的照片,全是夏晴小时候的。 作为一个被收养的,甚至在安浔刚刚的推论中长期遭受养父性侵的小姑娘,夏晴的神情,完全符合了这样的设定。 她看着阴郁而僵硬,每一张照片上都没有展露过笑容。 特别是其中一张,她瞪着双眼,直愣愣的平视前方,眉目中隐隐流露出一抹冰冷厉色,细看,甚至能看到她的一双小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那样的眼神同姿态全然不像年仅几岁的小姑娘,叫人不寒而栗。 “看着这些照片,你们会想什么?” 安浔转过身来,她很少这样细致跟一群人做案件分析,说实话累得很。 “一张照片,透露的信息是双向的,看着照片我会想,那拍照的人是谁,被拍的,又是谁?” 这些照片拍摄于夏晴还在姨母家的时候,拍照的绝对不可能是夏宇,当然也不会是心底积怨已深的姨母。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拍照的人,就是那个家里当时唯一“爱”着小夏晴的人——姨夫王彬! “王彬给夏晴拍照这很好理解,但是既然是这样一个让她又怕又恨的人拍下的照片,试问夏晴又为何要把照片留下,好好珍藏起来?” 安浔声线很淡,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说来,很有几分幽冷的味道。 用着这样的声调分析着这样诡异的案子,层层抽丝剥茧,带给人的感受就像是被一只异常冰凉的手时时抚动着心弦。 那感觉明明很难受,却又特别想听下去,所有人心里都堵着一口气,只等那小手奏响最终弦音,彻底发泄出来! 看着所有人微微屏息的模样,唯有安浔笑了。 浅淡的笑容中,她开口,声线幽冷如常。 “答案只有一个。” “这照片上的人并不是夏晴,而是——‘哥哥’。” ------题外话------ 所以这就是安女王通过现有证据,从蛛丝马迹之中分析出的夏晴的病,和从属人格的身份。 文文中,安浔当真无愧于天才型选手,不仅仅是因为她接近于罪犯的思路模式使得她更容易理解变异的心态,还因为她异常敏锐的洞察力让她能在极其细小的地方非常快的发现出问题所在,可以说如果没有复仇这一样,安浔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犯罪心理学专家,当然因为她走上的另一条路,使得她与这一边已经永远绝缘。 夏晴的案子女王做了很多铺垫,后面几天太忙碌白存稿拆开了呵呵,后面两天引蛇出洞,老山族的案子女王大人把霍小城和大冰山都招惹了,这次的案子要很不太平了呢呵呵~(~ ̄▽ ̄)~ V211 暗渡成仓! 所以这才是夏晴日记里心心念念对她好的男孩。 从起初的身份不明,到明确身份之后感情愈发泛滥,她彻底沉沦! 那所谓的哥哥,从来都不是夏宇,在之前的七年里他没能从姨夫手中保护下她开始,这个不称职的哥哥,早已出局! 那是她因悲惨的同年自心底衍生出来的从属人格,守护她关爱她,为她黑暗的生活,带来第一缕光亮的人。 至此她写下一篇篇日记,抒发各种美好心情,无非是想要“哥哥”出现的时候,能够直观看到她的感情。 这也是为什么夏晴一心念着哥哥却是没有留下一张夏宇的照片,却在离开那魔窟八年之后,还能拥有当年恶魔王彬拍下的照片的原因。 只因之后她由于某些机缘得知了自己的病,也知道了从属人格的身份。 她知道当年拍下这些照片的时候使用那具身体的人其实不是她自己,而是“哥哥”。 这是她能拥有的关于哥哥的珍贵纪念,她当然从那个家里偷了出来! 往事道尽。 说到这里,安浔的眼睛在这一刻似乎都泛起了幽幽光泽。 她望上郁勇:“所以郁队,回归到最初那个问题,您了解人格分裂症么?” 人格分裂,并不是单纯的精神疾病,它极其罕见,也很难治愈,在整个精神病领域是等同于研究圣域一般的存在,很难得,也很诡秘。 拥有了双重人格的夏晴,在此后她整个漫长的成长期间里,其实等同于有两个人,共同拥有着她这一具躯体,一同,成长了起来。 她的从属人格非常强大,占据了很多空间。 所以只有在一半的时间里,她才是夏晴。 她的柔弱她的纤细并不是装出来的,这个可怜的小姑娘虽然心智扭曲了些,但是体能上很可能同一般的女孩并无明显差别。 而在另一半的时间里,他是“哥哥”。 他要守护柔弱的妹妹,从王彬手中,从其他任何对妹妹抱有恶意的人手中! 在夏晴那么小的时候就出现的“哥哥”,同她一起长大,期间他会刻意去培养自己各方面的能力,从心智,到体能。 直到十几年后的今天,作为“哥哥”时候的夏晴,显然不可能只是一个心理扭曲的小姑娘而已! “王彬是夏晴杀的。” “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处于‘哥哥’人格时的夏晴杀的。” 这时候,就算安浔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都没那么惊人了… 一时信息量太大,现场的小组成员都有些呆。 安浔往投影上放上了当年案子的资料。 当年那场劫杀案,处处蹊跷。 首先,身在外地的王彬,为什么会在午夜之后离开酒店去取钱,取钱之后,又为什么不回酒店,而是去了相反方向那条偏僻小路? 其次,王彬明明有车,若是有什么地方要去开车就好,为什么要步行十多分钟,半夜到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去? “当然如果是有人约他,而且是个不太能见光的熟人,就另当别论了。” 所以当年将王彬约出去的,就是夏晴。 当时她很可能直接出现在了王彬入住的酒店附近,吓了他一跳,然后提出要钱。 为了给当年罪行埋单王彬取款,依约去给夏晴送钱,结果没想到送了命… “之后就是纯属猜测了,”安浔回到桌前,“我推断,如果把这一堆牙齿全部拿去鉴定科,还能鉴定得出DNA的话,里头必定有一颗,是属于王彬的。” “以三年前的那场杀人案为开端,夏晴同‘哥哥’开始了长达数年的合伙杀人历程,而这整罐的‘珍珠’,就是两人杀人的纪念品。” “夏晴的两个人格都精神扭曲,以杀人为媒介,维系两人病态的感情关系。” “至于两人如何分工,人到底是谁杀的并不重要,我国还没有人格分裂症患者接受刑事判决的先例,到时统一作为夏晴杀的,宣判有罪就可以。” 最后一句淡淡话落,到底是带上了几分倨傲。 从安浔开始说话以来整个会议室的气氛就一片死寂,她终是说完坐回到位子上,喝了口水,没有再表现的意思。 长桌末尾,直至安浔停下,扫视一圈,看着所有人要么恍惚要么深思的神态,佟健在心里冷哼一声,挑了眉梢:“没了?说完了?” 他一插嘴,郁勇抬头望了过去:“佟队长有什么看法请直说。” 呵,佟健轻笑了一声:“其实也没什么,你们队有你们队办案的方法,我本来也不该发表什么意见,只是这次的案子跟我们局也有些牵连,既然你问了,我也就直说了。” 佟健后仰靠上椅背,斜挑的眉梢,隐隐透出一抹轻蔑。 “郁队,我想问,你们之前办案,一直都是这样的?” “一堆人搞间房间,不看效率也不讲证据,就这么听着,把时间都花在听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这样信口胡诌上?” 这一句,重了。 不仅骂了安浔,还隐隐暗讽大概就是因为郁勇带队有问题,才会屡屡破不了案子! 一句话落,黎曼曼呆了。 身边很多人脸色都不好看起来。 “佟队长,话不能乱说。”有人当即反驳。 “佟队长如果认为 “佟队长如果认为我们安浔说得不对,那请你有理有据拿出发对意见来。”还有人语气更加不善。 佟健是个传统的,一贯不是太看得上年轻人这些稍微懂些知识就出来班门弄斧的姿态。 要说他连唐少辰那套都不是很能接受,何况听这么一个大一的小丫头在这叽叽咕咕说得天花乱坠,佟健已经几乎不能遮掩他的冷笑。 “证据?证据不是该给出结论的人出么?你们问我要证据,不如去问问你们的实习生,她刚刚那么一大堆,又是什么神经病又是什么恋童癖的,她的有证据么?” 佟健望上刚刚语气最不好的拿命警官,神色冷峻:“警方办案证据是第一位,给不出真凭实据,说得再天花乱坠也不可能成为办案基准,那和废话有什么区别?!” 这冷冷一句,已经说得很过分。 会议室里气氛糟糕,对面张弘和老赵脸色也都变得非常差,两人犹豫起身正要开口劝和,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幽幽女声。 “我的确没有真凭实据。” 安浔抬起头来,第一次望向佟健。 那一双黑沉沉的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今天若不是为了黎曼曼她这一通都懒得说,更别提佟健,根本不是她放得到眼里的人,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四目相对,那沉黑墨瞳倒是让佟健心头微微一顿,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当然他摆出一副不跟小屁孩一般见识的样子,安浔却不见得能轻易绕得过他。 她缓缓站起身来。 “牙齿可以送去鉴定,王彬到底是不是恋童癖,也可以调查,只是这些都需要时间。” “而我并不觉得我们现在还有时间,花在这些事上。” 话落安浔安抚性的望了黎曼曼一眼,转身对上郁勇。 “郁队,我有事汇报,我怀疑队里有人在网上蓄意撒布虚假言论,让目击证人,也就是我的朋友黎曼曼,陷入了非常危险的境地。” … 一句,如在深海炸响一枚鱼雷! 就连郁勇都愣住了:“…什么?” 安浔冷冷一笑,神色淡漠。 “前段时间我关注贴吧和论坛的时候,看到了一些以我朋友黎曼曼的口吻发布的帖子,大意是讲这次的夏家兄妹案,她是破案的关键。” “帖子里以非常炫耀的口吻提到了是自己发现了案子是合伙杀人,并向警方披露了妹妹夏晴涉案的关键线索,是这次案子当之无愧的功臣。” 几句话,听得黎曼曼一愣一愣。 这些显然故意激怒在逃嫌疑人的言论,绝不可能是黎曼曼发的。 而且这些都是办案机密都签过保密协议,试问又为何会流到网络上去? 扫了一眼脸色愈发难看的老赵和张弘,安浔冷冷开口:“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原因,直到昨晚佟队长找上我朋友,我才明白,原来这是两局合作的一场计谋,想用我朋友做饵,引蛇出洞。” 安浔话落,淡淡回眸,一双墨瞳轻扬,眸光讽刺。 老赵和张弘此刻已是羞愧得头都不敢抬,安浔冷冷对上佟健的视线,两秒,轻挑眉梢笑起来。 “佟队长可能不耻我们局用小姑娘办案的手法,那么试问如此不耻的佟大队长,您利用我家曼曼破案连她的安危都不顾,倒是高尚了?” “你…!” “佟队请你给我个解释!” 佟健恼羞成怒刚刚开口,却被郁勇一声断喝打断! 她甚至猛得站了起来,神色从未有过的难看,在场所有人都被这一声怒吼吼得心惊胆颤,当然这样的时候追究责任,显然不如赶紧制定对策来的重要! 安浔到了黎曼曼身边,轻轻搂了搂她的肩。 小丫头显然没有料到诱饵一事另有隐情,脸色苍白,安浔搂紧她,低声安慰一句。 对面,冷冷将在场所有人看过,郁勇的目光在老赵和张弘几人身上逗留。 最近案子积压上头责问也多,她整天忙得昏天暗地分身无术,否则又怎会让底下的人心急破案一时跑遍,想了这么个馊主意出来! 老赵张弘,已是满头大汗! 倘若他们早知道夏晴是个这么恐怖的人,死也不会答应那佟队长的提议,如今可怎么办?! 怎么办? 郁勇终是冷冷收回视线,寻思片刻,沉声开口。 “如果依照安浔刚刚的推论,那么夏晴才是本案的第一嫌疑人。她拥有很强的心理素质,个性凶残狡猾,且身手不错。” 郁勇抬眼:“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这玻璃瓶子里的牙齿,每一颗都属于不同的受害人,那从三年前开始,她再以怎样的频率犯案?” “那是平均一周左右的时间就会发生一次的命案,先暂且不论杀人手法,这么多尸体,她是如何处理,才会至今没被人发现?” 在所有人心中生出恶寒的时候,郁勇淡淡下了结论:“夏晴,她拥有一个完美隐藏点,这就是我们一直找不到她的原因!” 而这样一个可能很聪明很凶残,身手不凡且心理变态,甚至可以称得上建国史上杀人人数最多的凶案嫌疑人,不出意外已经被他们几个脑残引了回来! 如今她正躲在暗处,死死盯着下一个目标,观察整整两周有余已经完全把握了黎曼曼的动态,随时可能动手! 安浔 安浔的推论故而需要验证,但是如今谁敢冒着风险,仍旧把夏晴当作一个普通通缉犯对待? 郁勇非常生气! 她努力控制着情绪,才没有当场把佟健骂出去! 如今情况,要让黎曼曼脱身已经不可能。 他们可以保护她一时,但是如果夏晴永远找不到,以她的心智,十年,二十年,她随时可能回来找人,他们不可能保护得了她一辈子! “佟队,看来我必须接受你的‘好意’了。” 郁勇眸光冰凉。 “只是请你谨记,本案内情我明日便会上报局里,公事公办。” “倘若之后因为你的半分掉以轻心出任何问题,后果将是我们警方滥用职权威胁市民生命安全,等待我们的,将是刑事指控!” V212 NYX,只可能是安浔! 那天会议结束之后,黎曼曼留在了武陵警局。 她昨晚刚刚才大义凛然的决定协助破案,还很郑重的通知了同样身为警察的父亲; 结果一家人严肃对待最终做出的决定,在今天这场会议之后,倒显得有些可笑起来… 此刻黎曼曼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当然她知道自己不太想跟着佟健一起回去,所以她独自留了下来,这时候这点脾气,她还是有的。 坐在走廊等安浔的时候,黎曼曼不是没有思考过难道是自己太笨或者看问题太肤浅了?居然之前丝毫没有发觉这背后隐情。 当然安浔发现的内幕她毫不知情这一点还不是最心塞的,最心塞的是兴许她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随便戴个高帽子骗骗就能去赴汤蹈火的人,而且似乎她还差点就坐实了这个看法… 黎曼曼很郁闷。 坐在走廊长椅上,她一直低着头,谁也没有搭理。 安浔很忙,她刚刚丢了一个重型炸弹出来,现在正关在小会议室里,跟一组的人商讨后续对策。 不同于班上的其他同学,黎曼曼一直知道安浔优秀,她的优秀不体现在考试成绩上,而是平素里不显山露水的思维方式。 她早看出来了,安浔平时学习时间大多花在只能死记硬背的东西上。 换句话说,其他可以推演的,需要悟性的知识点,在她那里完全不是事,她每次都是抱本书随便翻翻,然后提笔就能写作业,摊开卷子就能考试,基本出神入化… 这是天赋。 学都学不来。 便是此刻,黎曼曼都禁不住在脑子里一遍遍回放刚刚安浔的分析过程,越想越觉得精妙细致浅显易懂。 要知道很多东西别人说出来你只是听听并不觉得难,但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综合全面的想出来,已经远远超出了她们如今所学知识能达到的水平。 安浔真的非常适合犯罪心理学这门学科。 而且她很认真,从冰山那里拿了好多书,学得比她们都深入。 撇开经验同热情度不说,她家小浔就是个天才,把她们所有人拧在一起都不一定能找到与她同等的思维角度,让她又羡慕又自豪! 想到这里,黎曼曼又有些开心起来。 想到之后的安排,也没有那么怕了。 有安浔帮她考虑所有,还有他们郁队长掌控全局,她不确定夏晴是不是一定能抓到,但是她的安全,她已经已经不再担心了。 这件事太大,家里她不打算再说。 方才她已经把父亲的电话留给了郁队,之后的安排会由她来告知她父亲,若能得到许可,她将服从指挥,成为这次诱捕陷阱中的食饵。 黎曼曼长长吁了口气。 正想着,忽然手机震动起来。 她拿出一看,很意外,是裴钊… 黎曼曼顿了顿,拿起手机快步走到走廊尽头:“喂,有事么?我在警局。” 黎曼曼开口,压低了声音。 二楼都是会议室,人很少很安静,黎曼曼看了看四周没人注意自己,转身面向窗口:“我最近比较忙,不太方便见面。” 她正想着诱饵那件事呢,一下接到裴钊的电话当然紧张,想着绝对不能让他牵扯进来,不自觉开口就把心里话说了出去。 一句话,说得轻声又短促,语气并不算好。 手机那头,裴钊还没组织好语言,冷不丁听到这句一下被噎了回去,他突然发觉打电话并没有比发短信好多少… …你这是在躲着我? 他心里这么想了。 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又咽回去,他没有说出口。 此刻站在阳光满溢的写字楼顶楼,从身前钢化玻璃望出去,那刺眼的阳光照在对面楼群上,反射过来带着叫人窒息的热度。 裴钊卡在一身做工精良的西装里,连呼吸都不太顺畅,却是连一颗衬衣扣子都不能松开,这就是他此刻紧绷的状态。 今早裴氏股东大会。 会上董事长裴元禾正式提出转让名下百分之四十的股份给独子裴钊,待手续办妥之后,手握裴氏百分之六十股份的裴钊将成为裴氏第一大股东,以三年为期,三年之后裴元禾将正式卸下董事长一职,将整个公司交由儿子继承。 早上八点起的会议,开了整整四个小时。 这四个小时,带给他的,是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前所未有过的压力。 裴钊刚刚过了二十七岁生日。 三年之后,他也不过才三十。 偌大的一个裴氏,一个总部,三大原料加工厂,四家子公司,数十合作商供应商,近百名原始股中小股东,数百分部门市部各种地产房产农场仓库合作生产链,还有旗下数千员工,届时将一夜之间,交到他一人手中… 时至今日,裴钊才有了后知后觉的继承人危机感。 他不知道当年霍城一手接下义信的时候,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说不定当时他正忙着清余党平内乱,只想着是砍这个还是杀那个压根没来得及紧张就已经把位子坐稳了。 而他,不知作何感想关了一屋子股东高层包括他董事长老爹在身后,找借口跑到走廊拨出这通电话,结果他此刻唯一想要听听声音妹子上手就告诉他自己现在不方便说话,同时还不方便见面,让他之后不 方便见面,让他之后不要没事就跑去学校打扰她… 其实他之后并没有什么空闲时间能去找她… 但是一耳朵就听到这么一句裴钊表示真特么心塞! 就像炖了好久的牛肉上桌前整锅砸了走了好久的路终点前突然来个坑,他心里简直是堵得慌! 尼玛明明两周前那晚在图书馆楼梯上气氛好得他都觉得可以伺机告白,结果却是一场意外一摔一跑媳妇整个跑偏,两个星期面没见到话没说上什么交集都没有,为毛每次他英雄救美的结果都那么糟糕不进反退莫名其妙?! “…曼曼我…” “曼曼,你过来一下。” 想着,犹豫一句刚刚开口,手机两头竟是同时响起两道男声。 裴钊刚刚叫出一个名字就被另一头的声音打断,他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反应,耳边黎曼曼已是回头飞快应了一声,回来急急打发了他。 “我有事要先挂了,我最近太忙,你千万不要来学校找我…因为,因为我也经常不在的!…” 她随意扯了一个理由,立马挂了电话小跑回去。 出来叫她的是严易泽,他们的会议结束了,郁勇有紧要的几个点要找黎曼曼商量,他出来叫人。 黎曼曼同严易泽关系熟悉,从“狂野圣战”那会儿他就叫曼曼叫习惯了,一句略显亲昵的称呼两人谁也没在意,挂了电话就回了会议室。 而另一头,裴钊是愣着,听过了黎曼曼明显是敷衍的理由。 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刚刚是听见了她那头有人叫曼曼?她不是在警局么? “那个男的…!” 面子都不顾了裴钊眉头一皱脱口而出,话落,才发觉那边连话都没等他说完就已经挂断了… 深深蹙眉,裴钊低咒一声。 他忽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周身闷热又紧绷的压力感,似乎愈重了… —— 这一日,佟健的计划,着实是把武陵警局同河江警局拴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逼上了梁山! 无论这件事的出发点如何,他们已经构成了违规操作,佟健走后郁勇把参与此事的老赵张弘几个狠狠批了一顿,当然以她刚正不阿的作风,自是把事情原委即刻通报了上级,请调支援,等候处分。 同时为了增加安浔所作分析的说服力,郁勇在通报上级之前给唐少辰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她把安浔的分析详尽复述了一遍,让唐少辰给出意见,最后利用他专家的身份给上级施加压力。 从河州回来两周,唐少辰还在住院。 接到郁勇的电话,他基本全程倾听,并未发表什么看法。 这件事本身便是警职人员失职在先,而安浔的分析哪怕只是一种可能性如今也必须严正以待,否则黎曼曼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可不是下达几个处分就能简单解决的问题。 郁勇在确定唐少辰的态度之后挂断了电话。 特护病房,夜深人静,只点着一盏小夜灯的病房内加湿器发出突突声响,唐少辰平躺在病床上,久久未能入睡。 安浔的分析,很完美。 然而却是这份完美,暴露出了更多问题。 安浔,其实一早就知道,夏晴才是主犯。 否则,在校园论坛瘫痪至今的情况下,她又怎么会去关注到那些发布在公共网站上的帖子? 这些帖子犯罪心理的其他学生就没看到,甚至颇为关注夏家兄妹案的其他学生大多也没看到,黎曼曼,郁勇,和这个案子有着切实关联的人都是今日才得知帖子的存在,大海捞针一样的网络,安浔又为何会那么凑巧就全看到了? 答案只有一个,她用了搜索。 在夏宇死后,在所有人都以为主犯已经落完只是在抓一个在逃从犯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还在密切关注夏晴的消息。 这和夏晴本人为什么也会看到这些帖子,是一个道理。 因为她是凶手,她密切关注警方动态,想要知道他们是不是识破了她的障眼法。 而安浔,她也正是因为知道夏晴的重要性和危害性才会继续关注她,而且,是秘密关注! 这几日里,他卧病在床闲来无事,已经翻过了夏家兄妹的案子。 说实话,整个案件发展过程中,遍布蛛丝马迹! 能在短短一上午的时间内翻查出夏晴背景的人,当初又怎会错过这些更加浅显的证据? 她只是不屑于说,所以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而已… 哪怕那是个异常危险的变态杀人魔,她也很随意让她逃脱了法网,要不是这次佟健他们误打误撞牵扯上了黎曼曼,她可能根本就懒得给他们提供那么多信息; 就像他之前已经隐隐揣度到的,她其实根本没有惩治罪犯的正义感,也没有怜悯受害人的心! 想到这里,冷冷的,那一双凤目里,光亮幽深。 两周之前,深山密林,那一晚祭祀大火中出现的诡秘黑影,他也许毕生都不可能再忘记。 那绝对不是什么天神。 那是个女人。 他知道,那是NYX。 永远伴随着大案出现,以猎杀变态为己任,明明就是个恶魔还要把自己包装成正义审判者的那个女人,她诡异的出现在了那闭塞的深山里,带着她一贯挑衅的姿态,当着他的面,再度犯案! 所以,那一条永远不该跨过的线,安浔,她到底是一直在其上飘忽,还是其实,早已成为彼岸之人? 或者换一句话说,当初她留下夏晴到底只是因为冷漠,还是另有所图? 安浔。 NYX。 茫茫人海,若是非要把这样两人扯在一起,也许的确显得匪夷所思。 只是,倘若是在那山林之中,若NYX只可能当时在场的人中的一个,那么论身份论时机,论心智论个性,她只可能,是安浔! V213 杀戮都市! 此后的那段时间,黎曼曼开始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 考完试后,她没有即刻回家,而是跟安浔一起住在了学校,放假之后校区里学生少了很多,特别是大学城公共区域,到处都冷清了不少,当然这不影响两个小姐妹住校的热情,因为闲来无事两人出门的时间反而更多了。 第一天的晚上,安浔和黎曼曼一起在东门外大排档吃了麻辣香锅。 当晚的大排档很热闹,还有人过生日喝醉了载歌载舞,没有发生半点异常。 第二天的晚上,两人在入夜后凉爽的夏风中去人工湖边逛了一圈。 黎曼曼很激动,拉着安浔一路介绍当时她和林爽是怎样埋伏的,又是怎么差点就把嫌疑人抓到了的经过,一路上气氛和谐,没有发生半点异常。 第三天的晚上,两人去看了电影。 很文艺的一步爱情片,期间黎曼曼跑了三次厕所,每次都在漆黑的过道里穿梭而过独自去的卫生间,电影自是没看出所以然来,却也仍旧没有发生半点异常。 到了第四天,黎曼曼开始在晚上单独去买水果,并独自走过了一条几乎无人的小路回到了寝室。 结果还是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生… … 一周时间很快就这样过去,黎曼曼的生活如常,且有些太过平静了。 整周时间里,那样的平静背后,是整整一组的人隐匿在暗处伺机而动,甚至包括全副武装的武警专员,他们一次又一次执行着伏击行动,当然每一次都无功而返… 除了这些刻意设定的场合之外,其余时候还必须有人对黎曼曼进行全天24小时的监控保护,耗费了太多警力。 盯着上级破案的压力,这样的部署显然已经维持不了太久。 周五这天安浔练完舞回到寝室,看见黎曼曼正在很“开心”的收拾箱子。 这是他们埋的一根暗线,是行动的最后一环。 如果以上越来越容易下手的诱敌场景全部不能奏效的话,要么就是计划已经被察觉要么就是目标太谨慎,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执行的最后一环中,黎曼曼将离开学校,假装要独自坐车回桐市。 这是最容易下手的时候,也是警方最难控制的一环。 人少的地方不好隐藏,人多的地方又难以掌控局面,要保护诱饵安全还要谨防罪犯逃脱,难度非常大; 稍有不慎就会从引蛇出洞变成打草惊蛇,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难办! 故而今晚,所有人都很紧张。 在这之前的时间里黎曼曼就陆续买了零食特产,给家人选了小礼物,甚至去学校取票点取了车票,将回家的姿态做到了最足。 现在已经到了她要动身的时候了。 黎曼曼把大箱子拉上,提起来,今晚安浔不能陪她,两人在寝室面对面站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还是安浔首先笑起来,过去把黎曼曼微微散下的小头发别到耳朵后:“紧张了?害怕么?” 早在最初得知计划那晚,安浔就问过同样的问题。 当时黎曼曼是无知者无畏,现在什么都知道了,提心吊胆了整整一周,要说害怕,其实也都有些怕得麻木了… 她扯着嘴角笑笑,圆润乖巧的小脸上酒窝浅浅:“其实不怎么怕,就是吧,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作为天天往砧板上躺的鱼肉,我表示你们肯定都不能体会我蛋蛋的忧桑…” 黎曼曼开着玩笑,笑容中却难免带着些僵硬,安浔笑了,把她的衣服领子从书包带下揪出来,理得齐整。 “没事,今晚任务完得成完不成反正都结束了,下周洛洛回来,到时候去风华吃顿好的。” 安浔细细端详黎曼曼一眼:“左右不过一个夏晴,难道裴钊还护不了你了?” 安浔在黎曼曼面前从来正经,很少开这种玩笑,一句话把黎曼曼听得一愣,随即微微抿了抿唇。 她这样子,倒勾得安浔愈发想逗她玩儿了~ 小小姑娘圆圆的脸,眉眼温和,透着些些愉悦羞涩,看着永远都是这样,纤尘不染的,澄净而美好,不是很棒么? 青春如画的年纪,遇上两情相悦的对象,曼曼,你今后都会很好的,一生平平淡淡,幸福安康。 安浔笑容浅柔,隐隐的透着些悠远。 她一直是黎曼曼心中最能给她安全感的存在,小丫头跟着点头,上前不舍的抱了抱自家女神,然后又有点嗨了,只叹这手感,洛洛家哥哥果然超幸福! —— 于是那一日晚,先于黎曼曼一步,安浔将被安家的车接走。 这几周里安浔每个双休都会回去一次,所以这个安排显得很自然。 晚饭过后安家的车到了,黎曼曼送安浔下楼,倒像是之后很有一阵子都不能见了一样,两个小姐妹在大厅说了会儿话,安浔告别离开。 这一切,如果真有有心人在暗中观测,一定会被看见。 之后晚上九点过,黎曼曼将独自从寝室出发前往校北门,等候开往火车站的公交车。 黎曼曼的家乡桐市,距离临江八小时车程。 她回一趟家,要先从大学城搭车去临江火车站,再搭乘开往桐市的火车,路途遥远。 同所有能省就省的学生党一样,黎曼曼选择走陆路,还是晚上的车次。 火车午夜十二点发车, 火车午夜十二点发车,到桐市是隔天早上八点,她在车上睡一觉,第二天就能到家了。 故而一个北门车站,一个临江火车站,将是今晚行动严密部署的两个区域。 … 另一边,安浔上车走了没一会儿,手机就响了。 这段时间这电话老打来,她一次都没接过,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对方等得越来越焦虑,对她的印象也越来越差。 这一次安浔终于接了,闲闲靠上椅背:“喂。” “…喂?”手机那头裴钊顿了顿,甚至把手机拿下来确认了一眼,的确是安浔没错。 “喂,”他皱起眉来,“你现在方便么,我有事想问一下。” 晚上九点过,裴钊还在公司,此刻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踱步,他情绪很不好。 这一周的时间他联系过黎曼曼好几次,每次都被含含糊糊拒绝得很彻底…她显然有一个不想见他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她不能说,还隐藏得很糟糕。 像裴钊这样脑袋精明心思深沉的个性,对上黎曼曼这种智商明显不太够但是毅力又很强的类型,有时候其实很抓瞎。 比如这一次,他前前后后已将可能的情况分析了几百遍,就是从黎曼曼嘴里套不出一句话来。 对着她说不出个所以然却是断然决绝他的小模样,他简直要疯! 心情不好的裴钊,此刻面对安浔,脾气却压得很牢。 安浔跟黎曼曼完全南辕北辙,心思又多又细牛毛一样,要是一个不小心把这尊佛给惹了,他绝逼三振出局! 裴钊努力平静着语气要谈谈,安浔既然接了电话也不再绕弯子,她偏头淡淡望上窗外风景:“要谈曼曼的事?” 裴钊顿了顿,他突然觉得安浔就是在这里等着他。 “嗯,曼曼她最近在忙什么?她有事瞒着我。” 对着安浔裴钊没必要再有顾及,两人都是聪明且直接的个性,关系还不太好,没有必要再绕弯子。 手机那头,安浔似轻轻笑了:“她有事瞒你不是挺正常么,你们是必须开诚布公坦诚相待的关系么?” 这一句听到耳朵里,裴钊顿了顿。 窗外华灯初上,静谧的都市夜空一片墨蓝。 裴钊不是被嘲讽几句就会心塞致死的个性,而安浔会说出这种话,倒不如说在他意料之中。 他转身面对窗口,平静如一:“曼曼她是不是在见别人?” 他并不指望安浔会自己说出他想知道的答案,唯有直接问出口,当然他问了,安浔的答案也不见得就是实话。 她只是云淡风轻又笑了一下:“可能吧,曼曼其实不少人追的…嗯,这一点你似乎本就知道。” “感情本就是很奇妙的东西,说变就变说有就有了的情况,你也不是没经历过。曼曼还小,涉世未深;我倒觉得多看看更好。” 安浔声线浅淡,伴着对面车载轻音乐娓娓道来。 她疼黎曼曼,她不待见裴钊,这谁都知道。 她说的话很伤人,但这不是事实么? 都是事实。 手机那头,良久沉默。 裴钊垂眸盯着楼底街道的车水马龙,直至视线都微微模糊了,他叹了口气。 其实说实话,他真不知道霍城是怎么受得住这鬼丫头的个性的。 “我原以为,你算是站在我这边的。” 裴钊声线微冷。 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在曼曼受伤的时候叫他过去,在之后的时间刻意给他制造独处机会。 他原以为这是默许是协助,如今看来安浔对他却不像有这样闲淡的慈悲心,说实话他看不懂这个女人。 手机那头,安浔眸光轻闪。 站在他这边? 这话着实说的傻气了些。 看来裴大少爷是逼急了智商都掉光了,只是这样服软的态度,她还算认可。 “裴钊,曼曼今晚回桐市,十二点的车在临江火车站,有人送。” 她没说一句假话。 “你想知道的事今晚自己去找她求证,只是结果如何,谁也不能保证。” 这幽然一句,话里的弦外之音裴钊当然不可能听得懂。 话落她直接挂了电话。 前排的老杨开着车,不用看,都知道自家大小姐现在心情非常好,因为她又开始轻轻哼着歌了。 那曲调,缓缓绵长。 她低头不知操作些什么,随后放下手机抬起头来:“杨叔,不回家了,你放我到市中心,我去逛逛。” “好嘞。” 安家现在情况不太一样了,老爷身体不好,夫人基本不管事,恒通交给了回国没多久的大少爷,家里就由大小姐负责打理,至此老杨对安浔的态度里里外外都谦恭忠诚了更多,基本成了她的专属下人。 老杨把车开下高速,十分钟之后就到了市区最繁华的路段。 “大小姐您慢慢逛,一会儿还需要车就提前一小时打电话给我,我来接。” 老杨现在已经完全不过问安浔的行踪。 “另外下周末是老爷生日了,大小姐您最好还是回来一趟,一家人庆祝下好。” 在安浔下车的时候老杨补充道。 “知道了,爸爸生日哥哥也在,我自是要回来的。” 安浔笑答,转身关了车门。 —— 彼时,九点过,黎 九点过,黎曼曼已经在北门车站等了片刻。 不同于去年回家时同一帮老乡结伴而行的热闹,今晚独自到车站等车的黎曼曼看着有些形单影只。 北门在修路,到处都是挖掘机和堆积的沙土,她走到北门车站,等候从市区方向来的末班车。 九点过的时间,并不算晚,北门附近的小店亮着灯,能听到老板娘逗着孩子玩耍的声音,增添了不少生活气息。 黎曼曼站在车站前,一个人,身后是一整片黑漆漆的绿化带,四周也看不出任何多余的人,是个伏击的好机会。 而原本在图书馆门前都敢下手的夏晴,却是始终没有出现。 车来了,黎曼曼搬着大箱子上了车,寥寥几个乘客,归心似箭的司机随后掉头离开。 隐匿在不远处小餐馆内,一组的警员拿出对讲机。 “一组通报一组通报,诱饵已经搭乘专线离开,诱饵已经搭乘专线离开,目标未出现,目标未出现。” 车上也有便衣保护,一路开往二组所在的火车站。 把箱子拖到椅子边放下,黎曼曼偏头望见自己映在窗玻璃上的影子。 她知道其实大多数警员都觉得目标已经不会出现了,却是今晚她心里一直觉得忐忑不安,像是对危险的直觉。 夏晴大胆张扬,而根据安浔的分析,第二人格“哥哥”,谨慎而疯狂。 在那个跟图书馆一样人来人往的火车站,若是华丽丽的一场意外,将会多么震撼! 黎曼曼微微紧张的握紧的双手,她直觉,夏晴一定会来! … 这不太平的一夜,黎曼曼孤身前往火车站,当然她并不知道,她远不是一个人。 同一时刻,安浔已经上了街边等候多时的另一辆小车,缓缓离去。 而挂了电话就从办公室离开的裴钊,此刻正堵在前往临江火车站的路上。 那车水马龙什么时候都人潮汹涌的车站广场,三辆毫不起眼的面包车泊停各个主要通道。 其中一辆,满屏的监控设备前唐少辰静静而坐,一双清冷凤目,一瞬不瞬紧紧盯着前方川流人群。 而义信—— 高大的黑衣男人走过静谧走廊,到达尽头一扇厚重大门前,轻叩三声,推门而入。 男人一直低着头,快步走过书房地毯,行至角落微微俯身:“爷,探子来报,今晚人很可能出现在临江火车站。” 他话落,前方霍城缓缓抬眼。 还是那身一惯的黑衣,只是今晚换了材质,T恤配上长裤,看着干练冷然。 他盘腿坐在地上。 手中握着一柄武士长刀,身前还放着一把小太刀。 那长刀漆黑的刀鞘已经褪下,微弯的刀锋被白布轻轻拂过,透出冷兵器森然的寒光来。 见过血的刀锋,有着肉眼能辨的戾气。 前方通报的男人只敢稍稍抬头看了一眼,即刻又低下了头去,那刀刃映过霍城青黑双眸,噌然入鞘。 他提刀起身,容色淡淡:“知道了。” 男人随即恭谨低头,后退两步转身离去。 书房大门关上,霍城缓缓来到书柜前,伸手点中三排架子左起第三本书,轻轻一拉,伴随一声轻响,那整排书架缓缓朝着两侧开启,露出后方一件隐蔽密室来! 霍城进去,挑了两把枪,一把匕首。 枪别上腰间皮带,匕首入鞘,抽起桌上长刀他淡淡回眸,一双清冷墨瞳,寒意凌然。 这是霍城少有的全副武装。 今晚,一场杀戮,在所难免! V214 老子的女人! 临江是座不夜城。 特别今天还是周五,市中心远比白日还热闹。 白天在一栋栋高层写字楼里关了一日的上班族解放了,三五结伴到酒吧嗨一嗨去餐厅坐一坐,享受闲暇; 特别是最近高校放假,晚上凉爽出门逛街的学生也不少,各个衣着清凉,光鲜亮丽。 然而每一个这样的大都市,鱼龙混杂街巷纵深,就像硬币的正反面,有繁华锦绣的一面,必定就有腐朽污浊的另一面,临江也是一样,总有一些地方是不能涉足的黑暗禁区。 这里便是这样一个地方。 离市中心最繁华的万象广场只有十来个街区,不远处就是人来人往的临江火车站,而这里却像是所有光明的反面,聚光灯永远照不到的角落,黑水横流臭味冲天,活着的,只有拾荒者同流浪猫狗大耗子而已。 为期一周,整整七天的诱敌战略,安浔陪着黎曼曼一同经历。 对于这次的战术是否能成功安浔一直持保留意见,要说她参与的目的是为了引出夏晴小朋友,还不如说她其实是为了给傻曼曼还有那裴钊再加一把柴,考验一番,也让自己助攻得更舒心而已。 所以今晚夏晴出现或是不出现,安浔其实并不是太在意。 先一步到达临江火车站后她审查一番,却觉今晚夏晴会动手的可能性倒是不小。 夏晴杀人,同一般人杀人的最大不同,是她杀人并非仇杀,而是无差别犯罪。 故而在整个犯案过程中她情绪稳定,手法纯熟,对于每一次杀戮任务,她可杀可不杀,可今天杀也可明天杀,甚至随便换一个对象都可以,导致她犯案灵活性很大。 换言之,夏晴的犯罪,最重要的不是谁死,甚至不是杀人这件事,而是同从属人格合作杀人的满足感,和之后如何带着满足感安全逃脱。 这就是为什么夏晴能在三年时间里如此高频率犯案,却没有落网的原因。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那六天的所有伏击任务,都必定失败的原因。 夏晴不见得真的察觉了警方的动作,但是她一定足够警惕。 之前的大排档,校园,甚至电影院,都不是她理想的犯案空间,哪怕有一点点被抓到的可能性她都会放弃。 而今晚,也许便是天时地利人和,观察了一周的夏晴终于等到了她最后的一次机会,也是最好的一次! 临江火车站,人口流动大,外来人口多,还有很多乞讨的流浪汉。 隔开火车站一个街区之外就是临江最破旧的一处棚户区。 当年为了建造铁路枢纽拆迁了一大半,剩下的房子整日光亮不见人员混杂,大多居民也陆续搬走了,如今早已破败成了一片半废墟,很多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晚上就夜宿在废弃的棚户中。 而在这废墟中央,解放前曾经有一座很大军工厂。 伴随解放工厂关门推倒建了居民区,却被盛传地底原先深挖建筑了不少仓库防空洞,地基不稳;前年还曾经在原工厂附近发生过街道地陷,引发了不小骚动,随后拉起警戒,设置了禁区。 看到这些,能想到的是什么? 是了,当眼前的景物入眼,安浔都不得不佩服这个世上能有这么一处符合夏晴要求的地方,从狩猎对象,到狩猎场所,再到抛尸地,一切都已涵盖在内,有了这么一处好地方,想来三年完成一百多人的杀戮,也并不是难题。 所以让黎曼曼假装要回家的安排,是安浔提出来的。 她亲手把好闺蜜送到了杀手嘴边,只为替她试探一份感情… 这样的疯狂若是被黎曼曼知道,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当然,谁也不能确定临江火车站到底是不是就是夏晴一贯犯案的地方。 她也可能不会来。 总之只此一次,今晚夏晴出现,她狩猎,顺便等等在后的黄雀~ 如果她不来,她收手,只是结局没有那么完美而已,并不妨碍她追踪过去,让她好好留在今晚,再也不必见到,明早的阳光。 静静立着,那墙角一抹黑影,看着如同一尊漆黑诡异的雕塑,那是人形却又比普通人高大了太多太多,两米多的身高不像真的,看得不远处角落里瘦弱的流浪汉心惊胆战! 却是在他最终说服自己那只是个古怪的影子的时候,那“雕塑”却是忽然动了,后退两步,影子在月光下拉得老长,一转身竟是就这样轻轻一跃上了前方墙头,再是一闪,没入到了浓郁黑暗中! 流浪汉惊得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动弹。 最后当他好不容易回神刚要大口喘气的上一秒,忽然前方街角另一侧的地面上,好好的窨井盖忽然动了,被从底下缓缓顶开,然后一个漆黑漆黑的人影,从里头一点一点爬了出来! 那一处,有月光。 终年覆盖着污水的地面上,反射一地月光清冷凄凉,那人就在月光正中央,像从地心爬出来的恶鬼,浑身漆黑,诡异非常! 一个晚上见了两只怪物,流浪汉完全吓傻了! 呆愣两秒他反应过来死死捂住嘴巴,颤抖着躲到了身下破败的棉絮里,瑟瑟发抖低声呜咽起来! —— 黎曼曼的车到达临江火车站的时候,车上已经只剩下她和三名便衣警察。 为了做足样子,她一个人哼次哼次把行李箱搬下了车 哼次把行李箱搬下了车,那三名便衣都是演技派,各自形色匆匆越过她就步入了前方熙攘的人群,很快就走没了影。 黎曼曼抬头望上前方的人流,其实她很有些紧张。 她散着头发,耳朵里藏了非常小的耳洞通讯器,给出的指令是让她往前走。 黎曼曼却是犹豫了。 她到底还小,早在半年之前,在得到实训这个好机会能够接触真实案件前,她还只是个生活在大学校园里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哪里想得到之后,会在今晚,身负这样的重任,遭遇这样的危险… 黎曼曼坚强努力,却不代表她没有恐惧。 其实要好的三人里她自觉自己个性是最普通的那个,不如苏洛大胆也不如安浔沉稳,她有孩子气的热血也有胆小怕事的一面,此刻站在公交站台上,她放眼望上前方川流不息的人群,脑袋里轰隆隆的,全是人声。 广场的三辆面包车内,十几人几十双眼睛,都死死盯在黎曼曼一人身上。 她不能停留太久,会被看出问题的。 郁勇拉起麦克风,声音放缓:“黎曼曼,你现在往候车大厅走。不用害怕,前面我们部署了很多人,距离只有几百米,你走过去,无论发生什么,我们的首要任务是保护你的安全。” 郁勇是现场的总指挥。 之前六天的伏击任务也全部由她负责,是黎曼曼比较信任的人。 却是此刻,当她用着一贯平稳的语调说出本该让黎曼曼安心的话,她却像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那沉稳的女声就像是来自天外一样在她脑海响起,同那轰鸣人声交缠,她根本集中不了记忆力听清郁勇在说什么,她的额头已经冒出了汗珠。 “诱饵的状态是不是不对,要不要终止任务?” 有人在旁低声提醒。 郁勇一瞬不瞬盯着身前监控,没有说话。 那屏幕上,黎曼曼静止在站台边,一动不动,甚至微微呆滞,虽然看不出什么明显慌乱但是身体却也微微僵直,就在郁勇等待着就要做出判断的上一秒,她却是忽然一下动了,伸手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来! “谁准她带手机的?!”有人惊呼出口。 “不是,现在一个人出门的谁不带手机,这样太假了所以之前商量还是让她带了,但是明确交代那丫头尽量不用的啊,她这是要接电话?!”另一人焦急回答。 显示屏上,黎曼曼低头从口袋里翻出手机,那屏幕太亮谁也看不清楚,只能确定她接到了一个电话,结果犹豫了不到一秒,她竟然接了起来! 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包括黎曼曼。 她正发着呆恍惚着,不知怎么就察觉到了衣袋里的震动,当她拿出手机看清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她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接通了电话! 她忽然全身都有些抖。 只是前一刻,那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些什么的迷茫紧张甚至后悔,都在这一秒烟消云散。 下一刻,她甚至忽然伸手拉起身旁的箱子,一边保持通话,一边像个真正的旅客一样,形色匆匆进入了如今在她眼中,随时可能危险爆发的领域! “喂…曼曼?…” 这一夜有风。 伴随着缓缓风声,听筒那头传来的声音,带着轻轻喘息。 这并不是这几天黎曼曼第一次听到裴钊说话,这一句,却总有一种特别遥远的感觉,让她心头忽然涩得一抽,眼眶都有些迷蒙的酸疼起来。 黎曼曼没说话,她拿着手机,沿着既定路线,一路大步朝前走去。 监控车里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眼看着这伴着突发状况又像是忽然能顺利进行下去的一幕,谁也不敢乱动! 下一刻裴钊的声音又从听筒那头淡淡传了过来,他叹气,说曼曼,你在哪里? 伴着那一声,她缓缓抬头。 此刻的她,正在人群里。 走过一条她从来没有觉得会那样漫长的,让她无比紧张的路! 是安浔告诉她,夏晴是个非常危险的人,如今可能已经盯上了她,配合警方这一次很可能就能把人抓到,一劳永逸。 却也是安浔告诉她,无论今晚夏晴会不会来,能不能被抓到,她都不必担心,因为她有裴钊,而裴钊一定会护好她。 正是因为这两句话,此刻她才来到了这里,最终选择了将任务执行到底。 只因她信任安浔也信任裴钊,信任身边对她好的所有人都会为了保护她而费尽心力; 所以她更不能因为自己的胆怯就退缩,让所有她爱的大家同她一同陷入到随时随地可能发生的危险中,她要努力做到,一劳永逸! 下定了决心的黎曼曼,死死咬紧了牙关,继续前进。 从车站到候车大厅只有几百米距离,夏晴不能买票所以绝对不会进候车厅,若是要动手,必定会在这条路上! 人声车声,吵杂入耳,裴钊那头杂音也很大,其实紧张过度的她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她却知道他在那头,像是能给她全部安全感的坚定所在,让她有勇气有信心,让她永不停下脚步,就像他就在前方,只要她努力挺过这最黑暗的一段就能打破魔咒,到时她终于能再见他,终于能静下来好好面对,他们的将来! 黎曼曼不说话。 那样的沉默,却是让裴钊心烦意 裴钊心烦意乱。 他也到了,此刻正在火车站前的广场上乱转,他本不相信安浔的话,却也不懂黎曼曼的突然变化。 “曼曼…” 他念出她的名字。 这里人太多太多了,他气馁的抬起头,身心的疲惫将他所有的傲气同智商都磨没了,他再也顾不了什么运筹帷幄计算时机,颜面这种不能吃的东西也早就无所谓了,他长长叹了口气,停下脚步。 “曼曼,你是要回去么?…” “是要说都不说一声,连让我知道都不肯,背着我躲着我,就这样不辞而别?…” 他淡淡问出口。 那一句,带着从未有过的颓然与不甘,他就算不想,也掩藏不了了。 话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期不期待一个答案,裴钊下意识转身。 彼时广场上的钟楼,巨大指针喀嚓一声滑过夜半十一点,锵锵的撞钟声响彻长空。 那声响,从手机这头响到手机那头,共振的感觉鼓动耳膜带起微微痛感的时候,黎曼曼惊得忽然停下脚步,难以置信的发现裴钊那头居然也有同样的声音,他在这里?他过来找她了?! 她猛一抬头,难以抑制的在人群中搜索! 紧接着,竟是奇迹般的,她一个转身,在身侧隔了不到十米的地方,竟是看见一个人,背对着她,就那样静静站在人群中央,那样高大挺毅,那样清隽无双,他同周围所有人都不一样,像是带着光,清幽的,让她移不开视线。 她忽然什么都忘记了。 那一刻她整颗心都提了起来,连呼吸都变得局促不安,月光,灯光,所有的光亮都似落在他一人身上,直至他像是真能察觉到了她一般缓缓转过身来,那眸色浅淡,他轻轻抬眼。 氤氲的一霎,裴钊同样惊异于眼前画面。 却是连欣喜都还来不及生出的时候眼前的画面却是骤然剧变,他眼看着黎曼曼站立的后方出现一个诡秘人影,一身黑衣,身形娇小,却是浑身带着冷意,这样的人这样的感觉他不是第一次见,呆愣一秒,裴钊猛地想起了来人身份! 那是之前在大学城图书馆撞黎曼曼下楼的人?! 想到的一霎瞳孔骤然紧缩,几乎在同一刻裴钊已是一个箭步拨开人群,疾步冲了上去! 他们隔得很近。 裴钊反应太快! 快到从黎曼曼止步到两人相见再到意外发生,监控车里的人甚至全然来不及反应,一句行动出口之时,裴钊已经到了身前,狠狠拽上了黎曼曼的胳膊! 脑海中,近期发生的一切,倒带般回放! 从最初安浔的提点,到之后他日日到大学城报道; 那日图书馆的意外,如果没有他,结果到底会怎么样? 而伴随着长达一周模糊不清的拒绝,今晚突然要回家的黎曼曼,竟是再一次撞上了那个差点害死她的凶手?! 所有细枝末节,在这最危急的一刻,在脑中串联成章! 更别提光影纷扰之间,当她拽着她猛然后拉,随着惯性一步挡到她身前之时,晃眼看见的,从四面八方朝着这处赶来的便衣! 原来这才是她一直疏远他却给不出合理解释的原因! 好,非常好! 这一刻,死死咬牙,裴钊简直恨不得掐死眼前这娇小的慌乱的让他疼到了心坎里,却也气到了心肝脾肾搅起来抽痛的傻丫头! 带着这样的情绪他却仍是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把黎曼曼一把拽到身后藏起来,然后当然,不可避免的将自己直直撞到了猛冲而来夏晴跟前! 眼前寒光一闪,那是一把匕首,被夏晴死死握在两手中央! 她穿着一身黑衣,细看,甚至是一身男装,她眸色清冷神情微微古怪,早已察觉四周异样,惯性中她眸色一沉持刀用力朝着裴钊腰侧刺去,却是在下一秒刀锋被裴钊一手狠狠握住,挡了下来! 鲜血瞬间从指缝溢出,滴了一地! 黎曼曼吓得脸色苍白死死拽上了裴钊的衣袖! 猛然松开匕首,夏晴毫不迟疑转身就跑,四周无辜群众谁也没能反应过来这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人呆愣围观有人已经尖叫奔走,夏晴拨开人群迅速隐没,四周便衣干探咬牙追去,但是显然已经错失最佳时机! 人群中央,唯有裴钊和黎曼曼没动。 再也顾不得什么任务不任务了,黎曼曼拼命抓着裴钊的手臂眼泪立刻绷不住吧嗒吧嗒掉了出来,她急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刚一抬头,却是对上了裴钊冷冷望来的视线。 那一双青黑如墨的眼,总是淡淡慵懒,微光浅柔。 黎曼曼从来没有见过裴钊这样的眼神,那样淡漠冰冷。 她呆了呆,他忽而冷哼。 “你还知道哭?” 那一句,满是讽刺。 黎曼曼流着眼泪,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四周各种人指指点点还有人摄像,随后有人驱散人群冲了进来。 那是一群警员,为首的那个脸上带着压不住的怒意。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声怒斥入耳,黎曼曼和裴钊谁也没有反应。 她还在哭,死死盯着他微微苍白的脸,他还在流血她尝试把人扶起来,却是被他冷笑打断:“你本事大了,居然去当诱饵!” 那字字冰凉,敲打在心,黎曼曼心 ,黎曼曼心疼的要死,她摇摇头:“我…” 旁边的警员气急败坏,他们刚刚接到了追丢夏晴的消息! “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黎曼曼,谁准你接电话的?还有你,你到底是谁?!你知不知道黎曼曼在执行任务,警方办案你这是妨碍公务,你知道么就是因为这么一下,犯人追丢了!” 那是个年轻警员,跟了伏击七天了,最后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个抓捕时机却是被生生破坏,上头的压力,他们的艰辛,这些都该怎么算?他气急败坏! 四周散开的群众都在远远观望。 黎曼曼这才知道人没抓到,脸色愈发苍白。 “对不起,我…” “你道歉干嘛?!” 却是她刚一开口,裴钊狠狠一句打断,黎曼曼哆嗦回头看裴钊死死瞪她一眼,然后押着她,站起来。 “你特么骂谁?” 裴钊转身对上那警员,轻言一句,眼底一片生冷。 黎曼曼拉了一把没拉住,他满手是血,往前一步。 “自己没本事抓人,怪普通民众把人弄丢了?有这推卸责任的本事,你之前怎么不上天呢?” 裴钊冷冷讽刺,倨傲的神色,渗人又激人! 年轻警员当即气得面如土色! “你,你特么说什么?!妨碍公务可是犯法,依法…” “依个屁法!” 裴钊狠狠将绕在手心的领带砸在地上,扬手一指,鲜血直流! “这是什么?我问你,你们特么做了什么?还搞诱捕?!” 裴钊咬牙,满眼血腥:“老子每年缴你那么多税养你们那么多狗屁公务员,难道是为了让你们在这种时候特么推老子的女人出去送死的?!” 那一句,骂得真响! 一句老子的女人,真特么热血! 大家都爱看戏,无关群众再次涌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圈中,黎曼曼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死死盯着裴钊手上的血,他碰都不让她碰一下,今晚她是彻底搞砸了!… 车站广场,乱作一堆。 任务失败,郁勇赶赴现场,另一头,将夏晴逃离的方向仔细研究过,唐少辰转身下车。 远方深沉的夜色中,似有黑暗,无声盘踞。 街对面的六层居民楼顶,站在至高处看过这一场闹剧,轻轻将面罩带上,霍城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央!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么? 今晚一场角逐,方才拉开序幕。 V215 夫复何求! 今晚夏晴既然敢出现,自是想好了逃亡路径。 当然此刻的她也并不完全是夏晴,而是占据着身体的从属人格,所以她更快也更冷静,穿过人群之后飞快绕入了车站后方的深巷,从谁也探查不到的入口潜回了地下! 如果真的是夏晴,她不见得就会来杀黎曼曼。 反正她已经曝光了,她杀人追求的是不一样的快感,目标是谁她并不太在意。 却正是因为来人是“哥哥”,满怀着对妹妹夏晴保护欲的哥哥,则必定要对黎曼曼动手,才能平息下心头怒意! 这些安浔都很清楚。 单独分裂出来的从属人格可以不以主人格的意志行事,这是人格分裂症最奇特也最美妙的一点,叫人着迷~ 嘴角轻勾,带着一弯清浅笑意,隐匿在漆黑防护服里的姑娘看不出一点女儿家的样子,一回头,还是一张惨白的血笑面具,生生能把人吓出心脏病来! 此刻身体机能被催生至最大,安浔像个大壁虎一样攀过高高墙头,在深巷的屋顶上匍匐前进。 血液在体内微微沸腾的感觉非常好,她似乎很喜欢自己这副吓人的模样,最终从墙上滑落,轻巧掀起一个窨井盖钻了进去,那手长脚长全身漆黑的样子看着根本连人都不像,若是真不巧被谁撞上,简直能把人吓死! 安浔的狩猎就在今晚。 当然,霍城的也是。 她此刻再嚣张也不敢大喇喇直接跳出来杀人,自然防的就是自家那只乖乖的小忠犬~ 河州那晚她又招惹他了,今晚夏晴这案子拖了那么久声势搞得那么大,不出意外,今晚他必定会来! 想到这里,面具之后安浔轻轻弯起嘴角,笑得愈发开心了。 不明她身份的霍城显然要化身为狼了,尖牙利爪还性冷如冰,她其实最喜欢的就是他这个样子。 隐匿,追踪,还有截杀,他各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当然行头看着必定还帅,搞得她一路防范,一路期待—— 期待,今晚的狩猎,霍城要来,冰山最好也来,全部过来一锅乱炖! 她一人,吃了夏晴,陪霍城玩玩,最后冰山不是一直放不下她么,既然他要查,她又何不再给他个扑朔迷离?~ 算时,算运,算人心。 这段时间里,安浔步步算计。 玩得,是相当开心呐… —— 同一时刻,在一场杀戮无声拉开序幕的时候,火车站广场上,那场闹剧正徐徐落下帷幕… 裴钊发火之后引来了更多围观群众,此刻将两人所在的位置围得水泄不通。 郁勇赶到后即刻抽调警力维持现场秩序,将人群疏散开来。 不着急赶车的乘客,还在四周逗留。 这样的场景不常见,但不代表大家看不懂。 什么诱捕罪犯,什么便衣刑警,最后还居然真的来了坏人见了血! 我靠这都是平时在电视里才看得到的东西好么,看看是爽,但是亲身经历,心情就不见得那么美好了! 裴钊骂的那一通,很多人听到了。 听到之后,得到了更多的附和赞同。 “话说,你们警察都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让这么危险的持刀歹徒到人这么多地方来,万一伤着别人怎么办?”有人不咸不淡嘟囔开了。 即刻就有人接话:“是啊,我刚刚带着我家宝宝就在那边,坏人就从我身边跑过去的!当时警察还隔得好远,我一把把孩子抱起来,要是她把孩子抓了做人质怎么办,吓死我了!” “呵,”女人话落,有人冷笑:“还警察呢,我看是就一群废物。” “可不是么,那小姑娘看着年纪多小啊,居然利用这种小姑娘来破案哦,你说我们平头老百姓还能指望他们什么?自己保护自己都比靠他们强!” 冷嘲热讽,诸多责难,郁勇他们赶到的时候,承受的便是这样的压力。 很多年轻的警员都气得绷紧了脸。 偏偏事实夹杂着臆断,老百姓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们却是一句话都不能反驳,此事已经不能再闹大。 郁勇沉颜走到黎曼曼裴钊跟前:“后面监控车里有医药物品,你们下去找小杨处理一下伤口,不能再拖了。” 彼时裴钊仍旧站在广场中央,划破的掌心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一滴滴从指尖往下流。 他站着没动,望上郁勇一眼,她要息事宁人,他却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郁勇后面跟着的年轻警员还在冷冷瞪过来。 郁勇没有多话,话落转身走开,调遣现场人员负责安顿。 今晚任务失败了,目标逃脱,行动曝光,恐怕明天视频就能传到网上,再闹个沸沸扬扬… 此后临江整个警界将陷入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黎曼曼在这个节骨眼上反应倒是快,她一下想到了很多人。 包括七天来尽心尽力付出她都看在眼里的郁勇,还有公安大的大家; 冰山和洛洛还没从河州的案子中彻底脱出身来,期盼着实训能继续下去的同学们还在努力,她的事,违规是违规处分是处分,却绝对不能让无辜的人再牵扯进来了! 想着,黎曼曼小跑两步,过去坚定拽上裴钊的衣袖,这一次没让他再甩开。 “你跟我来…跟我来 “你跟我来…跟我来!…” 她扯着他一路往后,远远离开人群,黎曼曼先前哭得太惨,脸上的泪都干了,此刻说句话浑身都止不住在抖,裴钊咬咬牙,却是没能忍心把手抽回来。 黎曼曼遵照指示把裴钊拉到了监控车旁。 小杨出勤去了,黎曼曼自己上车翻出医药箱,下车替裴钊包扎。 他是从公司直接过来的,照例一身正装。 深色的西服被血浸透了都看不出来,内里的白衬衣上却是沾了一大片血渍,看着触目惊心。 裴钊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他最近一直很忙。 而且因为眼前这低眉顺眼的丫头,心情一直很糟糕。 带着这样的身体状况他今天赶来放了一场血,此刻虚弱得甚至连站都有些站不住,他轻轻后仰靠上车身,苍白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也不开口说上一句话。 黎曼曼心里很难过。 这样难过的情绪,在安静下来后,独处的现在,变得越来越严重,让她心口塞着堵着般疼痛… 她突然发觉自己就好像灾星一样,当她用清水将裴钊掌心的血稍稍冲掉,一眼看见他伤口旁那道也就刚刚结痂的旧伤,那是两周前他在图书馆楼梯上护住她时擦伤的,可当时她一心想着案子,都没怎么管他就跑了… 她喜欢一个人,真的有努力,真的,有认真么… 她之前甚至还怪过他没有第一时间也喜欢上她… 现在她却是自责得要死掉了,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强忍着眼泪却像是忍不住一样,忽的落下一颗,就掉在裴钊掌心伤口最深的地方。 那疼痛,钻心一样! 裴钊皱眉低头,他手心的纹路都看不见了,伤口皮开肉绽恐怖狰狞。 黎曼曼没有抬头,她一直垂着眼,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冲干净血,用纱布擦干,铺了止血药上去,一层一层把纱布往裴钊掌心绕。 她动作很轻。 整个过程中,身上一直不自觉的抖。 裴钊眸光淡淡落在黎曼曼消瘦的肩头,心里叹了口气。 他觉得她可能是吓坏了。 不是被刚刚那凶手,而是被他。 他之前从头把她吼到尾,没有给过半分好脸色看,那是他对着谁都不会用的冷淡嘲讽,今晚却全没忍住,用在了她身上… 说实话,他也吓到了。 同时也觉得很无力。 他不知为什么会这样,她安静乖巧好好念着书的一个小姑娘,为什么转眼却那么多次卷入意外? 而他,他像是次次都没能真正护好她一样,让她受伤,让她哭,他赶上了哪些又有哪些没有赶上?为什么从最初起她就什么都不说,她什么都不跟他说… 这也许,叫隔阂。 裴钊不想那样去想,黎曼曼心思单纯,她很可能只是为了他着想。 只是此刻虚弱得连呼吸都困难,他强撑着乐观,却也想不出一句宽慰的话来,两人沉默着,直到伤口包扎完,黎曼曼把那小小的纱布结扯了又扯,再也不可能松开后,她停下动作,顿了顿,收回手。 黎曼曼是个小姑娘,她没谈过恋爱,第一次喜欢人,她并不知道有种东西超脱在自身安危之外,那叫对心爱姑娘的保护欲。 她没满足到这点,让裴钊心塞了。 而此刻小丫头似乎隐隐察觉了,她仍旧低着头,光影间看不清面容,心里的感觉有些难受,更多的,却是平静下来后源源涌出的暖意。 她忽然就明白了安浔所说的安宁。 曾经有一次她们蜷在寝室看偶像剧,安浔捧着茶,懒洋洋歪在书桌上,说最好的感情才不是这样演出来的轰轰烈烈,能让你放下一切轰轰烈烈想要安宁共度一生的,才是夫复何求。 安浔讲话常常很有哲理。 她一一听了进去。 听那些携手一世,长乐安康。 听那些相知相守,百岁无忧。 心意相通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事。 能乐而共乐,伤而愈伤,所有的思绪牵扯在一人身上—— 有君如此,当真,夫复何求。 黎曼曼微微抬起头来。 她伸手擦了擦脸,虽然擦不干净了,一双眸子却似天边将将水洗过的星一般,带起滢滢光亮来。 这也许,便是到了安浔最想要这两只能有的状态。 他们两人,一个心思太细过于谨慎,一个容易动摇,不够大胆;走了许久,还在原地徘徊。 今晚,却是抛开一切谨慎小心,当他的淡然不在撞上她的惊慌无措,反是最终达到心底安宁,黎曼曼求一份让她不再彷徨的感情,今晚裴钊用真心同行动,一一证明。 一场意外,愈发坚定的是彼此的心意。 过了这道坎,之后,便是缘了吧。 四周夜风轻柔。 那样的眼神中,裴钊微微一顿。 原本依照他的个性今晚是不能再这样待在一起了,最好什么话都不要说,什么决定都别做。 成年人的思维,经历风浪身心俱疲后两人最好都平复一下,待到情绪正常了,再来考虑将来。 他不是铁打的人也会疲惫,而现在当真是跌入了疲惫的谷底一般,他不想将半分负面情绪再展露在她面前。 “曼曼…” “裴钊,我有话…” 下一刻却是他说话的时候她同时也开了口,两人抢白一句,都顿住的时候,裴钊的手机忽然欢快唱起来。 他皱了皱眉。 “…不好意思这个电话我必须接一下。” ------题外话------ 哈哈,话说今天写到这白突然想到一个段子,叫一句话噎死男神系列哈哈哈,跟大家乐一乐~ 话说,从前有一只裴小钊,他每次英雄救美他媳妇儿,结果都不是太美好( ̄▽ ̄) 白:我听说你曾经三次英雄救美,结果都不咋滴。 裴钊:… 白:我还听说你每次英雄救美都伤了手。 裴钊:… 白:还是同一只手。 裴钊:… 白:还是只右手。 裴钊:是又如何? 白:不影响生活么?( ̄▽ ̄) 裴钊:…不影响。 白:真的不影响?( ̄▽ ̄) 裴钊:… 白:确定不影响?( ̄▽ ̄) 裴钊:… 白:嘿嘿嘿( ̄▽ ̄) 裴钊:… 噗哈哈哈! 今天管理群污了把我都带坏了啦啦啦~( ̄▽ ̄)~ 求裴小钊此刻心里阴影面积~ 话说存稿君阵亡,后面几天可能三千党,大家有票票的能给白投就投一张,大么么回馈哈哈!明天霍小城段子走起,啦啦啦~ V216 三方优势! 裴钊手机里,有几个联系人拥有专属铃声,身份重要,享优先联系权。 这时候响起的铃声便是其中之一,他拿出手机飞快看了一眼,接起电话。 “喂余秘书,我这时候在外面,今晚的工作…” 电话是董事长秘书余生打来的,他们原本定下今晚是要加班的。 结果他自顾自跑了出来,看来再回去也不现实了,刚想商量能不能把部分工作推迟到明天,就被余秘书较平日更加低沉的声音打断。 “裴钊,你先不要紧张,你听我说,你父亲住院了。” “…什么?”裴钊一愣。 余秘书开口,声调依旧平缓:“医生已经做过检查,是当年的老疾,没有太大问题。只是这次发作得突然,医生建议安排手术。” 余秘书是跟着裴元禾二十多年的老人了,当初就在义信做事,后来跟着裴元禾出来创业,一路守着裴氏成就如今辉煌,无论行事还是作风都相当沉稳可靠,今日亦是如此。 裴钊有些呆呆的听着陈述,半天反应不过来,今天白天他还跟余秘书出席列会几乎全天都在一起,父亲住院的事为什么没人跟他说? 这事显然不是刚刚发生,他们连检查都做好了,才来通知的他! 听着手机那头余秘书透着淡淡安抚的话,裴钊背上出了一身冷汗。 他心底忽然冒出一股无名火,当然,拼命压抑! “在哪家医院,我现在过来。” 裴钊轻声开口,他气息都不太稳,声线里满是紧绷。 话落身后黎曼曼愣了愣,紧张望去一眼。 裴钊没有回头,他原本走开了几步侧身靠在监控车上,此刻已是撑着车门站直了,却是还没待他开口说上第二句话,耳边已是响起余秘书平静的指示。 “不用,裴钊你不用到医院来,你父亲的手术很安全,我们会照料。” 裴钊再次愣住停下脚步的时候,余秘书淡淡解释道: “其实现在相对手术,更加紧迫的是另一项安排,即董事长原定要亲赴美国洽谈的农场项目。” “今日早先我已同农场方面取得联系,他们愿意见你一面。” “你父亲的意思,是希望你今晚就飞去美国。” 这是余秘书说话一贯的语气。 他居然能用着那样平淡的声线,说出这样一番匪夷所思的话来! 一句句,全部听到耳朵里,到最后裴钊连愣神都顾不上了,他心里空了好一阵子,忽然冷笑起来。 “余秘书,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么?…” 裴钊声音很冷,黎曼曼站在他身后,看不到他此刻苍白得纸一样的脸上,那一抹苦笑。 “你是要我今晚连见都不见住院的父亲一面,就跑去参加那什么美国农场会议?这就是你们瞒着我的原因?什么都替我安排好了到头来一个电话通知我一声就行?!” 裴钊很少这样生气,他是被作为大企业接班人培养起来的,言行举止已是太习惯谦和有礼,平素所有的情绪都藏在那温文尔雅的外皮下。 却是今晚诡事连连,他太不在状态连这种孩子的话都嚷了出来,只是他的反弹,余秘书就像是完全没听到一样。 “裴钊,你父亲的手术只是小手术,农场的项目却是大项目。” “…” “什么大项目你…!” 裴钊一下气结,根本有理说不通刚要争辩,手机那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到了余秘书跟前,接过他的手机。 “喂,裴钊。” 那女声平静淡漠。 裴钊微微咬牙:“妈。” “嗯,你不要磨蹭了,再跟你余叔扯下去也是耽误时间。这边手术你留下有什么用?多一个陪着等的人而已。还不如去把你爸的生意谈下来,如果能成功,对你爸和裴氏,才是最大的助力。” 裴钊的父母都是生意人,早先裴元禾帮着霍乾打理义信的时候就负责白道生意这一块儿,做得很有水平。 之后他带着妻儿离开义信,自立门户成立裴氏,凭借二十多年夫妻合力苦心经营,将裴氏打造成如今规模,亦并非一般人可以实现的成就。 这对夫妻都是能人。 而这,亦是裴钊从小到大活得不算幸福的症结所在。 如果说别人的父母都是亲情的载体,那么裴钊的父母或许就是这载体的相对面,夫妻俩都是利益至上,倒也和谐般配。 跟余秘书裴钊还可以辩两句,对上他妈段忆荣,根本一个字都别想再说出来。 裴钊沉默。 段忆荣知道儿子不开心,但是该办的事可不会因为他心情如何就发生转变。 “好了,凌晨两点的飞机,你人在哪里,我安排车过去。到时你直接去机场,行李稍候我派人送去。” 一切的事宜都已经在裴钊不知情的时候安排得井然有序。 “这次你过去,财务部和销售部各出一人随行,他们将负责帮你理清所有谈判需要的材料。你过去准备准备,会议在三天后,当晚还有一个酒会,妈帮你选套衣服,想穿什么颜色的?” 看来他只有在挑衣服上还有点自主权。 裴钊轻垂着眼。 几番话落,他的情绪已经随之莫名平复了下来,既然是别人都不在意的事,他又何必那么在意? 必那么在意? “黑色。” 裴钊淡淡开口。 只是不知他一向沉稳自若泰山崩在眼前都不见得能动上一下的女王老妈,若是知道了他此时浑身是血满手是伤还要去赴她那所谓安排的模样,会不会终于能吓上一跳。 裴钊转过身来。 黎曼曼还等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方才的电话她应该都听到了。 裴钊甚至细细观察了一下黎曼曼的反应,当然他并不清楚她做出怎样的反应他看着才舒心。 “…我大概要走了。” 静默片刻裴钊开口,声音有些哑,神态倒是正常。 黎曼曼看他一眼,他很疲惫,一双冷冷的眸子,颜色特别黑。 裴钊很少这样。 她上一次看见他这样的眼神,还是在那晚焚化炉烧掉狗王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看着很淡定,眼神却很孤寂,特别特别的,孤单落寞。 他还要去换衣服,伤口说不定还要进一步处理,已经不能再留下。 眼前的小姑娘,担惊受怕了一晚上,还跟着他沾了一身的血,现在看着头发乱糟糟的脸也脏兮兮的,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裴钊扯出一抹笑容来。 “你一会儿怎么回去?是他们送你,还是你自己走,要不要我叫安浔过来?” “还是我给你叫个车,你回去换身衣服,早点休息,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我们…” 他开口,言语浅淡。 她忽然就走了过来,两人只相隔几步人很快就到了跟前,黎曼曼伸手,在裴钊说话的时候,缓缓抱了上去。 他顿住。 她轻轻靠到他怀里,听见他沉沉的心跳声。 她连呼吸都屏着,相拥一刻传来的体温,却是叫人异常安心。 裴钊下意识抬了抬手,看见满袖子的血,顿了顿又放下去。 他沉默片刻,弯了嘴角:“这样你还抱。” 那声线低沉,里头淡淡笑意,却像是真的。 黎曼曼开始紧张了,她的脸已经慢慢熟透,烫得不像话,裴钊低着头,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就散在她耳旁。 黎曼曼抓了抓手心下的西服,闷闷片刻:“为什么不能抱,你伤的又不是肚子…” 呵呵… 裴钊笑了。 笑过无声了很久,他后退一步松开她,眼底像是终带上了点点光亮。 “我必须走了。” 他笑笑说:“其余的话,等我回来再说。” 说着他伸手揉过她细软的长发,午夜静谧,多日来,这像是若即若离的两人心意最近的时刻,也许便是分开,也不会再觉得寂寞了吧。 只是曼曼, 这一次,你一定什么都别再做了。 一定,要乖乖的等我回来啊。 —— 另一头,地底深处,不同于上方月色氤氲下终是回暖的气氛,此刻追踪而来的警探到达了军工厂区域,在现场指挥下借由各个入口潜行而入。 临江火车站附近,可以隐匿的地方并不止这一处。 只是从夏晴犯案的手法而言,她必定是有个极其隐蔽且便于抛尸的秘密场所,配合火车站附近地形,唐少辰很快就锁定了这片军工厂废墟。 “唐教授,您身体吃得消么?我看还是别下去了,打头阵这种事就交给我们警察好了,您去旁边的车上休息休息?” 唐少辰身体还没好,这次偷偷从医院溜出来参加行动,身体上和纪律上好像都不太合适,要不是郁勇破例把他提上来,哪里轮得到他现在跟来冲锋陷阵… 张弘如今戴罪之身,今晚负责大教授的监督照顾工作,特别谨慎小心。 方才武警队的十几人已经从前方地陷发生后塌方出的深坑下去了,这里据说是军工厂地下仓库核心位置,便于之后发散性搜索。 张弘话落的时候,唐少辰正在往身上套绳索,也凑热闹要跟下去… 张弘在旁边急得满头大汗犹豫不决! 要说他们现在的情况也是千钧一发就靠大教授提供线索力挽狂澜抓住夏晴了,但是让他一个病人去战场这好么,真的没问题么! 唐少辰完全没搭理张弘,他把绳索系好,工具配齐,最后将地图揣到怀里,淡淡抬眼,示意工作人员放他入坑。 好呗他连地图都拿走了… 张弘认命,只好自己也三两下把绳索套上,跟着要求也进入了坑底。 今晚围猎三方,各有优势。 安浔最大的能耐是对气息的追踪,此刻潜伏地底,她能很清晰的感应到前方逃亡夏晴身上浓郁的香气,加之她移动迅猛,追着这个味道一路潜行而去! 而对比安浔,警察一方最大的优势则是人多势众,武器先进,还有地图可以参考。 进入地下之后武警队成员即刻分散,根据之前的指示开始对地下空间进行地毯式排查。 他们事先都接到了秘密指令,今晚除抓捕嫌疑人夏晴之外,他们还有另一项秘密任务,就是严密防范很有可能因夏晴而来的,那判官怪人——NYX! 今晚,凉风习习,月色幽冷。 并不是所有人都深入了地心,除却留在场外指挥部的人,还有一群人遵照指令赶赴废弃工厂的各个角落,守住了可供嫌疑人逃脱的所有入口。 站在月夜下,新晋的年轻小武警正在发呆。 他今晚第一次执行大任务,似乎就跟了要案。 那名叫NYX的面具怪人,他的视频他可没少看,那是个看着根本不像人的犯人,长得怪异就算了,从那么高的楼顶跳下去,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小武警莫名打了一个寒颤。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上一次NYX就是从刚刚给他们指出监察点的那个唐顾问手里逃走的吧,还有这次负责总指挥的郁勇队长,那个NYX都从她手里逃走过很多次了吧… 小武警咽了咽口水,偷偷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狭窄的入口。 这是原军工厂运输用的一个小管道,很窄很深,地方也比较偏,按理应该不会被选上吧… 那就最好,最好不要选上,他还没开枪射过真人呢,都说枪打中**会带出爆裂伤血肉横飞可恶心了,他可不想第一次执行任务就杀人,然后不得不去接受心理咨询。 小武警天马行空想着,忽然身后传来喀嚓一声。 他幻想太多人倒是警觉,猛然回头只看见身后一片荒地,在惨白月光下凄凉森然! 却是在他转身的一霎,身后骤风翻滚一道黑影奇袭身前,跟着他一同转身的同伴根本丝毫来不及反应,将将偏头半寸,眼前寒光一闪喉头已是鲜血喷涌! 他们两人都穿着防护服,甚至头部都带着防爆头盔,这样的全副武装唯有咽喉一处弱点,隐匿在面具下方只有短短一厘米,却是皮肉嵌入刀锋,利落一个横拉,鲜血迸射之间那整段颈项竟是被锐利刀片深深割断一半,那名武警头部以诡异角度后仰,即刻瘫软倒地! 小武警回头的时候,只看见了满世界的血红! 那抹血色里只有一抹沉静的黑,很深很深,很冷很冷,在那双毫无光亮的墨瞳骤然入眼的刹那,剧烈撞击在耳边响起,他被对方一个膝击撞在头盔上,头盔瞬间变形挤压得他难以呼吸,他痛呼一声倒地,两耳都是轰鸣,再睁眼时,那染血寒光已近在眼前! 用刀杀人,不会爆裂。 血很少,也不会有肉飞出来,一点,都不会觉得恶心。 一把锐利小太刀,反手握在掌心里,当那尖锐刀锋穿透防爆玻璃一瞬没入,喷溅而出的血,将整个世界模糊… 霍城的优势,是将以上所有人的优势,统统变为劣势。 缓缓起身,他拔刀,回头,揭开身前通道盖子。 入眼一片沉色,空气中腐臭交织着血的味道,他面罩覆脸,微长的刘海下只见一双漆黑淡漠的眼。 刀锋在身后滴成血线。 他翻身,如同一道影子,轻盈落入漆黑甬道中! V217 杀意深沉! 那夜晚屹立于废墟中央的军工厂,已经只剩下被推倒后的一片残骸。 入夜后,远远看着如同一头蛰伏在暗处的巨兽,你永远不知道它隐匿在地底的真实躯壳会有多大,内里,又会是怎样的黑暗复杂。 彼时,深入怪兽腹地的武警队成员,正在黑暗中摸索。 他们带着防护头盔,上有探灯照明,各个全副武装,端着枪。 从核心区域入内后,他们两两分散开来,在四通八达犹如迷宫一般的地下通道内前行,本着十二万分的警惕。 这样的军工厂,本身设计时就考虑了防盗功能。 那些纵横交错的地底通道并不是条条都有用,其中相当一部分是作为障眼法修建的死胡同,只有非常熟悉这里构造的人才能来去自如,否则被生生困死在内,也不是没有可能。 先前唐少辰的地图绘制出了地底迷宫的大致形态,如今入内的武警队员们正尽力按照地图绘制的路线行进,搜查每一个角落。 另一面,从地陷深坑进入之后,唐少辰开始朝地图上标注的防空洞移动。 如果这份地图没错,那里将会是这整个地下仓库里最大也最空旷的区域,换言之,是最合理的抛尸场所! 跟在唐少辰身后,张弘落地之后迅速带上防毒面罩。 这地下空间隐隐漂浮着一股很怪的腐朽气味,并没有特别臭,却是稍稍闻到一点就令人作呕。 张弘抬头,就着头盔上的灯光看清四周。 他们正落在一个类似中央大厅一样的地方,四周环绕共八个通道入口,每一个洞口都长满了青苔,淌着乌黑的地下水。 唐少辰根据地图指示,缓缓朝着右手第三个通道走去。 下来的人里他武力值明明是最弱的一个,却沉静得让张弘都微微发憷。 他能感觉得到大教授身上的寒意,咽了咽口水,跟上一路朝着前方黑暗走去。 … 另一头,先一步深入地底的警员已经到达仓库区域。 这军工厂里到处都是腐朽的木箱杂物,还有不少地方被雨水倒灌淹没,两名特警队员前后进入一条地图上标注可行的通道,结果发觉前方原本是实验室的地方早已是一片汪洋,两人对视一眼,掉头回去。 四周安静得似空气都凝滞。 转身的一霎,身后却忽然传来轻轻一滴水滴声。 走在后方的队员机敏,猛一回头! 入眼,依旧是那一片墨色死水,到处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便连那刚刚落下的水滴都已然完全没入到了漆黑水面下,连一圈涟漪,都没有掀起。 这样的气氛太压抑,叫人无端恐惧。 头盔之下男人深呼吸一口,定了定神,确定什么都没看到后,迟疑着,缓缓转身。 却是在他将将回头的一霎,空气中隐隐有了变化! 无声的,诡秘的,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他头顶上方一米处的通道口,幽幽现出一个倒吊人形来! 那是一张惨白的脸,上头带着一抹惊红血笑,纤长到诡异的双臂缓缓垂下,如同污臭洞穴深处垂落的藤蔓。 那是一个人,比鬼还恐怖的女人,她“狞笑”着忽然出现在那队员上方,甚至没有叫人探到一点气息! 头顶对着头顶,她双手向下,轻轻一勾,当那漆黑掌心抱住男人的脑袋他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却是还未待挣扎一下,猛得一声骤响,他瞪圆的眼已是一百八十度旋转,再次转回了水塘方向… 他被骤然拧断了颈骨! 断裂的骨头在皮肤下形成诡异凸起! 砰的一声,临死前男人指节一僵扣下扳机,一枪打在前方通道顶上! 下一刻身子一歪他倒向水面,同时身前另一名武警死死咬牙猛然回头,转身的刹那已是扣下扳机! ——砰砰砰! 他连开三枪! 伴随三声枪响,那么近的距离他全凭感觉胡乱扫射,一枪打入墙壁,一枪打进水里,前方尸体落入水中掀起巨大浪花,轰鸣声中却是一道诡异黑影,沿着通道内壁急袭而来! 探灯惨白的光扫到她的脸。 那是一个怪物! 一个恐怖的怪物! 那最后一发子弹出膛,火光擦过怪物肩头打入砖墙,她毫不在意,倒吊着在墙面上急速爬过,在男人惊恐万分再次举枪的时候,一只巨硕无比的锋利钢爪已是带着寒光,扣上面门! ——啊! 他没能在得到开第四枪的机会… 凄厉一声惨叫,伴随着扭曲头盔间迸射的脑浆血液,响彻整个地底空间! 那一声,像是通报。 另外两处同样黑暗的角落里,霍城同唐少辰同时回头,望向了身后漆黑甬道。 那里,幽深阴暗,有着同他们眸色一样的生冷,寒意凛然! —— 今晚一场猎杀,安浔志在必得。 当然估计除她之外其他人根本全是为了NYX而来,而她既然放出了刚刚那声惨叫,便也没有隐匿行踪的打算,或者可以说,她是故意引诱。 此后,无论抱着怎么样的心态,地下通道里所有人都开始朝着叫声传来的方向聚拢。 这样直接导致的后果便是很快就会有人碰面,若是运气不好撞上敌对方,一场厮杀,在所难免! 彼时,漆黑一片的 彼时,漆黑一片的通道内,霍城正快速移动。 他天生有着良好的直觉,后天培养出的经验更是让他在这样的地底迷宫畅通无阻。 他甚至没有走上多少弯路,很快就到达了仓库中心区附近,前进之间,前方黑暗中隐隐光亮闪烁,有纷乱脚步声,急速而来。 眸色微凝,霍城没有停歇,保持原速他很快就到了那光亮可见的位置! 他移动太快,步子太浅,那一身黑衣几乎与整个暗夜空间融合,唯余一双漆黑淡漠的眼,隐匿在热源感应目镜后。 没有光亮,没有动静,他甚至像是没有呼吸,无形得似一道影,相较对方他有着太多优势,甚至前一刻都没被察觉! 下一秒,探灯摇晃之中,光影交叠的瞬间竟似有一道暗影倏地出现,再蓦然消失,快得如同脑中闪过的幻觉,叫跑在前方的两名特警心头一紧! 这是一只四人小分队,四个脑袋八只眼,按理感官敏锐。 黑暗中前方两人急急刹住步子,仰头张望,却是在窥得那影子半分之后再亦感知不到其他; 一时心头愈发慌乱,两人下意识低头,对视那一眼,竟是从同伴反光的头盔玻璃上,看到了自己身后一道,森森鬼影! 霍城没有安浔张扬。 他杀人的时候,从来不笑。 反手握着小太刀,他环手就逼到了对方颈项,他动作看着明明又轻又慢,当冰冷刀锋反射强光,他缓缓一拉,噗的一声,温热人血兜头浇下… 人被割裂喉管的时候,原来是会像喷泉一样爆出鲜血的… 漫天血雨之中几名警员呆愣两秒,同时举枪! 探灯坠地,枪声四起,那纷乱之中甚至有人打中了自己人。 却是那鬼魅般的黑影,在光影明灭间急速穿行,他翻卷着手中利刃,雕花般在人体上割出道道伤口! 有人断了脚筋,痛苦跪地; 有人满脸是血,抱头呻吟。 他们是否该庆幸,今晚遇上的是他,而非她? 霍城杀人从来高效,他从不拿杀人这种事玩耍;能一刀毙命的他很少补上第二刀,而且他爱干净,徒手爆头这种事,他可做不到。 那第二轮枪响,在空旷地底形成杂乱回音! 同最初一样,枪声响过之后便是一片死寂,半晌,唯有利落抽刀的声响自黑暗中而来,慑人无比… 张弘已经想走了! 在听见不远处那犹如爆竹炸开的枪声之后! 那纷乱的枪声听着并不像是追击反倒像是艰难的防御,之后他的通讯器里再也没有传来过其他小组的消息… 那一片死寂,让人恐惧。 特别是在这样黑暗压抑的环境下,会叫人生出非常多不好的念头来。 张弘突然发觉跟着唐少辰下来可能是个错误,他当初就该拦下他,一切等到郁队到了再做定夺! 结果现在他跟着唐少辰在这条像是永远走不到头的通道里摸索前行,好不容易走了大半,结果突然听见前面枪声大作惨叫连连,这可不是什么科幻片他也不是大英雄,终于忍受不住,伸手扯上唐少辰的胳膊。 他们都带着防毒面具不能说话,唐少辰转身,张弘用手势示意他回去。 唐少辰静默一秒,在黑暗中微微摇头。 无需表情和语气辅助,他的拒绝显然斩钉截铁。 张弘已经很急,再拉扯一番发觉无望,顾不得其他一把揭下面罩。 “唔!咳,咳咳…!” 张弘难受得直皱眉:“教授我们必须现在回去,前面肯定出事了,武警都应付不了的状况我带着你去凑什么热闹?真的,我们赶紧走!” 说着他一把拽上唐少辰,也顾不得他病不病人了,身体不好更好干脆直接拖走! 结果唐少辰却是个怪脾气,扎根一样往原地一杵,伸手叩上墙壁,用力甩开张弘的手。 张弘一直觉得唐少辰孤高,这不,他连纠缠都不愿跟他纠缠一句,扭头就走。 张弘已经快被臭味熏死了,皱眉将面罩往脸上一套,几步追上去与唐少辰拉扯起来。 他已经有些生气了,当然唐少辰脾气一向不好,两人拉扯之间火药味都浓了,忽然前方地面打滑,张弘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赶忙撑着墙壁站直了。 他惊魂未定一抬头。 此后傻傻扶着墙面,站在原处,再也没有动上一下… 他们两人都带着防毒面具,过滤掉了空气中血的味道。 他刚刚只顾着拉扯,根本没有留心注意到前方的变化。 却是此刻,满地黑红色的黏液已是缓缓渗透而来,张弘呆愣着,看着那液体蔓延,直至终将再次碰到他的前一秒他终于惊醒,触电般后退一步! 而同时,一直静静站在他身侧的唐少辰却是忽然举步,踏入了那血河之中。 张弘眼睁睁看着唐少辰一步步走远,他步子很稳,甚至已经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 他只是那样走着,背影挺毅,缓缓经过墙角第一具尸体,很注意的,没有踩到他身前流了一地的肠子。 然后他前行,跨过横在过道中央的第二具。 那死人面朝下,脸已经被血水浸没。 最后他绕过了最后两人,他们面对面坐着,胸口心脏处均有一个巨大的血窟窿,这也是为什么此处会血流成河 会血流成河的原因。 一行四名特警队员,他们各个有枪身手也绝对不会差,却在短短瞬息间,被人秒杀! 唐少辰在终于走完这恐怖回廊之后,回过头来。 他摘下面罩,神色平静:“用你的通讯器,呼叫其他人。” 他下令,淡淡声线穿过沾满血污的甬道传递而来,因湿气而低沉。 闻言张弘愣神两秒,手忙脚乱掏出通讯器哆嗦着连呼三遍,却是除了杂音,没有得到半句回应… 张弘在杂音中惊恐的抬起头来,对上唐少辰如一冰凉的视线。 先前进入地心的,共十人。 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全死了! 夏晴再凶狠,三年里杀了上百人,选择的也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流浪汉等,她绝对没有这样的能耐,也没有这样的心性,取乐般取命。 唐少辰淡淡将张弘看了一眼。 “人来了。” 简短一句,无需再多一句解释,话落他已是转身,朝着前方更加危险的未知领域走去。 身为一个办案人员,当你知道这个世上竟存在这样一个智商卓群心理扭曲的杀人犯时,你会如何选择? 从半年前破译那三道密信却在德馨女高追丢了人之后,他早已选定了他要去的方向,加快步子,很快消失在了前方黑暗中。 —— 飞奔,藏匿,曝光,逃亡! 这是今晚恢复意识以来,夏晴所经历的全部! 今晚之前的她,根本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像只受惊的小鹿一般在这处她无比熟悉的地下迷宫内奔逃,身后跟着一个甩不掉却也没有即刻弄死她的,猛兽! 心慌意乱颤抖不已,她已经崩溃,几乎绝望! 此刻的夏晴,是夏晴本人。 她甚至不知道先前在火车站前广场发生了什么! 当然此刻的她一身男装满手是血,她不用猜也知道是“哥哥”出去做了什么不料惹祸上身,结果害得她不得不像这样逃亡! 哥哥啊,他做什么都绝对是为了她好,所以她不会怪他! 只是多年来这还是哥哥第一次没能从坏人手中保护好她,还让她陷入了这么可怕的境地,她又惊恐又难过,心头忽然生出的不安,几乎快把她逼疯! 哥哥,哥哥,快来救小晴啊! 你出来,你快出来,不然我就死了,要死了呀! 夏晴喘着粗气,已经无路可逃。 身后追着的那诡秘黑影绝对不是警察,她却也根本不知道那是个什么鬼东西! 一路飞奔,夏晴早已耗光了体力,最后一个猛扑撞开身前铁闸,扑面而来的腥风里她死死咬牙,一下跌入了下方巨大的深坑里! 这里,便是目的地。 宽敞的地底空间,四面高墙耸立坚不可摧,四个方向均有一个通向仓库的各个角落的入口,是当初为了应对敌袭而建造的超级防空洞! 而如今这个原本设计可以容纳数百人和部分货物的大型避难所,却已变成了人间炼狱,恶臭恐怖惨不忍睹,这里,便是每一次“哥哥”替夏晴处理尸体所用的,弃尸地! 夏晴跌入了防空洞正中的深坑里。 落地的时候,摔在一堆烂肉上,挣扎起来,浑身沾满了腥臭血污! 那深坑早已是半满。 里头堆砌的,是一具具赤身**的男尸! 割断喉咙的,刺透胸膛的,甚至还有切下了五官和砍掉了部分躯体的,一层层,一堆堆,交叠在一起,肉色同血色,在灰暗长明灯下,对比鲜明到令人作呕! 夏晴在尸堆里扑腾,她挣扎着爬起来,拼命想要越过尸山到对面的出口去! 她的身上都是血,肩头甚至不知何时挂上一段花白肠子,她却已经顾不得这些,在尸山上艰难爬行! 被丢弃在这样密不透风的潮湿空间内,部分尸体甚至出现了蜡化。 夏晴四肢并用,无意识伸手撑上一具男尸,竟是生生将蜡化尸体的整个脸部抹了下来! 沾了一手恶心尸油夏晴惊恐得一下弹开,经历这些,她一直没有回头,只因眼前的景象故而恶心恐怖,她却只觉若是回过头去,看到的景象,会让她彻底绝望! 想着的下一秒,前方通道口忽然吹来一阵凉风,搅动起阵阵恶臭! 夏晴慌乱抬眼,眼看着前方黑暗的甬道深处,似有什么在缓缓而来… 她咬牙盯着那处,直至一个漆黑轮廓终是淡出黑暗显现在了昏暗灯光下,那竟是一个男人,一身黑衣,带着口罩,她看清他的那一霎,他已是抽出腰间配枪指上了她的头! 夏晴吓得浑身发抖,她受不住了! 而就在同一刻,身为一个感官敏锐的变态杀手,她很明显的感觉到身后的气氛也骤然发生了变化,那里的通道入口,之前紧追她不放的东西终于也到了,带来的,是让她脊骨发凉的恶寒! 前后,双方,一个杀意凛然,一个诡秘无端。 护镜之下清冷墨瞳对上面具之内幽然浅笑,不可见的地方,是同样的盛气凌人,直逼心尖! 灰暗灯光下,当那抹狰狞血笑终是映入眼帘,霍城瞳孔微微紧缩,死一般的空气,相峙无声,直至轻微里一个浮动打破僵持,紧接着硝火迸发,枪声乍起! 那第一枪,最后关头一偏,竟是打向了她身后的人! 后的人! 子弹自耳边而过,锵的一声炸响,像是金属碰撞发出的刺耳杂音自身后传来,将夏晴吓得猛然一颤! 她猛然回过神来,手脚并用疯了般朝着出口方向爬去,紧接着身后果然枪声再起,原来这两人竟是对头,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既然他们鹬蚌相争她便好金蝉脱壳! 巨大的尸坑上,夏晴拼命逃亡。 两侧,霍城自开了第一枪之后便开始连续射击,却是他的枪法正好用来考验她新晋的武器! 红唇微扬,安浔扬那巨大的金属利爪,轻盈躲避间,将数发子弹一一斩断,急速反弹! 一发,两发,三发…八发! 当那银白色的锋利巨爪在火光之间翻飞如花,如此精妙又强悍的武器,攻击之时,霍城又岂会不严肃观察武器的基本形态和运用模式! 直到八发子弹打完,眸色深凝霍城忽然扬手朝着下方尸堆尽头的夏晴开了一枪,倒是最最让安浔心惊了一下! 那一枪打得精准,枪声响起的刹那夏晴不知是否从属人格爆发在最千钧一发之际掀起身侧最近的一具男尸奋力抵挡,随后纵身一跃,跳到了前方窄小的一个通道里! 他难道竟已是看出来了,她对夏晴另有图谋不能让她就这样死,差一点就断了她的食粮? 安浔微微新奇的扬了扬眉,下一刻,最后一发子弹,霍城干脆利落,一枪打爆了防空洞顶部那盏幽暗长明灯。 四周骤然就黑了下来。 他们两人都配备了热源感应器,可以通过体温在黑暗中感知到活物的存在。 当然,光光看个热源可看不出来对方的神情举止,高手之间过招可是失之毫厘可就差之千里,看不清楚人做不了精确预判,是个大问题呢… 安浔轻轻弯了弯嘴角。 看来霍城杀她的决心还真是下得深沉呢,如此破釜沉舟的气势都拿出来了,真的很有些可爱~ 想着,下一刻她轻轻卸了感应器,然后很默契的,看清了前方一片幽冥之中,燃起了一簇冰蓝火光。 那是一根荧光柱。 刚刚暴露在空气中就透出了明亮蓝光,非常清澈的颜色,她站在这头,甚至借着那光亮,隐隐看到了他侧脸寸寸清冷的轮廓。 她果然没想错。 今晚他当真好看~ 想着的下一秒,霍城扬手,忽而把那荧光柱朝着她的方向丢了过来。 那抹澄净幽蓝,顷刻在夜空化作一道优雅的弧。 弧线之下,墨瞳幽深,几乎是同一时刻霍城凛然抽刀,疾攻而来! ------题外话------ 噗,噎死男神第二季,强势登场~ 从前有一只霍小城,他在跟媳妇互动时经常作作死( ̄▽ ̄) 白:来说说今天的感受吧,见面的第一眼想什么了? 安女王笑:我老公就是帅~ 霍小城:…我老婆也很漂… 白:咳!这是很严肃的访谈!( ̄▽ ̄) 霍小城:舔我手的这变态女人今天一定砍死她… 白:嗯,那对抗的第二轮,大家又在想什么?( ̄▽ ̄) 安女王笑:我家老公不仅帅,技术也很好~ 霍小城:…我老婆技术也… 白:咳咳! 霍小城:舔我手的这变态女人今天一定砍死她… 白:嗯,那最后荧光榜那么装逼冲过去的时候,又想什么呐( ̄▽ ̄) 安女王笑:老公快来~ 霍小城:… 白:据实啊! 霍小城:…如果这时候杀了作者我跟安安还能过吗? 白:呵呵,不能( ̄▽ ̄) 霍小城:… 白:呵呵呵,不能~( ̄▽ ̄) V218 真小气! 当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在乎的无外乎三样东西,能力,个性,还有感情。 当然丢在安浔身上,她爱看脸,所以还要再加上一个外表,从这几方面综合考量,她会喜欢上霍城,着实是情理之中。 霍城长得好,人单纯,对她很好,至于能力,此刻便也是他集中展现的时机。 安浔脑子很歪,考虑很多问题,跟周围其他小姑娘都不一样。 但在对决这件事上,她骗了霍城过来,迟迟不暴露自己,用着另一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身份挑逗他挑战他勾着他来喊打喊杀,甚至不惜以伤害彼此为代价,究其背后原因,很扭曲,却也并不是找不到一点点女儿家的小心思。 任这世上,哪一个姑娘不喜欢自己的男人比自己强? 而安浔这样的姑娘,要找上一个让她由衷喜爱且能平等甚至用崇敬的目光来看待的男人,根本登天一样难。 她拼得了智商也赌得了运气,赢得过厮杀还狠得过许多人,重生四年她根本就像是个坚不可摧的堡垒四处张牙舞爪横行霸道,自觉根本没人能收得了她的时候,她撞上了霍城。 他的长相她爱看,他的个性她喜欢,她算计他的时候他同样能给她一分一厘的算计回来这样的输赢太有成就感,而每次暴力相抗,当所有阴谋诡计在绝对武力值下无所遁形,他能让她感觉到久违的,心脏吊到嗓子眼时的激烈快感! 那是生死悬于一线之间的惊惧颤栗,那是温情揉入骨子里后的炙热裂变; 她打不过他,哪怕是在体能最巅峰的状态,这一点安浔很清楚。 便反而是在生命最危急的时刻,她愈发的热血翻滚,炽烈沸腾! 她爱的男人,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可以把她逼到绝境的人! 她因这份强大,更加爱他! 而她,她恋着他亦迫着他,护着他亦伤着他,让他宠到骨子里爱到心坎上的是她,让他记恨到势必千刀万剐厌恶到意欲挫骨扬灰的,还是她! 这样的感情,多好。 这样,他满心满脑所想所念的人就都只能是她,很好! 拥有他全部身心,占据他所有思绪,刻入他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将他的所有一切都据为己有,无论爱,无谓恨,她全部都要,不让半分! 这就是她的心意。 所以霍城,你看,有我爱你,你的心里,怎么可能还容得下别人? 此生,不会有人再比我更好,也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了。 所以能让你由衷爱恋,能平等甚至用着倾慕的眼光来看待的女人,终你一生,我必定,是要那个唯一! —— 在这千钧一发的对决现场,可能唯有安浔一人,还能这样肆无忌惮的想着不合时宜的东西了… 几秒钟前,霍城扬手朝她丢了一个幽蓝色荧光柱过来。 他行径怪异她却能猜出三分端倪,果然当那抹蓝色光亮朝着她这头飞掠而来,他甚至不做任何加速,忽然就原地暴起,诡秘得如同一道残影,朝着她这头猛攻而来! 他实在太快! 入眼一霎身形已动,他每一步都准确踏在那光圈边沿,那是令人发指的速度和压迫感,瞬间就直逼眼前! 前方,是蓝光之下尸骨皑皑,身后,是漆黑幽冥恍若地狱,瞬移之间,他薄睑轻揭淡淡望来,眉目清冷似含着世间最孤寂澄净的夜。 四目相对,他扬手抽刀,利刃破空,冰冷刀锋反射嗜血寒光,他像携着身后无尽黑暗迅猛杀来的死神,数秒之间人已到了身前! 眸光撞入那双漆黑墨瞳,安浔静立原处纹丝未动。 在进入长刀攻击范围的下一秒,她双臂在身侧轻轻一挥,撑开十指森然巨爪! 那是安装在她手臂上的整套制动装置,由上臂牵动下臂,掌心同十指控制,带动十根形如利爪的锋利刀刃灵活运作,配合身形,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御,实力都大大提升。 清冷眸光扫过那张血笑面具,霍城在最后一步暴起,凌空一个腾跃,抽刀自上劈砍下来! 那是最轻盈的姿态,却带动最毁天灭地的戾气,空气中**的腥臭味在刀锋下撕裂般退散,安浔仰首,借着荧光柱最后一程光亮,看清他青黑淡漠的眼。 面具之下她浅笑,是最艳丽又肆意的情绪,张开五爪她全力相抗,呲啦一声,摩擦生出的火花,更加清晰的照亮了彼此近处的容颜! 霍城带着面罩,唯有一双墨瞳,俯看而下寒意凛然。 下方,血笑面具之内安浔眸中血色愈盛,操控巨爪她一瞬缠绕而上,攀附至长刀中段食指轻轻一勾,瞬息便将刀刃牢牢卡在两指之间,紧接着一个用力紧握,竟是将劈下的刀锋生生扣住,再狠狠一掰! 锐器相抵,那一霎尖利噪音自相抗处传来,充斥整个耳膜! 摩擦间火光迸射,却还未待安浔再度施力,一股强劲抗力已是骤然而起来直接对抗上她的握力,隐隐勃发,进而猛一反拧,压制之下被她扣握的长刀刀锋生生在手心调转一百八十度,冰冷锐意刻上掌心! 那是安浔事先没有预判到的怪力,已然同她体能最盛时的爆发力不相上下! 那薄薄一层长刀刀锋,更是有着寻常兵器没有的硬度,比她特殊材质制成的利爪有过之而无不及,故而霍城才敢这样硬生生将她 城才敢这样硬生生将她别开,化防守为攻击! 武器相抗,安浔虎口震得一阵生疼! 那双沉静墨瞳入眼,她心知他实则并未完全爆发实力! 红唇轻勾,在刀锋即将穿透防护刺入掌心的前一刻,安浔飞起一脚狠狠踹向霍城持刀的手腕,光影间他眸色冰冷即刻避开,猛烈抗击间,两人飞弹开来,各自落地! 霍城在半空一个翻越,落地前一秒提膝将坠落至脚边的荧光柱轻掂一下,再度送到空中。 下一刻幽蓝光亮再度自高处笼罩而下,将他的刀锋她的面具染成一片苍凉,霍城神色冷清,一个转身反手抽出腰间太刀,直刺而来! 今晚,同安浔一样,霍城身体各项机能在杀意的催生之下,已然逐步调整到最佳状态! 那是根植脑海最肆意奔涌的杀心,那是血脉贲张中机能爆发下最慑人的恐怖; 霍城此生,杀过的人数不胜数,带着这样的情绪决意要杀之人,却是寥寥无几。 此刻的他,面对一场蓄谋已久的杀戮很自然陷落到了暴走边缘,肌肉膨胀,心血沸腾,体内草药夹杂毒素动摇心绪,将杀戮之心推至下一个**! 死死盯上眼前这恶心至极的变态女人,那镀上幽冥之火的清冷双眸,暗色一片,嗜血非常! 那一双眼,太过摄人,安浔一眼望入那幽深眼底,嘴角笑容敛去,下一刻暴力相抗,她的巨爪再次撞上他锐利刀锋! 霍城太快,身形旋转之间短短数秒,竟是暴起连击数次! 手中长刀直逼颈项,下方太刀穿刺胸腹,安浔反应已属敏捷却仍是不够快,锵锵两声锋利巨爪撞击利刃将将抵挡住攻击,下一秒那双刃却似柳叶寒冰般轻旋而上,一个斜拉,齐齐割断了她肩头防护! 今晚的霍城,相较天台那夜早已不可同语! 两次交手,他变得更快也更狠绝,摸索她的攻击规律,寻找她的防御破绽,他利用自己最大的速度优势展开迅猛连击,若不是判断不准她防护服的厚度,他已然已经断了她的手臂,卸下了她唯一的武器! 当然,若是再被他砍上两刀,包裹在这怪物一般的防护服下她到底身形如何,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刀尖锐意自肩头传来,下一刻那双刃相交在颈前化作一把巨大剪刀,瞬间就要剪断她的喉咙! 危急时刻安浔猛然一个后翻,在刀锋逼迫而来的瞬间急速避开,她抬脚一个横扫将两人隔开,被霍城飞起一脚踹上膝头狠狠挡下,近距离下两人搏杀数个回合安浔巨爪交叠胸前奋力挡下霍城飞踹至面门的一脚,结果他却是在临到关头之时,骤然收了力道! 那一刻,那双冰冷墨瞳入眼,里头幽幽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让安浔一瞬心惊。 她从未在霍城暴走状态之下同他认真较量过一次,而这一眼,却让她骤然明了她的缺陷,仅仅数个回合,根本已经完全暴露! 她的这身防护服,加厚,巨大,为了抵御攻击同时隐匿身份,其实并不完全与自身契合。 故而在近身肉搏之时,当对手同样迅猛同样强大,同样拥有高端武器可以抗衡的时候,身体的感知,行为的预判,这些最细微的差别就会变得极为重要。 而她,穿着这身衣服显然感知力会大大削弱,以往的杀戮中从未有人能靠近她半米之内,却是今晚,当每一分差异都能成为生死一线,当一个攻击在发动之后骤然转变轨迹,以霍城的速度,撞上她的感知力,根本就是场灾难! 所以这一脚,霍城显然是故意的。 他在测试,是否她这笨拙的怪异身躯,同他想象当中一样麻木! 那幽蓝的荧光柱已是再次坠落地面,光影明灭间那刹那攻击的戾气早已在半路化解! 轻轻一跃,霍城翻身踏上安浔那狰狞巨爪,半空之中神色傲睨。 下一刻他足尖轻点借力一蹬,自空中急速转身,脚背狠狠扫上她的侧脸,一脚把她踹飞了出去! 这一脚,太打击人,她甚至没能避开半寸! 身体一个翻旋安浔重重撞上身后坚硬墙壁,掉落下的同时,耳边枪声乍起! 这就叫无所不用其极。 带着千刀万剐她的决心,他分明就没打算让她能留着全尸死出这个地底炼狱! 安浔坠下瞬间将将稳住身形,扬手挡下数发子弹,却是仍旧有好几发子弹打中了,胸口防弹衣上硝烟四起,手臂就没那么好的运气,直接血流如注! 这还是她第一次受枪伤,安浔心头一叹,巨爪横扫过去却被霍城一脚踹开! 他拼死了要杀她,她却连划他一道口子都心疼这可怎么办? 心底笑过,头顶上方传来一声炸响,霍城扬手一枪打爆了半空那幽蓝荧光柱。 冰蓝色的液体自空中散下,烟火一样糜烂璀璨。 这显然是最后的华丽谢幕。 四周迅速暗了下来,安浔一动,麻木之间只见一对淬着幽蓝火光的墨瞳在近处一闪而过,他很快被黑暗吞没了,却是两道冰凉锐意下一秒刺穿黑暗从前胸直直插入,一瞬,将她死死钉在了身后高墙之上! 那是锁骨。 顾名思义,古代锁重犯就是锁这个地方,疼的剜心刻骨! 安浔死死咬牙,今晚她当真作的一手好死,这下简直要死要活… 然而事情却似没那么简单,黑暗之中血腥凝固,当那长刀刀锋嵌入皮肉,筋骨之间一个竟是反拧,手持长刀他沿着她的肩胛肱骨一路刻了过去,甚至感觉将尺骨桡骨生生劈成了两半,他废了她的右臂,穿透腕骨,将她一刀钉上墙壁! 她反应过来了,游乐场那一晚,她就是用的这只手,碰了他来着… 耳边血流之声潺潺入耳。 呲的一声,一簇明火在墙上擦然,举至眼前。 安浔喘着气,嘴唇都咬破了一口甜腥,她无声抬头,黑暗中无声望去,那金色火光中他离她那么近,一双青黑眸子里泛着浅浅琉璃色,清冷如冰,灿若星辰。 她笑起来。 按照这个小气的架势,他接下来,是准备拔了她的舌头? V219 追击! 漆黑一片的地底防空洞,空气中血腥味混着尸臭,令人作呕。 死死抓着唐少辰后背的衣服,张弘屏着气猫着腰躲在防空洞四大出入口中的最后一个,不知该感叹自己是运气太好,还是命太苦… 按说这一共四个通往中心防空洞的通道,一个被那面具怪人NYX占了,一个冒出了个不知哪里来的暴力杀人狂,还有一个,是嫌疑人夏晴逃亡的方向… 而他们误打误撞赶过来,之前竟是一个人都没撞上,直到到了现场看到这漫天的尸山血海,才知道之前遇到的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此刻张弘只觉,他能活着都是莫大的幸运… 但是换个角度讲,他还是命苦,当初如果他不跟下来哪有后面那么多事? 他蠢,当时没拦住唐少辰! 不仅蠢他还欠,之前看过那么恐怖的虐杀现场,结果他还是犹犹豫豫又跟了过来… 此刻浑身僵硬躲在暗处,张弘死死盯着前方尸坑方向,那里已经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却仍旧让他心有余悸。 他和唐少辰是在最后一刻赶到的,前一秒这里刚刚响过一阵枪声,他们一冒头,一眼看见一簇幽蓝火光在半空中炸开,丝丝缕缕坠落下来。 那火光照亮的角落,两人殊死搏斗!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黑衣男人手持一把大刀,生生就把那面具怪人NYX一刀捅到了墙上! 张弘吓了个半死! 当即一把拽住身前的大教授生怕他脑子一热冲出去! 虽然那画面只是一闪而过,张弘却看清了,那面具怪人今晚可能活不了了。 也是,他之前那么高调行事,肯定很多人买凶杀他! 张弘屏住呼吸坚定躲藏下来。 等着的,是方才他在通道里终于联系上的指挥部。 他通报了地下的情况,请求紧急增援,只是他之前是满心担忧,现在却又隐隐有了些期盼,面具怪人NYX显然比夏晴重要,如果这次夏晴抓不到却能把NYX的尸体带回去,也算是大功一件! 张弘秘密思量的时候,前方倏地燃起一簇明火,照亮了血腥一隅。 唐少辰今晚一直很沉默,他才不像张弘揣测的那样冲动,他很好的躲藏在暗处,甚至刻意调整着呼吸,紧紧盯着亮光传来的方向。 前方角落里,他要找的人已经先一步落入了其他人的手中,此刻胸前插着一把刀,手腕插着另一把,重伤之下血流成河! 唐少辰眸光轻动,落在了NYX脚边那一滩血污之上。 另一头,金光之中,霍城幽幽抬起头来。 近处,唯有安浔看得清的那双青黑墨瞳里,光泽幽暗。 霍城从来没有在杀人这件事上有过太多成就感。 他不以杀人取乐,也不为之激动,伴随着四周血腥越来越浓,他眸中的血色却是一点一点沉寂了下去,最终没入到火光照亮的那片氤氲金色中,再也没有半分起伏。 安浔对上那双淡漠的眼。 她喘气都已经微微困难,当然身体机能不同常人的她,并没有那么容易倒下。 他给她造成的伤,都不致命。 他显然没有这么容易放她死。 安浔疼得心口阵阵麻木的时候,霍城缓缓朝她伸出手来。 她也随即抬手,掌心上全是血污,那疲软的样子根本谈不上任何阻力,被霍城扬手打落。 下一刻,他的掌心准确无误的,扣在了她的面具上! 那一刻,便似四周空气都凝固。 安浔睁着眼,一瞬不瞬,凝望上前方骤然而来的黑暗,轻轻的,吐出一口气。 一,二,三。 她在心底默念而过,缓缓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那只被完全穿透的手腕上,正要施力的前一秒,耳边忽而传来一阵枪声! 那枪响,来自四个通道其中一个,那里一片黑暗甚至看不见开枪的人! 下一秒另一方向的枪声几乎在同一时刻响起,枪林弹雨之间安浔把握时机忽然发力,握紧拳头一个猛拽,生生把长刀刀锋连皮带肉从墙上把拔了出来! 霍城眸色一沉,在那一刻扬手欲掐上安浔的咽喉,却被她用利爪一挥迅猛挡开。 她在最狼狈的时候暗中蓄力,等的就是这最后时机,手背利爪一瞬收回她握上胸前太刀狠狠一抽,竟是硬生生把那把刀也拔了出来! 噗的一声轻响,伴随太刀滑出,鲜红血液沿着刀锋滴落,一连串飞溅出来,溅上了霍城侧脸。 他难得在这样的时候不躲,任凭那温热液体浸透面罩,鼻息间血腥瞬间充盈。 他死死盯上前方明明身负重伤却是做出了完全出乎意料举动的对手,那深黑墨瞳里闪过一抹难得的惊异! 下一秒安浔反握太刀,急攻而去! 若是前一刻她受伤是因刻意为之的避让,那么此刻带着伤痛却越战越勇的她,有着的却是计划达成之后最肆意的愉悦张狂! 她奋起反抗,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耳边枪声四起,那是郁勇带领下赶来的刑警队,彼时霍城手中的火光已经熄灭,四周再度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开枪刑警凭借热能感应连续射击,显然他们两人都是目标! 抽起长刀,霍城瞬间挡下安浔的第一道攻击,那两具刀柄上都满是血污,相撞的时刻,声 血污,相撞的时刻,声音沉闷! 安浔无心恋战,一边凭借着迅猛爆发力压制着霍城退向通道口,一面用刀刃同利爪急速挡下身侧飞来的子弹。 如今他们两人均是腹背受敌,当然也不可能再精确预估到彼此的下一步的反应,安浔几乎是拼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几番迅猛连击一瞬将霍城逼到尸坑边沿,下一秒她扬手将利爪狠狠插入身侧墙壁,借力猛然跃起,空中一个翻飞,转身落入到了尸坑中央! 她在落地前一刻调整身形,落地的瞬间屈膝爆跃而起! 那是非人般弹跳力和爆发力,将不远处奋力开火的刑警队员惊得目瞪口呆! 而正是凭借这一甩一跳,她迅速将霍城甩开在十米之外,朝着先前夏晴逃亡的窄小入口冲去! 那里远不够一个成年人直立行走,安浔几步来到洞口边沿,推开一具男尸,弯腰如同一条灵蛇般飞快钻入了湿滑洞口。 霍城在身后紧追不舍,毫不犹豫跟着一同钻入幽深隧道之中,瞬间没了踪影。 失去目标,漆黑防空洞内最后一声枪响打过,散不去的回音在空中激荡,震得人脑壳疼,郁勇确认过现场形势,扬手示意身后队员打开探灯。 下一刻数人脑门上发出光亮,扫射上防空洞角角落落,对面通道口张弘看见自己人,兴奋起身跑了过去。 在这充斥尸臭的密闭空间内,所有人第一刻看到的,都是那堆砌在中央巨大深坑里的尸山血海。 这里,应该便是夏晴多年来杀人抛尸的秘密场地。 那一具具死状凄惨的男尸交叠在一起,因为特殊的空气环境并未腐烂生蛆,在探灯莹白的光亮中,他们很多人都死不瞑目的瞪圆的双目,郁勇带上手套,率先跳入尸坑,拉起其中一人微微掰开他僵直的嘴,找到了一颗缺失的牙齿。 她严肃转身:“立刻上去通报,调法医部同现场痕迹鉴定的人过来。” “是!” 有人的得令即刻返回,其他人则是在防空洞四周搜寻起来,郁勇拉了张弘即刻询问之前两人身份和事发经过,话罢她转身将那窄小洞口研究一刻,下了决心。 “抽调特警队过来,我们追上去!” 张弘愣了愣,连声应了,心若擂鼓立马找了个信号好的地方呼叫指挥部。 另一头,唐少辰亦是从暗处走了出来,沿着尸坑他到达一片杂乱区域,抬头望向那面高墙。 那里,墙面上深深嵌着两个血窟窿,四周满是利刃滑过的凹凸痕迹,地上淌着一大滩黑红色的血,看着触目惊心! 对面仰着头的队员几步过来,差点一脚踩上去,即刻被一道冰冷男声喝住。 “不要破坏现场,把这处严密监管起来,等法医前来取样。” 唐少辰淡淡吩咐一句。 站在尸坑中央,郁勇闻声回头,望去的眸光里带起一抹暗色。 唐少辰起身,对上郁勇望来的视线,微微点了点头。 “NYX受伤了,这是他的血。” —— 另一头,穿过那湿滑隧道,前方即刻进入更加复杂的管道迷宫。 这里并不是真正的货物运输通道,而是当时铺设在工厂之下的水循环系统。 管道设计之初根本没有考虑过通行需要,修得蜿蜒曲折错综复杂,当然这也是夏晴选择从此逃脱的主要原因。 此刻的夏晴,身躯已是被“哥哥”占据,她速度很快,对这管道迷宫也异常熟悉,四肢并用他像只野兽一样在潮湿腻滑的管子中穿行,自觉以这样的速度,必定能甩开所有人! 这是他一直以来努力做到的事,在所有的危险面前,拼尽全力保护妹妹夏晴! 他是为了她而出现的,亦将永远为了她而存在下去,就像之前每一次他做到的那样,为了杀人,为她藏尸,为她做到她想要的每一件事; 当她决定为了他除掉夏宇的时候他是有多么的高兴感动,为了这样的小晴他甘愿付出生命,他绝对,不能让她落入坏人手中! 带着这样的信念,“哥哥”在管道里一路飞奔。 三年前,从最初的好奇使然,到之后渐渐养成了习惯,他妹妹小晴,爱上了杀人。 为了配合她的喜好,他找寻了很多地方,最后在这座废弃的军工厂下发现了最满意的场地,供他们藏匿,同时掩埋尸体。 三年来,他们亲密无间,配合得天衣无缝。 她负责杀人,他收拾残局,每一次当她又“淘气”之后,都是由他来帮她洗漱干净,清理尸体,将死人拖过这漫长管道,最后丢弃在那谁也发现不了的密境,成为她最骄傲的战利品! 故而这整个地下空间,他都了如指掌。 他早已甩开了身后追兵,沿着既定路线飞快前进,这管道尽头便是他们的秘密基地,只要到达那里,他很快就能回到地上,带着小晴躲到所有人都不可能找得到的地方去! 想着的下一秒,“哥哥”一瞬从管道口脱出,地上翻滚一圈,起身飞奔而去! 他的身上都湿透了,爆发力无比惊人,还有不到十米,穿过这最后一片区域前方就是他开垦出来的洞穴,快到了,三步,两步…! 下一刻,身后却是一道劲风袭来,在他还未做出半分反应的时候便被一股巨大冲力狠狠撞上了背脊! “哥哥” “哥哥”被怪力瞬间压翻在地,即刻感觉有什么东西跳上了他的背脊,将他狠狠压制! 砸落在地,他的脸颊掌心碎石之上摩擦而过,顿时拖出三道血痕! 吃痛惨叫,“哥哥”双拳紧握意欲翻身把身上之人甩下来,下一秒却是两只冰冷掌心牢牢扣上他的肩头,把他一下翻转过去,掐住脖子狠狠摁到了地上! 那怪力强大无比,“哥哥”顿时被掐得满脸通红! 借着微弱光亮他猛一抬头,正对上那张半掩在血污当中的惨白面具,那一抹血笑,是他从未见过的恐怖惊惧,呆愣一秒死死咬牙,他挣扎出右手奋力一挥,将那面具狠狠打落! 哐嘡一声,椭圆型的面具落地,在地上旋转数圈,缓缓停住。 却是那只死死掐在他咽喉的掌心,力道没有减上半分,眩晕当中“哥哥”感觉自己被掐住脖子,轻巧提了起来,他双腿在半空乱蹬,瞪圆的双目里瞳孔紧缩,模糊映入的,是光影明灭间,一张异常明艳的容颜。 那是个女人。 非常漂亮的女人。 下一刻她轻轻勾唇,扬手一刀从他腹部捅了进去! ------题外话------ 大家除夕快乐!今晚V群9—12点红包和抢答活动,评论区长评和盖楼活动,详见公告章,欢迎大家参加(づ ̄3 ̄)づ╭?~ — 以下,噎死男神第三季,唐冰山篇火热来袭~ 话说从前有一只唐冰山,他追自己媳妇从来不积极,追别人媳妇,倒是乐此不疲(~ ̄▽ ̄)~ 白:教授,请问您天天盯着安小浔,想过洛洛的感受么? 冰山:… 白:教授,请问您天天盯着安小浔,想过霍小城的感受么? 冰山:… 白:教授,请问您天天盯着安小浔,想过广大读者… 冰山冷然:就不能只问关于我们的问题? 白:哦,那教授,你妈第一次见你媳妇,是啥场合?( ̄▽ ̄) 冰山:… 白:那你媳妇她妈第一次知道你,又是因为什么?( ̄▽ ̄) 冰山:… 白:你看,这我还有什么好问的?( ̄▽ ̄) 冰山:… 白:呵呵( ̄▽ ̄) 冰山:… 白:呵呵呵( ̄▽ ̄) V220 还你心愿!(新年快乐!) 那一日,午夜天台上一场对决,是霍城第一次察觉NYX的异常。 当晚他生生掰断她两条腿,看似断了她所有退路,之后她却是在直升飞机忽然出现的瞬间凭借那两条断退跑了起来,当场逃脱! 这一切,诡异得像是障眼法一样。 只有霍城心里清楚,当晚他造成的伤害都是实打实的,不可能有任何侥幸发生。 而今晚,同样的场合,同样的情形,再度上演。 他断了她整条手臂,放了她一身血,这样的情况任谁都不可能再使出那样的力道将刀拔出,更不必提之后的迅猛反击,而这一切却都真实发生在了他眼前。 霍城是经历过蛊之试炼的人,心知这世上有很多手段,能够催生人体异变。 他原本考量,NYX,很可能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借由某种媒介她将身体机能激发到了最大,目的自是完成她的审判大业。 而天台那晚,在这样的机能下,她很可能还服用了短期刺激骨骼肌肉的禁药,能让人在一瞬爆发之间忽略痛感,完成绝对不可能完成的动作,比如用骨折的双腿飞奔几步,最终跳上直升机。 这样的药品违反人体学生理学,效力绝对不会长久。 一般只够配合瞬间的击杀或逃亡,且副作用必定极大。 故而这个看似说得通的解释,在遭遇今晚的一切之后,变得不再适用。 今晚,从受伤到逃脱,那女人已经撑了太久。 此刻便连移动的速度都没有减缓半分,他甚至没能追得上她。 一路追踪着管道内淡淡的血腥气,霍城前行中计算着时间,将对手放到全新的位置上进行了考量。 今晚状况,原因只可能有二。 其一,异人。 其二,异术。 无论是哪一种都极为复杂,且已经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他已经明了,下次再面对这个女人的时候,他绝不能再贪心。 把握住能把握的全部时机,在最初机会来临的时候他就该动手,干脆利落的,把人杀掉。 —— 另一面,带着天然优势一路追踪夏晴的气味而去,安浔很快通过水利管道,将人捕获! 此刻他们停留的地方,像是铲子挖出来的一个狭小空间。 空间四周用粗壮的木桩将石块顶住,墙上开了几个不知通往哪里的洞穴。 抬头,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一个脏兮兮的小灯泡,灯泡牵出一根电线,沿着土墙一路铺设,安浔微微偏头看了一眼,那电线到达前方一个堆砌杂物的角落后,消失不见。 可以说,今晚的一切,从对决到受伤,从逃脱到狩猎,所有的变故,都在安浔计划之中。 她设计了一场暴力流血事件,把重伤的自己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今晚过后,如若霍城还在怀疑她,就该打消顾虑了。 至于唐少辰,他一直苦于抓不到她的把柄,那么今晚,她便给他一个确凿证据。 加上助攻黎曼曼,顺便填饱肚子,一场狩猎她精巧算计掉所有人当真忙得很,当然折腾一晚,最后可能还有了个意料之外的收获。 想着安浔淡淡收回视线,状似没有看见土坑角落那一点猩红印记,偏头睇上了身前奋力挣扎的夏晴。 带着这一身血窟窿,她不可能轻易逃得出去。 所以最后时刻,她悉心给自己备上了一份补血大餐,眼前的,这拥有最纯净亦最扭曲心灵的,猎物! 她干脆利落捅了夏晴一刀,此刻她肚子上的血已经溢出浸透了外套,随着动作,一滴一滴落到地面上。 从眼神到姿态,从表情到动作,甚至包括血的味道,此刻这个套在妹子皮囊下的用怨毒眼神死死盯着她的人,并不是夏晴本人。 安浔没有管掉在地上的面具,她微微眯着眼,上下打量了脸色已然由红转白的夏晴,或者说“哥哥”,一番。 人格分裂她也是第一次见,有些好奇。 要说这世上,究竟需要怎样感情,才能让一个人为了另一人,做到如此? 一对兄妹,共用一具身体,两个都像是游魂。 彼此无法触碰,无法相见,甚至在一个清醒之时另一个就必须沉睡,这样的感情太艰难,不扭曲才怪。 所以才选择了杀人这样激烈的方式,来作为感情的维系么? 一个交付全身心的依赖和迷恋,一个许以毫无保留的真心和守护; 那么此刻,这在半空奋力挣扎的“哥哥”,对着她,他怀着的是怎么样的心情? 而同时,此刻面临危险龟缩在角落里的妹妹,沉睡中她让“哥哥”出来面对一切危险,又是带着,怎样的期望? 这一对世上最最亲近的双生子啊,他们的感情,是否真就情比金坚毫无隔阂呢? 就让她来,验证看看? 想着的下一秒,安浔笑起来,笑着她扬手,一把将手中太刀从夏晴肚子里拔了出来。 这一刀本就刺得不深,只在夏晴腰腹位置留下了一道血口。 这样的伤不致命,特别是对于此刻的夏晴,根本算不上什么。 她偏头,轻轻凑到了她耳边。 “小晴,小晴?你醒醒…” “我来,还你的心愿来了~” 那一句,无比轻柔,说话间安浔嘴 比轻柔,说话间安浔嘴角泛起一抹清浅的笑,看着邪肆又妖娆! 那一声,借由变声器锐化,听入耳朵里带起毛骨悚然的冷意。 “哥哥”死命瞪大眼睛瞪回去的时候,遥远的城市彼端,巍峨苍凉的深宅大院内,火炉前长发的女孩停住手上轻勾的丝线,缓缓偏过头来。 她的身前,巨大的一张显示屏上,遍布着横竖三排整整九个监控画面,几乎将那废弃工厂下方的漆黑空间完全覆盖。 前一刻,她的目光正淡淡落在屏幕左上角,那里一个年轻而严肃的男人正站在人群当中,手持地图部署着什么。 那画面静音着,灰白图像映上女孩黑沉的双眼。 她看得很认真,澄净柔和的一张脸上没有多余表情,直至另一头唯一开着声源的画面中传来那浅浅一句,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女孩偏头看去。 屏幕右下角,一张灰白画面上,身材高大浑身漆黑的怪人正背对着她,手里牢牢掐着一个惨白娇弱的小姑娘。 他将她提举到半空,如同掐着一只小鸡般轻松,那是绝对暴力的压制,而她原以为,接下来不会再有她意料之外的发展了。 “Kay,他刚刚说了什么?” 很久,火炉前传来淡淡女声,微微含糊的发音,语调漠然。 女孩身后,黑衣的高大男人静静守候。 他知道主人其实听清了那句话,并不需要他再重复。 沉默抬头,男人同样朝着大屏幕望去,肃穆的神色中,透出一丝诧异。 … 那灰白屏幕上,黑衣怪人正扬手,把之前捅进去的刀从女孩的肚子上拔出来。 他的样子很奇怪,行为更加奇怪,端详了手中女孩一会儿,他忽然松手把她丢到了地上。 夏晴跌坐在地,腹部的伤口流出鲜红的血。 她抬眼,狠狠对上安浔望来的视线,下一刻她咬牙飞快爬起来,摆出攻击姿势,缩到了墙角! 此刻的夏晴,仍就是“哥哥”。 他恨毒了眼前的安浔,她居然敢伤害小晴的身体! 今晚,他本为了守护妹妹而来,却行动失败,让小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带着屈辱又自责的心,之后他拼死补救想要将功赎罪,在差点就能成功逃脱的时候,却是被眼前这女人毁于一旦! 这一切,都是他身为哥哥的失职! 他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能这样留下,全凭小晴对他的爱和需要! 他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永远守护在小晴身边,就像她在日记中写到的那样,他们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脆弱的小晴贪玩的小晴,她绝对不能没有他。 他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他死也要带着她安全离开! 带着这样的信念,下一刻“哥哥”咬牙一瞬暴起,朝着安浔猛扑而去! 那一双嗜血墨瞳里满是狠戾,他的神情恐怖狰狞! 带着这样的气势他发动攻击,却是实力太过悬殊根本构不成半点威胁,在他一瞬暴起意欲扑过来的时候,安浔飞起一脚踹上他腹部的伤口,一脚将他整个人重重踹飞了出去! “哥哥”根本不是安浔的对手,他一下撞上身后土墙摔倒在地,腹部的伤口流出更多的血,流到了地上。 一片死寂中,安浔缓缓走了过去。 “怎么,还不肯出来么?” “你看,哥哥为了你都伤成这样了,你不…高兴么?…” 说着,安浔勾唇轻笑起来。 那背对监控的笑容明艳肆意,透过变声器传达的信息扭曲得可以,笑着她蹲下身,扬起手中锋利小太刀,比上之间尖刀捅破的位置,一点一点,将利刃再度从伤口推了进去! “哥哥”疼得倏然瞪圆了眼睛! 这样的苦苦碾磨比一瞬击杀疼痛百倍,做着这样事,安浔嘴角却一直挂着浅浅的笑,笑着她将刀锋推入半寸,再是半寸,“哥哥”疼得连话都说不清楚的时候,她微微歪了歪脑袋。 看来夏晴本人,当真是胆小得可以,做足了柔弱可怜的模样。 “只是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 想着安浔勾唇,轻轻淡淡开口,她说,你确定,要错过这一切么? “错过了,可就一辈子都不可能再看到了…” ——看到,你最最亲爱的哥哥,爱你爱到马上就能为你死掉了的,最美好瞬间! 冷冷的,一句话落,那话里扭曲冰凉的笑意如同电流一般刺痛全身,下一刻下方夏晴神色猛然一僵,在脸上血色尽数褪去的下一秒,眸中闪现片刻呆滞来。 夏晴的意识在这一刻闪回。 下一刻噗的一声,安浔手中太刀直接刺穿皮肉,深深切入了肠壁深处! 剧痛之中“哥哥”哇的一声呛出满满一口鲜血来,映红了近处俯看而下那双清幽墨瞳。 血色下,安浔嘴角笑意加大,那样一张容颜摆着这样一副表情,像是幽冥地狱爬上来的嗜血妖魔,笑着她说对了对了,你看,哥哥马上就要死了呢,为你而死! 伴着那幽冷一句,下方惊惧的恐慌的难以置信的“夏晴”终于变了,眸中一闪,凝聚一抹从未有过的光来! 所以,今晚一场狩猎,无关双人格。 从最初在大排档相遇那晚起,安浔的目标至始至终都只有 至终都只有妹妹夏晴一个,从未改变。 饶是之后发展全然脱轨,她窥探到她的双重人格,甚至完全知晓从属人格“哥哥”那样残暴又执念的个性,那还算香浓芬芳的血液却永远达不到她的要求,只因她早已有了更扭曲也更美味的灵魂,在等待她! 此刻,她杀了一个“人”。 努力,把她要的猎物引诱了出来! 此刻刺激下终于变回了主人格夏晴的姑娘,正瞪着一双微微迷茫的大眼睛望着她,她认出了安浔来。 这不就是大学城最最好看,让她最最憧憬的美人学姐么?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用着这样奇怪的姿态,说着这样古怪的话,高处那张淡淡俯看而下的容颜是那样艳丽又诡异,她在说什么,哥哥死了?…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期望他死…怎么可能为此高兴?! 只是,却是,心底那样激烈的反驳着,表情那样诡异的僵硬着,细看,却能从那双幽深漆黑的双眼中,看见点点蔓延开来的,难以抑制的兴奋同惊异! 她懂!cńcńz.ńéτ(胭脂冇毐) 这样的感情,饶是夏晴自己都埋藏心底从未正视,怪异如安浔,她却是都懂,了然于心。 夏晴,她并不是个普通的人格分裂患者。 至少最特别的一点,早在很多年前她甚至未曾了解人格分裂,也根本不知道从属人格身份的时候,她就已经有能力,潜移默化中凌驾在了从属人格之上,让他为己所用。 这样的案例非常罕见。 要知道人格分裂症患者都有避世倾向,软弱到得了神经病的人,很少再能有人拥有这样的心智同实力。 所以夏晴,她远不止面上看着那样简单。 换句话说,一个多年来驾驭着从属人格,以杀人为乐的姑娘,她的愿望,又怎么可能会是开开心心幸福快乐的跟哥哥相伴一生? 这个姑娘,根本没有心,做这样童话般美好的梦。 所以她要的,从来不是陪伴,也不是安宁。 她要的,是无条件的保护是毫无原则的付出,是可以为了她做到一切的疯狂! 换句话说,她的病源自童年最无助最黑暗的伤痛,从这伤痛中她学会的永远不可能是爱,而是,狠戾绝然! 所以她才在三年里,看似毫无意义的杀了那么多人。 她杀人,意义并不在于谁死,而是之后,谁来替她收拾残局! 三年里她援交,她犯罪,她做了许许多多原本可以不做的事,这是要同哥哥相亲相爱一辈子的妹妹做出来的事? 不,她所做的只是考验,这个自幼缺乏安全感也从不信任他人的姑娘,她只是在测试她选定的这个哥哥,是否真的可以为她,付出所有! 此后,在一次次疯狂的试验中,她心智愈发迷失,玩得越来越大手段也越来越残忍。 最后她终于对亲哥哥夏宇下手,圆满了那场自童年时代就挥之不去的噩梦! 她让夏宇以为自己得了人格分裂症,身败名裂死于大庭广众,何其反讽。 步步为营设计这一场杀戮,她是想要告诉夏宇,他自以为不如意的人生,在她面前根本连狗屁都不是,他甚至根本没有资格来得她得的病! 而这样高调杀掉一个人,期间,她同“哥哥”数次配合。 不同于以往偷偷摸摸小打小闹,这一次杀人步步为营公开高调,让她热血沸腾! 她享受了安全感,享受了被保护被宠爱,被无条件迎合的幸福感! 最终她利用一场华丽杀戮将这份扭曲感情推至**,当**落幕,夏宇死亡她全身而退,带着她的哥哥,她回归平淡,却又怎么可能,再逃得出平静岁月里的空虚寂寞? “所以今晚的刺杀,是你安排的,对不对?” 要勾引起一个人的杀心太容易,几滴眼泪几篇日记,一个“忘记”关掉的网页就可以。 更何况对方冲动简单还大男子主义,最喜欢保护妹妹了,不是么?~ “而小晴,最爱保护你的哥哥,已经死了呐…” 轻轻吐息,安浔将手中刀锋在夏晴伤口里扭转而过,用痛楚,好心强调她的杰作。 她为她杀掉了哥哥,让他为了保护她,在一场华丽的挑战中献出了最宝贵的生命,而这一切,才是扭曲的悲哀的其实根本不可能有未来的夏晴,心底最大的愿望! “所以今晚过后,你终于有了一个可以为了你连命都不要的哥哥了,是不是,超级开心的?~” 那清浅一句,落下的时候,夏晴愣了三秒,对上那张最明艳的容颜,倏地咧嘴露出了一抹巨大的笑,用力点了点头! 那是夏晴从未有过的表情,那么痴迷,那么诡异,三年诊疗数度催眠,她在最意志薄弱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笑过,跟别提袒露那样的心声! 那抹诡异的弧,一瞬充盈了整个屏幕。 她那样笑着,崇敬又激动,根本早已无声证明了一切! 屏幕下方,火炉之前,芊芊十指翻飞在花绳之中,一拉,却在中断打成了死结。 停下动作,轮椅上的女孩静静抬眼,望上身前巨大的黑白屏幕。 那里,那永远背对着她的黑衣怪人说不出的诡异,她眸光轻动,漆黑眼底带起一抹深意。 那屏幕上,夏晴兴奋着,含糊问了一句什么。 “血。” 尖利的,黑衣怪人淡淡回应。 紧接着夏晴就动了,麻利的虔诚的她一把拉开自己的衣领,把最干净纤细的颈项完全暴露在了冰冷空气中! 她笑的,像是一个最最忠心的奴仆。 臣服着,将自己全身心都奉献了上去。 望上那样的夏晴,安浔眸光浅动,彼时身后追兵已至,她浅浅勾唇,低头狠狠咬了下去! 噗嗤一声,尖牙刺破皮肤。 至香醇美味的黑暗,借由鲜血,涓涓而来! V221 我讨厌她! 鲜血的味道那一瞬间充盈口腔。 那是她不喜欢的腥味,却也带着维持她生命的甘甜,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直接喝血了,喉头温热丝滑的感觉咽下,安浔感觉全身上下都绷紧了,骨骼深处传来带着疼痛的轻微爆裂,那是机理重塑的声响。 她大口大口咽下齿间让她迷醉的香味,手心向上,不自觉扣住夏晴幼细的脖子,越掐越紧。 夏晴被吊在半空中,全身瘫软,以一种最虔诚放松的姿态,像是把自己的命都交到了安浔手中。 她因疼痛而微微战栗,因失血而迅速苍白下去,饶是被掐住脖子五官扭曲,她仍然死命拉扯着嘴角露出那抹彰显心甘情愿的笑,她彻底臣服在了她的掌控下! 这样扭曲而虔诚的血,太过美味。 安浔彻底沉迷! 她贪婪的汲取着血液里的芬芳,连同那所有迅速复原她身体机能的力量一起。 在这个世上,她就是最大的外挂,她可以不够聪明也不够强大,只要留着最后一口气有上一口血,她苟延残喘也能活下去! 正是因为如此,安浔所有的计划都伴随着肆意妄为。 今晚她伤了个彻底,还是诱导着霍城亲手捅的,一切按照计划发生的时候她或许还洋洋得意呢,从来没有想过若是有一天,当真相曝光,面对这些过往她留给霍城的,又会是怎样的难受尴尬… 对了,霍城… 他更香。 很香很香! 若是能划上一刀,让那香喷喷的血流出来,那个味道,一定会让她幸福得想死掉!~ 理智在血液的麻痹下越飘越远,感官却在黑暗的凝聚下越来越敏锐,仍旧大口灌着血,安浔没有回头,却已是真切的感觉到了背后森然又馥郁的气息。 那是霍城。 他终于来了呢~ … 霍城在片刻之前追到了这处昏暗的地下空间。 此刻站在窄小的水利管道前,他的衣服被水气浸透,发梢也微微湿润,整个人带着一股幽然冷意,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诡异画面。 难得的,那双永远沉静的墨瞳里,此刻都带起了一抹惊异。 死死凝望上的方向,那里,如同一只暗夜巨怪一样的黑衣人正背对着他,手里死死掐着一个女孩,吸着,她的血! 饶是霍城也不可能事先设想得到这样的画面,他身形未动,眸色深沉。 前方,背对着他,那大口吞咽着鲜血的黑衣怪人,他没有丝毫回头的迹象,身上的气氛却早已完全变了,变得愈发张狂肆意,那是掠食者都能察觉到的危险,他时刻准备着,发动一场攻击! 夏晴已然失血过多。 也许她即将成为在安浔手里,因为吸血而直接死亡的第一人! 她瞪圆的双眼,嘴唇已经发乌,越过安浔肩头,她用力盯上对面的霍城,下一刻,在冰冷伤口处传来一阵强烈吮吸的刹那,安浔终于控制不住力道,五指一用力,喀嚓一声,直接拧断了夏晴的喉咙! 夏晴的脖子瞬间扭曲成了诡异的弧度。 她的头耷拉下来,几乎与身体呈九十度直角,一双瞪圆的眼停留在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依旧,死死盯着霍城的方向! 他忽然调转军刀,将刀锋送到了身前。 对面,死亡刹那能量顷刻的消逝,很快将夏晴剩余的血液变成了普通的腥臭味道。 安浔仰头,大口咽下最后一口血,然后像丢弃一块轻薄的破布一样,把夏晴的尸体放到了地上。 她太激动了,深呼吸一口平复心绪,舌尖探出轻轻一勾,将嘴角的血珠缠绕进去,舔舐干净。 此刻的安浔,无论是机能还是情绪,都在失控边缘。 满脑子昏昏沉沉想着的,都是身后那清甜香味深处,一双黑沉淡漠的眼。 她是真的,好喜欢他。 喜欢到恨不得这时候就过去把人撕撕干净睡了,或者更乱来一些,干脆把人乱刀砍死吃掉! 她知道这是**,伴着体内沸腾的血液,被激发到最大。 如今她是被他彻底养叼了,有他在身边,她无论是**还是食欲统统都被他占据,眼里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 霍小城,你就是我唯一想拥有的男人呐,也是我费尽心力才忍住没动的珍馐,我是就是这样这样的喜欢你,你知道么?~ 呵呵,可惜,不能让你知道呢… 心头微微雀跃着,不知在兴奋些什么,安浔弯起嘴角,感受着身后愈发冰冷的戾气,她扬手,缓缓将面具扣了回去。 这一次,这面具,可不会这么好摘了。 下一刻,她轻笑着,缓缓转过身来。 两米多高的身材,肩头极宽,四肢极长,如同一只诡异的吊型人偶,她看着,是如此的丑陋巨硕! 那一张血笑的椭圆面具上,方才滴上的血珠,此刻沿着冰冷弧度缓缓滑落,似一滴血泪在那笑容眼角蔓延,带着说不出诡异! 她在心底,无声大笑起来。 笑着,身形一动她原地急速暴起,将手中小太刀调转方向,用力挥出,抗上了霍城手中长刀! 那一瞬的相撞力道极大,撞击中安浔狠狠发力,将霍城逼退一步,她靠近,笑着,凝望上近处他漆黑的双目。 下一秒,却是在拼杀最为激烈的时刻,安浔忽然一个错步 刻,安浔忽然一个错步松了力道,在霍城压制上来就要劈砍到她肩头的时候,安浔一个俯蹲绕过刀锋,借由惯性急速朝着堆砌杂物的墙角奔去! 她速度太快,如同一道黑色飓风在眼前急袭而过! 彼时霍城几乎全身的力气都放在刚刚那一瞬的抗击中,被虚晃一枪他即便脑袋反应过来却是重心难稳无法在第一时间调整身形,仅仅是这不到一秒的停顿,他已错过了将人截住的唯一时机! 墨瞳狠戾,紧紧盯上前方那巨大却移动异常迅猛的身躯,历经一年,四次交锋,他竟是再一次,让她从眼前逃脱! 死死咬牙,下一秒霍城抽起配枪扬手朝着安浔背影连开四枪,她身上却是连一滴血都没再滴落,如同巨大蝙蝠一样轻巧几个闪躲避开呼啸而来的子弹,安浔一猫腰,撞开前方出口处的障碍物,果然发现了一个挡板隔开的通道。 她低头一下就穿了过去,短短几秒时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身后,窄小的土坑里天花板上的灯泡前后摆动,天摇地动的视觉效果中,一道黑色残影自显示屏中一闪而过,追了出去! 一攻一撤,最终那迅猛一击只在瞬息之间,此刻监控上的土坑画面里,已是再无一人。 那天花板上那昏黄灯泡,牵引的电线绝对通往外界。 夏晴同那从属人格既然把这废墟当作栖身之所,必定是有一个可以隐匿生活的地方在这儿,如果她没猜错,一定就在那电线通往的尽头。 沉默着,短短坐在一把轮椅上,宽大屏幕上灰白的光亮照亮前方女孩细腻的眉目,让她看着愈发沉静温婉,也愈发淡漠冷清。 她猜到的一切,对方亦是猜到了。 看来,NYX,她远不是她想象当中那么简单。 当初她注意上她,只因一个罪犯审判官的称号。 随后她默默看着她绑架官员之子后对警方肆意的挑衅,看着她的德馨女高高高的天台上正式出道; 她鄙视这样无脑的高调,又微微好奇那残暴血腥的手段之后究竟隐藏着一颗怎样的心,她有了收集的兴致,将她列入到了后备名单之中。 而今晚,她一句话,竟让她陷入了此刻的未知情绪。 静静凝望上空白画面上摇曳的灯泡,女孩沉默良久。 其他监控屏上,警方还在探索唐少辰还在忙碌,女孩却是心知,今晚绝对不可能有人再抓到NYX。 那样的体能,那样的心智,她拥有的东西,也许远比她以为的,要多得多。 —— 当晚,之后的时光,夜意深沉。 火车站前的那场刺杀本就发生在临近午夜的时候,之后追杀,排查,警方调度封锁现场,一直熬到天快亮的时候,九宫格监视屏上才渐渐没有了警方忙碌的身影。 从工厂废墟出来的时候,天边已经隐隐泛起了鱼肚白,唐少辰揉了揉酸痛的眉心,在郁勇的强烈要求下上了回家的车。 拉上车门,他靠上椅背,闭目沉思很久,将昨夜发生种种细细想过,终才睁眼,拨出了一个电话。 电话片刻接起。 “喂,老余,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唐少辰微微低头,声线淡漠:“帮我调一下15级犯罪心理学系新生入学体检的血样报告,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秘密进行。” … 另一头,同样时间,市郊一座古老大宅,简朴的休息室内,壁炉里的火已经燃尽,柔亮的火星在木炭碎屑下明明灭灭,早已不够暖和。 几乎不过问主人任何决断的黑衣男人在天边隐隐泛起鱼肚白的时候,轻轻往前两步,微微俯身。 “Master,you_should_have_some_sleep。”【主人,您该去休息了。】 沉声话落,却是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前方,熄灭的炉火前,腿上加了一条薄毯,看着温暖而娴静,眉目温和的女孩依旧端正坐在轮椅上,盯着眼前的监控屏,守了一整夜。 屏幕上,其中一格的画面中,被掐断了脖子的夏晴躺在一地血污中,已经死透。 她死得很凄凉,浑身是伤,最后被拧断喉咙的时候,剧痛之中嘴角却是依旧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如今因为尸僵,永远保留在了脸上。 轮椅上的女孩,盯着那么笑容,看了整晚。 心理不正常的人,像安浔,像夏晴,大抵都是冷血而傲然的,很难对谁生出真心的顺服来。 面对这样的人,为了收服,她用了等价交换。 用一个心愿,交换一个任务,这便是长久以来这个组织成立并优良运转的模式。 身为组织的领袖,他的主人,收集着所有让她感兴趣的人,用实现愿望将他们养在身边。 其中有能干的也有没用的,任务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只是,从来没有出过今晚这样的状况。 夏晴临死前的最后一番举动,是臣服。 她将她的真心,交付给了另一个人。 屏幕之前,静默而立的男人望上夏晴脸上的僵笑,心情复杂。 那名叫NYX的怪人,他看透了夏晴真正的心意,甚至超出了主人原先看到的程度,她彻底收服了这个心理扭曲的女孩,让她心甘情愿的,为了“知己者”而亡! 这样的感觉,让人不由心生寒 不由心生寒意。 下一刻,那沉寂了许久九宫格屏幕上,竟是忽然有了一丝变化——有人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漆黑而巨大的影子,步子又缓又沉。 一步一步,慢慢的,进入到了其中一个通道尽头埋设的监控区域内。 在终于看清那影子之上一抹惨白血笑时,黑衣男人蓦地瞪圆了眼,他根本无法相信,为什么那NYX竟又回来了?! 就在他心惊的下一秒,屏幕上光影一动,那巨大黑影竟是猛然跳了起来重重落在了布设监控的角落,用那一张惨白恐怖到极致的面容,直直对上了针孔摄像头! 那一刻,那整张黑白屏幕都被那张恐怖的脸填满,便是一贯沉稳的男人都惊了一跳,心脏剧烈跳动! 下一秒屏幕中传来一整低沉冷笑,带着变声器的杂音,他冷冷开了口。 “You_are_all_gonna_die。”【你们都将死去。】 冰冷的一声诅咒,话落屏幕呲的一声瞬间漆黑,无从安放的心悸之中黑衣男人张惶低头望上轮椅上女孩的脸,看她容色依旧沉静,轻轻放置在膝上的十指间,那一团花绳,却早已纷乱如麻! 她回来了。 是啊,倘若她真如她之前猜测的那样卓越出众,她必定会发现近日那一系列案子都发生的太过凑巧,而夏晴兄妹的案子中,必定是有背后之人的介入,才能完成的那样完美。 一年时光,小小一座临江城案件频发,其中她们各有功劳。 而如今背后的她已然被发觉,她们如今,算是互相盯上了。 一夜守候,终于等来了要等的人,轮椅上的女孩低头,慢条斯理将指尖缠绕的细绳一点一点解了下来。 直至那最后一缕离开细嫩的皮肉,她轻轻一挥将拧成乱麻的线团拂到地上,开启轮椅按钮,缓缓从上头碾压而过。 “NYX,是个女人。” 她淡淡开了口。 清浅一句,身后下意识跟上的高大男人步子一顿,惊讶得微微张大了嘴。 女孩没有解释的义务。 “Find_her。”【找到她。】 她淡淡下令:“Then,Kill_her。”【然后,杀了她。】 前方,端坐在轮椅上,容色清秀的女孩眉目依旧澄净,给出这样的指令,她微微含糊的声调里没有半点起伏。 那原本是主人意欲收集的对象。 只是今晚过后,她显然触犯了主人太多的禁忌。 比如,她是个女人; 比如,她可能同样年轻; 比如,她也许拥有着可以同主人相媲美的智慧; 比如,她还有着一双,可跑可跳的腿… 身后,清晨第一缕晨曦从窗外透入,在走廊留下一道温暖光影。 “我讨厌她。” 冷冷的,含糊的女声在前方响起。 晨曦间,黑衣的高大男人恭敬俯身。 “Aye,My_master。” 遵命,我的主人。 V222 收网! 那一夜的纷乱,此后,似乎都随着清晨第一缕阳光的暖意,点点理清,然后慢慢掩埋了下去。 夏晴死了。 从大学城杀猫案,再到那玄乎其玄的诅咒案,包括最后的夏宇跳楼案,似乎都在这一晚迎刃而解。 没有人会在公开场合再谈论上一句夏晴的死因,只要人死了,能有个交代解除了危机,所有人就都觉得尘埃落定。 这是谁都会有的心态,大家都讨厌麻烦又叫人不安心的事。 在真相和太平之间其实根本没有天平,因为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会选择一刻安宁。 … 那一日,天边夕阳西下,408寝室里气氛安详。 苏洛在几天前出院了,今天刚刚住回寝室,这时正趴在床上听歌。 要说今天苏洛从家里过来那阵仗,可谓是相当夸张。 义信的人来了好几个,苏家另外三口人也到齐了,挤了满满一寝室。 安浔带着黎曼曼迎接,刚一出门对上苏夫人上下审视的目光,两秒之后反应过来,微微勾唇笑了。 之后的时间里安浔表现得一直很大方得体,嘴角浅浅的笑意始终没下去,送迎接待也出奇的耐心。 当然做所有这些事的时候,她都刻意把黎曼曼挡在了后面。 一来二去,聪明的苏夫人自然看出来,对方早已明了她的来意,这是做足了样子给她“审”呢! 看到这里,苏夫人心里堵了堵愈发不痛快了,她一直不喜欢心思太多的姑娘,当然有她自己做榜样,她很明白这样的女人才吃得定男人,一旦抓牢了,抠都抠不下来! 要说这老苏一家,也的确是有些背时。 两个女儿条件都不差,家长又满是婚配意愿,却偏偏是两头都鸡飞蛋打,被人截了胡去。 那日在医院被霍城和裴钊同时噎过之后苏夫人心里就一直揣着个疙瘩,今天终于忍不住找过来,显然来送女儿是假,来见见这两位传说中的“闺蜜”才是真! 结果当面交锋了才知道,呵,这两个丫头别看年纪不大,论起心智,说不定绑自家两个女儿在一道,也及不上她们半个脚趾头! 那叫黎曼曼的圆脸姑娘就不说了,看着是个单纯没心机的,可谁知道是不是装出来博好感的表像? 这样的女人倒是不难对付,麻烦就麻烦在那晚在医院,裴钊表现出的态度上。 苏夫人心细,早就隐隐察觉了,那天裴钊提起人姑娘十有**是故意的,这小子从小心眼就多,这是还没等苏家人开口呢,就连消带打把他们的小心思全掐在萌芽中的意思? 带着这口气,今天过来看见另一个,苏夫人只能感叹,也不知霍城是什么眼光,那叫安浔丫头整个就是个妖精,长相就不说了,说话做事满满透出来的都是表面上的温婉和煦背地里的心比海深! 再是瞅瞅自家的大姑娘,要她不要跟来偏要来,来了之后就只会板着个脸,一被安浔暗中刺激就受不住说出些冷嘲热讽火气冲冲的话,义信的人还在呢,她非要这样丢人现眼然后再去霍城那里添上几道不痛快不可? 简直是无法想象她的智商都用去哪里了! 苏夫人坐了没一会儿,被气得噎了好几次,简直无语问苍天! 就她家两女儿这段位还谈什么嫁人?! 结果原本怀着打探敌情的心思来,苏夫人坐了没半小时就气鼓鼓的要走,苏洛懒得伺候自然送人送得开心,苏怡自找了一肚子不痛快,死死瞪着安浔看了好几眼,最终没好意思在妹妹面前发作,快步跟着一同离开了。 送走苏家人后,寝室气氛轻松下来。 估计全程只盯梢苏怡,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也被盯梢了的也就傻乎乎的曼曼了,苏家人走后她松了口气,去阳台哼次哼次洗衣服。 安浔忙了一会儿也累,开了新闻边看边吃饭,新闻里播报的又是最近火极一时的夏家兄妹案,苏洛不感兴趣,爬上床听起歌来。 苏洛身上的伤口已经基本痊愈,脑袋上的比较严重,但是她嫌弃纱布包着影响她帅气的形象,刚刚送走苏家人就大喇喇的抠掉了。 这时候刚刚吃完饭,她边听着歌,边合着节奏抠着额头伤口结的痂。 就是知道她这么不省心,之前苏会长离开的时候,还好好把人托付了给了安浔。 结果人一走她就开始乱来,安浔管了两次管不住,彻底无视了。 就着新闻,安浔大口塞着饭。 最近的新闻很有意思,她几乎每天都挑着看一些。 那夏家兄妹的案子,最后以侦破告终。 郁勇佟健这些人之后是否有受到处罚没有人知道,总之之后很久没有破获过大案的临安警界,将这案子大肆宣扬了一番。 专家访谈,案件分析,包括网络上帖子的跟进,清一色的正面报道,集中突显了警方破案的高大尖深。 这出披着胜利外衣内里却依旧是警界耻辱的荣归号角,看着是那样滑稽,却生生演绎出了一股子终于扬眉吐气了的轻松感,丝毫看不出违和来。 坐在寝室书桌前,安浔就着当日新闻吃着晚饭,望上电脑屏幕的时候,神色如一淡然。 其实这样的阿Q精神已经不多了,值得敬佩。 而这样的套路,安浔也并非第一次见到。 当年曾 到。 当年曾经轰动整个临江城的双胞胎奸杀案,最终就是以同样的套路,如烟火般绽放了一夕华彩,然后在突然冒出个嫌疑人认罪之后,偃旗息鼓,彻底落幕。 安浔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年,她坐在安家冰冷又阴暗的宽大卧室内,忍受着因长时间未曾进食而导致的全身虚脱感,无力间,看到在电视上经受公开庭审的那瘦弱男孩。 那一年,当玄乎其玄又猎奇八卦的案子终于有了一个肯承担责任的人,先一刻还在沸沸扬扬舆论同群众关注,下一刻便如同潮水般褪去了… 没有人留意那还未成年的男孩为什么会接受公开的庭审,让普通民众都看得到审判过程。 也没有人质疑他这样一个身材瘦弱甚至一看就胆小怕事的人,是如何能徒手掐死了两名少女,并进行了深山埋尸体的。 甚至那场庭审上嫌疑人的表现磕磕巴巴好几次都出现了前言不搭后语的情况,之后却是有心之人左右媒体进行了一系列跟进,将舆论走向彻底引导了过去。 如今,其实临江大多记得当年案子的普通民众,根本就以为案子早已告破了。 也就熟知当年前应后果的警职人员才知道,那来自平民家庭的男孩只是个替罪羊,案件根本没有破,却是一旦查下去,会踢到谁也不能惹的铁板而已… 只因如此,当年的案子彻底蒙尘,再也无法立案侦查。 当然这同普罗大众并没有太大关系,就像今次的夏晴到底是谁杀的,并无所谓一样。 只要类似的双胞胎奸杀案没在发生,或者就算发生了却没有落在自己头上,那么只要有一个塞子能塞得住悠悠之口,给大家一个愿意接受的交代便够。 至于那塞子是什么,过后,再也无人会过多关心。 这便是如今上位者操纵的游戏法则。 这便是下方陪玩的民众被玩弄鼓掌的心理。 却是如今,她从法则的牺牲品,变成了法则的弄弦人。 从架空恒通挪用资产,到绑架虐待杀人放火,她触犯法律挑战权威,做尽了所谓伤天害理之事。 然后她同样引导舆论掌控人心,将能掩埋的部分全部隐藏,将藏不掉的东西包装一下,堂而皇之放到了太阳光下。 你看,这一套她借用而已,却已然用得炉火纯青,如今在网络上,甚至有了“NYX大人拥护团”这样的组织。 所以之后的日子,只要制度一日不变,只要人心依旧可笑,这个套路,就能一直玩下去。 复仇,狩猎,一切的一切,都将不是问题。 想着,安浔咽下最后一口饭,满足的喝了口水。 她桌上的手机已经亮了有些时候了,最近她忙碌其他人也都没闲着,之前布设下去的几条暗线似乎都已到了可动的时候,人已经来催了。 安浔拿起手机翻了翻,点开其中一条短信,回复两个字—— 收网。 —— 同一时刻,最近狩猎加上恋爱玩得太嗨,很久没有被安浔关心过的安家,整个格局正悄然发生着变化。 安淮回国已经一个多月了,回国之后他进入恒通制药工作,先从与自身专业相关的财务部分入手,对公司账务进行了彻底审查。 这些事其实原本都有专门的会计事务所做,只是人家出具报告只需要资金流向的合理解释即可,对着安淮,却是有太多的合理解释,并不那么能够说出口。 傍晚时分,又跟着加班了的董秘林跃从安淮办公室出来,带着一脸不悦。 他刚刚又被安淮叫去梳理账目了,上周安淮审查公司管理费用察觉了异样,要求财务部提供上月所有费用原始凭证进行比对。 这件事很快就捅到了林跃这里,被他压下后,安淮彻底盯上了他。 走出办公室,林跃心里堵着口闷气。 刚刚安淮那态度,分明已经把他当成挪用公款的人在怀疑了! 想着林跃回到办公室,愤愤坐到椅子上,心头冷笑。 他挪用公款? 呵,安淮那小子这么义正言辞,他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他老子每年在外头养着那些女人开销那么大,这些钱都是从公司账目上走,就是那多出来的管理费用! 正想着,门口传来三声轻叩,林跃皱眉一抬头,只见一抹窈窕身影手持一本文件站在门外,不是安建邦身边如今最得宠的三儿程雪又是谁? 她敲过门,拧开把手笑盈盈就走了进来。 V223 DNA报告! 林跃跟在安建邦身边工作多年,对于他的私生活,恐怕除了专门调查过的安浔,他是最熟悉的一个。 他见过太多安建邦外头的女人。 程雪这样的很典型,在人前一副温柔可人的模样,对着安建邦肯定更加是只谈情不谈钱,却是只有林跃这种负责灰色地带的才知道,这丫头就是只长着小白兔外表的大野狼,花钱是一口一口含着血肉往下撕的狠! 程雪笑盈盈的走进来,她是来送签字文件的,林跃一抬头,却只注意到了她那一身崭新的巴宝莉小洋装。 林跃的黑了脸,要不是她这只吸血虫,管理费用那儿哪可能出这么大纰漏被安淮给看出来! 林跃不爽的推开桌上文件:“程雪,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上个月你买什么了,居然从卡上刷了几十万出去?” 一句出口,程雪脸上的笑容淡了淡,随即又绽放了出来。 “林秘书您这是什么话,我花钱也不是花的您的钱呀。”程雪柔柔开口,半年多时间的小三做下来,她已经完全没了最初那见人就腼腆的羞涩模样。 “而且当初推我上去的可是林秘书您,我们不是同伙么,怎么这时候您又来苛责我来了。” 程雪淡笑说完,再一次将文件推回去,她是董事长包养的三儿这件事如今在恒通已是公开的秘密,程雪也没有半点造作,承认得落落大方。 “怎么了,太子爷来查账了?” 程雪笑眯眯的问,偏头的时候耳朵上的香奈儿耳钉闪烁微光,她是秘书办的,对公司最近的发展了若指掌。 “那就把证据交出去好了,新君上位总是要三把火的,难道林秘书您还准备做炮灰了不成?~” 程雪露骨的比喻让林跃非常不爽,却是那一句交出证据,隐隐提点了他。 这段时间安建邦身体不好,已经很久没有到公司来。 安淮进了恒通,虽然现在负责的东西还不多,但是迟早是要一步步巩固地位掌管实权的。 朝代更替来得太突然,谁都没有做好准备,谁都抱着审视的态度远远观望,林跃当然是其中一个。 以他现在的地位,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要随着旧主一道退位,能得到安淮重用,成为辅佐新君的“开国元勋”,才是他的目标。 但是如今他显然离这个目标越来越远,不得不加把劲了。 再次抬头望上对面巧笑嫣然的程雪,林跃眸中有了深意,看了两眼,他低头抽出笔来,把文件签好了。 林跃是聪明人,忠诚度也不够,凡事都很能为自己谋算。 如水眸光在林跃身上流转而过,化作嘴角一抹意味深长,陈雪知道自己无需再多说什么,拿起文件施施然走了。 程雪走后,林跃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支票夹。 过几天就是月底,又到了一月一度发放“生活费”的时候了。 林跃低头看了一眼,抽出里头程雪的那张压下,拿着一整个本子和以往的留底起身走了出去。 安淮不是要他给出解释么,那他现在就去好好跟他解释解释。 一直生活在保温室里被保护得太好的大少爷啊,也到了该长大的时候了! —— 之后的几日,阳光明媚。 流火的七月,天气越来越热,日子越过越安宁起来。 苏洛的回归给小团体带来了更多乐趣,今年黎曼曼留下参加实训,安浔和苏洛也很少回家,放假之后几个小姐妹依旧如同平时一样住在学校里,看看书玩一玩,吃吃好吃的讨论讨论案子,过得很舒心。 这一天又是周六,最近没有新案,实训生不用时时出勤,按例只需要在每周六去警局待一天,完成一些琐事。 清晨三个小姐妹都起了个大早,黎曼曼同安浔各自前往警局,苏洛则是出院之后第一次去找大冰山报道。 一清早苏洛情绪就有些莫名嗨,连懒觉都没睡,安浔瞥她一眼,眸光隐隐意味深长。 这样的好天气,适宜出游。 当三个小姐妹从寝室出发各自前往目的地的时候,整座城市都在温暖的晨曦中苏醒过来,开始了安然又休闲的一天。 市中心绿地广场,一大清早人头攒动。 现在的人都讲究养生同生活质量,清早绿地里人们跑步的跑步做操的做操,出来遛狗的人也不少,热热闹闹其乐融融。 和谐的人群中,一抹身影在草地间小跑,时不时爆发几声不太和谐的斥责。 “嗨皮,嗨皮你慢一点,不要跑…不要跑!” 那最后一声俨然已经是怒吼,伴随着沉沉喘息,听见声音走在前方的小姑娘回头,一眼看见一个烫着卷发的中年阿姨气喘吁吁,正被一只毛色油光发亮个头硕大无比显然撒了欢的大金毛拖着,一路横冲直撞杀了过来… 溜着小贵宾的姑娘赶忙一把抱了自家狗狗就闪去了路边,才免去了爱犬被“大疯狗”荼毒的危险。 话说这只名叫Happy的金毛她认识,狗主人是住在附近的大帅哥,这几天似乎人不在,天天都是这阿姨来遛,天天都被虐得很惨… 姑娘抱着自家狗狗心有余悸的看着一路歪着脑袋咧着嘴巴的金毛抽风跑远,心里为阿姨默了把哀,身后另一个狗主人见状走上来搭了一句。 “这狗狗一看啊就没教好,活泼过头 啊就没教好,活泼过头了,这没个体力根本降不住的节奏啊!” “可不是么…” 怀抱小狗的姑娘接话,话落前方死命被狗遛着的阿姨被石头绊了一下,差点摔个五体投地… … 大半个小时之后,临近九点的时候,狗疯子Happy终于从清晨的兴奋中缓和了下来,放缓步子到了中心公园水池边,梳理起漂亮的毛发来。 牵着狗绳的阿姨喘着气,跑得脸都红了,哼次哼次过来一屁股坐到路边花坛上,恨眉恨眼的瞪了Happy一眼。 对于Happy从小到大裴钊的确没有严管,所以养成了如今这个热情奔放的个性。 平时好玩是好玩,但是遇到最近这样交由他人照顾的情况,就会变成一场灾难… 这阿姨姓刘,是裴钊家的钟点工,以往每周七天都会到裴钊家打扫卫生,和Happy也算老熟人。 于是这次裴钊突然出差,提出让她负责每天早上遛个狗工资再加一千的时候,刘阿姨答应得很爽快,压根没有想到她将为了一千块钱卖了老命… 主人家的狗当然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刘阿姨看都不想再看一眼Happy那张蠢萌的脸,别过头去的时候,看见身边不远处的位子上坐了一个抱着孩子的老太太,刘阿姨来了精神。 “诶老姐儿啊,这是您孙女哇?诶呦小姑娘长得真可爱诶,多大了?” 刘阿姨热情搭话,脚边蹲着的Happy抬头望去一眼,他对小娃娃没兴趣,低头继续认真梳理起来。 这个年纪的老太太都爱秀孙子辈,对面被叫住的老太太笑眯眯应了声:“对啊,可不就是我家小孙女么,九个多月啦!” “哎呀才九个月就这么长啦,长大一定是个小美女嘞!话说我女儿上个月也给我生了个外孙,可乖可乖了!” 刘阿姨刚刚做外婆,也正在唯恐天下不知的阶段,说着翻出手机就要给人家秀照片,两个老太太一拍即合很快就做到了一起,刘阿姨逗逗小朋友说点孩子经,不知不觉就把手里的绳子放了。 Happy跑累了,梳理毛发梳理了好久,它个性跳脱又贪玩,却不是任意妄为的,狗绳脱手了它一开始也没乱跑,乖乖蹲在刘阿姨身边等了一会儿,当然,直到前方一个漂亮的姑娘牵了一只雪白的萨摩耶远远跑了过来。 Happy一下站了起来! 他最喜欢年轻漂亮的大姐姐了,何况还是年轻漂亮的大姐姐牵了一条好可爱的小母狗它要过去玩! Happy吐着舌头兴奋回头望了刘阿姨一眼,征求她的同意。 结果刘阿姨聊得正嗨根本没有注意到。 Happy是行动派,当即抖了抖一身金毛,拖着狗绳撒开狗腿一溜烟就朝着那头冲了过去! 刘阿姨在身边老太太的惊叫声中回头的时候,Happy那阳光下金灿灿的身躯已是一个虎跃跳过了公园半米多高的栅栏。 好死不死那姑娘和萨摩耶在街对面,它这是要横穿马路的节奏啊! 刘阿姨吓得爆发一声尖叫,那声嗨皮音都叫破了,忙起身火急火燎冲出去,可她哪里追得上Happy的四条腿! 完了完了,如果Happy丢了她回去怎么跟裴先生交代那是一定要被炒鱿鱼的啊! 而且,而且Happy会不会很贵? 万一到时候裴先生要她赔一只狗给他该怎么办,她是不是把这两年做钟点工的钱全赔进去都不够啊! 刘阿姨脑子里乱哄哄一阵乱想的时候,前方纷乱的街头传来几声尖叫。 下一刻唧呀一声,好大一声汽车急刹的声音响起,刘阿姨大脑一片空白,眼看着Happy那身标志性的她绝对不会认错的金毛,一晃消失在了一辆乳白色轿车的前轮下! “嗨皮呀——!” 凄厉一声惨叫,划破了清晨宁静天空。 —— 另一头,远离都市喧嚣,坐落于市郊的武陵区警局,今日一日都太太平平,甚至隐隐显得有些冷清。 夏晴的案子告破,成为了近日整个临江警界一年多来唯一一个可以对外公开宣布结案的重大案件。 当然不同于公关部对外宣传时的喜逐颜开,真正参与办案的人员可没有一个高兴的起来。 那日当特警队破解了迷宫一般的地下管道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只找到了夏晴血流如注的尸体。 NYX显然已经逃走,追击他的蒙面男人也已经来过,因为随后鉴定科的同事在墙上发现了弹坑。 作为最后一批赶到的人,他们连人影都没看到,再一次被动成为了证据收集者。 现场调查,天天只有现场调查,所有人死气成成的把能找到的证据一样一样全都带回去,却没有几个人觉得这些证据会带来什么意料之外的进展… 这样的心态很要命,他们已经从根本上被动摇了积极办案的心态。 此后回到警局,郁勇与佟健因为“将功补过”免去了处罚,各自回警局继续工作。 当然夏家兄妹这个案子因为已经宣布结案,不能再公开调查下去。 武陵警局重案组,这几日里因为这一件事变得很压抑,便是七月炎炎的夏日,似乎也扫不掉组里沉闷的气氛。 大家交谈很少,各自做着手头工作,一天时间很快过去 间很快过去,傍晚骄阳依旧似火,已经到了要下班的时候。 唐少辰在这样的时候,结束一天事宜驱车到了武陵警局。 上到三楼,到了刑侦队办公区,他步子轻缓,一步步自走廊而过,直至经过一间房门敞开的办公室,他停下脚步,朝里望去。 四周一片静谧,那房间里有一个姑娘。 她的长发松松在身后束成一个低马尾,身穿浅绿色的制服,正侧身站在会议室的窗台前,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水壶。 这一身装扮,让唐少辰忆起了一年前的九月,心理学系新生初初入学时的模样。 那时的她们穿着不一样的制服,不强制剪发,各个年轻稚嫩,娇弱而吵闹。 当时他只当她们是一群与军校格格不入的小姑娘根本不想好好教她们,当然,当时的他也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她—— 安浔。 而此刻,镜片之后,一双冰凉凤目淡淡凝望上前方那眉目沉静的姑娘,唐少辰静默良久,握紧了指尖。 他的手上,拿着刚刚去法医部取回的,DNA比对报告。 NYX, 对她。 V224 背后的人,是谁? 一个小时前。 临近傍晚的时候,武陵警局二楼的检验室里已经没有其他人。 老余观察了很久,确定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之后,他调出之前偷偷准备好的两管试剂,开始进行最后的比对。 这两管试剂里,其中一个来自此次案子里带回的血液样本,他已经对其中的基因链进行了提取分离,用大写字母A来标识。 而另一管试剂,则是来自临江公安大犯罪心理学系某学生入学体检时的血液样本,同样做了提取分离,用大写字母B来标识。 老余并不知道B试管里的是谁的血。 三天前唐少辰过来找他,取得了所有心理学系新生的血液样本。 最后是他单独去取了其中一个样本出来,加注在了没有任何标识的试管里,看来这就是他所谓的保密进行的意思,便是连他都不能知道真相是什么。 这样的忙老余却还是帮了。 他是唐家多年的朋友了,当年受过老唐教授夫妇很大恩情,而且唐少辰要他做的事绝对不可能是犯法,他一定是为了暗中调查什么案子。 想到这里老余甚至微微有些激动,将基因链拆分之后,添加入不同内标进行分段,安静又快速的操作下来,很快得出了比对结论。 他大致整理了一份文件,然后收拾好实验设备,准备离开。 最近虽然案子结了,但是鉴定科却依旧非常忙碌。 那日从地底仓库提上来的很多物证都需要检验,使得老余只敢在同事都走了之后的现在偷偷偷摸摸完成各项程序。 如今结论得出了,他松了口气从实验室出来,刚刚提包要走,忽然科室大门被推开。 进来的人是方耀文,老余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两人面对面碰上,根本无从躲避,方耀文一眼看见老余手里的文件。 “DNA比对的结果出来了?我看看。” 方耀文说的DNA比对并不是老余做的这个,而是夏晴脖子上咬伤沾到的唾液,同现场收集的血液之间的比对。 只是所有比对结果都是用一个蓝封皮的文件夹装着,也难怪方耀文会误会,他说着已是伸手要把文件拿过去。 老余惊出一身冷汗来,偏偏方耀文的级别在那里他根本不能拒绝。 解释不了不给文件的原因,同时极度害怕自己私用实验器材的事情被发现,老余脑袋里一团乱麻还没理清一点点,方耀文已是扬手把他手里的文件抽了出去。 老余来不及阻止,方耀文一下就把文件翻开,看了一眼,微微顿住了。 老余一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两个血样的比对,一看就能看出问题来,方耀文本就是内行,那一眼,他已经不可能再糊弄过去了… 方耀文在几秒后抬头望去一眼,片刻沉默,他淡淡开口,问出的问题各个一针见血。 “这份对比报告是谁让你做的?” 老余无法再隐瞒:“是唐少辰…教授…” 方耀文微微有些吃惊:“他?他为什么要让你做这个比对?” 老余摇头:“不知道,说让我秘密进行…” 这件事一定和案子有关。 方耀文思量两秒:“比对双方什么身份?” 老余无奈了,顿了顿看方耀文一副不罢休的样子,最终还是一五一十招了出来: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一个是山洞带回来的血样,还有一个,是唐教授带的心理学系学生,但是不知道是谁…” 就是因为他有技术却对案子的事情什么都不了解,所以唐少辰才找得他啊!… “唐教授要调查的人肯定和案子有关,我知道这是违规,但是我确定我绝对没有违法,我请求不要处分我!…” 老余说着激动起来,张了张嘴还想在给自己辩解一番,下一刻对面的方耀文却是神色淡淡把文件夹阖上,递了回去。 对上老余诧异的目光,方耀文态度平静。 “既然是唐教授要你查的东西,其实你要查也没什么问题,但是以后这种事必须先跟我申请。” 方耀文居然表现得异常淡定:“那快给他送去吧。” 一句说完,老余对上方耀文淡定的脸,呆愣片刻才发觉自己似乎是得了特赦,方耀文显然是想当作什么都没看见给他放水。 “哦,好,好的…” 老余连忙应了,拿过文件连声道谢,抹了抹汗小跑了出去。 … 于是在一个小时之后的现在,这份报告,已经送到了唐少辰手里。 此刻他拿着文件,站在武陵警局静谧的走廊里,目光所及的地方,穿着浅绿色制服的姑娘正柔柔静静的站在窗台边,给台面上的几盆植物浇水。 彼时夕阳西下,宽敞明亮的玻璃窗外,是一片艳红色的天。 天边的云彩层层叠叠如同鱼鳞一般排列,被夕阳染出绚丽的色彩。 在这样一幅浓墨重彩的画面里,那一抹浅绿,浅淡的犹如指尖一阵最轻软的风,柔柔拂过心田,那漂亮的姑娘就侧身站在那片光晕中,黑发泛着淡淡的浅金,五官轮廓都沉浸在一片金光氤氲里,看着,美好得如同一幅画卷,叫人流连,微微凝息。 安浔的美,可张扬,可内敛,可以是欲念下最妖冶肆意的魅惑,也可以是心间上 魅惑,也可以是心间上最澄净婉约的浸透,她太多变,太特别。 便是此刻,看久了,让唐少辰都微微动摇,只因她染上了夕阳余晖的那双眼,是那样的眉目似画清澈透亮,望进去,甚至似能看出最绵长的温和沉静,叫人莫名心生安宁。 这一刻,就像之前所有的怀疑,都成了无谓的错觉… 唐少辰微微握紧了指尖。 他置于身后的手心里,一张化验报告轻轻皱起,那报告上,比对的结果,是完全不相符。 也就是说NYX同安浔,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看到报告结果的那一刻,唐少辰沉默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微微松了口气,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他随即开车来的武陵警局,目的就是为了见安浔一面,他从来都是相信直觉却也必定谨慎求证的个性,他想要亲眼见她一次,重新,判断一次。 于是在现在,他见到的,就是这般娴静美好的安浔。 比他心里固有的那个形象,似乎普通了太多。 她认真念着书,谈着恋爱,参加实训,做做杂务,在浇花的时候,甚至轻轻哼唱着一首意义不明的小调,同所有这个年纪的姑娘,似乎并没有太多的不同。 沉默良久之后,这一刻唐少辰心底泛起的感受有些复杂,也终有了些释然。 一向自傲又严谨的大教授终于开始不确定,是否从最初起就是他被记忆封住了思绪,太过执念以至于草木皆兵,把一个仅仅只是很聪明又很爱表现的姑娘,一步一步对比成了记忆中那个冷血怪异到极致的女人。 这样动摇的时候,那关于安浔就是NYX的预判,都显得有些微微可笑起来… 那飞檐走壁体能异常,杀人如麻的怪物NYX啊,如果在加上安浔的智慧同天赋,那居然是他想象不到也不愿去想的发展! 好在如今不是,好在一切都是秘密进行,想到这里唐少辰在心底轻叹口气,再将安浔看了一眼,沉默转身,刚刚走出两步,忽然那安静得落针可闻的走廊里,幽幽扬起了一阵曲调。 那仍是安浔在唱歌。 她忽然换了一首,清冷平淡的调子。 第一句的时候,唐少辰大脑倏地一瞬空白。 直至第二句轻绕而来,他停下步子,忽然瞪大了眼,那一贯平静得毫无波澜的黑瞳里都带起了翻天覆地的情绪来,他难以置信猛然回头,死死盯上了刚刚走过的门口! 那歌声悠扬,不绝入耳。 那歌声诡异,如同一道冰冷彻骨的符咒,深深,刻入身心! 怎么可能?! 那是一首,《笼目歌》! 笼子缝,笼子缝, 笼子中的鸟儿, 无时无刻都想跑出来。 安浔声调浅浅,一字一句,清吟出来。 她唱的日语,发音不见得字字准确,那古怪幽冷的调子却是随着轻柔吐息,一点一点充盈整个空间! 那一刻明明眼前那绚烂的夕阳还在,那澄净的金光还在,她,亦是还在! 那样的眉目似画眸光如水,那样的沉静温婉明明该是叫人心生安宁,却是当眼前的画面再度入眼,先前的感觉早已不在,恍然中望上那抹现场身影,那一刻唐少辰死死咬牙,双眸刺得生疼! 冰冷的歌声,将一切平静撕碎! 如今眼前那一副画面,甚至像是寸寸虚假! 她嘴角的笑意,她眸中的光亮,她那怡然自得的模样,难道,都是讽刺? 是呐,那就是讽刺啊,不仅是讽刺,还是挑衅是张扬,是她最爱的姿态对上了她最想要他对着她时流露出的表情,我们最聪明最能干的大教授啊,小心脏端好了,可别,跳出来了啊~ 下一刻指尖轻提,望上花洒下晶莹水滴,安浔嘴角的笑意加大,终是带起了浅浅一抹明艳肆意! 给出一个线索,断下三分念想; 在对方意欲昂首前行的时候她砸下一块石头彻底打击自信心,这是她做的事。 抛出一个刺激,炸出十分“惊喜”; 在对方正要偃旗息鼓的时候她丢出一个炸弹叫人直接懵逼,这也是她做的事~ 勾着对方玩,扯着对方玩,在她没玩够的时候就是断手断脚牵上细线变成人偶都得陪着她玩下去,这是安浔的游戏法则。 呐,亲爱的大教授,这首诡异的歌,这首配乐在虐待严昊涵的视频里给你提供了线索勾引你参加了游戏却害得你一路输到现在的歌,听着,又是什么感受?~ 安浔终于缓缓偏过头来。 那一刻阳光水泻般散落在她肩头,她心底情绪明媚的如同二月春风,脸上的笑容,艳丽冰冷,叫人窒息。 浅笑着,她放下水壶,一步步朝唐少辰走了过去。 在这警界最神圣的地方,她身侧的墙上挂着国徽,她浅绿制服上绣着肩章,她脸上浅淡笑容只有他懂,她整个人,也许就是对神圣最大的亵渎,而她,似乎以此为荣! 走近的时候,安浔嘴角微扬,轻轻,哼出那后三句。 就在那黎明前的夜晚, 白鹤与乌龟滑倒了, 背后的那个人是谁? ——背后的那个人,是谁! 她笑起来:“教授您怎么来了?来…找人的?” 说着她走出了阳光,走到了暗处,那一刻的气氛像携着万年冰霜,在炎夏的三伏天里,让人感到犹自心底彻骨的寒! 唐少辰死死攥紧了掌心,指节都微微发白。 那样的神情叫人多么满足,安浔笑容愈发明艳,一双漆黑的眸子原来不光是在阳光里才漂亮,幽冷的暗处,它们愈发流光溢彩,生冷冰凉。 她轻轻吐息。 “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希望教授,能找到您要找的人呐~” 话落,她错开一步,绕过唐少辰,缓缓离去。 她和某个人,很像么? 因为相像,所以被盯上,担心她是恶魔,担心她兴风作浪,当心她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么? 啧,这真叫人不开心呢~ 明明她就不像。 明明,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新一轮游戏这就开场了呢。 教授,您准备好了吗?~ V225 照顾Happy! 身为一个资深的法医学专家,方耀文曾经在一干仰慕他的弟子面前,被安浔毫不留情的奚落过。 她说他多管闲事,好好的法医不做非要去掺合刑侦办案的事,而且画虎不成反类犬,做的事叫多此一举,总之对他诸多不屑。 这是方耀文第一次遭遇这样的评价。 这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这样丢脸。 当然安浔的评价实则中肯,方耀文的确喜欢掺合案子,时不时还非要在心里分析一二,之前在实验室老余不正常的反应已经让他起了疑心,他装出不在意压下这件事,就是为了进一步查证。 于是这一日,当方耀文算好时间踏着夕阳余晖来到三楼走廊,远远看见前方会议室门外站着的唐少辰,饶是之前他已经有了一些推测,当他一眼看见唐少辰的表情,一贯沉稳的步子仍是微微顿住。 方耀文跟唐少辰并不算熟。 因为案子两人接触过几次,点头之交而已。 只是他当然熟知名人大教授,甚至听身边很多人聊起过他参与办案的事迹。 人们总爱推崇天才,特别是像这种隔行如隔山的。 在他那小小实验室里,他是助手心目中最优秀法医学专家,但唐少辰的身份却永远更为玄乎,那是用着最聪明的脑瓜识人断案的大天才,被大家深深崇拜,传说得神乎其神。 却是此刻,那天才教授正呆呆站在前方不远处的大门前,整张脸,因极度复杂的情绪而微微僵硬着… 那是方耀文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 说实话,他想都没有想过唐少辰会拥有那样的眼神。 那漆黑凤目中,有一瞬的呆愣彷徨,随即而来的是极度的惊异,那诸多古怪情绪交织在一起,从那双死死凝望的墨瞳中透出,直至那抹幽暗深处爆发出惊怒的烈火,那一瞬间无比激烈的情绪自唐少辰周身满溢而出,让方耀文皱起眉来。 他在看着的人…到底是谁? 就在方耀文这么想着的下一秒,那门内光影轻动,幽幽飘出一个人来。 那张清丽明媚的容颜入眼,方耀文彻底愣住。 这样的展开太过匪夷所思他一时接受无能,眸光自安浔温润的小脸上流转而过,下一刻脑中灵光一闪方耀文忽然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紧缩! 当然前方两人谁也无暇注意到他。 傻傻的站在三楼走廊,方耀文眼睁睁看着安浔勾唇笑起来,笑着她缓缓一步走近唐少辰,仰头说了一句话。 距离太远,那一句方耀文没听见。 却是那瞬间气氛的转变,那样诡异,无需再用言语补充。 高傲的安浔,明艳的安浔,那是她最肆意妄为的姿态,那是她最艳丽冰冷的神情,那容颜那笑容深深刻入眼帘,便是连方耀文都觉出了下方隐隐的波涛汹涌,她这样嚣张的样子,哪里是对着导师该有的表情? 一句话落,安浔与唐少辰擦肩而过,转过身来。 不期然间四目相对,看见不远处的方耀文安浔有些惊讶,她随即偏了偏脑袋,也不知是否意味深长的弯了弯嘴角。 总之她很快就走到了他面前,一路步子轻浅。 经过的时候安浔甚至没有费神多做一步停留,她像是对待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般走过,看都没有再朝方耀文的方向看去一眼。 那一日,夕阳西下,天边火烧一样的云朵铺成开来,似开遍了天际的锦绣繁花,却是无一人有心观赏。 死寂般的气氛中,走廊上两对微凉的墨瞳同时偏转,紧紧凝望的方向,少女纤长娉婷的身影已是走远。 让唐少辰一瞬露出了那样表情的人,竟是安浔… 就在这之前他秘密吩咐老余比对两份血液样本,其中那份身份不明的公安大学生的血样,难道…是安浔的? 方耀文为了自己大胆的假设而心若擂鼓,却是思绪抽风了一般完全停不下来! 唐少辰一贯的作风,安浔诡异的态度,所有不正常的发展在他脑海里急速旋转! 所以,唐少辰是怀疑,安浔同那面具怪人NYX,是同一个人? 不不,那份DNA检验报告他看过了,结论是并不相符。 方耀文心中否定,怀着复杂心情他思索几秒,快步走到走廊窗边,低头看见下方安浔走出警局大院,顺着她离开的方向,方耀文看见了前方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越野车。 那车门随即打开,走下一个人来。 方耀文一眼认出,那竟是霍城! 他看着他绕过车身迎人上车,两人的互动淡淡亲昵,很早之前他就怀疑过两人的关系,今日亲眼所见算是把猜测坐实,安浔,她当真是同霍城在一起。 于此同时,她是唐少辰的学生,是郁勇的弟子,是直接参与了武陵区警局各大案件侦破的实训生,如若她真有问题,影响将难以估计! 清冷眸光目送着那辆黑车驶离街角,方耀文神色微微古怪。 黑白通吃,游走其间,她明明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人际关系却是如此复杂。 这样的女孩,就像在她身上发生任何事,都实属正常。 想着,静默良久,方耀文垂眼,淡淡掩去,眸中一抹幽光绵长。 —— 善于狩猎的猎人,都有一个耐心的好脾气。 抛出诱饵,蛰伏暗处,悠然自得的 蛰伏暗处,悠然自得的等着鱼儿自动上钩,才是捕食的最高境界。 于是在抛出诱饵之后的时日里,安浔沉寂下来,没有再做一件多余的事。 大冰山会怎么想她不管,她只负责把一切拨开云雾现月明的任务都丢过去,搅得越乱让他越头疼,她自是越开心。 至于此后安浔不得不承认,她一直以来都挺享受这样被追踪着的刺激感,之后的每一天,都过得心情畅快~ … 那一日,不知不觉又是一个周六如期而至,八月来临,暑假已经过半。 今天黎曼曼依旧照例前往和江警局报道。 自从上次诱饵事件之后她和佟健就有些不对付,当然其中更多的是佟健对她刻意的回避,在她复职之后佟健就一直躲着她,躲不过了,索性把她调去了档案馆,眼不见心不烦。 对于这样的安排黎曼曼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没有申述什么,在档案馆扎下根来。 之后的时间她一直在档案馆做事,结果今天一去才被告档案馆的负责人昨晚突发急性肠胃炎住院了,今天不开馆… 黎曼曼在警局绕了一圈哪里都没有她可做的事,索性请示了早退,离开了警局。 和江区警署坐落在市郊最大的公共绿地——河江公园旁。 这里距离学校还有近一个小时的车程,黎曼曼每次都是来去匆匆,今天终于有时间,她跑去公园逛了一下。 早上的公园里人不多,巨大的草坪一片碧色,一眼望去,叫人心旷神怡。 黎曼曼深呼吸几口,微微张了张双臂,沿着草坪中央的石板路走了几步,身心都觉得好轻松。 她抬头望上天边白云的时候,想起裴钊来。 他去美国已经两周了,起初还每天给她发一两条微信,最近三天却都没再联系她,昨天她发过去的信息也石沉大海,他连回信的时间都没有了。 裴钊实在太忙。 而且即便是短短几句黎曼曼还是感觉得出来,他心情并不算好。 生意上的事她不懂,只知道这么久都谈不下的合同一定很重要,而裴钊压力一定很大。 这样的时候她却除了发些注意身体要按时吃饭的话过去,再也帮不上什么忙… 黎曼曼低头叹了口气。 心底那塞得满满的情绪,给她的感觉却是空空荡荡,就像没走一步踩下去都是棉花,手脚动动,都像是无处安放。 这样的感觉太特别,她知道这叫思念。 正想着,手机忽然唱起来。 黎曼曼接起电话。 “喂,曼曼,我是丹丹啊,你之前是说你暑假不回老家的对不对?我求你帮我一个忙,行不行不?” 手机那头传来软软的女生,打电话来的是黎曼曼在动物援助会认识的姑娘,这个暑假她又开始每周去援助会帮忙了。 “哦好,你先说说是什么事?”黎曼曼一贯的好说话。 “哈哈曼曼,我就知道你最好啦!” 丹丹在电话那头笑起来,“曼曼你知道么,裴少,就是原来跟我们在一个援助会的那个,他家的金毛出车祸了!然后我大姨是他家保姆,要负责照顾狗狗又弄不来,结果把狗狗托给我照顾了…” 丹丹软糯糯的声线从手机那头传来,黎曼曼正走出一片树荫,听见那一句,直接僵在了原地。 **辣的骄阳下,黎曼曼呆愣两秒。 “你说裴钊家Happy出车祸了?!严不严重伤到哪里了,到底是怎么出事的,怎么都没人跟我说…” “诶呀这不是重点——”丹丹云淡风轻打断。 黎曼曼都急死了:“这怎么不是重点,Happy它…” “诶呀它没事,就是擦伤了一点点,伤在狗腿子上,然后带了个头套,就是那种圆圆的喇叭一样的那种你知道不,唉总之就是没什么事哎呀你还听我说正事不?” 丹丹噼里啪啦打断,还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倒像是黎曼曼要求她帮忙一样… 黎曼曼顿了顿,心情稍微平复下些:“好,那你说。” “唔…” 丹丹回归正题,声音立马又娇软下来,“就是曼曼啊,我想问你有木有空,替我去照顾照顾?” 丹丹语气转为讨好试探:“曼曼我跟你说,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我暑假还有一份兼职要做的,这是我大姨强加给我的任务,我没时间去…” “而且你看,你不是喜欢狗狗么,和裴少也算认识对吧,你去照顾肯定比我照顾好啊,其实不会很久,就是裴少出差期间代管一小下…” “我去!” 黎曼曼忽然开口打断,微微激动。 “诶你确定?其实工作量也有些大哦,每天早上定时报道,晚上才能走哦?”丹丹小心补充。 “嗯没事,我去,让我去吧。” 黎曼曼根本不在意这些,激动得声音都隐隐拔高。 “太好啦曼曼我就知道你最好啦,那我马上把地址发给你,开学请你吃饭哈,mua!” 丹丹不再迟疑一下把约定敲定,深怕黎曼曼反悔立马挂了电话。 那头,看着自家女朋友喜笑颜开的翻出翻出通讯录给对方发地址,一旁的男生皱了皱眉。 “你去照顾狗狗不是有钱拿的么,那钱…你也打算给人家?” “嗯?”丹丹编辑着微信,扬了扬眉,“不给,当然不给。” 男生沉默了。 丹丹发掉微信,抬头嘟了嘟嘴:“你还想让我给人钱呀,你不看看我的手都被那狗狗抓成什么样了,这里都肿啦,医药费都不够的好嘛!” 她娇娇的把白嫩手臂递到男朋友眼前,赌气哼一声:“反正我不说她也不知道有钱拿,不知道还不是一口答应了。那个妹子是个老好人,是她主动提出要帮忙的,人家最爱助人为乐了,谈钱多伤感情~” 对面,当男生瞅着自家娇气的女朋友无语叹气的时候,另一边,绿色小气泡已经乘着清风飞跃万里,从黎小曼曼的手机冒出头来。 她还站在那片骄阳下。 其实丹丹说得对,她的确不在意这份工作有没有钱又难不难做的。 低头,捧着小手机,黎曼曼像捧着一颗扑通扑通小心脏般诚挚而紧张。 她要去照顾Happy了。 要去,裴钊家里了… 怎么办好兴奋! V226 么么哒! 黎曼曼是个小女生,讲求意外的惊喜,即将去照顾Happy的事她对裴钊只字未提。 那天一路回去的路上黎曼曼的小算盘打得哗啦啦响,盘算的无非是到时候裴钊一回国Happy的伤也养好了,她和Happy说不定还能一起迎接他,到时候一定很高兴!~ 想了一路黎曼曼回到寝室,迫不及待把计划分享给好闺蜜,那晚寝室里热热闹闹,黎曼曼说她的,另外两只边弄自己的事边听。 安浔在和霍城视频。 这是霍城第一次跟人视频。 摄像头前安浔端端坐着,一袭白裙,笑得如同高山上凌然盛放的雪莲花,高贵纯净,无从采撷。 霍城有些不自在:“…听的见么?” “唔。”安浔轻应一声,笑笑把长发拨至一侧肩头。 她的眼睛在屏幕上看着愈发黑沉透亮,一汪深潭一样,叫人移不开目光。 霍城眸光微微直愣的时候,安浔歪了歪脑袋作端详状,随即弯起嘴角来。 “原来视频里看起来不太一样呢,怎么感觉比本人要还好看了?嗯,我果然好有眼光。” 她言语淡淡,却是大喇喇这样直白就把话说了出来,调侃一句,谁都听到了,安浔一贯脸皮厚,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霍城愣了,愣过微不可查的抿了抿唇。 屏幕上,简简单单的背景衬着他周身一贯的黑白二色,其实真的很好看。 那细腻的眉目似墨勾了,其上微凉的气息如蝉翼轻覆。 动静之间,屏幕上如同水拓画般浅浅勾勒的线条丝丝入扣,墨染浮生,那一抹黛色自心底蔓延,直至汇成清亮一汪深潭间,淬了微光的暖意。 这头安浔眸色如水,肆无忌惮的流连,直至霍城终于垂眸避开视线。 两人相处,话不多,却最是暧昧,静默中安浔勾唇,淡望对面那张总是清冷的容颜上一贯沉静的神情,然后再细看,从那一瞬下垂又扬起的清隽眉眼间,看出一丝青涩的窘迫来。 一时安浔笑得更开心了,她就是只皮超厚的小恶魔。 霍城知道她在寝室,之前他甚至一直都听到背景里黎曼曼说话的声音,却是这时那头什么动静都没有了,唯有安浔一人坐在一片寂静里,盯着他,笑得艳如春阳。 她在等他回应。 其实和安浔相处不容易,她太会撩拨人,一颦一笑都牵扯着他全身的细胞跟着动荡,像是心跳一直是微快,神经永远都紧绷。 望上那张明媚笑颜,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她才会最高兴,霍城很努力了一把。 “是很不一样…” “安安,你看着…也很漂亮…” 安浔眼底亮晶晶的期冀还在,霍城顿了顿:“…我也,好有眼光。” 那一句,表述力堪称寡淡,勉力说来磕磕巴巴。 惯常清冷的声线,从麦克风里挤牙膏一样飘出来,比平日更为低沉,甚至带着些些哑意。 安静得没有半点声响的寝室里,旁边坐着的两小只本就屏着气等着呢,一句听到耳朵里,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脸红尴尬了。 靠,好羞涩! 尼玛男神的告白原来是这样的,要不要辣么青涩美好纯情得一逼?! 身后苏洛捂胸做癫狂状,尼玛这还是我哥么!太恐怖,大写的一个惊,简直是狂虐单身狗之一万点暴击,一万点! 另一头,黎曼曼配合度好高,夸张的抱着头,眼底掩不住崇敬;简直太猖狂,我家女神就是霸道,这种话都逼得我家禁欲大男神说出来了,Good_job! 无声中,寝室两只浑身是戏。 对面霍城俨然已到极限,微微抿唇盯着安浔,直至从她眼底看出一抹晶亮的笑意来。 他言语匮乏,表达能力更差,而她,是真的很漂亮… 漂亮到叫人看一眼都微微屏息,笑一下,就让人愿意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交出去。 两人确定关系以来他什么不是由着她迁就她连原则都一破再破,却犹觉得不够。 看着那抹笑容,他总在一种状态,上天入地,每时每刻,不知自己还能再做什么说什么,才能一而再,再而三,把人紧紧拥住,看守一切,深深的,深深的,从声音到笑容,从肌理到骨骼,纤末微毫,连血带肉,深深刻入生命里! 那一刻,那双漆黑的墨瞳直勾勾凝望而来,里头的情绪都带起了微微怪异。 霍城偶尔会这样,收不住感情的时候,甚至有些吓人。 那样的眸光中,安浔却笑得一如既往恬静自然,那样的神色让霍城放松,让他从激动渐渐到平复,看着她,满心安宁。 寝室的两小只什么都没看见,只当两人秀恩爱,在一旁又羞涩又激动演得带劲。 画面上安浔轻轻笑起来,笑着她说,我当然漂亮,我一直都很漂亮~ “嗯。”霍城轻应,心底柔软,随着那抹浅笑弯起嘴角来。 他笑,她会更开心。 “所以你运气好好。”安浔眉梢轻扬。 “嗯。” “再也没有比你更幸福的人了。” “嗯。” “简直就是上辈子积的德啊。” “…” “嗯。” “所以为了庆祝,来个Goodbye_Kiss?” “…” “…” 嗯?! 霍城默了,嘴角笑意都僵了僵,露出了一副这怎么现实的表情。 这样的时候安浔却从来刷他三观,她神色很自然扬手就比到了唇边,三指,根根莹白如玉,轻抵唇瓣她微微仰头,清幽眸光一个流传,木啊,飞吻完成~ 放下手的时候,安浔笑意悠长。 霍城彻底僵住了,他又开始无奈了,眉心轻皱。 每次她乱来的时候他就这样看她,如果这时候两人在一起,他绝对还会伸手过来捏她的脸! 想着安浔终于咯咯笑出声来,清越又明媚,那笑声中黎曼曼同苏洛都愣住,各种心若擂鼓的时候,霍城尴尬偏了偏头。 “…好像有电话,我要去接一下…” 他连撒谎都很蹩脚,好嘛,山顶洞人第一次体验视频他就要这样遁了啊,要不要这么纯情~ 安浔眸光闪啊闪,像是勾引又像是挑衅。 霍城太尴尬,这样的笑容显然让他丢人又闹心。 “我一会儿给你打电话…” 他甚至似乎微微瞪她一眼,安浔笑得直掩唇。 “一会儿电话里再…说…” 一句轻诺,怎么听都像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安浔不再闹了,笑眯眯应下,伸手点了关闭。 屏幕跳掉,室内一片寂静,苏洛和黎曼曼都跟着出了一背的汗,说实话她们在一起也那么久了,还从没见安浔笑得这样开心过… 果然玩老公,就是爽… 这撩汉技术简直MAX,逆天,太逆天! 安浔回头的时候,两小只都有些呆。 安浔心情太好,她起来在晃悠两步,到了苏洛跟前。 “找什么在,从刚才起就翻箱倒柜的。” 苏洛回过神来:“哦,就是我前两天买的漫客呗,准备上床看的结果怎么找都找不到…” 苏洛伸手在乱糟糟的桌上翻了翻,安浔一顿。 “那本书不是借给曼曼了么?” 黎曼曼也想起来了:“对啊对啊,不是昨天晚上我找你拿的么,你说已经看完了我就借了,等下在我床上哈我去拿给你~” 黎曼曼说着起身往床上爬,苏洛回头,神色一瞬迷茫。 “啊是吗,对对我想起来了,唉最近事情太多都乱了哈哈…没事曼曼我不急,你看吧,我是看完了,就是随便重温一下…” 苏洛随即笑起来,言语中却是一抹尴尬稍纵即逝。 安浔偏头看她一眼。 “洛洛头还疼么?” 她冷不丁插进一句,苏洛回头。 “不疼,早就不疼了…怎么了?”她摇头,答得很随意,一副是真没事了的样子。 望上那苏洛清秀干净的笑脸,看她举手投足间浑然的洒脱,其实苏洛眉眼生得很好,特别耐看。 安浔弯起嘴角来:“没事,就是问问你,看你最近生龙活虎的,看来是没事了。” 笑着,她伸手理了理苏洛的刘海。 安浔不常这样,苏洛惊得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微微激荡起来。 啧啧,怪不得黎小曼曼老是追着安浔女神女神那样发花痴,还别说安浔真的很勾人,随便一个动作就弄得她小鹿乱撞的呵呵,他城哥果然好福气!~ 想着,近距离接触女神的苏小洛走神了,心里暗搓搓的想,一会儿她哥打电话来找安小浔,两人背地里肯定什么都要做了。 什么我爱你啊,什么么么哒呀~ 嗷嗷! 木啊!~ —— 当晚,当408寝室三只沉浸在春情荡漾中不可自拔的时候,同一时刻临江老城区,一抹微微单薄的身影正背着沉重书包穿过乱糟糟的弄堂,低着头一路往前。 那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穿着临江第五中学宽大的运动装校服,扎着马尾辫。 最朴实的打扮,却是掩不住女孩越来越俏丽的容颜,她很快引起了在自家门口乘凉的女人的注意。 “小溪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放学呀?” 女人笑着招呼,这里是老城区居民多,街坊邻里大多都彼此认识,名叫小溪的女孩抬头望去一眼,神色微微淡漠。 “嗯,刚刚下课。” 说着她已经越过女人在的位置朝前走去,女人顿了顿想到什么,回头冲着她的背影高声嚷起来:“下课,不对啊中考不是已经结束了么?” 前方女孩却是没有再回应,反而微微加快了步子,很快没入到了深巷的夜色中。 身后女人狐疑望去一眼,正八卦着,家门里绕出一个男人来。 “刚刚是小溪啊?” 男人接下一句,转头朝着女孩离开的方向望去。 天太热,他穿着背心短裤,手里摇着蒲扇,看去的眸光有些微微怪异。 小溪这孩子,今年也有十五了吧,最近个子抽条了眉眼也长开了,长得越来越像她那漂亮的妈妈了~ 想着,男人脑海里就浮现出了那个容颜娇媚的妇人来。 杨柳,多么勾人的名字啊,据说以前还是个舞小姐,怪不得每天穿得那么朴素还是那么勾人,那胸那腰,还有那大长腿,完全不像快四十的女人,这睡起来也不知道滋味… “看看看,你看什么在?!想什么下流事情呢表情猥琐得要死!” 男人刚刚想到这里就被一声断喝打断, 断喝打断,他惊得一低头,对上自家老婆柳眉倒竖的脸,猛咳几声慌忙解释:“不是,我这不是在看小溪么…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孩子都那么大了咳咳…” 呵,坐在矮凳上的女人已经发福,一双小眼挤在横肉里,朝自家猥琐的男人翻了个白眼。 孩子,她可不觉得那丫头是什么孩子,才几年功夫,小小年纪已经长出那么副狐媚样了,再长大点还得了? 绝对和她那狐狸精妈妈一副德行,做小三,拆散别人家庭! “呵,我看呐,她八成是落榜了,没考上高中!这就叫什么,有其母必有其女——” 女人拖长的尾音在深巷里穿梭,市井之地家长里短,生活不甚如意的人,便更爱这样的捧高踩低,名叫杨柳单亲妈妈自称是个寡妇,带着女儿两年前搬来这里,一直是被非议的所在。 名叫小溪的姑娘走进了一栋筒子楼,八月初了,好好的一个暑假她无福消受,中考失利,没有考上理想高中的她毅然决定复读。 晚上九点多她才结束补习班课程回了家,上到四楼打开家门,小小的一居室收拾得还算简单温馨,她换好拖鞋把书包丢在沙发,绕了一圈,听见卧室传来说话声。 “不是,你这样我们母女怎么…” “我知道,我知道你忙,我一直都没来打扰,只是我们母女…” 房间里传来女人压低嗓音的说话声,小溪没听清楚,她一把拧开房门。 房间里一个中年妇人正坐在床边打电话,听见响动手忙脚乱一下把电话扣了。 那慌乱的样子很奇怪:“怎么了?”小溪皱了皱眉。 “没,没什么…是,是打错了…” 打电话的正是小溪的母亲杨柳,回头那一刻神色都微微慌乱。 她穿着酒店制服,应该一会儿要去值夜班,一张白净的脸上因为岁月操劳有些显老,那五官眉眼却生得不错,细看,年轻的时候该是个有些风韵的美人儿。 “溪溪回来了啊,累了吧,厨房煨着汤呢,快去吃点东西吧。” 杨柳忙起身哄了女儿出去,趁她转身的时候,把手里捏紧的银行卡塞到了口袋里。 “一会儿你要去上班?那再去问问工资的事。” 小溪去了厨房拿了个碗:“补习班第二期的费用必须交了,明天就是截止,老师说就差我一个人了。” 小溪乘着汤,淡淡开口,她背对着妈妈,没有注意到她提起钱的时候,身后妈妈一瞬更加苍白了的脸色。 “补习班…要多少?” “六千五。” 杨柳咬了咬牙,不自觉捏紧口袋里的银行卡,这个月不知道为什么钱没到账,她根本拿不出学费来! 小溪转过身来。 “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出门,先去一趟银行吧。” V227 暖如温阳的姑娘 当晚,小溪和妈妈吃过晚饭之后一同离开家,去了小区附近的银行。 他们住的地段不算好,晚上并不安全,杨柳劝了好几句说她自己去取钱就行了,却是拗不过女儿,最后母女两一道出了门。 杨柳晚上在一家酒店做保洁,做打扫房间更换洗漱用品等等的工作,薪资微薄。 除此之外她白天还会兼职做一到两份零工,有时候是钟点工,有时候是超市营业员,却是每个工作都做不长久。 究其原因,可能是长相。 杨柳今年三十五,性格很普通,和她那张脸,似乎完全不符。 如果非要归个类,杨柳母女,应该都是属于艳丽型的女人。 又是一个女人媚不媚,并不是单单指气质,还会是长相。 比如那微微上扬的眼角,稍稍厚实的红唇,偏高的个头加上玲珑有致的身段,使得她们与一般人相比,显得更加引人注目。 小溪母女似乎便是这样,天生五官里含着一股子媚态,这样的长相并不好,惹男人惦记,遭女人记恨。 杨柳进去银行的时候,小溪一个人在外头等。 她是个不太爱说话的姑娘,总是习惯低着头,还有些微微驼背,站在路边翻看着手机。 她刚刚收到一条短信,不认识的号码,开头第一句话就骂她是个不要脸的婊子。 小溪想也没想就把短信删除,之后再也没有看过手机。 她把双手捅进兜兜里,抬头的时候,看见整条入夜后繁华敞亮的商业街,那对面商场一楼的化妆品专柜装饰得像个亮晶晶的城堡,门口人来人往。 小溪低下头去,身边公交车站两个男生注意到了她。 那两个男生比她还小些,正是对两性懵懵懂懂的时候。 其中一个男生已经偷窥了很久,忍不住捅了捅身边好友:“诶诶,你看那边那个女生好漂亮!” 小男生压低着声音道,刚刚变声的嗓子公鸭一样粗糙,小溪听见了,她没动。 另一个小男生回头,看见几步开外的银行门口,站着一个高挑的美人。 十五岁的小溪已经有一米六五的个头,皮肤白皙,容颜姣好,漂亮的一张脸上,一双眸子最为出彩,很纯的黑色,眼尾稍稍上挑,一对平行大外双勾勒妩媚的弧度,让她看着比同龄人要更成熟娇艳一些,学校里追她的男生一直很多。 这时她还穿着白天那身运动装校服,使得整个人看着即明艳又带着些清纯,很是惹眼。 其实除了那两个小男生四周还有不少男人在偷瞄过来,只是其他人已经过了心里想什么就说出来的年纪。 两个小男生以为小溪听不见,两人悉悉索索又议论了一会儿,让她小溪不耐烦得深深皱起眉。 她一直觉得男人都是恶心的生物,从小时候缠着她妈妈不放的恶心的大叔,到之后腆着脸围绕在她身边添麻烦的苍蝇们; 她低头的时候,听见其中一个小男生兴奋的压低声音说那个女生的胸也好大,她心里一阵厌恶,将脊梁压得更低,这时杨柳推开玻璃门走了出来。 她的脸色还是很不好,像是一直营养不良,朝女儿的方向望去一眼,眸光里闪过一抹愧疚。 小溪转过身来:“…工资还是没到?” 她心情很不好:“怎么回事,你还在之前那个酒店做事么?是故意拖欠的还是怎么样?” 小溪语气有些焦急,看见杨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忽然想到什么:“你不会又做老好人把钱借给别人了吧?!” “没,没有!…” 杨柳忙摆摆手,安抚的牵过女儿的手,然而她想不到其他办法来:“钱应该就这几天发了,我今天上班再去问问…学费能不能让老师通融一下,能晚几天的话…” “不行,都说了明天必须交,否则我明天就不用去了!” 小溪被两个小男生议论得很生气,一看钱也没,心情更糟糕,她一把把手抽出来,焦躁的往回走。 “你们不是正规的大酒店么,怎么会拖欠工资?你知不知道我们补习班负责收钱的老师多极品,她今天来通知我都是当着全班面说的,说就我一个人没交钱了,当时我别提多尴尬!…” 小溪边说边往前走,她声音不大,却带着满满压抑的委屈,叫身后一路跟着的杨柳听得鼻头发酸。 年纪小小的她的女儿,瘦弱的肩头倔强的个性,她只是个认真读书想要考个理想高中的好孩子,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她们母女,连这样的愿望都不能让她们好好实现… 那只是六千五啊,区区只有六千五,其实对那个人而言,那又算得了什么?! 杨柳眼眶都红了,她也很着急,紧紧捏着口袋里的银行卡,她其实并非无路可走,而这条路,便也像是她如今能走的,唯一一条路了! “溪溪,溪溪你听妈妈说,妈妈现在必须去上班了,但是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明天,我明天一定给你送到学校去!” 杨柳赶上几步拉住女儿,把她掰过来,郑重开口。 小溪本正又急又气不知如何是好,听见这一句,再看见妈妈红着眼露出这样的表情,顿了顿。 “…妈,你不会要去借高利贷吧,这样的事可千万不能做啊…” 她喃喃开口,下一刻却是杨柳伤心又难过的一把把孩子 心又难过的一把把孩子搂进了怀里。 小溪微微诧异。 杨柳抬头努力抑制着泪水。 她的孩子,她的宝贝女儿,那么懂事那么乖,到底差在哪里了?! 比起那人的孩子,又差在哪里了… 怪只怪她当年太傻,真的相信爱情不能用金钱衡量,什么都不争什么都不抢,如今白白害了小溪,跟着她,吃了那么多年苦… —— 隔日,天青,昨夜临江下了一场华丽丽的雷雨,雨后半夜停了,给清早的街道镀上了一层淡淡晶莹,便连空气都像是被洗刷了一番,呼吸起来清新澄净。 黎曼曼在那一日起了个大早,换上一身耐抓耐磨的衣服,啃下维持一天好体力的早饭,再在包包里装上万一形势不对拿来勾引Happy的狗罐头,妥妥做好了出门准备。 安浔最近很空闲,基本都跟霍城黏在一起,光明正大拉着他不务正业。 今天两人又要去约会,安浔早起洗了澡吹了头发,换上一身美美的长裙子,上课都没有这么积极认真过。 黎曼曼看着也跟着高兴,安浔的个性肯为了一个人做到这样不容易,看来跟洛洛哥哥的感情也是越来越稳定了呢~ 安浔晚出发,送了黎曼曼出门,看着她全副武装的样子只想笑,也不知道姓裴的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这辈子能捡到黎曼曼这个宝,肯形象都不要的跑去他家,为他连狗都照顾到。 两个小姐妹相互感叹了一下,相继出门,唯余苏洛一个人在寝室里蒙头睡大觉。 其实按照她贴在电脑显示器上的便签纸,她今天是要去大冰山那里整理资料的。 只是她连写过便签纸的事都忘记了,那纸上写着的提醒,自然早就忘到了爪哇国去… … 另一边,黎曼曼在早上十点过依约到了市中心一处商业住宅区。 这个小区她从来没来过,却知道小区在的位置,这里是临江三年前开发的一处商业休闲生活区,拆迁了一批老城区,就建在市中心最发达的地方,里头有好几个高档居民区,一个比一个贵。 前段时间新开的楼盘广告上是怎么说的,这里百步就是名品街,千步就是商贸区,四周绿地公园健身中心大型超市各种配套设施应有尽有,换句话说就是寸土寸金,每一平米的卖价能描上五个零。 黎曼曼怀着崇敬土豪的心情刷了刘阿姨的附属卡,进了这名叫枫林棋苑的小区,直奔B号楼。 走进单元前她给刘阿姨打了一个电话,她帮她开了锁,说话的声调很是急躁,背景里还有狗狗欢脱的吠叫。 黎曼曼微微紧张又雀跃的小心情又回来了,走进电梯按下8楼的时候她还在想,这是裴钊经常按的按钮呢,我们按了一样的按钮呢,这种心声要是被谁听了去,肯定以为她是个小变态跟踪狂~ 总之这样的曼曼终于到了802门前,微微激动的按响了门铃。 门铃响了半声门忽的就开了,曼曼脸上带着微笑还来不及打招呼呢,一个巨大的黑影猛得从门里扑了出来,一把就把她扑倒在了门前地板砖上! “嗷——!” Happy欣喜的狂叫! 不用看,它光闻一闻就知道,下面绝对是个又年轻又漂亮的大姐姐它好兴奋好兴奋啊! 兴奋激动的Happy完全没把持住,脑袋一热伸出又长又厚的大舌头,照着黎曼曼啥都没看清的小脸,哗啦一下,从下巴直接舔到了额头… 一脸温热中黎曼曼呆了。 高处传来炸雷一般的惊呼:“嗨皮你作死啊,快!点!起!来!” … 十分钟之后,黎曼曼被刘阿姨领进屋,在客房卫生间里洗了把脸。 Happy被她用狗绳拴在了卫生间的门把手上,不悦的转着圈圈,刘阿姨把守在门边,一边斥责Happy一边打量着黎曼曼,很朴素的一个小姑娘,个子还很小,带不带得好狗啊? “你,一会儿你就负责守着狗,我要去打扫卫生了,你把门关上,狗绳不要取下来,你们就待在这个房间里,我打扫好外面再过来打扫这里。” 刘阿姨观察片刻,冷冰冰的下了指令。 不是她不友好,而是这几天照顾Happy她实在太闹心,受了伤的Happy不能出门变得很烦躁,从前几天开始动不动就对着她又抓又咬,昨天把她最喜欢的一条裤子都咬破了,简直没把她气死! 刘阿姨话落,黎曼曼诧异转过身来。 她刚刚洗好脸,擦干之后一脸清爽,Happy高兴得又爆发一连串嚎叫。 “叫什么叫,再叫不给你吃中饭,不许叫!” 刘阿姨又怒了,生着气威胁,黎曼曼观察两眼就看出来了,刘阿姨其实是有些怕Happy的,又凶又不敢靠近它; 而Happy小狗精显然是看出来了,故意跟刘阿姨作对,这熊孩子哇~ 黎曼曼笑了:“不用的阿姨,Happy可以放下来,一会儿跟我就熟了,我到时候带着它在这个房间里玩,保证不打搅您,您忙您的就好。” 放下来?那怎么行! 刘阿姨坚决的摆摆手:“这个狗有多皮你不知道,绝对不能放下来的,不然一会儿它把房间里弄得乱七八糟谁收拾啊?小姑娘我跟你说,你不要小看它,这狗哦,坏得 狗哦,坏得要死!” 刘阿姨边说话边拿手隔空戳戳戳,就像戳着Happy的大脑袋。 Happy一抬头看见了,又开始乱吠,一人一狗互不相让的时候黎曼曼无奈笑笑,跑了过去。 “其实这狗狗啊,据说是很能听得懂人说话的,比如你叫它名字它知道,你凶它它也知道,所以会跟着叫板的。” 黎曼曼说着靠近Happy,蹲下身来,人蹲下是友好的表示,Happy立马就不叫了,却还是很沸腾的在原地狂打转。 黎曼曼笑着伸手在Happy背上摸了一把,结果Happy一扭头,张嘴就咬了过来! 刘阿姨吓得大呼小心的时候黎曼曼去没躲,眼睁睁看着Happy一口咬了上来,那尖牙利嘴看着好恐怖,结果到头来它却只是含着她的手指象征性咬了咬就松了开,换了舌头,舔了舔她的手心。 当然这么聪明的狗狗,如果你对它好宠着它,它自然也分分钟就跟你好得跟什么一样了,裴钊的狗狗一定像他,又怎么会真咬人~ 黎曼曼笑眯眯的揉了揉Happy的脑袋:“Happy——” 她拖长的尾音叫得很喜庆,Happy欢畅得摇起大尾巴来~ —— 那一日,刘阿姨狐疑甩下一句要是弄乱了房间你负责收拾啊,就自顾自忙碌去了。 后来黎曼曼把Happy从门把手上解下来,连狗绳都给它下了,一人一狗达成平等共处,在房间里玩了一上午。 下午的时候刘阿姨走了,考察一天算是对黎曼曼满意,把家门钥匙也留给她了一份,也就是说以后每天,直到晚上兽医来过给Happy检查好再抱它去睡觉之前,所有的时间都是她自由安排,她可以一整天都待在他家里了。 黎曼曼在刘阿姨走后才出客房参观了一下,裴钊家很大,三室一厅的房子,从客房穿过客厅到主卧,足足有大半个篮球场那么大,黎曼曼在家里转了圈,收拾收拾了抱枕,把水池上一点点小水渍擦掉,再也无处磨蹭之后,她犹犹豫豫来到了主卧门前。 Happy已经跟她玩得很好了,今天一路都跟在她屁股后面晃,这时候蹲在她脚边,抬头用着无比纯洁的目光望着她。 “我就是进去看看,什么坏事都不做。” 黎曼曼严肃解释。 “汪——!”Happy兴奋的叫。 在Happy的鼓动下,黎曼曼深呼吸一口,拧动了门把手。 主卧的大门一下就被风吹开了,原来刘阿姨打扫后忘记关窗,穿堂风一瞬刮过,带起室内幽然清香的味道。 这是黎曼曼第一次进单身男人的房间,她有些紧张。 室内的颜色是深灰色调,看着很清凉,空气中淡淡浮动的像是古龙水的味道。 黎曼曼眸光迅速扫过屋内的橱柜大床沙发和简单的摆设,和这个家其他所有房间一样,裴钊的装饰物里没有照片,无论是他的,还是同家人的合影。 在Happy冲进房间准备跳上沙发的时候,黎曼曼过去把窗户关了上。 彼时天边夕阳西下,这里视线很好,站在窗边看出去,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如同圆盘一样的夕阳,正缓缓没入到海平面之下。 黎曼曼站在床边静默一刻,觉得那抹橙金色好漂亮,也很适合这个家。 明天她买一束大波斯菊过来吧。 放在客厅里,一定会很漂亮。 V228 安溪! 整整走了两个多星期的裴钊,还在美帝中部广袤的大农场区奋战。 从他一开始去美国,三日之后没能直接拿下项目开始,就已然陷入了一场持续苦战。 裴氏主营的是食品加工业,从最开始开设饭店,到自营作坊加工厂,再到如今开始涉足原料产业,裴氏一路壮大,意欲鲸吞的,是将来国内会很热门的有机食品市场,成为一隅霸主。 在这个设想下,这次与美方谈判的乳品供应合同,是个关乎到裴氏将来几十年发展的重大项目,偏偏在洽谈到最后阶段的时候,一直代表裴氏与对方周旋的董事长裴元禾病倒住院。 随后顶上的裴钊,显然不被对方谈判组放在眼里。 他们答应裴氏继续进行谈判已经是让步,却不代表对方来个什么人都能取得一样的结果。 在对方眼里裴钊太年轻,资历也不够,此外他们考虑最多的是,万一将来裴老董事长过世后这个年轻的继承人是否真的能撑起裴氏来。 作为长期合作方,他们可不希望同一个未来不确定的公司绑在一起。 结果一日的会议,就这样拖了一周。 一周过后,继续拖到第二周… 裴钊也算是个狠角色,一路同对方耗着,即没被接受,也没被彻底拒绝。 此后每一次约谈他的表现其实都不错,让对方除了有个不安定的心态之外,却说不出半分不满意的原因来。 双方便就这样互相吊着,这个双休裴钊干脆利落拒了对方董事长千金的邀约,倒是似乎意想不到有了些加分效果,让人觉得他还算踏实稳重了。 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裴钊没心情管,如今谈判进入了最后的议价阶段,他一心都扑在如何谈价位,怎样与对方周旋可让步的点数上。 这样忙碌的裴钊,往难听点说,其实他已经忘记了要主动联系黎曼曼这件事了… 他本来似乎就有些工作狂的体质,投入职场之后的状态又一直是以工作和单身生活为主,其实并没有太习惯时时去惦念一个姑娘。 这是裴钊的问题,究其根源甚至可能可以追溯到他童年并不算太幸福的家庭。 而这或许是成功男人的通病,看似瑕不掩瑜,却只有真正生活在他们身边的人才知道,这样的日子大多时候都太过冰冷。 缺乏共同语言,没有相处时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样的爱人,当初他和卿梓璇最后会弄成那样,这也是原因之一。 这一日清晨,裴钊照例在六点准时响起的闹铃声中醒来。 这段时间他努力维持着作息正常,即便熬夜,也绝不影响每一天高速运转的脑细胞。 当然这样的时候总有些东西被遗漏,今天,已是他与黎曼曼失去联系的第五天了。 裴钊在美国用了一个新号,原本的手机没电后交给了同行秘书。 手机重新接通后就留在了秘书那里,他只负责重要电话,黎曼曼曾经发过两条嘘寒问暖的短信,秘书自动忽略了过去。 裴钊起床,刷牙洗脸,做了四组俯卧撑,跑上三十分钟,转去浴室洗澡。 出来之后他整理仪表,看到架子上的平板电脑想到什么,熟练点开一个APP,把前几天录下的视频导了过来。 裴钊远在临江的家里,显然是装了监控摄像的。 在Happy车祸之后他比以往更上心,特地派人去倒腾了一番,将监控同应用软件联通了起来。 之后每天早晚他想得起来的时候,就调出Happy的录像看看,以便时刻把握它的动态。 存档的视频很快下载完毕,裴钊一边吹头发一边瞄了那屏幕一眼,上面很快就出现了Happy那巨硕的身影,啧啧,几日不见更胖了! Happy的样子看着有些滑稽,头上还带着防它乱舔伤口的护具,后腿上小纱布还包着。 明明已经两个多星期了伤口早好了吧,绝对是它自己逼着兽医每天必须给包起来的,这娇的,就知道心疼自己! 裴钊看着在心里腹诽,这可能是他每天最放松的休闲时光了。 他继续吹着头发,等着屏幕里传来刘阿姨的大呼小叫,正忙着,忽然耳边传来轻轻一阵女声,像叫着小孩子一样带着微微绵软的音调,一句,裴钊拨弄着刘海的手停住了。 他难以置信转过头去,眼看着一抹白乎乎的身影从屏幕上小跑而过。 那画面并不太清晰,裴钊耳边呼呼的都是热风,他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关了吹风气,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一把抓过平板电脑,操作几下把所有监控都调到一个屏幕上,很快就找到了人在的地方。 他把画面放大,一瞬出现在屏幕上的地方,是客厅角落的一张沙发椅。 Happy平时最喜欢待在那里,此刻正摇着它那条蓬松的大尾巴,悠闲自在的靠在身边姑娘的腿上。 那个姑娘,是黎曼曼。 扎着简单的马尾辫,穿着偏厚的衣服,朴朴素素打扮得毫不起眼的曼曼,她正端着用羊奶泡好的狗粮逗着Happy吃。 Happy以前从来不肯好好吃非肉的食物,这时候却乖得像只长着长毛的小猪。 爪子搭在黎曼曼腿上它哼哧哼哧吃得很香,裴钊盯了一会儿,靠这只小色狗挪开你的狗爪子! 裴钊的视线却 裴钊的视线却不可避免的全部集中在了黎曼曼身上。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他居然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她了,几天了?四天,五天? 却是画面上那笑容暖暖的小姑娘,她不知怎么就跑到了他家里,还跟Happy玩到了一块儿,她看着没有半点不开心的样子,笑得欢快玩得起劲,看着,特别特别的可爱。 裴钊的眸光一点一点柔软了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他只觉得这整个画面看着都有些不太一样。 很久之后他的视线才从黎曼曼的笑容上移开,看到了茶几上放着的那束艳丽波斯菊。 裴钊家里常常有花,基本都是刘阿姨买来插的。 为了符合主人家高雅的气质刘阿姨一般选择的都是淡雅色花系,比如兰花比如百合,无功无过不会引起过分关注的那种。 却是眼前的画面上,那一丛波斯菊以最原始的姿态盛放,开得朴实自然如火如荼,跳脱在他清一色寡淡的家具背景前,那样生机盎然,让他一瞬不适应后,满心都渐渐染成了一抹鲜亮暖色。 那花一定是黎曼曼带过来的。 给他的感觉,同她好像。 此刻,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完全暴露在了他的视线下,哄着Happy玩得很开心。 直至Happy吃完了一盆狗粮满足的舔了舔鼻子,它又开始撒娇了,伸出自己明明行动自如还非要包着纱布的狗腿子出来给黎曼曼瞧。 连裴钊都为自家狗不耻了,他是怎么教它的,怎么就养出这么个娇滴滴的傻大个来? 那动作黎曼曼很熟悉,那是在说我受伤了好可怜的,你看你看,快安慰我的意思~ 黎曼曼咯咯笑了,她已经这样做过很多次,这一次还是一样,伸手过去在Happy的狗腿子上摸了摸,露出一副很真诚心疼的样子,再好言好语安抚了几句,最后她倾身过去一把抱住Happy的脖子,亲昵的摸了摸它的脑袋~ Happy从来没有这么乖过。 黎曼曼微微闭着眼睛,那一刻笑意温柔。 身前那一束橙黄色的波斯菊衬上姑娘恬静的眉目,美得是那样热烈又轻柔,镜子前裴钊终于跟着牵起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来。 他紧绷了太久。 天知道他已经多久没有这么笑过,一个动作,连脸部肌肉都感觉微微酸痛。 他伸手,轻轻在屏幕上点了点。 他想,若是这时候他叫来秘书拿回手机,翻找出她之前发来的信息,也一定会是这样淡淡的几句关怀,然后便是连沉默,都像是最安心的守护。 她似从不会有怨言,也从不故作欢乐。 她关心着他们所有人,却并不需要等价的关心回报,她依然可以过得很好很舒心,这就是黎曼曼。 自带阳光,所以永远无需再靠他人汲取养分,她和他们,都不一样。 曼曼啊… 他的曼曼。 怎么办,我好想回家。 —— 另一边,隔着一个太平洋的大洋彼岸,彼时的临江夜幕降临,穿过人声嘈杂的深巷,纤瘦的小姑娘步子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跑起来,拉开单元铁门冲上了四楼。 说好要来补习班交学费的妈妈,今天一天都没有出现… 妈妈很少会骗人,她昨天那样信誓旦旦跟她保证过后她自是深信不疑,今天一早去学校就告知了收钱的老师。 结果临到下午最后一节课老师突然出现在教室,把她叫出去大张旗鼓的训了她一顿,因为实在太过委屈她之后收拾了东西就这样跑了回来… 小溪一路冲回家,打开家门才发觉妈妈并不在。 她心底堵着一口闷气,一路上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决堤,在冰冷的家里她蜷缩在沙发上哭了很久,最后终于平复下来,想去卧室找身衣服洗个澡,然后无意间看到了床头柜上的电话机。 她盯着电话看了很久,最终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她在床头坐下,犹豫片刻,伸手按下记录键。 上翻,上翻,昨天晚上八点多,她回家时妈妈刚刚挂掉的那个电话,显示的是一个手机号码。 小溪盯着那号码看了很久,久到她浑身像很冷一样颤抖,几乎能把那11位数字背下来,最后她终于鼓起勇气拿起听筒,按下了回拨键。 小溪是个聪明的孩子。 其实她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她的家庭跟一般的家庭,很不一样。 她的家里只有妈妈,没有爸爸,也没有其他亲人。 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告诉她她的爸爸已经过世了,她们两人孤儿寡母相依为命,一起好好生活下去。 儿时的她一直坚信着这个说法,当然,孩子总有一天会长大。 长大后的她懂得了很多看到了更多,慢慢的便有了一些便是妈妈都不能说的秘密,比如她觉得,她的爸爸,可能根本没有死。 让她产生这样念头的蛛丝马迹,从小到大有过很多。 比如每个月定期会打到妈妈卡上的钱; 比如妈妈偶尔对着电视剧里的某些片段,发表的奇怪观点。 比如昨天晚上妈妈手忙脚乱挂掉的电话; 再比如,从她很小开始就一直围绕在她们母女周围,逼得她们一再搬家,还 再搬家,还越搬越糟糕的流言蜚语… 这些事,也许都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这些事,可能每一件,都能说明很大的问题! 而事实究竟如何,她迈不出这第一步,就永远不可能知道。 按下回拨键的时候,小溪握着听筒的掌心都冒出汗来,她努力调整着情绪,想着该说的第一句话。 却是在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里头传来一阵低沉男声的时候,她心跳猛得漏下一拍,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眼泪不知不觉就落了下来,她伸手胡乱擦了一把,死死咬了咬唇,感觉说不出一句话来… 听筒那头的男人喂了几声,看了看来电显示。 “喂,杨柳?跟你说过几遍了,我很忙,而且这件事已经不是我负责,你找我也没用。结果你居然还找来公司,你是想把事情闹大么?!” 那冰冷男声一句出口,小溪微微愣住了。 她到底还是年纪太小,愣了愣脱口而出:“…你,你不是我爸爸?…” 含糊一句,带着满满鼻音,对面林跃再次把手机拿下来确认一眼,忽然想到了对方身份。 呵,十多年了,当年的小丫头都长这么大了? 那杨柳,之前还信誓旦旦跟他说呢,说小溪不知道亲生父亲的事一直以为人死了,骗谁?!这不孩子都已经开始来积极的认祖归宗了! 林跃在心底冷笑起来。 笑着笑着,这段时间的积怨再次冒头,那管不住下半身的安建邦,还那自以为是天天压着他的安淮,他们有什么能耐,横什么横,这么多年出了事惹了祸哪次不是他来摆平! 结果这次的“赡养费”还是不一样,太子爷说句不给钱就不给了,麻烦却让他来背,哪有这么好的事?! 想着,一个恶劣的念头从林跃心底一点一点冒了出来。 “我当然不是你的爸爸。” 开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跃冷冷勾起嘴角来,他甚至觉得自己都听见电话那头小姑娘心碎的声音了~ 笑着,他补充一句:“但是啊,你爸爸的事,这世上估计没有第二个人比我更清楚了,我今天,就可以把全部真相都告诉你——” ——那小溪,你想知道么?… … 那一日,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隐匿在厚实的云层后难以展露头角,灰萌萌的晨雾下,一人披星戴月从酒店赶回家,正是忙碌了一整晚终于筹措到了学费的杨柳。 但是她还是迟了,昨天她没能从本该负担孩子生活费的人手里要来钱,只能提前赶去工作的地方找同事借,找了好多人,好不容易终于凑齐了六千五。 今早她怀着愧疚的心情赶回来,希望能在孩子睡醒之后第一时间把钱交给她,让她不要再难过,一早就能把钱给老师送去。 这样的设想很美好,这已经是这个懦弱又无助的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能做到的所有,是啊,多么的,可悲! 当小心翼翼打开家门,本想蹑手蹑脚溜近孩子房间的杨柳一回头,猛然借着清晨微弱的晨曦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的小溪,吓得差点把揣在怀里的信封都掉到了地上! 杨柳牢牢抓着装着钱的信封,呆愣的下一秒,小溪扬手打开了落地灯。 莹白色的灯光一瞬充盈整个房间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小溪面无表情低下头,她的身前,摆着此刻她所拥有的全部信息。 其中有一本存折。 上面记录了以往每个月月初存入的款项,十年前就是一万,十年后的今天,仍旧是,一万… 这就是她们母女二人不断需要搬家的原因,因为太穷。 这就是她的母亲人到中年还不得不出去打工,还越做越辛苦的原因,因为她们,越来越穷。 穷困的她们母女二人,是身为她父亲的男人在外头包养的情妇和生下的私生女。 他每月按时给她们提供生活费,除了这些每个月到账的冰冷数字,他和她们母女再无瓜葛。 而如今,连这一万都没有了… 她所拥有的,只是一个真相,绘制在她身前的那张草稿纸上。 那是一个家族的族谱,上头画了一些人物,说实话这样关系复杂的家庭,她亦是第一次见到。 望上母亲苍白的容颜,不用再多问小溪已经最终确定,之前电话里那男人跟她说的一切内幕,原来都是真的! 她有父亲。 她的父亲曾经有过两任妻子,无数情人。 他的现任妻子原先也是情人中的一个,当然,他必定还有除她之外的其他孩子,还是,三个。 她的父亲有一个习惯,喜欢给自己的骨肉取单字的名字,喜欢以水入名。 只是同样是水,有的便是天际间洒下的最纯净的雨露,有的却是陈腐地底最肮脏腥臭的污浊,同样是水,也是云泥有别的。 她这个溪,当初取来的时候,也无非只是以水做了标记,信手拈来根本不会有其他含义,对不对。 因为她的妈妈本就是千万个中的千万个,替代品中的牺牲品,而她,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杨溪…” 她轻幽幽开了口,忽而笑起来。 “真要算起来,我其实该叫安溪的…对不对?” V229 狗主人! 安溪这个名字,只在十几年前杨柳刚刚生下孩子后没多久,叫过一段时间。 “溪”这个字是孩子父亲给取的,原本是他们感情的鉴证之一。 当时她太年轻,便这样就感动了,因为一个字,就觉得她们母女得到了认可。 满怀着幸福和小小的期冀她安溪安溪的叫了孩子好几周,直到需要给孩子上户口的那天,她接到了孩子父亲的电话,说户口已经落下了,孩子随她,姓杨。 只能姓杨。 安溪,至此成了杨溪… 这个名字,当年小溪的爸爸说,很好听。 只是名字再好听又有什么用,永远都看不出是他的孩子,这样不就像是小溪跟安家跟她爸爸再也没什么关系了? 这是杨柳最初的担忧。 而这个担忧,很快就一语成谶… 思绪拉回到现实,阴冷的房间里,耀眼的白光照得所有伤痛都无所遁形。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 对面,微微仰着头,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表情,小溪咬牙,一字一句说出口,每说一句,都带着至深的冷意! 看着这样的小溪杨柳已经痛苦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的脸色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惨白,看着毫无血色,那哆嗦的双唇那含泪的眼,使得她看起来异常的柔弱无助,却是此刻看入小溪眼中,只让她感觉更加的屈辱同愤怒! 她的妈妈,是个情妇。 十多年前她还不到二十岁,从小镇的家乡来到大城市临江,在歌舞厅做陪舞小姐,认识了当年玩得最凶也最风流倜傥时期的她的爸爸,安建邦。 之后的发展耳熟能详,两个本不该在一起的男女迅速坠入爱河,她的妈妈至此身陷其中不可自拔。 在她同她爸爸维持情人关系的几年时间里,按照电话里那男人的说法,其实她一直知道对方有老婆孩子,甚至还知道他可能还有她之外的其他女人。 可是软弱的天真的爱幻想的她的妈妈却从未尝试过离开,她的经历同这世上很多迷途的少女一样,做了外头的女人,被金屋藏娇,有了孩子毅然决然非要生下来,然后几年之后,被残忍抛弃… 这些遭遇,往难听里说,都是咎由自取。 只是如果当初的她是因为太过年轻犯下了错误,那么付出了那么多年代价之后,为何如今她还执迷不悟,她过着的,又是怎样的生活! “你不是跟我说,我爸爸他,已经死了么?” 小溪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杨柳难过极了,她一点也不想看到孩子这个样子,而且她再也不想同那个男人扯上半点关系了! “小溪你听我说,你爸爸的确还活着,但是那个人不是个好人!” “他当初抛弃我们母女,之后对我们一直不管不问,你只当没有这个爸爸,你就是杨溪,是妈妈一个人的孩子!” 杨柳颤抖着嚷出口来,情绪最激动的时候甚至嗓子都喊成了破音! 说着她手忙脚乱的把怀里的信封掏出来,拿出那六千五百块钱给小溪看,她帮她凑到钱了,不需要依靠男人她还不是把小溪抚养长大了,她们根本不需要这个爸爸,她的小溪根本不需要爸爸! 一贯柔弱的杨柳,这么多年来她亦是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那么激动而慌乱,瞪着眼说出这一番话。 所有这一切的一切,看入小溪眼里,却是至深的,悲哀! 所以当初她就是这样带着她,灰溜溜从她爸爸生命里消失了,是么? 带着一口不知道哪里来的骨气,离开那个男人,拿着之后十几年如一日的所谓“赡养费”,就这样像两只灰老鼠一样躲藏到了暗处,她却还叫嚣,她是她一个人的孩子…? “只是你不觉得,仅仅靠你,已经根本养不活我了么?” 冰冷一句,那样淡漠。 小溪冷笑着,说出口来。 她并不是真的这么想,她只是太愤怒也太难过,为了母亲当年的屈辱为了她如今的懦弱,她为什么要去做小三! 她为什么明明都做了坏女人,却还是沦落到了如今这般田地?! 那些自强不息毫无基础可言的论调,究竟从何而来… 其实归根到底也只是她没有勇气也没有实力去争抢本该属于她的一切,不是么?! 如果她的妈妈就是那个被男人玩弄后再狠狠抛弃了的傻女人,那她呢,她是错误的关系错误的感情下产生的错误结果,她也许压根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对不对! 同所有她这样家庭出生的小姑娘一样,小溪从小就活得独立又自主,有着自己的骄傲,当然,也有着自己的卑微。 今晚所有的一切,全部重重捅到了她心里最痛最不堪的位子上! 当她说出最后那最刺激的一句,对面杨柳惊得眼泪倏然滑出眼眶,哭得再也抑制不住。 这是她相依为命共同生活了十多年的母亲啊,她再错,在她这里又有什么错! 看着妈妈苍白的脸上如同决堤一般大滴大滴滚落的泪水,小溪心里刺得一片生疼,喃喃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一句宽慰的话来。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她死死握紧了拳头,在同样哭出来的下一秒几步冲出去,奋力甩开杨柳的手冲到了门边! “小溪!小溪你别走,你不要走!” 不要走!” 杨柳在身后凄厉叫喊,再也忍受不住家中压抑的小溪却已经飞快拉开家门跑了出去,几步,消失在了终年弥漫着霉味的漆黑楼道里… —— 最近的安家,已然平静了太久。 家主安建邦告病在家,公司的事全权交给长子安淮打理; 主母宋灵韵则是结识了一批爱好戏曲的新朋友,常常出门玩乐。 二小姐安濛正在高考过后的长暑假,利用空闲时间参加了一个天文爱好组,隔三差五外出观星跑得无影无踪; 而大小姐安浔,她一直以实训为由住在学校里,只偶尔在双休日的时候才回家一趟看看。 之前整个临安城都盛传,安家同三家之一的叶家有意联姻,凑对的,便是大小姐安浔同叶家少爷叶明炀。 但是此后圈子里似乎不少人都或直接或隐晦的表露过,似乎在各种场合都看见过安大小姐同另一个男人姿态亲昵出双入对… 而那人的身份,大多人甚至不愿提及。 于是这一堆,变成了有些诡异的三角关系。 安叶两家的联姻意向可是没有因此明确告吹,当然因为安建邦的身体原因,拖延的态度也很明显。 此外安大小姐看来当真是朵惹不起的交际花,勾搭了这个又攀附了那个,谁都不知道她究竟是怎样同那说都说不得的男人扯上关系的,但是圈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叶家大少曾在酒吧为此买醉喝得昏天暗地… 结果醉也醉了伤也伤了,人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该娶的妹子还是要娶不能让的女人就是不能让,如此情深也不知是哪儿冒出来的鬼,反正惹得叶夫人陈茜万分不爽,不知在家闹过多少次,搅得家无宁日… 至此,安家的大小姐在圈内隐隐有些妖魔化~ 好嘛,本就长着那样一张脸还有那么一身顶顶勾人的功夫,这样的女人玩起来舒爽真要娶回去,绝对糟心! 带着这样的心思,所有良家妇男都退避了三尺,带着八卦的心开始观望,到底最后那妖姬是能顺利嫁到魔窟去呢,还是被玩剩了最后跟定那苦主叶大少? 啧啧,无论结果如何这都是一出人间好戏! 这一轮,大致也许便是最近围绕安家最大的爆点了。 当然,这是撇开了所有人都不清楚的秘密而言。 比如说刚刚掌管了公司的安家太子爷,好好查着账呢,结果似乎无辜掘到了一堆不堪回首的桃色秘史上去,他是掩盖呢,还是掩盖呢~ 再比如说,天知道那安夫人宋氏天天约见一群戏曲爱好者,爱的,到底是戏还是角儿; 撩拨的,又到底是吹拉弹唱伴奏的小曲儿,还是那一弯冰肌玉骨吴侬美人腰?~ 安家能聊的事,着实太多。 便是此刻,当夕阳西下华灯初放,整场都市夜生活即将开演,彼时市中心某高档住在区,拉上了窗帘紧闭了门窗灯火昏暗的空间里,见不得光的所有,已然沉溺在了这分不清白天黑夜的时空里。 披上轻薄的长睡衣,年轻的女孩赤足走过松软的厚地毯,一路来到厨房,等待水开的时间里,她指尖梳理着细软的长发,偏头拨出了一个电话。 “喂,方便聊么?” 清淡的女声从听筒那头传来,这边接电话的人懒懒甩出一个字:“说。” “呵,”电话那头的女声轻笑了一下,“没有特别的事,就是跟您汇报下进度,看门的狗已经跑了,院子里的鸡正跳,想来打个牙祭的人早在门外观望上了,狗主人何时留个缝儿,放鬼进去?” 这一串,说得绕。 倒不是因为那一堆不着边际的比喻,而是那说话的语气,轻幽幽的,听入耳朵里满满带着一股子风尘气,话落电话那头人就笑了。 “你最近挺不容易,看来百炼成精?将来有着你这半身技艺傍身,想必鸡都死绝了,也不至于无饭可吃~” 一句调侃含着笑意,流理台前长发轻柔的女孩已经烧好了水,端起水壶烫起茶碗来。 “小姐您说笑,就是真成精了子雪也不敢在您跟前弄斧不是?是主人要一句准话,问小姐您的意思。” “唔…” 电话那头淡淡慵懒的女声顿了顿,似到了目的地。 “行啊,狗主人说了,鬼既然等不及看戏了,她自是随时恭迎大驾。” 她笑着说过一句,扬手拉开车门,电话在下一刻断了,驾驶座上霍城看来一眼。 “什么狗主人?” 安浔浅浅弯了弯嘴角:“我啊,狗主人。” “…你什么时候养狗了?” “嗯,一直养着呢。” 淡淡说过一句,整理好袖口安浔抬头,对上霍城微微疑惑的眼神,展颜一笑。 “是游戏,好久不玩了,又有些手痒了的游戏~” …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病都有药可医。 当然也不是所有病着的人都必须好生躺在家里,被至亲陪伴。 另一头,挂断电话,浑身都透着轻飘飘气息的姑娘动作熟练的沏好一壶茶,端着缓缓朝卧室走去。 她步子轻盈,当然身为金屋里藏着的娇,她自然要有符合的姿态来,在床边坐下的时候她的仪态都很纯很美,当然此刻蜷缩成一团倒在床上的男人,不见得还能欣赏这样的美来。 “建邦,建邦来, ,建邦来,我泡了茶,趁热喝一口。” 程雪端起桌上茶碗,温柔开口,朝着床上蜷缩着瑟瑟发抖的男人靠了过去。 男人抱着头,露在被子外的头发乱得像草堆,他抱着脑袋,看着早已没了当初恒通董事长安家当家人那孤傲的神态,直至程雪开口说出那“茶”字,他忽然有了反应。 “…茶…茶?是,是之前的那种么…是么?…” 他松开手来,满是胡渣的脸上横着不知是鼻涕还是眼泪的液体,看着很恶心,程雪依旧笑着,把人垫了起来。 “是,就是那个茶,喝了会很舒服的,然后头就不疼了可以好好睡一觉了,来,喝一点。” 她像在哄着小孩子。 下一刻凌乱的安建邦一把抓过她手里茶碗,顾不得烫也顾不得洒出来,灌酒一样,咕噜咕噜全部吞下了肚子里,之后随手把碗往被絮上一丢,仰头靠上床头,很快就露出了安然的神情。 床边,程雪弯起嘴角来。 其实安小姐说得对,最近的任务的确很有意思,她玩得,都有些上瘾了呢~ V230 爱妻不乖 入夜后的临江,同白日一样热闹。 夏日总是催生各种情愫,从烦闷到旖旎,从浮华到悸动。 无论是怎样的情绪,总不似最平常状态下的坦然自如,临江入了八月彻底开始燥热,街上姑娘们的衣裙越来越短,整座城市在空调外机轰隆隆旋转的声响里,度过一个又一个荼蘼纷乱的夜。 一夜之间改头换面成了安溪,受了打击从家中跑出来的小姑娘翘掉了补习班,流落街头。 她没带钱,当然也不可能真的在外面过夜,她知道妈妈一定出来找她了,在街头游荡了一整天,直到夜幕降临她却仍不想回去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家网吧。 这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即安全又能打发时间。 更重要的一点,她可以在这里用电脑,查到很多她现在迫切想要了解的事。 安溪在这家名叫“王族”的网吧预付了两个小时的钱,坐在一群打游戏看电影玩得正嗨的同龄人之间,点开了搜索引擎。 她输入了恒通制药,看过大篇企业宣传资料,在董事长安建邦的名字上停留了很久。 随后她把这三个字贴到了搜索栏里,很自然查到了安家所有人的身份; 那一个个名字看入眼中甚至都带着隐隐刺痛,她却仍是逐个搜索了出来。 最后她甚至查出了昨夜跟她通电话的男人的身份,他是个秘书,跟在她所谓的父亲身边已经很多年。 那人长着一张老实巴交的脸,却是冷冰冰的,连带着讽刺的,告诉了她一堆见不得光的秘密… 十多年前跟随妈妈一同被遗弃的她,再也没有见过传说中的父亲一面。 不同于她之前设想的种种原因,她的父亲其实就跟她生活在同一座城市,跟另一群家人过着豪门的生活。 在这十多年的漫长岁月里,他当然不可能记起过她们母女。 她们置于那个家庭只是十几年如一日从账面上划出去的钱,从这笔钱十多年了都没有半分增长就能知道,她的父亲,遗忘了她们到底有多久。 而即便如此,当她和妈妈的存在曝光之后,名叫安淮的,她爸爸的大儿子做出的决定却是断了她们的收入,连每个月派不上什么用场的一万,都不给了。 安溪想到这里冷冷笑了。 这个钱对于安家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对于她们母女却是雪中送炭,用这样的方式那本该是她哥哥的男人无声做出了宣告,那家大业大的安家,根本容不下她们两人! 所以很好,“爸爸”和“哥哥”的态度,她已经明确知道了。 那剩下的两个“姐姐”呢? 安溪打开了图片搜索。 同样是女儿的她们,跟她,又会有什么天差地别的不同? 那名叫安濛的她的小姐姐,今年刚刚考上大学。 她不也是小三的女儿么,当然她因为有个亲哥哥,很幸运的跟着鸡犬升天,现在网页上对她的评价全是正面的,她是安家二小姐,也是个名媛淑女呢。 电脑屏幕上的蓝光,衬得安溪的脸一片惨白。 她嘴角的冷笑一只绷着,她已经不再哭了,面对这一切,笑容,永远比泪水来得有用! 最后,她在搜索栏里打下了“安浔”两个字。 安家的大小姐安浔,她是所有人里资料最多的,她似乎是个公认的大美人。 安家所有人里她对她的感情最平淡,她是原配的女儿,是被小三抚养长大的继女,是可以傲然看待他们所有人的存在,只有她一人有这个资格。 她是这么认为的。 然后她轻轻点开了屏幕上一张小图。 在搜索结果刚刚弹出来的时候她就察觉了,直至放大的照片在屏幕上一点一点刷新出来,那姿态,那眉眼,那所有精致的弧度细腻的轮廓一点点显现,一寸寸,一分分,她目不转睛,将上头女孩的容颜看尽。 她是真的很漂亮。 非常非常的,美丽。 她穿着一身考究的洋装,黑发绾成髻,丝丝缕缕梳绕上去,连额头上都没有留下一缕。 饶是这样她依旧美得明艳不可方物,站在街边,普通的地砖光秃秃的树,再平凡不过的景致,都因她在那里,而显得异常耀眼起来。 安溪脑海里闪过了街拍,打牌,气质,甚至是明星。 画面上的女孩有着一双非常笔直修长的腿,包裹在细腻的黑丝下,齐到脚踝的小靴子让她显得愈发高挑。 安溪还注意到,她身材也非常好,猥琐点说她有着媲美西方异常傲人的上胸围,却以那样随性又淡然的姿态站着,展现着她异常妖娆的玲珑有致。 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小姐,更不是安溪心里认为的豪门千金。 那不太清晰的画面上,美丽又傲然的姑娘,同她平日自卑的厌恶的,因为男人常常窥探来的目光甚至从来挺不起腰板走路的样子,完全不同… 安溪呆在了电脑前。 其实早在当初浏览帖子的时候,在打开小图的时候,她就发觉了,其实她和她的这个大姐姐,长得很像。 那同样艳若五月杏花的双唇,那似含着浮光春水的墨瞳,那挺翘的又不失细巧的鼻翼,勾勒出娇艳容颜上最精致的一抹弧度,还有那纤长的丰腴的,甚至可以称之为一个女人毕生骄傲的好身材,她们都有… 那么此 有… 那么此刻,当她望着她,仅仅只是望着一张照片,她心底溢出的,却像是止也止不住的自卑感,又是,什么呢?… … 安溪看得太专注了。 丝毫没有发觉自己也成了某些人关注的焦点。 在她身后两排位子开外的地方,刚刚离席回来的姑娘站在原处朝她看了很久,忽的一下坐下来。 身前的对话框打开。 【机甲】:小惠你看看,那边的那个女的,是不是就是你们学校那个小贱人啊?! 【花冬冬】:什么?我看看… 【花冬冬】:靠真的是,就是阳西那个贱人! 【花冬冬】:她是一个人?! 【殇殇】:什么贱人?话说你们进不进啊,我在五服大厅,等你们在呢快点! 【机甲】:不去了,游戏不玩了! 一句话键盘敲得啪啪响,角落里带着大耳麦的姑娘一把扯下耳机抬起头来:“怎么了为什么不玩了,阳西是什么鬼?” 她回过头去的时候,机甲和那花冬冬都已经站了起来。 三个姑娘年纪都不大,打扮得有些非主流,网吧里大家都低头玩自己的,领头名叫机甲的女生冷冷哼了一声,伸手把键盘狠狠一推。 “勾引小惠男神的贱人就在那里,尼玛还玩什么破游戏!今天姐们儿给你撑腰,打死那贱人狐狸精!” —— 临江这样的地方,国际化大都市,哪里来的人都有,每天都有新鲜事发生。 比如这家叫名叫“熊猫万岁”的主题餐厅,门面装修成了一个大大的熊猫脑袋形状,里头所有的桌椅也都用竹条编制而成,装饰上熊猫主题的毯子靠枕各种摆设,活脱脱到了大熊猫乐园一般喜感而温馨。 这样的一家新餐厅,是安浔钦点的约会场地。 安浔对吃执着而讲究,这家定位火爆的餐厅霍城提前一个月订位,终于在今晚排上了号。 当晚,酒足饭饱,两人离开餐厅前往停车场,一路上安浔都在絮絮叨叨。 “你觉得那个招牌熊猫饭怎么样?” 安浔抛出一个问题来。 霍城手里还提着安浔的外套,她今天穿了一条裙子,袖口挖得太深,他跟在她后面,低头的时候都能看得到她肩窝下手臂旁一片雪白雪白的皮肤,霍城微微皱眉,扬手把外套往安浔身上披。 安浔嫌热,几下挥开。 “问你呢,排了一个月的队吃到的那招牌熊猫饭,你觉得做得好么?” 安浔回过头来,微微上挑的眉眼处满是认真。 她是个奇葩个性,若是他一句说得不和她心意准要闹,霍城忍着没再把那外套盖上去,打起精神认真想了想。 “还可以。” 呵呵,安浔笑了。 “你觉得做得像?” 她不赞同的扬了扬眉:“我问你,熊猫手和熊猫腿是什么东西做的?” 霍城跟在安浔身后,她步子大,他跟着,神色如常寡淡:“是黑糯米。” “嗯。”安浔点头,“但是黑糯米可不是黑的,是深紫色的,深紫色。” 她强调。 两人在一起也好几个月了,这种事上霍城早已训练有素。 “但是熊猫手和熊猫腿就应该是黑的。” 他用着那一贯淡然的模样就这么正儿八经说了出来。 “对!” 安浔认同的点了点头。 “所以它做得完全不像,你见过胳膊是紫色的熊猫么?” 霍城坚定:“没有。” “没有吧,而且熊猫的眼珠子它也没做出来,就用了一块黑糯米糊了糊。” “嗯。”霍城点头,“做得太不精致了。” “就是。” 安浔终于笑了,她今天这一身黑裙子很漂亮,特意绾起的长发也盘得很精致,本来去吃熊猫主题餐厅都有些收拾过了,却是谁知道她这幅样子还要为了逗自家好玩的大男神没心没肺说出这种没营养的话呢… 安浔笑着:“所以我挺不满意,而且我不喜欢饭是甜的。” 她摇头:“你见过甜的饭么?里面还塞那么甜的豆沙。” 糯米配豆沙的甜饭,不就是家喻户晓的八宝饭么?霍城坚定摇头:“没见过。” “嗯。”安浔心情舒畅了,已经走到了停车场边那辆黑色路虎前。 亲斤 鱼羊 中 文 wang “所以今天吃得不开心,那不是我要的熊猫饭,所以要不——” 她笑着转身,那一刻清亮的眸子都像落着日月星辰。 “要不你给我做一份?” 全程她都只是在开玩笑,哪有一句正经的,霍城拉开车门,她终于到了别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了。 “好。” 他一路却是似乎都在认真,她说什么他都那样从善入流的答。 最后一声轻应,话落上车,安浔回头,望上暗下来的空间里,近处那一双如凉夜般幽暗的眸子,凝望一秒她弯了弯嘴角,扬手把人扯近了,抬头吻上去。 仲夏炎炎,便似连情愫都变得异常绵延,最近的约会,气氛似越来越旖旎,尺度也似乎也越来越大了… 他这是要出师的节奏哇。 安浔在心底笑笑,这般想。 这身他之前老看不惯的裙子啊,这时候自己占起便宜来,倒是毫不含糊。 日日相伴,夜夜笙歌,却是近 歌,却是近日再亲昵的相处都有个节制,无论多旖旎的气氛总有收拢的那一刻,当那无形中跨不去的坎再度来临,安浔感觉心头微微一空,霍城已经抽身,抬起头来。 他望着她,眸光沉沉。 却似无论面对怎样的她,他永远都走不到最后那一步,便是这个时候她明明白白提个邀请,得到的多半也是隐忍拒绝; 嗯,还会带着那该死的愧疚,叫人心烦! 安浔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那看不见的隔阂是什么,他们之间,缺的,又是什么? 气氛倏的就有些怅然了,安浔伸手,绕上霍城轻垂的发梢,只是今晚气氛太好,他眸中分明寸寸欲色血色那样明显,让她有了些许好心情。 他也只有对着她的时候还会这样的,对不对? “那个熊猫饭,你打算拿什么来做?” 半晌她轻幽幽开口。 她的盘发扯散了,一弯翡翠发梳轻握在他掌心,她眉梢寸寸都是惑人的风情。 霍城深呼吸一口,将气息调整到能说话的节奏。 “墨鱼汁。” 他想了很久,这是这时候脑袋里唯一想得到的答案,话落安浔终于笑起来。 “霍小城,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宜室宜家?” 她言语轻柔,话落自顾自又笑:“嗯,爱妻便当,真好~” 爱妻你个头! 霍城皱眉,他又伸手去掐她了,她那笑眯眯的软软的脸,一笑整双都弯成星月的眼,她那古灵精怪让人又宠又无奈的性子,还有这张什么怪话都敢说出来的嘴… 他低头又封住了。 那爱乱撩拨人的小舌头,也不乖。 绕上,再绕,痴缠着,轻吟间,才再也说不出一句,叫人羞赧的话来… —— 这一头,月光正好。 另一边,夜半十点,终于拖着疲惫的身子从网吧出来,安溪一出门,就被三个守候多时的姑娘堵在了巷子口。 V231 危机! 这个世上有很多事的发生都难以预料。 比如这一出因为不知名的爱恋,引发的嫉妒心同强烈的敌意。 被几个女生堵到小巷子口,死死摁在墙上的时候,安溪还有些恍惚。 她并不知道这几个女生和几天前她收到的那条辱骂短信有关,甚至不知道那名叫小惠的女孩,她口中的男神到底是谁… 莫名其妙就被喜欢上,不知不觉就受到了一堆女生的敌对,这样的经历,似乎也同安浔很类似。 只是不同于安浔,小溪家境不好,母亲名声更糟糕,常年欺负她的人,远远多过敢去叫板安浔的杂鱼。 那几个女生和安溪同龄,正在冲动又逆反的年纪,学着电视上小太妹的姿态,为首代号为机甲的女生扬手就甩了安溪一巴掌! 她个子高力气大,一巴掌在安溪脸上留下深深的五指印,竟是把她嘴角都打破了! 望上安溪恶狠狠却又柔弱得做不出任何反抗的样子,三个女生放肆的笑起来,拽了她的衣领,把人往巷子深处拖去。 另一头,市中心路边停车场,安浔理了理衣衫坐好,淡淡望向窗外。 最近帮中有些异动,今晚顾三执意跟了过来,正襟危坐待在驾驶座上。 后座,霍城伸手轻轻理了理安浔的长发,看她脸上淡淡的神色,她最近似乎经常这样发呆,这时又不知再想些什么了。 他凑近她一些,默不作声观察上几眼。 他有些无奈她这时的状态,明明前一刻她和他还搂在一起,她那样大胆热情,转眼起身了,她却像是不大高兴,转眼变成了这样淡漠又怀着心事样子… 这样,甚至像是他之前表现得不够好,她并不满意一样… 霍城微微抿唇,心里郁闷起来。 其实这段时间安浔有些反常。 他不是感觉不到,她似乎有想更进一步意思… 而他,似乎还是,不行!… 这一点简直是炼狱。 几乎已经成为他的郁结。 洁癖症的事已经不能再拖,最近这段时间他背地里卡陈医生卡得死紧,激进的疗法都用上了,当然效果却似乎微乎其微… 娇妻在怀,他却是乱不起来,单是满足不了自己心爱女人这一点,就够任何一个男人郁闷至死! 而安浔这么聪明细致,即便这一点他费尽心力掩饰,她说不定也早就看出来了… 各种自尊心自信心打击得不要不要的,霍城心中充满了危机意识,盯着安浔的侧颜看了片刻。 她靠在车门上,单手支着头,神色微微慵懒,远处轻柔灯光描绘上来,她脸上淡淡的**还残留着些影子,眸光似水唇色艳艳,诱人无双。 看着这样的颜色,霍城沉默。 其实方才情到深处他又何尝不难受,他挚爱的姑娘,如睡莲般在他怀中盛然绽放,如此娇艳又清纯她根本就是他最致命的诱惑,每每情迷同压抑在心底激烈碰撞甚至绷得他浑身都疼,几乎窒息… 而安浔,她性子烈,喜欢她的人又那么多,说实话他根本没有自信他如果再这样没出息下去,会不会被狠狠甩掉… 想到这里,霍城心底一阵烦躁。 当然这些所有的情绪他半分都不敢在安浔面前表露,郁闷了好一会儿,他像是委屈一样,伸手叩上安浔的肩膀,把她往后扯了一把。 他倒还觉得委屈了。 当身后温暖的体温覆盖上来,安浔神色未变。 她没回头,仍旧懒懒的半眯着双眼,盯着前方街角的某处。 霍城等了片刻,看安浔没什么反应。 他有些犹豫,最后仍是不甘心的压上来,磨磨蹭蹭,最后大猫一样偏头在她额角亲了亲。 那姿态满是讨好。 像是求证,又像是主权宣誓。 “在看什么?累不累?” 他低声开口,惯常的声线,听得出一丝小心翼翼。 在他家安小浔面前,霍城似早已没有半分形象可言。 他什么时候像这样宠过一个女人,什么时候把另一个人的心情,看得如此重要过。 安浔微微垂了垂眼。 她身边的所有人,都觉得他爱她如命。 便是她自己在以往的很多时候,都这样静静的想过。 他似已经做到了能为她做的全部,甚至像尊严都可以不要了,来迁就她的所有。 这样的他并没有半点不好,却为什么,还是不能够让她彻底开心呢? 所以,这也许便是他们如今最大的症结所在。 她暗示了,也努力了,就差没有直接说出口来; 却是时至今日她要的,跟他能给她的,仍旧不对等。 若是前一刻她只是想着心事不小心发了个呆,那么这时霍城给她的反应,才真叫她心塞。 以霍城的经验和阅历,她已经根本不期待他能自己看懂她纠结的心事。 连日来的约会,她悉心打扮,刻意诱惑,做了许许多多,他看出来了么,在主动的位置上,她实在已经待了太久… 难道她还真就那么欲求不满? 他若是这样来看她,那便连她要的到底是什么,他也并不明白吧… 想到这里,安浔轻轻扬起嘴角来。 那一刻,便是周身的气息都变得更加凉了一些,静默几秒,她却仍是向后,靠进 ,她却仍是向后,靠进了霍城怀里。 他身上太暖和,让她连斗志都消磨。 今晚她到底还是忍住了这一次。 只是她并不知道以她的个性,她还能不能再忍住下一次。 安浔微微垂了眼眸。 “看那边无聊的事在呢。” 她淡淡开口,算是给了他一个答案。 顺着安浔清幽的眸光看过去,霍城这才发觉了前方不远处的街角,几个学生模样的女孩正拉着另一个女孩,狠狠往一条漆黑的小巷子里拽! 安浔的视线就停留在被拉扯的女生脸上。 今天倒是赶巧,居然刚刚提到过的人,就这样遇上了。 “这年头的孩子真会玩儿。” 安浔淡淡开口,声线里都带上了冷意。 前方顾三听到这一句,跟着偏头望过去,彼时那被拉扯的女孩已经消失在了夜色里。 这安小姐从来不是爱管闲事的个性,不知今晚为何突然有了兴致。 不必等到霍城下令,顾三打开车门钻了出去。 车门关上,四周变得更加安静。 霍城轻轻揽着安浔的肩头,他并不在意巷子口发生了什么,他只是看着她慢慢软化下来的眉目。 安浔想要掩饰情绪的时候,根本再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她任他搂着,累了般阖上了眼睛。 她真就只是在看那边么,霍城不动,终于稍微放松下来。 沉默着他握着她的手,片刻,尝试低头轻轻靠上她的肩头。 亲昵的相拥,却是谁都不再言语,感情本来都是双向的,其实她总是善变的让他从来摸不清缘由的情绪,又何尝能叫他真正安心… 紧紧搂着怀里心爱的姑娘,那所有不踏实的心情,却也只能这样一点一点,埋藏到了心底。 —— 另一头,被连拉带拽,小溪被几个女生拼死拖到了小巷子里,她尝试呼救,唯一经过的一个男人却是飞快朝她瞄了一眼就加快步子逃走了,根本没有给她半分希望! 小溪的反抗遭遇了更加残暴的对待! 在名为机甲的女生再次甩来巴掌之后,小惠也肥起胆子跟着扇了她一耳光! 她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心情不好一天都没吃饭,怎么可能敌得过三个女生。 脚下一软,小溪当即被打得一个踉跄一头撞到了身后粗糙的石墙上,额头磕破了一道小口,渗出血来! 那鲜红的血,触目惊心,其他两个女生被镇了一下,对视的时候,却从小惠眼中看出了一抹疯狂来! 其实小惠本来是害怕的,只敢跟着机甲混,结果看到小溪这么没用的样子,欺负弱小的疯狂,一点一点占据了理智! 这件事的起因其实很小。 小惠有个勾搭了很久的学长,她自觉就快攻下的时候,人一次偶然机会见到了临江中学的校花杨溪,转身就拒绝了小惠,扬言有了新的目标。 跟大多女生一样,小惠恨上了情敌! 这个年纪这种性格的女生往往很像,她们从来学不会从男人身上找原因。 她看上的人又怎么可能有问题,绝对是那贱人杨溪勾引了她的学长,就是用她这张风骚的专门用来诱惑男人的脸,勾引的! 所以这时候,就是要给她打破相了才好! 对面,捂着脑袋,小溪疼得蜷缩到了地上。 小惠发了狠,竟是想也没想就冲上去,照着小溪的肩头狠狠踹了一脚! 形势在这一刻俨然急剧失控,小惠已经完全不知道如何控制情绪,疯了般对着小溪一阵拳打脚踢! 小溪被虐待得惨叫连连,额头的血染红了衣领,身后机甲跟另一个女生都吓呆了,之前嚣张的气势不再,就在她们开始担心事情闹太大的时候,小惠用力拉扯小溪的领口,一把把她的扣子都抓掉了,而她忽然就想到了一个绝妙注意! “你们,快过来帮我把小贱人扒光了!我今天要把她的裸照拍下来,全部发到网上去!” 小惠涨红着脸,兴奋开口! 机甲和另一个女生彻底傻了,正准备打退堂鼓的时候,小惠恶狠狠回过头来! “快啊,还愣着干什么?!怕了?呵,你们以为这时候收手就没事了?小贱人绝对会去报警的,我们必须留点把柄堵住她的嘴,不然吃亏的就是我们!” 小惠恶意动员! “…不要,滚开!你们滚开!” 一句话落,小溪惊恐抬头,奋力挣扎,一瞬同小惠扭打在了一起! 她眼看着就要逃脱,身后两个女生急了,机甲死死咬牙,脑袋一热冲上去加入战局! 呲啦一声,两人合力,小溪身上轻薄的T恤很快被撕裂,兜头剥了下来! V232 恩情! 仲夏之夜,幽深暗巷,这巷子就在网吧旁,并不是什么人迹罕至的地方。 劫持小溪的也只是三个同龄的女生,根本算不上绝境,小溪身体弱流血之后开始头晕,死死拽着衣摆她奋力抵挡两人夹击,恍惚间听见头顶哪家窗户吱呀一声开了,有人听到了她的呼救,还有人在偷窥,却是没有一个伸出援手来! 伴随一声布料撕裂的轻响,小溪上身的T恤被扯了下来。 夜幕下昏黄的路灯照亮那一隅,白花花的一大片皮肉露出来,身上仅仅只剩一件内衣的小溪就像条离了水的鱼,苦苦挣扎,她死命抱住肩膀蜷缩下来,嘴里不住呜咽。 小惠她们几个显然不可能再放过她。 她们两人施虐一人把风,边撕着小溪的衣服边对她拳脚相加,顾三遵循指令一路赶到巷子口,听到了女孩痛苦的求救声。 这年头有很多影视剧作品,都给孩子的心灵造成了不大好的影响。 有一种病叫中二,特指在初中二年级前后岁数的少男少女们特有的心理状态。 这个年纪的孩子喜爱幻想,容易被诱导,年轻的生命还在可以肆意挥霍的阶段,便更容易因为冲动做出一些自以为潇洒牛掰的事来。 当然,其中大多数人都在隐隐叛逆但是步伐齐整的状态下,度过了三观形成的这个年纪。 却仍有一些人跑得太偏,比如拉帮结派以混社会自居的男孩,或效仿日本设立会所,组织同学进行援交的女孩。 他们大多被金钱和所谓的权力诱惑,做出疯狂的能使自己与众不同的事来。 今晚对小溪施暴的三个女孩亦是如此,她们深受日韩校园暴力文化的影响,在欺凌之中寻找着病态的快感; 却是大多做过这样事的人,他们实际并不算拥有狠毒的内心和承担一切后果的勇气,日后回首当初,必定后悔。 顾三大步走入深巷,光影间,如同一堵漆黑高墙。 很快那把风的女孩就看见了他,露出见鬼般惊恐的表情,她甚至没有尝试阻拦他半分,回过神来的下一秒发出一声尖叫,转身就跑! “有人来了!快跑,有人来了!” 女孩扭曲的叫声从前方黑暗中传来,她用力拽了名叫机甲的女生一把,浑身都在颤抖。 做这样的事本就只靠一口气,被同伴的惨叫吓了一跳,机甲转过头来,脸色纸一样白! 她回头的瞬间顾三走过阴影到了她们在了那片灯光下,高处人家晾晒衣物的竹竿投下黑影,落在顾三冷峻的眉目间更添了三分冷色,机甲呆愣两秒,果断松开拽着小溪头发的手,大叫一声转身跑了! 人心一下散了,把风的女生想也没想就跟在机甲背后一路逃亡,把小惠一人留在现场很快跑没了影! 她们都很弱小,无论是欺凌的一方,还是被欺凌的。 其实她们都是象牙塔里过着安逸生活的孩子,偶尔打开一扇窗,窥探到了外头的新鲜与黑暗,带着自以为是的强大,跃跃欲试。 却像是气球一扎就破,几个本凶神恶煞的丫头仅是一眼便被吓住,小惠很快从最初的疯狂中清醒过来,发出一声怪叫,背着书包亡命般逃走了… 整个过程,从顾三登场到事情解决,不到一分钟。 他甚至不用开口说一句话。 顾三没再靠近,原处淡淡瞥了墙角半裸的女孩一眼。 她显然吓坏了浑身都在颤抖,低着头挡着身体,满脸都是泪水,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入顾三眼中,他微一忪愣。 眼前的这个女孩,眉眼处三分细致七分娇艳,竟是有几分像那安家小姐。 顾三眉心不自觉皱了皱,却并无深想的打算,随即转身。 他离开同他来时一样,了无声息,很快就没入到了身后一片漆黑里。 小溪蹲在地上,浑身都是伤痕和脚印,她吓坏了,额头伤口流出的血已经微微模糊视线。 她赶紧抓过身边被撕坏的上衣套回去,一抬头,恍惚之间,月亮的左边路灯的右边,她竟是在头顶楼房的窗前,看见一个人! 那是一个男人,小半个身体探在窗户外,拿着手机正在拍她! 小溪惊得大脑一瞬空白的下一秒,被发现的男人调整角度把她整张脸清晰拍到了画面中,忽然咧嘴猥琐一笑! “呦小妹儿,脱呀,再脱一件噻!那个男咧来的真是恁个不巧,就差一点点喽,差点肉团子都要给你哥哥我看到喽!” 男人操着一口方言在身后大笑着嚷出口的时候,小溪死死拽着衣领扶墙站起来,连滚带爬逃离这场噩梦!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她吓坏了,还很恶心很恶心,身后狞笑着的猥琐声线像是生出了无数冰凉的手一般,追踪而来掐在她浑身刺痛的皮肤上,像是摸遍了她全身让她无比恶心! 一股强烈的吐意反上来,她冲到巷子口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低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一天什么都没吃,小溪吐了几口满是酸水。 她哭得两眼模糊,感觉前方大马路上行人纷纷观望过来,她抬头,一眼看见刚刚在巷子深处惊鸿一瞥的男人,像是寻求依赖她下意识朝着那个方向小跑两步,看着那男人走到了街对面一辆黑车边,微微恭谨的俯了俯身。 黑车后座的窗户打开一条缝。 的窗户打开一条缝。 那窗上贴着膜看不到里头,从小溪的方向看去那高大的黑衣男人低头汇报了一句什么,然后绕过前车头,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 他竟只是个司机。 不,那样高大的身材冷峻的气质,他更可能是个保镖。 小溪的脑子在这一刻不合时宜的飞速运转,这个男人方才出现在那里绝对不是偶然,原来他是被派过去的,是有人看见了她被困,特意派了那男人去救她。 而此刻那真正帮助了她的恩人就在那车上,漆黑的车窗缓缓关闭,她什么都没看到… 小溪身心俱疲,呆呆望着对街的黑车,心底交织着获救之后的惊慌与感激。 根本来不及让她做什么那车已经缓缓发动驶离了现场。 小溪用力擦了擦眼泪,目送着黑车离开,直至看不见了为止。 她发觉自己下意识,把车牌号记在了心里。 —— 算上这一天的忙碌,裴钊出国已经整整三周。 随着项目进程的不断推进,他越来越忙,好在项目的结果似乎也越来越明朗化。 两天前裴夫人段忆荣飞往美国参与到了项目组中,裴钊的父亲手术成功,已经不需要家人时刻陪护。 “就这样一鼓作气吃进整个项目,目标是订立之后五十年期的乳品供应协议。” 段忆荣刚到他们位于乡下大农场区的办公处,就下达了这样激进的命令。 其实按照裴钊说,五十年后裴氏还在不在经不经营食品业都是很大的未知数。 当然他懒得再在反驳上耽误时间,顺应母亲的要求他把工作时间再度增加了近四分之一,几日来几乎不眠不休的奋战后,几乎签下合同赶紧回国的曙光就在前方。 黎曼曼这段时间里,空闲时间基本都花在了陪伴Happy上。 一人一狗,如今已经形成默契。 每天早上黎曼曼到裴钊家里,带上一两本书或者电脑,泡上一杯花茶或者咖啡,再给Happy准备一份正餐外的小零食。 此后两只玩玩游戏聊聊天,黎曼曼学习的时候Happy就靠在她身边打盹,等它醒来之后两只再疯闹一阵,无比和谐~ 甚至因为如此,那冰冷简约的大房子里,似乎都有了越来越多的温馨气息。 在每一次的监控画面里,裴钊都注意到了很多小细节,比如黎曼曼专门带来喝茶的漂亮玻璃杯,她因为包装好看,就喜欢得不得了的玫瑰花茶罐头。 她偶尔一次玩疯了给Happy扎了满头的彩色橡皮筋小辫子,拍了N张照片留念~ 当然每晚最后,这些东西她都会收拾得干干净净全部带走,弄得裴钊每到晚上再看监控时,都会觉得家里莫名的空… 他甚至想要去跟她一样的玻璃杯,当花茶泡开之后特别的好看。 其实她并不需要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去的,留下他们只会给他带来好心情,就像她唯一留下的,那鲜艳美丽的花束一样。 这一次是向日葵。 好大三株插在花瓶里,气场不要太足。 那一整天黎曼曼都在摆弄造型,直到最后都不大满意。 当晚裴钊忙到夜半三更,调出记录的时候,却看得笑了。 夜深人静,异国他乡,他那么忙,身心俱疲。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却是再忙碌,每晚至少十分钟的记录观赏,已经成为雷打不动的习惯。 在他的家里,有等着他的姑娘。 那一头阳光灿烂鲜花娇艳,她澄净的笑颜,已是他每天唯一的放松,和快点了结一切杀回去的最大动力。 … 这一日,如常宁静。 有了黎曼曼协助刘阿姨轻松不少,这天小外孙从奶奶家回来,她心里痒痒呆不住,收拾好屋子跟黎曼曼打了个商量,中饭后就早退了。 送走刘阿姨,黎曼曼回厨房洗了碗,Happy吃饱喝足趴在躺椅上睡觉,一会儿起来后它要吃最不喜欢的药膳,到时候是必定要撒娇的。 黎曼曼收拾好厨房给自己泡好茶,端着杯子到了躺椅边,悠哉的跟Happy窝到一处,翻开本书看起来。 午后的时光休闲平静,很快两个小时过去,Happy睡饱了。 睡醒后它依旧懒洋洋的趴在躺椅上装睡逃避吃药,不过时不时摇一摇的大尾巴暴露的小心思~ 黎曼曼当然不上当,按点端来药膳,今天的诱惑小零食是脆骨口感的小肉条,Happy立马馋得不要不要的,黎曼曼连哄带骗把药膳跟小肉条给它一起灌下去,任务完成~ 乖乖听话的狗狗一向是值得表扬的,黎曼曼抱着Happy的狗头笑眯眯的说了很多赞许的话,讲着讲着,发觉Happy盯着她时的表情都和平时不太一样,嘴咧得更开,一副开心的模样。 狗其实是会笑的,看见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情绪,表情也会有不同差别。 黎曼曼心情超级好,玩了一会儿她伸出手来:“来Happy,来握握手,握握手~” 这是很多狗狗都会学的卖乖技巧,当然信奉散养的裴钊从来木有训练过Happy这招。 这几天黎曼曼一直在教Happy这么玩,这时候又再示范了几次,从来无动于衷的Happy第一次抬起脚来。 黎曼曼兴奋了: 曼兴奋了:“对就是这样,来把脚搭到姐姐手上,像这样,这样~” 黎曼曼把Happy的狗爪子抓过来,脚心在自己掌心按了按。 Happy抽回去,低头观察片刻,再度伸出前爪,顿了顿,却没有按照黎曼曼期望的放到她受伤,而是在空中停留一会儿,接着开始努力的把狗爪子往上翻… 一开始黎曼曼压根没看出来它的意图… 直到Happy艰难的侧过身,连脑袋都歪了,终于把狗爪子翻过了大半,露出了肥嘟嘟的小肉垫来。 黎曼曼呆愣两秒。 Happy盯着她又在“笑”了,大尾巴摇啊摇,典型的求表扬的模样~ 黎曼曼终于反应过来了,它这是…再模仿?… “Happy不是的,你这样,把爪子搭过来。” Happy兴奋,继续艰难扭动上翻着狗爪子,嗯,因为黎曼曼是掌心朝上的… 她下意识一翻手。 圆溜溜的两双大眼睛对望。 Happy很快也把狗爪子翻了过来,抬高一点,嗯,力求和黎曼曼保持一致… 黎曼曼愣了再愣,最终再Happy吐着舌头咧着嘴的“笑容”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天的小两只找到新的玩法,玩得不亦乐乎!~ 黎曼曼跳。 Happy跳。 黎曼曼跑。 Happy跑。 黎曼曼假装躺在沙发上闭眼睛。 偷偷摸摸睁眼的时候,Happy必定是尽职尽力的躺着的,连狗眼睛也不带偷瞄一下的怎么能那么可爱哈哈! 最后黎曼曼忍了很久还是没忍住,她在客房的长绒地毯上趴下来。 黎曼曼殷切的盯着Happy看一眼。 Happy就趴在她身边半米远的地方,一样的动作,四肢蜷缩头朝下,正兴奋呢,黎曼曼勾起嘴角,抬头轻轻一翻。 她肚子朝上了,嘚瑟蹬了蹬腿~ Happy毫不含糊跟着翻了过来,这是他们的小游戏可好玩了,Happy舔着大大的舌头露出了最私密的肚肚,乐呵呵的睡成傻大个,哈哈别提多可爱! 黎曼曼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撒欢一样在地上抱着肚子滚了滚~ “哈哈Happy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哈哈哈!太萌了,简直太萌了哈哈!” 黎曼曼咯咯的笑声在客房上空盘旋,是最清越活泼的旋律。 Happy还在努力依样学样做,来不及的时候还着急,黎曼曼笑够了翻回去,抱着Happy的脑袋一阵乱揉,两只就这样在地毯上滚成一堆,欢快的笑声再也停不下来~ … 终于看完完这激萌一幕,另一头,漆黑的深夜,裴钊双手扣在电脑显示器边沿,绷了很久绷不住,低头埋在手臂里,笑得气都喘不匀了。 不行了,简直要被萌死。 以后家里有着曼曼还有Happy,二货double,他每年绝对能添上几条笑纹~ 裴钊得意的想,这个世上哪有人比我家狗狗和曼曼更可爱,想着心里满满的,忙碌了一整天都没有确定最终价的标书都显得不那么烦闷了,他低头揉了揉眉心,身后传来脚步声。 “还没休息?” 段忆荣轻轻叩了下房门,绕进来:“明天就是最终谈判了,今晚不要太晚睡,先去洗个澡吧,然后来小厅找我们,最后一个小时,我们把让价确定下来。” “…好。” 裴钊的思绪还在视频上,顿了顿开口,回头的时候,眼底清亮笑意犹在。 他穿着一身舒适居家服,没有刻意打理的刘海清爽的搭在额头,整个人看着更加年轻。 自家儿子一直是很优秀的,当然这个年纪摆上了这个位子,他压力很大,段忆荣心里也很明白。 三天里跟着整个团队几乎不眠不休的运转,考察着儿子能力的严母嘴上不说,心里却不见的不心疼,她是想着孩子会很疲惫才过来先放他去洗澡的,结果刚才在门外晃眼一瞥,他是在看视频?还那么开心。 段忆荣面上丝毫不显。 裴钊不疑有他,应了声阖上电脑,起身去了卧室。 等人走了,段忆荣走到桌边拿了资料,寻思一秒,果断翻开笔记本电脑,单击,尝试两遍密码就解了开。 她调出那视频来。 那是监控录像,仍旧在播放,段忆荣一手撑在桌面上,那一刻神色微微变化。 那画面上,竟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长相平平梳着马尾辫,不怎么起眼的模样,还带着一只狗… 段忆荣顿了顿。 她在的地方,是裴钊家? V233 我回来了 段忆荣是个女强人。 这样的女人要做好同时主内加主外几乎是不现实的,她不会做饭,也不怎么做家务,这些用钱雇个佣人就能完成的事她从来不屑于做。 只是除此之外,关心孩子的成长,组织家庭娱乐活动,甚至包括照顾两家老人这些本该一个妻子和母亲该为家庭做到的事,她也没有做到。 段忆荣太忙,她的前半生基本都花在了同丈夫打下一片江山的辛劳中,她是个非常有能力的女人,在儿子眼中,却也许并不算是个好妻子,好妈妈。 这样的女人,和画面上的黎曼曼显然差别巨大。 不光是因为年龄的原因,黎曼曼的性格就注定她永远不可能成为和段忆荣一样的人。 裴钊去洗澡了。 段忆荣在小厅的书桌前站了片刻,看着黎曼曼和大金毛互动。 对于裴钊的私生活段忆荣关心甚少,她记忆里只有裴钊刚刚工作那会儿谈的女朋友,是生意上可以互助的家庭的小姐,人干练也很有能力,之后对方出国两人分手,也就没再听过裴钊另谈的消息。 当然他可能有过一些小打小闹的对象,打拼之余放松身心而已,自己也没有要共度一生的打算。 这样的姑娘段忆荣并不关心,只要将来要进裴家大门入裴氏宗堂的那个,是个她能满意的儿媳妇,就可以了。 段忆荣把黎曼曼看了又看,记住了她的长相。 随后她把电脑阖上,什么都归位原处,拿着合同带上门出去了。 —— 横跨一个太平洋,这一边的黑夜是那一头的黎明。 就在裴氏的团队进入最后冲刺阶段的时候,彼时的临江是白天,晚饭的时间,辛苦了一天的杨柳和同事倒班提前回家,给女儿带了晚饭回来。 昨天小溪在外面呆了一整天,入夜的时候才跑回来。 杨柳急得不行找出去,很晚回家的时候看见小溪蜷缩在家门口等着,头撞破了,身上的衣服也撕坏了,脏兮兮的都是伤… 杨柳吓坏了,忙把浑身冰凉的女儿带进屋收拾干净,她着急问她发生了什么,小溪却是一直咬着牙不说话,最后被她问急了,她恶狠狠的开口说自己没出事,没被占便宜什么都没有,这下你放心了吧! 从来没被女儿这么回应过的杨柳呆了,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在小溪睡了之后,偷偷摸了一夜眼泪。 到底,还是她连累了孩子… 如果不是当初她太傻去做别人的情妇,如果不是她没有能力要来更多的抚养费,小溪怎么可能变成这样子! 却是发生了这么多事,她连打个电话去指责林跃的勇气都没有,她就是这样一个软弱的女人,吃了很多苦,过得也不幸福,如今她只想能拉着小溪,她们母女躲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和那些人那些事扯上任何关系! 杨柳回家的时候小溪还躺在床上。 孩子受惊过度,显然是累坏了,杨柳把盒饭放到桌上,坐在饭桌前,看了看冷清的家里,发起呆来。 补习班小溪不知道还去不去… 其实去不也挺好,反正二高的录取通知书她们已经收到了,那里离家也近,小溪去了每天都能回家吃饭,也能省不少生活费,没有必要非要考去嘉华那种地方,有钱人太多,会被欺负的。 当然杨柳并不知道安建邦的另外两个女儿都是嘉华毕业的,而且还是直升入学,如果知道了心里一定不好受。 过着清贫的生活这本没什么,怕的却是形成对比。 当那些无法靠自身努力弥补的差距出现在眼前,拥有同样血缘的小姐妹放在一起,她让小溪怎么办?她就是再宽容大量,也不可能做到完全洒脱以对… 小溪在睡梦中做了很多很多噩梦。 坏人的狞笑,那告诉她所有真相的冰冷男声,在梦中交替。 她出了一身冷汗,在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抽搐般颤抖,杨柳赶快站起来出了卧室,压低声音接起电话来。 “喂阿云,怎么了是值班出了…” 杨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着急打断:“诶呀你不要说什么值班了,杨姐你看视频了么,朋友圈朋友圈啊,网上现在到处都是你家小溪的视频!” 手机那头阿云咋咋呼呼嚷起来,那尖锐的语调如同一道电击冲到杨柳脑袋里,她愣了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什么视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诶呀就是视频,很…很不好的视频!”阿云不好把话说太明,着急得要死,拼命叫杨柳现在就赶紧去上网! “杨姐我跟你说啊,你也不要太着急,现在的孩子啊…唉,总之就是你家小溪,我看着准没错!” “所以说你平时多在家里陪陪孩子多好,交朋友还是要慎重啊!你去看看吧,你们…你们想想办法?” 阿云颠来倒去说了半天,语气里不是没有看好戏的成分在。 看来杨柳是真的还不知道这件事,她消息传达到了也不再废话,说了句马上开工了就挂了电话,四周一下安静下来,杨柳背上都是冷汗,她隐隐猜到了会是什么,心急火燎冲到客厅的电脑桌前,打开主机。 网络时代,世界各地,哪怕发生任何一点点事,都有可能借由那一串数据让你变得家喻户晓。 当杨柳打开搜索引擎,真不知该如何查找 擎,真不知该如何查找的时候,右侧的热门搜索栏已经给了她答案。 那条名叫少女惨遭同学扒衣虐打的视频,昨天晚上上传,短短一天时间已经上了热搜榜第七名! 杨柳颤抖着手点开新闻,弹出来的帖子里配着一段剪辑过的视频,三个女生正把一个女生困在墙角,拳打脚踢之后,把她的上衣扯了下来! 那视频很清晰,上头几个女孩的脸都做了马赛克处理,却是在衣服被脱掉的一瞬间,画面上很清晰的能看见被虐打女孩仅仅穿着一件胸衣的上身,那雪白的身体,内衣下若隐若现的胸部曲线,成了这视频最大的卖点! 杨柳浑身冰冷。 她是孩子的妈妈,当然一眼就能认出来,那被虐待的女生就是她的小溪! 死死盯着屏幕,杨柳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施暴的三个女生逃走了。 可怜的她的小溪蹲在地上,浑身发抖,那视频却还在拍,半天她捡起衣服抬头的时候,那遮住她小脸的条码那么小,只挡住了眼睛而已,所以很多人都认出来了,只要见过小溪几次的人,绝对能看得出来她是谁!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宝贝会遇到这样的事?… 清白和名誉都毁了,这让她的小溪以后还怎么做人! 杨柳的泪水刷的就流了下来,这个视频甚至被无良媒体很快编辑成了新闻,散布得到处都是… 那打着反对校园暴力,教育需要改革旗号的新闻,根本没多少人看。 当杨柳翻出评论区,所有人都在讨论视频里几个女孩的身份,特别是小溪的! 没多久,甚至还有人提出了自己有这视频的最初版,高清无码,杨柳几乎快要发疯,下面跟帖求无码视频的人,居然高达数千个!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杨柳惊慌失措,根本不知如何是好,她的同事肯定已经都知道了这件事,还有小溪的同学,他们一定都认出小溪了,而她根本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孩子! 下一秒,被之前的动静惊醒,终于从噩梦中脱离出来的小溪,一步步,走到了客厅里。 那里,妈妈背对着她,瘦弱的肩膀颤抖得厉害。 那正对着她的视频上,她眼睁睁的看着衣不蔽体的自己抬起头,展露出了最可怜也最耻辱的模样来! 小溪脸色一片惨白。 呼吸凝滞,两眼一黑,过度刺激下虚弱的小溪再也支撑不住,人一软,直直朝着身下坚硬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摔去。 … 人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最悲哀的时刻在哪里。 明明前一秒还觉得自己已经站在了悲剧的深渊里,下一刻就会发觉自己竟是还能够再度陨落,直至跌入到绝望地狱,再也没有希望可言… 这就是如今的小溪,如今这一对已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母女,面临的最大困境。 而当然,所有的设计安排,都不会因为这场意外而终结。 网络上疯传的视频很快就传到了安浔这里,她看过了。 这么热门的话题,时时监控安家的状况制定了严密复仇计划的Vincent自然也不会错过。 这世上悲惨的人那么多,没有同情心的人却似乎更多,小溪这颗棋子,自她知道了自己身世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卷入了一个巨大而精密的局。 这个局,四年部署,牵扯上了所有人。 他们这些局中人,被操纵却不自知,他们会一路都很自由的选择下去,最终按照事先制定好的计划,自以为是的,主动,钻入圈套里! —— 这段时间安浔在外头浪得很开心,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安家了。 安淮回国,进入恒通,当初他回来的时候对这个家对整个公司怀有多少雄心壮志,现在估计就承受着多少打击吧。 对于没有放在心上的人,安浔从来不做无谓的经营。 在安溪的视频传播得沸沸扬扬之后,她掐住必须出现且最事半功倍的这个时机,当晚回到了家里。 安建邦的生日就在下周。 老杨最近像个闹钟一样常常提醒,对于这么人丁凋零已经冰冷了太久的家,好好办一场生日宴,的确很有必要。 安浔带了一束花回家。 漂亮的红掌插在饭厅的花瓶里,给整个黄昏中的家庭带起了一抹生气,她换了衣服扎了头发,到厨房熬了一锅粥。 在安浔的带动下张嫂也有了积极性,炒了几碗配粥的小菜,煮了一锅清爽的蛋花汤。 安淮从公司回来,打开家门的第一刻,闻到的就是那久违的香味。 这个家已经太久没有人气,这几天安濛跟团出去观星了也不在,会是谁在厨房做饭? 安淮在门口顿了顿,脑海里闪过一张笑脸,反应过来他几乎是急切的三步并做两步到了厨房,一眼看见的,是安浔跟张嫂正凑在一起,尝刚出锅的青豆的味道。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居家服,长发挽起,恬静的侧颜在温润的灯光下,一如既往的干净美丽。 张嫂先发现了安淮,笑着热情招呼。 常常不在身边的人,偶尔出现一次,随便做些什么都会显得特别。 人精一样的安浔,当然深谙此道。 恒通制药错综复杂,里头大多是当年跟着安建 年跟着安建邦混上来的老人,利益关系一环扣着一环,可不是安淮抱着国外几本专业知识,就能横扫的地方。 他一定很辛苦。 这个家安建邦已经彻底甩手不管,刻意安排下,如今安淮还知道了继他妈之后的那些小四小五小六们,心塞么,可笑么,这个家还像他之前心目中那样的神圣,需要他苦心凝聚么~ 他一定很迷惘。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一念之差断了杨柳母女的生活费,在安浔看来,这事办得着实小心眼了些。 做出这样的决定后没多久,他们那流落在外的异母妹妹就遭遇了意外,那样羞耻的模样被人摄像放到了网上,安淮一贯最仁慈圣母了—— 他一定,很自责。 你看,当初他那么一意孤行,抛弃了女朋友都要回来,不是什么事都没能办好么? 这样的时候,他最缺的,又会是什么? 安浔转过身来,嘴角轻弯起一抹浅浅笑意。 在这久无生气的家里,那抹笑容映入眼底,就如同安淮不安彷徨已久的内心里,忽然涌出的一道光明。 没有此刻幸福时光的衬托,当黑暗来袭,又怎么能进一步突显出悲剧来临时的绝望与恐慌呢。 明明现在,还什么都没开始啊… 安浔笑着,淡淡开口。 “哥哥。” “我回来了。” V234 靠山! 在安家,和安淮最要好的也许是小妹妹安濛。 但是安淮最在意的,似乎却是大妹妹,安浔。 在安淮心里,安濛是个小公主,无忧无虑生活在温室里。 小姑娘这样单纯下去就很好,所以安淮很少与她谈起让自己烦心的事,当然潜意识里,他也不觉得安濛能帮得上他什么忙。 而安浔的身份则有些特殊。 他们同父异母,血缘并不算最亲近,安浔又是安建邦原配的女儿,从小到大与她的关系一直是安淮比较在意的事,相处起来,他也温和刻意得多。 长大之后,两人虽见面不多,但是仅有的相处,却每一次都给安淮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对于儿时的安浔,安淮心怀愧疚,还有隐隐的逃避; 而如今的安浔,她漂亮,聪明,更成熟也更稳重,又让安淮隐隐憧憬,不自觉想要靠近。 也许便是连安淮本人都不清楚,如今他对安浔到底抱着怎样的感情。 像是亲情,又参杂着一些复杂的情绪,当知道安浔要同叶明炀联姻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不愿意,却也找不出什么实际理由; 之后圈子里总是时不时传来关于安浔在谈恋爱的消息,这些消息让他心烦意乱,他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却不清楚为什么她要做出那样的事,让别人有可乘之机。 明明他的妹妹还那么小,却好像已经留不住。 回国以来他甚至都没能好好与她相处过,很久都没有见过她了。 安淮不是感情外露的人,他没办法做到主动去找安浔,更不可能表达出心里的感受,只能苦等她自己回家。 今晚,当那张总是含着淡淡笑意容颜入眼,安淮莫名感到一阵安心,心情舒缓不少,当然同时也有些憋屈,那是完全处在被动状态时的不甘心。 他的情绪,俨然已经因为安浔被牵动了太多。 当然这一切,安淮逃避了,他根本不敢深挖下去。 那一天后来,清粥小菜上桌,久违了,安浔留在家里同安淮吃了一顿晚饭。 席上两人时不时说笑两句,气氛和谐,这个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安淮刻意活跃着气氛,观察着安浔的反应。 许久未见,她并没有太大变化,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举手投足都高贵有礼,少了他第一次回国时看到的无助与脆弱,她已是能很自然的同他聊天说笑。 就像这之前所有的空白和冷落,都并不存在一样… 她甚至没打算给他一个搪塞过去的理由。 说实话,这次回国,他与安浔的关系,并不是安淮事先所设想的样子。 安浔的态度,更让他摸不清头脑。 他是为了她才回国的,为了她当初的苦苦哀求,他放弃了国外的大好前程和爱他的女朋友,毅然回国,回来之后,却像是被她彻底遗忘… 她竟是已经有了联姻的对象,还忙着恋爱,像是找到了更大的靠山。 是么,原来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觉得他没用了,不再亲近他了? 想到这里,安淮心底冒出一股无名火。 和谐的气氛装不下去了,连日来的烦闷让安淮心情非常不好,他等了很久都等不到安浔主动给他一个解释,终于冷了神色,放下筷子来。 “小浔,如今家里,父亲身体不好,母亲也忙,这个家管事的人都没有,只剩下我们三个小的自己顾好自己,的确有些艰难。” 这似乎还是安淮第一次直面如今家庭的四分五裂。 “我们兄妹三人年纪都不小了,为人处世都有自己的原则,本来也不该太过互相干涉。” “只是我们毕竟是一个家庭,是亲人,很多事也不能完全不管不问,至少身为你和濛濛的哥哥,你们两个妹妹如今在做什么,我想我是有权过问的。” 安淮讲话从来客气谦和,铺垫一大堆,无非只是想说,他是有资格管教她的。 安浔听出来了,也不反驳,像安淮这样的男人自尊心最要紧,她把人晾在一边很久了,也是时候给颗蜜枣,让他找回一些主导权。 安浔跟着放下筷子来,端起水杯润了润喉,抬眼的时候,微微笑起来。 “安濛最近似乎也交了男朋友呢,哥哥知道呢?好像是她一个天文社团的男生,这段时间出去登山观星,两人应该都在一起吧~” 安浔笑笑话落,安淮神色有些僵硬。 他不知道的东西当然很多,如今光一个恒通就让他应接不暇了,说实话他根本没有完美管好一切的能力不是么? 安浔笑得继续道:“至于我的事,哥哥应该传闻也听了不少,我们是一家人当然不必再绕来绕去,哥哥担心什么,不妨直接跟小浔说,我都听的。” 她笑得温柔,长发轻轻搭在肩上,一席白裙,如同最绵软温和的一朵小花; 顺从的模样,让安淮稍稍舒心一些。 他微微皱了皱眉。 “你和叶家联姻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安浔眸光淡淡:“爸爸促成的关系,如果真的能成,对家里也是好事。” 安淮眉间皱得更深:“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和霍家那个男人牵扯上关系,那家人…很危险!” “唔,”安浔轻应,“有些关系不牵扯,说不定更危险。” 她这可是大实话。 她这可是大实话。 当然她说起瞎话来,听上去也和实话没什么差别。 “而且多一个选择也没什么不好,趁着现在有资本,多挑拣一下,也是为了将来好。” 这一句说得太直白,安淮直接愣住。 他不是没有猜到安浔的打算,只是她这样说出来还是让他心里非常不痛快,她难道就没有一点自尊心?! “小浔,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安淮痛心疾首:“我们家难道护不了你么,你安安心心留在家里就好,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婚姻不是儿戏,你这样只会坏了自己的名声…” “只是哥哥,安家的名声,又还剩什么呢?” 安浔淡淡打断焦急的安淮。 他总是这样,说着一堆冠冕堂皇的话,结果又做到了什么? 换句话说,如果她真的不想嫁叶家,他能为了她挑战安建邦,和家里闹翻? 或者若她不是真心跟的霍城,为了帮她脱身,他难道还能去死? 光动动嘴皮子当然轻松,面对如今的安家,面多那么多丑闻,他不也只会一味逃避么。 是啊,做不到了就逃,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呢。 安浔在心底冷笑,面上的笑意却始终浅淡。 淡笑着,把桌上的筷子对整齐,开口的语气,含着微微苦涩。 “所以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为了爸爸的生日,这次,算是最后一次努力。” 她显得很坚定:“哥哥你也知道,我们这个家再这样下去可就散了,连家族背景可能都要没了,我一个父亲不管母亲早亡的孤女,事先为了自己多谋划一些,也无可厚非吧…” 说着这样的话,安浔微微咬牙,连眼眶都隐隐有些红了。 是啊,她的之前的笑意从容所有淡然的模样,又为什么不能是装的,她也可以很难过很勉强的在面对这一切啊,她也并不见得过得很开心好么? 她很久不做这种事,感觉演技都僵硬了。 当然人最爱的就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安淮神色很快就变了,显然动摇得厉害。 安浔甚至在桌下掐了自己一把,她最近眼泪太少,哭不太出来。 “只是我们是一家人,再如何不济,在外人心里我们也是一根绳上的蚱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又怎么会不顾及家人的看法,不顾我们这个家呢?” 安浔抬起头来:“其实我也努力了,这次生日爸爸会回家过的,我还邀请了一些恒通的大股东和高管来家里坐坐,准备弄一个生日宴会。” 安浔因为之前遗产投资的事,现在在恒通持了不少股份,她的确适合来做这件事。 “恒通和安家是密不可分的,哥哥你刚刚入公司,辛苦和压力都不可避免,只是国内不必国外,人情世故等等更重要,通过这次私下的聚会让爸爸把你正式介绍给他的大股东和老员工,再加上我们几个女眷从旁活跃气氛,一定办得很成功的。” 安浔淡淡的说,她讲话从来语气平和神态淡然,叫人莫名安心,安淮有些愣住了,他没想到背地里安浔竟然为了家里做了这么多事。 “…小浔,这些事,你可以事先跟我说的啊…” 几句话,安淮就彻底信了,满脸的感动。 如果事情真能像安浔计划的那样发展,那是帮了他大忙了! 安浔笑了起来,有些腼腆的样子,又变回了之前那个安淮最喜欢的妹妹了。 “我之前不说是不是担心办不好么,爸爸和宋姨闹了那么大矛盾,一直憋着口气不愿意回来,我也是前两天才刚刚说服他的,所以今天回来告诉哥哥你这个好消息啊,结果却被你训了一顿…” 安浔演技爆棚了,微微委屈的低下头去。 安淮急了:“小,小浔,哥哥不是故意的…” “我也是担心你啊,担心你嫁给不喜欢的人以后不幸福,又怕你被坏人欺负了…” 安淮赶忙解释,看对面安浔低着头一直不抬起来,他着急站起来小跑了过去。 “小浔,小浔你别哭…是哥哥错了,是我错怪你了,你不要难过,我以后什么都跟你好好说,再也不做不相信你的事了,真的,你原谅哥哥这一次好不好?” 安淮跑去安浔身边蹲下,焦急开口。 那哄她的话是什么语气,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肆意拿捏纯情男人的心是很有负罪感的。 安浔负罪得想,这一段如果不巧被霍城知道,能把他气死她也吃不了兜着走~ 想着她绷不住想笑,一下弯起嘴角,索性噗嗤一声笑开,抬起头来。 “呵呵,哥哥这可是你说的啊~” 安浔弯起眉眼来,哪里有一点哭意? 安淮愣了愣,发觉自己上当了。 却是近处姑娘沉静的眉目间,那轻柔的笑意如同一道微风抚弄过心弦。 许久未见了,她像是变得愈发漂亮,脸庞带着浅浅红晕,眉梢含着懒懒风情。 那轮廓温润又细腻,灵动与柔美,纯净与妖冶,在这张微显艳丽的容颜上极致融合,那样的美好近处看着甚至让人微微窒息,安淮恍惚着想,若是当年在他的小浔还并没有这么漂亮的时候,他能更耐心一些对她更好一点,如今他们,会不会能更加的…不一样?… 安淮想不到词去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的心情。 因为他脑海中想着的东西根本就是离经叛道! 安浔那么聪明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安淮的心思,在他情不自禁伸手拉住她放在膝上的手的时候,她没躲,脸上的笑意都没有变。 她同安家其实没有大的冤仇,之前兴风作浪无非是与Vincent互惠合作的产物,很少掺杂个人感情,当然也没做什么超出预定的事。 只是也许安淮,将成为她的第一个例外了。 如果说Vincent对于安家最大的仇恨,来自于同当年秋小姐的死亡相关的三人——安建邦,安建国同宋灵韵; 那么同安浔关系最大的,也许反而是安淮。 毕竟她借用的这具身体,当年和这个好哥哥,可是有过一段说不得想不得的,悲情故事。 安浔眸中微光闪过,安淮,是她放不掉的牺牲品,也是安家这摊烂摊子里,她最大的纪念品呢~ 想着她柔柔回握上安淮的指尖,当然是像普通的兄妹间那样,亲昵却不带一丝邪念。 笑容诱惑中,她知道她现在说什么,安淮都会听了。 “那天其他事情我会准备的,只是宋姨那边我没办法,还要哥哥出马才行。毕竟家里人都齐了才能好好渡过难关,对不对?” “嗯。”安淮温柔点头。 他始终没有松开安浔的手。 张嫂看不下去,早就眼不见为净退下了。 “我记得LPO的顾总同宋姨关系很好,听说公司的事他也帮了你很多,这次爸爸的生日,能请到他们夫妇到场就更好了,也是给董事会树立信心的好机会呢。” “嗯,都听你的。” 安浔笑了,眸光如星璀璨。 安淮紧紧拉着妹妹绵软的手,心里满满的情绪,溢出来。 叶家,看来并不是小浔真正要嫁的,至于那霍家,黑道背景,她更不可能看得上! 她只是再给自己找后路啊,因为安家实在太不争气了不是么! 所以只要能办好这场生日宴,只要安家能慢慢回到正轨,等他进驻恒通等他把公司越做越大,他就能成为小浔的靠山了,这样,这样…! 她是不是就可以,永远,留下来? V235 全民黑化! 那一晚的山顶,积压着一片乌黑的云。 半夜打雷了,一场骤雨袭击山顶,那冰冷的山顶大宅屹立风雨之中,宛若一座漆黑牢笼,已是从内里腐朽出来,兴许,再也经不起一场狂风暴雨。 安浔很久没有回安家了,她今天突然回来,家里的被絮都没能及时晾晒,带着湿漉漉的凉意。 很晚了安浔还醒着,煮了一锅热红酒,端着回屋全部灌到肚子里,身体终于暖和之后,她随意蜷到了窗台的抱枕堆里。 窗外风雨还在肆虐,掀起风浪的人,自己也在风口浪尖。 一道闪电打落,耀眼的白光映在安浔脸上,霍城的短信发来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担心的姑娘正坐在离风暴最近的地方,看着雷电,甚至像在欣赏。 安浔胆子太大。 这世上大多事她都未必放在过眼里,自然,也肆意妄为得让人胆战心惊。 然,她也并不是无所畏惧。 也许从她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不能成为现世那唯一无根无蒂的人,便注定有底线,有格局,有无法突破的东西。 天大地大,在大自然肆虐的威力前,人才会感到自己的渺小。 手里轻轻持着一把刀,在炸雷落地的时候,安浔调转刀锋,在胳膊下肋骨上,那块最隐秘也最细嫩的皮肉上,轻轻划上一刀。 鲜血很快从皮下渗了出来,如同一道明亮的红线,在血色的肌肤上牵引。 那里,除了这一道新伤,密密麻麻还有很多已经愈合了的伤口,安浔有自残的毛病,这是四年前那夜,死前被剁碎分尸之时,留下的顽疾。 安浔很爱这伴随着皮开肉绽的痛楚,绵绵而来的极致快感。 她不正常,这和她对待猎物之时的血腥残暴密不可分。 她潜意识里不觉得将猎物弄得遍体鳞伤是件坏事,他们为什么不能同样享受这样美妙极致的快乐呢? 当然,若是真当她有一日遇到同道中人了,也必定会将对方碎尸万段,流血至死的。 安浔的这一面,借由复仇和狩猎发泄出来。 所以自残的事她已经许久不做。 只是人心本就是流动的东西,你永远不能保证下一刻不会发生什么,挑动你心底深处最深的那根弦,当血腥味淡淡飘来的时候,安浔深呼吸一口,连俏丽的容颜上,都带出一抹迷醉的红晕来。 她干脆利落又划了自己一刀。 血滴下来,落在手机屏幕上。 那里霍城发来的短信安浔没看,大致意思是问她睡了么,打雷要不要紧。 安浔低头,看着血滴在手机屏幕上缓缓化开,她的这些伤很奇怪,便是喝血之后都不会愈合到消失不见,这也许是她心里的伤痕?因为太快乐,所以不能泯灭? 安浔微微弯起嘴角来。 今晚她回来安家,除了布局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情绪不对,不能,再见霍城。 安浔不是善于忍耐的个性。 真正在意的事,她哪件不是有了胜算提着头就上了,她根本没有太多耐心,对于霍城,更加如此。 她已是忍了太久。 那些所有他埋葬的过去,他心底一直留着的人,她似乎已经,容不下了。 就当她此一时彼一时,她感激那个女人给了她如今的霍城,但是死人就死远一点,时至今日一份独一无二,霍城,你也该,给我了吧。 下巴轻靠在膝上,安浔蜷缩着身子,坐在飘窗上。 随着动作,她一头长发披散下来,柔软的曲线弧度,那模样甚至澄净可爱。 却是她的第二道伤划得太深,鲜红的颜色已将裙摆沾染。 安浔伸手,用指尖轻轻蘸了一滴血。 缓缓的,在大理石上描出一个横。 感情的事她并不算太懂,但是自己是否安心能否全然信任这一点,她还是很清楚的。 这样扭曲的心智,想要满足,实在太不容易。 只是非要爱她的那个人啊,她要什么,他又如何,能不做到? 安浔的笔迹带着一抹苍劲。 在那雪白的砖面上,一笔一划,写下的,是霍城的名字。 她用最爱的鲜血,写出了最爱的人的名字。 天边一道惊雷落下,照亮那仅仅隔着一道纱帘的冰冷空间,白板上鲜红的印记刻入幽深墨瞳,漂亮得,像是诅咒一样… … 轰的一声,一个炸雷落地,整个房间都像在微微颤抖。 在床上躺了不知几天几夜,高烧之中沉沉浮浮,安溪已经很久没有睁开过眼睛,几天时间她已经迅速衰弱了下去。 今晚一场雷雨,终是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那梦中的枷锁,狞笑,所有让她害怕的冰冷席卷而来她终是吓得一瞬睁开眼睛,却好在入眼再也不是一片黑暗,她终于回来了,借着卧室昏暗的灯光,看清了四周最熟悉的景物。 安溪张了张嘴,喉咙干涩,说不出一句话,反倒让嘴唇的口子又裂开了,带来一股血腥的味道。 她全身都是湿的,身上的被子又厚又重,安溪费力揭开被絮的时候,惊醒了趴在床边的杨柳。 杨柳猛得抬起头来。 她的样子也很糟糕,一双眼红肿着,头发乱成一堆显然很久没有洗漱也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人憔悴得不行。 过了,人憔悴得不行。 因为贫血杨柳感到一阵眩晕,终于平复下来之后,看见了安溪微微呆愣的双眸。 杨柳差点没哭出来:“小溪?小溪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小溪你吓死妈妈了,你吓死我了,你已经睡了几天了,烧一直没有退,我都快急死了生怕你再出什么事…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杨柳焦虑又激动的样子,着实,很可怜。 她只是个最平凡的女人,性格还格外的软弱,她只有这么个宝贝女儿了呀,居然还遇到了这样的事,这么大的打击她一定都快崩溃了,却是为了照顾她,强撑着,也不知如何度过了这些天。 安溪的眼泪不知觉就滑出了眼眶。 她突然觉得好疲惫好疲惫。 所有这些因为身世谜团而引发出来的灾难,她再也不想去回想,也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安溪突然就泄了气。 她不再想去安家,甚至已经没力气再去思考仇恨了,在杨柳哭着哀求她好好在家静养,这段时间再也不要出门不能再遇到危险了的时候,安溪沉默着,点了点头。 杨柳喜极而泣,伸手直抹眼泪:“好,这就好,我们母女以后就好好的,你藏起来,在家里把风头避过,然后一切都会过去,等到事情了结我们就搬家!” “搬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重新开始,只有我们母女俩,重头再来…” 杨柳很激动。 安溪看着母亲柔弱的泪水,良久点了点头。 “妈,我想吃点东西。” 安溪低哑开口。 “好,好的!我去给你熬点粥,是要吃点东西了,吃了东西好得快!” 杨柳忙点头应了,爬起来收拾了一下自己,就朝门口走去。 安溪烧已经退了,躺了太久也不舒服,她撑着自己坐起来,刚拉着枕头想要靠上去,忽然听见门口方向传来一声轻响。 安溪诧异的偏过头去。 杨柳已经出去了,顺手把卧室的门关了上。 可是为什么她还把门锁上了? 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 安溪呆愣着坐了很久,终于感觉到不对劲,她猛然掀开被子,竟是一眼看见床尾盘着一根两指粗的麻绳,一头竟正牢牢拴在她的脚踝上! 轰—— 又是一声落雷。 耀眼闪电在窗外划过,照亮了安溪呆滞的脸。 —— 风雨之后,云淡风轻。 似不经历这一场动荡,便达不到所谓的安宁。 却是愈平静的表面下,就最容易危机四伏暗流汹涌,风浪中所有人都会拉紧帆绳提高警惕,却是平静水面下的漩涡,稍有不慎一旦卷入,便是深渊万丈,永劫不复。 安建邦在那夜风雨过后的隔日清晨,彻底从迷幻般的日子里清醒过来。 再修养调整了一天,第二天夜里,安建邦提出想要回公司看看。 程雪还是那样柔情似水的样子,什么都没多问,当天早上起来做好了营养早餐,伺候安建邦吃了,如今两人正站在卧室敞亮的落地窗前,由程雪帮安建邦整理衣衫。 因为之前一系列的损失和恐吓,在霍城出现,被逼迫签订了一份毫无平等可言的贷款协议之后,安建邦“病”了。 他的病,同毒品有关。 那是偶然的一夜失误,他在酒吧认识了一个女孩,一夜迷情之时被注射了毒品,之后他就一发不可收拾沉迷了下去,直到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上了瘾。 安建邦不傻,当然直到毒品碰不得,多少家财万贯的大老板因为毒品的事弄得家破人亡人财两失。 在染上毒瘾之后安建邦一度非常恐慌,如今安家他谁也不信任不敢回去,犹豫再三,阴差阳错之下躲到了程雪这里。 一开始他还藏藏掖掖,之后很快被程雪撞破了毒瘾发作时的场面。 她这么小这么柔弱的一个姑娘,却是在这样的时候站出来守护在了他身边,她保证不会对外泄露一句,还说她知道一个很好的茶药的方子,她来陪着他,陪他戒毒! 这些事,之前让安建邦很感动。 却是今天之后,这些所有的感动还加上了感激,程雪她真的治好了他! 此刻站在眼前小姑娘,眉目是那样柔和恬静,抬头望着他的时候,满眼都是温柔的深情。 安建邦感觉到了久违的爱。 饶是一场毒瘾下来,他鬓角都发白了,脸上多了很多皱纹,青色的胡渣再也刮不干净,连后背都微微有些佝偻看着早已不是染毒前那有些儒雅的绅士样子,却是有着程雪这样陪着他,他忽然觉得什么都够了,很知足很知足。 这个女孩,他想给她最好的全部,他再也放不开! 程雪轻轻推紧安建邦的领带,审视的目光带着暖意。 “建邦,还有一周就到你生日了。” 她柔柔提醒。 衣服穿好了,安建邦伸手搂上程雪,角度偏低,手掌暧昧的托在她臀部上方。 “现在我好了,是该好好庆祝一下,那天你想怎么过?都听你的。” 安建邦低头去吻程雪的耳垂,她笑着躲开,两人纠缠一会儿,程雪娇嗔着把安建邦隔开。 “不是,我不是想要我们两个过的,我是想,建邦你也很久没回家了,生日是大事,你那天回家过 那天回家过吧,好不好?” 程雪柔声开口,清亮的眼眸含着些期许,安建邦不笨,稍稍想了一下就想明白了。 “这件事,是谁让你来说的?” 他微微勾了唇,那模样有些冷淡,一双微微浑浊的眸子却早已没有以往的锐意。 程雪像是被看穿了小心思,忽闪了一下大眼睛:“是…林秘书。” 是了,林跃,即是秘书办的又知道程雪的身份,让她来搭这个桥的,也只可能是他。 安建邦并不太高兴,但是也知道这是一个好安排,毕竟他已经失踪了这么久,是时候露面给股东和高管们一个合理解释了。 程雪还怕安建邦不同意,观察两眼,试探开口。 “建邦你就回去吧,听说你儿子和女儿做好准备的,为了帮你过生日花了很多心思,你太太到时候也会出席的。” 程雪这番话讲得不是不艰难,可谁叫她是乖巧的只为爱人考虑的好姑娘呢。 “建邦,你们是一家人,他们都是为你好,肯定也很担心你的…至于我们,到时候你过来我们再庆祝,我做些好吃的,给你补过生日,好不好?” 程雪温柔劝说,小手拉着安建邦的手臂,微微轻晃。 都已经跟着他这么久了,还像是个长不大的小姑娘一样,看着叫安建邦又疼爱又心痒,他很快就被说服了,轻应着,趁程雪不注意,一把搂着她压到了床上去。 “你啊,就只知道为别人着想,难道我们就不是一家人了?” 他勾着唇挑逗。 程雪脸红了,害羞点点头,安建邦顿时被勾得心猿意马,剥了西装压了上去。 “小雪乖,等你再给我生个孩子,我们就是最幸福的一家人了~” 他喃喃开口,那一室旖旎,有些恶心。 —— 就在程雪好好按照计划完成任务的时候,安浔正踏实部署着生日宴的种种。 从请帖到酒水,从装饰到点心,她事无巨细准备妥当,那天会是一场华丽丽的演出,舞台必定要准备得漂亮。 在确定好准备点心小吃的团队后,安浔给林跃打了一个电话。 他们这几个人一环扣一环,到头来其实是她一人到处唱戏,搭起了一个好台子。 林跃在电话那头确认,当天安建邦真的会出席么?各大股东也会来? 安浔淡笑轻应。 不仅仅是这些人,还有宋灵韵,还有顾允之,安淮,安濛,杨柳,还有她还未曾正式见过的小妹妹,安溪。 一家人,齐聚一堂,多么热闹~ 他们都是她最重要的演员啊,那天必定将为所有观众演出一场最绚丽的,开幕式! V236 逃亡! 有了安浔的协助,安淮近日烦躁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 这一天他到公司,对谁的态度都不错,甚至找到林跃为自己之前查账时过于严厉的态度道了歉。 林跃知道安淮是为了让他辅助生日宴的事故意做出的样子,当然职场摸爬滚打的那么多年的人当然懂得虚与委蛇,两人像是很快冰释前嫌,把当天赴宴的宾客名单核对了一遍。 当天下班的时候安淮心情非常好,安浔为了公司为了安家那么努力,他又怎么能不更加努力帮上她的忙,下班之后安淮去花店买了一束花,到了市中心某高档酒店门前。 宋灵韵就住在这个酒店里。 安淮回国这么长时间,她只在他回头的头几天露过一次面,还是去公司找的他,直言奶奶过世,孩子流产,这些事对她打击太大,她已经没有办法同他们的父亲在一起生活下去。 安淮是宋灵韵一手带大的,跟妈妈感情更深,同样想法也更加偏女性化。 他能体会宋灵韵的心情,知道很多裂痕一旦生成就很难再愈合,宋灵韵是个性情中人,这么多年她为了这个家付出这么多,为的不就是爱么,而如今甚至得不到父亲主动去挽回,她当然会伤心难过… 安淮站在酒店楼下,想到一会儿母亲看到他是欣喜的表情。 父母分居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但是他也一直没有去逼迫母亲做任何改变。 她现在过得很开心,据说认识了一群同样喜好戏曲的朋友,找回了当初的自己,她能从痛苦的回忆中脱离出来,是好事。 而如今,母亲应该已经休养得差不多了吧,所以也该是到了她为了安家,为了这段婚姻,最后努力一次的时候了。 就连小浔都可以做到不计前嫌准备这场生日宴,为了安家的未来,或者说为了他的前程,母亲就算做做样子帮他这一次,也是无可厚非吧。 安淮这么想着,捧着的那束玫瑰百合异常娇艳漂亮。 他没有事先通知宋灵韵,而是到了酒店楼下的时候才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彼时已是晚上九点过,宋灵韵肯定已经回来了,有足够的时候可以让他们好好谈谈。 安淮低头望上手机屏幕的时候,眼角余光恍然瞥到一个人。 他有些吃惊,抬头确认,那穿着一身休闲西装带着墨镜,正朝着大厅电梯走去的男人,正是与他有过数面之缘的LPO制药董事长,顾允之。 安淮有些愣住了。 脑海里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却是被他直接忽略,顾允之,是他很尊敬的人。 虽然见面不多,但是仅有的几次会面他都对他提点良多,不仅不像是个心里打着算盘的生意人,反而像是父母的挚友,前来帮助他的长辈。 他知道LPO和恒通的合作关系,也知道母亲同LPO董事长夫人私交甚密,一周后的生日宴上顾氏夫妇将是他身份最尊贵的客人,却是此刻,顾董事长只身一人,在这样的时刻,出现在了他母亲下榻的酒店里… 他在想什么?这也不见就和他母亲有关啊。 安淮自嘲得想。 掌心却是把鲜花捏紧。 下一刻电梯的大门打开,金灿灿的光亮晃花他的眼,他眼看着顾允之进了电梯,那电梯里,还有一个人。 一身名贵的皮草,搭在轻薄的真丝里衣外头,电梯里的女人穿着古怪,像是之前从床上下来,裹了一层毛就出了门… 在一晃眼看清那女人娇艳的容颜时,安淮蓦地瞪圆了眼睛! 那是宋灵韵… 那是,他的母亲?! 年过四十,失去过一个孩子,身心俱疲选择了和他的父亲分居的母亲,此时此刻她却哪里有一点当初来见他时那憔悴又淡漠的样子! 她笑得是那样明艳,脸上妆容精致,穿着那样一套风骚的衣服,没待电梯门完全关上就朝着男人倚靠了过去,笑得,就如同那些专属情妇一样! 安淮彻底呆住了! 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台专属电梯,直通酒店顶层总统套房,当电梯门缓缓关闭,鲜红色的数字飞快跳转,安淮突然意识到一个如同尖刀直刺他心窝的问题,母亲搬走,父亲震怒,他怎么可能再给她提供生活费?! 所以这酒店她如何住得起… 除非有人给她付了钱! 包养二字如同惊雷一般,在安淮脑中炸响! 那些善意的相助,不归家的理由,林秘书确认宾客名单时意味深长的表情,还有那天安浔说出让他尽力劝宋灵韵回家之时,微微闪烁的眼神… 所有这一切,刹那在脑中连成一条线,安淮如堕冰窖,浑身恶寒般颤抖! 原来这一切,他们早就知道?! 他的父母,居然同时有外遇! 这就是,他原本一心想要破镜重圆的家… —— 另一头,电梯很快到达顶层,顾允之绅士的搭上宋灵韵的肩膀,叮嘱她以后不要再穿成这样下来,酒店空调太冷会感冒的。 宋灵韵低头笑起来,看着如同少女一般娇羞,她知道顾允之其实是担心两人的关系曝光了,只是他就是能用这样的方式绕个弯说出来,让她明知是告诫,心里也像灌了蜜一般甜。 宋灵韵是真的喜欢上了顾允之。 当然她这样年纪的还出来做情妇 样年纪的还出来做情妇的女人,求的,当然不可能再是单纯的感情。 两人刷卡进屋,温存了片刻,却并没有再进一步下去,此后整理了衣衫,宋灵韵起身去吧台端来她调好的红酒,笑着送到顾允之手边。 如今她算是他养在外头的女人,当然他并不常来她这里,来了,也很少真的行男女之事。 这样的关系很微妙,起初还让宋灵韵有些担心,却是相处久了她慢慢觉出味来,这其实,反而是她更为特别的表现啊。 在顾允之心里,她可能永远都是当年那在舞台上唱出一则“贵妃醉酒”的绝世名伶,有点像是当年青涩时光美好纪念的东西; 他和她在一起,贪图的并不是**,而是更深层次的,精神上的交流。 这样的关系着实很好,他既不求色,她也不必再用这具早已不再年轻的身体,去和他身边青春美丽的女孩们竞争。 他在家有妻子,想要发泄的时候有情人,而她,她是超脱在她们所有人之上的存在。 她是他真正欣赏的女人,只需要好好陪伴在他身边,他已是可以为了她做很多事。 那红酒是宋灵韵亲自调的,看着与普通的红酒没什么差别,细细品味,却能从尝出一丝回转的甘甜,唇齿留香。 顾允之显然很享受这样的时光,他扬手搭在沙发背上,神色慵懒,手中酒杯轻晃,鲜红的颜色映上对面宋灵韵清丽娇羞的容颜,入陈酒般芬芳。 他端详她许久,轻轻勾唇。 “灵韵,你有没有再登台的打算?” 宋灵韵正摆着姿态给顾允之看,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有些意外,她默不作声观察了两眼,看出顾允之似乎是认真的,莞尔一笑。 “登台?是说要我再回去唱花旦么?现在哪还有这个年纪的花旦,肯定会被人笑话的…” 她笑着,轻声调侃,未表达出来的意思,是她都这个年纪荒废那么久了,平时摆摆花架子唱上两段倒是没问题,让她再从头去把整台戏演一遍?不是让她在顾允之面前丢人么… 宋灵韵笑着婉拒,言辞里的回避的意思很明显。 顾允之再是将她看了两眼,倏而淡笑起来。 “是么,只是我总是想着你当年在台上那青衣散发的模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一场醉酒你醒着倒是台下的人都看醉了,我当时就想,那一弯柳腰若能搂进怀里,会是怎样的感觉。” 顾允之不常这么说话,这一句尽显暧昧。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宋灵韵望见他那双终是淡漠深邃的眼中,都带起了一抹情迷。 总是活在回忆里的男人并不好,只是谁敢指责他一句? 宋灵韵正犹豫自己是不是该投怀送抱过去的时候,顾允之又笑了,笑着说起自己投资了一个剧团,再过几个月等到剧院修葺好了准备再开《长生殿》,宋灵韵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危机。 他爱极了当年的她,却是没有能力得到。 如今能触到了,却是美人迟暮,她甚至不再有重现当年经典的勇气。 这不知是他的遗憾,还是她的悲哀。 杨贵妃的角色她不演,那可就由新人来演了。 顾允之笑笑:“这是我的心愿了,也不知道这个位置,到底能不能有人演出你当年的神韵来。” —— 这段时日,当演绎们各就各位,生日宴也紧锣密鼓筹备起来的时候,安浔小本本上登记的一个重要角色,却是身陷囹圄。 视频事件以来安溪已经几天没有去过补习班。 她学费都没交,自然被毫不留情除了名。 学校里的同学当然议论纷纷,身边的朋友打来电话发来短信也没有半点反应,谁都知道安溪一定躲起来了,当然谁都不知道,她竟是被她那个一看就温柔软弱的母亲,绑在了家里! 就连安溪自己都意料不到,妈妈居然做得出这种事! 这段时间里不仅她没有出门,母亲杨柳似乎也没有再去上班,她叫着外卖,用冰箱里剩余的是食材做饭,每天三餐按时给她送来,死盯着她吃下去,自己,却似乎粒米未进… 这样的状态太疯狂,吓坏了安溪,当她忍不住大闹的时候,杨柳却只会喃喃说一句,外面危险,她不能出去…她们母女相依为命,她不能出去!… 安溪觉得杨柳快疯了。 若不是她还在每天给她供应食物,她甚至要觉得她肯定已经疯了! 只是冰箱总有一天会吃空,她们的存款也总有一天会用完,届时她预备怎么办? 这些天,那些因为生无可恋杀了亲人再自杀的新闻不断在脑海中盘旋,安溪感觉到了深深的危机,只是一段视频,她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去死,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逃出去! 这一天,家里的水管坏了。 没办法,杨柳只能叫了工人上门维修。 她神经太紧张,工人随便走动一下去拿个工具她都要跟着上上下下,听着门外的动静,安溪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时机。 她揭开被子,那一刻被絮里散出的气味令人作呕。 她被软禁在床上几天几夜,吃喝拉撒全在这里怎么能不恶心,她飞快从枕头下翻出之前藏好的竹筷,它们已经被掰断磨尖,一根可能没用,但是四根加起来,死死捏着的时候就像一把锉刀般 一把锉刀般锋利! 她用力割起脚上的麻绳来。 那绳子她天天都在割,怕留下痕迹从不敢太用力,今天却是拼死了划拉,很快手心就被筷子磨出了血,脚踝的皮肤也破了,安溪死死咬牙,在门外传来脚步声的时候,她扯着染血的麻绳往锋口上一磕,绳子终于断了! “哎呀阿姨,你不要防贼一样防我好不,我们都是正规单位不会偷您东西的!” 门外传来修理工不满的抱怨,在声音的掩护下安溪迅速下床拉开抽屉把家里的银行卡存折仅有的现金全部翻出来,再抓了几件衣服一起塞到书包里,最后做完这一切,她深呼吸一口,死死盯着房门,张嘴,发出了一声凄厉惨叫! 她叫的是妈妈,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门外杨柳和修理工都吓了一到跳,杨柳呆愣两秒反应过来是安溪,什么都没想几步从厨房冲到了卧室门前,从怀里摸出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哆哆嗦嗦开起锁来。 修理工吓着了,难道卧室里锁着神经病?! 杨柳神经高度紧张已在崩溃边缘,她拼命开着锁,喃喃叫着小溪,却是当挂锁落地门刚刚开了一条小缝,巨大的冲撞力一瞬将门顶开,把杨柳重重撞到了地上,安溪抱着书包从门里一下冲出来,看也不看摔倒在地的杨柳,转身就朝大门方向冲去! 大门没关,楼道里的阳光都透了进来。 杨柳在身后尖叫,安溪狠了狠心,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家门! V237 大红牡丹! 偌大一个临江城,入夜之后,一个单身女孩在外想要找到一个容身之处,并不容易。 安溪从家里逃出来后,没有身份证不能住正规酒店,只能在路上找了一家很小的旅馆登记入住。 店家看她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才答应的,只是告诫她晚上千万不要出门,这个店里人杂,出了什么事可没人救她。 之后的几天她一直龟缩在潮湿狭小的客房里,房间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一个电视一把椅子,却是还好有私用的卫生间,她用不着出门洗漱。 安溪只在第一天出门,去街边的杂货店买了饼干和洗漱用品。 她不知道妈妈会不会报警,她却是不想再被抓回去,不光光是因为这段时间妈妈的反常,还有如今她的生活,那太压抑也太乱了,她想要逃出来,能够喘上一口气。 旅馆的小房间很糟糕,那日下了一场大雨,之后房间里潮湿得连墙壁上都凝着水滴,安溪的饼干都回潮不能吃了。 她很烦躁,隔壁情侣欢爱的声音太响,连电视的声音都盖不住了。 安溪呆滞的盯着对面的电视机,里头正播放晚间新闻,最近市里似乎又出了案子,昨晚已经是第三起。 一个夜归的女营业员在回家的途中被人袭击,尸体今天早上被清洁工发现丢在垃圾回收站,全身都好好的,唯独缺了一对眼睛! 这样的新闻太恐怖,让安溪不自觉颤栗。 她有些担心妈妈,那女营业员也是三十多岁和妈妈年纪差不多,也是值夜班,妈妈会不会出事? 想到这里安溪烦躁起来,起身去了卫生间,拧动水龙头之后才发觉居然停水了。 屋子里只剩下隔壁诡异的呻吟声。 安溪忍了一会儿忍不住,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她住在一楼,走过走廊就是前台。 前台坐着旅馆老板,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 大叔态度并不好,却也不是坏人,听了安溪的问题,他抠了抠耳朵。 “这个停水啊,估计还要停一阵的,你没看新闻么,今天下午这片有个水管子爆掉了,我们这一片都没有水了的,要么…你忍忍?不就是几天不洗澡么。” 安溪不说话。 老板瞄她一眼:“或者你干脆回去好了?你这样的小姑娘住在这里我真的也是哈唠唠的(害怕),你说万一出点什么事我们店还要负责任,我劝你还是趁早点回去吧,家里人不担心你啊?” 安溪皱起眉来,不想再听老板教育,既然要不到水她就回去好了。 安溪转身往回走,老板看着她的背影轻斥一句,到底还是不忍心:“出门左拐,两条马路之后有个澡堂,十五块钱一个人,你去那边洗吧!” “谢谢。” 安溪这才松了口气,回头道了谢,转身几步走回到房间门口。 这时二楼下来几个人,清一色的年轻男人,操着一口临江方言,各个打扮得油头粉面一看就不是好人,他们没有欠房费老板也不多说话,低下头去又盯上了柜台后那小小的电脑屏。 男人里有一人回头,张望那一眼,无意间瞥到了正在关门的安溪。 安溪很注意保护自己,她甚至没有抬头,飞快就带上了门,只是那炎炎夏日湿热的晚上,少女一身T恤搭配短裤的好身材,却是惊鸿一瞥,就给男人留下了印象。 他微微寻思。 “怎么了?”周围同伴捅他一下。 男人不说话,却是隐隐觉得,刚刚那个妹子,似乎有些眼熟? —— 而这几天,除了张罗家里的事,安浔似乎开始收心,不再天天拉着霍城出去玩了。 市里最近又出了案子,不是武陵警局负责,所以安浔还是一样的清闲。 这段时间她没事,却天天都到警局报道,整理文档,跑跑腿,甚至打扫会议室的事她都做了。 大家纷纷表示看不懂,当然也有老一辈的警员感叹,这郁队的小徒弟到底是有了些新人诚诚恳恳的态度。 这一天傍晚,安浔又以加班为由拒了霍城。 她才不管他多不多想心不心塞呢,下班之后大多数人都走了,她跟着档案馆几个女警继续整理卷宗。 这整理的活是每月每周都要做的,不急在一两天。 安浔主动要求帮忙,几个负责人自然乐得把枯燥的工作分担下去,晚上一起加了个班。 安浔归类着编号,点出几本过期未归还的卷宗,电话去借阅的部门索要,有的已经用完了,她便过去取一趟。 安浔从经文保处回来的时候,夕阳西斜。 武陵警局在市郊,周围景致辽阔,天边云彩呈鱼鳞状排列,镀上金红色光亮,看着如同一条巨大的鲤鱼在蓝蓝的水间露出一个背峰,那么神秘,吓人又壮丽。 安浔想象力很丰富,她抱着装卷宗的盒子站在走廊窗边,看了片刻。 夏日傍晚,走廊处处都开着窗,夜风轻柔的绕进来,拂过她细软的长发,安浔在局里一直是爽利的打扮,长发扎成马尾,一身青绿色制服,她穿什么都好看,只是看入此刻站在走廊尽头的男人眼中,这身素净的衣着,却似怎么也压不住她容色间一抹艳致。 如同被绿叶衬托的鲜花,她看着愈发娇艳。 方耀文走过去的时候,如是想。 那艳丽不同 那艳丽不同于他见过的所有女人,张扬却不俗媚,勾人的同时,又叫人不敢轻易冒昧。 这样想着的下一秒,他已经走到她身旁。 方耀文步子一贯的轻浅安浔应该没有注意到,她依旧注视着窗外。 夕阳余晖落在她脸庞,带起诱人的浅蜜,方耀文是个正常男人,当然会欣赏漂亮的女人,他稍稍看呆的下一秒,不期然间安浔一个转身,两人离得太近,狗血相撞,她手里的盒子顷刻掉了,文件散了一地。 安浔抬头飞快瞥了方耀文一眼,没说什么蹲下开始整理。 方耀文也立即俯身帮忙,这些卷宗里有几本加密,权限而言方耀文并不能看,他下意识挪了挪视线,抬眼的时候,却是一眼看见对面安浔微微俯身的时候,领口处露出的那片雪白肌肤。 她解开着第一二颗扣子,那抹白,在夕阳中跳脱而刺眼。 那肤色细得如同最上乘的白釉,明明是肌肤却似透着丝丝凉意,温润中泛着清泽。 方耀文算是阅人无数,这样的肌肤他只叹是从未触碰过,安浔没戴任何配饰,当然他也不觉得有任何的珠宝美玉能衬得了这一身冰肌玉骨,真要戴了,反而成了瑕疵一般。 方耀文像个文人,心里酸丢丢的吟着赞美的诗。 眼前的这个女孩,她在他心中,早已过于特别。 她是霍城看上的女人,她是唐少辰盯上的嫌犯; 他感叹这么多年来,清心寡欲的霍城竟会挑上这样一个姑娘,艳得像朵大红牡丹,同当年清水芙蓉般的莫锦心,根本不是一个南辕北辙可以形容的差异。 当然他更在意的是,安浔,她和唐少辰在办的案子,到底又有着怎样的关系? 此刻的她,低头理着东西,看着并不像是个正经人家的姑娘。 否则又怎么会把领口开得那样低,在另一个男人面前,如此毫无顾忌。 方耀文这么想着,错开视线,当他回眸正**上安浔葱玉般纤长的手指,安浔却似把着这时机一般,忽然抬起头来。 两人视线不可避免撞在一起。 前一秒,方耀文还在看着那根本不该他看的地方。 安浔淡淡扬了扬眉:“方教授您可当真是有专业素养,低头捡个东西而已,倒是能把人上上下下透视一番。” 她言语冷淡:“怎么,死盯着瞧,是能看得出我多生了一根肋骨,还是我锁骨,能比别人长上半寸?” 说着,她已经收好了最后一页纸,随手把方耀文手里的东西接过来。 瞥他一眼,她却忽而笑了。 这可是安浔第一次当着方耀文的面笑,红唇轻勾,妩媚在光影在浮动。 “呐,”她说,“现在的凶手可都厉害,说不定看上一眼,眼珠子都能给您抠出来。” 她笑着威胁,映射的正是最近市里的新案——取眼杀人! 这话说是恐吓,听入男人耳里却不如说更像是带着丝丝凉意的勾引。 方耀文愣了愣,这样的女人有毒,他本来就是这样认为的,今天倒算是给他坐实了看法。 安浔抱着箱子站起来,擦着方耀文的肩头走过,经过的时候,连眼珠子都没有抬一下。 只是她那样走,周身懒懒的气息不都蹭到了他身上?这是第一次,方耀文竟是闻到了安浔身上淡淡的清香。 他有一瞬忪愣。 身为花丛老手,女人抛出的讯号,方耀文一向接得很准。 跟霍城这种女生媚眼抛得眼珠都掉了他也不见得能注意的雏儿,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那讯号捏在心里,方耀文呆滞,他根本想不到安浔竟会做这样的事! 她可不是他能碰的女人。 更何况她对他的印象,该是差得要死! 方耀文诧异回头。 安浔垂眸,红唇轻勾起的弧度是那样冷,她随即转身。 “方教授,您是法医学专家,对于人体学,应该也挺懂吧。” “最近我人的皮囊看腻了想换换胃口,不知道跟着您学一学,会不会将来也能生剖一下人心,看看底子里的东西?” 她轻幽幽的笑。 这一句,内里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有句话怎么说的? 牡丹花下死—— 做鬼,也风流。 … 霍城的女人,整个临江无人敢动。 前提,他的女人没有出门,先动了别人。 V238 看到了! 那一日黄昏,傍晚的夕阳,红艳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方耀文是匹披着斯文的狼,他不是一直很好奇她么,她丢的饵,他又怎么可能不咬? 那天离开的时候,方耀文存上了安浔的号码。 其实连他本人都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只是安浔那样笑起来的时候,他心底无数细胞都叫嚣着,这个女人,他非接近一次不可! 方耀文,是个故人。 或许相比他一再纵容的霍岷一家,这个男人是更优的选择,他是莫锦心生前唯一爱过的男人,不是么? 莫锦心命薄,重生没有她的份。 那么就用现世的人代替好了。 霍城,若你真的爱我,一个死人的男人而已,一定说杀就能杀了,对不对? —— 此后的临江,骤雨过后陷入闷热沼泽。 空气中的水汽被热量蒸腾,形成桑拿一般的环境,出门没一会儿衣服就能湿透,湿了的衣服不回家吹吹空调换一身,永远都干不了。 只是安溪住的小旅馆可没有空调,连冷水都没有。 断水后的第三天夜里,她实在没办法,再一次收拾了洗浴用品出门,去了两条街外的公共澡堂。 那里条件其实很好,只是太贵了,一次要十五,她舍不得。 如今她的生活就像是鸡肋,明明过得清苦,却不愿回去,明明决定了呆在外面,却也无法大手大脚用带出来的钱… 她到底是妈妈的女儿,她没办法做到全然不顾。 只是那有她妈妈在的地方,却已经不像是她的家,她根本不知道,在这个地方,或者在全世界,她能称之为家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十五块钱洗一次澡,安溪毫不马虎。 她桑拿也蒸了,免费的水也喝光了,头发和身上,她来来回回搓洗了好多遍,最后再到按摩池去泡了一会儿,感觉全身都放松了舒服了,才意犹未尽的爬起来。 回去后没多久肯定又是一身汗,如果可以她真想住在澡堂里。 带着这样的心情,安溪收拾好东西回去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这一次不比两天前的第一次,她有些过于放松了或者说有些心不在焉,不知不觉就拖到了不该在外头瞎逛的时间。 当转过街角,走上通往小旅馆的那条小路,安溪忽然发觉前一次回去时还能同行一段的女人们今天都不在了,那条漆黑的小路上,只有她一个人… 她有过不好的经历,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浑身紧绷起来。 双手死死扣住脸盆边沿,今晚的风似都带着凉意,安溪打了一个寒颤,心中正祈祷的时候,听见前方灯光晦暗的巷子深处传来了人声。 那是几个男人,操着一口临江方言。 安溪一时更加紧张了,在男人们走到终于可以看清的距离时,她用力低下了头! 安溪不太认路,她不敢在深夜的巷子乱跑,一步,两步,她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落荒而逃,离得越来越近。 三步,四步,耳边的人声似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停歇,她心跳加快的下一秒亦是加快步子超了过去,终于走过了! 那几个男人都注意到了安溪。 他们就这样走过。 却是走过两步之后,其中一个男人恍然大悟,他是说那妹子很面熟,她不就是前段时间那很火的视频里被人扒光了衣服的女生么! “嘿小姑娘,你先别走!” 男人是个痞子,一下回头叫出来。 那一刻心跳终于像是从嗓子眼蹦出来了一般,那话音刚起的时候安溪已是再也忍不住一把丢了脸盆,亡命般跑了起来! … 深巷追击,越是爱跑的猎物,也许往往越是能勾起狩猎者的血性。 那几个男人在安溪逃跑的那一刹,跟着追了上去! 她是个单身的漂亮姑娘,一个人在外头,洗着公共澡堂,住着破旧旅馆,还大半夜的还在外头晃荡,说实话她不出事谁出事? 安溪人生地不熟,很快就在巷子深处迷失里方向。 身后追击的男人们,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怪叫,他们以他人的恐慌为乐,喘息得像是一群疯了的猎犬,很快,在下一个拐弯来临之前,拼了死命的安溪被一下扣住肩膀,拽着,死死抵在了冰凉的墙面上! “不要,救命!救——!” 她的一声疾呼堵在喉头,为首的男人是那样训练有素,他一把扯过搭在肩上的毛巾,狠狠塞到了她大叫的嘴巴里! 汗臭的酸腐味袭来的时候,安溪忍着恶心惊恐抬头! 听见的第一句,是随后赶到的男人搭着第一个的肩,粗喘着说:“我操一声不吭追毛啊追?让我看看,这妞!…” “呵,这妞不错啊!怎么说,这次是讹钱呢,还是今晚咱兄弟几个,爽一爽?~” 淫笑一句,安溪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 这个世界,并不是我们随意可以闯荡的地方。 有很多事情听说是一回事,亲身经历又是一回事,当任性撞上免顶之灾,很少有人能不后悔。 此后,被三个男人拖拽着,一路拉到老城区一片废弃的棚户屋边,安溪哭得泪流满面。 可悲的是,这一次绑着她的是一群亡命之徒,她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被死死压到棚户 没有,被死死压到棚户外的杂物堆上,缚住手脚,她除了哭泣,什么都做不到! 没有能力抵抗的人,最该做的,便是安分守己。 这个道理听着憋屈,却在很多时候都是真知灼见。 安溪还小,容易意气用事,而这一次她跑出来,学会这个道理,付出的代价着实惨痛了些… 绑了她的男人甚至调出了那段虐待视频,他有的是无码版,当即放到安溪哭泣的小脸边对比,狞笑着说,他不知道怎么就最喜欢这段,用了好多次了,今晚换上真人,真要尝尝她的味道到底怎么样! 安溪已经完全吓傻了,眼看着男人边说边利落的解着皮带。 今晚月色很好,在古老破旧的老城上方,圆圆的,就快成了一个硕大玉盘。 安溪痛苦的阖上眼睛,满心只余下悔恨,和月的凄凉… … 悲惨的少女,即将惨遭毒手,一夜之中她可能会经历多少痛苦,一夜过后,不过一纸新闻,即便获救她的人生至此也完全改变… 当悲剧来袭,她无法自己逆转,也许今夜安溪最大的幸运,是这样一个月夜,乱跑的,不止她一个人。 辛勤的上班族,今晚再一次加班到深夜。 穿过这条每日穿梭的巷子,却为何今夜的感觉那样不同,身后总是隐隐有着脚步声,回头的时候却什么都看不见! 最近市里出了大案,有一个非常残忍的杀人犯出现,专门袭击夜归的女人,杀人之后,还要挖掉她们的眼睛! 女人吓坏了,到最后甚至小跑起来,身后那影子一样的尾随者却竟是这样的都甩不开,甚至越跟越紧! “啊——!” 女人终于跑到了自家楼下,冲入楼道的时候,难以抑制发出一声尖叫,把楼梯口的灯都叫亮了,她迈着慌乱的步子一路跑上楼。 身后的铁门发出沉重闷响,哐的一声关上,两秒之后,铁门缝隙透出的微光里,出现了一个漆黑的影子。 影子回头,朝着门内看了一眼。 那一双漆黑的眸子映上微弱灯光,透出幽幽凉意。 三伏天的临江,终于在这几日里,有了新的活力。 绵延在潮湿的空气中,那阵阵浮动的香味,勾人胃疼。 今晚安浔务实正业出来踩点,这一整座临江城都是她漂亮的围猎场,新鲜猎物撒了欢在其间奔跑,似在诱惑,等待着尖牙落下,死得其所。 今晚安浔追踪着猎物的气息,一路到了老城。 那气味寡淡,并不像是那杀人凶手留下的,她更像是在追踪一具残留着凶手气息的尸体。 就这样一路精确定位着走下去,吓坏了一个草木皆兵的上班族,惊到了好几只猫,安浔最终到达的目的地,是一片废弃的棚户区,那里居然不光只有具尸体。 安浔淡淡站在一片月光下,那头的人太兴奋,谁也没有注意到她。 她的视线在藏匿了尸体的破败屋子前流连一秒,望向了另一头那被压在废墟之上的可怜姑娘脸上,这是她短短时日里,第二次看见这张脸了。 心头的感觉微微奇异,安浔的心情说不上好。 这难道是什么孽缘? 她站着没动,直到安溪挣扎中一抬头,看见鬼一样看到她。 那是一道影子,站在最暗的地方,清冷月光落下,在她四周形成一圈光晕,却像是全部悬浮在上,触碰不到她半分。 然后她就这样无声飘了过来,所经之地,像是全然化作幽冥,天边月色淡了,乌云如薄雾般覆盖而来,凉风刮到脸上,带起阵阵颤栗,直至那影子终于飘到那几个男人身后,安溪甚至忘了挣扎,她依旧觉得那是只鬼! 安浔忽然扬起手来。 她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块砖。 手起,砖落,正砸在最激动的那个男人脑后,安溪看不到太多也分析不了什么,她根本不知道,来人的一根手指都深插在那鲜红的砖身里,打下的力道跟那一刻带起的劲风全然成正比,那一击敲在后脑勺,分明致命! 喀嚓一声,男人的头顶破了一个大洞,他头骨都碎了。 月黑风高是很好的天气,最适合做些见不得人的事了。 乌云闭月冷风凄凄,男人倒地的时候,血流成河都不那么明显。 安浔淡淡回眸,望上了另外两个大脑供血不足的男人。 其中一个呆愣过后终于反应过来,大喝一声猛冲而来的时候,安浔抬脚一个下劈直击男人面门,一招,就把男人直接踹翻在地。 他脸朝下,砸到了一地的碎玻璃里。 安浔往前一步,轻轻从他背上踩了过去。 明明看着轻盈的一个动作,来不及起身的男人却在巨大压力下一瞬深深嵌入了地表,尖锐的玻璃碎片从皮肉直直刺入了脑组织,他连呻吟都来不及,再也不可能起来了。 最后一个男人终于吓坏了,怪叫一声扭头就跑。 漆黑冰冷的废墟前,那声怪叫传出很远,安浔没有追去的打算,淡淡回眸的下一刻,天边云彩随风散了,月光悄然洒了下来。 吓坏了的安溪,坐在一地银白里。 颤抖着一抬头,光影明灭间,她看到了—— 那张脸… V239 拒绝! 那一夜,便是日后安溪自己回忆起来,都很难再记清所有的细节。 她只记得,那晚风中满是刺骨的寒意,口中苦涩夹杂着甜腥,她慌乱的保护着自己,抬头的那一刻,借着清冷月光,看到的,是一张如明月般,圣洁而高傲的容颜。 肌肤胜雪,唇色烈烈,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如缀着漫天繁星的寒夜,她望着她,眼神,却是极冷。 那一身墨色,将她的明艳包裹。 她站在都不敢轻易触碰到她的月光里,斜睨而来,像是来自彼岸,只存在于,梦境同现实交汇的地方。 却是那一张脸,同她的,是多么的,相像啊… —— 这样的一句感叹,她存了很久很久。 直至跟随着那重新变回了一道影子模样的背影,走出那漆黑恐怖的废墟。 原来那里仅仅隔着一个街区的地方就是繁华的市中心,她跟着她来到有人有光有声响的地方,站在仅仅一步之遥就回归了的现实世界,安溪浑身酸痛害怕得眼泪都抑制不住往下流的时候,她再一次抬头,望上前方姑娘沉静的容颜。 她看着,跟最初给她的感觉,很不一样了。 她的那身黑衣在灯光下看来并没有那么怪异,那是一件深色斗篷状的小披风,可以用来遮阳,今夏正流行。 而那以非人般的爆发力迅速解决掉三名混混的姑娘,她看着除了异常漂亮之外,似也没有其他更为突出的地方… 此刻她正静静排在一条长队中央,轻垂着眼。 那淡漠的神色中,已经没有最初那一眼,让她肝胆一颤的冰凉锐意。 一切回归现世,如今她的现世时,这个与她有着世上最像容貌的姑娘,正排着一条队,等候买一杯奶茶。 安溪不敢走。 她根本不认识这里是哪里,她也很怕那逃走的混混会折回来抓她。 而最大的原因,是当从恐慌中回过神来,安溪这才惊觉,她可能是见到了那传说中的安家长千金,她的长姐,安浔。 她救了她的命。 她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废墟里… 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会这般淡定的排着队,买奶茶。 奶茶铺子明亮的灯光照下,灯影中,安浔密长的睫毛微微卷曲,根根分明。 这是安溪第一次发觉在公众场合,她竟是被忽略得如此彻底; 这亦是她第一次,便是连她自己的目光都紧紧黏在那个人身上,一分一厘观察着她的所有,情不自禁。 安浔的神色依旧很淡。 她很快就排到了窗口。 奶茶铺子的工作人员是个年轻的小哥,长得又高又帅,不甘心被口罩挡住,工作的时候他只将口罩松松的挂在下巴上。 他很早就看到了安浔,等到她终于到了窗前,帅哥殷切的笑起来。 “小姐又来买奶茶啊,还是跟以前一样么?开心果味的清口奶昔,少糖,多奶,加一点点盐,磨一些碎果仁洒在奶昔表面,搭配两把勺子?” 帅哥笑道,说话的时候,掩不住如数家珍的味道。 套近乎也好炫技也罢,话落安浔没有笑,她很淡的点点头:“只要一把勺子。” “…好咧!” 帅哥被安浔的冷漠冻了一下,她每次过来都是这样冷冰冰的样子,难得他今天主动搭话,结果结结实实吃个闭门羹。 美女也太傲气了,帅哥笑容讪讪的转身过去磨坚果的时候,安浔低头翻起口袋,搜寻一番之后,动作停了下来。 奶茶帅哥动作极快,当安浔再次抬头的时候,他已经磨好了开心果也调好了特制奶昔,扬手帅气的把碧绿的果仁洒上。 那小勺顶端做成红色的旗子,他直接交给安浔,他甚至记得这个大美女不喜欢把勺子直接插到奶昔里的习惯,却仍是不敢问她要手机号码。 这一杯饮品已经完成了。 后面还有一整队的人等着。 安浔却没带钱。 她站在柜台前,这是她第一次像这样隐隐窘迫,她发觉跟一个人在一起久了,习惯会像硫酸一样腐蚀掉思想,她惯常就来了和霍城常来的店,习惯出门身上再也不带钱,而如今她丢下他之后,自己就要丢脸了… 安浔抬头,刚要开口,身后忽然有人蹬蹬小跑过来,扬手往桌上一探。 安溪已经在后头观察了很久,她很犹豫最后还是做了,丢下一张皱巴巴的纸币在台子上,那钱都被她手心里的汗沁湿了,那是一张五十,她是多么庆幸自己今天出来多带了钱。 “好咧,收您五十,找零二十二。” 奶茶小哥瞄了安溪一眼,微微诧异。 这一杯奶昔居然要二十八,安溪也很诧异。 站在安浔身后一步的位子,她有些局促,旁人第一眼看上去会觉得是两姐妹,再看上一眼,却让人琢磨,会不会个大小姐,带着家里的小保姆出来了?… 安浔神色淡淡端了奶昔。 她竟是转身就走,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圆形的小广场,安浔几步就快要走出安溪的视线,身后她抓起零钱小跑几步追上去,看着那个背影,心底忽然涌出一股冲动。 “…安浔?” 她张口叫了她的名字。 那声音很响,带着些委屈,周围很多人都听见了,安溪抿着唇, 听见了,安溪抿着唇,可怜巴巴的像是不敢再追上去,却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装的,她是故意的。 前方连背影都高挑冷傲的姑娘,停了下来。 安溪死盯着那背影,直到安浔回眸,幽幽望了回来。 她救了她,却似乎,很讨厌她。 她明明喝了她买的奶昔,却一丁点,都不感激她… 安溪甚至从那双远比她的眸子要孤傲冰凉的眸子里,看出了一抹排斥。 她的心莫名一下抽紧,脱口而出:“我是…!” 安浔却在那一瞬忽然走了过来。 那一刻她明明神色很淡,周身那叫人颤抖的冷意却似再一次包裹上来! 像是心里的小九九被完全看透,安溪惊得到了嘴边的话都卡在喉咙里,她望上那张比她精致比她明艳永远张扬肆意的容颜,突然反应过来,其实她,其实安浔,她根本从最初就知道她的身份! 临到跟前的时候,安浔微微倾身,扬手,轻挑起安溪的下巴来。 那个动作强势中带起一抹暧昧,安溪浑身僵硬,那双青黑的眸子微微眯起细细打量她的时候,安溪屏住呼吸,甚至听见周围有男人不争气的加重了喘息。 安浔笑了。 近处那红唇牵起一抹笑意,是安溪从未见过的冰冷风情。 明明只是极浅的一抹弧,入眼的那一刻,却叫人心头一窒。 这样的弱不禁风,这样的诚惶诚恐,无论做什么,眼前的女孩,眸中那隐隐不安微微自卑,用倔强包裹所有却从最初就没有过自信和勇气的模样,只叫人生厌而已。 安浔的指甲似都轻轻嵌入了安溪细嫩的皮肉里。 她凑近的时候,安溪微微颤栗。 像么? 她轻柔吐息:“像个鬼。” —— 盛夏炎炎,浮动的人心,如同街道上蒸腾翻滚的热浪,被车轮碾压,被鞋底践踏,无法用平静的心面对挑战的人永远都不够强大,千疮百孔的可乘之机,难道不是诱人过来捅刀么? 恒通制药,一周前董事长安建邦回归,公司上下振奋。 此刻端着一壶碧茶,站在董秘林跃的办公室外,程雪淡笑着轻轻叩开房门。 在这恒通,明亮落地窗外透入的阳光,似永远都无法探入人心底处。 室内阳光下,再是凉爽的空调吹着,心里装着那么多烦心事,来人后背的虚汗,也像是永远干不透。 程雪事不关己,端了茶放上桌就退了出去。 在林跃的办公室,太子爷安淮正同他埋首坐在一起,制定明日生日宴的最后事宜。 所以那安小姐,当真是料事如神。 这件事会如期举行,即便是父母的外遇双双曝光,一向标榜着亲情的安家大少也做不出任何反抗,这个家庭会硬凑在一起,对外展露笑颜,这就是权势对人心的玷污。 在永恒的利益前,没有什么感情是不能抛弃的。 而办大事的人,最擅长做的,就是在对方为了追求最大利益抛弃所有之后,夺走,他所追寻的一切! 她的雇主曾经说过,要害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永远生活在一环扣一环的悲剧中。 安小姐曾经笑言,叫一个人永远生活在自己最讨厌的世界里,才是最快乐的复仇。 这群人,谁也没有胆量死。 苟活在这个世上,唯有成为高位者肆意蹂躏的蝼蚁。 离开的时候,程雪嘴角带着温婉的笑意。 今日所有的铺垫即将完成,她两天前寄出的那张邀请函,今天,也能到了吧。 … 另一头,浑浑噩噩,潦倒不堪,那日遇袭之后回来,安溪收拾东西迅速逃离了小旅馆,只是她依旧无处可去,不过从一个容身之地,跳到了另一个容身之地,而已。 在同样狭小破旧的这家旅馆里,安溪呆了一天一夜。 新闻里之前那片成为了她永恒噩梦的废墟,发现了一具没了双眼的女尸,除此之外,那两个不知生死的混混,根本无人提及… 她有些恍惚。 就像那一夜的所有,都是梦境一般。 她的主动示好被无情反弹了回来。 她的身份,也被狠狠拒绝。 那个明明跟她有着相似容颜流着共同血液的她的姐姐,用着无比厌弃的神情,否定了她的全部! 而当她终是这样站在那锈迹斑斑的镜子前,望上里头多日来居无定所头发枯黄脸色苍白的自己,她才忽然明白了,那是什么意思… 如果安浔是只漂亮的蝴蝶,那么她,就只是只灰败的蛾子… 如果安浔是朵名贵的娇花,那么她,就是长在路边的野草。 同样有翅膀同样有叶子,她就狂妄的以为她们是一样的,却是当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弯起嘴角,用着那样一副五官,她笑得,却是那样不堪入目! 心中强烈的情绪决堤般涌出,离家至今,安溪终于抱着头,蜷缩在被絮里痛哭失声。 哭过,发泄过,当她最终抬起头来的时候,她想起了一个地方。 那是临江的富人区,高高的整座山头都是别墅群。 在那山顶最高的位置,巍峨立着一座很大很大,古堡一样的大房子。 他们,都在那里… 那里,是安家。 沉默良久,她忽然起身翻出一件外套穿上,胡乱给自己扣上了一顶黑色帽子。 这一晚,在黑夜有过最多痛苦回忆的姑娘,却是在夜色最浓的时候,毅然出了门! V240 底线 夜晚的临江城,少了白日的躁动,闷热得像是个大熔炉。 室外明明有风,却只能将湿透的发丝吹起黏在满是汗水的脖颈上,叫人更加难受。 安溪拽着身上仅有的两百元现金,离开旅馆之后直接打车,前往了市郊别墅群。 那里,是她原来仅仅在电视上看到过的地方。 像她这样的平民经常吹嘘,那里就是临江的比弗利山庄,集中着全市甚至全国最有钱的一群人。 最后,当安溪的出租车到达山顶那幢灰白色的大宅前,她默默下车看上一眼,对这个屹立在山顶的世外桃源她第一个直观的印象,是从市中心打车到这里,原来两百还不够。 她掏出身上仅有的家当递过去的时候,司机露出了微微诧异的表情。 她来这么高大上的地方,却没带足够的钱,最后司机上上下下把眼前衣着朴素容颜冷清的小姑娘看了三遍,他可能从她的眼中看出了太多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东西,开夜车的司机总是警惕的,他没再坚持,收了钱,掰直了灯。 真是晦气! 司机在安溪下车走开之后掉头往回,愤愤想着的下一秒忽然叫车软件弹出提示音,新客人居然就在别墅群半山腰上! 司机眼明手快一下接了,不悦情绪顷刻扫光,立马加足马力朝山下开去。 这才对嘛,带个有钱人回城,到时候零钱一定当成小费不用找了~ 这才是住这种地方的人该有的格调好么,那小姑娘也不知道什么人,规矩都不懂! 出租车很快就开过了盘山路的第一个弯,成了夜幕中两颗猩红的光点。 司机表情中藏不住的鄙视,方才安溪都看到了,她没有力气再在意,当她转身,抬头,从大铁门漆黑的栏杆中望进去,那整片修剪得极为干净漂亮的草坪上方,就是安家。 灰墙,黑瓦,仿欧式建筑,那漆黑的大宅子里只有二楼一间房间透出灯光,昏黄的暖色,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得到那光亮。 安溪在门口站了很久,最终没用勇气按铃。 她转身观察,最后走到大门石柱边,找了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坐了下来。 从小到大,安溪一直很守规矩。 她知道家里很穷,没有条件供她吃吃喝喝过得潇洒。 她也知道自己没有爸爸,无论是欺负别人还是被人欺负了,家里都没有人能替她撑腰。 所以她一直很听话,时间都花在学习上,从来不乱用钱,也从不出去玩。 她甚至连朋友都没有,因为交朋友就要出门,出门就意味着要花钱,她总是推辞。 次数多了,最后别人也不再来叫她,她终是变成了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着,谁也不再搭理她。 这样的安溪,她中考失利,甚至让很多人由衷高兴。 只是这样的安溪,骨子里却并不是个柔顺温和的姑娘,毕竟家里只有她们母女,如果都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她把所有的不满都写在日记里,实在挺不过去的时候就撕草稿纸,摔书本,砸墙壁,在不造成需要花钱的破坏的前提下,尽最大努力,宣泄出来! 所以这就是安溪,从真相曝光到离家出走,从遭遇监禁到奋力逃亡,从遇到流氓,到获救之后,来到安家。 连日来,她没有忍耐?她没有做过妥协? 却是为什么,现实要如此,一次次将她打击回来,她就像一根被越压越紧的弹簧,永远有下一个压力,却也终有再也压不下去的那一霎,一旦到了极限,必定爆发! 而今晚,这爆发的临界点,似已到来… 像是一只蛰伏黑暗的猛兽,安溪坐在幽暗处。 她的表情从未有过一刻像此刻这样淡定,她抱着膝,手里握着防身用的水果刀,坐在覆满了爬山虎的高墙下,等待着,她认定了今晚必须要等到的,那个人。 夜风习习,山顶的树林间甚至有奇怪的鸟叫声。 从她坐着的地方望下去,可以看见整座光影闪烁的临江城。 这座城,此刻看着居然一点都不大,花花绿绿的,像是另一个世界。 那些坐拥着万贯家财,享受着锦衣玉食,生活在这座山上的大富豪们,他们会不会也和她一样,爱好每天夜里从自家窗户,望一望临江的夜景。 看到这样的景色,他们在想什么, 会不会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而下面的这些所有,都是他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供他们玩乐供他们操纵的,江山? 所以她才会是这样的性子? 那么骄傲又伤人。 看你一眼,都像是能把你的灵魂从躯体深处狠狠拽出来,一眼,就看入卑微得不能再卑微的,尘埃里… 那一条仅仅通往山顶的小路上,终于亮起了车灯来。 灯光晃花眼的时候,安溪往角落里再缩了缩,下一刻那车已经减速,停在了安家巍峨的大铁门前。 那里有灯,这个角度刚刚好,安溪鬼一样从墙后探出一只眼来,看着车门打开,下来一个衣服鼓鼓囊囊的女孩,她打扮有些奇怪,背着一个比她人还高的包,一动上头各种锁扣叮当响。 女孩似有些生气,关上车门的时候很用力。 随即驾驶座上又下来一个男人,身材高高瘦瘦的,安溪 身材高高瘦瘦的,安溪不认识他,却认出那个女孩是她素未谋面的,安家二小姐——安濛。 ——小三的女儿。 安溪在心里这么想的时候,看见那瘦高的男人走过去,想拉安濛的手臂。 安濛很任性的甩开了,说实话她那张并不算漂亮的脸可不适合做这样的表情。 而很快安溪就发现了,安濛这么生气,可能的原因。 他们的车后还跟了一辆车,漆黑得像是一道影子,唯有那车灯明亮,沿着盘山公路一路开上来,甚至静得听不见太多声响。 直至那车身轻轻一个横拉,在门前空地上停下,借着灯光安溪细细将打量,看过车型,直至一眼看到那白底黑字的车牌号,因为太过震惊她差点被口水呛到,用力捂住嘴压住咳嗽的下一秒,她狠狠瞪大了眼睛! 那车,那车,居然就是那天在网吧门口救了她的那辆车! 她清楚记得那个车牌号,那天她甚至想,那车里坐着的人,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啊! 却是此刻,非常意外的这车居然出现在了安家门口,车里,车里究竟会是谁?! 这么想着下一秒,那黑车驾驶座的门终于一下打开,走下一个男人来。 同样的一身黑衣,那人,却并不是那天在巷子里救了她的黑衣保镖。 那身玄衣如墨,甚至在男人出现的那一秒,四周绕过的风都变得分外冷清,昏黄路灯下他停顿不到一秒,忽然转过身来,那一双淡漠无光的黑瞳撞入眼帘,一眼入心,安溪惊得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个长得极为好看的男人,却有着一双冰冷到极致的眼。 他微微抬头的时候,灯光映下,淡淡的剪影在他脸上绘出漆黑的痕迹。 他不动,就站在那暗色的彼端,出现的那一瞬,像是所有光亮都在那一眼的寒意中,无所遁形。 安濛的脸色变了变,她身后瘦高的男人也皱起眉来。 安溪屏着气躲在墙角,浑身僵直,那是她从未感受到过的压迫,甚至叫她心若擂鼓! 对面,那一双漆黑的眼里,什么都没有。 那样的幽暗,像是含着无边冥土一般深不见底,仅仅只是一眼,她隔得那么远,都能感觉到一股蚀骨恶寒,叫那处的空气都寸寸凝结。 男人静默一秒,甩上车门。 他用力也不轻,那整个黑车都跟着晃了晃。 车里,副驾,安浔不舒服的揉了揉耳朵。 他这是发什么疯,下车就下车,甩门就甩门,只是他锁她车门做什么,他不知道她分分钟就能自己打开的么? 安浔腹诽着,眼角却噙着一小点笑意,在霍城绕过车头到了她这边的时候,她轻巧掰了一下锁扣,推门钻了出去。 山顶风大,那一身纱制的裙摆,随着那轻巧一个动作,水母般鼓胀起来。 哪一次约会安浔打扮得不漂亮?今晚她微微烫卷了长发,穿着一条黑色长裙,那裙子收腰,勾勒纤弱弧度堪堪一握,此刻裙摆那样鼓着,却也丝毫不显臃肿,只因那裙摆是纱的,透的,梦幻般扬起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黑纱之下两条雪白修长的美腿上。 欲露还遮,最是诱惑,只是这诱惑可不是给所有人看的。 安溪呆了又呆的视线中,安浔赶在霍城爆发前乖巧的把裙摆压了下来。 她今天穿得很成熟,没了那宽松的披风,身材看着愈发火辣。 那样的卷发红唇,那样的妖媚冷艳,她看着就像只吃了人不吐骨头的美妖怪,这样的安浔,超出了安溪所有的心里建设… 她死死盯着她,甚至忘记去震惊,她刚刚竟是从她恩人的车里跑了下来。 而眼前,光是那娇艳红唇边轻扬的一抹笑意,已叫安溪几乎丧失了全部思考力… 安浔慢悠悠的往前走了两步,直到感觉霍城身上冷冷的戾气越来越重后,她无声勾了勾唇,停顿两秒,索性往他身上一靠,软软的香气,瞬间缠绕上来。 霍城并不开心,随着安浔一个动作他愣了半秒,微微抿唇握紧了掌心。 今晚不凑巧,安濛就算了,偏偏撞上叶明炀。 四人关系复杂狭路相逢,估计也就安浔还没心没肺毫不在意,她微微偏头从霍城背后探出个脑袋来,看清安濛的脸,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 对面安濛恶狠狠的眼神都像是能吃人。 只是她最近估计有爱滋润吃太多了?用着那样一张微胖的小脸摆出那么气鼓鼓的表情很像河豚好么!~ 安浔的笑容真心实意。 笑着她眨了眨眼:“安濛,你穿得那是什么?呵呵,天天这样去约会,男朋友可是容易移情别恋哦~呐,你拿眼瞪别人的时候,是不是该先检讨一下自己?” 轻幽幽一句,话落安濛完全愣住了。 她刚刚陪叶明炀参加了一个观星团回来,又是跋山又是涉水,风餐露宿当然不会好看! 只是她原本根本没在意这些,能陪学长去参加他最喜欢的活动她已经很满足了好么,当然这样的满足感,戛然而止在今晚,安浔出现之前… 她风情万种,她亭亭玉立,她看着越来越风骚越来越不要脸了!却偏偏该死的,越来越漂亮越来越迷人! 她也在约会,她是在告诉她,她约会是这样的! 对面,安浔的浅笑,霍城的冷 ,霍城的冷淡,都快让安濛抓狂了! 她谈着自己的恋爱,名义上却霸着别人男朋友,她就是她感情最大的危机结果她还敢来调侃她? 为了学长,为了他所谓的从来都不跟她明说的计划,她已经一再忍让,结果安浔,她居然当着学长的面给她难堪?她凭什么凭什么! “安浔你…!”安濛一下爆了! “小濛!” 却是话刚出口,安濛的手忽然被叶明炀狠狠拽住,他根本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第一次对她这样,居然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安濛难以置信的回头。 她的脸色很苍白,刹那变得一点血色都没有。 不远处的角落里,安溪看着这一切,她心惊胆颤压着气息。 原来,原来安浔并不是单单只对她一个人这样的,她对安濛,她对安濛甚至更不好!你看她一句话,说得她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不知怎么的,安溪竟是感到一丝兴奋。 对面被自家男友制止,安濛猛一回头,却只见叶明炀非常非常认真的跟她摇了摇头。 “小濛,你别这样。” 他如是说。 她别这样? 那他,想要她怎么样… 她做什么了?她明明什么都还没做不是么?… 和他再一起那么久了,她看着每一条花边新闻,听着每一句笑话,至今,都没有公开他们的关系。 她哭的时候他在哪里,她难过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她受了那么多委屈,至始至终她说过一句么,她做什么了,他要像这样带着隐忍,要她,不要这样… 叶明炀观察着安濛的反应,他的语气里甚至听不出什么起伏。 安浔意味深长的眸光中,安濛呆愣着,心口忽然堵着得一阵疼。 下一刻叶明炀却先她一步开口,他说我们一会儿再说,然后他转身,说安浔,我们谈一谈。 这一句,也没什么起伏。 叶明炀开口的时候,没看安濛在他身后面如死灰的脸。 安浔顿了一秒就笑了,说好啊~ 霍城甚至来不及反应,他皱眉一偏头的时候,她已经摁住他的手臂把他拦下,那动作很快,力道却极大! 霍城一愣。 就在他刚要挣脱一句话抑在喉头的时候,他一低头,却从安浔眼中,看出一抹他至今都不懂的情绪… 那情绪淡淡的,很冷,甚至像是有些嘲讽,又像是,带着些悲伤… 他完全不明白。 然而其实,从相遇最初,她很多时候的情绪,他都不懂。 她的每一日,是为何开心了,又为何,不开心了。 为何这时候,她能那样毫无顾忌的,就答应那个男人的请求。 又或者,像是可悲,为何当初她拒绝他拒绝得那样彻底,之后却随随便便就找过来,忽然说,要跟他在一起?… 当初他甚至不敢问她理由。 于是此刻,自作自受,压抑着满心怒火,他却甚至都没有勇气去阻拦! 安浔最近很怪,她已经刻意冷了他很久,今晚她忽然说要出来约会,而这时候,和最初一样,她做的一切决定,似乎都和他的情绪没有半点关系。 这样的感觉其实霍城很早就有,自尊心作祟他从来狠狠摒弃,只是最近他却像是越来越无法,他越来越不安! 这份感情,从最初就缺乏实感! 而他,他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有哪里没做好,还是她本就是这样,随心而动,根本难以琢磨? 【她其实根本就不在意你。】 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霍城浑身一僵。 他们两个都是大傻瓜,安浔转身,随即跟着叶明炀走了,安濛冲动了再冲动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直接冲上去闹,她忍不住哭,回头就冲着霍城嚷了一句什么,但是他根本没听到。 “不,不是的…” 他低头,忽然喃喃。 【开心的时候就逗你玩一玩,不开心的时候就随手丢到一边,你就是这样啊,像她养的一只宠物一样。】 脑子里的声音,却是这样回应。 【可是她的宠物好像很多哦,我是没有看出来,我们,是唯一的那一个!】 冷冷的男声,尖锐一句。 霍城顷刻像是听到了,脑子里,什么东西断掉了的声音。 前方,树林之前,裙摆飘摇,安浔步子微微顿了顿。 今晚的一切虽非她事先安排好的,只是稍加指引,如今的发展,似也成了能顺势而为的东西。 安浔轻轻垂了垂眼,其实她不是不心疼。 但是霍城,有些事总是要解决的,对不对? 我不逼你,就快逼死我自己了,看来你再疯也总不会把我如何; 而我,我试探过很多次了,我似乎并没有底线在呢,原来连你,也成不了我的底线啊… V241 控制权! 眼前这四人的关系,好复杂。 只是男男女女之间也就这点事,安溪看了一会儿就看懂了。 她的心情也有些复杂,原来安浔的个性居然是这样的,和安濛的男朋友还牵扯不清… 而安濛的个性显然是雷声大雨点小的那种,之前气势装得倒挺足,结果临到关键的时候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同样,那个黑衣的男人,该是安浔男朋友的那一个,他似乎对自己的女朋友,也没什么控制权? 安溪不自觉就分析了四人的等级关系,这些东西冥冥之中对于她可是挺重要的,当然这么分析的时候,她还并不明确自己以后要用这些来做什么。 安濛吵闹了一阵,还能如何?背着她大大的背包,她抹着眼泪转身跑回了家。 原地,霍城不知在想些什么,低着头沉默了好一阵子,最后也转过身走了几步,到了车前。 安溪一直躲在暗处偷偷观察,她原以为他也要走了,结果看了半天他只是上了车,却一直没有发动引擎。 空地那头变得一片寂静。 小树林黑漆漆的,安浔和那个瘦高的男人已经走得没了影,也不知要谈论什么… … 另一头,各自当场撇下了正牌男女友,单独跑到小树林密谈的两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人。 安浔跟在叶明炀身后慢悠悠的走,今晚她顺着叶明炀的意思做了这样的决定,心里是有自己的盘算的。 却是叶明炀,居然能当着安濛的面直接把她拉出来,倒是叫她有些啼笑皆非。 一场谈话而已,电话可以谈,单独约出来也可以谈,非得放在今晚,就算是演戏,他也似乎太不在意观众的心情了一些。 安浔在叶明炀止步的时候跟着停了下来,今晚连月亮都没有,小树林黑漆漆的,唯一的光源是树林四周的地灯。 安浔闲闲环了双臂,微微偏头,看叶明炀转过身来。 他同样穿着一身登山服,这段时间看上去计划应该进行得很顺利,人都精神不少。 他们两人本就是合作关系,安浔要的资料这段时日里叶明炀陆续已经给她提供充足,看来也是要到合约终止的时候了。 果然下一刻叶明炀打量她一眼,淡淡开了口。 “你最近行事很高调,想来现在整个临江城,没人不知道你‘另结新欢’的事了。” 这一句,没什么讽刺的情绪。 其实在叶明炀心里,安浔一直是个奇怪又奇特的女孩子。 她挺有手段,也很能干,同时也似乎完全不在意家族名誉个人名声等等这种身外之物。 在整个临江上层圈,她显得很特立独行,无论名声是好是坏,她的确是站在舆论的中心,勾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一句话落,安浔顿了顿,勾唇笑起来。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懒懒的,如同这夏夜轻轻绕过的风,微醺,偏凉。 “这样不是更好么,纯情的富家少爷爱上了个行为放荡的姑娘,明明被脚踏两船还痴心一片,至死不渝——” 安浔拖长了尾音,说着都快笑出声来。 “啧,这种死死苦恋的剧情可不是谁都能演的,我这算是牺牲自己成全了叶少你,现在说这些话,当初叶少你顺着杆子爬的时候,可比谁都利索~” 安浔淡笑一句,倒是有些调侃。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说起话来毫不留情,却是叫人生不出半分不满来。 叶明炀沉默两秒,也被逗笑了。 这一场虚假的联姻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叶家家大业大,人际复杂,多年来叶明炀叔父一家盘踞叶氏,在公司和整个家族里的威望已经建立,不是轻易能撼动的东西。 而叶明炀,他有自己特殊的能力,利用计算机技术操纵股市,盗取机密,借助外部力量暗地里一点一点侵吞叶氏资产,做的,实则是将叶氏引入歧途! 这一招玉石俱焚,他的目的根本不是夺回江山,而是把叶氏同叔父一家一起埋葬! 这个计划说不定连至亲他都没有告诉,一直伪装成与世无争的大少爷,他暗中部署多年,需要的是时间,缺的,是一个掩护的人。 而这整场交易里,安浔,就担当了那个掩护。 他背地里谈着一个母亲不会喜欢的姑娘,明面上,“恋”着另一个叶家绝对不可能接受的媳妇。 把想保护的藏在暗处,把可利用的放在明处,这段时间里这狗血的四角关系,实质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 当初,在刚刚同安浔达成协议没多久,叶明炀就听说了很多安浔同另一个男人开始出双入对疑似“出轨”的消息。 他那么聪明,当然即刻就想到这是安浔刻意做出的安排,虽然和他预想的不一样,效果却可能更好,他立马配合,扮演了一个受到情伤之后一蹶不振还始终放不下对方姑娘的倒霉蛋,当然,成效显著。 他彻底成了整个圈子的笑柄之后,叔父和堂哥堂姐也彻底无视了他。 这段时间他的大计划进行得异常顺利,同时似乎有了这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准儿媳在前,心力交瘁的他的母亲吵过闹过,标准已经越放越低… ——只要不是那妖精一样的安家丫头,你随便再带一个姑娘回来我都不反对了,不求家世也不求出 了,不求家世也不求出身,妈谁都接受! 这样的话,叶夫人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 想到这里,叶明炀如何不发笑。 安浔这是给了他一个一石二鸟好走不谢的意思? 这样的姑娘,当真奇异。 这样的女人,要他娶他可能还真不敢,只是合作起来,实在非常适合。 幽暗的小树林里,两人各自笑过。 他们的关系谈不上好,同是聪明人合作愉快而已,走到这一步,很多东西已经不言而喻。 这段关系,已经到了可以结束的时候。 最后一场大戏演过,便是华丽谢幕了。 —— 那晚,离开没多久,安浔就从小树林里走了出来。 到了空地她张望一眼,人不见了车倒是还在,她心里不知作何感想,叹了口气,眼底却是带起了一抹浅浅笑意。 这次她到底是给霍城留了一点面子,没再跟那个他恨不得掐死的叶明炀一起走出来… 慢慢悠悠她一路晃过来,明艳的一张容颜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直至走到车边,她伸手轻轻拉了一下驾驶座的车门。 门是锁着的,安浔扬了扬眉。 她并不着急,手臂交握起来,眼眸轻垂,她在车边等了片刻,那神情淡得,没有丝毫变化。 霍城就在车里,隔着一层窗膜,他死死盯着她。 那窗上黑沉的雾色,将外头一切光亮阻隔,隐隐的,他能看得到她眉梢轻扬之间每一分细腻的弧度,那弧度,却在一片暗色之中寡淡,变得异常陌生起来… 站在车外,安浔看不见他。 所以很好,她看不到他此刻偏过头,默默盯着她,那双漆黑的眸子一贯的毫无光亮,有的,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淡漠虚无的冰凉。 霍城一直叫人害怕。 他惯常示人的一面,从来不在安浔面前出现。 他从不示人的一面,更加,不会在安浔面前出现。 所以今晚的一切是那样糟糕,他瞬息竟已是到了极限! 这样的失控他已经有过一次,他潜意识里极度排斥,再把这样的自己暴露在安浔面前! 焦躁的情绪挑战着神经,从她离开,到回来,他转身,到上车,他思路已经开始被干扰,只能始终牢牢紧握着双拳,心底的情绪,如同手背上盘错的经络一样,寸寸压抑,寸寸,蔓延!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守住了此刻的沉默。 他脑子里那冰凉的男声却是再度响起。 【她知道只要再等一会儿,迟早会是你先妥协。】 霍城没动,这一次,他却也不再反驳。 他眼里很黑,脸色微微苍白,轻皱的眉心暗示他脑子里正激烈的思考着什么东西,而此刻,一扇门,一扇窗,一个静谧而封闭的空间,就像是可以锁住心中猛兽的牢笼,她在外面,他在里头,这样的距离,让他安心! 【其实她都知道的,从你不敢大声质问开始,从你没有直接离开开始,她就知道了,知道你才是离不开她的那一个,无论如何,都离不开…】 脑子里的声线顿了顿,带起了些许嘲讽。 【那你要怎么办,她以后做什么你都乖乖接受?像只宠物狗一样,给骨头就啃,给指令就跑,什么,都听她的?】 【呵呵,这样也好,不是么?】 【至少这样,你就能天天看到,她对着你笑了~】 那低沉的嘲讽的声线,从未有过一刻像今晚一样,如此冰冷怨毒。 而事实上,精神分裂病状出现的整个过程中,霍城的意识都很清醒,一直,都很清醒。 这是他的病,却也不是病。 他脑子里的声音,说话的人,也是他,就是他自己!告诉他的,只是他一直逃避一直不肯去面对的恐惧而已! 就在那声音幽幽落下的下一秒,安浔忽然扬手在车窗上敲了敲。 霍城紧张抬头。 安浔真的很坏,人是她惹的,病是因她发作的,她却连缓冲的时候都不肯给,轻敲过之后她做出一副有些不耐烦的模样,在霍城呆愣的下一秒她忽然后退一步,做出要走的姿态来。 就是这一瞬的刺激,霍城差一点一口气都提不上来! 什么都没未曾细想,他伸手飞快解开了车锁。 咔得一声轻响,安浔心里一笑,本来都已经转过去的半个身子在那一瞬间立马又回了过来,她一向精怪,动作甚至像比他还要快,迅雷不及掩耳她一把把车门扯了开! 外头的夜风外头的灯光,外头的所有一切,在这一刻如潮水般倒灌而来! 难以招架,无所遁形,那外界全部的一起,裹着她的气息涌进车里,甚至让霍城一瞬恍惚。 窒息感袭来的时候,他却是那样一眼,真真切切的,重新看到了安浔。 不是隔着那像永远跨不过去的距离,不再隐没在一片灰暗之中,她身上的一切都忽然变得鲜亮,跳脱进他的视野,那一眼太过明艳,几乎像是能抽干他全部的灵魂! 在精神异常的时候,霍城显然反应也相应变得很迟缓。 他甚至像是完全跟不上的她的节奏一般。 把车门拉开到最大距离,安浔同样微微屏着呼吸,她并不是不紧张,微微咬着牙,她俯身,望上他的脸。 那一双淡漠的眼, 淡漠的眼,很黑很黑。 那墨色像是凝成了尖锐的小钉子一般,死死钉在她脸上,眸光虚无中透出一丝迷惘。 难得傻乎乎的模样,还真是可爱啊~ 安浔忽然就笑了。 那一抹笑容,艳丽又多情,安浔很少这样笑,也很少这样为了一个人,费尽心力。 他不懂她,是真的不懂,他甚至不知道她其实只会在他一个人面前这样,像是暂时褪去了这一世背负的所有痛苦,展露一点点这般脆弱又小女生的模样。 此刻的她,古灵精怪得就像个仅仅只是有些小聪明的普通姑娘。 霍城愣住。 下一刻安浔扣着车门,忽然俯身,嘴角还扬着,她偏头就压上他的唇! 不期然间的一个吻,很快,她亲过他就抽身离开,唯余下周身全部清幽又旖旎的味道,将他的整个人,整颗心,都用力缚紧! 她伸手拽起他的胳膊来。 “下来,跟我走。” 她随随便便就下了命令,然后拼命拉他。 霍城无法只能跟着下了车,然后跟着一路浑浑噩噩往前走,他思路并不清楚,当他们一路拉扯着到了安家大门前,安浔飞快摁下密码,霍城愣了愣才猛然回过神来,她这是…要带他回家?! “…安安?” 他脱口而出,声音都低哑。 安浔没有回头,密码锁滴的一声解开,她拽着他就要从偏门进去。 霍城一下急了! 今晚,叶明炀只是个导火线。 他在意的根本不是他。 今晚,所有的一切,只因他自己的情绪。 而他所有的负面情绪,其实全都是因为她! 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问题,或者是他一个人的问题,她忽然走了,忽然又回来,忽然就吻了他,这时候,她又想要做什么?! 霍城一瞬皱眉,身侧用力握紧的掌心,指尖似都能察觉到一片黏腻。 他却是疼也麻木,像是根本毫无知觉,死死咬牙的下一刻他停住脚步,用力扯住她:“安浔!” 他叫出她的名字,那声声都是压抑在心底的烙印。 他没有经验,个性也古怪,恋爱这件事,其实从伊始,于他就是欣喜夹着茫然… 他很难表达,也不会表达,依着他的方式,所有的一切,追逐的全部,都似只为了她能开心而已。 结果她却并不开心,他毫无头绪… 甚至时至如今,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 他不知道他的感情,是否在一个正常的轨迹。 他只会一味的跟着她的情绪,这样,不对么? 他只懂一味的跟着她的情绪,这样,无趣么? 安浔回头的时候,也皱着眉。 此刻她离他那么近,却又像是隔着千山万水那样远。 他知道他在随波逐流,那么当他随波逐流,最后飘到的地方,会是哪里? 他像是身在水中,那么当他踩不到底,也没有浮木,快要溺毙之前,他要的,又是什么?… 其实,自遇见她之后,他的生活一直很简单。 每一天,他的路径是她,中心也是她,于是走过的所有轨迹都是她,最后连接而成的全部土地上,有的,也只有她一个… 这般压抑又禁锢的感情,他不敢让她知道。 默默的,他唯一所求,也仅仅只是走过的每一步,都能看清一个前方。 那里只要有她,他哪里都去。 去到了,便是死,也是,死得其所… 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霍城习惯性抑制。 他微微垂着眼,敛去的眸色,愈发深沉。 安浔转身盯着霍城看,她观察他的每一分情绪,半天却也看不出来,她只当他又不情愿。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依旧笑着,眼底的笑意,却是微微转凉。 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样的纠结,谁看了,都只能一声叹息。 明明都是极为聪明的人,感情面前却为何各有白痴的一面,当她用她的个性来看他,其实,她又何尝全懂他的心情?… 他们两人的感情,来得太快,爱得太深,却似有着太多秘密,根基太差。 当万丈高楼拔地而起的时候,他们在风雨飘摇的顶端坚守。 当心有不安摇摇欲坠的时候,两人皆是痛苦,却为何是各自为阵,一味试探和隐忍之间,他们甚至都没有安心拥抱彼此的自信… 安浔扬了扬眉。 霍城太过隐忍的后果,是她更加的变本加厉;安浔的想法本就异于常人,她是完全遵循**本体的个性,想什么,都必定要实现下去。 她在他垂眼的下一秒,勾唇就加了把力! 借力她一把就把人扯了过来,在霍城反应不及的时候她已是压着他,狠狠摁在了侧门边的石墙上! 安溪就躲在大门另一边,一直偷偷摸摸窥探,这一下惊得她差点没叫出声来! 她从来没想过女人可以把男人往墙上按,那样大胆又厉害,本来对面两个人的样子根本羞人得让她不好意思看,这一下惹得她小脸彻底烧红起来! 霍城惊得皱眉的时候,安浔忽然倚靠过去,她有心勾引的时候根本不留余地,咫尺之间,她幽幽的笑,笑过,红唇轻启:“你刚刚…叫我什么?” 她声音 她声音很轻,满是危险,霍城不自觉屏住呼吸,感觉她的小手沿着他的手臂一路探下去,轻轻的,扣住他紧握的指节。 安浔极爱强人所难! 一根,两根,她开始用力,要把他握紧的掌心掰开。 她知道霍城怕弄伤她坚持不了多久,不一会儿他的手指就被一根根拽了出来,有些玩弄又有些暧昧的绕住,根根纠缠,再缓缓紧握,最后她拉过他的手,往身后一绕,轻轻的,扣上她的腰。 随着那动作,安浔再往前了一步。 整个过程中她一直仰着头,霍城本来就在发病的时候,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浑浊,她很高兴的看到,他的眉心一点一点收紧,清冷的眸子里,一抹异样的血色,慢慢凝固。 这是**裸的勾引! 她控着他的指尖,死死摁着的地方,分明愈发暧昧! 安溪屏住呼吸,紧紧凝望着那头,夜幕下安浔笑得像个吃人的妖怪,下一刻天旋地转,安溪只看见那轻薄的黑纱在空中一滑而过,下一刻攻防颠倒,安浔已是被扣着腰身掰过,顷刻狠狠反压在了墙上! 霍城低头一下凑到她耳旁。 “我不太喜欢主动的女人。” 他忽然轻笑着开口,声线是从未有过的低哑淡漠,安浔愣了愣,她知道不该笑所以忍住了。 主动还是被动,关乎控制权。 情事之中控制欲这个东西,谁都会有。 霍城因为童年阴影,一直患有中度精神分裂症,个性里有不少极端面,最为突出的两个,一是创伤恢复阶段努力培养出来的忍耐力,还有一个,是使他能足够强大去尽力减少生命中不可控因素的掌控力,便也就是他今晚所有的状态。 他平时那么张狂狠绝的表现,其实遵从的,都是掌控一切带给他的安全感。 而在她这里,他却从来压抑自己更偏向于忍耐面,忍久了,便必定有爆发的一刻。 不安交织**,逼人成疯,眼前的男人,他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下一刻他忽然扬手,扣住了她的咽喉! 安浔没动。 若不是那力度不大,她看着他的眼神,只以为他想要掐死了她一了百了! 安浔的淡定中,霍城微扬起头看了她一会儿,片刻才像是认出她是谁来。 他忽而勾唇。 连笑的角度都不太相同。 眸中冷色稍稍褪去,他忽而倾身,狠狠,封住她的唇! V242 神经病就别学人谈恋爱! 这一晚,是霍城第一次踏足安浔的私人领地。 这一处山顶大宅,他来过无数次,从很早很早开始,很多个或炎热或冷清的夜里,他都静静的来过,静静待在那处可以看得到宅子全貌的角落,看着窗前灯火明灭,看着庭院花开花落,他甚至能分辨得出那棵种在二楼窗边的银杏树,长高了少许。 以往的他经常过来守护,如今只要安浔回家,义信的人亦会很快跟来,熟门熟路的藏到宅子四周各个隐蔽角落,整夜看守。 霍城这样的个性,亏得他最后还是尊重了安浔的**权,忍住了没在宅子里到处安装摄像头。 于是便是今晚,他跟在她身后一路走过前庭草坪,从大门进去,看到的,便是全然陌生又新鲜的景象。 安家,没有半点人气。 若不是之前宅子里还透着灯光,看上去就像是个久无人住的空屋,盛夏的季节,屋子里竟是飘着丝丝寒意。 一路走来,霍城一直牵着安浔的手。 之前在门外情势失控,那般凌乱之后,如今两人的距离,暧昧中带着一点点别扭。 安浔走在前面,没有回头,那半隐没在夜色中的肩头看着纤弱,小小的柔软的掌心握在手里,她体温不知为何一直是这样,很快便从温热,一点一点又冷了下去。 霍城紧了紧指尖,抬头望上安浔的背影,她以后便是夏天也不该再穿得这么清凉出门了。 想着的时候安浔先一步上了楼梯,她没开灯,灰暗中带着霍城,一阶阶朝着二楼走去。 安家的楼梯全木质,有几阶踩上去会发出老旧的吱呀声。 这是她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每一个拐角每一条裂纹,她都熟悉无比。 安浔甚至没穿鞋,她在安家惯常这样,裸露的脚踝随着走动在裙摆下时隐时现。 那暗色中一抹清幽的白,是那样诱惑又叫人眉心直皱。 当终于走完最后一阶阶梯,霍城倾身,不由分说一下把人抱了起来。 他身上依旧热得滚烫,衬得漆黑的整个空间到处都愈发冰凉。 安浔有些意外,却很快淡定下来,她往霍城怀里靠了靠,听见他微快的心跳声,如今她身边唯一能感觉到的热源,便也只有他了。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觉得困。 眼睛微微阖上,安浔淡淡下指令:“往右。” 那声线懒懒的提不起一点劲,她轻柔的一头长发全散了,就缠绕在他的掌心。 安家很大,晦暗的走道上透入远方莹白的灯光。 那光影黑白琴键一般往前方铺成开去,霍城轻搂着怀里的姑娘,臂弯上压着重量是那样叫人安心,他一路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安浔伸手,拧动门把。 十八年后的今夜,她的闺房终是第一次走进陌生的男人。 这间承载着一个女孩从小到大全部清纯与幻想的房间,布置得很温馨,甚至不太像安浔一贯给人的感觉; 有雪白的长绒地毯一路铺到门边,安浔在门口就下来了,一双裸足轻巧的踏在地毯上,没入雪绒中央,两者颜色都一样,纤细的足尖,显得愈发小巧漂亮。 所以她才不爱穿鞋。 霍城在心里默默记下,眸光从室内略显浮夸的欧式家具上滑过,最后落在安浔清清淡淡的容颜上。 “你喜欢长绒地毯?” 他忽然开口问。 对面,一席长裙坠地,安浔正乖巧站在一地清幽寂静间。 她等着他发表第一句评论呢,结果他没头没脑突然这么问。 霍城的脑回路清奇,安浔反应一秒想到了什么,顿顿,忽而笑了。 她的长发散下,丝丝缕缕搭在肩头,那样笑起来的时候,沉静又娇艳。 就像一只裹在包衣里却已经隐隐待飞的蝶,介于青涩与成熟间的姑娘,她似有更多更多美到令人窒息的一面,尚未呈现。 安浔的魅力,远不止于外表,当她热情起来的时候能把人心都烧着,当她只对着一人热情的时候,那是几近能把身心炭烧成灰的疯狂。 暗处,霍城眸光微紧。 沉沉湛湛的,她抬头望来的时候眼底都像含着水光,仰头,缓缓靠近他一步。 两人再一次拉近到暧昧的距离,他甚至能看清她长发遮掩下,颈项间处处暗红的痕迹。 安浔踮起脚尖,够上去,那姿态像是索吻,她靠近后却是轻轻绕到他耳旁。 寂静的卧室,关着门,连空气都凝滞。 缓缓的,她开口,说我这身裙子,其实很难脱。 那般修身的剪裁,全然贴服着各处曲线,不留一寸余地的设计针针细密,漂亮是漂亮,但若是硬要兜头剥下来,必定特别难看。 当然,她怎么可以特别难看? 安浔嘴角的笑意有些深长,话落她绕回来,睫毛一扇就把眸中光亮敛了,仰头,轻吻印上霍城凉薄为冷的唇线,她只说这一句,便再也不动,也不再说话。 她的意思,他应该很快,就懂了。 … 清冷一夜,无月无星,气氛旖旎。 安浔的卧室还在里头,气温,似比刚刚停留的小厅还要低。 大片的深红色窗帘垂落,将整间毫无生气的屋子环绕,两人进入的时候,床头那里帘子拉开半扇,屋外幽冷的光从白纱后浸透进来。 安 透进来。 安浔被直接丢到了床上,就丢在那床头斜着的白光中央。 她发丝凌乱,陷入柔软床榻间的时候小脸抑制不住的一阵绯红,霍城什么也不说,他翻身就压上来,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上她的唇。 那力道用大了,安浔又开始疼,却是死死压着她,用力吻着她,似要抽光她全部的生命力,霍城沉沉的心跳就在她耳边,一声比一声混乱! 安浔皱起眉,什么反驳都发表不了,此刻她似唯有沉沦一条路可走,拉扯着掌心下冰凉的布料,她用力如同攀附海上唯一一块浮木,**浪潮阵阵打来,她随之浮浮沉沉… 当思绪彻底紊乱,情绪终于失控,霍城轻垂着眼,眸中的血色已近乎吓人。 他控制不了了,体内压抑的情绪,剧烈得就像要爆炸! 他很急… 为什么这么急! 不够… 这一切根本还不够! 眼前的姑娘太过诱人,他太爱她,他已经毫无办法! 怎么办,究竟他还能怎么办,除了侵吞,除了强占,他如何来拥有,才能填上心底越爱越深就越破越大的那个缺口?! 她本来就是他的女人,本来就是… 这也是她想要的结果不是么,一路领着他上来,一路带他进房间的本来就是她,不是么! 【可是你却还是不知道,她这样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脑海里,忽然一道冰冷男声,淡淡响起。 那声线中,轻垂着眼,霍城屏住呼吸,伸手掰过安浔的头。 她的眼角都沁出了一片湿意,他看着她,幽暗的目光,停顿一秒,他低头,用力,吻上她的唇! 此时此刻,什么都不能在成为阻碍,不能。 他一定要得到,一定! 死死咬牙,安浔皱眉,偏头,避开那个吻。 她反扭着身子,用力掐着霍城的手臂,她阻止不了他,似乎也不应该阻止… 却是不一样了。 完全,都不一样了… 从开始抵死纠缠的整个过程中,敏感如她,很早就察觉到,他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不再有着那般微带着挑逗的言辞,更无声声唤着她名字时的温柔,就像是之前倏然的停顿终是让理智回归,此后淹没了一切欲念中,掩不去的,是他心底深处压抑的疯狂,那是狂乱,甚至称不上感情… 临近午夜的时间,这一场名为欢爱的交缠,终是变得更像是毁坏… 那样毫无顾忌,他甚至根本不顾念她的半分情绪,强迫着做到所有。 所以,这就是她要的结果么? 无论如何,她只求一个答案,哪怕是这样的难堪,她也觉得那是他选了她,他只爱她的,证明? 浑身都在那一刻绷紧,安浔死死咬牙,把所有声音都拼命压抑在咽喉深处! 这是她自己选得路,她死也要走到头,霍城会记得今晚发生的所有,而将来,他必定会深深后悔! 所以便像是只有这一次,唯有的一次,她试探他的真心。 她就是这样想的,爱她,他就能克服所有障碍,反之,就是不够爱! 伤了她,便是能刻骨铭心永远铭记的东西。 他说疼痛永远比快乐让人记得长久,她深以为然! 所以,她会是他的第一个女人,让他放下所有前尘往事的人,如果那样的痛他忘不掉,便自有更大的痛叫他全部忘记! 她改变不了初遇的一切,可是之后的所有却必须按照她的步调来走。 她容不下的人他只能舍弃,她若是一直安不下心,便是一辈子的纠缠! 早在那天她放下一切跑去找他的时候她就告诉过自己,她不是什么好人,却是他一定要爱她的,所以之后,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只能跟她绑在一起,地狱深渊都要一起去。 她想问题,从来都不会想想而已,这世上除了他她什么都不在意,为他,她又怎会介怀一场情事,是否疼痛难忍!… 安浔强忍着,接下所有。 她心中的执念,太过扭曲疯狂… 却是,今晚一场纷乱,像是一切都是错,她那样难受,而霍城,他的状况似也全然不对,甚至心绪,都像已是完全不在一个频率上… 他并不知道,此刻的一切,是有多糟糕… 恍惚间,他甚至已经隐隐分辨不清幻境和现实,那双青黑的眸子里暗色越来越深,心口一阵抽痛的时候他想,他究竟,在做什么?… 【是啊,你究竟,在做什么?】 脑海里,那清清冷冷的男声,再次响起。 他知道的,那就是他自己,在每一次他临近崩溃的时候出现,说出一些,鲜血淋漓的事实… ——我做的,只是如今我唯一能做的事。 他反驳。 【是么,强占了一个女人,就是大获全胜?那万一得到之后还是一样呢,连最后的依托都没有了,那时候,你又预备如何?】 霍城微微一顿。 ——不会,不可能! 【什么事都有可能,面对安浔,更加没有什么事,是绝对不可能。】 【或者说,你真的了解她么?其实你连她为什么笑,都不知道。你不是能圈住她的人,至始至终你都只是追在她身后,你甚至逼不了她回头。】 脑海里那冷冷男声 那冷冷男声,就像是知道一切的上帝。 呵,呵呵… 心底深处发出阵阵冷笑,笑过,却一瞬像是整个人都凉了,心口腕去了一块般疼痛! 霍城死死咬牙。 ——那我该如何,你来做啊!你来说,我还能如何?! 他忽然在心底歇斯底里的大吼出来! 他有病,脑海里两个自己争执对话,互不相让,似从很早开始,在面对有关她的一切的时候,分歧总是最大… 是,他是不懂,只是他至少做了之前他一直做不到的事! ——所以是嫉妒么,是嫉妒对不对,你也只是嫉妒,我做到了你永远不敢做的事! 而他,他只会一直死死压着他,不让他随心所欲,不让他为所欲为,最后的最后,也只能把自己逼疯而已! 【那你要这么想,就这么想吧。】 脑海之中的那淡漠声线,却永远是那样毫无起伏。 【事到如今,随心所欲,呵,你又能,做到如何?】 【你能,杀了她么?】 那冰冷声线忽然冷笑起来,一句,直击崩溃前的最后一道防线! 你能…杀了她么?… 霍城全然愣住,那漆黑眼底,已是一片深渊。 【怎么,这不是你一直都有的念头么,那一晚她去相亲,不是你怂恿我,干脆杀了她,一了百了?】 脑海中的声音,含着冷冷笑意。 反正你爱她,人也不见得就是你的。 就算得到了,你以为,人就是你的了? 把人关起来么,这也许是个好办法,只是即便能对她做一切你想做的事,你能保证,她就是完全属于你的? 呵呵,怎么,急了? 那就杀了她啊,得不到,就毁掉,这是留住一个人最彻底的方法了,不是么? 【那如今,你又在,犹豫些什么?】 脑海中的声线,逼得人头痛欲裂,霍城忽然从意识抽离中清醒过来! 他再也无法,抽身而退,猛然把安浔翻过来,他看到的是什么,她脸色纸一样苍白,眼角眉梢每一分情绪,都像往他心口扎刀一般疼! 昏暗的房间里,时间都凝滞。 安浔死死皱着眉,不解回头的时候,霍城忽然伸手,轻轻搭在她长发濡湿的脸颊上。 那个动作,无比温柔。 却是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另一只手扣在床头,那里雕花繁复,暗处他用力得,连指节都泛起青白! 无声中,他这样居高临下,淡淡的,望上她的眼。 那一双墨瞳幽深,黑沉的眸光里,一切都那般复杂难懂… 安浔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他眸中异样的情绪,让她越来越心慌。 下一刻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声爆响,安浔惊得猛然坐起来,她回头,苍白的小脸上没有半分血色,那竟是她床头雕花的床板,他用力太大,生生掰出一道断口来! 霍城忽然翻身下床。 安浔心口猛然一沉。 “手…!” 不是,她才不是关心这些! 当四周的寒意顷刻包围了上来,她追上去,刺骨冰凉中却是浑身僵硬在床位一个踉跄,再抬头时,似已经失去开口时机! 远远的地方,那黑暗彼端,霍城侧身一步,反手关上浴室的门。 他离开得那样快,像是一瞬清醒过来,那个背影看在安浔眼中是那样决绝,她死死咬牙,却是她所不知道的,当身后大门重重关上,眼前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在那再也无需他强撑的地方,霍城靠上门板,他全身都在抖,最终在黑暗中回过神,缓缓蹲下,用力,抱紧了头。 【你再也做不到肆意妄为,因为无论她做什么你都必定妥协,你连她的一滴眼泪,都受不了。】 那冷冷的声线,还在脑海盘旋。 一段感情里,先爱上的一方,便是输,爱得越深,越万劫不复。 而他爱的姑娘,却像是从来都没有和他走在一个频率上… 【承认吧,对着安浔,你永远没有底线。她做任何事你都可以原谅,哪怕,是背叛。】 脑海里的声音,恶意揣测着所有。 例如,如果这段感情从最初起便是平等的,他就不会从最初就选择用这样的态度,来对待她了… 是他自己选择的远远守护? 是他自己选择的从不逼迫? 是他自己,把决定权主动交到了她手上? 呵呵,当真如此么? 却为何,如今他却觉得,从最初到如今,对着她,他何曾,有过什么决定权?… 【所以什么都不要做,不确定的时候,你什么,都不要做。】 ——她随随便便就能赢,而你,输不起。 会死的。 没有她,你真的,会死的… —— 那一夜最后,当浴室里终是传来潺潺水声,安浔已经独自在外头的黑暗里坐了很久。 她留在了床尾的位子,完全没动,很冷很冷之后她卷起床上最薄的那层毯子,披到了身上。 她的神色很淡,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外长明的灯光还在,照到哪里都带着冷意,安浔背开了所有光亮,当最后调整好一切情绪再也看不出半分端倪,霍城从浴室出来,远远的看见她,连她一个轮廓,都看不清 ,都看不清晰。 他有些小心翼翼,之前的一切,他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后悔了,他太冲动,他却仍是始终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不开心,究竟是因为他的莽撞,还是因为,他最终都没能达到她的期望? 霍城缓缓走到床边,蹲下身,过了很久他伸手,轻轻握上安浔搭在膝上的小手,它们冰一样凉。 他洗过澡了,连头发都湿漉漉的,那一身的清爽是什么,她讨厌他这个样子。 安浔忽然把手抽回来。 她整个人都在黑暗里,披头散发,她忽然开口,轻的,像是喃喃自语。 “你明明已经不可能再有别的选择,明明已经没有。” 话落她在黑暗中抬头,冷冷的眸子凝视着霍城微皱的眉心,他果然听不懂,当然,不可能懂。 明明他在意的人已经死了,他还有谁可选? 明明如今这个世上离他最近的人只余下了她一个,所以为什么,还是不可以? 那青黑眼底,一片苍凉淡漠。 她都已经可笑的去和死人争了一把了。 他还要她把自己放到怎样的地步去,才算够? 安浔是极端异常的个性,她傻乎乎的一个人在黑暗里坐了这么久,最后得出的,便是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 原来,他并不够爱她。 当一个误会叠加上另一个,一个无解环套上另一个,至始至终从不言明一句,从不信任半分,两人所想所考虑的,所猜测的所揣度的,根本就是南辕北辙完全背道而驰! 所以说,神经病学什么正常人谈恋爱?一个个三观都没捋齐整,出来磨合个鬼? 漆黑一室,气氛终于越来越冷。 霍城坚强的第二次尝试缓和关系的时候,安浔拢了拢身上的被单,忽地站起来。 她偏头就笑了。 这一笑,很糟糕。 她难过的时候才不笑。 她只有生气的时候,笑得比任何时候都欢畅… “我累了,送你出去。” V243 回安家! 安浔一句话,说得霍城像是再也没有了留下的余地。 屋外的夜色已经很深,他再坚持下去难道还真准备住下来? 这样的处境很尴尬,霍城顿了顿跟着站起来,他很努力,仍是看不清近处安浔的表情。 她能很直白表达情绪的时候,哪怕在生气,他都是能更加安心的; 就像方才那一瞬,她猛然抽回手的时候。 却是此刻,冰冷空气中传来她淡淡的声线,听不出半分起伏,轻拢着毯子她亭亭站在那一角幽暗处,不甚清晰的轮廓上,都带出一抹幽幽的冷意。 说着那样的话,她周身的气氛很糟糕。 对着他,她却偏是要做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问不出,碰不到,这样,让他最难受… 轻抿起唇,黑暗中,霍城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却终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这样的时候,他像是说什么都是错。 安浔是个古灵精怪的性子,平时总喜欢弄出一些麻烦来,常常让他跟着折腾上一番。 只是她再折腾也只是为了玩闹,其实她脾气很好,爱笑也宽容,自交往以来她甚至从未因为什么事,真正同他生过气。 却是,此刻那幽暗处散不去的冷意,感觉是那样的遥远。 甚至让霍城回忆起初遇她的那段时间里,她一直冷冷回避他拒绝他,那般决然又冷漠的样子… 下一刻,就在霍城微微失神的时候,安浔忽然转身朝着门的方向走去,她不再给他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轻薄的毯子在她身后铺散开,一路在长绒地毯上拖过,她很快就出了卧室到了小厅,毫不迟疑拧动把手,把门推开了一条缝。 屋外走廊不知何时点起了一盏昏暗小灯,她终于回过头来。 她脸上的绯色已经完全褪去了,也不似最难受的那一刻苍白,她看着很平静,一双黝黑的眸子古水无波。 随着那个动作,她微卷的一缕发丝荡下,搭落在雪白的手腕处。 那里纤细,甚至有着情动一刻他紧握出的几道指痕。 她身上处处都还残留着他的气息,依旧万般诱惑,只是那所有的旖旎却都散尽了,她淡淡望他一眼,已经做出送客的姿态来。 霍城停下脚步,眸光在那一刻暗了暗。 下一刻正当他眉心微蹙想要说一句什么的时候,门外却是忽然传来一阵响动,竟是有人走了过来! 三人都反应不及。 丝毫心理准备都没有,一个侧身安淮已是到了门外。 他穿着一身居家服,额上似有汗珠,说话间他伸手往头上抹了一把:“小浔,空调保险丝烧了刚刚换好,你…”热不热… 却是还未待他说完,猛一抬眼,完全意料之外的景象猛地撞入眼帘,在看到的那一刻他条件反射瞪大的眼睛,所有话都生生卡在了咽喉! 眼前,午夜时分,他原以为早已歇下了的他的妹妹,此刻正披散着一头长发,裹着一床雪白的床单,几近半裸的样子,站在他对面… 昏黄灯光下,她一身雪肤白得扎眼。 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安淮呼吸凝滞,整个人赶到一阵眩晕,在大脑及时反应之前他的视线已是难以抑越过安浔望向了她身后,她不是一个人,她居然不是一个人,就在她身后,她的房间里,竟然有个男人! 心跳瞬间漏掉半拍的时候,安淮呆愣着张大了嘴,连脸上的肌肉都随之僵硬,微微颤动。 四目相对,那男人有着一双沉黑的眼。 那里很暗,他依稀辨认出他的五官轮廓。 他眉目清秀却含着极重的冷色,一眼望来,那远远超出照片带给人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一阵恶寒自心底升腾,惊出了安淮一身冷汗,他想起来了,他认出了,他是谁! 只是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 安淮心口一阵空虚一阵麻,全然无措的时候,忽然听见身侧传来一道极淡的女声。 “我哥哥,安淮。”她淡淡回眸,“这是…霍城。” 她似拿捏了一下用词,最终很平淡的介绍。 当她轻念出那两个字,那整个临江似都在闭口不提的人,在她齿间化作一抹微凉的风。 很淡很柔的音色,拂过,却带来揪心般疼痛… 安淮瞳孔随着这一句紧缩,他僵硬着回头,对上安浔沉静如一的眼。 她并没有直接言明两人的关系。 这一切,却分明是不言而喻! 他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 清丽的雪白的脸颊上,还带着浅浅一抹压痕,她眼角微红眸光似水,唇色比起以往所有的时候都艳丽,甚至微微肿着… 随着她偏头一个动作,那发丝下掩不住的一抹痕迹显露出来,那样私密,如同雪地嫣然绽放的一点红梅,非常暧昧的就在锁骨上方,那是吻痕! 安淮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在夜半带着男人回来,关门在漆黑的未开灯的房间,她被他压在床上,被他亲吻,被他触碰到全身从未被别人触碰过看到过每一个角落! 当**涌动,低吟之间她甚至忍不住眼泪。 艳丽的凄美的哭泣起来的她,在他脑中绘成残破的蛊惑的一只霜打的蝶,那么无助又惑人,每一次颤动,都带来至深至罪孽的欲念诱人疯魔! 安淮不是毫无经验的青涩少年,却自问也不是欲色熏心的大变态,他不知为何这一刻这所有画面会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在脑中激荡开来,抑制不住的像要疯了一般!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死死的,咬牙盯着安浔,他甚至难以控制的想,此刻那样大方淡然的站在他面前的她,那轻薄毯子之下是否同样红痕遍布,未着寸缕?! 安淮一人激动至死的时候,安浔抽离了视线。 她太困也太累,再也不想多说一句话,当她回眸对上身后那微凉的气息,沉沉的那一双墨瞳入眼,她累得,忽然想笑起来。 她轻轻弯了弯嘴角。 “我不方便再出去,就送到这里,你开车小心。” 她轻声说,那抹笑意看着都轻柔,没有半分到了眼底。 那是在外人面前故意做出的姿态也好,是太累的想要尽快结束一切也罢,望上那双眼,霍城再也没有多停留一刻的理由。 他深深望上她一眼,终是走到她身边。 这样的时候她看着更娇小了,单薄的衣衫,裸足站在地毯上,发心只齐他肩上一寸,伸手,就能好好拥入怀中的距离。 如果此刻没有安淮在场,她看他的目光再淡,他也必定会这样想到做到。 而最终,他却只能伸手拢紧她的衣襟。 她身上蚀骨一般凉。 他握住她环绕在腰间的手,用力握紧,一刻松开,转身离去。 安淮还僵在门外,擦身而过的时候,霍城甚至没看他一眼。 他走得很快,同来的时候一样无声,下楼,开门,门外很快响起引擎发动的声音,两道明亮车灯穿透底楼幽暗冰冷的空间,飞快掠过,再无影踪。 安淮终于歇斯底里爆发出来的时候,安浔只觉心已沉到谷底。 那空落落的感觉像是什么都填不满,她根本毫无心情再应付其他。 “安浔…安浔!你到底在做什么?!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你还在念书,你怎么可以把男人带回家做这种事!…是他逼你的是不是,是不是他逼你的?!” 安淮大吼出来,双目赤红。 安建邦的生日就在两日后,这段时日所有真相揭露了遮掩了,成为心中挥之不去的郁结。 他承受了太多太多,他根本无法再受一次打击了! 却是眼前的安浔,她的眸光前所未有的清淡,她为什么还能摆出这样一副姿态来?! 当初她是怎么跟他说的,做出一副楚楚可怜为了家族着想的姿态来,结果呢,却是她做的跟说的,完全不一样! 这是要逼疯他么,全世界都要合起来逼疯他?! 不可能,他根本不可能接受今晚的一切,绝对不接受! 那声声质问吵醒了很多人。 走廊另一头,安濛缓缓从自己房间里探出半个脑袋,她脸色也不好,皱着眉。 轻轻倚靠在门边,自霍城走后安浔的神色愈发寡淡,她幽幽抬起眼来,那一刻眸中的颜色,是从未有过的淡漠冷清。 她看了安淮一眼。 他是安家复仇计划中很重的一环,是她的棋子。 很多年前他就是她指尖牵线扯一把就能欢快抖动的玩偶,他在她心里毫无分量,她不是所有时候,都有心情陪着他演戏的。 站在灯光与黑暗的交界处,安浔忽然勾唇。 笑着她淡淡开口,声线清幽冰凉。 “刚刚人还在的,哥哥你既然这么好奇,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本人?” 冷冷一句,满是嘲讽。 话落她转身就要关门,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安淮冲上一步,把门狠狠抵住! “安浔,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字字咬牙,却是她在哪里得了寸又在哪里进了尺了,他不过只是她名义上的哥哥,难道仅仅只因他脑子里那些恶心龌蹉的念头,她就得为他的臆想埋单? 安浔轻笑起来。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冷血得像个刽子手。 “哥哥不必担心太多,”她幽幽转过身,“我有注意安全,不会闹出人命的~” 她凑近一步:“即便出了人命我也有办法嫁出去,总不会烂在安家,永远不会,给家里蒙羞的。” 她说着蒙羞,凑得很近,带着暧昧吐息的字眼像是洞悉了一切,倏地散在安淮僵硬的耳畔! 安淮一刻惊得面如死灰! 嘴角牵起的笑意冰冷,转身,安浔重重扣上房门。 —— 这一夜,太乱。 注定长夜无眠。 关门回屋,直至走回那冷冷的毫无生气的卧室,安浔望了一眼床上的凌乱,那寸寸弧度都像是耻辱,她静着看了片刻,扬手把能扯下来东西都扯到了地上,最后坐在一地冰凉的布料上,轻轻靠上床沿。 在习惯了两个人的体温之后,她似再也忍不下一个人冰冷。 这仅仅数月的时间,霍城已在她生命渗透了太多,明明她的复仇进行得一切顺利,明明刚刚完成狩猎饮过鲜血,明明他就不是她生存所必须的,他不搂着她的时候,她却浑身冰冷的,像个死人。 当然她也许本就是个死人。 安浔在地上摸索了很久,终于找到手机,她感觉心跳一声声放缓,那不是正常的人类该有的频率。 光亮印上眉目的时候,安浔找到那个未注名的号码,发出一条短信。 寒夜慢慢,听过那一场毫无意义的争吵,安濛回屋,卷着被子蜷缩在大床上,冷得睡不着。 如今的安家是个奇怪的地方,大夏天的晚上,一入夜却是处处冰凉。 安濛一直睁着眼,无声盯着窗外那苍白的路灯,灯光光晕模糊,就像冷冷的没有温度的月亮。 床头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看。 短信是叶明炀发来的,如今他们每天都联系,之前她一直觉得他们的感情越来越好。 她暗恋他很多年,如今算是美梦成真,这段感情是她求来的幸福,她心里放着很多苦,却一直只固执看着甜,如今她生活中已经没什么好事,她守着这份心意,是宝物也是解脱。 当然今晚发生的种种,似已经有些超出了她能承受的负荷。 安濛没有回复。 那只是一条寻常报平安的信息,像个随手就能做的习惯; 若是真有心能时时想着她的人,方才便也不会注意不到她强忍着,等他看不到了才敢默默去擦的眼泪。 下一刻悬在半空的手机震动起来,安濛有些吃惊,短信可以推托没看见,电话却不能不接。 她摁下了接听键,把冰凉的手机贴到耳边,那里湿漉漉的,还带着浸透到枕芯里的潮意。 “喂。”叶明炀淡淡的是声线从手机那头传来,她原以为他可能会给她一个解释。 他却没头没脑忽然说:“我和安浔的事,你生日之后会彻底结束。” 她的生日在九月末,还有不到三个月。 安濛手心都一下麻了,她微微愣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幸福来得太快,她反应不过来,唯有那双暗夜里漆黑的眸子随即亮了亮,她呼出一口气,只觉胸口方才还如大石头压着的那口气松了松,她正想着该说句什么—— “只是你生日那天,我会作为安浔的男伴出席。” 安濛再一次愣了。 手心那酥麻的感觉还在,她回不过神来。 她的生日是家宴,但是会请很多人,这个仪式无论如何安家都会大办的,因为那一天,也是她十八岁的成人礼。 那是把她正式介绍给临江整个上层圈的仪式,换句话说,就是家里有了一个适龄婚嫁的大姑娘,秀一秀样貌和才华,大家都可以来挑一挑…的意思。 所以那天,会有很多家世合适有联姻意向的家庭,带着适龄的男孩来出席。 这是一场变相的盛大相亲会,而他刚刚却是在告诉她,这样一个正式的场合,他是要跟安浔,跟她同父异母的姐姐,一道出席? 那她呢,他是要她另择一个男伴,跳那场开场舞? 然后像个商品一样,她会被领着给所有人评判,假笑着巡回的时候,心里很清楚的知道,在场的所有人,谁都可以试试,谁都有机会,却偏偏叶家不可以,他,不可以。 他一开始就把自己排除在了她的可选范围之外,因为他是她姐姐的男伴。 可分明,她,才是他真正的女朋友! 安濛忽然觉得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些可笑起来。 就像她一路忍到现在,他告诉她希望就在前方,然后指着一个坑,说所以你不能不跳… 她有过选择么,有过,争取的机会么,她甚至连一个解释一个理由,都没有得到过。 他就是欺负她喜欢他,欺负她现在家里一团糟,所以更加珍惜这份感情! 他其实根本不懂得顾及她的感受吧,只是做好决定然后通知她一声而已,其实这才是他今晚打这个电话,真正要说的事… 无声的一滴泪水蓦地滑落眼眶,浸透到同一片濡湿的地方,安濛已经不想再说一句话。 很多问题是事实,她问出口得到的,也只会是让她更伤心的答案而已。 安濛伸手擦了擦眼泪。 第一次在没有给出任何回答也没告别的情况下,反手就挂了电话。 只是她知道,这些都没有用。 感情里,她是被吃定的一方,是啊,她永远比不得安浔潇洒! 在她可以捏着男人的死穴为非作歹的时候,她却只会这样躲在暗处为了男人偷偷抹眼泪,她从一开始就怂,所以从一开始,就从来没赢过… —— 山顶,夜风凄凄。 安家看来是风水不好,所有流着这身血的小辈们,这一夜都在感情的起起伏伏间纠结万分,受尽折磨。 安溪最小,也许也是最惨的那个,她连大宅门都进不去不是么,当她的两个姐姐一个个念着情伤心有戚戚的时候,她在做什么? 她拖着蹲麻的腿,一步一步沿着从来只有车开过的山道走下去,走了整整三个多小时,才终于走出了别墅区。 而前路却依旧漫长… 当她从极端富裕高不可攀的天堂,凭借两条腿一路走上高速公路边的杂草荒凉,只有用疼痛和**深深刻录,她才能又深刻又直观的体会到,这之间的鸿沟,她与安家与父亲其他孩子之间的鸿沟,是多么的巨大。 最后安溪在被太阳烤得即将晕厥之前,终于等来了第一辆顺风车。 那车主是个中年男人,穿着花衬衣笑出三颗银牙,停下破旧的面包车问她上不上,便是如此她都只犹豫了一秒,捏紧了防身的小刀就拉开了车门。 人只有在温饱之后才会思淫欲,当人连最基本的生存需要都无法保证的时候,便再也无法考虑太多。 闭眼靠上后座的时候,安溪昏昏沉沉,想着安家那扇漆黑冰冷的大铁门。 铁门前,那夜风中飘摇的黑纱,凉得似依旧浮动在她心间。 夜空下,那无比艳丽的红唇轻扬起的弧度,还在思绪中翻卷。 这一夜之前,她从未想过一个人可以对另一个人产生如此大的影响,却当她媚眼如丝轻勾起所有**,微微笑起来的那一霎,害羞的惊异的,迷茫的嫉妒的,所有的情绪灌上脑袋她才终是一瞬深刻明了,那晚,当她微带着鄙夷睇着她,说出那句“像个鬼”的时候,是有着怎样倨傲又漠然的心情。 的确,她和她,一点都不像。 最根本的一点,她永远都不可能拥有那样的笑容。 如今她在的位置,就是可笑的窥探,留在这里,她也永远不可能拥有得了那一份让她心惊让她嫉妒让她眼红让她渴望的,感情。 这一夜,再一次以打击为起点,安溪走了一路。 一路上她似想通了很多问题,看待这整个世界的目光,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于是读书还有什么用,赚钱似乎也没有用,一味只会躲避的人永远都是弱者,而弱者,只能任人欺凌! 她没有那样自信也没有那样的气质,只是似乎她也有着自己别样的优势。 当她不再一如往常的弯着腰藏着胸,轻轻梳理好长发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她再一次扬起手来,在腿侧掐着自己逼出眼泪,眼眶红红的时候,成功吸引了第三个便车司机,为她停留。 上车的时候,清秀漂亮的小姑娘,眼底流露恰到好处的感激。 这个年纪的女孩,漂亮是资本,眼泪是武器,她羞涩一笑,那是犹如一朵粉荷,清晨不甚凉风的娇羞。那一日,一路换乘,从小镇到城区,从市中心小旅馆到老城破旧筒子楼,她回到家,用了整整一天。 这一天一夜,她见过了想见的人,看到了未曾想过的事,得知了一些真相,也窥探到了,许多秘密—— 脱胎换骨,从身到心。 那一夜傍晚,弄丢了女儿几乎自责到死,再一次出去找寻了一整日的杨柳跑回来,一眼看见抱膝静静坐在铁门外的姑娘,憔悴不堪的杨柳顿时泪流满面死死捂住嘴巴,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一定是在做梦,这一切绝对不是现实,只因泪水模糊视线最纷乱不堪的那一秒,她恬静的可爱的女儿缓缓转过头来,望向她的时候,那是她却又不像她,她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 安溪手里拿着一个红色信封。 她盯着杨柳看了片刻,据说当年她的父亲是个变态集邮者,他有过很多情妇,除去现任妻子,他找所有情人最万古不变的标准是脸,他所有情妇都是照着早年故去的原配妻子找的,她的母亲,也不例外。 正是这一点,成就了她的悲剧。 当然也这是这一点,给了她这张如今看来值得感激的脸。 安溪缓缓站起来。 “从今天起我开始姓安,我不再是杨溪,以后这个世上,只有安溪。” “我要回安家。” V244 生日宴会! 三天时间,过得飞快。 暑假很长,但是每一天的生活好像都一样,过了最初的兴奋期,休息够了,最后从慵懒中都脱离了出来,总也是会有些无趣的。 黎曼曼最近几乎是两点一线,往返在市中心和学校之间。 照顾Happy是件轻松的事,所以平时她有些过于清闲。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夏家兄妹的案子之后,黎曼曼在河江警局一直是处于类似雪藏的状态。 刑侦工作讲究的是配合协作,任何心中的嫌隙,在实际工作中都会成为阻碍。 而黎曼曼只是一个小小的实习生,是不必期望去改变一个运行了很多年,早已形成固有模式和思维的小组,对她的看法的。 作为一个新成员她最大的成功便是融入,如今发觉志趣不合,与其不尴不尬的留下,不如考虑另谋出路。 于是这段时间,黎曼曼开始频频出入图书馆。 此外她结识了一个外院的师兄,在他的指导下开始每天进行体能强化。 经历夏家兄妹的案子,于她也并不是毫无收获,至少在清楚了一些职场黑暗和办案的风险之后,她把握着更全面清楚的大局,认真考虑过后,依旧把从警作为了职业目标。 只是这一次的目标,已经不是初入学时懵懵懂懂只凭一腔热血就能支撑的梦想了,她需要一步步努力才能如愿以偿。 她的优势是学习能力,劣势是经验和体能。 刚刚念完了大一,离正式选拔还有近两年,觉得自己天赋并不算优异的小笨鸟曼曼,在到来的第一个炎炎夏日决定先飞。 她开始看职考的资料,利用实习生身份借阅更多的卷宗,学习更多的知识。 于此同时,她加强自己最薄弱的体能环节,锻炼身体,练习搏击,努力前进。 当这些辛苦又充实的安排一点一点把她的生活填满,在每一个零零散散边边角角的空闲里,她会来想一想裴钊,算一算他回来的日子。 和所有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一样,黎曼曼很向往恋爱。 她甚至已经想过,等裴钊回来,如果他们能顺利开始,之后每一次像给自己放大假一样匀出的休息日,他们可以去哪里玩。 想过之后她劲头都更足了,更加发奋图强。 恋爱是生活重心,却永远不是中心。 当他们都在忙碌,都在努力,同时也为了对方抽出最宝贵的时间来彼此陪伴,这样的感情会很珍贵,很好。 怀着这样的心情,每天早上打了鸡血一样的曼曼刷牙的时候都能哼着歌。 她最近一定是长好看了,脸上的皮肤又白又细溜光水滑。 苏洛跟黎曼曼并排站在水池前,迷糊想着,她很困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还要努力沾了热水去捋头顶睡翘的那撮毛。 “话说小浔今天回来么?…” 苏洛打着哈欠问。 这几天安浔一直住在家里,也没什么音讯。 黎曼曼吐掉嘴里的水:“小浔不是说她爸爸过生日么,今天应该是不回来的,大概明天?” 黎曼曼放好刷牙杯,回头看到苏洛为了一撮毛心力交瘁的样子。 “昨天是不是头发又没干就睡了?所以容易翘,来我看看。” 黎曼曼伸手抓下苏洛的手,她那一撮毛是真不行,直飞冲天天线宝宝一样的,让人一看就想笑。 黎曼曼咧了咧嘴,转身找来盆和热水瓶。 “我来帮你弄,你这样是不行的,要用热毛巾焐才可以。” “哦…” 清晨微热的阳光下,苏洛微微耷拉着脑袋,看黎曼曼忙上忙下。 她这个时候最可爱了,女友力简直MAX,做事慢慢悠悠却有条有理的,倒了滚烫的水,绞了毛巾,白白的一双小手都烫红了,最后非常贤惠的一把糊到她脑袋上~ “舒服么,烫不烫?”黎曼曼声音都温柔。 “嗯,不烫。” 苏洛含糊开口,舒服得眯着眼,热气蒸腾上来的时候,她微微低头方便黎曼曼操作,垂眼看到她软软的肉肉的小腰,伸手搂上去。 “唉太舒服了,蒸得现在立马就想再睡一觉啊…”苏洛感叹,说着额头就往黎曼曼肩上靠。 黎曼曼咯咯笑起来:“那不行,焐好了就要赶快出门了,你今天不是还要去教授那里报道么?” “嗯是啊,去报道,话说大冰山最近的脾气啊…不对不能这么说,他的脾气一直都是那么糟糕,所以我绝对不能落下把柄哇。” 苏洛嘀咕,只是这时候温柔乡里美人在怀她真的好不想去好么,黏黏糊糊再跟黎曼曼撒了会儿娇。 黎曼曼跟着笑,其实她觉得冰山对洛洛挺好的,毕竟他们整个院甚至外院想要跟着冰山学点东西的人可不少,只是据说前后这么多年,他唯一真正留在身边认真教了的,就只有眼前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了的苏小洛洛了啊… 408寝室人少,气氛却是一向好,小阳台上气氛温馨,片刻苏洛头上的毛终于服帖了不少,她拿下毛巾满意的抓了抓刘海,准备出门。 “话说,我钊哥是今晚的飞机回来么?”苏洛收拾着书包。 “嗯,之前有这么提过。”黎曼曼偏头望向窗外,今天天气并不好,清早起来天边就堆着一团乌云,不到中午一定会下雨。 “真好啊。”苏洛感叹。 “记得带伞。”黎曼曼回头,笑着叮嘱。 —— 在学校的日子总是单纯的,苏洛这段时间过的也不错。 她的伤恢复得很快,并没有在明显的地方留下什么疤痕,头也很早就不疼了。 最近她甚至已经回去跆拳道社参加训练,无论是跑跑跳跳还是踢腿扛摔,和以前都没有半点差别。 不少人看了都开玩笑说她身体好,男人一样抗击打,分分钟就原地满血复活哇! 每次听到这样的言论苏洛就咧嘴笑,说她可不是男人一样,是比男人还生猛好么~ 一起受的伤,你们看冰山,直到现在上课都必须站半节坐半节啊,啧啧,果然岁月是把杀猪刀,不杀你的脸也会杀你其他方方面面的… 反正这种玩笑,整个公安大也许只有苏小洛敢开,虽然也是背地里的。 其他人对着唐大教授的时候,就永远都是那样一副或紧张或严肃的表情,因为他也一直都是那样冷冰冰的,镜片之后那淡淡望来的视线总是凉薄,还带着几分看透人内心的审视,让人不舒服。 那天早上九点多的时候,天是昏黄的,看着和傍晚差不多。 教职工大楼,三楼办公室,门虚掩着,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裙,卿梓璇神色淡淡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 这个学她念了也一年了,上一次她坐在这个位子,还是大半年以前的事。 那时候她是个兢兢业业小心翼翼的好学生,面对的,则是她心里高不可攀有些敬仰也有些畏惧的大教授。 现在想起来那一天啊,她心里都忍不住微微苦笑,她自己都觉得那一天的她真是狼狈不堪,居然因为对方的一句话就急哭了,还被最不想看到的人,看到了丑态。 思绪从回忆中回来,卿梓璇淡淡抬起头来,对上前方男人微冷的视线。 一年多的时间,很多经历,都足以让一个人蜕变。 眼前的女孩,她还是那样一张清秀得微微寡淡的脸,细看,却是乌黑的长发更加顺滑了,白皙的肌肤也更有光泽,偏柔的五官里,带出的是一抹隐隐清冷的气质,她看着,哪里都和当初不太一样了。 学年考核,今天是例行谈话,唐少辰作为辅导员也就每年这一次做做相关工作,谈不上走心。 唐少辰淡淡收回视线:“上一次跟你谈过的换专业的事,你考虑如何?” 他开口第一句话,竟是故事重提。 卿梓璇微微一顿,随即笑了,只是今天坐在这里的她早已不是那一日的她了,很多东西她都已经不在意,也早已学会了隐藏情绪。 她声音都淡淡的,语调比以前更温更缓。 “我没什么想法,教授,以我现在的成绩留在本专业,难道不能毕业么?” 她笑着反问回去。 卿梓璇,原408寝室成员,传言因与室友不和遭遇排挤,最后搬离寝室,如今在校外独自居住。 这件事的背后有操纵,无论是好是坏,能破了校规把她一个大一新生调出去安置,都是能耐。 一张浅浅含笑的脸在唐少辰脑中一闪而过,他扬手阖上卿梓璇的文件夹。 她搬出寝室之后就一直很低调,成绩却随即一落千丈,学年总评她在十三名心理学系学生中排名最末,只是大家似乎成绩普遍优异,她垫底的分数,却也科科都及格了。 这些,卿梓璇自己当然一清二楚。 对上唐少辰的视线,她笑笑开口:“对于现在的我而言,能毕业就可以。至于其他的事,也不劳烦您多费心了。” 一句话,她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确。 如今她的生活中学习已经不再是重点了,不过混个文凭而已,自然再也不必对着所谓学校里的任何人卑躬屈膝。 至于唐少辰,他明明也不是真的关心她的成绩她的状况她到底在做什么,例行公事而已,何不干脆利索一点,节约彼此时间? 从那双清清淡淡的墨瞳里,唐少辰看出了一抹淡漠与嘲讽。 眼前的姑娘同上一次来时完全不同了,似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 这个年代大多数的孩子都是这么脆弱的么,得不到理想的东西,就变得浑身带刺,到处游离。 只是唐少辰并不是什么圣人,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天天去关心一个跑偏的人,路都是自己选的,谁还必须对谁的人生负责了? 审视一秒,唐少辰收回视线,把文件夹一扬搭在了旁边的书堆上。 “既然如此,这就是你之后的规划。” 他淡淡回眸:“从下学期开始,你放弃每一年的实训资格,在大三择类的时候选择不入警职,以普通科学生的身份毕业。” “依照公安大校规,大学四年年只要保证各科成绩均在60以上,无重大违规违纪发生,完成最后一学年的学习,就能获得公安大犯罪心理学系毕业证学位证。” “关于流程,有什么问题么?” 清冷的声线,古水无波,他娓娓道来,不带任何感**彩。 饶是想象到过的状态,在把一切听到耳朵里之后,卿梓璇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笑了。 原来啊,她甚至连一次劝阻,或一个推助,都没有资格得到呢… 她怎么说了,就被怎么直接判了死刑。 是了,在这个优秀又骄傲的大教授心里,她本来就是个累赘吧。 她才华不够,配不上他高贵的专业;她自暴自弃,所以他直接就弃之不顾! 呵呵,这个世界不一直都是这样的么,幸运的人永远幸运,不幸的,就去好好学会不要再报傻呼呼的幻想! 其实有些东西,真的是刻到了骨子里的。 便是外表变了心态也不会变,装得强大淡然了,在所有犄角旮旯的地方,一有机会,最本质的自己还是会像这样,暴露无形。 只是如今的她最大的进步,也许便是隐藏情绪。 她不再伤心了就哭生气了就发作,也不再祈求绝对不会站在她这一边的人,伪装也是武器,她掩饰了所有情绪,在最情绪最激烈的时候,也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没有了,我觉得这个规划挺好,简单明了。” 话落她站起来,甚至能做到好好的道谢告别,然后踩着精致的小高跟,她转身,仰起头,仰得再高一些,一步步,坚定朝着大门走去。 走到门外的时候,卿梓璇看见了走廊上小跑而来的苏洛。 她还是那样副中性的打扮,风风火火毛毛躁躁,哪里也看不出什么好,她跑过她身边,瞥她一眼,撞开门就进了办公室。 卿梓璇的手机在那一刻震动起来,她停下脚步,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 苏洛一定是又把包摔到地上了,很大一声响。 “都说了不要在走廊上跑!”唐少辰的反应一如既往的凶。 苏洛喘着气:“只是不跑迟到了啊…” “呵,你真有时间观念?九点半已经过了。”唐少辰冷哼。 “所以说不是刚刚过么,我跑过来然后刚刚进来的时候就正好九点半啊。”苏洛强词夺理。 呵,只是这样的对话,为什么听得那么怪异? … 片刻沉默之后。 “吃早饭。” “…” “能不吃么?都冷了…” “迟到当然冷了。” “…”难道不是因为你买太早了才冷的么… “教授我申请一下,咱能买个微波炉不,你看平时热个菜热个奶什么的都方…” “不行。” “…”不行就不行你瞪我干嘛! 苏洛最终郁闷的捧起那一小袋冷冰冰的肉包子。 “爱吃不吃。” 靠我不是已经在吃了么而且连豆浆都是冷的好吗! … 两人对话,直至那最后一句,语气还是那样凉。 之后屋子里再也没有多余的声音,走廊上卿梓璇拿着再次响起的手机,她偏头望上窗外的时候,看着柳树在暴雨前夕肆虐的风中飘摇。 她突然想笑。 她都听见了什么啊… 居然是苏洛。 呵,居然会是苏洛! 这个世界,果然都疯了么… 冷笑着,卿梓璇往前走去,她接起电话来。 “喂,我刚刚有事。嗯,可以,我现在就过来,四十分钟后到。” —— 这一日,从早上开始天气就非常不好的这一天,是安家的大日子。 一大早,事先预定好的餐饮服务团队就进驻安家,带来了最新鲜的食材,准备从下午两点开始的自助餐会。 一楼的大厅里装饰上了一些典雅的花卉,看着几日前那冷冰冰的毫无生气的样子已经完全不同,中午过后宾客将陆续到场,共同庆祝恒通制药董事长安建邦四十五岁的生日。 这一天安浔起的很早。 从早上开始她就在忙碌,指挥所有人尽快尽好的完成工作; 一点过的时候,她布置下最后的任务,转身上楼。 轻掩上房门,那条从衣橱里提出来的长裙,是最深的墨色。 简约的设计,垂坠极佳的布料,典雅竖领设计是今流行的复古风,如墨色晕染般的暗纹在裙摆上蔓延,看着高贵又隐隐带出些诡秘。 安浔轻轻提上衣袖,她肩上颈项上暗红色的点点印记还在,最终被衣料完全包裹。 她放下头发,端坐在化妆镜前,拿着唇笔轻轻勾勒出一抹鲜血般的艳红。 墨瞳幽冷,里头是最淡漠的寒意,当那绯色点点在朱唇上晕染,最终描绘出最浓艳欲滴的轮廓,她抬眼静静注自己片刻,起身离开房间。 大厅角落,那古老的挂钟指针沉沉走过。 彼时山道上豆大的雨滴已经打落,砸上车窗,一辆辆豪车静静绕着山路盘旋而上,朝着山顶最巍峨大气的宅子进发。 家大业大的安家,是如今临江后起之秀,风头正劲。 从公司而言,主营药品的恒通制药去年刚刚上市,如今正在经营上升期,资金雄厚科研领先,拥有强大的合作伙伴,各期新药投放市场的成效也非常理想,是个值得考察的投资项目。 而从安家而言,安家家主安建邦膝下共一儿两女,都到了适龄,三个孩子均未婚配。 生意场上,无外乎就是融资合作联姻搭桥,今日安建邦设宴,为的是彰显安家实力,反之前来赴宴的宾客,每一个心里亦是带着自己的盘算。 安家是否值得结交,恒通又是否值得投资,一切均以今晚为开端。 直到豪华宴厅布置完毕,所有宾客陆续到场,却是谁能想象得到,当初这一场家宴的设计者竟是一个不到二十的年轻姑娘? 安浔下了一盘很大的棋,直到宾客名单罗列出来所有人才呆呆的发现,她不仅仅是要给巩固恒通的形势,更是要拓展恒通的未来,那名单上各个有头有脸身份显贵的大人物甚至叫安建邦在第一次看到的时候都微微瞪大了眼,他不知道安浔那鬼丫头又是耍了什么手段,让这样的人物点头答应前来。 此刻穿着一身定制西装,头发染成了黑色,高大挺拔的安建邦站在大厅中央,看着不失器宇轩昂,只有额角稍微渗出的细密汗珠,彰显他心底的紧张。 而安建邦身侧,形影不离陪伴着他的,则是今早才刚刚从酒店回来的宋灵韵。 一身得体的孔雀蓝长裙,衬得她整个人富贵又风韵,离家的这段时日她似滋养得更好,圆润的脸颊上都带着浅浅红晕,当初毁容留下的疤痕已经几乎难以看见,唯有离得最近的安建邦,在最不易被人看见的角度时会低头将那疤痕冷冷打量,露出嘲讽来。 宋灵韵心中同样怀着冷笑,却一一忍耐,今晚是为了儿子回家的,所有的一切,她都会演得尽善尽美。 坐在大厅角落,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今天的安淮很沉闷似乎也很疲惫,很多时候他甚至都神游在这一场生日宴外,明知这是最好的表现机会,却做不到他预想的所有。 另一头,离开所有家人都远远的,安濛坐在宾客鲜少会来的饭厅角落。 不约而同的,她今天也选了一条黑色的裙子,抹胸设计,及膝长度,她的头发全部盘起,露出的微微圆润的小脸上,带着淡漠的神色。 大厅里觥筹交错,气氛已经热起来。 亭亭站在那大厅挂钟下,一席墨色长裙趁着雪肤红唇,安家名声最大也最难听的长女安浔,美得直让人想起那劈开波浪踏着海蚌,露出最清纯神色却勾出人最深沉**的少女——美神维纳斯。 浅笑着送走那夸夸其谈着世界名画的微醺老头,安浔轻抿下一口香槟,头顶挂钟指针终于轻巧滑过十二点,喀嚓,时间凝固,她轻轻勾唇,弯出一抹幽幽笑意来。 维纳斯? 呵。 迤逦的长裙层层叠叠,周身幽冷的气质伴着那抹笑意浸透身心,这世上美丽的女子很多,却不是谁都能美得这般摄人心魄,这般,致命的。 相比那软软呆愣的美神,不是另外一个名字与她更为契合么? 暗夜女神——NYX。 … ——铛铛。 耳边传来银勺轻敲酒杯的声响。 今晚的主角已经站上高台,准备,祝词了。 V245 生日葬礼! 安建邦并不是一个善于辞令的人。 今晚的生日宴他是主角,则必定要当众发表欢迎词,这是留给潜在股东的第一印象,他事先做了充足准备。 即将开宴之前,借着整理仪表的空隙,安建邦独自一人上到二楼,进了书房。 安家他亦是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此刻少了乐声人声,二楼显得格外冷清,屋外已是下起了雨,安建邦站在桌前,掏出怀中一包墨绿色的药粉来。 其实无论是安家还是恒通,如今都远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风光。 安家气氛已经不肖多说,而恒通制药,亦是在数月前的那场仓库大火中遭遇重创。 此后恒通的资金链供应链就控在了霍家手中,等同于整个公司的命门,都被人拿住! 临江霍家还是黑道背景,分分钟取人性命的狠角色,惹上了这只厉鬼,倒霉的恒通分明成了一只被掐住了脖颈的狗,至此在别人脚下残喘度日! 最痛苦的那段时间,安建邦不小心染上了毒瘾。 此后他严密封锁了消息,称病再也没有去过公司,当然这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公司情况进一步恶化。 就在这场生日宴前,恒通已是谣言四起人心涣散,许多高管离职,股东亦失去信心纷纷低价抛售股票,导致恒通股价暴跌。 而就是在这最危急的时刻安建邦却退缩了,把烂摊子丟给了毫无经验的儿子… 他就是这样一个父亲,软弱无能毫无担当可言。 他同样也是那样一个父亲,出事之后一直躲在情人怀抱,最后依靠女儿为他筹措最佳时机,伺机回归。 这样的一个机会,选得相当绝妙。 在形势恶化到极致,非生即死的关头,安建邦突然带着健康的身体回来,让谣言不攻自破。 原来的股东开始观望,管理层也重新燃起了希望,恒通架子本来就在只是缺了主心骨,如今身为董事长的他病好了,等同于危机解除了一半; 此外由于之前波动,如今恒通股价已经触底,正是新股东大量入资的好时机,只要把握好这次的生日宴,谈下几个融资方,恒通立刻就能走出困境! 这也许就叫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个计策,便让一个问题重重的公司一瞬起死回生,成为了炙手可热的投资项目。 为此,安建邦不得不对安浔的能力刮目相看。 单是她的聪颖和眼光,果决和办事能力,在他的三个孩子和众多部下中,已是出类拔萃。 如今安建邦再也不敢小瞧安浔,当然也不再把她当成一个爱家,会顾念亲情的普通女生对待。 她就是个冷血的丫头,做一切都只为了自己。 她善于利用所有优势,同时也在追寻利益最大化,安家是她的棋子,霍家,兴许都是棋子之一。 康复之后安建邦利用几天空余迅速了解了如今临江的动态,他这个在商场上和情场上都肆意大胆的女儿,这段时间真可谓是过得风生水起,让他叹为观止! 安建邦花了几天时间思考,他不觉得安浔有害安家的理由,最终接受了合作。 同时他也明了了这个女儿的心性,她绝非是甘于受制于人的,这一次辅助安家多半也是为了跟霍家那位叫板,争取平等。 她这么能干,倒是让他有意将她嫁去霍家了。 毕竟她日后必定也绝不会吃亏,以后他来协助她,就以她的目标为目标,那么等好处占回来,安家也能跟着沾点光不是? 这就是安建邦如今的心态,他所谓的利益一致。 当然他也许并没有意识到,他算来算去唯独漏掉了一点,像今晚这样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一个篮子的情况,若是失败了,又会如何? 只是他当然不会失败,将药粉轻轻倒在水杯里,趁热喝下的时候,安建邦满怀信心的想。 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到了最佳状态,他刚刚服下了程雪为他准备的双重保险,他没有一刻比此刻,感到更加从容自信了! 整理了一下西服,在镜子前昂首挺胸,端详片刻,安建邦嘴角带起愉悦的笑,转身,朝着楼下走去。 —— 此后,终是到了那关键一刻,轻持着酒杯,安建邦站在大厅简易的舞台上,一脸诚挚的,面对下方他最尊贵的客人们。 像最亲密的一家人一样,他漂亮的夫人正陪伴在他身边,他三个优秀的孩子正守护在舞台一旁,安建邦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幸福,扬起杯子,朗朗开口。 “亲爱的各位来宾们,大家下午好。很荣幸今天能邀请到大家前来参加我的生日宴,共同庆祝这值得纪念的一天。” “可以说这一天,是我安建邦这一生当中,最值得珍视的一天。不仅仅是因为生日,还因为这是我大病初愈之后,第一次同我的家人像这样站在一起。” “也许大家不能完全体会我此刻的心情,我只想说,能拥有这样一个好太太,这样三个好子女,是我安建邦这一生最大的幸运。” “正是因为有了他们的陪伴,才有了我的康复,有了今天的宴会,让我有这么一个机会,在大家的见证下,同他们表达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以前从未说出口却牢牢铭记于心的,感激之情!” 安建邦一上手就打起了亲情牌,一番话说得感人肺腑。 话落他侧身轻搂了一下身边的宋灵韵,两人相视一笑,看着是多麽的鹣鲽情深; 随后他转身扬手,迎三个子女一同上台,那父慈子孝的模样,简直羡煞旁人! 舞台下,人群中,作为重要家庭成员到场的安建国看着台上的景象,嘴角轻勾,露出了冷冷的笑。 这个家,明明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在需要圈钱的关键时刻,倒是毫不含糊各个成了演技派! 嘲讽的目光从安建邦安淮等等脸上掠过,最后停留在宋灵韵洋溢着幸福笑意的脸庞上,安建国眸中带起一抹深意。 他的这位嫂嫂能力不小,据说最近攀上了一个好金主,她既然和哥哥“夫妻情深”,那么那些从他哥那里要不来的钱,不如,就有她来负责了? 对面,那敞亮的舞台上,众人目光的焦点处,安建邦还在侃侃而谈。 铺垫过后他引入正题,先是大致解释了一下自己的病情,随后鼓吹了一下恒通的前景,塑造好企业形象之后,他终于说到了今天的关键点,融资上。 安建邦依旧搂着宋灵韵的肩,嘴角带着迷人的笑。 他说:“如今我身体已经完全康复…”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那张前一秒还淡笑着的脸下一秒却突然诡异的抽搐了一下,教台下看到的人都微微愣了! 而安建邦,他竟似是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异样一般,继续说了下去。 “回归之后,我将调整部分方针计划…”又是一抽! “在计划中,恒通的一切都将步入正轨…”再是一抽! “而如今我们最缺的,便是新鲜血液的加盟。” 说着这一句的时候,他努力展现出了微笑。 只是那怪异的抽搐却突然来袭,这一次安建邦的整张左脸都像是被吊了起来,皱成了无比恐怖的弧度,虽然只是一瞬,台下还是有人惊叫了出来! “安,安总,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安建邦正说得起劲,忽然被打断,他有些不解的望去一眼:“…什么?” 此刻安家的人正并排站在舞台上,谁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却是之后越来越多的人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有人直接指着台上嚷了起来——脸,你的脸! 安建邦心头一慌,下意识偏头望向宋灵韵。 宋灵韵脸上还带着虚假的笑,不解回头对上安建邦的目光,刚要开口询问,他的脸忽然又抽了! 近处那一张脸,登时变得不像人类,整张左脸都皱成了一团,露出森然的牙龈,看着无比诡异! 宋灵韵没有心理准备被吓了一大跳,一瞬尖叫出来后退数步,脸都白了。 她的反应带动了恐怖气氛,台下顿时爆发骚动,另一头安淮等人终于从惊惧中清醒,安淮率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扶住安建邦的肩,扭头拼命扯出一个笑容。 “不好意思大家,我父亲有些不舒服要回房休息一下,宴会继续进行,大家无需担心。” 安淮打着圆场,话落立马架着安建邦往下走。 被儿子一把拖下舞台的时候,安建邦还什么都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却是当他踉跄一步从舞台边跳下,突然察觉自己的左半边身体有些麻木,从额头开始,一点一点蔓延到手臂,他很不舒服,抬眼望了望四周的人,他们看着他,竟是露出了一副见鬼般的表情!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安建邦喃喃,却是他步子一下都变得虚浮了,眸光开始涣散,同之前的样子完全派若两人! “是发病了么?安总的病原来没好?” “这到底是什么病,怎么看着怪吓人的?…” 四周传来窃窃私语。 心烦意乱了一晚上的安淮,此刻终于开始害怕起来,他根本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明明上一秒都还好好的! 这是发病了? 原来爸爸是真的有病? 现在这么办,这可怎么办! 原本捕风捉影的病情已经够呛,结果安建邦竟是在这样重要的场合发作,叫人始料未及! 那之前的铺垫岂不是全完了,今晚所有的努力,难道都白费了?!之后安家可怎么办?恒通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脸色铁青,安淮脑子里连番轰炸,他连看都不敢看四周宾客的表情,架着安建邦飞快往大厅走! 若是这样,那之前他忍辱负重没有揭穿母亲的婚外情,岂不是也白费了… 他忍着恶心,没有当场冲上去撕破顾允之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人群退避开来,安淮恍惚架着安建邦往二楼走,就在他即将走到楼梯口的上一秒,前方忽然人影一动,有人走了过来,将将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小淮?这是…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入耳,安淮猛然抬起头来! 入眼是一个高大的身躯,对面的男人有着一双深邃的眼,此刻正微微疑惑的望着他,那正是刚刚到场的恒通制药第一大合作商——LPO制药的董事长,顾允之! 安淮的脸色一瞬变得很难看! 他死死咬牙不知如何开口,身后从惊吓中回过神的宋灵韵却已是几步赶了过来,一下冲到了顾允之面前。 “顾先生顾太太,您们来了啊!这可怎么办,我家建邦,我家建邦好像又发病了!” 宋灵韵是演技派,冲出来的那一刻眼角就泛起了泪花。 她的小算盘已经打好,一句话就把安建邦的病情坐实了。 她可一点都不在意安建邦那些所有的狗屁计划,在她心里他退位了更好,把恒通和安淮一起交给顾允之负责,她才最满意呢! “妈你乱说什么,爸爸只是太累了!” 安淮着急反驳。 “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面顾允之夫妇关切开口,“正巧”把楼梯堵了个严实。 安淮走不成也说不出话,急出一头汗! 四周人群不自觉又围了上来,一场生日宴很快成为闹剧,安建邦耷拉在安淮肩头,终于在嘈杂声中抬起头来,只是非常遗憾的是,他此刻的状态已是精神恍惚。 安建邦的那一眼,看见了前方的那个高大男人。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用着那一双漆黑又深邃的墨瞳,他正微微垂眼,望上他的脸。 那眼神有些奇异,深处像是带着些傲慢,又含着些快感,最后他终于辨认清了,他的五官,他的神情,他站着的时候习惯将一只手插在裤袋里的姿态,眼前的这个男人,眼前的这个男人——! “…Vincent?” 安建邦惊异开口。 那一句极轻,只有安淮听见了,他诧异回头,看见的是父亲变得愈发古怪的神情。 对面,那被死死盯着的男人,他有着一张轮廓分明的脸,细细看,还能从眼角眉梢看出一丝丝外国男人刀削斧劈般精致的棱角来。 这张脸,除了发色除了瞳孔,像极了他记忆里的那个男人,那个,他恨之入骨的男人!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安建邦死死盯着男人看了几秒,突然歇斯底里大叫起来,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话落他额头青筋暴起,甚至一把推开安淮,发疯般朝着男人扑了过去,却是还没待他得手,一名便衣保镖眼明手快从后方赶来,一下把安建邦推了回去! “当心不要伤到人!” 对面的男人急忙开口,他的样子显得有些疑惑:“…安总?安总您今天是怎么了?您是不是把我跟谁搞混了,我是顾允之啊,您的合作伙伴。” 是啊,他是顾允之,LPO的董事长,恒通制药的合作伙伴,今晚这个宴会举足轻重的客人,在场许多人甚至都是冲着结交他才来。 望着眼前这古怪一幕,大家屏息凝神,却是在男人话音落下的下一秒,瞪圆了双眼露出见鬼的表情,安建邦疯了般摇头! “不是,你不是!你怎么可能是顾总?!顾总我见过,见过很多次,他是中国人,黑头发黑眼睛,而你,你是英国人,你是Vincent!” 安建邦大吼出来,几度想要扑过去,却是被保镖用力拦住。 如此他却还是疯了般往前冲,西装都扯破了,整个人变得狼狈不堪,安淮安濛宋灵韵,在场所有人都吓呆了,眼看着安建邦情绪失控扑到保镖身上又撕又咬! “你的头发,你的头发应该是褐色的,眼睛应该是蓝的,你做了伪装对不对?!” “对,就是伪装,你伪装成这个样子出现在我家,到底有什么目的,你是来做什么的?我警告你,你离我家人远一点,否则我杀了你,杀了你!” 脖子上硬生生被挠出三条血痕,在安建邦怒吼出那一句威胁的时候,保镖终于忍无可忍把他一把推翻在地! 安建邦摔了个结实,眼泪鼻涕全摔了出来,流了一脸无比恶心! 现场已经完全失控都不知道在干什么了,不远处安淮脸色发白,呆愣中,顾允之身边一脸疑惑的女人终于跑了出来。 “安先生,您到底发什么疯?您不认识我们夫妻了么?” “我是顾夫人啊,我们在看戏的时候认识的,我还是您夫人的好朋友呢,跟您我也见过很多次,您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穿着雍容华贵的女人皱眉开口,她显然是生气了:“您再这样出言不逊,我可是不客气了!” 说着她扬手,指了指一旁的宋灵韵。 “灵韵你说,我说的是不是事实?” “…是,是啊。” 呆呆盯着脚边爬也爬不起来安建邦,宋灵韵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只能跟着顾夫人点头:“建邦,他们是顾先生和顾夫人了,你这是…怎么了…” 是啊,安建邦,安总,他到底怎么了?! 眼前的顾总,身为LPO制药董事长,他是去过恒通的,在场的高管几乎全部见过他。 同时,身为安氏夫妇的好友,他愿意协助恒通度过难关,在安淮回国之后的那段时日里对他提点良多,安淮,也是见过他很多次的。 最后,作为当年安建邦一心巴结的人,他可是连自己的老婆都送出去投其所好了,这个男人,宋灵韵可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在场的所有人望向安建邦的眼神里,都带上了一抹古怪。 便是安建邦自己都有一瞬的迷茫,只因眼前的顾夫人,她的确就是那个LPO董事长的夫人啊… 却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身边的男人却换了? 当初他去英国,他们在府邸接待他的那一天,她挽着的,声声叫着老公的,分明是另一个男人! 那时候同他开电话会议,跟他一起去见供应商的,也分明是另一人男人! 那谁能告诉他,此刻站在他眼前被所有人指着叫顾先生的男人,又是谁?! 这个世界,在这一瞬间彻底颠覆。 所有穿戴齐整的正常人,对上一个刚刚还在面容抽搐的“病人”,大家做出判决,根本不需要一秒。 人群中突然传来非议。 “我说,那安总是疯了吧!连合作伙伴都不认识了,脑子有病吧!” “这样还想出来圈钱,傻子才搭理你!” 毒瘾发作的安建邦,迷幻剂控制的安建邦,情绪极度失控的安建邦,因那一句话,理智终于完全崩盘! …我没病。 我没病! “我没病啊,我没有病!” 大吼一声他猛的从地上爬起来,眼看着就不知要朝哪里扑过去,四周宾客吓坏了尖叫退散,一片慌乱间忽然一道影子猛得扑了上去,一下扯住了安建邦的胳膊! “爸爸,爸爸你冷静点,冷静一点!” 安浔焦急开口。 “小浔你不要过去,危险!” 安淮急了,在外围大声嚷出口的时候,安建邦猛然回头! 入眼,一张明艳又清丽的容颜,乌黑的一双眸子里,带出一抹关切。 眼前的少女,有着一头微卷的长发,穿着一条漆黑长裙,高挑丰腴,清纯艳丽。 近处,那鲜艳的一抹红唇,似带着最诱惑甜蜜的气息,就像熟透了的红樱桃一般叫人一眼迷醉,安建邦看愣了神… “…小,小瞳?” 他喃喃开口,终于说出了那句无法挽回的话。 指着合作伙伴破口大骂,又错把女儿当成亡妻,这个安总果然是神志不清,病入膏肓! 被死死掐着胳膊,安浔微微皱眉露出了疼痛的表情,只是她是多么担心发病的父亲啊,可怜的姑娘眼底都噙上了泪花。 “爸爸?爸爸我是小浔啊,你冷静一点,你冷静一点…” 她不住劝着,像是被安建邦钳制着往后退,直至退到墙角,无助的抬起头来。 却是那委屈的泪光中,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一身长裙,正是当年留学生安建邦在英国德堡伯爵府邸,第一次见到亡妻秋映瞳时,她身穿的那套礼服。 唯一的一条,如假包换; 而当年的秋小姐,就在安浔同样的年纪。 她也一样有着一张如星如月的脸,头发是天然的卷,美得明艳不可方物。 那一日骄阳正好,她站在碧绿的草地中央,微微高傲的回眸望来一眼,那是,一见钟情。 “小瞳?…小瞳!” 安建邦疯了般禁锢着可怜的女儿,那样子看着可怜又猥琐。 安浔微微皱着眉,终像是承受不住了般垂下头,凑近的时候,却忽而弯起了嘴角。 她凑到安建邦耳朵边。 “安建邦,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嫁你为妻。” 她忽然开口。 一句,冷得彻骨。 一句,只字不差! 那一瞬所有冰冷又屈辱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来,顿时将迷茫的安建邦尽数吞没,他呆愣着抬头对上那张脸,眼底写满绝望,下一刻巨大的刺激下他猛得一下跪倒地上,竟是对着安浔咚咚咚磕起头来! “小瞳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 “小瞳我错了,你原谅我…原谅我!不要走…不要!” 他语无伦次。 那个样子看着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宋灵韵气急败坏冲过去,死命拽安建邦的胳膊:“起来,你快起来,那是你女儿,是你女儿!” 她愤怒吼出口的下一刻,安建邦忽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白沫,像只牲畜一样到底,浑身抽搐起来! 这一天,安家丢了很大的脸。 有人看不下去了,有人害怕,很多人都逃走了。 盯着发病的安建邦,安浔“吓得”杵在原地,不远处,安淮安濛呆愣一秒,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情,急忙跑了过来。 这一刻,似只有真正家人,才会围绕在他身边。 安建邦终于如愿以偿,实现了他演讲稿里最感人的画面。 身后是一片纷乱,四处都是嘈杂,一切都像已经完结。 杂乱间,不知是谁突然远远尖叫了一声,随后一个小小的人影一下拨开人群,哭着冲了过来! “爸爸,爸爸你怎么了?!” 嚷着这一句惊世骇俗的称呼,在余下所有人惊惧的目光中,那火球一样的小姑娘猛地扑到安建邦身上,低头就开始嚎啕大哭! 刚刚蹲下的安濛触电般弹起来。 安淮,安浔,安濛,那一日他们三个均是一身黑,像那样呆愣着围绕在安建邦四周的时候,就像参加葬礼一样… 他们谁都没有动。 唯独扑在地上的那一个,哭得情真意切,痛彻心扉… 那个小姑娘,穿着一条很鲜艳的红裙子。 谁又能计算得到这么一场眼泪呢? 她本来,是来给她爸爸过生日的啊。 ------题外话------ 所以看出来了么,Vincent就是顾允之,这是从一开始就设好的局,安建邦见过的顾允之和周围人见到的并不是一个人,而宋灵韵安淮等等还蒙在鼓里。 从当年那场同LPO的原药官司开始,这一切就全是一个局,安建邦同恒通这次是彻底毁了。 V246 雷雨夜! 原本安淮以为知道眼前女孩身份的人,只有他一个人。 却是当那穿着火红裙子的小姑娘哭喊着从人群后跑出来,一下扑到他爸爸身上,那一幕太过戏剧化,他呆愣着下意识偏头望向安浔,看到她表情的那一霎,才惊觉,原来,她,也是知道的? 安浔表现得太淡定。 显然无论那女孩本身还是她做的事,都没有对她产生多大影响。 她淡淡轻垂着眼,望向女孩的眼神有些漠然,她对面安濛脸色非常差,站在她的角度,可以一眼看清地上那小姑娘哭泣的脸,虽然她脸上都是泪水,她还是不一会儿就分辨出来,那小姑娘长得有几分像安浔! 一个口口声声把她的爸爸叫成爸爸的女孩。 一个和她同父异母的姐姐长得像的女孩。 安濛不傻,她稍微分析了一下,一个惊人的答案已在脑海里形成。 兄妹俩都白着脸,在情势最乱的那一刻,回头朝着不远处,他们的母亲望去。 那里,乱糟糟的人海前,穿着一身富贵的衣衫,发型和妆容甚至依旧保持着精致端庄,宋灵韵脸上带着冷冷又淡漠的表情,斜睨着这处闹剧。 从她身侧攥紧的掌心,安淮看出来了,妈妈她,并不知道杨柳母女的存在… 却是从她嘴角终于弯出的那么冷笑,安濛看出来了,妈妈她应该早就知道爸爸在外头有人,只是从没想过,他居然还有其他的孩子! 地上的小姑娘,哭得很认真。 不远处,一身朴素的杨柳战战兢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根本不敢靠近。 众目睽睽之下,却也许只有安溪自己知道,那泪水之下,她是多么的高兴! 今天,她做好了被虐被排斥,被狠狠拒绝的心理准备过来。 结果却是老天眷顾,她和妈妈刚刚到场,就撞上了这么一场闹剧! 她在情况最乱的时候出现,选择了看上去最夸张最傻,实则却是最聪明最应当的方式,狗血登场。 你看如今,谁能猜得到,今天其实是她第一次与生父见面? 她哭得,像是死了爸爸一样。 不能说话也不能视物,基本已经失去了意识的安建邦,他这是被落井下石,逼着,新认了一个女儿啊。 旁侧,安浔淡淡望下,眸中带起一丝玩味。 下一刻张嫂拿着电话火急火燎的冲了过来,大声通报。 “我已经叫救护车了,马上就到,车马上就到!” 彼时,那清早就积聚在城市边缘的乌云终于乘风而来,笼上山头。 豆大的雨点很快在地上连成一片,骤雨袭来的那一刻,咵嚓一声巨响,明亮闪电划破夜空,打落一声炸雷! … 这是今夏临江入伏以来第二场雷雨,来势凶猛。 屋外的天空看着如同夜晚一般黑,市中心高层住宅区,黎曼曼事先关紧窗户拉上窗帘把房间的大灯都打开,做足了准备,却是第一个炸雷落下的时候Happy还是吓了一跳,扬起脖子嗷嗷发出了一阵狼嚎般的狗叫。 大多狗狗都怕打雷,受惊之后不让抱也很紧张,一边叫一边在房间里乱窜。 黎曼曼跟在Happy后面追,屋外电闪雷鸣屋子里也乱作一团,她追得满头都是汗,好不容易抱住Happy的脖子把它摁倒,双手捂住它的耳朵,也不知道有没有效。 手机在这一刻响了起来。 黎曼曼一手抱着Happy的脑袋,伸手刚刚摸到手机就被它挣脱了,Happy继续扬着脖子在屋子里绕场一圈,叫着跑走了,黎曼曼没力气再追,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接起电话。 “喂刘阿姨,有什么事吗?” 这段时间裴钊出差家里事少,有曼曼来帮忙之后就和刘阿姨形成了分工。 每天上午刘阿姨过来打扫卫生,给Happy喂一顿早饭。 吃过中饭之后黎曼曼从学校过来,带Happy出去溜一圈,然后负责它的晚饭。 晚上黎曼曼陪到七点过,等着护工来检查过Happy的状况哄它睡着之后她再打个车回去,车费由刘阿姨负担。 这样每个人都相对轻松,狗狗也照顾得不错。 听见黎曼曼那头Happy起劲的叫声,刘阿姨顿了顿:“曼曼啊你那边情况怎么样,需不需要我过来帮忙?” 外面风雨大作黎曼曼当然不能让刘阿姨专门跑一趟,她赶忙摆手:“不用不用,Happy有点怕打雷在跑,但是不碍事,我一个人搞得定,您不用过来。” “…嗯,那行。” 刘阿姨轻应了一声,神色微微有些古怪,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 “曼曼啊,今天这个雨看来还要下很久啊,我刚刚看天气预报,今天一整晚都是雷雨天,我就在想啊,要不你今晚就住下?别回去了。” “啊?” 黎曼曼没想到刘阿姨会突然这么说,她下意识朝客房方向张望一眼,刚犹豫要拒绝,刘阿姨继续道: “你看啊,今天打雷,Happy晚上一个人肯定睡不着的,你就留下来陪陪它。” “而且下雨天你跑来跑去也挺麻烦的,家里又不是没有地方,你睡一晚,明天早上我过来收拾好,裴先生不会知道的,今天这样的天气,他晚上也肯定回不来了呀。” 刘阿姨好一通劝,理由像是各个都很有说服力。 黎曼曼之前一心在怎么度过雷雨上,还没想过裴钊的问题,这时候被刘阿姨一提醒她才反应过来,他今天的确很有可能回不来了… 其实一场风雨持续不了多久,改签一班航班,也许也就只是推迟一晚的事。 曼曼却还是有点点惆怅起来。 她原本以为今晚回去之前,是能够同裴钊见上一面的。 那天那样匆忙就分别了的他,此后离开大半个月,让她越来越有些想念了的他; 他那样忙碌不知身体和精神是否好,走前的那个约定他还记得么,他回来就要跟她说的,不知会是什么话… 黎曼曼的心情有些复杂,带着点即将见到喜欢的男生的喜悦,又有一点不知如何面对的紧张; 像每一个处在这个阶段的女生一样,她期待着一段恋爱的开始,同时又对从来没经历过的感情抱着一丝谨慎,关键时刻了啊。 住下来么?… 黎曼曼想着的下一秒客厅里就传来了不和谐的声响,Happy不知把什么碰到了地上。 “好…那好,那我住下来陪Happy,它好像做坏事了刘阿姨我先去看看哈…” 黎曼曼终于一口答应挂了电话,急急忙忙小跑出去。 电话那头刘阿姨盯着墙上的钟,松口气,拿着手机倒腾半天,翻出微信打开语音。 【裴先生,我是刘阿姨,电话我刚刚打过了,小姑娘同意了,说她今天可以住下来,不回去了。】 刘阿姨发出一段语音,有些磕磕巴巴的,因为她实在非常非常好奇好么! 就在刚刚她的雇主裴先生居然莫名其妙给她打了一个越洋电话,说自己航班延误,然后莫名其妙要她联系家里照顾狗狗的小姑娘,劝她住下来… 咳咳咳… 裴先生怎么知道家里有个小姑娘的? 裴先生和小姑娘是什么关系? 刘阿姨很想问,最后还是忍住了。 半分钟后语音回了过来。 【你让她把门锁好,被子不够的话在衣橱最上面拿,黑色的袋子。】 语音里淡淡的男声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刘阿姨僵着表情,这是要她再打一个电话过去的节奏…? 同一时刻,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裴钊抬头,望着前方大屏幕上一片飘红叹了口气。 因为临江天气原因,这一天飞往临江的航班全部取消了。 … 另一头,临江市。 此刻整座城笼罩在大片乌云下,闪电就打落在城市上空,远处看着,就如同大片里世界末日降临的场景。 大学城也下雨了,豆大的雨滴浇下,浸透了清冷校园的角角落落。 这场暴雨下的急,似乎一时半会儿没有停歇的迹象,站在窗边,唐少辰望上屋外昏黄如傍晚的街景,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他回头的时候,望去的地方,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苏洛已经趴在桌边睡着了。 她最近每天都过来整理资料,像今天这样无聊的时候她会待得更久,然后因为这边也同样无聊,撑不住就睡了过去。 唐少辰盯着苏洛头顶的发旋看了一会儿,垂眸走到桌前。 那里摆放着厚厚一沓文件夹,是早上苏洛整理的材料。 她把A类资料放到了红色文件夹里,B类弄去了蓝色,14年和15年的卷宗她根本没有分开就交了过来,而前两天她刚刚录入电脑的分类卷宗,她今天忙活了一上午,又重新录入了一遍。 她不记得他昨天给她新换的分类标准了,当然也更不可能记得他刻意提早了一个星期给她布置的任务。 不光光是别人说过的话,她同样也不记得她之前做过的事,他随便把她的文件夹换了一个位置,她就找不到了… 苏洛最近奇异的状况,也许便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只是心思细腻到这样的程度,所有的一切,却好像没能逃过另一个人的眼睛。 从时段到模式,从类别到时间,他默默测试默默观察,今天得到的,就是这样的答案。 唐少辰站在桌边,也许此刻的心情,并不比屋外那昏黄天空下的气氛好上多少。 她仅仅见过两面就能记住一张陌生的脸,单单只是一眼,就能储存到尸体上百分之八十的细节。 她就坐在此刻同样的位置,调信息就像调一个庞大数据库跟他乱七八糟聊着天的日子,似乎都好像,还犹在眼前… 苏洛的记忆方式是视觉缓存型,她善于将看到的东西刻录光盘一样记录到大脑中,而最特别的一点,是当她需要使用的时候,调出数据的速度和完整度比普通人高出了数倍,简而言之,在这方面,她是个天才。 可如今这条供所有数据输入输出的通道,却好像忽然,断了一般… 不知何时来到了沙发边,唐少辰默默望上苏洛清淡的睡颜。 她睡得很熟,呼吸匀长,一张清秀的小脸半埋在臂弯里,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般。 他垂眼的时候,在她今天微微翘出半寸的一撮刘海下,看到了那条浅浅的白色伤疤。 那里离发根很近,疤痕虽然很长却并不明显,她一直觉得那只是一道小伤,是她英勇的证明,她从来笑嘻嘻的说,她根本好了,早就不疼了。 也不知站了多久,无声中唐少辰终是伸手,指腹轻轻擦过了那细长的,如小蛇般蜿蜒的裂痕。 那痕迹微微粗糙,擦过指尖时候,像是一瞬划拉到心上。 屋外忽然闪过白光。 两秒之后一声炸雷,把睡得迷迷糊糊的苏小洛直接从睡梦中炸了起来! “我…靠…” 她惊过之后把不大文雅的语气词吞回了肚子里,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抹嘴角可能会有的口水,然后心有余悸的擦了把汗… 她怎么突然睡着了,还睡得好热,特别是当她一抬头对上近处那两道淡淡望来的视线,胃都在那一刻抽了一下,绞痛绞痛的… 那双永远淡漠的黑瞳里,此刻望去是有些不太明了的情绪; 苏小洛满头大汗,她这是一偷懒就被抓,真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在冰山这里也敢放心睡觉! “…教授…我错了,我昨天睡晚了…我明天一定加倍努力…” 苏小洛腆着脸求饶,装出的样子比平常乖多了。 她的那根毛还翘着,压出睡痕的小脸看着微微滑稽,叫人…有些心疼。 “明天你想吃什么?” 唐少辰忽然淡淡开口。 啥?! 狂风暴雨做着背景,已经做好被骂死准备的苏小洛可反应不过来这种峰回路转,她愣了一会儿,确定那不是反话。 “…凉皮?” 反正都是吃冷的,她选了一个冷着吃也好吃的。 苏洛小心翼翼:“报告教授,我能申请加两勺辣椒么,你如果嫌弃味道太重我可以去楼下吃好再上来。” 她举着小手。 “可以,还要加什么?”唐少辰眼皮都没抬一下,一觉醒来他突然变得特别好说话,“就在这吃,不用出去。” “哦。” 苏洛应下,狐疑观察一眼。 其实她不太习惯大冰山不横眉冷对她,难道是她上午工作完成得太好,冰山心情很舒畅? 大冰山莫名其妙还在盯着她看。 苏洛不自在的捋了捋头上的毛。 “微波炉也给你买好不好?” 冰山还在诡异。 他从来不问她什么东西好不好。 “…好。” 苏洛下意识把握机会满口答应,她知道了,刚刚她睡觉的时候冰山肯定也睡觉了,这时候绝对不清醒。 屋外再一个炸雷落下的时候,苏洛忽然忍不住笑了。 清秀的一张小脸因这个笑容变得明朗,她回想起了在河州山洞那一晚发生的事。 那一晚她似乎说了很多话,冰山似乎也说了不少,其实她已经不太记得清了,只记得那时的气氛,似乎和这时候很像。 心里忽然有些未曾有过的感觉,苏洛笑着,却也不知那是什么。 她想也许冰山对她还是很好的,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心里莫名的,很高兴起来。 —— 屋外雷鸣声声,今日三个小姐妹各有一番经历。 安浔的故事向来最狗血,跟着安家众人一起,她刚刚赶到医院。 安建邦被送到了紧急抢救室,据说有中风瘫痪的可能性很高。 宋灵韵的脸色一直很差,听见这一句只是稍微顿了一下,神色并无太大起伏。 换了一身更轻便的衣服,安浔靠在抢救室外的走廊上。 她的长发扎了起来,利落的一个马尾,明艳又冷淡。 安淮,安濛还有顾氏夫妇,所有该在的人都在。 同安建邦私交不错的股东,满怀担忧的公司高管,这些不该看到这一切却必须让他们好好看到的人,也一个都不落的守候在不远处的角落,窃窃私语。 气氛紧凝的走廊上,时不时传来两声委屈的抽泣。 作为在场身份最尴尬的两个人,那一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母女,此刻正堂而皇之跪在抢救室正前方的地板上,承受着四周各种复杂视线,哭得隐忍哭得悲伤,哭得叫人满心怒火! 今晚的生日宴,几乎是全然的颠覆毁灭性的打击,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恒通董事长安建邦的病恐怕是治不好了,好了估计也不能再管事。 安家没落了,如今只剩下一群孤儿寡母,LPO会乘人之危么,这一切对于公司,到底又是福是祸? 在巨大的变动之前利益永远高于一切,至于最后曝光的那一段疑似私生女丑闻,也不过只是涂添冷笑罢了。 垂头等候在抢救室门口,他握紧的掌心一直没有松开过,满脑子盘踞的,都是不远处那凄凄切切的哭声。 这一夜,恒通毁了,安家,也毁了。 明日这一段满是狗血的新闻就会登上各大八卦杂志,成为街头巷尾的笑柄,一个心心念念记挂亡妻的男人,一个突然出现不知所谓的私生女,一瞬间把他们母子三人的地位变得无比怪异。 他们是夹在正妻和小三之间的灰色地带,永远不如父亲的原配理直气壮,在其他所有人心里也越来越像是个笑话。 他们本来就和高贵没有半点关系,而如今,已是可笑的象征… 张嫂看不下去了,她偷偷过去小声劝说杨柳母女。 这年头谁都知道的家丑不能外扬,那年仅十五岁看似单纯的小姑娘却好像一点都不懂。 她被碰到的时候就会受惊般往后躲,再被惹到了就会大声哀求要留下来,她也是爸爸的女儿啊,她也担心他的安危,爸爸说了,今年她就满十六岁了,是个大姑娘了,他不想她们母女再在外头受苦,他说要在这次生日上正式把她介绍给家人的,他说了,要把她接回自己身边的! 这一段哭泣,真得不能太真。 连林秘书都都觉得自己快要相信了。 哭闹声中安淮狠狠抬头,今晚的生日宴所有的请柬都是林跃经手的,没有请柬杨柳母女根本连安家的大门都进不来,又怎么可能出现在现场,这是一个局,是有人事先安排好的,故意要破坏这场生日宴的局! 安淮只能想得到林跃! 此刻他正站在股东圈子里,同身边的人密谈。 心口想压抑着一只巨大的猛兽,一贯温文尔雅的大少爷,此刻终于在连日来的压抑和打击中崩溃,他忍不住了,情绪完全爆发,一咬牙,忽然捏紧拳头往前跨了一步! 下一秒,那所有奔涌的怒火却是被一道幽冷的寒意止住,他愣着一低头,只见一只白得甚至像是毫无血色的小手,正坚定的,用力的,按在他的手背上。 安浔拿着手机。 短信,电话,她一条都没回复,一个都没接。 却是今天所有的时候,她都像这样翻着短信,无声而淡漠。 此刻她终于从屏幕上抬起头来,朝安淮望去一眼。 那一眼里安抚有制止,更多的却是凉意。 安家不会这么容易败的,安家,又怎么能这么轻松惬意的,就败了呢? 安淮在那一眼中愣神。 下一刻安浔收手,转身先他一步走了出去。 冰冷的雨夜,她换上了一身T恤长裤,紧身铅笔裤包裹那一双修长笔直的腿,看一眼都叫人血脉贲张; 她款款走来,高跟鞋跟轻叩在冰凉地板上,最简单的装扮,那身姿,优雅高傲得像个女王。 走近的时候,便是连扎堆的大股东们都停止了窃窃私语,林跃在人群中回头,眸带深意。 安浔在杨柳母女身前止步,一双墨瞳淡淡望下,那一眼冰凉而慵懒。 她终于过来了! 安溪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她含着泪水,抬起头。 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是多么的楚楚可怜。 墨瞳微扬,电光火石间她却甚至看都懒得看清那张脸,四目相对的刹那安浔扬手,又快又狠一巴掌甩在安溪脸上! V247 布设引子! 那一巴掌极响,啪得一声将安溪的抽泣狠狠打碎! 远处的走廊另一头,经过的小护士都驻足观望,四周一瞬变得鸦雀无声。 雷雨的夜晚,医院走廊异常的清冷,急救室的红灯还亮着,耳边雨声潺潺。 安溪被甩得头都偏了,差一点一下摔倒在地上。 捂着脸她猛地抬起头来,那白皙脸颊上一道鲜红五指印触目惊心,她嘴唇都被打破了,嘴角隐隐渗出殷红来。 安浔的神色却依旧冷淡,她甚至在半空中轻轻甩了一下手,那一巴掌显然打得十分用力。 安溪连哭声都止住了,四周所有人都噤了声,安浔居高临下望去,顿了顿,忽然冷冷开口。 “哭什么哭?” “爸爸还没死呢。” 那一句冰凉,不带任何起伏。 她淡淡说来,话语间一瞬漫起的冷意,冻得所有人心底一寒! 安浔个子高挑气质出众,很多人面上不说,心里却不得不承认,那不算太有能耐也没啥身家背景的安建邦,的确是生了一个万里挑一的女儿。 而今晚,除却美色,此刻所有人对眼前这个不到十九的小姑娘,又多了新一层的认识—— 她俨然不是安家这种小池子惯常能教养出来的孩子,那气势,太镇得住场面。 不远处静静站在人群后方,沉默的顾允之,一双深邃墨瞳里幽幽带起了微光。 安浔没看他,水一般凉的眸光在安溪愈发可怜的小脸上流转而过,她偏头望上一旁的杨柳。 “她也就算了,您这儿…又是做什么?” 安浔幽幽开口,那一刻嘴角扬起嘲讽的笑意:“我可不是您该跪的身份。” 杨柳本就是个没主心骨的,这次来安家打闹她都是为了女儿逼不得已,此刻哪里受得住安浔一句挑衅,回头望着女儿是起来不是不起来也不是,急得白了脸。 却是那短短两句,在场聪明人片刻就反应过来了,安大小姐这是—— “安浔,你什么意思!” 正想着,一道冰冷女声自后方冷冷插了进来,宋灵韵冷着脸大步走到了安浔身后。 宋灵韵的眼神,像是能喷火。 也许安淮想不到,但是她可不一样,细细将眼前的事想了一遍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安浔! 她本就是个吃里扒外的死丫头恨她恨得入骨,这一对母女绝对是她找来的,就是为了让她当众难堪! 为了安家和自己的形象,宋灵韵忍到了现在。 这时看着出尽风头的安浔她再也忍不住了,她那是什么意思,她看她打人是假,作秀是真,之后两句话字里行间她处处都在暗示那对贱人母女的身份,她当她宋灵韵是死人?! 宋灵韵几步到了安浔身后,容颜冰冷。 “安浔,这两个人的身份还不确定,你少在这里添乱。我们安家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生事的地方!” 一句话落,宋灵韵冷冷望向地上的安溪,语气更为嘲讽。 “还有你,小姑娘我奉劝你一句,今天不管你背后的人是谁,你都不要妄想靠着她就能登堂入室。” “你那请柬是谁给你的,又是谁教你来闹的,你以为这样就能如愿以偿?呵,你和你那妈,也不过是别人的棋子罢了!” 宋灵韵冷冷发话,她死死盯着地上安溪的表情,她这是**裸的威胁。 安溪惊恐的抬头,盯上恐怖的宋灵韵。 安溪不傻,她知道安浔是什么意思,也知道宋灵韵是什么意思。 她刚刚挨了那么重的一巴掌,好不容易得来一份顺水推舟,相比眼前只会大嗓门的宋灵韵,显然安浔段位更高也更聪明,她又怎么会选错? 她甚至看都没有看安浔一眼。 “大妈,大妈我错了…是我不对,我不该来的…” 安溪低下了头,她选了一个能把宋灵韵气吐血的称呼,娇弱开口。 “没有谁教唆我,我只是想来看看爸爸…是爸爸让我来的,他说我也是他的宝贝女儿,他想帮我正名…我只是,我真的只是想来看看爸爸…” 说着她像个吓坏了的可怜姑娘瑟瑟发抖,嘤嘤哭了起来。 宋灵韵的如意算盘完全没打到,结果还差点被气疯! “够了!” 她厉声打断安溪,眉头狠狠皱起:“你不要叫我,安家跟你们母女没有一点关系!” 当了那么多年太太了她却始终只有这点格局,这一出家庭伦理大戏回去演就好,当真不必在大股东面前揪着不放,那还是做三儿的骨子里,改不掉的拈酸吃醋小肚鸡肠。 安浔轻轻弯了嘴角。 “宋姨您别急,妹妹她也只是想来看看爸爸啊。”安浔调笑。 她现在人前人后都不装和谐了。 宋灵韵简直要气炸了! “安浔你闭嘴,我才是安家的当家主母,这件事你没资格做主!” 宋灵韵回头厉声对着安浔骂,她今天太丢人了还是在顾允之面前,情绪怎么都有些失控。 对上宋灵韵微微扭曲的脸,安浔神色有些意味深长,她知道某些人其实最喜欢看的就是这种戏码了。 想着她忽然往前一步,幽幽就握上了宋灵韵的手。 宋灵韵惊得猛然想把手抽回来,却竟是没抽动。 安浔笑起来:“宋姨您怎么能这么说呢,当初您带着两个孩子进我家门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话的。” 安浔微微偏了头,笑得又冷又艳。 旁人都看出来了,这安家大小姐是个心狠还不怕事大的主。 ‘小浔,以后阿姨可能就要做你的新妈妈了,你愿意么?阿姨很喜欢你爸爸,却更希望得到你的支持,你能喜欢我,才是阿姨最大的幸福啊。’ 安浔嗤笑着,学了当年宋灵韵的语气,嘲讽着把话说了出来。 是啊,她自己当年明明就是上位的小三,哪有什么底气去斥责后面的新人?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都是破坏别人婚姻的毒虫! 宋灵韵僵硬的神色中,安浔松开了她的手。 “所以我以为这件事上,我才是最有决定权的那个?毕竟都是我的新妈妈啊,都接受过一个了,也不差这第二个,不是么?” 安浔笑着说完,再也不理宋灵韵,她淡淡转过身。 地上杨柳母女还跪着,杨柳都快被安浔吓傻了。 “你们母女今天就先回去,爸爸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安家的家事也没必要这么多人见证着来办,此后只要确定妹妹是爸爸的孩子,多添一个人而已,安家还是受得起的。” 她三下五除二就把家事了了,抬眼淡望上林跃一群人。 “至于公司,大家也看到了,如今期待新股东入资是不太现实了,资金方面我会再想办法。恒通是安家的恒通,亦是大家的恒通,如今项目都在公司也在正常运作,就算少了董事长短期也不会出现大问题,至于长期——” 她淡淡将几大股东扫过:“至于长期总有办法,大家利益一致,就算将来安家倒了江山易主,只要公司还在,也不一定保证不了投资收益。” “各位股东今天就且安心把心揣回肚子里,之后代理董事将整理好一切事宜,召开股东大会,大家都在一条船上,以后同舟共济便是。” 安浔今年即将年满十九。 在去年年末的时候,她入资恒通,拿下了恒通百分之十五的股份,现今是公司八大股东之一。 当然在这之前,所有人都觉得她只是一个过早得到了父亲遗产的幸运儿而已。 却是今晚听到这一番话,几个商场老油条相视一眼,眸中都隐隐带起了生意。 这安大小姐从气势和魄力而言,都比一般豪门大小姐强了一大截,连安淮都无法同她相提并论。 他们当然不觉得她一个小姑娘能有这样说话的底气,她背后定有靠山,而从如今的情况来看,那靠山很有可能是LPO制药的董事长,顾允之。 这也就符合了江山易主却保证收益的说法,同时也解释了为什么顾允之近一年多的时间来与安家私交甚密的原因,在安家风雨飘摇的时刻正是乘虚而入的好时机,而这安大小姐,显然已经走在了“通敌卖国”的道路上。 安浔几句话,就给了大股东们这样的看法。 当然同样,她几句话,就把自己的在安家和恒通的地位拔高了不止一点两点,同时也把安淮宋灵韵他们一群,打入了谷底。 谁叫他们从来失去先机不懂得蛊惑人心呢? 这一日雷雨倾盆,小小的安家终于跌落到连环计中计的中心,瑟瑟在雨中飘摇。 这一日发生了太多太多事,只是最后,所有人眼中心中存着的,不是安建邦发病时的诡异,也不是安家私生女曝光时的丑态,更不是宋灵韵的不识大体安淮的手足无措,当然也不会是此刻红灯的后方,那生死未卜的安家当家人。 这一日,所有在场的人都记住了一张脸一个名字,她的自信和能力将她最诱人的魅力和光彩发挥到最大,那光芒将所有人掩盖。 一路使着小心思,其实今天一路都在赢,却一直赢在她为她铺成的路上。 此刻搀扶着妈妈,安溪带着那深深的五指印躲到墙角,她瞪大了双眼看着人群中央那明艳不可方物的姑娘,眼底,都染上了她身上耀眼的光! —— 顾允之,其实就是Vincent。 恶趣味的他很早就扬言要参加这大计划,他的方式恶心,连宋灵韵那种货色都能顺便睡了,安浔都不得不佩服他的敬业精神。 所以LPO的合作是假,顾太太同宋灵韵的一见如故,也是假。 那娇弱可人小情人程雪是最利的那把刀,而当初跟安建邦见面谈下那一桩桩实打实的项目的,也根本就不是顾允之本人。 有钱人真会玩。 拿着他的钱他的时间他的人脉,他四年前开始筹划,一年前开始实施,就只为在这一天从最高处把最厌恶的人,一击打落尘埃。 当天晚上,雷雨依旧,静立在灯光幽暗的卧室里,安浔拿着手机。 温凉的男声从手机那头传过来:“Ann,依你看害死小瞳的凶手,会不会就是安建邦呢,今天他看见你的时候那表情,呵呵,是多么的有趣啊~” Vincent很少问安浔这样的问题,看来今天心情是真的好。 安浔神色如一寡淡,她轻轻偏头:“不知道,要不我今晚去医院再吓他一次?装成鬼的样子,回来找他索命,说不定他一怕什么都招了。” 哈哈哈,Vincent在手机那头大笑出来:“那可不见得啊,现在你再去吓他,他说不定尿裤子了,也说不出一句话呢~” 这一天半夜,当医生终于从急救室出来,宣布安建邦半身风瘫,自此他的整个左半边身体将无法动弹,以后都只能像个废人一样躺在床上,连说话都困难。 对于这个结果Vincent显然还算满意,把人虐死当然就不好玩了,让他好好活着享受接下来的第二幕大戏,才是他的乐趣所在。 安浔懒得再搭理Vincent的恶趣味,听他部署过后续计划,挂了电话。 她没什么睡意,人丁凋零的安家处处都透着冷清,安浔在屋子里站了一会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走廊上灌着冷风。 尽头通往露台的门敞开着,从这头望过去,隐隐可以看到那边一个猩红的小点,在夜色中闪烁,安浔缓缓走了过去。 “原来哥哥你抽烟?” 清淡的女声从身后传来的时候,安淮没有回头。 他站在露台的围栏边,那里淋得到雨,他的衣襟已经隐隐濡湿,山顶冰凉的风中他凝神远眺,他离开已经太久了,久到忘记了父母原来的模样,久到模糊了安浔当年的容颜,他已经不记得这个家里的很多事,甚至是在今晚他才第一次发现,原来站在这个露台,远远望去,能够看到城市彼端起伏的山脉,那是,苍山。 那承载了他最大痛苦和恐惧的地方,那一夜,也是这样的,风雨交加。 那一夜之后,他把所有记忆封存远走他乡,他逃避了很多东西,也许这一辈子,都该这样逃避下去,他为什么要回来,而让他回来的那个理由,他甚至已经辨不清,他是否能继续信任下去。 安淮回头,声音都沙哑。 他说,小浔,今天的所有事,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一次,这一切,都跟你无关? 他已经被逼到了极限。 那一对空洞的眸子下面都是青黑的痕迹,他看见她的那一眼,眸光沉痛。 却是会痛会开口,就说明还有期待还有不甘,在他所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陷落,在他无力挣扎的时候,这段不可为的感情里,他已然陷得越来越深。 对上那双眸子,安浔心中浅浅笑起来。 哥哥,她轻声开了口。 “其实当年小浔很爱画画,有一年画得最投入的时候,曾经在一个暑假画了整整一个画室的作品,里头每一张,都只有一个主题。” 她说着,幽幽抬起眼来,那一刻,似周围的凉风都凝滞,那一眼,那张如同从多年前枯茧一般的丑陋中蜕变而来的容颜,即便隐隐透着苍白,如今亦是世间最动人的明艳,听到那一句,安淮微微僵硬。 安浔轻笑着,转过了身去。 她也望着苍山的方向,却像那里同她毫无关系一样。 她自称已经对当年的那个雨夜毫无印象,那么就是没有,她可以用着最平静淡漠的姿态,去将所有该付出代价的人,砍得血肉模糊。 她说哥哥,小浔自幼长大,对我最好的人,就是你。 那时我没有一个朋友,也没有一个亲人。 虽然哥哥常常对我说些安慰的话,我也知道那都是骗人的,爸爸并不喜欢我,你的妈妈,也不喜欢我,我有一个家,却没真正意义上的家人。 可是那时候,哥哥你知道么,我却有你。 你对我好,对我笑,只有你会最真心的叫我的名字,在我靠近的时候不会虚假的掩饰厌恶,你当时不见得真的喜欢我,但是你是真心想做我哥哥,你并不讨厌我,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我本不求一个家,对所谓的家人也没有实感,从来没有生出过对家人的感情。 却是这样,我去依然喜欢你。 用着那淡漠的声线,安浔忽然回头,她那一头细软的长发都在风中扬起,阻隔的,不知道是她眼底隐隐压抑的水光,还是他眸中一瞬扬起的震惊,用着那样的声线,她很平静很平静的说—— “只是哥哥,那个时候我不喜欢所有人,但是我喜欢你。我对你没有家人的感情,但是,我喜欢你。” 轰的,那一句表白,随着山雨泠泠,有什么东西突然在脑子里猛然炸裂了开。 这样一份禁断的感情,不够隐秘也从不完美,要说安淮从来没有感觉到过,绝对是骗人的。 只是当时的安浔多难看,她那么丑,性格那么怪,他努力不去不讨厌她都已经是极限,又怎么可能不对这种心思生出厌恶来? 所以他才那样做了么,在最烦躁的时候遵从母亲的旨意,把最懵懂无知的妹妹骗去了那雨夜的荒山。 在她跌落那深坑的时候,哭喊着叫出他的名字的时候,他不知所措。 当第一捧泥土兜头盖下,当她无助的哭喊在一次又一次的绝望中最终被大雨掩埋,她痛苦死去的时候,他的眼神里,除了恐惧,是否还会带着,一丝解脱? 那雨夜冰凉的窒息感弥漫上心间的时候,如今怀着另一个灵魂的安浔,此刻却是静静站在当年的她最爱也最恨过的男人面前,容色沉静。 她想着这样的事,还能那样表达着感情,就像她面前的他,在她声称遗忘之后他也就那样简单的就忘记了,面对着此刻的她,他甚至,只听到了那一句,喜欢。 嘲讽又轻蔑的,安浔淡淡垂了眼眸。 再抬头时她的神色依旧寡淡,用着冷得如同夜雨般的声线,她说只是现在我长大了,我们都长大了,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在安淮陡然再变的神色中,安浔轻勾了一下嘴角:“哥哥,我对霍城是真心的,我是真的喜欢他。之前骗了你,对不起。” 像这样从一段不该有的感情,转移到另一段,是多么正常。 只是她却到底不一样,若是她真认定了一个人便似乎再也学不会拐弯,这一句是她今晚唯一真心的一句,她说我和霍城已经在一起,除了他,我再不要别人。 她不是没在他面前哭过伤心过,表现得像个无助的小姑娘。 却是这一刻,当看着这样的安浔听她说出这样的话,安淮心底猛然抽痛,这竟像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她最简单最纯粹,最像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面对感情时,该有的模样。 只是那感情,已经与他毫不相干… “家里的事,哥哥若是愿意坚持,我会陪着哥哥一起努力。如果你不再愿意留下,我也不会强求。” “卡着恒通供应链的人,其实就是霍城。如今公司困难,我会去想办法让他让价,总有办法守住恒通,守住安家。” 今晚的一切都似真似幻,安浔所有的话,亦是真假参半。 她心情不好,那冷淡的情绪,倒是真有几分像是为了逝去的感情心生祭奠。 对面的安淮已经听不进去她之后的话,他早就已经因为她之前的喜欢和不喜欢,震惊过度! 用伪装博取一个人的喜爱,永远都不是最上乘的手腕。 当他知道真正的你是多么的面目可憎,苦苦挣扎却仍是摆脱不了畸形的感情,那才是本事。 一份隐忍不发的心意,隐隐撩拨,微微勾引,那所有若有似无的暧昧,只够用在最初阶段。 却是今晚,让他知道原来那所有背德的畸恋都不是他一人的事,他从不是被耍弄的一方,他曾经真真正正拥有过她的心! 这一刻,后悔么,悲伤么,痛苦么难过么! 就在他离开的时候,就在他纠结的时候,就在他占着哥哥的身份因血缘毫无办法的时候,先爱的她,却已经先一步离去,走得不留一丝余地。 她不爱了,她却非要告诉他,她曾经爱过! 她曾经爱过,却用着那样无奈又悲伤的神情告诉他,一切都已经晚了,他已经彻底失去! 所以你看,她一直都是这样,如此善度人心,如此工于心计。 她践踏感情,蹂躏所有人心,她知道如何让一个男人挂念到极致,她利用感情让爱她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所以,得了报应么? 结果她最在意的人,她却永远,都弄不懂他的心。 她爱的男人,她用尽手段,也没能得到想要的回应。 她很想他,特别是冰冷的雨夜。 仅仅只是一天没见,就如隔三年。 他一直在找她,度过那样一夜,他心里一定快崩溃了,每分每刻都想她,后悔至死,还来找她… 她却是故意不见他,只在这里,演着这出毫无意义的戏。 “所以哥哥,以往的一切,就让它这样过去吧,我们还会是最好的兄妹,最好的。” 如今他们彼此身边都有人陪伴,亲情才是最稳固的感情不是么,他是她真心喜欢过的人,也是她最爱的哥哥,她又怎么会害他呢? “安家太复杂,生活也太复杂了…哥哥你累了,就不要一个人强撑。关心你的人永远都在那里,是否也到了,该回头看看的时候了?” 垂眸,说完这最后一句,安浔抬头,很真切的从安淮眼底看出了一丝动摇。 她知道这一刻他想到了谁,也很清楚,他此路不通刺激过大之后,软弱的寻求另一个寄托的个性。 这一切都很完美,安浔转身离去。 唯留下安淮一个人在风雨中愣神,他需要时间好好去揣摩她的话,然后好好的,依照她的指示,一步一步走下去。 今晚风大,夜雨之中引子已经埋下,此后便是静待,又一番腥风血雨! 转身的那一刻,安浔想,她或许是太擅长演戏了。 所以也许,当她真需要剖一颗真心出去的时候,她找不好下刀的角度,判断不准深挖的距离,把自己弄得狼狈成这样,失败之后,如今只恨不得,狠狠捅上对方一刀。 她雷厉风行,一日就把杂碎全解决了。 所以明日,她就该去,见他了。 V248 妖女! 清晨的临江,一夜落雨并未洗涮掉城市的燥热,当雷雨停歇,热浪再度来袭,街头的水洼闪动晶光,仅仅出去走上两步,就能出上一身热汗。 老城的巷子,清早的杂货店准时开张。 拉开卷帘门,移出小冰柜,昨晚煮好冻上的绿豆汤已经冰凉彻骨,这年头生意不好做,杂货店什么都卖,从家用电器的小五金,到清早上班族经过可以随手捞去的茶叶蛋豆腐皮。 年轻的老板正在店前收拾纸箱,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抬。 “茶叶蛋一块五,豆腐皮一块,绿豆汤两块一杯,豆浆也有,一样两块。” 他报出价,来人不说话也不走,老板一抬头,在小巷一线天般的晨光中,看见一个白T短裤的漂亮姑娘。 姑娘长发大眼实在养眼,两条腿感觉比他的还长,清早就在自家门口撞上美人老板被煞了一下,起身顿了顿:“不是买早饭的?那你要什么?” 姑娘一步上了台阶:“听说这里能纹身?” 老板又愣了一下,上下将姑娘打量两眼,大清早过来纹身的他十几年还是第一次见。 介于姑娘是个美人,老板破了一次例,他转身朝着内堂大喊:“阿花,阿花!下来,有客人!” 小店在一幢两层楼高的小棚户里,老板夫妻两人白天晚上都做着生意。 几声喊过,楼上传来木质楼梯的吱呀声,不一会儿货架边一扇小门开了,一个面色冷漠的女人探出头来。 她剃着一头板寸,染成银灰,朋克风很足,脸上带着还没睡醒的怒气。 女人把姑娘打量了一眼,对上她清淡如水的眸光,片刻冷笑:“来吧,纹身在楼上,一会儿疼了可别哭。” —— 那一日很早,早到上班族将将从城市各个角落的家中出来,还未在街道上形成车水马龙。 公交车总是最早的,吐着浊气呼啸开过。 环卫工人已经快完成清早的打扫工作了,正把昨日一日暴雨打落的树叶铲起来往环卫车里装,明黄色的出租车一路从市中心清爽的街道上开过,车身洗刷的干净,还带着点点露珠。 车子开入市中心前三位高档的大平层小区,枫林棋苑,在C楼下停泊。 乘客开门下车,简单的行李,几步上了台阶,刷卡进了单元。 彼时天边热腾腾的太阳,终于撕开厚密云层,洒下了一道光。 电梯直达楼层,走到家门口,裴钊垂眸看了眼身前的密码锁,他心情很好,嘴角都忍不住上扬。 别人谈恋爱,裴钊也谈恋爱,不同的男人不同的性格,在恋爱上的表现,几乎天壤之别。 裴钊有些腹黑,在恋爱关系上他强势并喜欢掌控主权,有心的时候,极其懂得什么是浪漫。 昨夜天气恶劣成这样,所有的飞机都飞不了了,他是怎么做的,他当即改签了机票飞往临市,国内凌晨三点多的时候落地,然后打了五小时的车,回了临江。 于是在他的不懈努力下,成就了一个意外惊喜。 今早他进家门的时候,黎曼曼还在他家里睡着。 这简直是双赢! 裴钊开门进屋,一路步子都很轻。 家里很暗,所有的窗帘都拉着,他走到餐厅,那里的桌上摆着一束明黄色的蝴蝶兰,在幽暗的空间内显得异常绚烂。 裴钊不着急,他先回自己房间刷牙洗脸洗澡洗头刮胡子,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一脸清爽,换上一身居家服,才晃荡到了厨房。 Happy已经醒了,它喜欢睡在主卧的衣帽间里,裴钊一回来就嗨死了,举行了非常热烈的欢迎仪式~ 裴钊控着Happy,要它不许叫不许破坏他的大计划,好在前一天黎曼曼照顾大被雷吓死的Happy实在太辛苦,最开始它吠叫的那几声都没有把人闹醒。 裴钊一身舒爽的飘进厨房,他盘算着给黎曼曼做顿早餐。 一句告白,拖了大半个月,如今看着气氛稍稍有些不足。 他们两人联系太少了,他甚至已经很久没有听过黎曼曼说话的声音。 想着,裴钊一面努力确认自己是否告白的心意,一面想着如何营造适宜告白的时机,黎曼曼没有恋爱经验,其实也许他做什么都能让她高兴,只是他还是想要做得更好一些,良好的开端才是成功的一半。 裴钊拉开冰箱。 他不是擅长家务的类型,一半早上也就烤点面包做个色拉,今天他决定再榨个橙汁,这么想着的时候,他俯身,看见冰箱里的东西,微微顿住了。 他的冰箱里有着常年让刘阿姨备着的食物,这些都在。 除此之外,在冰箱下层最显眼的地方,摆着两个黑乎乎的蛋糕,那外形看着并不算太美观,上头一层脆脆的巧克力酥皮,看着却很美味。 裴钊伸手把大一些的蛋糕上贴着的便签纸扯了下来。 那是黎曼曼给他留的条子,她的笔迹和本人不太一样,竟是有些张狂的半草,黎曼曼认真写道,这是巧克力蛋糕,昨天下午做的,稍稍失误做塌了,但是味道是可以保证的! 这个蛋糕她自己一口都没吃。 裴钊捏着那张小纸条,半晌微微弯了弯嘴角。 她一定原以为他昨天晚上是回得来的,这是原本给他做的蛋糕。 其实他们都一样,许久分别,恋人未满,这样的关系多多少少有些暧昧,他们都想着为彼此做些什么,能化解一些尴尬,能有更好的开始。 裴钊把纸条叠好,放到裤袋里,伸手揭下另一张贴在小蛋糕上的,然后就笑了。 他终于知道为毛从刚才起Happy就抽风了一样往他腿上扑了,原来这个蛋糕是它的~ 纸条上黎曼曼照例写得认真—— 这个蛋糕是狗粮磨碎了做的,只能给Happy吃。切记,无论它用多么乖巧的表情讨好你,绝对绝对每天只能给他吃一小块,它已经超重了! 呵呵。 裴钊咧嘴笑了出来。 这张纸条黎曼曼写得时候一定很激动,连打了三个感叹号,还画了一只胖狗在旁边,显然当时被Happy缠得不行。 裴钊垂眼,瞥了一眼激动得跟小疯狗似的缠着他要东西吃的Happy,它真是不怕给他丢人,又馋,又懒,还好色,这几天别以为他不知道,它睡觉都要曼曼抱在腿上哄着睡,简直是把他老婆的便宜都占尽了! 裴钊笑着关了冰箱,伸手在Happy脖子上揉了一把,那笑容阴森森的,看得Happy哈着气往后缩了缩,不敢再撒娇了~ 裴钊满意的站了起来。 他心里,忽然就像有什么塞住了,满满当当。 那些所有的设计规划,都像是有些无趣起来,一向求稳求胜的心态,也似乎开始慢慢放缓。 其实他一直都是这样,认真了去做的事,便总是谋算太多。 无论是工作中还是生活上,他要么不上心,若是上心了,就习惯计划好所有,让对方按部就班的走。 黎曼曼单纯,其实若把感情比作一场博弈,她远不是对手。 他知道怎样能让她心动,明白如何能叫她开心,他可以做到很多很多事,目标是让她喜欢,最后让她死心塌地的跟在他身边。 只是为什么,当这一刻,当他抬头望去,看着一室静谧,想到她就在那一墙之隔的地方安然入眠,他一贯信奉的成功之道,在这一刻,都似乎隐隐成了亵渎一般。 静悄悄的屋子里,便像是连空气,都有些不一样。 他措手不及的杀回来,谁也来不及准备,她看书时最喜欢用的抱枕歪在沙发上,茶几上还放着她的水杯。 刘阿姨很严格,曼曼每次来连拖鞋都是自备,一双粉蓝色的绒毛拖鞋,她好好的放在门边,那里的架子上搭着她搂着Happy看电视的时候喜欢用的披肩,上面画着狗骨头,看着舒适又温暖。 这一切,都让他开心。 完全不像是被外人侵入了私人领地,倒不如说他希望这些东西能留下,连同着,他们的主人一起。 他终于有些忍不住了,缓缓走到那客房门前。 Happy悄悄跟过来,吐着它大大的舌头。 裴钊拧动门把,门果然锁了,这是他之前千叮万嘱让刘阿姨叫人锁上的,他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裴钊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他不记得备用钥匙在哪里了。 然后他跑去书房,找了半天找出一个大大回形针,回来掰直了,蹲下,像个最帅的贼一样,开始锲而不舍的捅起门锁来。 他动作很轻,看着甚至很娴熟,轻垂的眉眼,在刘海下一派认真。 Happy始终乖乖的蹲在主人身边,瞪着一双单纯又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家从来不教它学好的主人撬人姑娘的门锁。 裴钊动手能力强,不一会儿门锁发出咔嚓声,居然真的捅开了。 他咧嘴笑了一下,站起身来。 Happy仰着头望上去,对上主人含着笑意的眼。 他对它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悄声得像个做坏事的小孩:“嘘你别叫,一会儿我们悄悄进去。我就是去看看,什么坏事都不做~” 话落他推门就进去了,客房里铺着地毯,一人一狗走得很安静,没弄出半点声音~ 其实裴钊知道,在很多人眼里,他和曼曼都不算合适。 他比她大很多,商场摸爬滚打好几年,有过几任女朋友,对她,更像是一时兴起。 黎曼曼从小地方来,年纪小人单纯,感情上几乎是一张白纸,她身边不待见他的人估计不少,代表人物就是那安浔,对比她家霍城他估计风尘得像个浪子,她看他的眼光从来带着讽刺。 裴钊承认,他前期表现各种糟糕。 唯有的两次,他被弄得乱了阵脚过来死缠着曼曼,如今想来背后均是安浔在推波助澜,而曼曼甚至毫不知情。 安浔其实同他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她同样喜欢设计一切步步为营,善于用最大的刺激带来最好的效果。 却是他想,也许连他本人之前都未曾料到,此后,他会为曼曼的受伤而担忧,为情敌的出现而紧张,因她的远离而烦躁,因她的涉险胆颤心惊,这一切,却并不是她给他最深刻的干扰。 当所有谋划都赶不上变化,所有设计的故事都算不得最好结局,那最最奇怪的影响,却恰好是在最消无声息的时候发生,那是她的一个眼神,一抹笑容,随意做过的一件事留下的一样东西,所有的一切,在潜移默化中,对他的改变。 她是个温暖的姑娘,看上一眼,都能让他愉悦放松。 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她温习着她的功课,照顾着他的狗狗,她会想念他,然后怀着这份想念,开心的过着自己的生活。 这是他第一次遇上这样的姑娘。 如果说以往的恋情,给他最大的好处就是对比,那么如今他庆幸,那样的对比,让他看得到她独一无二的性情。 她可以独立又刻苦,也可以绵软又依恋,自私的说,在他忙碌到无暇顾及到她的时候,她可以让他很放心的去放手一搏; 而在他需要一个可爱又温柔的小女朋友陪伴的时候,她又是他最贴心的宝贝,怎么都疼不够。 他当真是捡到了宝,那是无与伦比的契合。 所有人找爱人,不都是求一个最适合自己的么? 当生活给他很多压力,在她身边他找到了梦寐以求的安心,他从未把一个姑娘这样放在过心上,陷落在微微失去理智的感情里,越来,越深。 他想,原来他竟是爱她。 抛开所有姿态,仅凭一股冲动,许多年甚至从未认真研究过爱究竟是什么东西的男人,他此刻跪在床头,看着晨昏间姑娘恬静的睡颜,他微微兴奋的想,原来他爱她,那他一定要娶她,娶到了,人生就完满了! 莫名睡得有些热,黎曼曼抱着枕头翻了个身,她一动,地上老实半天的Happy立马兴奋了~ 姐姐要醒了吗!那快点起来陪Happy玩!~ ——汪! 前爪一下搭上床尾,Happy兴奋叫了出来,直接一声把黎曼曼吓醒了! 她本来就睡得不算安稳,惊了好大一跳,小手空中胡乱一抓就要坐起来,下一刻那手却是被什么一下握住了,压回到柔软的被絮上。 裴钊笑了,那愉悦的笑声从胸腔深处溢出来,低头笑得肩膀都在耸动。 黎曼曼愣着睁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裴钊低着头握着她的手,笑倒在床头的模样… 他回来了?! 黎曼曼下意识咧嘴,却刚抽了一半就顿住了。 她猛然意识到,此刻她穿着白天穿的T恤,下身只有一条羞人的小裤裤,那么见不得人的模样,披头散发刚刚睡醒口水眼屎各种都不知道有木有的时候他居然回来了! 她,她明明锁了门的啊! 黎曼曼僵了,似察觉到她的僵硬,裴钊笑够了,微微抬起头来。 那双永远透着一抹慵懒的墨瞳里,此刻因疲劳而稍稍泛着血丝,他看着很累,一张清俊的容颜却依旧细腻出尘,叫人移不开视线。 四目相对,裴钊弯了弯嘴角:“曼曼,我回来了。” 那一声曼曼,微哑,他说话的时候气息触上她指尖,酥麻得,叫人心底一颤。 黎曼曼立刻红了脸。 她的脸本来就有些红,睡热的发丝粘了两三簇在脸颊上,看着诱惑又可爱。 盯着他绵绵的小姑娘,她的窘迫让他开心,裴钊勾唇,俯身轻抵上黎曼曼柔软的指尖。 “我等不了了…” “曼曼,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 表白啦表白啦,在这个夏日炎炎的清晨,黎小曼曼同学终于顺利脱单啦! 此后一路回去的路上,她睡醒了却仍是有些恍惚,两人的距离似变得更加暧昧起来,坐在副驾上,黎曼曼端端正正的,甚至有些找不到话题的感觉。 她急于回去分享这个好消息! 裴钊之后还有会,他只能送她到校门口。 清晨交通畅通无阻,很快银灰色的跑车就停在了公安大东门,裴钊稳稳把车刹住,黎曼曼回头冲他笑笑。 “明晚我没事,一起吃饭?”裴钊很自然的进行约会安排。 “好,我也没事。” 黎曼曼点头,她显然很高兴,而他最喜欢的,就是她开心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到毫不侨情的样子。 裴钊弯了弯嘴角:“晚上六点我过来接你,日本菜喜欢么?” “喜欢。” “那拜拜。” “嗯,拜拜!~” 黎曼曼雀跃,告别之后转身去解安全带,结果…解不开? 她用力摁那个按钮,还是不行。 “这个地方有点紧…” 裴钊靠了过来,伸手扣上门侧的红色按钮。 他的动作很随意,靠过来的时候他真的只是来解安全带的,没有丝毫歪念。 却偏偏在他开口的那一秒,倾身的那一刻,黎曼曼想让个位子一偏头,嘴唇就这样不期然间从裴钊的侧脸擦了过去。 那一下,很轻。 只是谁都知道那是什么碰到了什么,黎曼曼一下僵住了,裴钊的动作也停了。 他离她很近,俯身的动作挡掉了大片光线,在那片他创造出来的阴影里黎曼曼很小心的屏着呼吸,她心跳都慢了一拍,她想怎么办,才刚刚恋爱第一天她就亲到他的脸了! 却是在她这么想着的下一秒,毫无预警,裴钊一偏头,直接吻上了她的唇! … ! 黎曼曼完全愣住了! 当那温热的气息漫天覆盖而来她眼前的光影全部消散而去,她完全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连眼睛都忘了闭上。 裴钊发誓,他从未想过要这么快的… 却是当唇上温软的触感袭来,那感受正如他想象当中一样美好,他很快就不顾初衷轻压了上去,唇瓣轻轻辗转,其实她还在愣神,只要他想就能更进一步,犹豫过后裴钊却到底没敢深入,压下情绪他轻碾过后随即起身,同时一下松了黎曼曼的安全带。 他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淡淡抬眼。 黎曼曼还在呆愣中没有回过神来,饱满红艳的嘴角,一片氤氲水光。 他看她,眸色微微深沉。 在她自己判断之前,他忽然先一步开口。 “不喜欢?” 他声音都淡淡的,语气神态都很自然,就像刚刚那一吻发生得完全是自然而然,是她反应过度了一般… 黎曼曼跟不上节奏了。 她单纯,自然比不过裴钊心眼多,被一问下意识开口:“没,没有…我只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这个年头哪个姑娘都不会做好初恋第一天就莫名其妙献出初吻的准备的好么! 黎曼曼却没来得及怪裴钊就开始害羞,脸刷得一下就红了。 那片迟到红晕蔓上白皙的小脸,衬得黎曼曼整张清丽又乖巧的容颜红苹果一般可爱动人起来。 裴钊微微眯了眯眼,他今天其实不正常:“那现在呢?现在做好准备了么?要不要…再亲一次?” 他忽然问。 他的声音都很淡。 从那轻漫着一抹慵懒的眉目间,她甚至辨不清他是在游刃有余的调戏还是在认认真真的索吻。 黎曼曼终于惊了。 这难道就是成年人谈恋爱的方式?! 可是她再喜欢他都跟不上这样的节奏,要爆血管而死的! 黎曼曼下意识警惕得摇了摇头,摇头过后飞快的开门下了车。 她紧张得回头关门的时候连再见都忘记了说,跑出几步才反应过来,又转身微微僵硬着跟他挥了挥手… 他吓到她了。 晨光下,青春年少正在最美好年华的姑娘,一头柔顺的长发都镀上金光,她怯怯的看他一眼,眉宇间却藏着掩不住的温柔,看过她转身就跑,像是一刻都不愿停留,身后裴钊顿了顿,忍不住笑了。 他看着她步子加快,很快就跑进校园不见踪影。 他的笑容很无奈,他到底是在做什么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前一刻是怎么想的,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不行了,要死了…” 裴钊低头在方向盘上靠了一会儿,嘟囔一句抬头翻出手机。 他情绪不对,给霍小城打个电话炫耀下好了~ —— 却是这一天,那电话拨出去总是占线,另一头,当心花怒放到无处安放的小姑娘一路跑到寝室楼下,因为太热气喘吁吁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 黎曼曼翻出手机一看,是她完全想不到的一个人,她愣了愣赶忙接起来。 “喂是洛洛的哥哥么,我是黎曼曼。嗯,有什么事么?” 电话是霍城打来的。 手机那头沉寂片刻,传来的男声低沉得叫黎曼曼站在大太阳下心头都不自觉一寒。 “…安浔跟你在一起么?” 黎曼曼微微愣了一下。 “没有哦,我昨天没回寝室…不过昨天小浔她爸爸过生日,她应该没有回来。对了洛洛在寝室的,你问过她了么?” 黎曼曼说完就反应过来了,苏洛和霍城关系更近,他肯定先问过她了,小浔昨天肯定没回寝室。 “哦小浔爸爸生日,她肯定在家住的,今天不知道回不回来。”黎曼曼试探,“要不我去给小浔打个电话问问?” 电话那头又是片刻沉默。 “…不用了。” 安浔当然不在家,而且他根本不知道她在哪,义信的人一个小时前把人跟丢了,要不是毫无办法他怎么会给黎曼曼打电话… “谢谢。” 冷冷再是一句,电话挂断。 这是霍城第一次给黎曼曼打电话,她总感觉他情绪很不对。 只是小浔这段时间心情一直挺好的啊,昨天晚上她跟她打电话的时候,都没听出半点不同来… … 却是之后,所有人开始找人的时候,才发觉人找不到了。 安浔像是彻底失踪,连手机都关机,人间蒸发。 在临江,没有义信找不到的人。 此后的三天,当小市民们还过着无知无觉的生活的时候,暗处,整座临江都乱了… —— 那一夜,又是一夜群魔乱舞纷乱不堪。 市中心一家喧闹的酒吧里,灯影缭乱处,吧台前的男人轻持一杯昂贵的酒,他看着并不像回来这种地方消遣的人,那微微冷淡的神态却透着一股从内里腐烂出来的气氛,倒是同这里臭味相投。 舞池另一头,一个男人挤过人群到了吧台前,深深皱眉。 他用力握上男人欲送酒的手腕,凑到他耳边。 “别喝了,跟我走!你到底在想什么,这样的事什么时候才到头?!” 说话的人,正是找了许久才找到罪魁祸首的景誉深。 他今晚什么都没做,穿梭在临江老城各大**,最终找到了方耀文。 又是那种破事,又是睡了不该睡的女人惹了一身腥,他居然连老同学的老婆都染指! 景誉深完全无法理解这种人渣般的生活状态,心里堵着一口恶气简直都快脱力。 难道他一辈子,这一辈就打算这样混账的过下去?早知他回来会变成这样,当初他死也不会劝他回国! 方耀文也皱着眉,他已经太习惯这样的质问,听着连眉头都未曾动一下。 他不让他喝,他就放下酒杯好了,放下了,抬头的时候满眼冰凉。 “我有约,不能跟你走。” 一句话他竟说得煞有其事。 景誉深差点气结! “走,你跟我走!约什么约你约个狗屁!你能不能不要再去糟蹋人家姑娘,能不能好好谈个女朋友不要再去破坏别人家庭!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看你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你这样对得起谁,你对得起莫锦心么,如果她看到你这个样子她会怎么想,她会怎么想!” 他每一次,都是这么一套。 苦口婆心,说得周围的人一愣一愣的,说实话,他是他的谁啊有资格这么教育他? 莫锦心? 呵… 他就告诉他,莫锦心,她已经死了!他还真以为,她有什么在天之灵? 就算有,她也不会在意的,不会在意我如何,更不会在意你为她做了什么,一个死人而已,我何苦?你。又是何苦?! 方耀文显然有些醉,他醉着挖苦,却是那一句糟蹋,不知怎么的就点到了他的情绪,糟蹋么?呵呵,这个世上如果没有那么多恶心的女人,又怎么会有他这种人的,可乘之机? 他破坏别人的感情?呵呵,那也要看那感情,值不值得破坏了? 他忽然就笑了。 死死撑着景誉深的胳膊,他眼底都放出了不自然的光。 “诶,你知不知道,今晚,我约了谁?” 方耀文忽然开口。 他的样子太不正常,景誉深心底一沉。 “是安浔!” 他字字一顿,几个字从齿缝里压出来,忽然而起的一股诡异的兴奋,叫人心颤。 这个名字,这个名字…? “…谁?!” 景誉深愣着开口,他感觉很不好,安浔…安浔?! “在聊什么?” 忽然一阵轻幽幽的女声,就在音乐断掉的那一秒横插了进来。 那声线都魅惑,像是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瞬间缠上咽喉,景誉深心惊的下一秒,眼看一个穿着无比清凉的姑娘从方耀文身后一下绕了出来,伸手,轻轻搭上他的臂弯。 那张脸,艳得像只妖怪,她轻轻抬眼,眉间一抹媚色,黯了尘世,尽敛芳华。 他一瞬,认出了那双漆黑的眼! 安浔笑了。 “景医生,好久不见。” V249 我不要你了 这一张脸,景誉深印象深刻! 最初相遇那一晚,是霍城又一个濒死时刻,他费了很大劲把他从鬼门关拽回来,太累头脑不清醒的时候被一个女生钻了空子,她骗他放走了她。 之后等到霍城醒来跟他要人,他还一心以为他是要杀人灭口,死咬着什么信息都没透露。 再之后,一件轶事闹得满城风雨,连他这种乡下小诊所都传到了,当他点开那封八卦霍城情史的帖子,看见那张最清晰的大图上女孩狡黠的笑容,他才突然有了种顿悟到好笑的心情。 只是此刻他却笑不出来了。 如果这之前的种种可以称之为人小两口的情趣,那么今晚的一切就绝对是噩梦,这丫头为什么会和方耀文搅到了一起?! 景誉深第一反应是方耀文去撩拨了人姑娘。 他并不是做不出这种事的人! 只是面前的安浔却亦不像是省油的灯,当她用着那张艳丽到勾魂摄魄的容颜笑起来的时候,景誉深感觉自己心跳一瞬都快停止了! “走,去跳舞。” 安浔忽然拉了方耀文就走。 今晚并不是她第一次约他,甚至之前在警局里,她都曾近到鉴定科找过他好几次。 她当真像个好学生,跟着他逛了很多地方聊了不少东西,然后今晚便是正题么,她约他出来彻夜狂欢。 方耀文是个不怕死的。 或者说,正是因为安浔跟霍城的关系使得她变得更加特别,他说上就上了。 这一下却差点没把景誉深吓死! 方耀文,他之前玩得再疯也只是个人渣,可是这一次搞不好真得把命都搭进去! 景誉深在最后一刻死死拽住了方耀文的胳膊。 安浔回头瞥了一眼,勾唇的那抹笑意带着嘲讽,她很快就松开方耀文绕进舞池,没了踪影。 方耀文站在舞池边,看在景誉深眼里就像站在生死边缘,他回头皱眉瞪了他一眼,用力甩手。 “你别疯了,那不是你能招惹的女人!” 景誉深大吼出来。 望上他那张淡定不在的脸,方耀文顿了顿,嘴角终是牵起一抹冷笑。 他怕了?呵,他那紧张的样子分明就是害怕了! 怕什么? 怕霍城? 特么霍城就这么可怕?! 方耀文狠狠甩开景誉深的手,他咬着牙,满眼都是血红! “景誉深,你特别的少管我,你没资格!” “招惹,呵,我今天偏偏还就招惹了怎么的?!我就招惹了!” “我不怕跟你说,人不是我先找的,是人自己找上门来的我为什么不要?!” “你与其管我不如去问问霍城,他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他还能做什么,他有本事,他有本事杀了我啊,他来啊!” 方耀文并不是真的不怕死。 他只是醉了。 醉生梦死,似已很多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霍城成了他的爆点,连名字都不能提,一点就燃。 当年的往事,牵扯太多,当初他们明明是彼此很特别的人,却又在那个冬日因一个女孩的离去,永远停留在了特别伤的位置… 景誉深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霍城,又是如何在看待他们。 他只知道长大后的霍城,他再也不是当年牵着莫锦心的手,跟在他们身后一路小跑的腼腆孩子。 他真的会杀人,刀口舔血,连自己的命都毫不在意。 他回到他身边多年,从未见过他身边带过任何女人; 而他第一次找他问起这个姑娘的时候,他永远记住了他当时的眼神。 霍城是认真的。 他们都是过来人,理应知道一个男人认真起来能做到什么地步。 他方耀文,不是更应该知道,一段感情若是真的认真投入过,到底能到怎样万劫不复的地步! 他再一次死死拽住方耀文的胳膊,这一次不仅仅是愤怒,他实在难过。 看着好友如此,看着自己如此,人生的这一辈子如果永远都只能活在过去那还有什么必要过下去; 如果以后的生活只能像这样活成一具行尸走肉,那当初还不如一起跟她死了的好,至少那样,他还会是她深爱过的那个干干净净温柔善良的男孩子! “别去,她不可能是真心!…” 景誉深深深皱眉。 安浔,她又怎么可能是真心? 她有霍城来爱她,她怎么可能再去选别人! 只是这时候,谁在谈真心?… 这个时候,谁特么的和谁在谈真心?! “景誉深,你不要管我了…” 方耀文忽然就笑,那一刻一双猩红的眼,情绪都不一样,他喃喃。 “…你知道么,这是霍城欠我的。” 他放缓着语调,说得认真,他说,都是他欠我的。 景誉深用力摇头,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有了这样的念头! “不是,霍城什么都不欠你!无论当初莫锦心离开的理由是什么都和霍城无关,他当时才八岁,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景誉深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方耀文甩开他的手,嘶吼起来。 四周的人都在往这边看,这样的酒吧里晚上耍酒疯的人多了,大家都见怪不怪。 方耀文连步子都不太稳,他扯着景誉深就冷冷笑了,笑着他说,你知道什么,当年,是莫锦心亲口跟我说的,她不能离开霍城,不能不管他,她嫁给霍岷就是为了霍城,嫁入霍家,她就能,一直守着他了… 一句,说来尽是嘲讽的笑。 这是景誉深第一次听方耀文说起当年这段往事,他惊得愣神。 下一刻方耀文推开他,冷笑着,后退三步。 “所以都是他欠我的,当初他抢我一个女人,如今,赔我一个女人!” “他亏么?16岁那年莫锦心跟我分手,22岁那年就死了…她死都死了十多年了,亏的,不是我么?” 说完,方耀文转身,很快就消失在了身后迷乱的光影间。 —— 午夜,那独舞的漂亮姑娘,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她长着一张极其妖艳的脸,轻眯起眼时,那眉目间都是化不开的风情。 姑娘穿了一件很性感的透视装,深挖镂空的接线处,腰侧一株藤蔓状缠绕的纹身,在雪白的肌肤上蔓延。 灯光掠过,从那若影若现间窥探而入,那是极致的旖旎诱惑,直勾得人热血沸腾! 有人色眯眯的黏了上去。 姑娘舞蹈底子好,纠缠扭动之间竟是叫人近不了身。 忍不了了,激素爆棚的青年不再装模作样眼看着就要直接扑上去,忽然有人拨开人群走了过来,一下直接挡在了姑娘身前。 那是个男人。 一个,老男人。 这样年纪的大叔出来泡吧的可不常见,一看穿得还人模狗样的,难道是这姑娘钓的冤大头? 染着一头黄发的混混青年心中冷哼,跟这种大叔玩怎么比得上跟他们玩有乐子,想着刚要发狠过去抢人,忽然远处操控台上灯光直打了过来,照亮了前方,那漂亮姑娘幽幽望来的眼。 她就藏在那男人身后,一双妖异的大眼睛,从他肩头探出来,淡淡的,看着他这边。 若是之前他觊觎着姑娘的傲人身材,看她就像看着一条妖艳无双的美女蛇,那么此刻便是她吐露猩红蛇信子亮出蛇牙的时刻! 那一眼,漆黑墨瞳里又艳又毒的冷色直逼心头,竟是叫人看出了森然恶寒一瞬心惊! 混混青年张狂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直至那灯光绕开,那张美丽到极致也恐怖到极致的容颜,再一次,一点一点,没入到那幽冥般的黑暗中。 这样的夜晚,正是群魔乱舞妖孽横行的好时候。 青年带着一头见了鬼了的虚汗,赶紧遁了! 他们这些常年混迹夜场的老油条,对于什么事能沾什么人能惹,有着近乎小兽的直觉。 其实那些有权有势的,并不可怕; 最可怕的,是那些包裹在诱人外皮当中,结果瞧上一眼,就能叫人死无葬身之地的怪兽! 当年什么午夜分尸案断头案,死得都是些不知好歹的大色鬼。 有些女人,再勾人也绝对不能碰! 只是方耀文,他显然没有夜店咖们的经验;也绝对看不出安浔美貌之下,那极度危险的本质。 他还很醉,醉到当安浔微微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伴着轻柔吐息提出那个要求的时候,他仅仅只有一秒的犹豫便点头,带着她很快避开人群,离开了舞池。 这里实在太乱。 当景誉深一路追来,把整个舞池和周边全部摸遍之后,才悲剧的确定,方耀文十有**是带着人走了! 大半夜的时候,一个醉醺醺的男人带着一个漂亮的女人会去哪里,答案不言而喻! 景誉深急得手指都发麻,他有一瞬差点掏出手机给霍城打电话,却是在最激动的那一刻狠狠抑制住! 耳边音乐的轰鸣声在激荡,这一刻,恍惚间他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不知发生在多少年前,最模糊也最清晰的一段记忆。 那年夏天,尤为的炎热。 树上的蝉声从早到晚都停不下来,扰人清眠。 他在那年夏天第一次见到莫锦心,那时她已是方耀文的女朋友。 也是在那年的夏天,他第一次见到霍城,那时他是莫锦心带来的小弟弟,他们两人约会,带着他一个大灯泡霍城一个小灯泡,简直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一阵子太热,屋外太阳都能把人烤焦,那段时间他们常常去市图书馆吹空调。 那年他们才刚上高二,莫锦心立志考上方耀文要考的医学院,她成绩没有那么好,整个暑假都煞有其事的在图书馆温书。 那段时间,应该是他的挚友方耀文最幸福的时光。 他不说话的时候,眼睛都像是能笑。 是啊,任谁天天对着一个为他努力成那样的女朋友,都会很高兴的。 只是他们情意绵绵他就很无聊,那天是他太闷了,带了霍城出去买雪糕。 他回来的时候,学习的两个人都趴在桌上睡着了。 方耀文先醒过来,他揉着眼睛无意间往莫锦心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即微微愣住了。 莫锦心爱穿白裙子,那天也是一身棉布连衣裙,从他的角度看去,可以看见女孩轻俯身时纤长的腰肢和微微隆起的胸前曲线,他看一眼就明白了,她衣领第一颗扣子开了,领口微敞,从方耀文的角度看过去,那绝对是春光无限… 那时那年纪的少年,整个比白开水还纯净。 这样的画面简直是爆血管的限制级! 方耀文的脸登时就红了,他有些不知所措。 只是她这样趴着怎么办,他远远看着,看他犹豫再三终还是下定了决心,伸手过去,很轻很轻的,废了很大劲,帮她把那颗扣子扣了回去。 莫锦心睡得像猪一样,居然没有醒。 尴尬了一下,手脚都像是无处可放,方耀文动了动,揉揉额头再一次趴回到桌上,那一刻,连耳尖都红透了。 说实话,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 那个从来淡定又寡言的他们班大学霸,如果被班上同学都看到这个样子,呵呵,那可是值得笑好一阵子的大新闻… … 景誉深被人撞了一下… 就在思绪将将到底的那一秒。 抽离回来的瞬间,他甚至像是有一刻失神,却终还是,回到了这杂乱不堪的现世。 记忆里,那穿着白裙的少女飘然远去,那时单纯又青涩的少年,像早已死在了时光里。 洗去一身桀骜不驯,他原以为自己只是个局外人过得潇潇洒洒; 如今回头看看,却是所有人都走了都变了,唯有他一人被落下,拼命抓着这个又扯着那个,求一份安稳太平… 只是也许今晚过后,他的太平也求不到了。 当年因为图书馆不能带吃的,乖乖提着一袋雪糕在大门等着他们的小男孩,如今他又等在哪里,带着,怎样冰凉的表情? 义信的爪牙遍布临江。 很快的,就在安浔那独特又显眼的身影出现在地下酒吧的下一秒,早已有人将一切捕捉,通报了上去。 —— 今夜的临江,闷热得就像是个大蒸笼。 城市的建设总是考虑各种各样人的需要,酒吧一条街外便是商业区,那里破旧的高档的,什么样的酒店都有。 前台小姐迎进那一对年轻的男女,那漂亮的姑娘显然醉得厉害,只是两人都成年都有身份证,其他的他们可管不了。 而之后,当那一群黑衣人推开大门直冲进来,凶狠的问起那个女孩,前台才惊恐后悔,只是那一刻早已没了后悔的时间… 方耀文带着安浔上了楼。 12层,那是可以俯瞰临江夜景的地方。 安浔今晚真的喝了酒,她酒量很差,这时候亦是真的有些醉。 她醉了之后很爱笑,一双大眼睛弯成月牙一样,不说话也不吵闹,看着美丽,看着意味深长。 那酒店房间豪华,床很大,一路上方耀文都死盯着安浔,意欲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任何端倪,却是什么没有。 她或许就是这样一个贪玩的女人,又或者她和霍城发生了什么,她在寻求报复。 这个年代以各种理由在深夜里买醉和陌生男人放纵一夜的女孩有太多太多,而她,是他见过的最危险,也最美艳的一个。 方耀文捧了一捧清水,淋在脸上。 那水冰凉,叫人神智微微清醒。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已经不再年轻,犯任何错,都已经不能用年少轻狂的四个字来包庇,也不会再有所谓的浪子回头的机会,他已经彻底坏掉,从身,到心。 却是奇怪的,对于外头的那个女孩,他并没有太多的**。 即便她美得那样肆意妖娆可以满足任何男人征服的快感,他看着她,最初那一点点冲动,都在不知不觉冷却了下来。 脸上的水还在滴落,方耀文撑在镜子前,盯着那张连自己都快辨认不得的脸,看了很久很久。 最后他扯过毛巾胡乱擦了一把,推门出去。 室外,那安静的房间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小灯,风从开了半扇的窗户外绕进来,将纱帘浮动。 静静躺在沙发角落,安浔竟是睡着了。 方耀文在远处看了片刻,缓缓走了过去。 她散开了长发,脸上还带着一抹不太自然的红晕,气息绵长,不施粉黛的容颜天生娇艳,在灯光下,覆着一层让人迷醉的光晕。 他的目光,不自觉在她肩头停留。 可笑的是,这一刻他脑子里想到的竟是那一份鉴定报告,据目击证人称,在军工厂地下仓库那晚,NYX与一人对决,重伤,伤在左肩和左臂。 方耀文的眸光微微沉凝。 下一刻他伸手,触上了安浔上衣的拉链。 拉链缓缓下拉,露出女孩颈项大片雪白肌肤,方耀文停顿两秒,指尖挑上她左侧衣领,轻轻一拉。 那件轻薄的外套被扯了开,露出内里同色的吊带背心来。 安浔身上的皮肤甚至比脸上的还要白,透得能隐隐看清下方青绿色的血管,那一刻呼吸凝滞,他看清,她雪白的肩头圆润,不说伤口,便是连一点瑕疵都没有。 心里不知怀着怎样的情绪,方耀文沉吟两秒,他并没有立刻把安浔的衣服穿回去。 下一刻,却是就在他沉思的那一秒,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声响,有人重重叩响了房门! 方耀文猛一偏头,那一刻脑子里第一瞬闪过的画面,是一双阴沉到极致的眼。 却是此刻,那站在门外一墙之隔的男人,一身漆黑的衣衫,一双极深的眼,那墨色眼底的情绪是他想象不到也绝对不会愿意看到的,那般空洞无依,狠狠的,里头像是寸寸血丝都含着戾气! 他抬眼,沉重的逼压感在抵达的那一瞬铺天盖地而来! 有人拍过门的下一秒,霍城上前一把把人推开,所有人都反应不及的下一秒,他直接拔枪,扬手就扣动了扳机! 连续炸裂的枪声,响彻整个酒店走廊! 谁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公众场合听到真正的枪声,不远处等着电梯的几个客人呆愣两秒,惊叫着抱头从安全梯直接逃了下去! 前台当然已经报警,很快警察就会赶来。 子弹将前方密码锁射了个千疮百孔,霍城抬脚,一脚踹开房门! 那力道教门框都爆裂,整块门板蓦的飞出去,砸碎墙上的穿衣镜。 走廊上灯光更亮,那背光出现在门口的身影,黑得,像是来自地狱。 他找了她三天。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未曾阖眼。 那惊天的动静终于把人吵醒了,安浔撑坐起来,伸手揉了揉眼睛。 她的脸很红,长发凌乱的披散在身后,拉开一半的衣领随着动作从肩头滑落,下一刻她很自然的伸手撩回去,淡淡抬眼,朝门口方向望去。 不远处,那张清冷容颜上,是永世不变的寒冰。 四目相对,那一双墨色眸子里黑雾凝着,甚至有一丝不甚清明的迷茫。 他看她。 只看着她。 停顿了很久,他终是一路走近,踏过满地的碎片,走过那张缠绕着暧昧的大床,他带着撕碎这所有的心情走到她身前两步远的地方,垂眸看她,紧接着下一秒就抽了矮几上的台灯,狠狠朝着方耀文的脑袋砸了过去! 那一下是谁都反应不及的狠绝! 金属灯罩狠狠砸上方耀文的额头,鲜红的血如同挤压的草莓酱般飞溅而出! 疯了一般,霍城扯上那根电线,砸落一下之后提起再是狠狠一下,直到那台灯全碎了倒地的方耀文已是满头鲜血,霍城扬手丢了武器,双目愣着,他喘息,俯身下去狠狠掐住方耀文的脖子! 此刻的方耀文,他已是被鲜血呛得发不出半点正常的声音来! 四周的地毯上墙壁上全是飞溅的血,看着如同凶案现场般触目惊心,成串的血珠甚至飞溅到了沙发角落,轻柔的有一丝,沾上了安浔澄净的容颜,那抹带着体温的猩红,她没有伸手抹去。 她觉得有一刻,在他最不清醒的一刻,他差一点就杀了他。 他的枪口都已经抵在了那个血肉模糊的脑袋上,只肖指尖轻轻一动就能一了百了,却是再最失控最疯狂的那一刻,不知被什么阻止,他却最终调转枪头,用枪托狠狠砸了下去! 所有的一切,只在那一念之间… 若,她的阴暗,成就的是他的一念疯魔,那,又是谁的什么,成就了他的,一念成佛? 呵呵… 安浔在心底,蓦地笑了出来。 他显然还不够,他压抑得太难受,那枪托坚硬再打下去也是会死人的,他最终丢了枪换上拳头,那紧握的拳头狠狠落下,一拳打断方耀文的鼻梁骨。 他下手很狠,却是再狠,都带着分寸。 这一次,她到底是把他逼到了极限,此刻他所有情绪在崩溃边缘,却是再崩溃再狠绝,那所有疯狂最终都将将停滞在了那条名为故人的底线上,他不能杀他,他再恨他,都杀不了他! 最后那一拳,重重掼在方耀文的耳侧! 便是呼吸都粗重,他什么时候这样毫无技巧的打过谁,便是骨节都磨破了,自己,都弄得满是伤痕… 安浔还坐在原处,淡淡看着这一切;那清冷容颜上,带着一抹不合时宜的平静。 她知道他也恨她,他又会拿她怎么样,当她抬眼望去的时候,终是对上他凝着血的双目,他看她一眼,一步过来死死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拽了起来! 他拉着她往外走,用着捏断她手腕的力度,不给她半分挣脱的可能。 只是她并不是他想靠近就能靠近想带走就能带走的女人,尤其今晚,更不可能。 她冷冷开口,说放手。 他怎么可能理她。 下一刻毫无预警,在身后义信成员完全呆愣的目光中安浔抬脚,狠狠一脚朝着霍城的膝弯踹了过去! 安浔自称学过自由搏击。 只是她的实力当然不是什么自由搏击那么简单。 那一脚踹得极狠,角度刁钻,察觉身后动静霍城猛一回头,避让之间安浔扭身飞快使出一个反擒拿,掐着他的手腕瞬间就反拧了上去! 安浔的技巧和力气都不是一般人能招架的东西,在霍城脑子最不清楚最无防备的时候,她狠狠用力一瞬把他整条胳膊都折到了后背,再用力些,能直接掰脱了臼! 这是安浔第一次跟他动手,太过凌乱太过意外,霍城心底一惊。 下一刻他反身转回来,对上她青黑透亮的眼,他不懂她的情绪,只是他再怎么生气又怎么可能真的跟她打,皱眉的那一刻霍城松手,死死咬牙,在安浔跟着他反身一瞬挣脱的时候,伸手欲扣上她的肩头! 她却不给他再碰她的机会了,转身那刻她一个回旋,借着腰力一脚横扫上来! 那一下用的死力,直击颈侧,霍城无法只能收手格挡,她的脚背狠狠扫上他的手臂,力道大得竟是震得他腕骨一麻! 霍城深深皱眉! 身后电梯那一刻叮的一声开了,他重心不稳后退一步。 下一刻前方光影一动,不期然间她竟是猛得撞了上来,两人一起摔进电梯,死死抵到了冰凉的电梯内壁上! 今晚第一刻,他们离得是那样近。 这个姿势,甚至像是她好好的,蜷在他怀里… 霍城愣神的下一秒,安浔抬起头来。 她看他一眼,忽然就笑了。 那笑容是她一如既往的娇艳,她的眼底却是什么都没有… 笑着她踮起脚,一仰头,狠狠吻上他的唇! 他全身都是血的味道。 很快口腔里亦是充盈了血腥,她咬破他的舌尖,用力吮吸! 那疼痛,深深像是刀刀刻入心底! 霍城皱眉,在不知天荒地老的时候只能死死拥紧怀中的姑娘,此刻她所有的一切他都不懂,她何来的情绪,又为何做出,那样背叛的姿态来… 电梯很快抵达一层。 门开了,守候门外的一对母女被眼前一幕直接吓傻,电梯门开了又关上,再一次向上滑行,不远处已是传来声声警笛。 静谧的空间里,一刻,像是时间和空间都凝滞。 她轻轻喘息,最后退出来,那张白皙的容颜上血色都褪去,她瞪着一双漆黑如同子夜的大眼睛,静静的,无声注视他。 身下,她的手,紧紧扣握在他伤了的右手上。 那样用力,直至鲜血点点从指缝渗透出来。 她要说话。 他忽然慌乱,想要阻止,仿佛她一开口,就是天崩地裂万劫不复! 只是他无法,她笑起来的时候,那轻柔一抹血色,像是深深扎入心底。 笑着她说,霍城,分手吧。 我不要你了。 V250 惊觉相思不露,原已情深入骨 电梯里充斥着血的味道。 那一句说得极轻,甚至像是毫不费力,话落安浔顿了顿,倏然后退。 人在极度震惊的情况下,听觉和视觉都会受到严重干扰。 霍城在那一刻全然呆住,一双漆黑的眸子直愣着,往里深望进去,是一片苍凉。 他死死盯着安浔的眼睛,像是根本没能听清她说的话。 却是在她松手后退的下一秒他惊得一步上前,用力拽住她的手腕,拉近,反手死死握紧她的掌心! 那里腻滑一片,他的血滴得到处都是。 腻滑的血污沾湿她的指尖,仿似只要一用力就能抽离。 这么想着的时候安浔便也这么做了,她表情出离的平静,做出的事却是出奇狠心,她猛然甩手的时候,霍城死死咬牙,拽着她一把压回到刚刚的墙面上! “不行!” 他张口就是拒绝,不问理由,甚至毫不怀疑她说话的真实性,他拒绝得斩钉截铁! 近处那双黑沉的眸子死死凝望而下,里头是翻滚的怒意,话落他双手扣上她的肩头,用力下压。 只是做着这样逞强的事,他却显然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有底气。 很快轻微的颤动便从身体相触的地方传递过来,他在慌乱,根本抑制不住颤抖。 感觉到这些,安浔却连眸光都是冷的… 今晚她喝了不少酒,所谓酒乱人心酒壮人胆,那些她无比清醒的时候做不出的事说不出的话,她今晚好像都能做,都能说了… 她从来没有像这样,等在一个地方,拖过那么久。 停滞不前不是她的风格。 为了他她在这里已经绕了太多的圈,她不是真的舍得他,此刻却也似乎,再无留下的心情。 抬眼的时候,安浔偏头,盯着霍城看上片刻,用着最冷的姿态,丝丝,笑出来。 嘴角轻勾,她淡淡的笑意都像是能带来锐痛,笑着她说恋爱这种事是双方的,不是你说不行,就不行的。 ——那凭什么,你说分手就分手?! 她话落的时候,望着他眸光寸寸冷凝,这样的一句质问绝对已在嘴边,他却是压抑了再压抑,最终都没有说出来。 无声中,他只是用着那样的眼神看着她,压抑着隐忍着像是一切都是她的错。 她最讨厌他这个样子,在他开口能说什么的前一刻,她心怀生冷,决绝彻底。 “我听够你说对不起了。” 冰冷一句话,教霍城再也无从反驳。 “放手。” 她淡淡下令。 他怎么可能放! “安安!” 他皱眉叫出她的名字,连声音都在抖! 谁人见过霍城这个样子,杀人如麻的他,恐怖慑人的他,情绪绷在悬崖边一触即发的他,他花了三天三夜才把心爱的姑娘找回来,却费尽心力都似没有办法把她哄回去! 却是明明,明明他才是难过的一方生气的一方,是她莫名其妙失踪莫名其妙生气莫名其妙被他抓到跟另一个男人在一起! 却是还没待他理清这所有,他已本能想要缓和。 同她在一起,他在什么都没学会之前就先学会了低声下气,只是他能连尊严都能放到脚下给她踩她却并不开心,她说不屑听那句对不起,她甚至懒得再去问他错在哪里,因为她知道,他根本就不明白。 “既然我不走,那你走。” 她的神色比声音还要冷。 她这是要逼死他! 当电梯上行,缓缓减速,最终抵达顶楼。 她轻幽说出这句话,受够了这样的钳制,狠狠一用力,她推得他后退一步重重撞在玻璃墙上,鲜血溅落的时候她压上去,扬手死死抵住他的喉咙。 “你想要个理由?” 她说话的时候,连眉梢都是飞扬。 她很少像这样笑,不带半点温度,每一个表情都是故意为之的伤! 冷冷的她牵起嘴角,说那这个理由如何,我觉得你不够好,满足不了我。连碰都不能碰一下,还怎么谈恋爱? 那一句,蓦地戳到霍城最痛的地方。 她却甚至连语气都是轻佻,在他瞳孔微微紧缩眸中血色愈深的时候,她刺激他到底! 她说霍城,你做不到的事,自有很多人,赶着来做的。 你动一下都不行的女人,也会有很多人,想要动的。 她声音悄然,里头寸寸都是冰凉的暧昧,那血色的笑容间她最肆意的妖娆绽放,今夜她分明是疯了! “我可以做到更坏更坏的,你确定不放手,之后的一切,你能受得起?” 她轻笑着威胁,话落电梯门在身后打开,她忽然伸手狠狠一拽,把他用力朝门外推出去! 像是全身都脱了力,霍城愣着后退两步,两人距离瞬间拉开。 她不知哪里来的这些决绝,伸手就摁下关门键,他愣了一秒疯了般往前冲一步,她忽然冷冷抬头。 “再跟来就分手!” 她低声吼他。 如电流般的寒意从心头刺痛到指尖,他一瞬凝滞的时候,电梯大门缓缓移动,在他眼前闭合,最终将她凉得不带一丝温度的双眼,彻底掩去! 可是有些话,分明是不能说的… 有些话,不是该无论如何不管怎样都绝对不能说出口,在一起,那是一句誓言,誓言,又怎么能是轻易就背叛的东西! 那一刻,便是连眼眶都微微泛红,那酸疼的感觉迅猛而来,霍城一瞬失神,抬头逼回最崩溃的那一霎! 入眼处,映在金属墙上的眉眼都全然的模糊,他甚至有一刻像失去自我,忽然不知自己是谁,此刻,又在做什么… 下一秒,狠狠咬牙,他忽然扬手,一拳打在两架电梯之间冰冷的墙面上! 那一击力道之大,将那包裹墙面金光闪闪的外壳直接砸出一个深坑! 鲜血飞溅出来,溅得到处都是,疼痛令人清醒,他低头,疯了般摁下电梯下行键! 安浔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楼下大厅已是一片嘈杂。 警察来了,却做不到即刻封锁现场,很多客人甚至不明就里以为是发生了火灾,大包小包衣着不整的从安全通道冲下来。 安浔没有片刻停留,她避开人群径直走到酒店大门,推门而出。 门外也围着不少八卦的群众,她站在两米多高的台阶上,一眼就看见了街边停着的黑车,安家的司机老杨正在翘首张望。 安浔很快穿过人群走了过去,她脸上的情绪没有半分变化。 老杨看见自家小姐的时候震惊到回不过神,大小姐居然穿成这个样子! 半个小时前他收到安浔的短信,给了他一个酒店的详细地址,包括房间号码。 她叫他即刻过来,到之后先等五分钟,如果还不见她出来,就直接上去找人。 老杨现在已算是大半个安浔的死忠,无论被要求做什么奇怪的事,他都很少过问一句缘由。 带着一身酒气,穿着那样的衣衫,安浔神色淡淡拉开车门钻进后座,俯身那一刻她像是察觉到什么,却是并未有任何停顿,坐下之后她甚至抬头就吩咐老杨,要他快点开车。 老杨得令,上车发动引擎,很快将车头调转出去。 另一头,从酒店大堂追出来,停在台阶之上,周身鲜血交织着冷意叫四周人群下意识躲避,霍城赶到,一抬眼,看见街头那辆黑车正劈开人群,调转车身缓缓驶离。 他咬牙追上去! 怎么可能放手,他怎么可能,就此放她走! 午夜的临江,依旧霓虹闪烁,车水马龙。 当周遭的一切喧嚣都在此刻的心死中凝固,她今晚是真的伤到了他。 然后他发觉,这并不如何。 那一刻,当所有的疼痛不甘愤怒迷惘,什么都好,凝结在心; 就像是给了他最直观的启示,原来在他心里,除却她,什么,都算不上重要。 他甚至已经回忆不起来,当初在尚未遇见她的日子里,他的人生,到底是怎样过下来的。 他也不再能记得清,在当初尚未拥有只能远远看着她时,他的人生,又是怎样,过下来的。 拥抱过后的分离,亲吻之后的背弃,如果他的陷落是她想要的,那显然效果卓群。 如今便是她冰凉的体温都是他贪恋的暖意,他几近将她的每一根发丝都深深刻到了骨子里,她随意一动,他牵扯得,浑身都疼! 得到过一次,禁锢如他,怎么可能再放手? 占有过一次,情痴如他,怎么可能,再放手! 他早已溺水般将她缚紧,无论她在多遥远的前方,那里才是他能停靠的彼岸。 她看得见么,从她转身的那一刻,身后所有,已是寸寸崩塌… 如果今晚,安浔能足够自信足够坏,能尝试开口直接让霍城杀个谁试试看? 他能做到的疯狂,说不定就能让她彻底放心了。 放心的一起崩坏,两个人抱着,一起坠入地狱好了… 前方车行缓慢,霍城在车后玩命飞奔,一个人在街头追一辆车,这是电影里才有的镜头。 市区街道信号灯多,好几次他甚至很近了,伸手就能摸到后车厢的距离。 他此刻周身的凉意紧凝,敏感如她,又怎会感觉不到。 后座上安浔端坐着,至始至终没有回头。 她的双手就交叠在身前,手心上的血污已经凝固,她轻握着一节指节,在每一个转弯之后,越捏,越紧。 老杨是在后方鸡飞狗跳之后才终于察觉到了异样,狐疑往后一打量,居然,居然有人在追车?! 老杨惊了惊,往侧边镜里看了好几眼才确定。 他都有些傻了,也觉得这年头真是什么事都有这又是在闹哪出?不确定该不该禀报的时候,安浔忽然抬起头来。 “找最近的入口,上高速。” 她淡淡吩咐。 老杨呆了一秒,这才反应过来大小姐是知道后面有人追的,所以要上高速?! 心思轻动的下一秒,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爆响。 红灯的十字路口,不知是谁违反了规则,迎面的两辆轿车轰得一声撞到一起! 剧烈的碰撞挤扁了一辆轿车的车头,撞毁了另一辆轿车的车身,车窗玻璃碎了,在前车盖上铺散,下一秒却是在碰撞最激烈的中心黑影一闪而过,有人单手撑着那变形的前车盖夜鹰一般飞跃而来,那动作迅猛得甚至肉眼难以辨清,唯有衣摆擦上车身,将晶莹碎片冰晶般扫落,叮当落了一地。 在场所有人都吓呆了,包括前方一直不专心开车回头偷窥的老杨。 望上后视镜中急速靠近的影子,带着拍电影的心情开着忐忑不安的车,老杨在下个路口惊得不自觉一个拐弯,当真朝着最近的高速路口开了上去! 后座的安浔一直注视着前方。 看见路口,她淡淡下令:“很好,加速。” 好?… 好个鬼啊! 老杨后背的汗都吓出来了,一脚油门踩下去,这条高速是出市的,上面车都没有,他畅通无阻一下把马力加到150,箭一般喷射了出去! 不可能再追得上了… 当霍城跟着黑车拐弯,想到前方路况,心底一凉。 下一刻所有猜测得到验证,待他转弯过来那轿车已经飞快上了高速,成了黑夜间两点猩红的光。 他终是停了下来。 剧烈运动下心脏承受巨大负荷,骤停的瞬间绞碎了般疼痛。 他喘着粗气俯身,汗水浸透衣衫,从根根紧凝的发梢滴落。 当他再抬眼时,前方夜色里,已是什么都没有… 她到底心狠,没有给他留下,半分余地… … 另一头,当在国道上飞驰了十来分钟,调整好导航终于能够回去了,司机老杨分析下林林总总,偷偷摸摸在后视镜打量了安浔好几次,终于听得她淡淡开口。 “回去吧。” 那声线毫无起伏,没有半点慌张。 唉,果然就是那样吧,其实根本没出什么大事,那也不是追杀不是坏人,老杨开上高速之后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刚刚追在车后的男人看着分明眼熟,那不是,大小姐的男朋友么?! 老杨心情复杂。 说实话如果大小姐只是跟男朋友置个气,这个阵仗着实大了点… 要说在整个安家,最了解安浔这段地下恋情的,可能当属老杨了。 他偶尔负责接送安浔约会,人又稍稍有些八卦,早在安浔之前去相亲那一晚后他就悄悄摸摸在网上查过一些帖子,毋庸置疑,他家大小姐的确是在跟那个霍先生谈恋爱,感情似乎还很好。 老杨自己也是有女儿的,对差不多年纪的安浔总是关注更多。 开下高速,当轿车停泊在第一个红绿灯口,老杨想着刚才路上那么惊险又夸张的场面,终于忍不住了。 “大小姐啊,老杨我学问不高,也不是什么有能耐的,其实大小姐的生活我理应没啥资格过问的,只是今晚的事…作为一个过来人聊上两句,我觉得感情这东西不容易,能让步的时候,还是让步些好。” 老杨是自家人,自是比较清楚安浔的个性。 轻靠在后座,安浔偏头望上窗外夜景,她没接话却也听得明白,杨叔这是在劝她,如果没什么大事就不要作了,要学会宽容; 她个性本来就是扯片云朵就能下场雨的,大概自家人看着,潜意识里都会觉得是她欺负了人家。 安浔捏着染血的指尖,并不开口。 老杨有些尴尬,顿了顿还是硬起头皮把话接了下去:“大小姐您聪明,比一般小姑娘都能干,我一直跟张嫂聊,我们都觉得大小姐您亲自选上的人,怎么说也是不会错的!” “所以那霍先生,其实我挺看好,长得好条件也不错,对大小姐您也是一心一意。” 当然这些都是他网上八卦来的:“这年头认真的感情少,要懂得珍惜,你们年轻人不是都信奉那一句么,什么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谈一场天荒地老的恋爱…” 这些都不知道是从哪儿看来的,总之杨师傅似乎有着一颗少女心,最后他凝视前方夜色,淡淡叹了口气。 “所以这些啊,也是提醒大家,年轻虽是资本,只是在该珍惜的时候还是要懂得珍惜。人生苦短,晃眼几十年就过了,什么是好的该牢牢抓住的,就别轻易丢掉了。” 没有什么人是喜欢时时被人打压的,再好的感情,也许也经不起接二连三的磋磨。 她个性奇怪思想奇葩,总喜欢弄些乱七八糟的事来折腾对方,这一点,其实安浔是很明白。 只是,她又有何尝没有包容过,没有为很多事忍下许多… 其实她可以更残忍也更古怪的,有很多很多的事,她不是已经都不跟他计较了么… 安浔死盯着窗外,那一刻甚至忽然有些委屈。 这样的情绪都像是假的一样,人活两世,她两辈子都一直是个相对强大而成熟的姑娘,还当真鲜少有过这样的波动。 什么狗屁委屈,都是霍城把她带偏了! 却是那一句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到底还是将将戳到了安浔心里最难受的位置。 感情,最好的讲究,难道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么? 这一切,她似乎真的好像全都有。 她在他狼狈不堪生命垂危的时候出现,与他相逢在给他最深刻的记忆和痛苦的地方;救回他一命的同时,便好想就这样,将将占到了一个好位子。 之后他就像是陷进去了,甚至在连她的长相都没看清的时候就开始疯狂找她,找到她之后展开追求,动不动就已经情深至此,非卿不可了… 当这段感情如同飓风般扫过,带着她像跟着流沙一般迅猛掩埋所有,当她不在意时可以一笑置之,而如今她随波逐流跟着一路奔流至此,试问,她难道没有资格翻出最初,问上一句,为什么? 也许他的身边也有很多人都问过,为什么,偏偏就是她。 用着最短的时间,他骤然就结束了二十多年来禁欲的人生,用着最致命的热度,原本像冰块一样生冷的男人像是把自己都烧着了,迅速恋上了一个仅仅一面之缘的姑娘,这些,当然很奇怪。 说实话,安浔并不相信一见钟情。 便是连她自己,都想要质问一句,当初这份感情,究竟源自何处? 当她用着她的了解她的阅历她的分析,想到最后,总结无非是那几个字——天时,地利,人和。 却是如果那一夜,天时不是她的天时,地利也不是她的地利,那么要和的人,便也不会是她。 她能接受他温暖的童年时光,也能接受他悲怆的青春年华,她接受得了这所有的时光里都有一个别人的影子,当然等到一切交接,她独不能接受的,是她和他的开始,他最初的恋心伊始,掺杂任何杂质! 她要的,便是一份干干净净明明白白。 即便这段感情如今已经泥足深陷,只要让她窥得半点缘起之时的瑕疵—— “那不要也罢。” 她忽然幽幽道。 这一句像是前言不搭后语,又像是正好接了老杨刚刚那番论断,老杨听见狐疑朝后座打量一眼,却看安浔阖着眼,清秀的一张小脸上,看不出丝毫端倪。 他漂亮的迷人的也最最难伺候的大小姐,此刻已经靠在后座,像是睡着了。 只是她密长的睫毛仍在微微颤动,轻抿的嘴角带出三分倔强,她呼吸并不平稳,纠缠的指尖,还紧紧依附在一起。 最后,他到底还是追来了。 其实抛开所有让她不安的地方,她对他,着实挑不出半分不满来。 她的不安,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东西,她的逼迫,是改不到的毛病。 感情里谁爱谁受伤,她这么任性,死守的也无非那一句是你非要喜欢我,天真逞强得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也许便是连安浔自己都没发觉,那是她最大的脆弱。 她用强势将它层层包裹,却是最终才惊觉,在所有的虚张声势之前,她却早已把那脆弱,一心一意都交到了他手上。 这份心意,若他终是不能懂,碎也就碎了吧。 反正他追出来那一刻,她便像是已经无法逃脱,她终是狠不下心去到最远的地方,让安浔从他身边永远消失,不求证,也就不悲伤。 有一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惊觉相思不露,原已,情深入骨。 呵呵。 这都是些,什么啊… ------题外话------ 今天的章节引用了桃子提供的美句——惊觉相思不露,原已情深入骨。 当时看到就很有感觉,觉得这一句用来形容安浔纠结的情绪再合适不过。 很多时候人的感情,无爱则无敌,无心则无惧,其实在最当初的时候,安浔就是这样的状态,只是显然随着感情和时间的变化,她已经走出很远。 其实有时候,脆弱究竟是不是绝对负面的?白觉得并不尽然。 强大到逆天便是机器,人活一世,则必定是要有感情的羁绊情感的牵扯。 安浔以前没有,现在有了,这是她完整人生的一部分,由爱赋予,连同伤痛一起。 只是痛过之后再见的那道彩虹,也许才会是身心敞亮之后最美的风景。 今天没地方大肆求票了哈哈,小段子留在明天,如果大家看得爽月票多投投,此后便是相爱相杀,纠缠对弈啦~(づ ̄3 ̄)づ╭?~ V251 选秀! 此后,住院一周,生日宴上出了大丑的安建邦,终在一个宁静的午后回到了安家。 宴会上的所有装饰都去掉了,此刻的安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肃穆冷清。 医护人员将病人从车上抬下来,放上担架一路抬进家门。 以后安建邦都将住在一楼专门准备的客房里,他已经无法靠自己的双腿行走,因为肌肉的问题,甚至无法开口说话。 安建邦回家的那日,安浔也回了家。 那日午后阳光很好,古朴的大宅笼罩在金光中,甚至生出了些许静谧的味道。 安建邦进屋的时候,家里所有人都出来迎接。 老杨和张嫂守在门边,安淮,安浔还有安濛,三人在大厅依次排开。 担架经过的时候,安建邦偏着头,拿没有风瘫的右半边脸死死对着一家人,直至远去。 那张永远无法再对称的脸显得很怪异,对面静立的三兄妹均是沉默,看着担架被一路护送至走廊,最终转弯安置入客房,张嫂跟进去,沉寂的大厅里始终无人说话,直至最后都没人跟去再看上一眼。 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安浔转身离开。 短短一周未见,她像是瘦了一些,皮肤也变得更加没有血色,长发松松的在身后束成一束,她穿着身墨色的棉布裙子,看着淡雅素净。 如今家里的人已经很少交流,做什么事都是自顾自的。 安浔离开之后,安濛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她发觉自己也没有任何话可说,静候片刻,同样一言不发转身上了楼。 安静的空间内,终是只剩下了安淮一个人。 他喉咙有些干涩,烟瘾似乎又上来了。 推开后门,安淮来到院子点燃一根烟,吞云吐雾的时候,脑子里想起方才匆匆一瞥,安浔苍白而淡漠的侧颜。 自那夜在露台的风雨中吐露惊人心事之后,在他面前,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样子。 不再有那些若有似无的暧昧,距离至此变得不近不远。 她对他笑起来的时候,那弧度都显得彬彬有礼,平淡得像是什么都早已忘记。 话说出口,便像是已经完全释然。 这样的感觉,让人心情复杂。 比起她的冷淡,他记得更深的,却是她方才转身刹那,长发下洁白而纤细的颈项。 她越是正常,就显得他越是肮脏。 他甚至觉得那是他原本可以得到的东西,道德和伦理此刻被远远抛弃,一面自责,他一面,沦陷彻底! 这样的危情,几近将人逼疯! 这世上最无法收放自如的东西,便是人心。 安淮掐灭手中烟头,很快又点燃一根。 这段时日他已经习惯了,在任何需要的时候抽上一根烟。 生活太乱,而他像是踩在水中浮萍,抓不住任何依傍… 原来,他和她之间,并没有那所谓的缘分。 在她心里,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懵懂生出的不该有的情愫,直至如今被她狠狠扼杀。 却是无比可笑的是,却是在她勇敢表明心意的那一晚,当所有用来掩盖的遮羞布被揭去,他再也无法用亲情和疼惜来美化自己,他正视了,这样一段龌蹉肮脏到极致的感情… 他的妹妹,原来是一株有毒的花。 她的柔弱让他怜爱,她的娇艳让他痴迷,她明明长着浑身毒刺,稍有不慎就刺得他体无完肤,他却像是,无力逃离… 面对着这样一个女人,他的感情难以启齿,他的痛苦无人能说,他此刻心中所有类似不舍的情绪全都是耻辱,他对她所谓的感情是那样不堪,便是连他自己都深深唾弃,而她清楚的告诉他,如今,她已再不是他能触碰的东西… 指尖的烟,烧去一半。 思绪到这里,随着烟灰一同断裂。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收到的是一条来自大洋彼岸的短信。 失控的感情,已然把人逼在崩坏边沿,没有什么比一段新的恋情更能将旧的思念掩埋,这段时间里,安淮重新开始同远在美国的前女友联系。 是啊,他当初是怎么想的,居然会为了一份捕风捉影绝对不可能实现的心情,就这样抛下所有跑了回来… 如今一切都已经回不了头,他独自在沼泽挣扎,为了挣脱也为了证明,为了让生活回到正轨,他开始努力找回当初那段正大光明的感情。 等他彻底从她的阴影中脱离出来,他会无比坦然的回到她身边。 届时他再也不会感觉屈辱,也不会再悲伤难过;她做得到的事他同样也做到了,尘归尘土归土,他最后并没有输。 想到这里,安淮终于好受了一些,翻开短信回复过去。 做着这一切,他却是未曾想过,当他如此在意一份输赢的时候,当他苦苦挣扎才能守住底线的时候,他的命门,便仍旧捏在对方手中。 那根拴在他脖颈的无形的线,永远都在。 他挣扎,也无非只是让那线,缠绕得更紧而已。 为什么说,坏女人比起好姑娘,永远更叫人着迷? 因为她永远都在挑战你的控制欲,永远都在刺激你的好胜心。 她永远站在你将将能触碰却永远无法真正占有的距离,那样琢磨不透蛊惑人心,如同饮鸩止渴,至死方休! 阳光下,那一条条饱含深情的短信,借由电波传递出去。 有什么东西坏掉了。 那是从内里腐烂出来的东西,早在四年前,她一点一滴种下的恶果,如今终是快到了,收获的时候。 —— 养不教,父之过,当本该教导孩子的父亲是个毫无责任感的男人,理应关爱子女的母亲是个自私自利的女人,家里没有正确的观念也没有亲情维系,会日渐崩坏下去,本就是既定的结局。 就在那冰冷的家里越来越糟糕的时候,并未回来迎接丈夫的宋灵韵,正忙着自己的事情。 她约了顾允之见面,在这样一个本来他该很忙碌的清晨。 自那日生日宴之后她已经有一周没有见过他了,她开始慌乱,开始担忧是否安家如今的境况,会让他对自己生出嫌弃来。 结果见面后,顾允之的表现让她安心下来,他对她一如既往的关心,甚至比起以往更加怜爱,这样的态度,在诸多对比之后,不得不叫宋灵韵感动得死心塌地。 顾允之说他很忙。 他当然会很忙,LPO同恒通的合作是从去年起就筹备的大项目,如今恒通出了问题LPO同样受到牵连,最近为了扭转局面他费尽心力。 这样想着的宋灵韵,甚至丝毫都没有怀疑过顾允之的身份。 她更加不会觉得那日生日宴发生的种种意外,都可能与他有关。 在历经了丈夫的多年背叛,在得知杨柳母女的存在后,多年夫妻仅有的一点情分都消失殆尽,如今眼前的情夫,似乎已成了她今生唯一可信赖可依靠的男人。 当然,身为一个有能力有抱负的生意人,顾允之似乎从很早开始就隐隐有并购恒通的打算。 当初为了替儿子守住一份产业她还不太乐意,结果如今这样的芥蒂都渐渐消失了,宋灵韵甚至主动提出了一些设想来。 午后温暖的阳光下,酒店套房内,相携靠坐在阳台上的两人,气氛如同夫妻般和谐。 顾允之还是一如既往内敛而富有男人味,在听过宋灵韵的想法后,他并未显出太多情绪来,而是轻执着她的手,反问道。 “并购对于安家是大事,同孩子商量过么?恒通是上市公司,任何股权的变动都有复杂的程序,不急于一时。” 说着,他安抚的捏了捏她的手心:“最近发生太多事了,你难免情绪不好,这时候不适宜做太多决定。你先照顾好身体,整理好家里的事,其他日后再说。” 你看,他永远都能做到这样,凡事以她的情绪为先,对所有想要的东西都拿捏妥当,从容不迫。 而他越是这样她就越觉得他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人家家大业大还有能力,根本没必要图谋她什么不是么? 宋灵韵心怀感激的应下,笑起来的时候,温婉又多情。 “反正公司的事我不懂,怎么安排你说了算。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和小淮的地方,我会好好说服他,全力配合你。” 宋灵韵捧着一颗心:“我现在是想穿了,安建邦对我们母子根本没有感情,否则又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来…他背叛我在先,还在外面藏了其他孩子,我放心不下,与其将来再冒出个什么人觊觎安家,不如趁早让我信任的人来打点一切。” “允之,我现在也只信你了。” “我们母子的将来,我能,交付给你么?” 说着,宋灵韵回握上顾允之的指尖。 演了一辈子好女人的女人,这一刻真的是句句都是真心。 宋灵韵没有那么大的格局,她毕生也不过只是求一个足够优秀的男人,真心实意爱她一场。 这就是杨柳母女的作用,她们的出现,终将宋灵韵逼到了敌对一方! 她彻底死心,此后为了回击安建邦,为了巩固她自己,她什么都能做,她再也没有顾忌! 这,便是他最想要的结果。 顾允之,或者说Vincent,望上对面女人坚定的神情,终是淡淡笑了。 他并不稀罕恒通,并购只是麻烦而已。 却是这样一个千疮百孔,没有完善体系也没有实力干将的公司,架子已经越搭越大,内里却是越来越空,这样的空壳最好用,只要控制得当,他想要往里面填充什么,都可以! 那笑容中隐含着太多诡秘,通往的结局必定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只是宋灵韵不懂,满脑子只有情情爱爱的她懂什么大局,看到这样的笑容她只会为了自己终于能派上点用场而欣喜,她跟着一起笑,笑过之后微微垂眸。 “还有,之前你跟我提过的重新登台的事,我想过了,决定尝试一下。” “最近发生太多不高兴的事了,我也是时候换换心情,能找回些当年的回忆就最好了,另外…”宋灵韵低头,笑容娇羞,“我也想让你高兴。” 这样年纪的女人,娇羞起来当真是个挑战。 话落那一刻顾允之眼底闪过一道光芒,那是猎犬嗅到血腥时沸腾的激情! 他的确是高兴了。 作为褒奖,他适时伸手将人搂进怀里,成全了某人投怀送抱的真心~ —— 那一日,置身泥潭中央的安家,整个都朝着污秽的最深处坠落。 那是既定的轨迹,谁也无法逃离。 同一时刻,与一切息息相关,同样处在混沌至深处的姑娘,近日她有些漠然的行走在夜色间,并无心情回头看上周遭的纷乱一眼,最近她似总是这样一意孤行,只做着一心想做的事。 彼时入夜,市中心最繁华地带的一栋大楼内,那挤满了女孩的后台,显得有些陈旧。 今晚,义信旗下三家夜总会联合选秀,这是最后一场,选得是伴舞,稍微有点姿色会点舞蹈的妹子都能来试试。 义信有钱,伴个舞薪酬都不低。 此外有黑社会背景撑腰,更不怕被讨厌的客人纠缠。 这样的工作来钱快又安全,先前选领舞被刷掉的妹子,想要赚点外快慕名而来的姑娘,形形色色到了不少。 穿着统一的白T短裤,她们聚在后台等着叫号,女人多的地方总是吵闹,互相攀比搭着话,很快不少人都偏头,拿着疑惑又有些审视的眼神,朝着舞台暗处的一个角落瞄去。 那里,坐着一个很漂亮的女孩。 一头长发绕起,她按照要求露出整张不施粉黛的脸,那五官太过浓艳,甚至让人怀疑她违规,有人状似无意的晃过去,看她,再看,发觉那睫毛竟是真的,就是根根那么长那么密! 有人不大开心了,说这妞不会是模特吧,这种素质的过来选什么伴舞啊,到时上了台让领舞的怎么活? 还有人呵呵了,不要看人家长得漂亮就觉得一定牛,说不定就是个花瓶,我们上台可是要表演的,跳不好再漂亮也选不上! 所有的腹诽声中,唯有姑娘一人坐在角落,静静垂着眼。 她漂亮气质却很冷,甚至没人敢上前搭话。 选秀进行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叫到了号码。 姑娘起身出去,光脚,步子轻浅。 同样一身衣服,别人穿着是T恤她就能穿出露脐装的效果来,好吧,她胸大个子还高,尼玛祝她一会儿还没跳就从舞台上摔下去,直接给抬出门! … 今年义信的年度秀场,当家钦点,选在了流韵。 此刻端坐在舞台前,作为评审的三个女人,便是三家夜总会千尧,陈色和流韵的三位老板娘——Cindy,陈玉,还有包玲玲。 即将担当今年秀场大任的流韵,一如既往透着古朴的气息。 牙白色的石灰墙,鎏金色的立柱,座椅包着丝绒,是陈旧的砖红色,像Cindy这种身材比较骨感的,坐着都觉得磕得屁股疼! 她百无聊赖的抬头望向舞台,之前她就觉得这舞台可丑了,旁边那挂着的是什么,居然是一团烂糟糟的彩纸? 这是小学生迎新晚会现场么,都说流韵穷,尼玛真是穷得台面都没有,丢死人了! 另一边,不同于Cindy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个性,坐在席位正中的陈玉就显得稳重很多。 陈色的特点是风情婉约,她今天一如既往穿着一身得体的旗袍,妆容精致。 不同于流韵的旧,陈色的姑娘是怀旧,自有一番风韵,今年选秀陈玉选上的新人不多,讲求的就是精益求精。 反正当家今年选流韵也不过是最后施一份恩德给包玲玲,流韵不会长久,她永远的敌人是千尧,还有它背后那娇气又嚣张的Cindy。 这一头,两家老板娘斗得暗潮汹涌。 另一边,坐在席位最左端,烫着一头过时的大波浪,甚至衣着朴素,包玲玲显得很平静,细看,神色中还带着几分淡淡落寞。 就像她的流韵一样,包玲玲年纪已经不小了。 女人活到她这个岁数,已经不可能有Cindy那样的锐气,也耗尽了陈玉那般的风情,如今她只想安安稳稳的过下去,最好能守着流韵了此残生,那些个争斗,她实在斗不过了… 只是到底泄气还是不行的,今年当家恩赐了机会,她再不济,为了手下的姑娘也该拼个命。 却是三场选秀下来,流韵分到的舞姬简直是凤毛麟角。 谁都想要往高处走啊,没谁傻到赶着上一艘沉船跟着死的。 到时作为主办方却拿不出个像样的节目来,包玲玲已经可以想象,以她家当家的性情,一句负责到底,绝对是要她以命来偿的… 包玲玲又开始发呆了,一双浅茶色的眼,直愣盯着舞台顶上的那团彩纸。 却是下一秒,一抹雪白雪白的身影轻轻一绕就从舞台后方闪了出来,抬眼的那一刻,Cindy玩着头发的手指都僵住了。 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有身高有身材,一张脸灯光打上去简直是艳光四射,看走路的姿态,显然是有底子的。 Cindy是专业舞者,很快就从各方面把备选者分析了个遍,还没来得及两眼放光呢,下一秒身边的陈玉突然碰翻了瓶子,顷刻水淌了一桌子! 陈玉瞪大了一双美目。 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台上那亭亭而立的姑娘,有着一张最娇艳无双的容颜,那身段气质,甚至比起大半年前她初遇她那晚还要惊艳,她,她不就是那晚跟着当家过来陈色的大小姐么?! 而她的身份,显然远不止如此。 之后峰回路转的发展表明,她们那看一眼都叫人心慌的冷面当家,还真跟这姑娘有一腿! 那天周静雅多大的脸,设了那样一个局,结果当家说翻脸就翻脸,往日情面一点不念连人带场子给她砸了个遍,如今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这才让Cindy上了位。 想着陈玉抖了抖。 豪门千金,当家新欢,义信社未来的主母,哐哐几个一个比一个沉重的字眼从脑子里直接砸到心口上,惊得陈玉一口气差点提不起来,她这瓶水掉得真不冤,她差点一眼吓死好么! 身边Cindy刚要说话,就被陈玉吓了一跳。 桌上的水斜着就往她的位子流了过来,她赶忙起身躲开,看着陈玉忽然一副见了鬼的模样Cindy稍稍迟疑,偏头的时候,对上台上姑娘一双沉静的眼。 无声站在台上,安浔的眸光扫过慌乱的陈玉,神色寡淡。 她没什么舞台经验,抬眼的时候,只看见包玲玲一个人认真的盯着她看。 “我需要做什么?” 她轻轻开口问,连声音都是淡淡的,很悦耳。 久违的,盯着台上的漂亮姑娘,包玲玲有了微微窒息的感觉。 “先做几个基本动作,看看身形。” 包玲玲指示。 安浔轻点头,垂眼的下一秒一个一字马就坐了下去。 她动作很轻,姿态很优雅,那动作做得标标准准,坐下后她轻轻提气,俯身,很怡然自得的把整个上半身紧紧贴覆到了前腿上。 那身段,简直柔若无骨。 随着俯身动作,整片雪白的腰肢从T恤下摆伸展出来,背弯处深深一陷美人凹,让同为女人的都看得口干舌燥。 接着她收身站起来,想了想,后仰一个下腰做了个后翻。 那姿态轻盈得不行,回旋的过程中脚尖都绷得死紧,落地的时候简直是又美又稳,确定了,这姑娘舞蹈底子极佳,绝对学过芭蕾! 同陈玉一起,Cindy和包玲玲都看呆了。 台上无人喊停,安浔静候两秒,偏头的时候瞥见舞台侧边竖着的一根金属管子,她缓缓两步过去,伸手一拉,灵蛇般缠绕了上去。 她所做的,全部都是基础动作。 修长双腿盘上钢管,她在空中一个轻旋,腰身反卡在钢管中段,后仰,伸手轻轻扣上趾尖。 这动作,展现女人最柔软轻盈的姿态,随后借着腰部力量,她扭身,绕着钢管轻轻旋转起来。 她盘着长发,否则此刻青丝飞扬起来,会是最动人的妩媚。 她穿着一身最朴素的衣衫,那衣料之间寸寸展露的曲线,却已是极致的勾魂摄魄! 台下三个老板娘都看呆了,一支钢管舞,亦是可以跳得这样清纯交织着蛊惑的。 像是合着无声的韵律,她转身的每一个瞬间,都像是完美。 最后,如同一只雪蝶般松了身形,安浔轻轻落地,所有的停顿都恰到好处,落地的那一刹,甚至像是带着一曲终了,那意犹未尽的淡淡感伤。 垂着眼,她轻轻把一簇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那个动作,媚色天成,再抬眼时,那双青黑的眸子里却是凉凉的,带不起半分暖意来。 就是这样,要的就是这样! 即勾人又冷淡,这种气质这张脸,好好培养分明是头牌的潜质! Cindy激动了纠结了,她回头死死盯上陈玉,企图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陈玉却还是呆着,以她的立场她哪里还有闲暇去顾及安浔跳得好不好,她满脑子想着的都是这尊佛,这尊大佛她不好好的当她的豪门大小姐,跑到这里来选舞女,她这是要做什么?! Cindy精明,陈玉的表现让她迟疑不决。 另一头,怀着震撼的心情看完整场秀,包玲玲偏头瞅一眼身侧表现奇怪的两人,微微皱眉。 她不是没察觉到她们的异样,只是如今流韵,早已没有稳妥行事的余地… 台上的,那台上的分明是个宝啊,她甚至从她一人,已经看到了年度秀场上流韵艳惊四座的光景! 勇气最终战胜理智,思虑一秒,早已触底的包玲玲实在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她出声询问。 “学过几年舞?” 话落,那一双青黑的眸子淡望而来。 “七年芭蕾,三年钢管。” 这答案叫包玲玲激动万分。 压抑着即刻把抢回去的决心,她再将那张明艳不可方物的容颜打量一遍,问出了最后也是她最关心的那个问题。 “为什么来跳舞?” 轻轻一句,气氛似凝住了。 眸光如水,轻漫一眼,下一刻台上的姑娘却勾唇,蓦地笑了。 “为了男人。” 她轻轻笑道。 那一刻,红唇轻勾起的那抹笑意看着甚至带着几许澄净天真,这一句出口陈玉的脸却是彻底白了,起先犹豫不决拿起的手机都放下。 这下给她几个胆子她都不敢去通风报信了,死吧,要死也是包玲玲跟流韵死,她可什么都不知道! 来夜场跳舞的姑娘,为男人的可不少。 包玲玲没听出深意来。 轻勾着嘴角,对上那包玲玲双显得微微奇异的浅茶色眼眸,安浔看上片刻,垂眸,掩去一抹淡漠幽光。 既然她走不开,逃不掉,舍不得,放不下,那只能不让了。 只能来到这最近的地方,用她认为最合理的方式,有多不痛快,就找更多的不痛快来。 毫不知情的包玲玲点点头,终是接下了这个谁也不敢要的烫山芋。 至此,义信年秀,好一出大戏,即将上演! 当所有饱含欲念的眸光紧盯而来,带着撕碎一切的贪婪恶意,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展露的是绝对不能示人的美丽,此情此景,还能,怎么忍?! 她说过的话,她一样样,亲自实践。 那清幽笑意,背地里,根本是场灾难! V252 发小 此后的时日,像是暴风雨前的最后宁静。 安浔没再见过霍城。 她跟进着复仇计划,追踪着捕食对象,偶尔排排舞,大多数时间无所事事的时候,她习惯待在寝室翻一本书,或者睡上一下午。 身边的人都没有觉出安浔的异样来。 这是她第一次,明明心情糟糕成那样面上却是毫不显露,连笑容,都没有减少过半分。 而相比这样诡异状态的安浔,自那日争吵过后,霍城的情况倒是十分正常。 他的生活,完全过成了毫无章法的一团乱麻。 平日里义信的事务依旧繁忙,他没有半分懈怠的意思,整日都在堂会处理各项事宜。 这样的工作状态在身边最亲近的人看来,却更像是一种自我麻痹,对现实的逃离。 而每当夜晚来临,诡异的是,他从不回家休息,而是退避左右不知去了哪里。 顾三放心不下,曾去安家的山上找过一次,却是没有找到人。 而每到隔日清晨,他总是如期回来,换一身衣服,稍作梳洗,然后一言不发前往堂会。 顾三唯一能确定的,是当家恐怕已经连续几日未曾阖过眼。 他身上沉郁的气氛似越来越重,眼下两片青黑也越来越深,今日顾三在午后抽出时间去了霍城位于市中心的家,这段时间Friday一直是他在照顾,小家伙甚至已经很多天没有见过主人的脸。 Friday长得很快,半年的时间它已经长到了成年喵的个头,比当初来的时候大了整整一圈。 长大后的小Friday愈发灵动漂亮了,一生漆黑光亮的绒毛,一双澄净透彻的金瞳,脖子上红色的项圈系着名牌,跑动的时候会发出清越的声响,连同着那一条纤长柔软的猫尾巴一起,轻摇起来,是无比缠人的可爱。 只是这样的Friday,最近已是很少出现。 它常常一个在家当然会觉得无聊,无聊之后自然会有脾气,今天顾三到的时候它也毫不热情,抬头冷冷瞥他一眼,转身蜷缩回了猫窝里。 顾三打扫了一下卫生,把猫粮和小鱼干拌好,放到Friday的盘子里。 随后他拿了垃圾准备下楼,脑子里不知怎的福祉灵犀,忽然想到这段时间当家夜不归宿,会不会是去了陈医生那里? 这么想着,顾三心不在焉推开门,他本就生得人高马大不太注意得到脚下,完全没有留意到就在他转身的那一霎,本来闭眼蜷在窝里的Friday竟是悄无声息起来就跟上了他的脚步,在门关上的前一秒飞快从缝隙间钻了出去! 大平层一梯两户,电梯对面再往前走一段是垃圾倾倒口,顾三提着袋子朝前走去。 身后,Friday的步子又轻又浅,喵星人天生就是潜行高手,Friday个性甚至比一般的喵更加沉稳老练,今天它是铁了心要出去,谁也拦不住它。 第一次靠着四条腿走出家门,Friday来到第一道关卡。 它清楚的记得面前的电梯,这是可以带它去外面的房子; 这一天幸运女神都似乎是站到了Friday这边,就在顾三丢完垃圾回头的时候,电梯发出叮的一声,有人从门里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年轻时尚的姑娘,偏头打量顾三一眼,转身去了隔壁。 顾三步子大,几步就走回到自家门口,而就在他擦身而过的那一霎,小影子般的Friday飞快从邻居家的花盆后绕了出来,冲进了电梯里。 霍城家很大,等到顾三确定了Friday不在家里找出来,它早已随着电梯下楼跑了出去。 猫本来就缺少狗的忠诚度,更何况Friday本来就是只小野猫。 独自杀回到屋外广袤的天空下,Friday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身后传来脚步声,它小跑几步一个轻跃跳入灌木丛,似丝毫没有留恋,瞬间就消失在了绿化带深处。 此后追追花蝴蝶,探索一下垃圾桶,跟着路边有香味的热狗车小跑一阵; 如果说最开始离开家门的小喵只是因为太无聊,之后越跑越远的它很快就迷失在了繁华大都市里,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 那日,天晴。 盛夏过半,晚上九点,天色暗下来,丰富多彩的都市夜生活正式拉开帷幕。 市中心最繁华的酒吧一条街,深埋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和古朴陈旧的老城深巷之间,由霓虹灯妆点,入夜之后才能体会到它微带着奢靡气息的美。 长街尽头,那栋三层楼高的建筑,已在临江城屹立了几十年。 那是解放后临江红极一时的潮流歌舞厅,之后进化成供名流商客休闲娱乐的高档夜总会。 流韵,正如它的名字一样,带着些许泛黄的韵味,从很早开始就静立此处,见证着这座日新月异的大都市年年腾飞。 当周遭高楼拔地而起,各类名品会所争奇斗艳,不知在哪个拐弯口跑偏了,流韵渐渐就脱离了时代的脚步,最终像一个迟暮的美人般被留在了当年的风光里,直至最后连雍容都不在了,唯余下一抹叫人微微唏嘘的落寞苍凉。 占着这样一个黄金地段,年年亏损的流韵其实早该关门了。 关了之后整栋楼翻修一下,开个酒店也好弄个会所也好,绝对比现在这么个烂糟糟的夜总会挣钱。 这是义信大部分骨干的想法,当然今年当家终于点了流韵出来负责年度选秀,大家心中亦是明了,这是动刀之前的最后慰藉了。 今晚,便是义信三家夜总会的联合新秀赛。 届时来自千尧陈色和流韵三家的新人,将在同一舞台上进行表演,最终匿名票选出年度头牌,成为当家花旦。 流韵的不景气,在盛会光芒下自然也成了瑕不掩瑜。 当晚九点整,原本门可罗雀的三层小楼前已是停满了各类豪车。 仿似无论时代如何变迁科技如何发展,男人的爱美之心,都是能比传统美德更加得到完美继承的东西。 自古便有达官贵客为买花魁**一度一掷千金的,而今晚则是一大票生活无趣就指着这么点新鲜事过活的高门子弟们,期盼已久的大乐子了。 便是有钱都一票难求的美人秀,那不仅仅是赏花还是身份的象征。 且看那一辆辆豪车上下来的清俊公子哥们,哪个不是事先认真拾掇了一番出来嗨的,举手投足间各个潇洒自如,不羁浪荡。 这样的热闹,某人是必定会来凑的。 九点刚过,一辆银灰色跑车领头,一行豪华车队开入流韵停车场,车门打开,下来一水的高富帅,各个有颜值有气质,温文尔雅清贵逼人。 这一群就是临江乃至周边上层圈如今的主力军了,基本未婚,不是这家政要的大公子,就是那家财阀的继承人。 偶有一两个外表稍稍逊色的,也能靠衣装提升整体气质,阿玛尼上身,农民企业家都能高贵上三分,何况这般年纪性情的,基本各个洒脱肆意夺人眼球。 裴钊走在最前,绕了车钥匙丢进口袋里。 他今天穿了一身简单休闲装,外套敞着,回头的时候一双总是含着淡淡慵懒的桃花目衬着凉夜如水,微微笑起来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好,愈发的俊逸无双。 他身后的几个是发小,初中一路玩上来的铁哥们,感情非常好。 裴钊回头,一眼看见后面跟着的陆家小少爷抱着个软绵绵的抱枕从车里钻出来,脚步顿了顿。 “你看个秀拿我抱枕做什么?” 陆家少爷,名陆昊,上头三个姐姐家中老幺,在他们一群人里也是最小的,平时说话做事风格均有些奇葩。 他闻言抬抬头。 “哦,不是说流韵的椅子坐着不舒服么,我拿去垫个屁股。”他答得自然而然。 话落裴钊愣了两秒,第三秒不由分说折回去一把把那抱枕从陆昊怀里揪了出来! “垫个毛的屁股啊,你身子是比台上的姑娘还娇贵啊?” 裴钊怒斥:“要垫也找别的垫老子媳妇儿送的东西你少碰!” 说着他还煞有其事的把抱枕拍了拍,一副宝贝似的端详两眼再塞回车里,毫不客气当着陆小昊的面把车给锁了… 陆小昊同学莫名其妙被吼了一通,呆呆跟在旁边看,半天—— “靠有媳妇儿了不起啊,不就是个抱枕么老子坐一个还能破了?!”路小昊同学爆了。 “是啊就是了不起,你少烦,快点走!” 裴钊更凶,骂过拽了陆昊就往会场走。 这两只从初中起就一直是这样,见面就掐逗得不行,如今加起来都五十多的人了,能不能有点矜持? 后方面上略带着无奈,纪家二少纪明磊勾唇,扬手搭上身侧男人的肩。 “班长,欢迎回归,今晚算是给你接风洗尘了~话说这秀是真不错,除了不能下来给lap_dancing一个,哪哪儿都比LV的striper_club强~” … 今夜的流韵,特地修整了一番。 那不太舒服的座椅垫子好歹拆了全洗干净了,牙白色的石灰墙上不干净的污渍也全部重新粉刷过。 流韵就是这个样子,气质总有些像解放初期的歌舞厅,收拾好了也就是个穿戴齐整,不至于贻笑大方的老太太。 今晚,穿上了自己最贵的一条裙子,包玲玲站在大厅入口处笑脸相迎。 好在此刻舞台上方那团彩纸已经拿下换了彩灯,档次不见得高,至少营造出了几分迷幻色彩。 待到最后这一批青年才俊入场,坐上席间最中心靠前的位置,今晚的选秀即将开场。 今天所有的表演者均为从未在义信舞台上演出过的新人,每人发一个号码,每个客人能有一票,投给今晚他认为最惊艳表现最好的姑娘。 舞台前方,靠右手边的角落里,陈玉和Cindy坐在一桌,各怀心事。 另一头,大厅最左边的角落,几个漂亮的女人正静静坐在卡座里,淡望着台上变幻的彩灯。 她们是流韵旗下的舞姬,里头身穿一袭白裙长相最清纯漂亮的,是如今流韵的当家花旦白薇。 她一眼看去就是个性格冷淡的姑娘,其实条件很不错。 不知为什么当初流韵舞姬大解约的时候没跟着走,现在还留在这个破地方浪费时间。 几个姑娘淡淡凝望的目光中,场上灯光终于暗下来。 暧昧的红色光线充斥整个大厅,舞台灯光激烈闪烁,演出,开场了! —— 今晚的秀虽是匿名投票,只是像裴钊这样熟知三家风格的常客,基本可以从套路看出谁是谁家培养的苗子。 比如此刻正在台上翩翩起舞的几个美人儿吧,各个身材高挑气质出众,回眸一笑看着温婉,盈盈似含着水光的眸子里,又带出一股子若有似无的风情。 这样的风格,裴钊称之为“淑女的勾引”。 即看似高不可攀的良家姑娘,隐隐又对你暗送秋波的爽感,是陈玉养出来的妹子惯有的姿态~ 今晚裴钊是刷了金卡进的,身份尊贵得不要不要,入场后直接带着几个兄弟占了观众席最中心的特席。 此刻守在特席最外围,陆昊盯着台上的小美女伸长着脖子。 陆小少爷家里管得严,并不太常出来见识这种场面。 这不才刚刚上了几盘开胃小菜他就给看呆了,那傻乎乎直愣愣的模样,活脱脱一个饿久了见肉的乡巴佬~ 裴钊看着笑了,回眸的时候正对上身边男人浅浅含笑的目光,他举杯同他碰了一个。 此刻坐在裴钊身旁,从入场就没多说过一句话的男人,便是今晚这场接风宴的主角,渝州齐家的大少爷齐晗。 齐晗初中同裴钊他们几个同班,毕业之后就去了美帝留学,之后一路博士博士后那样念下来,据说如今在美国喝着洋酒造导弹!~ 拨开这些八卦不谈,大几年了不见的好兄弟,今天机场重逢,感触良多。 裴钊倒觉得眼前的齐晗,同他记忆里那根正苗红的大班长并无太大变化,还是这样文质彬彬,寡言少语。 最后坐在特席另一头,此刻脸上挂着笑的,便是纪家二少纪明磊,他们这群里玩得最凶行为最放荡的那个… 这不,前段时间杂志刚爆出他跟某三线小明星夜店买醉的八卦,结果他今天又出来祸害人间了。 朝着那头瞥一眼,裴钊看纪明磊那一副这个不错那个也可以试试的神态就恨不得过去踹上一脚,他笑啥,当在这儿皇帝选妃呢?! 这就是他们几个风格迥异的好兄弟。 当年再加上一个霍城,便是嘉华初中部最耀眼的五人组。 想当初青春年少,多少妹子拜倒在他们的校服裤下啊,是谁说的,只要里头能任追上一个嫁了,人生就完整了。 却是如今十多年过去,男神们依旧各自单身着他们的单身,不少妹子却早已另嫁他人。 十多岁的年纪,他们相识在最单纯的校园,此后各自经历不同的人生,走过太过不同的轨迹; 今时今日,再度聚首,带着当年的感情,能有如今的情谊,实属难得。 四人再干下一杯,台上的劲歌热舞到了尾声。 几个身材火辣的姑娘穿着吊带短裙,一支热舞能把纯情的陆家小少逼出鼻血来。 最后姑娘们在台上依次排开,一个扭腰,倏地,那条条紧紧包裹腰臀的短裙一收,腰间扣子竟是啪的一声全部爆了! 数颗金属扣飞弹出去,台下顿时一阵骚动,姑娘们脸上带着诱人的笑,眸光轻扫过发情的男人们,风情万种的下了台。 裴钊无语的笑了。 老是整些乱七八糟打擦边球的手段,这是当初周静雅还在千尧的时候惯用的套路。 却是不想现在换了Cindy居然换汤不换药,又拿着这一出出来演。 只是他裴少看不入眼的**却自是有人被勾得不要不要的,裴钊晃眼瞥见身边陆昊低头往地上看,连忙卡他一下,免得他一时把持不住摸出去捡狐狸精的扣子去… 彼时,场上的灯光再度暗了下来。 裴钊低着头,当音乐声响起的时候他并未太留意,直到察觉身旁的陆昊僵了肩膀,他才狐疑抬头瞥了一眼。 入眼,舞台上的灯光调成了柔光,合着那富有节奏感的音乐,款款走上舞台的一群舞姬,却和柔和扯不上半点关系。 抹胸,皮裤,军靴,披散的大波浪卷发,几个高挑的姑娘从暗处走到灯光下,抬眼,精致的容颜上化着妖娆烟熏妆。 这不像陈玉故意拔高的格调,也不是Cindy迎合**的媚俗,当身穿漆黑劲装的伴舞姑娘们出场,那一刻冷艳又诱惑的气场似将空气都凝结,勾住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下一秒,合着乐声,姑娘们轻轻在台上扭动起腰肢来。 这一首舞曲,是去年欧美流行金曲“problem”,节奏明快女音高亢,开篇是拉美风浓郁的调子,而当第一个重低音落下的时候,台上的姑娘们一瞬朝着两边拉开去,露出的舞台正中,一抹耀眼的红,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那红色,下一刻如火般燃烧起来。 那是本场的领舞,一头卷曲厚密的长发垂至腰际,竟是明丽的火红! 她带着军帽,一手轻压着帽檐,缓缓走到了场中间。 那身制服和四周的姑娘都不同,上身是长袖皮衣,下身则是一条将将包裹住臀围的漆黑皮裤,劲装魅惑。 和今晚在场的所有人一样,此刻无可避免的,裴钊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领舞姑娘的腿上。 那包身的皮裤以下,长筒的军靴之上,是一双修长笔直,白得比牛乳还细腻丝滑的大长腿,简直绝赞! 更有甚者,由于伴舞都刻意穿了黑裤,便更衬得中间那抹雪白肉 欲横飞白得炫目。 这是制服诱惑,风情又禁锢,带着沸腾人心的力度! 台下方才已被爆扣子撩拨起激情的男人们,此刻纷纷激动得瞪圆了眼睛,不自觉的吞咽口水。 陆昊表示他再一次可耻的呆了,有一刻他甚至异常奇怪的丈量起姑娘长腿的比例来… 身边,裴钊同样呆,呆的过程中还隐约察觉到异样。 他死盯着姑娘帽檐下的脸,端起水杯猛灌一口,心底一股奇怪的感觉愈来愈甚! 一行人里,齐晗看来是最淡定的,此刻也停下了轻晃到方才的红酒杯,望上姑娘那头比酒色还艳的长发,眸中隐隐带起抹兴致来。 而身为男人最直截了当的当属纪明磊了,在领舞出场之后他就微微撑坐起来,大脑里第一反应,靠,光是这条腿老子就能玩一年! 下一秒,乐声起,在所有人灼灼的视线中,姑娘幽幽的,抬起头来。 她的长发遮住了一侧明眸,露出的另一侧,深紫色的大烟熏,勾勒最精致妩媚的弧度。 她有着一双天生惑人的眼,上扬的眼尾处雾色层层晕开,带出最慵懒多情的绮丽来。 身如火凤,勾魂摄魄,当那雪肤映衬下一抹妖冶红唇轻轻弯起,终是看清来人裴钊心口猛地一窒,来不及咽下的一口水噗的一声,直接呛了出来! 安浔?! ------题外话------ 米娜桑今天人不太舒服,本来要写到见面的但是实在太困了就断在这里,明天继续写见面写丢人,安安跳舞被霍城所有发小都看到了,这次注定丢人要丢去姥姥家了,而且即便如此也得不到女王姑息的,我们就是辣么的任性! 然后今天Friday出场了,走丢了,大家觉得它后面会如何呐,嘿嘿。 V253 霍城的喜好! 裴钊被水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好在这个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舞台上,也只有他身边的人看到了赶忙帮他递水拍背。 却是最难受的时候裴钊咳着还要拼命抬头朝舞台方向看,安浔?安浔?! 他辨认了好几遍才最终确定台上那姑娘真是霍城家那不省心的小女神,她怎么会穿成这样跑夜总会来跳舞简直是疯了! 就在裴钊死死憋着咳嗽抬头的时候,帮他顺着气的陆昊也情不自禁的朝着舞台方向望去。 妹的,那女生是谁?超级漂亮! 彼时舞台上一头红发的姑娘已经完成了初次亮相。 待看清那张容颜,台下诡异的静了静,随后爆发出一阵极其热烈的口哨声喧嚣声! 安浔的这支舞,被包玲玲刻意安排在选秀中段。 这时台下的观众已经有些审美疲劳,同时酒也喝了不少,正是情绪容易激动却不至于已经醉到没有心情的时候,最适合推出这样亮丽的新人。 这次为了流韵包玲玲也算是下了血本,因为自家场子没人,帮安浔伴舞的姑娘都是她专门花钱去外头请来的舞团。 此刻站在黑漆漆的观众席后方,感受着场上气氛,包玲玲握紧掌心。 其实她个人怎样都无所谓,只是流韵,还有那些有情有义陪着她到现在的姑娘们,她无论如何也要守护! 若是这一次,能靠着这小丫头一舞成名,等到她让位,就能找个人将流韵好好传下去,届时,她走也能走得安心了… 绚丽的灯光打上舞台,一片缭乱中,美丽的姑娘肩负着包玲玲的期许。 至少从外表来看,她已经成功了第一步。 场下,左右两个角落的卡座始终沉默。 Cindy一直猜不透姑娘的身份,此刻隐隐后悔; 而另一边,围坐在白薇四周,看着舞台中心那艳光四射的美人儿,名叫芊芊的姑娘终于忍不住了,冷哼出声。 “哼,搞什么啊,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靠色相的女人了!” “之前薇薇姐你还说老板娘是个正派的人,我们才跟着你留下来的好么。结果呢,你看她跟Cindy什么的也没什么不同好么,还不是靠卖肉!” 芊芊是广东人,讲话带着一股很浓的粤语腔。 话落却是无人接话,白薇性子一直比较冷,此刻淡着一张脸,看着台上五官艳丽也专门朝着艳丽方向装扮了的年轻女孩。 她的确漂亮,更可贵的是媚而不俗,至于靠卖肉? 她可不觉得包玲玲那么傻,会请一个花瓶回来,然后找一群专业伴舞来衬托她的缺点。 这么想着的下一秒,那散开的伴舞们幽幽一个侧身,露出了后方四根金属钢管来。 这支果然是钢管舞,有经验的人早已从舞台布设的效果看出端倪! 下一刻伴随着韵律感极强的舞曲,四名伴舞同一时刻伸手扣上钢管,一个回转拉伸,盘绕了上去。 聚光灯打上的舞台,很快就充盈了情 色的诱惑。 那几个伴舞各个胸大腿长容颜俏丽,盘旋而上的时候,就如舞台缠绕上了四只极其妖艳的美女蛇,直看得人喉管发干! 却是,当这样抢镜的一幕出现,那唯独留在舞台正中的红发姑娘,却显得一如既往的慵懒淡然。 她抬头,轻轻合着音韵张开双手,当那纤腰轻扭起来的时候,红唇,雪肤,还有那绝赞的身材比例,场上乱飞的荷尔蒙再次被全部搜刮了过去! 她太美。 太妖媚。 这年头,只要减个肥化个妆生得白净些,能称作美女的姑娘一抓一大把。 只是无论在什么年头,一个眼神就能勾人,一抹浅笑都是诱惑,举手投足间无处不在的淡淡慵懒都能化作最致命的凶器,像这般无论外表还是气质都能称得上极品的尤物,当真可遇不可求! 安浔,甚至可以说是从欲念中生出来的妖魔。 她本性就从来都是依照人最本能的**行事的,饿了就吃,起了杀心就狩猎,喜欢一个男人,就必定要推了睡的,她很少做委屈限制自己的事。 这样的个性,自也成就了她勾引激发对方内在欲念时,强到逆天的技能。 其实在与霍城相处的很多时候,他几乎都是被她死死逼在崩溃边缘的。 若不是心中那股至今安浔还在琢磨的诡异执念,让他在每个紧要关头强势叫停,她和他的关系早已崩盘数次她说不定连娃都怀上了。 这么分析的时候安浔只会笑得愈艳,此刻当她故意摆出一副风情姿态钓起其他正常男人时,那效果,简直好到致命! 当她轻轻转身的时候,甚至有人情不自禁跟着站了起来。 那背影甚至是更强烈的刺激,她上衣穿得多暂时看不出什么身段,下围那条包身的热裤,却是只能将将把那最诱人的曲线包裹! 伴随走动,那一握纤腰,一丰翘 臀,还有那一对无比匀称笔直的大长腿,轻动起来,带出的视觉冲击简直是炸裂性; 裴钊甚至敢肯定前一秒身边的陆昊还偷偷伸手摸了摸鼻子,他怀疑他在试探有没有鼻血… 却不说陆昊,连他自己都是呆的。 呆着裴钊很不合时宜的想,这世上当真是什么都敌不过美人有毒。 就安浔这朵妖花,若是将来霍城真要娶回去,估计能死在床上… 这样想着的时候,舞曲激昂,到达第一段小**! 绕回到舞台中央最深处那根金色钢管边,安浔眉梢微扬,伸手轻轻一个牵引,像毫无重量一般轻盈盘绕了上去。 她的姿态寸寸都柔和,她的气质丝丝都妩媚,伴着身体轻旋,那一头火红色的长发如同海底最绚烂的海葵花般盛然绽放,随着浪涌,层层铺散开来。 她太美,游移在清纯与妖冶之间。 甚至有一刻,叫裴钊想起了那悲伤的童话故事,深海里错爱了王子,最后悲惨化作了气泡的小美人鱼。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会是这样的发色了。 又为何会是这样的装扮。 当她沿着钢管寸寸盘绕而上,那交缠在一起的雪白双腿,便是她澄净诱人的鱼尾。 白色寓意纯洁,却被黑色的衣料禁锢污染,两种不同的韵味在她周身碰撞出现,正如她给人的感觉,如玫瑰花刺河豚之毒,芬芳美味,叫人异常想要相撷一番,但那却又是致命,犹豫之间要么陷落要么死,至那想逃却逃不掉想要却要不得的暧昧深渊里… 这一切,太适合安浔。 这些都是包玲玲的设计。 舞台初选那日她第一眼见到这姑娘,就深深感受到了这样异常的气息。 她又美又艳,看似鲜活,身上却并无太多生气。 反之,举手投足间,更像是时时都被一股阴郁的死亡之气笼罩,甚至微微有些可怜。 包玲玲是个有才的人,当即设计出了这个主题。 当舞曲行至最激昂的片段,**部分连续两个高音叠加,四周伴舞的姑娘都在第一梯音阶的时候停在了钢管中段,却唯有安浔一个人在第二梯的时候攀附,上至了钢管顶端! 随着音阶飙到最高,她带着淡漠的神色在高处倒挂,在所有人屏息的瞬间,她松手,猛得坠落了下来! 那一刻四周甚至有人发出惊呼,眼看着那如火的红色急速陨落! 心头随之一瞬抽紧的时候安浔双腿加紧错开位置,身形一凝,将将停滞在了触底之前! 她伸手撑住地面,很优雅的翻身而下。 抬头的那一刻脸上微带着妩媚的笑容又回来了,甚至比起先前愈发艳丽。 场下沉静一秒,爆发热烈的喧哗,安浔轻轻抬眼,眸光扫过台前,在与裴钊直愣的视线交错而过之时,她嘴角轻扬起一抹弧,转身绕着管子,合着副歌,跳起妖娆的舞来。 那姿态,太过撩人。 当她双手撑住杆子微微俯身,腰肢如同蛇一般做出第一个扭身动作,那一双长腿旖旎间崩得死紧,纤腰下沉,凹出最诱人的弧度来! 这个动作甚至微带着性暗示,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舞中,并不少见。 却是,当台上的姑娘微眯起双眼,挑动着愈发危险的气氛轻漫起舞之时,裴钊大脑当机一秒,忽然想到一个异常严峻的问题,差一点惊得咬到舌头! “…这…这舞,不会是脱衣舞吧!” 他一把抓着身边陆昊的肩膀焦急开口! 陆昊正呆正起劲呢,被裴钊一下打断,他呲牙拍掉他的手,语气不善: “哎呀你烦不烦,你要是忍不住了自己上去帮人姑娘脱啊,哥们举双手双脚支持你!” 这一句玩笑话,开出来简直是不要命! 下一刻尼玛竟是裴钊一语成谶,台上舞姿轻漫早已把一干饿狼挑逗得不要不要的姑娘,当她转过身来倚上管子,红唇轻勾间,扬手搭上了上衣拉链! “嗷——!” 场下沸腾了。 裴钊在浪潮间瞪圆了眼。 即便熟知安浔个性,此刻裴钊也绝对不敢相信她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出这种乱子! 而且这里可是流韵啊,义信的地盘霍城的地盘,他怎么可能容得下她出来做这种事? 却是这么想着的下一秒,台上动作暧昧的姑娘轻扬起头,指尖缓缓向下,看着慢,却是毫不迟疑的,轻轻就把上衣拉链扯到了底。 她内里当然不会穿太多衣服,随着漆黑皮衣轻轻揭开一角,一大片雪色肌肤暴露在了台上缭乱的灯光下,晃眼间裴钊一愣,迅速移开视线! 靠靠靠,霍小城我对不起你!尼玛我看到你媳妇的马甲线了! 裴钊羞得咬牙,只是其他人呢?包玲玲呢陈玉呢! 她们难道没有沟通过安浔的身份?这帮人全是干什么吃的不要命了?! 裴钊紧张起来! 后知后觉,在经历一个接一个的刺激后他终于在这一刻反应过来,安浔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跑来流韵跳什么舞,里面一定另有隐情! 一个姑娘,一个还没嫁人的大小姐,用这一招杀敌五百自损一千的方式,在自家男人一定会知道且看到的场合公然挑衅,裴钊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尼玛这两只一定又闹矛盾了,这丫头是在作死啊! 所以才会有那件过于保守的上衣,她前一刻看他的那一眼的神色才会微带着冷意。 而这时候她已经做了很多绝对不能做给其他男人看的事了,他根本不敢想象之后的发展! 陆昊调侃话落,下一刻裴钊死死盯着舞台停顿两秒,竟真的嚯的一下站起来,眼看就要去大闹舞台的样子! 陆昊吓得一把把人扯住:“你…你干嘛!我靠你不会真要上去吧不行太丢人!” 说话间,舞台上那性感又美丽的姑娘已是褪去了身上最繁琐的那件衣衫,一身傲然曲线,展露无遗! 这是这场演出的**,这支舞里,她再也不是那悲伤又美好的童话里可怜的小美人鱼公主,她那么妖娆肆意,危险得像个来毁灭一切的复仇女王! 褪下最后一丝禁锢,寓意她再也不会为了那段愚蠢的感情而动摇,此刻她嘴角笑意的弧度都愈发冷了,将那上衣轻轻甩开,她扭身,盘上钢管。 那件上衣里,只有一件轻薄的抹胸。 黑色,深V,几乎只能将将包裹她全身上下那处最丰满妙曼的曲线! 随着动作,她腰侧一大片漆黑的纹身显露了出来,那是一株蔓草,蜿蜒缠绕,从盆骨开始,沿着纤细紧致的腰肢一路攀附而上,直至顶端没入到抹胸内侧,开出最妖娆有毒的花! “嗷——嗷——!” 场下的沸腾声更响了! 这里本来就是夜总会,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不怪陆昊紧张,其实那边真的有人喝醉了想往台上爬的,然后那些虎背熊腰的大保镖正在不远处盯着呢,只要客人再做出进一步举动就过去抓人! 盯着那样的安浔,口哨声中裴钊都快疯了! 这支舞他是没办法了,只能一会儿去后台堵上那疯丫头问个明白! 想着裴钊挣开陆昊的手,这层关系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回头看人,片刻陆昊眨了眨天真的大眼睛:“靠我怎么觉得从刚刚起你丫就特别不正常啊,这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等等!台上那姑娘,不会,不会就是你传说中的媳妇吧?!” 陆昊惊恐了,这个假设已经是他能想到最逆天的了! 呵呵,裴钊也愣了愣,随即在心底冷笑,他猛灌一口酒,尼玛是我的就好了! “不是,是霍城的。” 裴钊沉沉开口一句。 身边一言不发的齐晗诧异瞥来一眼。 陆昊还在疑惑:“霍城?…哪个霍城?” 裴钊用力把杯子往桌上一扣,尼玛这次是真走了! “霍城就是霍城,你在临江还认识第二个霍城?!” 撂下一句,裴钊愤愤离场,他发觉他似乎跟义信的夜总会有仇,每次来都出事! 原处陆昊还呆着,他跟霍城并不太熟,一时想不起这个名字来。 轻轻的,将喝光的红酒杯放到桌上,收回淡然目光,另一边齐晗后仰靠上椅背上,沉思片刻,眼底忽然有了笑意。 “我记得…霍城似乎是喜欢胸大的妹子?” 齐晗今天刚刚回国,裴钊带了两个昔日好友一起去机场接的人,然后赶巧过来看场秀。 几人里面齐晗从小个性就最沉稳,话也最少,今天他一言不发秀都看了半场了,忽然幽幽来了一句这么劲爆的,听得陆昊直接卡壳。 这时他倒是记起霍城这个名字了。 “哥你跟他很熟啊?” 其实也不算特别熟,是当年初中的同班同学。 齐晗想了想,弯了嘴角:“那是初几的时候?霍城休学前一年,我记得是石头带的本子,上头画了一群妹子,班上男生几乎全看过。” 齐晗说着朝纪明磊望去一眼,石头是他小名。 纪明磊记性好,这么一说就想起来了:“啊我记起来了,是初二的时候?是我没错,带了一本后宫漫~” 他语气甚至颇为自豪:“那哪里是全班男生看,几乎是全校男生都看过好么!那时候还有什么娱乐啊,一本漫画都能当小黄书藏藏掖掖的翻~” 纪明磊爽朗的笑勾起了无数好回忆。 当时那本书,的确是全校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们争相借阅的第一本启蒙教育哇,裴钊那么欠,当然也拿去给他家霍小城启蒙了一番… 齐晗想起往事,脸上的笑都有点绷不住:“然后那天早上霍城刚到学校,裴钊忽然叫他过来谈感想…” “噗,我记得!” 纪明磊已经笑得前俯后仰了,台上美人都没心思看了! “是,裴钊妹的那时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扬手就‘欸阿城你来了,书看了么,话说你最喜欢谁?’,这样高声就叫出来了好么尼玛吓死哥了!” 纪明磊模仿当时裴钊的语气,神情激动:“班长你是不知道当时我有多紧张,霍城丫的那时候根本从来不说话的好么,一句话都不说!” “他家里背景也复杂,那时也就裴钊跟他熟一点,两年同班我跟他对视都没对视过几眼!结果人顶着那张万年面瘫的脸居然真过来了,还给报了个名字~” 接下去当然不言而喻,纪明磊怀着强烈的好奇心把那妹子给翻了出来。 点着问裴钊:“为毛是她?” 裴钊从小就是个贼精贼精的,他把书拿过去研究一番,非常认真的说:“因为胸大。” 好吧,陆昊表示那时他不在一个班,这段只能当故事听… 回忆到这里,齐晗和纪明磊已经乐得不行,其实纪明磊真觉得,现在回想起往事来好像最好玩的反而是霍城啊! “班长你造么,那天我才知道霍城是真单纯,你问他什么他都答!” 这是问什么了? 是了,当时大家都坐得近,纪明磊和裴钊悉悉索索的讨论霍城其实都听得见。 当时早自习,齐晗带早读,没事也过来凑了个热闹,他了解情况之后是这么说的—— ——只是XX的胸并不是书里最大的,为什么不是喜欢胸最大的XX,还是XX呢? 好吧,学霸的世界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他居然就这么认认真真就问出口了,还是直接问的本人! 当然当时的霍城也不是一般人能揣测的,随后万年面瘫的霍城就转过了头来。 那是同学两年,他第一次跟他们说话。 他说—— “形状也很重要。” “形状也很重要!” 齐晗和纪明磊异口同声。 话落两人几乎歪倒在沙发上,笑到内伤! 二十七八的大男人了,也许真是这种回忆当年青涩时光的时候,才会抽离了一般像是秒回了过去,流露出这样鲜明肆意带着孩子气的神情!~ 这一段,真是当初最值得珍惜的回忆之一了。 也正是因为这段渊源,后来霍城渐渐就融入到了他们这个小团体里,成了还不错的关系。 只是后来初二下半年他突然就休学了,此后毕业,齐晗和裴钊相继出国,纪明磊留在了国内,却也没再见过霍城,至此慢慢就疏远了联系。 舞台上,那盘踞在钢管上的姑娘,还在轻盈旋转。 她从舒展,到慢慢蜷缩起来,直至最终环成一个优雅的茧,静如处子,动若脱兔,连钢管都能跳得诱人有优雅,那绝对是十几年舞蹈功底打下的基础。 经历那一段回忆,此刻台上愈发娇艳的美人儿,看在眼中的气氛都显得不太一样了。 多年过去了,也不知如今,霍城成了什么样子? 只是看来喜好倒是没变,眼光,却似更加挑剔了~ … 台上,终是一曲终了。 安浔落地,呼声雷动! 舞台侧边,从方才起就聚上了一群表现异常激动的老外,可能不懂国内的规矩,一套全是按着自己国家的俱乐部来的,腆着一张张醉意通红的脸就欲往舞台上爬。 而最可气的是,为首的那一个手里居然还捏着一沓绿油油的美钞?! 大厅里是微微倾斜的设计,前前后后坐在各个角落,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一幕。 却是不巧,今天可是临江夜生活最高端的盛宴之一,今晚这稍显破旧的大厅里,任何角角落落还真没一个身份低的人,各个非富即贵的公子哥们垂眸淡望上这一幕,单手支着头的时候,眼底的神色可谓意味深长。 我们这儿的姑娘可不是随便砸点钱就能碰的,这么色怎么不死回去找你们的脱衣舞女郎去? 不少人内心这么嘲讽的时候,台上安浔几步走到舞台边,俯身捡起地上的外套,下一秒衣服袖子却是被为首的老外眼明手快一把拽住,他随即露出猥琐的笑,扬起手里的钱挥了挥。 “One_more!Then_you_ill_get_all_the_money!”【再脱一件,这些钱就全归你!】 老外粗声粗气喊出来,台下静了静,随即响起漫天嘘声! 全程紧张看完一支舞,临到最后包玲玲还没来得及高兴,心就因这一句一瞬揪紧! 她皱眉示意保镖上去,却是还没到保镖到场,台上俯身的姑娘微微一偏头,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忽然指尖抽起一把锐利的小刀,一瞬就抵到了老外那满是横肉的脖子上! 小美人鱼,那当然是会有一把匕首的呀~ 故事的最后不是她的姐姐们用漂亮的头发为她换的么,让她,想杀谁就杀谁? 这结局显然是扭曲的,那把闪动着寒光的小刀直接把老外和他的朋友吓傻了! 台下,所有人亦是反应不及凝神死盯着这一幕,全都呆住了! 最最僵持的一秒钟,安浔忽然勾唇,眼底幽光一闪而过,她没乱来,忽而收了小刀,起身的时候不忘一把抽了老外手里的钱。 这一切,发生只在瞬息之间! 下一秒流韵的保镖就到了,三两下拨开人群冲上去,一把把那恼羞成怒正欲大闹一场的老外从舞台边扒了下来! 那老外,看穿着看肚子,显然也是个不好惹的主。 当然在临江,就没有义信惹不起的人! 老外没想到会被攻击,重心不稳一下后仰摔了下去,两方对战,瞬间舞台侧面乱作一团! 无论是否占理,第一次登台就引发骚乱,是新人的大忌。 包玲玲心底堵上一口郁结,眉头紧皱的时候,台上手持美钞的姑娘微微低头注视着纷乱,却并没有随其他伴舞姑娘一同退场。 她散漫的看了一眼。 接着竟是一扬手,哗的一下,在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时候把那叠绿油油的钞票尽数朝着老外的脑袋砸了过去! 那一刻,漫天飞扬的美金,在光影中甚至营造出了一种奢侈又迷幻的气息。 所有人都微微呆愣的时候,台上漂亮的姑娘偏头,用着冷傲又睥睨的眼神,淡淡的,说了一句全场都听见了的话。 彼时,地上肥硕的老外还在挣扎,保镖已经把他制服,他狼狈不堪,西装外套都撕破了,刚刚被一把剥下,那漫天美钞就落了下来。 他惊怒抬头,对上的是最艳也最冷的一张脸。 那红唇如烈,幽幽轻启,她说,啧,虽然脱得丑了点,还是赏你吧!~ —— 那一天,那最后一幕,充斥着**金钱! 大家都爱美人,更爱冷傲的美人。 最爱的,便是这样能大杀四方冷傲得像个女王一样的大美人! 靠,女王大人刚刚还给哥跳了一支舞! 尼玛简直是幸福得不要不要的,特么大写的一个热血沸腾! 当晚最后,用着这一幕华丽逆转,纸醉金迷间,张扬锐利得如同魔女般的姑娘,紧拽人心,华丽退场! 她天生就属于这样的舞台! 目光直愣,心口蔓延着一股兴奋交织着酸涩,最后的时刻,包玲玲激动万分的想。 … 同一时刻,赶到后台,同样看到了那奇葩的最后一幕,裴钊气结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 安浔显然是认真的。 她疯的很认真闹得也很认真,她甚至花了心思留下,用了手段笼络人心,游刃有余的诱惑着所有人! 尼玛她这是铁了心要来流韵做头牌了? 还是她铁了心这次要气死她家霍小城才罢休?! 此刻,流韵后台,外套披上肩头,一头火发无论脸蛋身材哪哪儿看着都标致漂亮形状也很好的姑娘,正带着浅浅笑意,站在裴钊对面。 她今晚情绪显然不对劲,她从来没有笑得这么热情叫过他的名字… 望上那抹笑容,裴钊有些无语,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头。 “你…在这里会遇到很多熟人的,你看你第一天上台就撞上我了…” 他干巴巴开口。 “嗯,”却是他这么婉转,她就就像完全听不出深意来,反而笑着点点头,“是啊我知道,刚刚我还跟你打招呼呢。” … 招呼个鬼啊那叫抛媚眼好么! 裴钊气结:“你知道流韵是义信的场子么?” 他猜她知道。 “嗯,不是挺好么?熟人之间也好照应。” 她果然知道! 妹的照应个鬼啊! 两个来回,裴钊已经差不多摸清了安浔的心理。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交流,努力半天他竟感觉有些泄气:“…那你这样,打算待多久?” 他语气开始变得淡漠,缓缓的,安浔也逐渐收了笑容。 “等到我不想待了的时候?” 她轻幽幽的说,说完嘴角牵扯一下,眉目间那勾人的风情还在,却同样冷意幽然。 话落安浔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的态度已经很明确,裴钊却实在是想不明白,到底霍城那又深情又忠犬的性子是哪里能出岔子,可以把这只小疯子招惹成这样?! 裴钊掏出手机拨了号码。 意外的是,这次手机响了一声就接通了,而且居然不是顾三转接。 裴钊急着开口。 “喂你在哪里?我跟你说出大事了,不过你先冷静点不要生气,听我慢慢说…” 话到这里,裴钊忽然顿住。 手机那边很静,静得没有半点声音,却不知为何从方才起他就觉得压抑,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从那头伸过来,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让他难以呼吸! 裴钊心跳忽然猛得漏下一拍。 “…你不会,就在流韵吧?!” V254 真心以待,永不相负! 他在流韵。 从今晚选秀开始之前就在了,一直到方才关上VIP包间的门,从头至尾,他只看了一支舞。 所以在她散着一头火红色的长发轻轻抬眼,露出那张妆容艳丽到极致的脸的时候,他在。 在她缠绕上钢管,用着几近无骨的身子做出那一个个性感又大胆的动作的时候,他也在。 在她轻轻褪下上衣,被台下上百人用着新奇贪婪,恨不得扒光一般充满**的目光注视的时候,他在。 在她终穿着那身布料无几的衣衫,用那只雪白纤细的小手从锁骨轻滑到前胸,从腰身抚摸到腿侧,用着最勾人的姿态最淡漠的眼神,做出最妩媚**的挑逗的时候,他也在。 此刻,消音效果极好的房间里,一片死寂无声。 手机那头裴钊嚷过一句,甚至不知该说什么。 这里是流韵啊,义信的流韵。 安浔既是故意来挑衅的自也不会刻意回避霍城,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宝贝小女神今晚要登台? 理清思路之后裴钊却是感觉脑子更乱,连额角都冒出冷汗,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既然知道,霍城是怎么忍下来的?! 以他的个性,不该是带着一票人过来怒砸场子灭了包玲玲再把安浔那小疯子抓回去狠狠虐一顿后关起来,这才是他一贯的风格啊! 裴钊咽了咽口水。 不知此刻面对的到底是霍城奇葩到了极致的真爱,还是他崩溃发病前不能用常理来判断的诡异… 下一刻手机屏幕一跳,霍城直接挂断了电话。 —— 此后回到观众席,裴钊自也无心再看节目,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 纪明磊是会看事的,等再看过了几场就提出不如今晚先散了,让齐晗早点回去休息。 齐晗当即配合说的确有些累,依依不舍的陆昊到了嘴边的挽留没能来得及说出口,只能悻悻起来跟着走了。 裴钊算算觉得安浔应该差不多卸好妆要出来了,到停车场的一路上都在琢磨一会儿怎么开口留下。 几人走出流韵,夜半的凉风一吹均有些上头,看着纠结的裴钊纪明磊咧嘴,笑着伸手搭上他的肩。 “准备去找刚刚那妹子?走,流韵后门,哥带路~” 纪明磊是真的牛,估计整个临江,上至精品会所五星酒店,下至小巷酒吧地下迪厅,但凡能有个后门的地方他都能熟门熟路找过去,谁叫这大少爷天天不是去幽会人姑娘就是带着幽会的姑娘在逃亡的路上呢,之前当然要把路径探查好~ 这不,不一会儿纪明磊就领着一行三人穿过一条深深的小巷,到了流韵隐蔽的后门。 裴钊回头张望,要不是纪明磊他当真是压根想不到流韵的后门隐藏在这么个偏僻的地方,身后齐晗和陆昊也跟来了,裴钊刚犹豫一秒,就看到了霍城。 他依旧穿着一身黑衣,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小巷口,靠着车身。 今晚月色很好,落在那处,把他墨色的发丝都染成了浅浅的棕色,还镀上了一层氤氲的光,衬得那清隽的眉眼愈发显得寡淡了。 霍城看着很正常,他今晚甚至是自己开车来的。 隔着距离,裴钊观察不清他的表情,下一秒一阵微风绕过,裹着临江夏日特有的潮湿轻抚过耳畔,霍城在那风中抬起头来。 他看到了他们。 这一面隔了太久,他们几人除了裴钊,没人再在当年休学之后见过霍城。 却是那一眼,那双依旧青黑如墨的眸子,那副惯常淡漠冷清的神情,像极了从前。 他看着他们,整个人除了个子除了气质,同十多年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更高更帅也更阴郁了些,看一眼,就知道更招女人待见了。 纪明磊第一个有反应,他咧嘴笑了:“啧,这就是我们当年的大校草哈~” 他话落齐晗就走了过去,几步到了车边,霍城将齐晗看上两眼,认出他来。 “班长?” 呵呵,齐晗笑了,伸出手。 “霍城啊,好久不见。” “嗯。” 霍城伸手跟齐晗握了握,彬彬有礼的招呼方式,话落他还准备再说什么,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响,有人推开了掩埋在爬山虎下朱红色的大门。 几人都朝着那处望去。 流韵的后门里走出几个年轻的姑娘来。 忙碌辛苦了一天,她们各个打扮得都很休闲,随意绾着长发,凉拖踢踢踏踏,有人回头好奇的朝着他们这边打量,被害羞的同伴扯着几步跑远了。 随着最后一个姑娘出来,那里恢复沉静。 就在门即将关上的前一秒,一股阻力把门顶了一下,从纪明磊他们仨的角度看过去,一只雪白的掌心伸过来轻抵在了门板上,再是稍稍用力,把门推了开。 那只手都很美。 手腕纤细又不显得过于骨干,藕节般的臂弯肤白却不觉得毫无血色,仿似夏夜浮水那最轻软的一方柔荑,还未触到身上,就已撩拨到心底。 光是看那只手,纪明磊就有那本事,认出这姑娘是谁来~ 下一刻大门推开,神色清淡的美人儿踏着月光,缓缓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浅灰色背心裙,直筒式样,长至脚踝,身上再没有半分多余的装饰。 她原来是黑发,一头长至腰际的发丝在身后松松扎成一束,她举步,浑身上下唯一出彩的地方,可能就属那双复古样式的凉鞋了。 却是这样最简单的装扮,反倒是衬托得女孩那张漂亮的容颜愈发精致起来。 她卸了妆,五官依旧比寻常的姑娘浓丽。 少了妆容的效果,干干净净的眉眼反而更加的清秀迷人,当她抬头,那双青黑青黑的大眼睛一瞬望来,像是能一眼看到人心里去,陆昊盯着姑娘,不合时宜的想到方才那支舞,微微羞涩的移开了视线。 只是她却也没再看他们。 只是匆匆一瞥,她的目光甚至根本没再他们几个身上停留,转身朝着巷子口走去。 她像是夏夜里一阵清凉的风,却又似乎过于冷了,很快就要消失在视野。 霍城在下一刻动了,他微微倾身在齐晗手臂拍了一下,说了句下次再约,话落绕过他们几个,头也不回的追了上去。 当然这也是除了裴钊之外,他们其他三人第一次看见霍城跟异性走在一起。 从来冷淡的他们当年的校草同学哇,似乎生来就有招惹桃花的体质,后天却练就了一身拒人千里的本领; 话说当年,从学姐到学妹,从本校到外校,从妹子到汉子,是多少人前仆后继杀上来表白啊… 同时,历数所有这些杯具们是如何扑的街也是裴钊同纪明磊这帮无聊之辈的恶趣味之一,当然此刻看着这一幕,他们都挺新奇。 “原来还真是霍城的媳妇啊…” 陆昊喃喃开口,语气里似带着一抹说不上来的惆怅:“那霍城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能让自己的媳妇来夜总会跳舞呢?” 四人里陆昊最单纯,他甚至不太清楚霍家的背景,说出来的话自然幼稚。 他话落纪明磊笑了,是啊,霍城这人到底在搞什么啊,难不成还真被人姑娘给彻底拿下,到了让人为所欲为还毫无还手之力的地步了? 啧,这一出演下去,可比当年那些精彩多了~ “走了,回吧。”齐晗在后头淡淡招呼。 “回了么,要不要再找个地方来一轮?我知道有个地儿晚上吃海鲜特赞!” 说着,那三人先一步撤了,裴钊独自留了下来。 等人走远了算算时间,他慢悠悠朝着前方巷子口踱了过去。 安浔今晚显然舞也是跳给某人看的气也是留给某人受的,这时候当然也会知道某人一定会在后门等着,这个作,自然也是要堂而皇之的继续作下去的。 反正这是霍城必须好好表现的时候,人哄不回来,打着脸也是要锲而不舍的天天往上冲—— 这事,不可能这么好解决。 裴钊到的时候,前方两人已经闹得差不多。 安浔叫了家里的车来接,此刻已经拉开了车门。 而霍小城,反正他在媳妇儿面前一向怂,正挺的叩着安浔的手。 当然他不能太用力,被挽留的小女神甚至没有回头看上一眼,她很轻却很冷淡的伸手拂开阻碍,俯身上车,飞快就关上了车门。 她这是用着生命在作啊。 连带着义信上下流韵上下老老小小男男女女一票人的生命一起… 那黑色轿车很快就发动开出视野,裴钊双手插在裤袋里等了片刻,等到悲剧的霍小城转过头来。 他的脸色当然不会好。 虽然这一切都是早已预料得到的结局。 裴钊弯了弯嘴角,他实在不该在兄弟落难的时候突然幸灾乐祸的,但是有句话他真的好想说啊。 霍城回头,对上裴钊懒懒的笑。 “去我家再续一摊?” 只要没发病他就不担心了,说明一切再糟糕也还在能控制的范畴内。 裴钊表现得很推心置腹:“怎么,和你家小女神又闹矛盾了?有多久了,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一般兄弟有难的时候找我,我是不会说什么哥现在也是有媳妇的人了而且我媳妇可乖了这种话的,我又不是那种人。” 随后两人上车,裴钊扣安全带的时候终于把话说了出来~ 霍城正在点发动机,回头冷冷瞥他一眼。 不知是不是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结果他居然没有当场发作,冷了冷,回头把车倒出车位。 裴钊在心底很舒爽的笑了笑。 紧接着不怕死的抬起头:“对了忘了问,小女神现在还是你媳妇么?开聊之前这个立场必须要把握对的,免得——” ——吱的一声,越野车厚重的车轮摩擦过水泥地,发出特别刺耳的一声响! 车子终于猛然刹住,裴钊扯着安全带直摇晃。 霍城狠狠偏头:“再废话就下车!” 噗! 裴钊终于逼得霍城今晚跟他说了第一句话,顺便还报了当初憋屈之仇,忍了忍没忍住,噗嗤一声爆笑出来!~ —— 这之后两人离开流韵,开车去了裴钊家,弄了瓶红酒烤了点即食鸡翅,安静下来可以推心置腹了,霍城认认真真把之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静谧小厅,此刻气氛微微有些凝重。 霍城说完就陷入了沉默,裴钊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两人之间,毛茸茸的Happy趴在地毯上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的摇,它对男生没有对女生那么热情,稍稍欢迎了一下就去睡自己的觉去了。 倒是那故事,来龙去脉原原本本说出来,简直是跌宕曲折到令人发指,裴钊全程愣到底,最后连玩笑都不大舍得开了。 他家霍小城,咳咳,尼玛还真是憋屈啊,怎么就憋屈成这副样子了安浔那丫头也不知道心疼一个?… 坐在茶几边的地毯上,嘴里的鸡肉吃着都味同嚼蜡了,裴钊叹了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 “其实,你如果实在难受何必要忍?流韵这事你要解决不是一句话的事,何必这么折磨自己?” 说到这里裴钊顿了顿,之后的话到底是咽了回去。 其实他还想说,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如此么,难道不是因为你越隐忍她越放纵? 安浔本来就是个奇葩的性子,她这不是吃定了霍城爱得比她早爱得比她深故意折腾么,被这样逼着他居然还忍得下去,说实话他接受不了。 小厅里,因这一句话气氛变得有些冷。 裴钊话说一半,却并不代表霍城察觉不到那另一半的意思,沉默片刻霍城抬起头来,那青黑的一双眼里眸色很冷,他顿了顿,忽然淡淡开口。 “今天最后去闹场的人,是我安排的。” 这轻声一句,不带半分起伏。 没头没脑一句话落,裴钊愣了愣,皱起眉头。 今天最后去闹场的人,他回忆了一下,应该指的就是安浔下台前突然滋事的那群老外。 的确,今晚是年度选秀,义信三家夜总会一年一度的盛事,安保一定很严密,客人也绝对经过严格的筛选,按理是不该出现这种纰漏的,现在想想的确蹊跷。 当然之前这些边角是不可能有人注意到,裴钊也直接忽略了过去。 所以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刻意安排了人去砸安浔的场,好让她知难而退? 不,不对。 想到什么,裴钊眉头皱得更深了。 先不说霍城不是做事这样迂回的个性,以安浔的脾气也不是轻易能被人吓到的,相反今晚正是因为那群老外闹场才把她的秀推到了**,绝对在包玲玲和客人心里加分不少,这样安浔不是更不可能走了…么?… 是啊,这样,她更不可能走了! 一个念头倏然闯入脑海,裴钊惊了惊,甚至有些难以置信的瞪了瞪眼。 下一刻霍城淡淡抬头:“总要有个地方让她发泄。” 清冷一句,坐实了裴钊的猜测。 他居然真是故意的! 他早就知道了安浔入选流韵的事,却故意没有阻止。 他也早知道今天安浔会上台跳那支舞,他也选择接受! 更恐怖的是,他不仅默许了接受了,还在她身后推波助澜加了一把火,给她营造了一个首秀**! 至此,很多人都会记得今晚这一幕,对安浔高看一眼。 同时她自己的情绪也得到了极大满足,她不就是为了刺激他让他不高兴才去的么,他就让她发挥到极致; 玩爽了她才不会想要换地方换方式,才能长长久久的,在他眼前,在他可控的这个地方,一直玩下去! 愣愣的望上霍城微凉的眼,裴钊忽然心底一寒。 说实话对着恋爱里的霍城久了,他都已经开始忘记,平时的他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所以这一次,明里是安浔那丫头占尽了风头,把人逼到了绝境。 霍城看似隐忍,暗地里却是冰冷又轻巧的,将人画地为牢! 这一招,又狠又疼! 虽然天天看着自己的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眼神亵渎是个极其挑战的事,却也好过她动不动就玩失踪,再用那奇葩的脑瓜子想出更大更危险的举动。 这就叫,把人圈在眼皮子底下疯… 裴钊突然隐隐有些胃疼了。 胃疼中,心脏也跟着抽了抽。 他不想承认,这一刻霍城在他心目中的形象颠覆了不知几个0度,瞬间有些高大上起来… 是啊他本来就是个心思缜密行事狠绝的大腹黑啊,他凭毛认定他平时做人这一套不会用在他媳妇儿身上… “霍小城,话说你背着你媳妇儿的时候这么猛,你媳妇儿知道么?” 裴钊咳了咳,不知为毛他忽然又有吃鸡翅的心情了,干巴巴吐槽一句,抓起一只小烤翅来。 霍城不言语,也没什么心情吃东西,他等着裴钊发话。 他一向犀利也很了解他的事,很多东西不必他多说,他自己想想就什么都明白了。 啃掉一根鸡骨头,裴钊的确是懂了。 所以,他这是主动选择了让安浔继续闹下去。 不管是委委屈屈的被动接受,还是强势果断的主动退让,首先从结果上看,都是他在迁就。 在万千的选择中,他没有选对自己最有利的,而是选了让对方最好受的,归根到底,他还是把人看得太重,舍不得自家小女神受半点委屈,那么所有的脾气,也只能他自己来忍! 他都这样了,他还能说什么? 他不想干脆利落的从现实解决问题,那就只能深情款款的去把矛盾的源头撸直了呗,裴钊心里轻叹口气,把鸡肉嚼嚼咽下去。 “所以安浔那丫头就因为这点事就跟你闹?她知道你之前那些事么,心理障碍什么的。” 其实这个问题,亦是霍城最近一直在考虑的。 他的确没有明着把所有事都告诉安浔,那些事太复杂也太阴暗,他本能不想她接触太多; 当然他也不是毫无私心,毕竟一个大男人拉着自己女朋友谈什么童年阴影心理障碍,实在有些太过丢人。 霍城摇头。 裴钊叹气,这估计就是问题之一。 毕竟这种事本来都是男人负责主动,结果这边偏偏倒过来变成让一姑娘家死乞白赖的努力,换谁都会不爽。 加之安浔那丫头还鬼精鬼精的,多半霍城什么都没说,她自己琢磨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来。 只是话是这么说,他却不觉得这是唯一的症结所在。 “只是安浔那丫头啊,她是最近突然变成这样的?突然这样坚定不移的…想睡你?” 霍城因为裴钊的用词皱了皱眉。 裴钊虽然讲话不靠谱但是思路的确异常清晰,他很快就抓住了霍城最介怀的第二个问题。 其实安浔并不是这样的个性。 之前两人相处,她一直很随意,并没有让他感觉到她对情事多于正常的在意。 而她开始不开心,让他隐隐察觉到逼迫,其实是近一个月才发生的事。 裴钊观察着霍城的反应,而问题的最后一点—— 裴钊把鸡骨头丢到小碗里:“那天晚上她约方耀文去酒店,我跟你的观点一致,这显然是个局。” “只是问题出来了,她干嘛非要用方耀文来设这个局,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让你揍他一顿?” 裴钊拿起新的小鸡翅:“我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两个,第一,她非常讨厌方耀文所以设计害他,当然同时她把所有人都害了一遍。至于第二——” 裴钊撕下一小块肉,眼神变得微微犀利:“第二,我觉得十有**,是她知道莫锦心的事了。” “会么?”这一次霍城接得很快。 裴钊点头:“我觉得靠谱,你想啊安浔身边又不是没有知情人,苏洛不就是一个么?” “苏小洛那丫头又不是什么口风严的,再说你和莫锦心的事也没什么不能说,如果安浔问起,她自然会讲。” 裴钊揣测。 霍城不言语。 只是看样子他也觉得这个理由很充分。 要说安浔这一圈奇葩的表现里,从求欢,到发火,到失踪,再到莫名其妙闹分手然后过来气死人,明显带着指向性。 而所有相关的人中,除了他们小夫妻,唯一被牵扯到的就是倒霉蛋方耀文。 用脚趾头想想,这个中关联方里还有一个且唯一的一个缺口,就是以往诸多妹子们都在意过的一个女人,莫锦心。 她死得早不好求证,传闻多容易误会,同时也符合一个妹子不分青红皂白跟男朋友闹矛盾的三大死穴之一——所以值得怀疑的女人!~ “所以一定是苏小洛那丫头表述不对,安浔十有**是以为你跟莫锦心有一腿~” 裴钊分析到这里,很不厚道的笑了。 “然后她就想,为什么你不跟她说当年的事呢?肯定另有隐情!那你对那个女人还有感情么?要不拿身体来试试?结果这么大大的一只美女主动投怀送抱你却坐怀不乱啊,她当即就爆了,反推回去,那一定是另有奸情!” 裴小钊举着鸡骨头,非常热烈的为了自己那么熟知少女心的脑瓜点了个赞,这分析得简直不能再对了! “所以还是只有睡了才行?” 霍城随即皱眉反问,他的反应比裴钊冷淡很多,但是好歹是跟他站在一个频率上了,这话说得真是一如既往的直截了当叫人脸红心跳哇! 其实也不见得睡了就能行,但是这好歹是个突破口不是,裴钊兴奋八卦:“诶话说你最近跟着陈医生治疗到底效果如何,有那么一点苗头了么?” 事已至此,霍城已经不在意什么暴露**了… “暂时没有,下周我去试箱庭疗法。” 这种技术性的东西裴钊不懂,唯有祝好:“其实你也不要把自己逼太紧了,这种事真的心理因素也蛮大的,有时候刺激狠了反而适得其反,不要到时候障碍从心理朝生理发展去了呵呵呵,那你家小女神绝对…” “不要你了”四个字还没出口,霍城抬头已是冷冷一眼把后面的话全噎了回去。 他手里拿着Happy平时追着玩的棒球,裴钊没胆,他知道惹急了霍城绝壁兜头给他砸过来!~ 裴钊笑眯眯的丢下第二根鸡骨头。 今晚的谈话感觉其实挺好的,霍城还是难得这样什么都依赖他相信他听取他的意见,谁叫他老大不小才第一次恋爱没有半点经验呢? 裴钊决定再悉心传授一点东西过去~ “其实吧,有时候女生说什么和想什么,并不见得是完全一致的,这就叫做口是心非。” “比如她嫌弃你没钱,不见得就是真的拜金,可能只是为了鞭策你好好工作。” “再比如,她嫌弃你长得丑,也不见得就真觉得你丑,其实她多半觉得你丑得可爱才常常挂在嘴边~” 说到这里,裴钊顿了顿。 “而如果说,一个妹子她嫌弃你不行——”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 对面,今晚一直很配合,听到这里,裴钊发觉霍城微微抬眼,那神态几乎称得上认真? “那毋庸置疑,一定,是因为你不行!” 却是突然爆出这么一句,话落裴钊噗的一下就抱着肚子笑歪到了地毯上去! 他不行了,其实他本来没打算这么玩的结果妹的,谁叫霍小城摆出那副表情哈哈哈! 裴钊笑得前俯后仰是什么都顾不上了,连Happy的球最终准确无误的砸到他脑袋上,他疼得抱头的时候笑意都止不住~ 笑着他还非要狡辩,说他说的百分之八十都是真理,妹子们的确喜欢口是心非很多时候心思全靠猜啊,这一点不好好锻炼真的会吃很多亏! 另一边,被裴钊摆了一道霍城皱眉露出很不耐烦的表情,却是因为那一句口是心非,心底隐隐起了几分郁结。 其实他亦觉得,安浔她,的确没有完全跟他说实话。 这段时间,她在他面前所有的表现都有所保留,那一晚她在电梯里说的那些决绝的话,也不能尽信。 她一直都会这样,让人琢磨不透真实的想法… 其实他这段时间他又何尝没有努力分析过前因后果,裴钊想到,他自己也想到了。 那一系列分析看似环环相扣,却也总像是有什么缝隙暗藏期中; 想过之后,像是一切都有了突破口,却直到面临的时候,他却并不似他之前以为的那样,坚定而安心。 比如莫锦心的事,他莫名觉得,即便全部解释给她听了,也不见得能让她满意… 再比如心理障碍的事,他也莫名担心,即便解决了他们真的走到了最后一步,最终,她也不见得能开心… 他不知自己是何时有了这样的想法的。 而这样的想法,随着时间的推移,却在心底扎根得越来越深。 他只觉她所求的东西并不是表面那么简单,而他,却甚至连那是什么都不清楚! 她却什么都不肯说,她其实也很难过。 为此他更难受,她这样他根本狠不下心来再逼她一分,只能把所有的问题都揽过来自己扛! 她要闹他陪着,她伤心他受着,他想不到更好的路所以只能往解决心理障碍的方向继续努力; 却是不敢想,万一走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届时,他还能怎么办? 裴钊笑到一半,霍城自顾自沉默了下去。 他笑得没有观众片刻之后也就没意思了,咳了咳把情绪平复了,抬头瞥了霍城一眼。 不说,裴钊在很多事上都眼光毒辣,甚至在对着霍城这张万年面瘫的脸的时候,他能看出来的东西,可能都比别人多了数倍。 他顿了顿,微微扬眉:“怎么,选过就后悔了?呵呵,其实也是啊,如今这可不是一场两场的事,以安浔那丫头的个性只不定后面还排了什么刺激等着你呢,这一忍再忍,你预备到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实则无解。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耐力也是有限的,便是弹簧都有再也压不下去的那一天,何况是个人。 这两只,其实沟通实在很成问题。 都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当初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他是怎么劝他的,让他依着本心去尝试,那如今他的情况又何尝不是如此,他永远不试,光想又怎么可能出结果?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直接去问安浔的态度,比如她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想干嘛?” “又不是没有感情基础的人,在一起都这么久了,为什么到现在还什么都靠自己瞎琢磨?” 这一句,本是调侃,话落,裴钊甚至没太注意霍城的反应,挪了挪碗,防止Happy起来偷骨头吃。 却是对面,一句话落,霍城愣了愣,垂眸的时候,掩去的却也许是他本人都未曾察觉到的动摇。 隐忍,当然终有尽头。 却是回避,或许只因潜意识里他一直担心她的答案会超出预期,或许,会糟糕透顶… … 这一夜,没人谈得了输赢。 当繁华谢幕之后永远都是更苍凉的落寞,这些时日,当每晚独自倚靠窗边静看夜色,她又岂会开心; 但凡能做一件什么事就解决了心里的烦恼,她又何苦,伤人伤己? 放纵只会叫人空虚,隐忍令人愈发沉郁,当相爱甚至早于相知,相守却并不知如何相处,恐是两人如今,最大的问题。 而这一如既往漫漫的漆黑长夜,像是还未到尽头。 直至那第一抹光亮穿透黑暗,那时,会是天光乍亮之时的第一缕温柔晨曦,还是,狂风暴雨来临之际的,第一道电闪雷鸣? 这一夜,又均是无眠。 直至,那天际的晨光又一次拢上他清冷的眉目,在她明艳却苍白的脸颊上映成浅浅红光,其实两人明明都做得不好,此刻,却又有谁能再言一句是非? 感情,也许从无对错之分。 不过只是一句他愿真心相待。 不过只是一句,她望,永不相负。 ------题外话------ 今天这一段基本是撸内心戏了,霍小城的为主。所以没有大家之前设想过的大撕逼啊,其实也符合情境,如今限制打压抑或禁锢,是完全解决不了两只的问题的,只会适得其反。 安浔需要的是发泄,而霍城给了她一个发泄的空间,他们两人其实都是没有安全感的,互不信任对方对自己的感情,当然这也是很正常,毕竟安浔接受这份感情很突然,而霍城又有一个当年的症结在,霍城求一份真心相待,只因他实则还未看清安浔对他的感情,而安浔求一个永不相负,她知道他对她是真心,而她只求这份真心来的毫无杂质,这份真心能永世不变。 要树立信心,当然需要解决问题,下一个爆点就在后面了(づ ̄3 ̄)づ╭?~ V256 挖你一双眼! 今夏的临江,燥热非常。 无风的夜里便似空气都凝滞,空调的外机箱整日整夜的运作,整座城入夜后充斥着虫吟和机器的嗡鸣声,热闹非常。 这样的夜并不叫人害怕,甚至有了出去闲逛一圈兴致。 这夜起了东风,临江沿海,风扬起的时候,带来愈发潮湿的感觉,也缓解了稍许酷暑的肆虐。 因着天气还算怡人,晚上赶稿到隔日凌晨,身为某杂志社撰稿人的方莹决定出门,步行去小区对面的便利店买包烟。 后来据方莹回忆,那晚有月,视线还算不错。 因为最近市里不太平,她没有从离家较近的北门出去,而是一路横穿过了整个小区,从东门走,去了那头的便利店。 她设想得很好,自家住的小区是有围墙的,晚上还有保安巡逻,再不济还有监控摄像在,总不会有人这么麻烦还来犯案吧。 只是她想得虽好,之后事件却仍是发生了,就在她返程的路上。 那是一个垃圾站,位于小区中心,就在从方莹家到东门的直线距离上。 她去的时候就是走的这条路,回的时候自然原路返回。 后来在录口供的时候,方莹回忆,当时借着月光,垃圾站里面的垃圾桶等等她能看清个七七八八,那里还有动物,起初她以为是老鼠还吓了一跳,后来看见了一双亮晶晶的眼,她才发觉那是猫。 “然后我回来的时候,走到那边就加快了脚步。毕竟野猫还是很烦的,万一身上带了什么病呢,我就想快点走过去。” “结果等我差不多快到的时候,模模糊糊,就看见垃圾站里面,那个破沙发上面,隐隐约约,好像坐了个人!” 说到这里,许是回忆起了当时恐怖的画面,方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搂紧了手臂。 “那个破沙发早几天就有了,是有人搬家了不要丢下的,前几天管理员还骂过呢,说这沙发太大收垃圾的收不走,让是谁家丢的谁负责拿到垃圾处理中心去…所以你想啊,垃圾站里的破沙发,有谁会大半夜的跑去坐上面呢?…” 当时方莹就害怕了,她本来脑子就转得快想得也多,吓得赶紧避让到小路的另一头,正偷瞄着那个“人”小跑起来的时候,忽然一只野猫从灌木丛里一下跳了出来,直直撞到了方莹身上! 极度的恐慌加上惊吓,她一屁股摔倒在地,发出了一声凄厉惨叫! … 这就是昨夜发生的案子。 案发地乃市中心一中高档小区江心名苑,案发时间是凌晨两点左右。 死者为女性,呈尸的垃圾站即为案发现场,而方莹则是第一目击证人。 据悉,当时方莹被野猫吓到之后,爬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逃回了家。 她很害怕,其实她潜意识里已经觉得自己可能是看到了死人,吓得当即就蒙头躲到了被子里,哭着哭着就这样睡了过去。 半个多小时后,另一名小区业主开车经过垃圾站,借由车灯看到了呈尸在垃圾站沙发上的死者,吓得赶紧报了警! 警方随后赶到,调查过程中有附近居民举报,称之前睡梦中曾听到过一声女人的惨叫,时间大致与案发时间一致。 随后警方进行深入排查,隔日清晨找到了惊吓过度的方莹,得到了更多有用的情报。 江心名苑的这个案子,是又一起杀人取眼案! 死者被利器直接穿透心脏,刺死在垃圾站的破沙发上,随后凶手残忍的将死者双目腕去。 因为尸体太过恐怖,又死在小区人来人往的路旁,警方到场之后迅速封锁现场,完成取证之后,由鉴定科的同事将尸体带走。 此时完成现场取证的晨湾区刑侦队队员们,正在队长萧默的带领下,进行证据梳理。 该案发生在晨湾区,却是现今市里挖眼球谋杀系列案中的一起,算上之前的几起案子,这已经是第六名受害人。 经过简单的梳理,届时所有证据将移送至新成立的专案小组,进行并案侦查。 晨湾区刑侦队大队长萧默,为这次专案组组长,已经跟了杀人取眼案有一阵子,对于前几起案件非常熟悉。 该案的凶手有很明确的犯案目标和鲜明的犯案手法,此案已列为连环凶杀,而据现有证据,凶手很可能存在严重心理问题,换句话说,这是今年临江市发生的又一起,变态连环杀人案! 投影仪打开,萧默手持遥控调出第一张图片,那是一张死者身前照。 “死者名叫汪丽娟,女性,江心名苑高层B栋503室住户,今年三十五岁,同丈夫和女儿一同生活。” “汪丽娟在临江第二服装厂工作,工作性质三班倒,无休息日。昨天,也就是周日,她轮到小夜班,从中午12点工作到半夜12点,然后交班回家。” “汪丽娟没有车,上下班搭乘公交。据汪丽娟家人称,她夜班的时候一般搭乘公交48路,因为那是唯一一般运营到凌晨四点的公交车,停靠的站在皮山路,靠近江心名苑东门。” 萧默说着,调出了第二张图片,那是一张简易的江心名苑小区平面图。 “从这张地图上可以看出,江心名苑的几幢高层全部建在北区,汪丽娟的家便在红点标出的位置。” “昨夜她搭乘公交,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到达皮山路站,按照当晚的公交运营时刻表,当时应该在一点半左右。” “皮山路离江心名苑步行东门步行差不多十分钟距离,假设汪丽娟在一点四十分左右到达小区东门,然后进入小区,那么当她再往前走过几分钟,在这条连通北区和东门最短的直接距离上,便会正面遭遇我们的目击证人,方莹。” 萧默的声音低沉,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带动的肃穆的现场气氛。 办公室里雅雀无声,只有记录员敲击键盘的声音不停。 长桌一侧,身前摆放着一叠资料,唐少辰作为专案组特约顾问列席会议,神色淡淡的望上萧默在地图上标出的两个黑点,那代表相遇的汪丽娟和方莹。 “而方才经正式确认,方莹表明她在前往东门的路上,的确曾经与一个女人擦肩而过。” “当时是晚上,她只看清了女人穿着一条浅色的连衣裙,背着一个斜挎包,头发是扎着的,体型微胖。” “这些特征,随后确认与死者汪丽娟的特制相符,小区监控摄录像正在调取,现在初步判定,方莹不仅仅是凶案现场的第一目击证人,很可能还是死者生前见过她的最后一人,如果事实如此,那么就能推出一个论断——” 说到这里萧默顿了顿,偏头瞥了唐少辰一眼。 视线交汇,唐少辰神色依旧清冷,一双青黑的眸子里,带着淡淡凉意。 萧默收回视线:“可以推出一个论断,即,凶手实施凶杀并挖眼的整个犯案过程,就在死者与方莹擦身而过,走到垃圾站,到方莹去便利店买好烟,在走回垃圾站,这短短的,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内!” 这个时间的论点,最初提出的人是唐少辰。 只是当时证据还很少,在不知道死者行径路线之前,他的出发点是另一个角度,即口供里方莹提到过的野猫。 当然随后证据证明,从这样一个奇葩的角度出发,他得出的论断,却无限接近了事实。 方莹是个撰稿人,观察力不错,说话也比一般人有条理,她对昨晚经历的一切,复述得相对完整。 据方莹称,那晚当她经过垃圾站的时候,看见野猫正在垃圾站翻东西。 那合理推断,在随后死者经过垃圾站被突然蹿出的凶手袭击的时候,当时在场的野猫受到惊吓,必定逃走躲藏。 而随后,目击证人方莹回来,隐约看见尸体后吓得靠近灌木丛,结果被突然跳出来的野猫惊吓逃走。 这整件事发展到这里,就有了一个矛盾。 即之前受到惊吓的野猫,为什么会突然又从藏匿地跳出来,不仅不畏惧人,甚至朝凶案现场的方向逃窜? 可能的答案只有一个。 便是当时在灌木丛里,突然出现一个叫野猫更加害怕的东西—— 那刚刚杀完人后逃走的凶手! 这个推断,叫人不寒而栗! 等于就在方莹回到垃圾站之前,凶手才刚刚穿过那条小路,逃回灌木丛。 而方莹,当时她的注意力全放在沙发上的死人上,丝毫没有察觉,一个刚刚杀了人的凶手正躲藏在她身侧不到一米距离的地方,手握滴血的凶器,正待她若有半分察觉,就发动攻击! 萧默严肃着放上了第三张图片。 这次是现场拍摄的,死者汪丽娟的照片。 照片上,死者躺倒在那张双人沙发上,胸口被大片血污沾染,这一刀是致命伤,直接刺穿了心脏! “当时死者自东向西行走,路过垃圾站的时候,埋伏在灌木丛里的凶手忽然跳出来发动了攻击。” “由于一切太突然,死者刚刚转身就被刺中,然后被凶手一路推到垃圾站中,摔倒在沙发上,当场死亡。” “紧接着,在杀死死者之后,凶手开始进行挖眼。而这一次同之前五起案子一样,凶手利用了专门工具,把死者整个眼球从眼眶中完整分离,带离了现场。” 当然唯一不同的是,是这一次凶手犯案的时间非常紧迫。 在如此紧迫的情况下他依旧完美执行了任务,没有破坏上眼球分毫,也没有弄坏死者的脸,在这条人来人往随时可能出现目击者的小路边,她依旧固执的选择了一贯的方式,甚至差点来不及逃走! “眼球的完整性,对于凶手而言很重要,他应该患有收集癖。” 唐少辰在这里淡淡接下话头。 “联系之前五次凶杀可以推断,凶手既不是谋财也不是谋色,对于死者也不带丝毫怨气,在剥离眼球的过程中,他甚至刻意保持了尸体的完整性,选择将尸体安置在相对干净的地方,摆放成安眠的姿态,隐含着某种赎罪意义。” “故此推断,凶手行凶的目的从最开始就不是杀人,而是如何完整的把眼球取下带走。” “他之所以杀人,只是为了更方便之后的操作。” 相较萧默的声线,唐少辰讲话语气更淡也更冷。 每次他一开口,刑侦队员们就觉得又冷又紧张。 “此外,不同于之前的五起案子,这一次凶手显然没有太多时间,地点也不理想,甚至在死者出现之前还另有他人经过案发地,所有这些不利因素都动摇一个杀手的决心,他却为何仍选在了今夜犯案,不再从长计议?” 唐少辰提问,然后自问自答。 “首先其一,凶手对被害人的选择带有明确指向性,他不想再重新寻找下一个目标,因为花费时间。” “其二,死者的生活极其规律,能下手的机会不多。放弃这一次,那么死者的下一次晚归将会在下周末,又将耽误一周时间。” “其三,凶手犯案呈爆发式,至今六起凶杀案,在近一个半月的时间内发生,且间隔越来越短,凶手他,在赶时间。” 他一连说了三个同时间相关的论点,抬头的时候,萧默很有默契的调出的第四张图片,上面依次呈现了六名死者的正面照。 她们有着不同的年龄,不同的外貌,同为女性,同样有一份需要晚归的职业,还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她们都有着一双稀有的,浅茶色眼眸! “这样的眸色在亚洲并不常见,而凶手看中的,就是这样一双眼。” “他的目标人群太少,要找到一个合意的并不容易;找到之后还要找到合适的下手时机,便是难上加难。” “面对这样的困境,凶手的情绪逐渐变得焦虑,他并没有太多时间可以好好规划慢慢犯案,他已经到了可以为完成一次杀戮,冒极大风险的地步。” 唐少辰淡淡说完所有推论,阖上身前的文件夹。 这些论断还算不上办案证据,只是一些个人判断,却是加以利用,便能做出合理有效的罪犯侧写。 萧默撑上桌面,沉声开口。 “所以此次我们面对的,是一个以女性为犯罪对象,专门挖取浅茶色眼眸的变态杀手。” “从尸体刀伤判断,凶手个子不高,甚至可能同为女性,身高在160—165之间,年龄大约在30—45岁之间,有车,有独立的居住环境,可供其绑架被害人实施犯罪,再进行抛尸。” “凶手大约在两至三个月前遭遇重创,从其犯案节奏和时间紧迫论推断,很可能是绝症确诊,导致其心态扭曲,激发出了对浅茶色眼珠的收集欲,从而开始犯案。” “所以我们要寻找的,便是拥有这样特质的男女,目前查找的范畴,从六名死者的工作和生活圈出发,探查任何可能相关的蛛丝马迹。” “同时,联系临江各大医院,查询近期确诊绝症的病患名单进行比对。重点排查独居,和生活工作与六名死者可能产生交集的人。” 萧默一口气下达部署。 下方专案组成员们各个脸上带起了严肃又微微激动的神情。 昨晚的案子,是六起案件以来第一次有了目击证人,果然形势就完全不同了,有了新的证据,案子突破瓶颈终于有了可查的方向,大家摩拳擦掌分配了一下任务,情绪高涨。 萧默心情也不错,捏了捏因一宿未眠微微酸涩的眼角,他转头望上唐少辰。 “唐教授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唐少辰还冷着张脸盯着投影仪上的六张脸,今天新加入的汪丽娟有着一张圆润的脸庞,稍稍有些胖,五官却算清秀,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应该还称得上是个美人。 而不仅仅是汪丽娟,其他另外五名死者长相也都不错。 撇开那双颜色特别的眼睛,她们均称得上是有些风韵容貌中上的女人。 唐少辰回忆起了每一起凶案现场,那些或躺着或坐着的女人,每一个都被没有眼睛,却是每一个,当第一眼看到的时候,给他最直观的印象并不是恐怖,而是,安详。 这是为什么? 小小的细节,如同心底的蛛丝一般轻轻弹动,拉扯到一起,牵出一张柔韧的网来。 他记起来了,只因那每一张人脸上,空洞的眼窝里血盛的满满的,却是没有一滴落在脸上,是凶手,在完成挖眼之后,还把她们脸上的血擦掉了。 她们都是美丽的女人。 他杀人取眼之后,仍是保持了她们的美丽。 原因? 是否只因,就算没有这双特别的眼,她们也不该是丑陋的。 他取掉这些眼,也许并不是因为它们有多好看,而是因为,他不认为这些女人的美,需要这双眼来妆点? 奇异的思维方式,让唐少辰微微屏息。 每次这样动脑的时候他都会有这样的感觉,越是深入,心底就越是压抑,像是激动又像是排斥。 “凶手,很可能是个女人。” 他沉吟开口。 说话间微皱着眉。 身侧的萧默没有接话,他等着他给个合理解释。 唐少辰沉思片刻:“而且她很可能,自己也长着同样一双眼。” 这一句,让萧默愣了愣:“理由呢?” 没有理由。 唐少辰回头:“只是直觉。” ------题外话------ 今天进案子啦,配合这次霍小城和女王的矛盾有一个案子和一次事件哈,穿插进行,今天把案子具体撸出来了,就是那个杀人取眼案。 这几天白比较忙身体也不是太好,打算先五千更几天调整存稿,所以今天先发这么多,只写到了案子哈,后面再写的白就留作存稿了,这样过几天就能调整到早上6点发文啦(づ ̄3 ̄)づ╭?~ PS,大家有兴趣的可以猜猜,这个杀人取眼案和女王有什么特殊渊源呐~ V256 她只要开心就好! 这一日是双休。 先前家里来电话,说今晚萧默一家过来吃饭,看来是要正式敲定小妹唐少眉的婚事。 姚诗琴女士要求兄妹俩两点之前必须回家报道,不得缺席。 会议结束之后唐少辰离开晨湾区警局,带着唐少眉一起。 要说这种办公室恋情着实有它诡异的地方,方才三人还正紧严肃的一同开会呢,几个小时之后就要在同一张饭桌上树立好大舅子同妹妹妹婿的关系… 唐少辰今天是从家里直接过来的,一身便服,气质依旧冷清。 唐少眉昨晚值了一宿的班,此刻一身制服看着倒也干练,就是性格太大大咧咧,马上要见未来公婆也不见她收拾一下,不施粉黛的小脸上还带着浅浅的黑眼圈。 两人走出警局,刚刚下了楼梯就看见对面马路风风火火冲来一个人。 那人先一步看到他们:“欸教授,会议结束了么?案子怎么样,是要出勤?” 来人苏小洛,一路嚷着哼次哼次跑到两人面前。 似乎她每一次出场都是这个造型,气喘吁吁,小脸红扑扑的头发也乱糟糟的,一点都不叫人省心的样子。 唐少辰几乎是在看见苏洛的同时就下意识皱了皱眉,他想起来,早上丫头来电话,他告诉她出了案子他不在学校,结果她可能理解成了要出勤就赶了过来。 苏洛跑到两人跟前,眼神兴奋得亮晶晶的,唐少辰看她一眼:“已经结束了,不出勤。” “啊?”苏洛一时没反应过来,跟上两步:“那不出勤…现在是要去干嘛?” “我回家。” 唐少辰一贯的言简意赅,边走边道。 苏洛在后面跟着,走去几步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半点她的事都没有了?靠,亏她挂了电话赶紧起床就赶了过来,早饭都没吃… “那岂不是白跑一趟了…”苏小洛在身后不高兴的嘟囔。 唐少辰已经走到车前,一把拉开车门,回过头来:“没白跑,正好送你回去,上车。” “哦。”苏洛点点头,乖乖的就往副驾驶座钻了进去,丝毫没有察觉这句话里的古怪。 身后,默默跟了一路,唐少眉的表情从微微惊讶到有所怀疑,此刻听到这一句,已经全然转换为满满的八卦,她细细底底把前面短发高挑有些帅帅的小姑娘上下打量了几番,长得不错,年纪挺小,最特别的一点,似乎跟她哥关系很好? 唐少眉嘴角带起意味深长的小,打开门钻进后座。 苏洛这才发觉刚刚跟在后面的女警也上车了,她之前就是看见她才以为有任务呢。 苏洛回头。 唐少眉伸出一只手,很热情的笑了:“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唐少眉,正巧我也回家~” 这个名字辨识度很高,唐少眉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微微弯起的弧度和唐少辰有些像,苏小洛反应两秒如醍醐灌顶,立马伸手握了握唐少眉的手。 “哦,原来你是冰…不是,是教授的妹妹啊,你好你好,我叫苏洛,是唐教授的学生!”她热情招呼。 “噢——” 学生这个词敏感了,唐少眉忽然想到了去年春节的时候,自家老哥买个酱油结果杀去了警局的事~ 她意味深长的噢了一声,眨了眨眼:“难不成就是那女学生?” 被这张长得跟大冰山有那么三分相像的脸望着,当一眼看到那微带着俏皮的表情的时候,苏洛表示冲击还是很大的… 她讪讪的跟着笑,想莫不是对方认不出她的性别?想着她刚回了一句是女的,就被唐少辰冷冷打断了。 “你整理一下今天方莹的笔录,我晚上用。” 这话是对着唐少眉说的。 她缩在后座正研究苏小洛呢,脱口而出:“你要我在车上整理啊?” “一会儿回去了还有时间么?晚饭后我就要用,你先整理一份要点给我。” 唐少辰言语寡淡,原来他对着自己亲妹妹也是这样一副冷冰冰的语气的。 唐少眉愣了愣,无语了。 这分明是公报私仇用工作堵上她的嘴啊! 只是熟知自家老哥个性的唐少眉到底是不敢再在老虎尾巴上拔毛了,她不高兴的努努嘴,翻出包里的电脑,勾勾画画整理起来。 没人说话后,车里气氛隐隐开始有些尴尬。 苏洛之前没注意才上了车,这时才发觉自己是搀和到别人家事里去了,你说冰山带着他妹回家她跟着干嘛啊,早知道这么尴尬刚刚还不如自己去坐地铁… 苏洛想着偏头望向窗外。 她有一个小动作,在感觉不太自在的时候手指喜欢无意识交缠打转。 片刻唐少辰偏头,朝苏洛不停打转的手望去一眼,回眸静默片刻,突然开了口。 “要不要玩个游戏,我出题你来答,范围是目前车子经过的一路上可以看到的所有景物。” “嗯?” 苏洛正在发呆,听到一句愣着回头,下一秒问题已经甩了过来。 “刚刚那个十字路口,右手边站着的女人,衣服是什么颜色?” “啊?” “答错,扣一分。” “…不是,我还没准备好…” 苏洛反应过来之后有些无语。 当然冰山从来都是自说自话的个性,他才不管她无不无语… 第二个问题立刻就来了:“刚刚经过的那栋大楼,蓝色外墙的,是商场还是写字楼?” “不是…教授啊,你这个游戏会不会幼稚了一点?” 苏洛嘴角微抽,这还是在你妹面前啊,话说教授你不用顾忌形象的么… 结果冰山还真一点形象都不顾… “答错,再扣一分。” “幼稚?”唐少辰头也不回,“那如果错一题按照1:1的比例计入实训总评分呢,还幼稚么?” 苏洛半秒钟内瞪圆了眼! “不幼稚了,完全不幼稚了,这个游戏好高大上啊我要玩!”她撸起了袖子! “刚刚路口,右手边,牵狗的女人是长发还是短发?” “之前路边点心摊,卖的食物随意列举三样。” “刚刚的超市,横幅上第三个字是什么?” “之前我们反超的那辆红色轿车,车牌号是多少?” … 问题尼玛越来越难! 半个小时之后苏洛捏着计分的小本本,心在滴血! “话说教授你别扣分扣得开心,问了这么多问题话说你记得到底扣了多少分么?我告诉你我都记录了的,你别想蒙我一分走!…” 苏小洛微微咬牙。 对面,双目平视前方,唐少辰似乎微不可查的笑了一下。 “半个小时,一共答题22个,答对8题答错14题,共计扣6分。你基础分可本来就不高,继续么?” 靠,他居然这时候轻描淡写的剧透她她的基础分不高? 她到底哪里没表现好啊,她就知道冰山打分绝对超级严,肯定小鸡肚肠的暗地里扣了她不少分! 苏小洛伤感的拿起小本本,真的没错,尼玛就是8比14扣了6分,冰山这变态的记忆力! 苏小洛咬牙抬头:“继续,快点继续!” … 从市区的晨湾区警局开车到郊区的临江大学城,车程一个多小时。 今天双休车多,路上有些堵车,最后到达公安大寝室楼下,掐头掐尾,这个游戏整整玩了将近一个半小时! 到后来连唐少眉都没什么心情整理笔录了,光顾着跟着一起玩了。 苏洛心里压力简直是巨大,玩得汗都出来了刘海都湿了,最后捏着她汗涔涔的小本子,表情肃穆的抬起头。 对面的大冰山依旧是那样神色寡淡的模样,他停好车,回过头,望上苏洛紧绷的小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一贯清冷的眼底竟像是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淡淡开了口:“刚刚停车前,从前面走过的三个女生,谁有男朋友?” “卧槽…” 未待苏洛开口,后座的唐少眉先小声小气的抒发了一下自己不淡定的心情,你妹的犯罪心理学平时就是这么练出来的?这都是什么变态玩法! 而此刻的苏小洛已经完全顾不得游戏本身离不离谱了,她已经被锻炼成了有题就扑的模式,唐少辰话音刚落她就飞快的回忆起来。 刚刚从车前进过的三个女生,她是非常认真的盯着看过去的,就觉得题目会相关。 此刻的记忆里,那三个女生一个个高两个个矮,穿得都挺随意,并不像是要去约会的样子,或者说有些过于随意了,看时间应该是要去食堂买饭。 想到这里,苏洛又回忆起了几个女生手里拿的东西。 那三个女生里,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个子最高的女生拿了两个饭盒,会不会其中一个是给男朋友买饭的? 而两个个矮的女生,一个空手,一个提着热水瓶。 暑假之后寝室就停了热水,大家都习惯了去食堂买饭的时候顺便提一瓶开水回来,所以热水瓶也挺正常… 想到这里,苏洛突然回忆起来,在经过车边的时候,其中一个矮个女生是从后面小跑了几步跟上的,她并不是一开始就和同伴们在一起。 死死盯着唐少辰那张淡定的脸,苏洛内心开始挣扎了。 她还是看漏了一点,比如那个矮个女生之前是不是做了什么才掉队的。 当然此刻为了胜负她只能大胆一猜,那个女生之前很可能是蹲下去系了个鞋带等等,而这样的动作不方便拿东西,她很可能事先把东西交给了同伴,而那个东西,应该就是高个女生手里的多出来的饭盒。 所以她们两个是要去食堂吃饭的。 如果这么假设,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女生了,她和朋友一起去食堂却不打饭,那么也许她是要留着和男朋友一起吃的。 而吃饭前,她拿了热水瓶去打水,苏洛有理由相信她是打了水要先回寝室洗澡。 这么热的天一般没谁大中午洗澡,再合理推断,姑娘是要洗个澡打扮一番去约会的,也就是说她就是有男朋友的那个! 苏洛激动了。 这个问题最难,不光考观察力还考常识,对于她这么一个单身年龄等于实际年龄的单身狗而言简直是难度MAX,但是她解!出!来!了! 苏小洛同学无比骄傲的报出了答案! 那一刻,轻柔的,唐少辰忽然微微扬了扬嘴角,似露出了一抹很淡的笑容。 他很少笑。 除了对着案子的时候,他几乎从来没有过冰山之外的其他表情。 那一抹笑容当真物以稀为贵,甚至微微晃到了苏小洛的眼,让她觉得真是好啊,自己真是棒啊,回答出了问题让大冰山那么高兴,她忽然心情也一下像开了窗的房间一般变得敞亮,觉得自己能这样让冰山高兴,是多么值得雀跃而自豪的事! “所以我答对了么?最后一题是对的,那我就一共对了两题!翻盘了?赢啦?!” 苏洛激动的问。 一路坐着空调里她都紧张得一头汗,此刻小脸红扑扑的,那样兴奋起来的时候,很可爱。 “嗯。” 唐少辰轻应了一声。 其实这个游戏本无关输赢。 如果在车子开进寝室区前,苏洛能专心一点看到那个等在路边的男生的话,那么最后一题她本不需要花上那么多时间。 因为那个男生穿的衣服,和后来看到的三个女生里的一个是情侣装,其实他的问题没有太多深意,甚至不在于这两人到底是否真是情侣; 他考的只是苏洛的记忆力,他希望的,是通过不断的刺激,让她努力找回之前的记忆能力。 那是她原本随意一瞥,就像是刻录机一样,能轻易捕捉并存储的信息。 而如今这样的过程变得很费力,她不知道他看着她时是怎样的心情,她只是拼命的跟着他的步调努力; 而此刻望上那抹明亮的笑容,便是唐少辰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怎样的感受,他笑了笑,却又像是带着疼惜,伸出手,轻轻在苏洛头顶揉了揉。 他像只是帮她把汗湿了的刘海理了理。 苏洛单纯就更加不会多心了,她笑得就像是个受了长辈表扬的小朋友,那样自豪而没心没肺,倒是这个笑容,让后座的唐少眉顿了顿,有些无语起来。 这一摸,可不是随便的摸。 她长这么大可从来没有见过自家老哥主动去碰除了家人之外的异性! 然,被碰的那一个却似乎毫无自觉… 换句话说,人妹子估计压根就没把他哥当异性看,你看那笑得啊,那就当真只是对着个老师,一个无性别诧异的还很凶的老师!… 唐少眉凌乱了。 苏小洛倒是很满足,她到地要下车了,转身跟唐少眉告别,又火急火燎的想到了什么。 “对了教授那个案子现在怎么样了?你要跟么?那我也可以一起跟么?” 这还真是个风风火火的小丫头哇。 唐少辰已经习惯这种频率了,微微点头:“嗯,后面我去哪里你就跟去哪里,明早等通知。” “好咧!” 苏洛终是满意了,大大绽放一个讨好又喜气的笑容,再告别一轮,下车开开心心走了。 人进了寝室楼,没影了,唐少辰换挡倒车,回头的时候唐少眉在后面轻啧。 “啧啧,我去哪里你跟去哪里?哥你可以啊,你真的是我哥么?我那个从来不近女色把咱妈逼得天天唉声叹气恨不得去参加万人相亲会的我哥?你撩妹技术辣么逆天,咋不早点坦白呢?~” 唐少眉调侃,唐少辰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般,调头,径直把车开出了大学城。 … “然后后来我们不是一路开么,我就问我哥到底怎么回事,对了妈您还记得之前节里有一天晚上我哥不是去买酱油么,然后因为个学生出事去了趟警局,我当时就怀疑是女学生呢,现在赌上我的专业实力,我严肃怀疑,今天那学生,就是那天那女学生!~” 此后回到唐家,帮着姚诗琴女士在厨房打下手,唐少眉还在滔滔不绝。 这母女两人每次一聊到某人的终身大事就嗨,灶台前守着粉蒸肉,姚诗琴听得很认真:“出事了去警局的学生?是什么事啊?” “诶妈你放心,肯定不是什么大事,今天我见了,人小姑娘挺周正的,不是坏孩子~” 水池边唐少眉摘着豆芽菜,摆摆手:“而且我哥对人真挺上心的,你说咱家在城北吧,学校可是在城南,我哥二话不说,一句正好就把人给送回去了,啧啧,我看有戏!” 唐少辰年纪不小了,今年生日一过眼瞅着就奔三十去了,这么多年却是连个女朋友的影儿都没有,说实话姚诗琴女士非常着急。 在这样的心情下人的标准是会越放越低的,对于新出现的小姑娘是个学生这一点姚女士疙瘩了两秒就过去了,反正学生是能毕业的嘛,就不知是大几的啥时候毕业啊? “诶再跟妈说说,那女学生…” 这边姚诗琴刚琢磨着探听更多有用情报,厨房门口忽然人影闪现,唐少辰提着一瓶红酒走了进来。 “开瓶器在哪儿?” 当事人一冒头,两个偷偷议论的人立马就分开了,姚诗琴擦了擦手赶忙去拿开瓶器,唐少眉跟过来凑热闹。 “在聊什么?” 唐少辰接过开瓶器转入木塞,淡淡开口。 两人没料到他会主动问,顿了顿,唐少眉笑了:“呵呵,不就是聊刚刚那女学生呗~” 唐少辰没接话,垂眸的样子看得很认真。 身边姚诗琴观察两眼,忍不住了:“那孩子多大啊,叫什么名字?” “哦,是叫…诶,叫什么洛来着…” “苏洛。” 开瓶器转到了底。 唐少辰抬眼:“您见过的,就是之前从河州回来住院了,您还去医院送过几天饭的那个姑娘。” 淡淡话落,唐少辰扬手把瓶塞拔了出来。 一时酒香四溢,馥郁的红酒香气中唐少眉大为赞叹,原来今晚开老唐同志的十年珍藏?要不要这么隆重! “当然要隆重,爸说人家可是上门来娶你的,我们当然要郑重感谢。” 唐少辰云淡风轻,两兄妹都似没察觉到姚诗琴的异样。 半晌:“诶等等,你这话是不是含沙射影骂我呢,这肯定不是爸说的,妈你看我哥绝对是故意歪曲了来骂我呢!” 唐少眉反应过来追出去,唐少辰已经走远,此刻门铃恰好响了,唐少眉又转去开门,家里一下热闹起来,谁也没发觉,因着刚才一句话,本还有些激动的姚诗琴女士彻底愣住了,在厨房桌前愣着站了好一会儿,才调整情绪迎了出去。 —— 另一边,下午回到寝室研究了一下卷宗,困了爬上床小憩,苏洛睡了一觉醒来天已经快黑了,黎曼曼和安浔都回来了,正窝在黎曼曼桌前看电视剧。 苏洛打了个哈欠:“还没看完啊,还是昨天那个?” “嗯。”听见动静黎曼曼回过头来,“快了,就是昨天看了想知道结局才接着看的,已经是最后一集了,一起看吗?” “不看,不感兴趣。”苏洛摇摇头,转身下床往卫生间走,“我看过点介绍,三角恋什么的太纠结了。” 苏洛话落的时候电视剧片尾曲响了起来,画面上,疑似男主的男人抱着疑似女主的女人,正凄美的倒在铺满了落花的树林间。 那场景很美,两人很惨,女主的胸前有伤,看来快死了。 黎曼曼忧伤的叹了口气,她看电视剧有发表观点的坏习惯。 “其实我觉得吧,如果不是女主的原因,其实最后是不用生离死别的。” 身侧,安浔神色淡淡盯着屏幕,没有接话。 当男主留下悔恨的泪水的时候,黎曼曼笃定道:“有时候感情的事真是说不好,比如说这里面吧,你说如果让女主重头再来一次,她还会再选择跟男二在一起么?” “其实她当初那么做也只是因为误会了男主,想要试探他一下才这么做的啊,谁知道后面会牵扯出那么多问题呢。” “所以我觉得,若是当初两人就能说开了那多好,其实用别人去试探喜欢的人是最傻的方法,据不完全统计,但凡出现这种剧情的,之后十有**都会导致悲剧结尾。” 黎曼曼自顾自总结道。 其实单从这部电视剧看,她说得都对。 当然她抒发得太过陶醉,并没有看到前一刻,当她说出“最傻”和“十有**悲剧”的时候,身侧安浔一瞬望来,那微微复杂的神情… 苏洛适时从卫生间晃了出来。 她最不喜欢看的就是剧。 “饭否?要不要现在一起去吃?”她招呼。 “嗯没呢,一起么?”黎曼曼询问安浔。 视线从屏幕上收回,安浔垂了垂眼,起身:“你们去吧,我今晚有事,晚上就不回来住了。” … 这段时间安浔常常不在寝室住。 前段时间她爸爸过生日,家里好像出了些事,黎曼曼和苏洛自动补脑安浔的有事就是回家。 于是这几天里,每当她一个人静静发呆,或者偶尔表现得稍显冷淡的时候,她们都觉得她是为了家里的事烦心,以陪伴逗趣为主,两人都没有深想。 却是,安浔这几日的情绪,并不是几个好友间开开玩笑一起看个电视,就能舒缓的东西。 当晚,市中心,夜总会流韵。 经过三家选秀那一晚的**,近日迟暮的流韵像是开出了第二春,今晚再度迎来巅峰! 那楼外停车场,车位已经爆满,晚场演出的票,亦是一票难求! 蜂拥而至的客人,将整座陈旧的大厅层层塞满,甚至将气氛都炒得有些玄幻,老员工们开起心酸的玩笑,说上一次流韵如此热闹,还是在刚刚解放的时候,而如今,更是他们当初想也不敢想的光景。 而所有的这些声势这些繁荣,只为一人! 她美丽妖娆,性感撩人,是挑动人心底至深**最美艳的邪魅妖魔,亦是把那**勾拽出来之后毫不留情狠狠踩在脚下的,尊贵女王! 在选秀那一夜,她一舞成名! 成就的名气,不单单只是一个舞女一个玩物,还是一隅禁地,一份向往! 她似乎倏然就上升到了那无法轻易企及的高度,带着睥睨苍生的傲气。 而人都有屈从性,很快就屈服在了高位之下! 在流韵,在当下,他们捧着一个女人登上了至尊王座;至此跪伏,连被看上一眼,都是无上的荣耀! 当她舞姿撩人的时候,他们大喊着女王请来蹂躏我! 当她清纯可人的时候,便成为每一户深宅大院那朵最不能亵渎的花。 她的身份早有人定位,她的成就早有人铺设,她按照既定的道路走上巅峰,成为所有人只可远观不可沾染的存在! 那是看一眼都是荣幸的女人,肖想一下,便是致命! 而做到这一切的人,沉寂幕后,他说他只简单的求一句——只要,她开心就好。 所以今晚,为了她高兴,他也来了。 就在观众席最明显的那个位置,离舞台最近的地方,用着一如既往淡漠的眼神,静静凝视着,台上舞姿倾城的姑娘。 他给她所有想要的。 配合她想做的所有。 当然这一句温存背后,究竟有多少人在懵懂之中付出了鲜血乃至死亡的代价,这一切,都无需她知道… 她只要,开心就好。 ------题外话------ 所以有没有一种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赶脚,霍小城发力起来还是有些恐怖哒,基本上女王玩失踪什么的能把他逼疯,所以目前开启的便是圈禁宠爱模式,正应了那句话——你既要伤我,那我敞开了怀抱来给你伤;你来一刀照着心口捅,这个位子,你捅得多深,我就能,抱你多紧。 好吧,这句话其实也是白说哒哈哈哈,唉我是多么的纠结又文采斐然(~ ̄▽ ̄)~ V257 一眼! 入夜后,盛夏的临江歌舞升平。 饶是仲夏炎热,饶是这座漆黑的城里还奔跑着一头猛兽,刚刚又残害了一个无辜的女人夺去了她的眼球,这些,都丝毫减损不了男人们追逐美人的决心。 却是好在,近日连番厄运降临,使得安家的男人们不再有出去寻欢作乐的兴致。 长女安浔近日行踪诡秘,夜总会那样的地方总能遇上三两个熟人,却是在某人刻意的封锁下,这件开始隐隐传遍了临江上层圈的韵事,还暂时未曾传出过一个字,到风雨飘摇的安家去。 今晚,又是一夜静谧。 家里如今有病人,所有人都轻言轻语,夜半九点的时候灯光就全熄了,仅仅留着走廊地灯的大宅,看着清冷又孤寂。 在安建邦风瘫之后,宋灵韵搬了回来。 她有很充足的理由回家,比如说明里照顾生病的丈夫,与家人共度难关。 还有暗里的,作为情夫的内应,盗取他想要的机密文件。 做惯了偷鸡摸狗的事的宋灵韵,似乎非常适应这样的角色。 家里入夜了连个走动的人都没有,她出入各个房间都很随意,当她自然而然的进了大书房,反锁上房门在里面待了一个多小时,也不会有半个人生疑。 顾允之说话,惯常的善于绕弯。 他说他只是想对恒通有更深入全面的了解,毕竟如今合约还在恒通却面临巨大的困难,他这样是拉恒通一把,当然也是帮他自己。 只是这样的机密安淮自然不可能给他,而宋灵韵这条线,也就在这里发挥了最大功效,她甚至是主动提出的,要助他一臂之力。 宋灵韵的想法很简单,她如今是顾允之的人,自然什么都帮他,无论理由是否牵强。 最不济,她将来就算赔进了安家赔进了恒通,顾允之总不会亏待她,她之前托他投资的项目都已经有了很好的收益,这些都是已经转入了银行账户的资产,实打实的,是她将来的保障。 带着这样笃定的心情,宋灵韵背叛安家,背叛得龌蹉又彻底。 当晚她进入书房,轻轻在电脑主机上插了个U盘。 此后病毒程序运作,毁坏防火墙破译密码,最终将电脑里全部的文件拷贝。 她只肖等待,确保在U盘的整个运行过程中不被人打断。 宋灵韵有得是时间,在书房里静静等待的时候,她什么都没做,而是静静坐在宽大的书桌后,双目凝视着书桌对面墙壁上,那副巨大的画像。 从她刚刚搬进安家开始,她就一直很喜欢独自一人待在书房里,看着这幅画。 最初的感情可能是不甘是鞭策,是提醒她做到最好,以打到这个死了,还留在她丈夫心里的女人。 而如今看着这幅画像,她心里的感情却已大不相同,变成淡漠,交织着隐隐的自傲。 秋映瞳,其实她也不过是个可悲的女人,嫁了一个懦弱的男人,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这一点,她们甚至都一样。 却是不一样的是,她的命一直比她好一些,在每一次争抢的关口,在每一次命运的抉择,她都赢了,都碰巧遇到了更好的际遇。 这样,直接导致的结果,是她秋映瞳早已化作了一坛骨灰深埋地底;而她宋灵韵,却是摆脱了安建邦这个废人,有了更好的人生! 这一切,是老天的眷顾,也是她自己努力的结果。 U盘的红光还在闪烁,宋灵韵起身,缓缓走到了画像前。 她是个大胆的女人,在很多方面。 比如如此坦荡的生活在一个女人曾经生活的家里,占有她的老公,虐待她的孩子,还能如此坦荡的,直视她的眼! 特别是,当这个女人,还是她亲手,害死的!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夏夜,当她双手紧握着方向盘,踩下油门冲出去时,心底的坚定! 碰撞,碾压,剧烈的震动,还有那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所有的一切甚至在此后的许多年间,午夜无数次梦回,她却偏有这样的本领,翻一个身照睡,梦醒之后,又是那个大气温婉的安家女主人! 她是在很多年后才知道的,原来那时候秋映瞳也出了轨。 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离开安建邦,同昔日的情人远走高飞。 只是当时,她还是拦在她前方最大的阻碍,也许无论如何她都是必须死的,不然她如何能带着孩子登堂入室? 即便是在她死后,她都整整花了五年时间,才真正给她的孩子争得了应有的名分! 所以她并不后悔,为着当时肚子里的小淮,她怀着孕,成了一个杀人凶手! … 当所有文件终于复制完毕,宋灵韵拔下U盘放进包里,离开书房径直下楼。 今晚安濛在朋友家留宿,安淮还在公司,她打算尽快把资料给顾允之送去,却是方才下到一楼,就撞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嫂子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儿?还穿得…这么好看?” 安建国一个人站在客厅里,抬起头的时候,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宋灵韵的神情即刻冷上了几分:“你怎么来了?” 呵,我不能来么? 安建国笑了笑:“我当然是过来探望大哥的,如今大哥这个样子,我做弟弟的别的做不到,时常来探望的心意总是该进到的。” 安建国如是说,说着转身朝着一楼安建邦的房间走去。 今晚他是一个人来的,并没有带上妻子,事先不打一个招呼突然造访大哥家,明着说是探望病人,暗地里还不知打着什么盘算! 想着,宋灵韵的眸光变得幽深,她扣紧怀中的手包,顿了顿,还是冷着脸跟了过去。 夜晚家中的病房,打理得十分温馨。 房间的书桌上放着一束百合,空气中浮动淡雅清香,为了保持舒适的室温,空调一天24小时开着,昏黄的壁灯上,加湿器在柜子顶端噗噗打着水汽,将一室的干燥化作怡人,气氛安详静谧。 这样的气氛中,安建邦阖着眼,躺在病房中央的大床上。 半边风瘫,他如今已经无法自主进食,平日营养的维系依靠输液,一天三餐通过流食管少许进食,而大小便的排泄亦是通过管道,由专业护工每天清理数次。 换句话说,他现在就是个全身插满了管子,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也没有半点尊严的,大废品。 而便是如此,他的大脑却没有半点障碍。 他听得到所有人说话,看得到所有人对着他时的表情,他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事,却再也无能为力,连痛苦得呻吟都做不到,这一点,或许是他最悲剧的地方! 两人进屋的时候,安建邦醒了。 他抽搐着半边风瘫的脸,努力睁眼,看清来人。 宋灵韵先冷冷开口:“安建国,你不要得寸进尺,你的要求我已经答应了,钱也给你打过去了,你还想怎么样?” 承受着宋灵韵的冷意,安建国回过头来。 他人到中年了整个人还隐隐透着一股痞气,看着轻佻,甚至还带着几分帅气,再也不是如今半边头发都是灰白,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十岁的安建邦可以对比。 而他的坏,似乎也比起他那软弱人渣的哥哥,有过之而无不及! 安建国笑起来:“呵呵,大嫂您说得这是什么话,我们是亲人,怎么能开口闭口都是钱,我就不能是真心来看哥哥的?再说了,嫂嫂如今一个人操持这个家辛苦了,我就…不能是专程过来探望嫂嫂的?” 轻言话落,安建国甚至向前一步,伸手就要碰到宋灵韵的脸。 神色变得更加冰冷,宋灵韵飞快后退,一双杏目圆瞪,里头寒冰万丈! 这,其实才是她找到顾允之,选择重回舞台的真正原因。 她需要额外的钱! 只因两周前,安建国找到她,以投资为名目实际就是明目张胆的讨要,问她借款二十万! 如今安建邦倒了,安淮羽翼未丰处处受限,宋灵韵另攀高枝再度成了小三,安建国精明,自是看得出来自己当初盘算依靠宋灵韵侵吞资产,再捧着安淮继承恒通的打算,如今落空的可能性非常大。 他身负赌债又不是个有良心的,大厦将倾自是能捞多少是多少,他直接找到了宋灵韵,张口要钱! 宋灵韵无法,只能答应了安建国的要求。 当然她心里非常清楚,这会是一个无底洞,一旦有了第一次,便会有之后无数次。 而更恶心的是,恐怕这贪婪的安建国,他要的,还不只是钱! “二十万我已经拿了,再也没钱给你,你探病也探过了,可以走了。以后你再来请事先通知,没有特殊情况,我不希望你再出现在我面前!” 宋灵韵强势,冷冷下了逐客令! 话落她转身便走,身后,嘴角忽然扬起一抹冷笑,却是在宋灵韵转身的刹那,安建国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把她搂进了怀里! 安建国年轻的时候就是个痞子! 低头凑近宋灵韵的耳朵,他在她下意识挣扎的时候低笑开口:“嫂子,那你说,我想你了,这样的,算不算特殊情况?” 那一句暧昧无比,说话间他甚至伸手朝她腰间探去,宋灵韵心底一阵恶心:“放手!” 她怒吼出声,方一句,就被安建国伸手死死捂住了嘴! “嘘,轻一点,你是想把佣人叫过来?” 安建国冷笑:“这样不合适吧,嫂子你见不得人的事少么,你还真想一样一样都抖到人前去给大家看看?” 这已是**裸的威胁,话落不由分说安建国转身就把宋灵韵推到了病床边! 宋灵韵踉跄一步扑倒,双手一下撑在床沿上,她已经猜到安建国的企图,死死咬牙:“你疯了么,要发情找你的小情人去!外头年轻漂亮的姑娘那么多,你何苦故意羞辱我,滚开,你给我滚开!” 却是她再挣扎,都挣不脱死死扣在腰间的手! 下一刻安建国压上来,掰起宋灵韵的下巴,迫着她,直视前方! 这一眼,她看见的,是不远处昏暗的灯光里,安建邦因极度震惊而瞪圆的眼,镶嵌在左半边抽出的脸上,愈发狰狞! 哈,哈哈哈! 身后安建国扭曲的低笑出来! 原本,她对他是不那么具有吸引力了的,便是有,为了他的大计划他也不会乱来不是?只是这一切,都在他亲哥安建邦病倒的那一刻起,全然逆转! 反正她也是个谁都能睡的女人不是么,最近不就好好的伺候着那LPO的顾总么,怎么,人家有钱有势就能睡,他没钱没势,就不能了? 她可别忘了,他,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呐。 安建国狞笑着,死死掐住宋灵韵的下巴,低头的时候,那开口的声线,像是地狱来的魔鬼! “嫂子,你知道我平身最恨谁么,给你的提示,就近猜,那人,现在就在最近的地方,看着我们呢~” 所以这一次,是多么好的机会啊… 让他得以撕碎那张道貌岸然的面具,得以,将他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哥哥,狠狠踩在脚下! 心中猛然一颤,宋灵韵终于明白,安建国,他要的并不是她,而是在安建邦面前要她! 他是要在安建邦最无能为力的时候,给予他最大的耻辱最重的一击,她是他的武器,今晚,她绝对不可能逃脱! 死死咬牙,宋灵韵脸色苍白,却是最终放弃了挣扎。 安建国,他知道她太多的秘密! 从安淮的出生,到秋映瞳的死,甚至是四年前那个雨夜她在苍山活埋安浔,他全部牵涉其中! 而如今,他成了她身边最危险的一颗炸弹! 宋灵韵的乖顺,让安建国非常满意。 嘴角带着冰冷的笑,他抬头,死死凝视着前方病床上安建邦难以置信的双目,看清那泪水后方深深恨意的下一秒,他扬手,一把撕开了身下女人的衣襟! 却是这个角度,他看不见,看不到身下,那一双血丝充盈的杏目里,惊恐寸寸褪去,一点一点,凝起了,至深的寒意! —— 入夜后的临江,被灯火妆点。 却也许,便是城市最绚烂的霓虹也无法渗透人心底处最阴暗的污浊,繁星般的火光太遥远,远在天边,照不亮城市街头最肮脏的角落。 今晚的流韵,依旧是满场。 门外车水马龙,门内觥筹交错,激情间,是永不停歇的喧嚣。 自选秀那夜,此后的每一晚,安浔都会过来。 身为年度头牌,她的出现如同一支强心剂,给流韵带来了如潮水般涌入的客源。 为了回应所有捧场宾客的热情,她每晚都来跳一支舞,仅有的,一支舞。 夜半九点,夜场正式拉开帷幕。 红光旖旎的大厅里座无虚席,身后的大门打开,迎入一行人,清一色的黑衣,容色冷清,为首的男人有着一张朦胧灯火间都能窥得七分俊逸的脸,却是周身气质寸寸如冰,每每有人下意识抬头,还未待目光交汇,便在逼迫中迅速移开。 在整个临江,霍家是禁忌。 却是那总是一身黑衣,与许许多多的新闻里出现,却又像是只活在传闻里的男人,那张脸,在他执掌霍家接下义信后的数年间,叫所有人,用心铭记。 那是让女人们看一眼就心动的脸,让男人们带着嗤之以鼻,却又小心翼翼的回避。 整个临江,无人对视无人言语,甚至连名字,都几乎无人愿提; 这样一个存在本身便等同于黑暗的男人,被所有人远观却又像是被所有人唾弃,直至忽然有一天,突然有了第一个人堂而皇之的靠近,打破结界的同时,勾引了无数好奇的视线。 而今晚,那个奇迹般的女人,也在这里。 她曝光度太高,几乎没有用上一场秀的时间,就让很多人辨认出了她的身份。 此后所有的演出,她日日登台似倾尽所有跳上一只绝艳的舞,他夜夜捧场,带着全然冰凉的神色,从头凝望至尾。 一曲终了,她谢幕,他离席,从无一句言语,无声中的默契叫人越看越不由在心底嗤笑,这算什么,变相的当众秀恩爱? 却是今晚,当那悠扬的舞曲响起,她一身华服出现在舞台正中,轻抬眼时,那青黑眼底沾染的光亮,却是恩爱,没有半分关联。 一支钢管舞,亦是可以跳的凄美而高贵的。 不同于首秀的那支舞,今晚的这一曲,更像是个悲伤的爱情故事。 伴随悠扬乐声,容色倾城的姑娘淡着一张脸,整支舞都盘旋在钢管上缠缠绵绵,今晚她穿了一身银白色的短裙,依旧是大胸长腿细腰,身上的亮片动起来的时候,在灯光下灿若星辰。 她的妆容都很夸张,甚至双睫上都粘着雪白的羽毛。 却是这样的妆容,在舞台缭乱的灯光中便带出了一股奢靡的气息,全程她盘绕在钢管上做出一个又一个优雅而复杂的动作,每一次停顿之时眼眸都是轻垂,灯光照出剪影,她看着沉静,甚至脸色微微苍白。 整支舞间,她都没有抬过一次眼。 直至舞曲最后一节她才落下,轻轻一个侧身躺倒在地,伴随乐声翻转一圈,到了离观众席最近的地方。 整个大厅,因着这一个动作而微微沸腾! 今晚远不如以往舞姿勾人的美人,终于在最后一刻放了福利。 她平躺在聚光灯下,双手平摊,轻轻曲着一条腿。 因为运动她微微喘息,那惨白灯光下周身雪白的肌肤寸寸如玉,从观众席的角度看去,透过那纤长雪白的睫毛,甚至可以看见她微微起伏的前胸丰腴饱满期间一线深沟性感诱人,叫人屏息凝视,心若擂鼓! 却是,那气息间轻动的羽毛长睫,轻颤得,太过明显。 就像那一呼一吸间每一次充盈与抽离都是痛苦,压抑着叫人无法承受的艰难,当那无声的情绪蔓延开来,便是看上一眼,就让人心倏的狠狠抽紧,刀割一样生疼! 眸光紧凝,在情绪波动最大的那一刻,台下,霍城死死,攥紧了掌心! V258 如愿以偿 那一刻,漆黑的阴沉的,漫天犹如极寒深夜般的气息,翻涌而来! 敏感如安浔,又怎么可能感受不到? 这样的体质也有很好的地方,至少他为了她的每一分伤怀,她都能真切得体会到。 当然体会到后,作为直接导致这一切的人,她并不觉得开心,一点,也不开心… 同样难受着压抑着,安浔不得不承认,她已堕落到从霍城的悲伤中去寻找存在感的地步,仿佛他越难受,就能证明用情越深。 当她远远跑开,他不得不紧追而来,在最近伤人伤己已然扭曲的关系中,她却是找到了那久违的安全感,她汲取着彼此的悲伤,终让自己安定下来… 舞台之上,当舞曲到达最后**,编曲忽然变得清冷而悠扬,合着韵律,安浔翻身而起,足尖轻点,幽幽踏上舞台边沿。 她身子轻得如同一片羽绒,在那样危险的地方,站得稳稳当当,神色微凉。 回首,她连眸光都很淡,越是像这样冷若冰霜,便勾得台下所有人越是热血疯狂! 而当她终是微微抬头,青黑眼底含着一抹淡淡风情,视线无声滑过下方喧闹人群,仅是一眼,望得所有人气息微凝。 下一刻她偏头,扬手,那一刻似有风扬起她轻柔的发,她合着曲调,盈盈,跳出那第一个轻柔音符来。 她就站在离所有人最近的地方。 离最中心那最大的那半圆形卡座,仅仅一步之遥。 当视线交错之后移开,她短裙之下两条莹白修长的腿全然暴露在他眼前,那是只有他一人触碰过的地方,当然如今,大大方方的被所有人观赏… 至今她仍是他的东西,她绝不会让其他人触碰,也不会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当然,在他选择避开她的那一夜,他便也同样失去了,完全占有她的资格。 她再也不是他能束之高阁,只有他一人能珍爱守护的宝贝… 也不是那个出身富贵,只要安安分分留在他身边,就能幸福一生的姑娘。 她求着他甚至不知为何物的东西,自贱身价。 她践踏着自己的尊严也践踏着他的,把自己放到了所有人都能轻易亵渎的地方,站到了,他心底结不了痂的深深伤痛上! 今晚,若是她还能像第一晚那样妖娆的笑起来,那该多好啊… 却偏偏,今夜她选了这样一支舞,用这样一副表情,她连脸色都是苍白眼底一直是漠然的空洞,别人都看脸看腿,却有一人必定是看眼看心,她这样悲伤决绝的出现在他面前,枯萎残败得像是一只暮秋的蝶,这是要逼死他的好兄弟呢,还是逼死他的好兄弟呢! 放心不下今晚亦是跟来了的裴钊,他甚至不敢陪着霍城坐到离舞台最近的地方。 此刻只能缩在偏远的阴暗角落,一边无奈,一边黯然。 远远的,那舞台至高处,一身白衣容色倾城的姑娘,正用着最妙曼的身段轻轻跳出最灵动的舞步来,他不得不承认,安浔是真的美,美得令人窒息,同样狠得,教人想死! 她是故意的? 如果是,那简直就是场灾难! 爱上这样的一个姑娘,也许便是剜心刻骨死无全尸都得不到半分怜悯,而他最担心的,是仿似这两人间的问题,并不像他之前以为的那样单纯… 每一夜,伤人伤己,她何苦如此? 隐忍禁锢,他很快,就无路可走! 当那轻纱伴着最后一声韵律湮没,她轻跃而起,落下的时候,在那一线狭长的沿木上,缓缓,静默成茧。 早在上一世的时候,辛蓝学过很多年的舞。 她太惯常用肢体来表达感情,比如喜欢时的相拥,贪恋时的亲吻,比如悲伤时垂眸一瞬,便像潮水来袭般吞没一切的悲伤沉寂… 那一刻随着音散,整个喧闹大厅变得诡异宁静。 所有的声音画面,所有的喧嚣疼痛,都尽数收到心底,当隐隐不知是什么情绪蔓延而来的时候,台上引发这一切的姑娘却在下一刻起身,头也不回,就这样走入了舞台后方的阴影里。 今晚的一切,当然,全是刻意为之。 她等不起,也绝非只是出来随意玩玩泄泄愤,她求的东西还没得到,便也绝不可能半途而废。 却是,若是她凭的真只是演技有的全都是计谋,便也永远不会是那么伤人那么真。 她能在对着所有人的时候,用着虚伪包裹最残忍的现实; 却是,也许在这世上仅有的也唯有的那一人面前,她逼迫他的理由都软弱,她像个傻姑娘般求一颗真心,便又怎么可能再做到,像个大疯子一样,得不到,就毁掉?!… 转身的时候,她气息还是不顺,心口还在隐隐疼痛。 每一晚的每一场舞,她决不贪心,每次,都只看那一眼。 那一霎,回眸时刻将那青黑眼底所有的不解和沉痛都深深刻录,她心疼却绝不回头,她不能每一次,都这样回头… 就像这舞台有着边界,他和她之间,似永远隔着断说不清的距离。 那层若有似无的白纱,明明看似一戳就破,当她努力前行的时候,却发觉,那路竟是比千山万水还长… 都说感情是双向的。 那么,即便他爱她当真爱得深沉又炽烈,如果她无法全然感受到,那是否,就是无用呢? 穿过舞台侧边幽深的走廊,直至走到有光的地方,便终将台前所有全部抛下。 眸中淡漠的冷色缓缓褪去,带上的,是一抹微微自嘲的迷惘。 坐在桌前,对着镜中的自己,当沾上卸妆水的棉布轻轻擦去冷艳妆容,那镜中之人望来的眼神,是那样空洞而陌生。 其实她都知道的,这夜夜太平的每一支舞,包含的,都是他的隐忍他的卑微。 当然,她亦是很明白,那所有的隐忍和卑微之后,又何尝不是他的禁锢,他的逼迫? 他在等着她心软,等她妥协,等她发泄完了一切,直至无路可逃… 半年多的感情,最亲密的关系,似从最初相遇起他就很擅长这样逼迫,如水无形,密闭沉溺,只要能做到,他其实从不给她半分多余选择—— 只是霍城,这一次,或许我们,都终无法如愿以偿。 … 所以,哪怕这每一晚,每一支舞,当那惊鸿之间匆匆一瞥,他的眼里是无尽落寞,隐忍如斯,恳求至此,他每晚来,无非只是为了,能看上她一眼。 所以,哪怕这每一夜,每一分痛,当那翩然之中遥遥相望,她的心底是极尽苍凉,坚韧如斯,执着至此,她每晚来,亦无非只是为了,能看上他一眼—— 她也只看那一眼,再无其他。 一个人,为爱,究竟可以放弃原则舍弃底线到怎样的地步? 她只是怕,很多事一旦试了,便再也刹不住车,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 这纷乱一夜,能有多少黑暗在心底滋生,又有多少人,在漆黑泥潭,为了那一点点光亮,苦苦挣扎? 其实有时,能为爱矫情一把,那都是幸运。 这个世上悲惨的人太多,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时间有机会,能好生生的去跟最爱的人讨要一份回报,然后幸福快乐的过完一生的。 当然此时的安浔,她太年轻太骄傲,爱得太天真太纯粹,她还远没有学会这些更为通透的人生道理; 也不知道,在还能拥有的时候,在还能陪伴的时候,抓紧分秒,珍惜当下,才是面对一份感情,最该有的态度。 … 这一夜,夜已深沉。 当黑暗里挂钟粗壮的指针再一次轻轻滑过终点,安静的山顶大宅,激情一度,恢复一片死寂。 温馨的凉爽的病房里,气氛还是那样宁静,空气中浮动的,却是一个令人作呕的气息。 床边沙发上,宋灵韵系上衣领最后一颗完好的扣子,却仍是遮掩不住胸前大片肌肤,那上面甚至满是掐痕,无比恶心! 她动作很轻,直至扬手理顺最后一缕发丝,才幽幽的,转过身来。 顾家今晚是不必再去了,今晚她哪里都不想再去了,缓缓的,一步步走到大床边,宋灵韵端详片刻,侧身坐上床沿。 这一刻,是她搬回家后第一次离床上的男人那么近,她垂眸,看着他眼角未干的泪,还有那一大片沾湿的枕套。 他居然哭了… 生气么,难过么,恨不得,杀掉她么? 从那双微带着昏黄的眼珠里,宋灵韵看出了很多种情绪,这每一种都让她想笑,下一秒她也真的笑了出来。 笑着她说,建邦,你知道么,我跟顾总在一起了,我现在,是他的情妇呢。 “这一次,我并不像上一次那么傻了,我不再求什么名分,我就甘于做一个阴影里的女人,因为我爱他,是的建邦,我发觉了,原来我真的爱上了他。” “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谁都会爱的不是么?即便我的身份是你的妻子,我也心甘情愿的做他的情人,这并没有什么屈就的,因为你跟他相比,简直是云泥有别,不是我自贬,只是你安建邦的妻子,真的,只配做顾允之的情人啊。” 她幽幽的,说出第一个真相。 为的,自是将面前这个已然半点威胁都没有的男人,打击入地狱深渊。 他在她娓娓道来的时候拼命瞪眼,连带着瘫痪的那半边脸抽搐狰狞! 他脑子里想到的是什么宋灵韵并不知道,她只是按照自己的理解,觉得她终于有一次,能够狠狠,将这个从来没有真心待过她一天的男人,踩到了脚下! 宋灵韵愉悦的弯起嘴角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脏,不要这么想,我再脏,哪里比得上你脏?” “你的身体多少女人用过啊,睡过多少小姐?你知不知道其实这十几年来我每一次伺候你,心里都觉得无比恶心?” “或者,其实你也嫌弃我,所以才会去找那些跟秋映瞳很像的情人,你这是跟一个死人示爱呢,还是在跟一个死人较劲?对了,你应该是知道当时秋映瞳也出轨了吧,她的身体她的心,你一样都留不住,所以才去找外面找安慰么,睡着和她相像的女人,找回你做男人的尊严?” 呵呵,宋灵韵笑起来,她知道她猜对了。 “所以我凭什么要真心爱你,凭什么善待你的孩子,为了你的公司出力?” “我当然要按照自己的步调行事,比如说,我十多年里一直虐待安浔,喂她吃激素,让她长成大肥猪的事实?” 话落,她很解气的弯了弯嘴角: “当然我知道你其实不是真的在意,那不过只是你的一个女儿而已。那如果我告诉你,当年秋映瞳之所以会流产也和我有关,这件事是我和你那死鬼老娘共同策划的,那现在,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带着毒蛇一般的笑容,宋灵韵话落,微微俯身。 她不能说得太响,所有冰冷的杀意都隐藏在轻言细语里,她轻凑到安建邦脸旁。 “是了,当时我怀着小淮,秋映瞳也怀着孩子。我知道只要那个孩子出生你再也不可能看得上我们母子,所以我去找到了老太太,告诉她我怀的是孙子,但是如果我进不了安家,就去把孩子打掉~” “哈哈,然后你知道那无情的老太太做了什么么?” “她亲手把秋映瞳从楼梯推了下去,害得她流产啦!~” 所以这就是你的母亲,你一直尊敬的维护的,哪怕她害死了我的孩子你也不肯责怪的老母亲! 她就是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愚昧毒妇,所以她活该死,活该被车碾成碎片,死无全尸! “当然啦,这里面有最最好笑的一点,最最好笑的,就是其实小淮,小淮他并不是你的儿子啊!” “他是我和安建国偷情生的哈哈哈,是你弟弟的儿子啊!当年,当年因为这件事我们开过多少玩笑呀,有一句是怎么说的?对了,你生不出儿子,你是个生不出儿子只生得出女儿的弱渣,就是这么一个没用的男人!哈哈哈!” 笑了,她真是忍不住笑! 笑那恶心愚昧的安家,笑这三个,卑劣到极致的母子! “有其母必有其子,你妈这么恶心,你也这么恶心,你那恶心的弟弟,当然,也是个贱人!” 威胁她么? 他居然敢威胁她?! 他以为只要抓着她的把柄她就会乖乖就范,拼命赚钱去填他这个无底洞,还要任他玩弄欺凌? 呵,他也不想想,他手中的那些把柄,这么多年她的秘密,都是些什么! 想到这里,血红着一双眼,宋灵韵微微咬牙,眸中凝起一抹嗜血寒光。 她手上早就沾过血了,身上已经两条人命!算上两次都没有杀掉的安浔,她早已不是第一次动了杀心! 所有阻碍她的人,她绝不姑息! 今晚,她所有的痛苦和屈辱必定一样样从那贱人安建国身上讨回来,他不是要爆么,她就将他彻底铲除,比狠,谁也比不过她! 死死的,瞪着一双滚圆的眼,形容枯槁的男人朽木一般躺在床上,瞪大眼盯着这个身为他妻子的女人! 从愤怒到震惊,从震惊到失神,他被一个又一个残酷的真相打击得体无完肤,在最震怒的那一刻,他倏然对上她冰凉怨毒的眼,那一眼里的寒意将他吓住,甚至不敢再看她一眼,眼前的女人,她是那样的陌生而恐怖,让他无比惊恐! 下一秒,从杀意中回神,宋灵韵轻轻抬眼,再次望上安建邦的脸。 他的眼中满是惊恐绝望,这样的表情大大取悦了她。 她伸手,轻轻搭在了安建邦正常那半边脸上。 “不怕,不怕。” 她轻声安抚,甚至温柔的拂过他被眼泪打湿的发。 “我这是对别人又不是对你,我不会这么对你的,我怎么舍得,这么对你呢?” 她说着这样的话,脸表情都柔和下来,似又变会了以往许多年来,那个最温婉贤淑的安太太。 安建邦,他是真的残了老了,以往的精明再也不在,面对这样的宋灵韵,他眼神竟是有一瞬迷惘,差点因为一句话就要相信她了… 下一秒却是宋灵韵眸中闪过嘲讽狠绝,她反手抓住安建邦的头发,狠狠用力一把拔下一大撮来,疼得他顿时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痛么,你也知道痛?!当你打我那一巴掌的时候,当你狠狠踹我那一脚的时候,那更痛,那是你根本体会不到的痛!” 俯身用力揪住安建邦的头发,宋灵韵抵在他耳边狠狠开口! 其实她和安建国一样,他们都一样! 她也恨他,对这个男人恨之入骨! 当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可以毫无顾忌的复仇,他的无助他的脆弱,终于成了释放她内心最疯狂猛兽的缺口,宋灵韵彻底变态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让你,好好的活下去!~” 活得生不如死,每一天都在欺辱中度过! 活得生无可恋,每一天,都看着我如何幸福! … 这个世上没有妖魔鬼怪,比妖魔更无情的永远是人性,比鬼怪更可怖的,永远是人心。 当法则仍是标杆,道德还在约束,所有人都学得会收起爪牙,在条条框框下循规蹈矩。 当妄为得以隐藏,罪孽得到姑息,能轻易践踏他人灵魂的好事从来不缺人趋之若鹜,人性本如此,在善的清水里蛰伏,在恶的土壤中荼蘼。 是夜,静静坐在显示屏前,监视着那高山大宅里发生的一切,有着一双深邃眼眸的男人微眯着眼,拿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铃声响过几声,无人接听,男人无趣的把手机丟回到桌上,丫头又不知忙什么去了,整天找不到人,弄得他兴奋起来的时候都找不到人分享啊~ 男人叹气,懒懒盯着屏幕,很快,嘴角又再度扬起了一道愉悦的弧。 这世上最好的复仇,最激烈的快感,或许便是给出一点甜头,然后悠闲的望着下方笼子里,那一群困兽争斗。 为了利益,他们互相利用,因为背叛,他们彼此撕咬,最后带着胜利的笑,将原本最亲的人一个个踩到脚下,有人终于攀上了顶峰! 当她骄傲笑起来的时候,她知道么,她走过的一切都是既定路线,得到的所有,背后都隐匿着一个巨大黑洞。 在这一出通往死亡的迷局里,也许越是早退的,反倒越是幸运。 他们全是取悦主人的工具,没有半分自我价值,当然,也不可能逃脱被玩弄至死的结局。 看呐,鲜血的气味已将主人的胃口越养越刁! 准备好了么? 还能动起来的人,就好好扭起腰,带上最迷人的笑,等着为主人献上,最新鲜热乎的,头颅吧! V259 Friday! 从凉风萦绕的高山,到黑水幽暗的深海,这一夜,整个临江由南至北,似一张无形的大网终是张开。 霍家,叶家,安家,因一场暧昧联姻,成就了一段三角关系。 警界,悬案,一个永远抓不到的影子,那一桩桩匪夷所思的案件堆砌,积成心底最烦闷的郁结。 而这些都还是明面上的,暗地里,来自英国的古老贵族,至今身份不明的神秘女孩,多少势力悄然于暗中盘踞,带着冰凉的目光审视,随意动一动手指,便能掀起万丈波澜! 这是一场场暗流汹涌的赌局。 每一场都有个冷血操盘手,便也每一场,都总有一两个牺牲品。 牵动着各方势力,拉扯着自愿非自愿的所有人一起,如同洪水般奔流而来的命运,早已不是一两个人能撼动的东西。 处于风暴中央,站在矛盾深处,默默承受一切也强势掌控一切,那与多方势力都息息相关的姑娘,今后又将带着所有人一起,去往何方? —— 入夜后的临江,一片静谧。 唐家今晚有大事,晚饭过后,老唐教授带着儿子女儿,招待亲家一家坐到了客厅沙发上,详详细细把两家孩子的婚事筹划了一下。 中国式婚礼,从两人盖章领证之后,便是一系列极其复杂繁琐的过程。 订酒店,拍婚纱照,选婚庆公司是大头; 买婚纱,挑婚戒,发请帖,选喜糖,订司仪订菜品订酒水订风格订各种各样的流程是细节。 加之萧默老家在外地,亲家的意思是在孩子同学和同事都多的临江办主场,之后却还是想让小两口和唐家的主要亲戚一起回老家办个客场,便等于又多了一道安排。 萧默和唐少眉的婚礼订在了年末,原因很简单,临江的婚宴酒店一直很紧俏,基本提前半年能订到就是运气。 时间订了其他细节也就正式提上了议程,老唐教授心细,专门准备了一个婚礼小本子,每天想到什么就往上记两笔。 这不今天有了最好的听众,自是要拿出来一五一十给亲家好好演说一番的。 客厅里气氛融洽,萧默不是话多的个性,全程坐在唐少眉身边,偶尔附和上老丈人两句,一只轻轻拉着唐少眉的手。 唐少眉在长辈面前装得很乖,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浅浅笑容,这两人大学时就在一起了,也算是结束爱情长跑终成眷属,看上去是真的幸福。 厨房传来水声,唐少辰起身去了厨房。 流理台上热水壶正烧着水,几个透亮的玻璃杯里新茶已经加好,女主人今天忙了整天了,这时候也不休息,正站在水池边洗水果。 唐少辰过去,轻轻把姚诗琴让到一边,抽了毛巾递过去。 “妈,您出去陪我爸吧,等茶泡好了我端出来。我爸正在聊婚庆公司呢,您过去给他参谋参谋。” 姚诗琴退到一边,接过毛巾擦了擦手,看儿子撸了袖子兜了清水里的草莓轻轻漂洗。 家里两个孩子,还当真是两种个性,大儿子唐少辰个性沉稳,甚至有时稍显沉闷,小女儿唐少眉则活泼,没心没肺爱闹腾。 当然两个都是孝顺的好孩子,健健康康长大了,转眼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厨房灯光柔亮,身材高大容色冷清,穿着一身居家服站在水池前的年轻男人,纤长俊逸,清清爽爽。 盯着自家儿子看了片刻,姚诗琴轻叹了口气。 “少辰啊,今天吃饭前小眉说的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姚诗琴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嗯?哪件事?”唐少辰没有回头,他垂眼悉心捞出一片草莓叶子,丢到手边的垃圾袋中。 “就是女学生的那件事。”姚诗琴不再绕圈子,“你说那个孩子就是之前河州回来住院的那个?那家姑娘很小吧,刚刚才念完第一年…之前她自己还说,考试没参加课也没念完,不知会不会留级…” “她不留级,开学补考就行。” 扬手提起一篮洗净的草莓,清水透过篮子缝隙欢快流下的时候唐少辰淡淡开了口:“妈想说什么?” “…你跟那孩子,不会真有什么吧?”姚诗琴皱了皱眉。 说实话儿子的婚事她操心到现在了,今晚的心情最复杂。 本来师生恋就已经不大好了,而且那小姑娘…总之怎么看都不合适… 对面,唐少辰神色依旧很淡。 他这样专业的人是不是都是这样,因为熟知微表情的作用,愿意的时候,便是点滴情绪都能全藏在心底丝毫不露在脸上,活活能把人急死! 儿子越是这样姚诗琴感觉越是不好,在她再次皱起眉头的时候唐少辰伸手关水,转过身来。 草莓篮子下的水淅淅沥沥滴落,灯光柔和下那偏冷的五官轮廓难得显得平易近人,四目相对,两秒之后唐少辰笑了。 “唐少眉的话您也信?” 这一句浮浮的,是他一贯嫌弃妹妹时用的口吻。 话落他打开橱柜拿出水果盘来,把沥好水的草莓轻轻码进去,唐少辰的个性随父亲,做事极其认真仔细,看着叫人又放心又舒服。 那一颗颗红艳艳的大草莓轻轻滚落到了盘子里,看着新鲜又漂亮,姚诗琴愣着看了会儿,忽地松了口气。 是啊,苏家那小姑娘年纪这么小,怎么可能? 而且还是学生,儿子再怎么也不是这种乱来的个性啊,她怎么就昏头了几句话就被绕进去了呢… 姚诗琴放松下来,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干干扯出一抹笑容。 “嗯啊,我是也觉得不太可能,就是随便问问…” 说着又似想到了些什么,拉起家常:“其实苏家那小姑娘个性还可以的,就是她父母啊,给人感觉不太好。” “当然这也不是我们该多说的,不过真是要和这种家庭结亲家的话,那绝对够呛,那可不是我和你爸应付得了的人家啊。” 就是在当时河州案子出了之后,姚诗琴第一次见到了苏洛。 当然这个初次会面并不是什么良好开端,当时姚诗琴是作为唐少辰的母亲,去慰问自己儿子的学生的。 作为苏家提出这样的要求,自然是为了出口气。 那为了儿子名声接下这个要求的唐家,自然也就把这口气咽到肚子里。 姚诗琴做了三十多年老师了,骨子里其实还是有些清高的。 别的不说,单是身为人师这一点,她就觉得是辈分的问题。 师长师长,抛开年龄那都是长辈,该被尊敬礼遇的人;自己儿子在学校教导的学生,若按照辈分算,那都该是她孙子辈的了。 当然,如果对方不提,于情于理她也是会去探望孩子的。 只是后来被那样逼迫,还隔三差五遭遇冷嘲热讽,事了之后她也自是不想再跟那样的人家再扯上半分关系。 想着,姚诗琴感叹一句。 是发泄,可能也算是提醒。 话落,唐少辰草莓也倒完了,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转身把篮子放回水池,回过头来。 他神色依旧很淡,拿起毛巾随意擦了擦手,忽而想到什么了一般,弯起嘴角。 “我今天才发觉您老操心是多,是不是就是这样才总要去焗油?” 那玩笑一句,话落姚诗琴愣了一秒笑了。 “说什么呢?” 姚诗琴嗔怒一句,对面唐少辰托着草莓盘子端到流理台上,低头的时候轻轻言道:“我们家是娶媳妇又不是嫁儿子,将来我不会和岳父母住,你们如果和亲家处不好,不来往就行。” 那一句,说得极其随意。 开口的前一秒姚诗琴还在笑,话落的下一刻,她的笑容整个僵在了脸上。 流理台上的水壶跳了开关,厨房里倏然变得安安静静,窗外浓浓的夜色,胶着深沉。 一片寂静中,远远的不知哪个角落忽然传来一串凄厉猫叫,惊得正在发愣的姚诗琴猛一哆嗦!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半天挤出一句话。 一步过去,唐少辰伸手搭上姚诗琴的肩,安抚性的搓了搓,把她转个圈往门口轻推一把。 “没什么,只是普适概念。这里怪吓人的,您先去我爸那儿吧。” “水开了,我泡好茶端过来。” —— 今晚,一个话题,从出现到深入,冥冥之中似都有人无形牵引。 只是揣度之间,本也就是什么都不是的关系,一切都还在未知之时,便也就在这里,点到为止。 夜幕之下,唐家气氛安宁。 当姚诗琴女士被儿子一个又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弄得满头雾水更加烦躁的时候,同一夜空下的城市中心,点点灯火从写字楼从写字楼的玻璃外墙透入,远远看去,就像一片深海之上的渔火幽光。 独自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像这样看着窗外,从夕阳余晖到华灯初放,安淮已经坐了整整一个晚上。 他现在很少按时回家,即便公务并不繁忙他也更乐意留在公司里,无所事事都好,都比回到那个让他烦闷又冰冷的家要好。 放在身前的手机屏幕上,一个消息已经弹出很久。 上面简单罗列着一串航班号,抵达时间就在明天早上。 静静望着窗外,安淮神情空洞,其实也许他什么都没看,发呆的时候,脑子里却无法想表情那样全然放空,这段时间无论他怎样努力,都始终没有办法将那张脸,从脑海深处剜去。 其实他已经很多天没再见过她。 却是她的点点滴滴,依旧残留在他四周,影响着他每一天的生活。 当生日宴的账单陆续送来的时候,他会想起她。 当股东大会的议程最终确定的时候,他会想起她。 当安濛的成人礼有条不紊的进行,当药品原料的价格当真说降就降,当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烤得人脑壳生疼,当夜晚的凉意穿透肌肤刺痛骨骼,或者根本不需要这些矫情的理由,偶尔只是当他一个转身一个低头,不经意的时候,她从所有夹缝中飘出来,笑盈盈的,填满他心底最空的地方… 安淮又在发呆了,甚至没有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 直至来人轻叩房门,没有得到回应之后推门而入,走到桌边犹豫开口,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像是忽然从噩梦中惊醒,带着一背冷汗转过身来。 回眸的那一刻,看见来人的那一眼,他的心跳狠狠漏掉一拍,紧接着剧烈跳动起来! 却是还没有跳上几下就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他的脸上情绪几番变化钟成呆滞,他差一点认错人了,把眼前的女人,错认成了心里那个… “…总经理?” 身前的姑娘穿着一身米黄色的小西装,温婉恬静。 手里拿着一本文件,她神色有些迟疑,在安淮的眼神终于对焦,似能好好看到她之后,她才犹豫着把文件夹递了过来。 “这份文件有三个地方需要您签下字。”姑娘轻声开口。 她长得很好,长发披肩,一双青黑的大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却并不显得狐媚,眸光如水澄净。 安淮死盯着看了两眼,低头拿起笔来。 他很快签完了字,把文件推了回去。 姑娘拿起来检查了一下:“嗯好了,没问题,那我先出去了。” 话落她抬头笑了笑,转身走出几步,似想起什么回过头来:“总经理您还要加会儿班么,需不需要我给您泡杯咖啡什么的?” 她好心询问。 这是安淮似乎朦胧记起来了,这个女孩是秘书办的,不过以前从来没有给他送过文件。 “不用。” “嗯那我先下班了,总经理再见。” 姑娘很有礼貌,即便安淮态度诡异她还是笑着告别,再度转身的时候,像是不经意抬手,勾着耳畔一缕发丝,轻轻别到耳后。 安淮瞳孔骤然紧缩。 “有没有人说过你…!” 他脱口而出! 出口之后才惊觉之后的话简直是该死,他生生抑制! 女孩惊了一下回头,她很疑惑。 “…说过…什么?” “总经理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她小心开口,微微抿唇的时候,那嘴角牵起的轻柔弧度,都是那样漂亮… 真的,很像… 安淮在心底苦笑。 那一瞬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 近一个月的不懈努力,他费尽心力,终于求到了前女友回头。 她甚至答应为了他回国,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个假期,却也是她爱他的证明,她的飞机,明早就到了… 却是直至今晚他还在这里浑浑噩噩,明明以为逃离了所有,却是被这张脸,被这张仅仅只是和脑海里的容颜像了三分的脸,一出现就全然打乱了步调,他还能,再可悲一点么?! 这样想着下一秒,安淮抬起头来。 对面,门边,那眸光温和的姑娘带着疑惑,淡淡望来。 那纯净美好的模样,像是一片还未被污染的净土,多像当初的她,会很委屈的求他,说哥哥回来好不好?会很温柔的笑,说哥哥,你回来了真好。 “…你叫什么名字?” 他沉默了很久,最终问出的只是这样一个问题。 门边的姑娘似更加疑惑了,又似松了口气,她微微扬起嘴角来。 “我叫程雪,路程的程,白雪的雪。” … 自报家门,告辞离开,当房门轻轻带上,室内再次恢复一片静谧。 程雪… 两字在脑海里绕过一圈便消失,安淮后仰靠上椅背,闭眼长长叹出一口气。 再像,却也终究不会是。 是啊,她又怎么会来,如今她已经另攀高枝,便是恒通和安家都入不了她的眼了吧,她又怎会,再来见他? 终于又到了这样一夜,心冷如冰,夜幕沉沉。 这一夜,她又是陪在谁的身边,做着,怎样的事? —— 夜晚的临江,同白日完全不同。 当最后一缕夕阳沉没至海平面之下,黄昏余晖被星辰取代,行人归家,门窗紧闭,直至暗夜的气息渗透清冷街边的角角落落,所有白日里蛰伏幽冥的生灵悄然出没,成为夜的主宰。 幽深的老城胡同,破败的砖堆木板之下,一双双闪动幽光的眼,正无声紧凝着前方。 动物天生有着更机敏的直觉,这危险一夜,掠食者慑人的气息笼罩整座城市上空,它们惊慌躲藏。 幽暗间,一双金色竖瞳,澄净而警惕,自防水布下的空间里轻探出来,感受到的,是前方黑暗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那是一个男人,飞奔在漆黑的巷子里,大声喘息的时候,甚至带着哭意! 嗙的一声巨响,他拐弯的时候撞飞了墙角一排柏油桶! 桶子滚得到处都是,藏匿其中的野猫惊得滚跳出来,发出一声凄厉悲鸣,下一刻那灯光照耀下的雪白墙壁上,一只巨大的怪影飞掠而过,形如一只巨大蝙蝠! 追上来了! 那怪物居然追上来了! 那是什么?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哭着,绝望着,年轻的男人在深巷里如同一直落魄的老鼠般做着最后挣扎! 他前一刻才刚刚到了藏匿点,下一刻就看见那被绑来的那富商和两名同伴,全都死了! 废弃的仓库里到处是血,富商的尸体悬挂在掘土机的横梁上,肠子直拖到地,滴满血污的地上两名同伴身首异处,他甚至分不清脚边横着的一只断臂半条残腿,是他们谁的! 当他提着盒饭,惊恐万状抬头,看到的,是那血海对岸,白墙之前,一抹巨大的漆黑影子! 那么怪异,那么血腥,他根本没有看出那是什么,惊醒的下一刻拔腿就跑,转身的那一刻身后腥风大作,它追上来了,追上来了! 从郊区逃到城区,他明明开了车! 却是那不知是什么的怪物,它究竟有多快,竟是一路追了过来,他不得不在老城弃车而逃,却是此刻,身后血的味道越来越近,他逃不掉了,他死定了! 哐嘡一声! 精疲力尽的男人撞飞一个垃圾桶,在终于拐至死胡同之后,失去了生的希望… 他甚至忘记了躲藏,盯着眼前漆黑高墙他愣愣的站在空地之上,下一秒一只漆黑手臂从身后直插而来,狠狠,穿透他的胸膛! 这里太暗,唯有拐角处的灯,照出那道飞溅到墙上的血! 男人的影子映上墙面,扭曲着,映入死胡同最深处,那双金色竖瞳! ——咔,咔咔! 一片死寂的空气中,男人喉管深处血水冒出来,发出诡异声响。 下一刻半空中的影子一个晃动,被活生生的,摘下头颅! 圆滚滚的,皮球一样的物体轻弹几下,砸落在胡同口的杂物堆上。 数十个煤球从顶端滚落,躲藏在那处的同伴终于吓坏了,发出凄厉惨叫从暗处冲出来,慌不择路的在血上踩过,最终迅速逃窜到另一片黑暗深处! 空气中充盈着血的味道,腥臭无比。 四周似再一次,恢复一片死寂。 远远的,那一双金瞳还在紧凝,这是它出身以来从未见过的画面,从未感受到过的,恐怖杀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它终于想动。 缓缓的,伸直后腿,慢慢的,抬高腰部,一点一点,它最终站立起来,依旧俯着身,带着最谨慎的态度,它方要探头出去望上那一眼—— 下一秒却是天旋地转,头顶的防水布突然揭开,雨滴一般却是无比粘稠的液体打落下来! 血液腥臭一瞬充盈鼻息,恶心黏液沾湿皮毛,再也无所依傍它吓得绷直尾巴发出恐吓叫声,睁眼看见一道黑影袭来它狠狠抬头咬去,下一刻却是下巴被用力掐住,一把拽了起来! 它浑身炸毛! 拼死挣扎凶残得如同一只小怪兽的时候,那一双尖尖的猫耳却是控制不住的后翻,那是恐惧和示弱的表现,在它借着昏黄灯光,终于平视上近处那张人脸时! 那是一张异常明艳的眼,惨白,鲜红,带着死亡的味道! 淡淡,那艳丽之间唯一的一抹沉黑,就这样对上它的眼,下一秒她轻轻将手指从唇瓣间抽出来,似意犹未尽一般,轻舔红唇。 那是一个女人。 陌生的,恐怖的,刚刚,吃过人的女人! 她看它两眼。 死掐在它上下颚间的虎口几乎把它脆弱的猫骨捏碎,下一刻她懒懒伸手,翻了一下它脖子上红色的项圈。 那里坠着一块金属名牌。 她为了看清,把它举得更高,对准路灯的方向,偏头的时候,终才看清了那上面的一行小字。 那一刻,幽冷的灯光落入那双漆黑的眼,光亮中,那忽然幽深的一抹情绪,惊得它,再一次浑身战栗! 那是一只全黑的小猫,全身没有一根杂毛,它有着一双很漂亮的金色眼睛,戴着红色项圈,和她手机的照片,一模一样。 只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今晚,是狩猎之夜。 小小的孩子,深更半夜还在外头游荡,离家出走可是不行的,会被,吃掉的哦~ 呐,小小的… “…Friday~” V260 故人归! 是夜,凌晨两点,人类睡眠最深的时候,整座城都陷入了一片沉寂。 老城区,几栋黝黑的居民楼半隐在夜色中,这里终年都狭窄而潮湿,白天阳光被四周的高楼大厦遮掩,晚上露水凝结,能在卫生间的墙面上凝成一整片晶莹水珠,这里居住条件并不好,住的大多是出租客。 几个明年准备报考临江戏剧学院的姑娘,利用暑假时间过来上培训班,就在其中一栋楼里租了个一居室。 她们一行三人,是考生群里认识的,都在花一样的年纪,怀揣梦想从各自的家乡出发,来到这座灯红酒绿的大都市; 期望能从最差的环境出发,通过努力,最终走到最光鲜亮丽的舞台上去。 培训的日子是清苦的,破旧的一间小屋子,房租却高得离谱,背井离乡的小丫头们动起脑瓜,最后利用自身优势,在一家夜总会谋了个短期伴舞的工作。 今晚便是上班的第一天,她们午夜两点才下班回来,又累又兴奋。 几个姑娘互相勾着手,边嘻嘻哈哈边警惕四周,终于回到了单元楼下,她们松了口气,摁下密码锁,鱼贯而入。 走在最后的姑娘进门的时候,身后忽然幽幽刮来一阵风。 那风里气味难闻,混杂着不远处露天垃圾站常年有的酸腐臭,还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她下意识回头。 那张脸是清秀而漂亮的,在楼梯间昏暗的灯光下看得一清二楚。 她有些紧张,扫视一周,慌忙回头闪身就进了单元,转身的时候还不忘用力拉一把铁门,让它迅速关了上。 姑娘在回头的那一霎,在垃圾站旁巷子的阴影里,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型过于高大,姿态诡异,让她心跳猛得漏掉一拍,她赶紧转身逃了,边逃边安慰自己,不会有人长成那个模样的,那绝对只是什么东西的影子,是她疑神疑鬼自己吓到了自己。 女孩想着,在楼梯间奔跑起来,漆黑的筒子楼里感应灯层层亮起。 那是多么鲜活的年纪啊,是这座城里从来不缺的姑娘,单纯美好的个性,清秀可人的长相,站在人生最初的门槛前,小心翼翼的朝里探头张望; 这般熟悉的感觉,就像是,生命的再一次轮回一样。 今夜月色朦胧,天边坠着一颗孤星,许久之后,当寂静的空气中那感应灯再度层层熄灭,静候在阴影中的人,终是缓缓一步步走了出来。 她身高两米多,浑身漆黑,在楼梯口站了片刻,伸出细长的指尖摁下四位密码。 夜风再度刮来,这一次风中血腥味更浓。 门滴的一声打开,漆黑人影拿出一方手帕细细将按键四周的血污擦去,然后迈着轻缓的步子,飘入了门洞内。 那里一片黑暗。 这一次感应灯都没有亮起。 她像只鬼魅,完成杀戮,心满意足的,回归到最深的黑暗中。 —— 隋煜到的时候,小小的一居室里只点了一盏落地灯。 她把塑料袋放到厨房的台面上,回头的时候,在卧室书柜的夹缝间,发现了一对小小的金色兽眼。 隋煜静静看了一刻。 那眼眸中带着小兽惊惧的光,还有几分冰凉的冷意,就像是她只要敢靠近一步,它就会扑出来同她殊死搏斗一般。 隋煜上一次见到这样的眼,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美洲豹。 当然眼前的这只小动物,和顶级掠食动物没有半点关系。 隋煜性子很淡,几乎从来不关多余的闲适,她只是淡淡看了那双亮晶晶的金瞳一眼,便转身离开。 房门轻轻关上,室内再次陷入一片沉寂,唯有不远处的浴室方向,温暖的灯光从磨砂玻璃门内透出来,潺潺水声,不绝于耳。 安静的浴室里,更为安静。 莲蓬头洒下的晶莹水珠,带着适宜的温度。 水滴溅落在肩上,沿着雪白肌肤包裹的妙曼曲线缓缓滑落,直至汇入到瓷砖表面的水流中,变成淡淡的血红。 安浔俯身,双手轻托起长发。 那一头乌黑秀发在掌心堆砌,浸透温水后轻轻一拧,大量鲜红液体自发丝间倾泻而出,里头丝丝缕缕,还带着未化开的血块。 安浔轻轻扬手将长发撩至耳后,露出的侧颜白若雪瓷。 那漆黑瀑布般的湿发紧紧贴上了后背曲线,发梢长至腰际,黑发雪肤,在氤氲水汽间对比强烈,带出叫人心悸的魅惑味道。 她洗得差不多了,往前一步,睁开眼来。 那密长的睫毛上都凝着水珠,一双红唇进食之后,泛着妖异的红。 她抬眼望上身前那被水汽覆盖的大镜子,里头隐隐映出的轮廓,朦胧的像个怪物。 安浔伸手,轻轻擦去镜子上冰凉的水雾。 透亮的镜面上,显出一张艳绝无双的脸。 沾湿的长发成了微卷,丝丝缕缕自额头铺散而下,搭落肩头成最旖旎的形态,遮掩住胸前最丰满的弧度。 轻抬眼间,那纤细的眉峰青黑如黛,其下含着水光的一双大眼,勾魂摄魄。 鼻翼两旁,细小的水珠增添了灵动,她便是面无表情眼角都隐隐含着风致,那一抹红唇似凝着血,诱惑得直教人想上去轻咬一口,那滋味绝对**无比,芬芳馥郁,唇齿留香。 安浔静静望着镜中的自己。 她整个人都像活过来了一般,眼神更亮唇色也更艳,身上每一寸机理下细胞都在微微膨胀,像吸足了水分的海绵般饱胀起来,随意轻轻一压,都是无比紧致的触感,弹性十足,细腻非常。 这样,就像她是只靠着人血过活的妖怪一样。 安浔在心里淡淡想。 这么好的一副身体,会不会以后靠着人血滋养,还能青春永驻? 想着,她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回头轻轻关上水龙头。 … 隋煜已经来过了,安浔从浴室出来,看见厨房台子上塑料袋。 她翻了一下,从里面提出一盒牛奶,随意在碗橱里找出一个小盘子倒了些,放到了卧室正中最空旷的地界。 这个小小的一居室,除了墙角一排书柜一张床,什么都没有。 安浔放下盘子,根本没费心找人,将长发稍微绾了一下,她光脚走过室内厚厚的地毯,就这样出去了。 房门在身后轻掩,房间里很快陷入一片灰暗。 静静的,蜷缩在书柜阴影里,Friday依旧保持警惕,幽幽瞪着一双眼。 对于安浔,它存在本能的恐惧。 那是野兽的直觉,非常敏锐,让它能察觉到致命危险,本能的避开捕食者。 而刚刚离开的那个女人,她显然和它遇到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在Friday眼里,她甚至,仅仅只是长得像个人,而已… 黑暗中,那小小的身子蜷缩起来,不争气的仍在瑟瑟发抖。 将爪子在身下埋得更紧,Friday偏头将自己团成一个黑黑的小球; 不知是不是终于为了几天前意气用事的离家出走而后悔,过了许久,它才缓缓闭上了眼睛。 客厅里,做完整套俯卧撑引体向上,再上钢管盘绕几圈,安浔完成每晚的固定训练,去浴室吹干了头发。 回到卧室的时候,那盘子里的牛奶果真纹丝未动。 安浔看了一眼,没有迟疑,径直过去端了盘子起身,去厨房把牛奶全部倒掉,洗干净盘子放回了碗橱里。 做完这些她回到卧室,上床,关灯,轻薄的被子拉到合适的位置,她静静躺了一会儿,阖上眼睛。 一室静谧中,一人一兽各自划分领地,很快思绪就沉入到黑暗里,渐渐不再清明。 安浔没有谁都宠着的习惯。 这里也不是霍家。 不爱吃饭的小猫就好好饿着。 足够聪明的话,饿死之前,自己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 隔日,阳光普照。 八月初的临江一日热过一日,室外滚滚热浪将水汽蒸腾,闷热从清晨持续到傍晚,整座盛夏中的城活脱脱成了个大烤箱。 昨夜很晚才回家,几乎一宿未眠,今天清早安淮却仍是很早就起来了,洗漱完毕,挑选了一身得体的衣衫,站在穿衣镜前细细整理。 女友Cortlin今早的飞机抵达临江国际机场,他马上就要去接机。 对方是个讲究的姑娘,复合后的第一次见面,他想做到最好。 却是做着这样的打算,如果他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他的表情很可能就要出卖他的心情了… 此时此刻,想着即将见面的女友,安淮发觉,自己的内心竟远不如他原以为的那么高兴。 人心,果然是最善变的东西。 短短几个月的分离,他便似已将这段三年多的感情完全放下,此刻即便努力回忆当初的幸福点滴,却也丝毫找不出半分激动的心情来。 当然,要接的人还是要接,该复合的感情,也一定要复合。 用一个女人去淡忘另一个,这样的做法虽然卑劣,却是如今他唯一的出路了。 这段时间里,安淮考虑了很多。 面对安家和恒通的困境,他不得不把婚姻也当成了一份筹码来认真考量。 Cortlin是他交往了三年的女友,同为临江人,年轻漂亮能力也不错,而最为重要的一点,她家底殷实是个富家小姐,当然,便也成了他如今最合适的婚约对象。 这次女友回国,他会好好把握机会让她高兴。 假期结束之前,他策划了一场求婚,届时最好的结果,他能得到Cortlin家人的认可,之后一旦结婚,他便想办法求得岳父入资,帮助安家度过难关!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安淮筹备了很久。 今天便是最重要的开端,他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想着,终于整理好领口,安淮挺直腰板端详自己几眼,转身离开房间。 … 清晨的山顶大宅阳光满溢。 今天是个好天气,他不能再动摇,以后想着的陪伴的都必须只能是女友,他想娶她已是动机不良,便更加不能再对不起她了… 想着心事,微微愣神的安淮,机械性的往楼下走。 楼梯刚走了一半,身后传来咚咚脚步声,没谁会在家里这样跑,安淮回神时分狠狠惊了一下,他猛一回头,身后整个走廊的阳光刺痛双眼,在那片金光之中,他果然,看见了那张浅笑盈盈的脸。 那一刻,一瞬他甚至几乎分不清幻觉和现实… 下一秒像是从他幻觉中跑出来的女孩几步到了楼梯口,在离他几节阶梯的地方停下脚步。 “哥哥要出去么,能不能带我一程?今天杨叔请假了。” 安浔笑笑,开口道。 今天的她,穿了一身轻薄的雪纺裙子。 那裙子无袖,面上一层镂空的花样,如同白色的雪花般覆在下方浅蓝色的裙底上。 这样一身裙子甚至有些俏皮可爱,不是安浔一贯的风格,配合裙子她编起半边长发,结到另一侧扎成一个低马尾,难得精致的扮相,叫安淮看愣了神。 他的第一反应,竟是去看她的肩膀和锁骨。 那里,莹白的肌肤上,已经看不出半点红痕。 惊觉心底的念头,下一刻安淮不自然的收回视线,他甚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从未想过她还能这样自然的同他说话… 这连续多日来各种各样的情绪这一瞬间漫上心头,安淮微微呆愣,一时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对面,嘴角扬起那抹淡淡笑意,是最轻柔的弧度。 墨瞳之中不知什么情绪幽幽闪过,安浔像是有些疑惑的伸手,在安淮眼前晃了晃。 “…哥哥?” 她笑笑开口:“哥哥是去哪儿?我去市中心,顺路的话带我一起吧~” 那抹笑容澄净,她开口说话的语气,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撒娇… 只是为什么,她为什么还能这样大方自然的提出这种要求来? 就好像风雨那一晚他们所有的谈话都是假的,多年来,他们之间所有的暧昧都是虚无,时过境迁,如今只有他一个人在意,只有他一个人还身在地狱,无法逃离! 回神的那一刻,心口一阵抽痛,冷笑瞬间在心底弥漫开了,安淮死死攥紧了手心! 只是她越是这样他的心事就越是不敢被她知道,愤怒着不甘着,自嘲着压抑着,安淮紧绷了很久,才冷冷摇头。 “不行,我要去机场接人,不能迟到。” 三节阶梯之上,淡淡俯看而来,安淮脸上那几番变化全然落入眼中,像是全然没有看出一点异样,安浔偏了偏头。 “没事啊,那我跟着一起去机场好了,回来的路上放我在市中心就好。” “杨叔请假了,双休车又难叫,哥哥如果帮不上——” 她提出建议,说到这里顿了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过哥哥如果真的帮不上,我倒也不是完全找不到人…” 说着,她低头掏出手机翻起来。 没说完的话就这样断在了这里。 那言下之意,却已是非常明显! 家里没车可以送她,她能找到的人会是谁? “我送,跟我车走!” 想到的下一秒安淮竟是脱口而出,话嚷出来,他又似乎立即后悔! “哦?可以么?” 安浔放下手机来:“那既然哥哥答应了,我就不去麻烦别人了~” 她笑着道,话落越过他就朝楼下走去。 淡淡的一阵幽香,擦肩而过的时候从她发丝里轻扬出来,她的笑容很淡,却像是一眼,又深深刻入到了他心底! 那一刻,安淮在心里深深唾弃! 其实他不是不知道,她就是这样一个狠心的丫头,不仅遗忘,还要告诉他,她都忘了… 她也是这样一个冷血的丫头,不仅叫你伤心难过,还要没心没肺的出现在你面前,仿似无声的在说,你的伤心难过,她根本毫不在乎… 却是这样,却是如此,他明知被玩弄着却似毫无办法,当她稍微给出一丁点威胁,他立马就妥协了,毫无半分,招架之力! 转身的那一刻,望着前路漫漫,安淮忽然感觉害怕! 他放得下么? 他真的,可以靠Cortlin忘记所有么? 为什么此刻他心中有的竟是恐惧? 对未来,他根本,没有半分把握… —— 那一日,黑色轿车开出安家大宅,远远的,看守在大宅附近的守卫确定安浔出门了,即刻上报她的行踪。 机场是个复杂的地方,汇报过后一行小分队悄然跟上,全程跟踪保护。 一个小时后,安家的车顺利抵达临江国际机场,感知着四周比平日多了两倍的监视目光,安浔神色如常,跟着安淮到了国际到达接机口,怡然自得的轻靠到了栏杆上。 反之,一路上,安淮的心情却都无比复杂。 之前当他告诉安浔今天要来接的人的身份,她仅仅只是稍微愣了一下,就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抹笑,甚至诚挚而热情。 在知道了Cortlin之后,她甚至更加高兴! 呵呵,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从英国飞来的航班已经着落,陆陆续续推着大箱子的旅客从闸口出来,走入人群。 却是此刻,他像是毫无办法,目光凝望的地方,永远是眼前那张明艳又澄净的侧颜; 此刻她离他是那样的近,却又像是遥不可及,她为什么要那样笑,带着好奇,甚至比他更加认真的紧盯着闸口? 他忽然想拉着她走! 当然理智永远比冲动胜出一头,他如同扎根在了地上,一直挣扎着却也一直纹丝未动,直至安浔忽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伸手过来拽他,说那是吗,是那个女生吗? 安淮猛一回头,在人群中,看到了那抹高挑的身影。 推着行李车,款款从闸口出来的姑娘,微卷的长发披散肩头,穿着一身时尚裙装,那微带着些许高傲的脸庞依旧是那样漂亮,却是他如今仿佛再也欣赏不了的美,下一刻她微微踮脚,已经看到了他! 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便是这样就好么? 她早已选定了她的路,那么他也去选择他的,今天他带着她来,介绍她和Cortlin认识,以妹妹的身份,介绍给女友,至此他也像终是潇洒转身,再也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 当那高挑的美人儿小跑着走近,这一场久违的会面啊,也许便是这世上最大的悲剧。 嘴角轻轻带着那抹浅笑,安浔的眸光淡淡在女孩身上流转,最终停留在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上,那里头的喜悦很真,她是真的,很喜欢她哥哥呢~ 却是,怀着那样视死如归的心情,脑子里风暴一般旋转的安淮,他甚至没法认真看清眼前爱人娇俏的脸庞,在她步步走近,直至到了无法忽视的距离,他恍惚觉得自己该说什么,下一刻热情的美人已经扬手一下抱了上来。 “老公我好想你啊!”她用了那样一个暧昧的字眼。 安淮愣着,美人入怀他却似像被惊了一下,尴尬着后退一步,忙把身上的姑娘解下来,下意识一偏头,对上安浔笑意幽深的眼。 高挑美人顿了顿,也看了过来。 对上那张妆容精致的脸,安浔弯起嘴角来:“姐姐你好啊,我是安浔。” 她自我介绍,表现的乖巧又得体,眼底一抹轻柔的笑意是那样真诚,当然,看得对面的美人微微呆愣。 “…这是?…”她回头望向安淮,转身的时候,甚至像是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这样的时候,一切当然已经不可能回头。 “这是小浔,我妹妹。” 安淮很努力,开口说话的时候,甚至牵起嘴角笑了一下。 话落,他转身望向安浔,那一刻他们两人的眼神,让她真想拿出手机拍下来~ 安淮介绍:“这是我女朋友,Cortlin,中文名字,秦可儿。” V261 九十九! 没有哪个女生,喜欢自己男朋友跑来接机的时候,身边带着一个漂亮姑娘的。 哪怕那个姑娘的身份是男友妹妹,只要长得比她好看,就会让人不太舒爽。 更何况秦可儿这样的,性子有些高傲人也有些敏感,安浔刻意热情的表现,安淮遮掩不住的尴尬,同时放到眼里怎么看怎么显得奇怪,秦可儿再次皱眉的时候,安浔终于适可而止退后一步,拉开了与两人的距离。 “可儿姐你好,我之前就听过很多你的事,不过百闻不如一见,你比我想得还要漂亮呢,这裙子真好看!” 安浔由衷的夸赞,她就是有这样的本领,说一句话,连眼神都无比真诚,叫人挑不出错处来。 而她自己,今天这一身打扮是装嫩的。 一身裙子不是什么大牌,编成了辫子的长发也柔和了五官,整个人压抑了平时那妖气满满的女神样儿,不再艳丽得那么有攻击性。 这样的衣着符合安浔如今的年纪的,看着没什么心机,说话间秦可儿也上下将眼前的姑娘打量了一番,除了那张脸其实看着还挺朴素的,这个发型甚至不太适合她。 秦可儿的脸色缓和下来。 “哦,那你说说,都听说我什么事了?” 问出这个问题,她红唇轻勾,眼神却不见得热络。 安浔侧身一步给她让位子,笑笑道: “一些活动一些故事,比如你们在大峡谷玩蹦极啊,还有基韦斯特浮潜的时候遇到鲨鱼啊,对了,我哥还说你特别会跳舞,但是他平时不太喜欢你去参加party,可能是担心被其他人觊觎?当然这是我自己猜的呵呵~” 几番说笑,有吹捧也有调侃,说得大方又热情。 话落安浔偏头冲安淮眨眨眼,秦可儿也跟着回过头去,她有些意外,安淮平时话少,她没想到他还真说了不少她的事。 这些事的确都是安淮告诉安浔的。 当然那时他已经和秦可儿分手,只是因为安浔喜欢听他在美国的趣事他才说的。 讲到这些故事的时候他一个字都没有提过秦可儿,却不知安浔这丫头是有多精,居然猜到了所有的这些活动背后,他身边其实都跟了一个女孩子。 而现在她给了他这么好的一个梯子,他又怎能不赶紧往上爬去博取公主欢心? 心里微带着苦涩,安淮垂了垂眼,干净的容颜做出这样的表情更像是羞涩。 他接过秦可儿手里的车,顿了顿:“我也并没有说不喜欢你去参加party,是因为你酒量不好,喝多了也伤身体。” 他轻言一句,语气无奈中满是关心。 其实任何姑娘都招架不了男生默默付出嘘寒问暖的,更何况还是她真心喜欢的那一个,秦可儿顿了顿,心情彻底放晴了。 她这是在干什么呀,刚刚回来就吃男友妹妹的醋,安淮可不会喜欢她这样。 她想着笑了,微微撒娇伸手环上安淮的手臂,当然把多余的安浔完全挤到了后面去。 “Jason,你知道么,我很开心。” 她靠过来的时候,笑着压低声音,在安淮耳边轻轻道。 “原来还是一样的,所有的感觉,都还是和之前一样的…” 这才是她最在意的一点,说着,秦可儿满足的靠上安淮的肩。 其实很多人都劝她不要回头,连家里人都不太支持这段感情,只是她却是真的喜欢这个男人。 喜欢到可以屈就着吃回头草,喜欢到甚至为了他冒险回到临江,她已经做到了能做的所有,所以安淮,这一次,你绝对不能再辜负我了啊。 “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我们谁都不提了,以后就都好好的,好不好?” 她温柔开口,主动说道。 其实秦可儿从很早起就是个张扬肆意的个性,如今也是。 只是爱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很多,为了安淮她心甘情愿做了一个小女人,隐忍至此。 前方的一对璧人,男才女貌是多么登对,身后安浔默默跟着,一抹淡淡笑意,始终轻柔的挂在嘴角。 秦可儿的深情安淮又怎么会感觉不到,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轻轻覆上她的指尖。 “好。” —— 此后三人一路离开机场,安浔很会看事,除了大厅就提出自己叫辆出租车去市中心,就不打扰哥哥嫂嫂二人世界了。 这时候她连称呼都换了,秦可儿听得愈发开心。 安淮深深望了安浔一眼,不再留人,三人在机场分道扬镳,随后出租车驶离机场,义信的车自也在第一时间跟了上去。 从哪儿出发,去到哪里,和谁一起,又去见谁,这四个大项,是近日跟踪在安浔身后的保镖团必须时时上报的信息。 跟出机场之后消息再度通传上来,彼时,同平常的每一日一样,霍城依旧在堂会书房,处理着每日帮务。 顾三汇报过消息,低头退至后方。 这一日清晨如常宁静,宁静背后却总有些不一样,仿似暴风雨前的片刻安宁,那压抑的空气中,蛰伏已久的火山,像是已到了不得不喷发的地步。 安静的大书房内,寂静无声。 轻轻将身前文件翻过最后一页,霍城抬起头来。 依旧是那样一双漆黑得不带一丝光亮的眼,自上方淡淡望来的时候,里头一抹暗沉愈发幽深。 他靠坐在椅子上,黑衣如墨,明明是最闲适的姿态,那双墨瞳淡望而来的时候,却是无论什么角度都如芒在背,刺得下方两人莫名紧张,心若擂鼓! “说吧。” 眸光浅淡,片刻霍城丢出一道指令。 书房前的空地上,今天一大清早就跪了两人,闻言抬起头来,相视一眼。 “回爷的话,属下没什么好说的!这次的事不是我们挑起的,先动手的也不是我们,属下只等当家给属下一个说法。” 跪在左边的男人梗着脖子,先一步坚定开口道。 话落,右边的男人也毫不示弱,抬头冷笑一声,狠狠开口:“回当家的话,看这意思,他们还是想我们给个交代了?当家,这次死的可是属下的兄弟,这件事无论如何属下也不能让步,血债怎么也得血偿吧,否则属下不服!” 下方跪着的两人,分属义信下方两个堂口,均是中层干部。 昨晚两人带的兄弟在一家夜店由口角引发械斗,最后死了一人伤了数人,清早两方负责人被扭送过来,不先反省,反而口口声声讨要一个公道。 整个大书房里,气氛一片死寂。 静默片刻,霍城倾身靠上桌沿的时候,顾三跟着抬起头来。 血债,血偿么? “…你刚刚是说,要血债血偿?” 半晌,幽冷的男声,自高处淡淡传来。 下方,两人身后静候的属下闻言抬头,他们都是常年跟在霍城身边的护卫,熟知他的个性,那一瞬,冰冷两双黑瞳,已因那淡淡一句里的情绪转折,骤然紧凝! 却是那鲜少有机会直面当家的干部还毫无自觉,话音刚落他抬头,方要接话,下一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响,身后护卫扬手从腰间抽出配枪,抵着那干部的后脑毫不迟疑就扣动了扳机,砰得一声,枪声乍响,将清晨的宁静撕了个粉碎! 霍城从来下令在书房杀过人。 那一枪爆头,鲜血和脑浆顷刻飞溅而出,一半将白墙地毯染了个干净,另一半,溅了旁侧男人一脸一身! 那男人惊呆了,呆愣一秒下意识要起身,下一秒却是另一柄冰冷手枪轻轻抵上了他的太阳穴,他吓得再也不敢动上一下,惊恐望着身侧的尸体,眸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当然不可能想象得到,仅仅只是堂口间小小的摩擦就会引发血案! 他们都是中层干部啊,怎么可能说杀就杀?! 却是,那枪声震出的耳鸣中,硝烟的味道还在弥漫,义信从来不是什么民主的地方,他们有,且仅有一个王,他连生死和法度都轻易藐视,一个属下而已,他当然,说杀,就杀了。 无声的,高处霍城淡望而下。 大书房里,一个死人,一个傻子,其余所有人都面不改色,便是血溅到了脸上,那么难闻,没有指令,谁也不敢伸手先擦一下。 这,才是他的义信。 霍城后仰靠回到椅背上。 那墨瞳染上血光,一张清冷容颜上,神色却是没有半分变化。 近日义信内部异动,像这样的堂会火拼,小范围内已经爆发了数次。 那些明面上各有鸡毛蒜皮原因的冲突,暗地里,却不知是要传达怎样的意思? 这样的事本不该闹到霍城这里,只是他素来是直截了当的个性,这样迂回的方式无视久了,难免一次,就触上了逆鳞。 下方惊恐万状的男人终于回过神来! “…当,当家?!为,为什么!…” 他那张死灰般僵硬的脸,情绪是多么的震惊惶恐。 近日义信养出的人是愈发的能耐了,演起戏来,各个都像模像样。 青黑墨瞳淡淡望上男人精彩万分的脸,里头幽幽的,甚至带起一抹浅笑。 下一刻薄唇轻扬,他亦是真的笑了出来,清隽一张容颜因这一个表情而变得生动,那不像真实的鲜活中,却是寸寸情绪都是冷的,缠绕而来,将人心缚紧,紧到窒息! “你不是…要一个说法么?” 他淡笑开口,语气毫无波澜。 那一刻,深深的,男人忽然体会到了,什么是濒死的恐惧! “只是,只是我没有想要…”杀人! 他喃喃开口,最后两个字还未出口,就被幽幽打断。 “哦?所以你以为,义信是你想要怎样,就能怎样的地方?” 说着这样的话,霍城微微偏着脑袋,嘴角一抹笑意甚至称得上和煦。 清浅话落,一句总结,将男人彻底噎死! 下一刻书房大门打开,几人鱼贯而入,拿毯子一裹,手脚麻利的把尸体拖了出去。 没有一句狠话,也没有一句解释,在这清晨染血的书房里,所有一切都发生得轻描淡写自然而然,轻描淡写的取人性命,自然而然的毁尸灭迹! 男人浑身僵硬,这一刻他终于真切的明白了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下一刻,他惊恐抬头望上高处那张淡漠容颜,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弄脏的墙壁可以再刷,染血的地毯可以换掉,仍旧静静站在书桌一侧,顾三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一切,说实话,此刻心中的情绪,微带着激动。 在顾三心里,自家爷一直是个心慈的人。 当然心慈不是盲目的放纵,有些人爷可以一再姑息,却也不能保证,当那些人不怕死的一次又一次挑起争端的时候,每一次,都能幸运的全身而退! “知道他为什么死了么?” 半晌,凉凉的声线划破充斥着浓浓血腥的空气,砸落在男人耳畔。 他的身边已经只余下了一滩鲜血,他僵硬着一张脸,脸色,惨白得跟先前那死人一模一样! “因为那人要你们做的事,我都知道。” 清淡男声再次从上方传来,这一次,带来得冲击似比枪杀还要剧烈! 下方跪地的男人猛然抬头,他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反应过来下一秒他俯身跪地,拼命磕头求饶! 当然,他既然没有当场两个都杀了,便也懒得再动一次手。 “那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死么?” 下方男人为了活命磕得满头是血,终于等来一个判决,那凉凉的提问裹着笑意,是最深的嘲讽戏谑,当然熟知自家当家个性的人都知道,面对下属,他笑,远比不笑恐怖得多! “因为总得有人回去告诉那人一声,不是么?” “告诉他,我都知道了~” … 那一日,堂会三楼书房内,第一次死了人。 那一日,随后不少人都看见了,一个半边身子几乎被血水浸透的男人疯了一般从大书房冲出来,一路踉跄跑过走廊,几度跌倒,在走廊上留下了好几摊血,和好几个触目惊心的血手印! 近年义信日益壮大,无论是规模还是实力都迅猛发展,大多人都以为义信已经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 却是只有小部分的人知道,其实义信还在上升期,仍然可以变得更大更强,当然前提是,那盘踞在帮中核心的毒瘤能被彻底剜去! 晨光满溢的静谧书房,那双永远渗透不了任何光亮的墨瞳里,如古井幽深。 想要守护的人多了,能放任的人,自是少了。 在顾三心中,自家爷的仁慈,从来都是强大的相对面。 正是因为无所不能,才不屑将所有威胁都放在眼里,而这一次,那本该隐匿暗处苟且余生的蝼蚁却非要跳出来,做得最不应该的,便是偷偷现身在了安家附近! 有些人动不得,想一下都不行,当然这个道理,似乎不教,就不会懂。 半晌,血腥味散不去的书房里,清冷声线淡淡响起。 “传令下去,安家那边死守,不容有失。” “是!” “调一批人去本家,家里如今老弱病残需要照看,没有特殊情况,即日起谢绝探视。” “是!” 淡漠两道指令,生生堵死两条出路。 书桌一侧,顾三静候片刻,低头沉声请示。 “爷,流韵那边,还继续营业么?” 近段时间,义信,流韵还有霍家,三点一线,霍城每天的生活过得极其规律。 为了一个美丽的女人,他似深陷情网,每晚定点定时遵循既定路线去往她身边,他的软肋越来越多,防备,却像是越来越少。 义信的江山,早已有人觊觎多年。 从多年前就一直在抢的东西,如今年纪大了,再耗上几年恐怕抢去了也守不住,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凉薄嘴角,那清冷一抹笑意犹在。 指节轻轻在桌面敲过,霍城冷笑摇头。 “不用。” “那是一心想捕鱼的人,却连水都摸不到。” “已经很可怜了,至少也该让他知道,海在哪个方向。” —— 是夜,安浔踩点到了流韵,远远的,就在夜总会大门最显眼的位置,看到了霍城。 这是他第一次提前到流韵等她。 而让她无奈的是,从几天前开始,他又开始每晚给她发来那些无关痛痒的短信了; 就像他们这段时间的冷战,诡异的从他那头单方面就结束了一样。 远远的,安浔停下脚步。 当然那些短信她一条都没有回。 此刻,静静站在街角轻柔的夜风中,安浔眸光淡淡,看着流韵金光闪闪的大门口那么沉黑是多么的格格不入,让经过身边的客人好奇张望。 却是如此,他依旧没有走。 那等待的姿态,一贯的冷清,他什么都不做,只是专心的垂眼站在那处,时间久了,就像是化作了午夜一尊冰凉雕塑,那眉眼看进去,有疲倦,更多的,是永恒的淡漠。 安浔感觉得出来,义信最近可能出了事。 安排在安家和学校周围的保镖忽然多了几倍,流韵暗处的防御也里三层外三层的建了起来。 她每天看似太太平平的自由活动,其实每一分动态,都在严密监控之中。 当然,这样的安排没有错,谁叫,她是他的软肋呢? 夜晚轻柔的风吹来,丝丝绕起安浔的发。 她其实挺傻的,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像是可以不顾节制了一般,一直站在这里,死盯着他看。 从那细腻的眉眼,看到挺毅的鼻梁,再到凉薄的嘴角,她已经有很久没有吻过他的唇,却似乎肩头寸寸裸露的肌肤,都还记得那怀抱的温度。 像他们这样的人,刀口舔血,软肋这样的东西,往往致命。 一旦有了,为了自身安全最好的方法当然是妥帖藏好,最好藏到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只是也许霍城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躲藏二字。 他看似心性淡薄实则骨子里张扬锐意的东西数不甚数,从御下的手段到对待感情的态度,他其实从来执着强势不留退路,能忍下她一人已经实属不易,根本没有多余的余地,再去忍下所谓的未知风险。 将能伸过来的所有爪子都砍掉,那软肋便也不再是软肋。 安浔觉得,霍城似乎一直信奉的就是这样的道理。 他从来以攻为守,八爪鱼一样掌控着囊括她在内的方方面面。 从感情曝光,到高调恋爱,在所有人面前他都从未藏过她半分,如今便是把她丢在最显眼的位置跳她的舞,他也照样泰然自若—— 可以说这是他的自信。 也可以说,从相遇伊始,至始至终他从未因为自己的生活如何,让她跟着,改变上分毫。 突如其来的认知,说实话,教人心情微微复杂。 有些高兴,有些倾慕,有些无奈,可能,还有些感动。 想过的下一秒,安浔收回视线,后退一步,到了身后小巷的阴影里。 她终究没有走过去。 后退一步,绕路离开,反正她已经到了的消息,没多久就会有人汇报上去。 所以不必见。 大概也许,也不能见。 踏着月光,缓缓穿过小巷,当轻柔夜风再次擦过发梢,这因台风预警而稍稍变得凉爽了的一夜里,心底深处,似终是有哪里,隐隐变得不一样起来… 她喜欢的男人,是最好的,也是最强的。 他能做到大多人做不到的事,总是出其不意,忽然就撞上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而最关键的一点,他很好看。 好看的的男人加分八十,满满的一百,除却她此刻心中那道仍旧过不去的坎,他也许,早已拿下了九十九。 ------题外话------ 双休忙碌,先到这里(づ ̄3 ̄)づ╭?~明天白奋起了,承诺大家的万更和月底福利都会努力,大家么么哒!~ 今天女王的心情终于有转折了,毕竟所有矛盾根源实则是女王缺少安全感和信任感,而说实话,霍小城除了恋爱中情商低得离谱有待磋磨外,身为本文唯一一个从能力到心意上都能得到女王认可的男人,至少在白心里是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了~ V262 现在,即刻,马上! 今夜风大,天边的流云飘得很快。 月光在云层后若隐若现,朝清冷的小巷里投下斑驳光影。 安浔径直去了后门。 那里其实是她有些喜欢的地方,离流韵隔了一条街,借由一条蜿蜒的通道穿出来,最后到达的地方是居民区深处的一扇铁门。 那门上缠绕着爬山虎,看着和周围的民居没有什么不同。 这是为了让工作的女孩们避免讨厌客人的纠缠而备的一条秘密通道,晚归的姑娘们都喜欢用。 每一夜,卸完了装换上一身清爽衣衫,从这里出发,穿过那条青砖小路,前方便是车水马龙。 临江很少有这样的地方,闹市中静谧一隅,像是可以让人收拾好一切心情;再抬头时,面对的便是生活,或光鲜亮丽,或满目疮痍。 安浔喜欢这里的原因很简单。 因为舒服,因为每晚,霍城都会按时在这里守候。 这一夜夜的等待与拒绝中,她从未停留过一步。 却并不代表她心里没有半点感觉。 她每次都把他留在了身后,留在那安静的月光里,像是同她所有奔流着却被她紧紧关在闸门里的感情一起,妥妥的,收在心底最珍惜的地方。 于是,今夜,当她迈着轻缓的步子走进小巷,临近后门的时候才发觉,这里的好,或许不仅仅只是她一个人知道; 拥有封存秘密的,也远不是只有她一人。 后门边上,古老的槐树下杂物堆砌,那里有人。 再走近一步的时候,微风吹动地上的塑料瓶子,咕噜噜沿着街边一路滚了过去。 所有见不得光的关系都靠机敏守护,槐树下很快传来一阵动静,有什么人撞到了什么东西,无声跑开,黑暗中能看见的,只有先前的塑料瓶子,欢快的一路滚远。 安浔在后门边站定。 她换了身衣服,长发松松在头顶绾成髻,丝丝缕缕散下些青丝,垂至肩头。 最近她的喜好是愈发慵懒妩媚了,一袭长裙香肩半露,藕节般莹白的手臂此刻交叠环胸,连手肘的皮肉都细嫩,带着浅浅的婴儿粉。 这进食过后的最佳状态,无论杀人还是诱人,都绰绰有余。 微眯着双眼,安浔迎风站立,那风中淡淡飘来一股香水味,这个味道,她有些熟悉。 下一刻那槐树下的阴影里走出个人来,黑夜映衬下,一眼只看得到她一身身雪色的长裙白得扎眼。 都说女要俏一身孝,不过大晚上的披头散发白裙飘飘在深巷里出没,再漂亮,也叫人不由的往女鬼身上想。 安浔眸光水一样在那身裙子上转过一圈,来人终于走到能看得见脸的距离。 她也盯着她,神色并不太好。 安浔淡定,遇人先笑:“白薇姐。” 她轻轻打过招呼,微扬的红唇一角,笑意幽长。 白薇眉头轻皱了一下。 即便此刻表情难看那眉目却仍是清秀漂亮的,这位流韵现任台柱,不得不说还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你到多久了?” 白薇顿了顿,开门见山。 看来这个素来以高冷形象示人的姑娘是表里如一,当然谁的好事被打断了能有好脾气? 想着安浔嘴角笑意更浓,她微微偏过头:“刚到,这不连卡都没来得及刷。” 说罢她回头,磁卡指尖翻转而过,在门边密码锁一拉到底,她伸手把门拉开。 “白薇姐现在回么?” 安浔闪身进去,回头笑问。 这是她到了流韵十多日来第一次同白薇讲话,她本人就跟她的舞一样,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冷冷的风情味。 白薇不做声,一双乌亮的眸子,落在安浔微微上挑的眼尾。 她话落她伸手扣上门把,两人对视,谁也没有松开。 “看到什么了么?” 白薇在月光下冷冷发问。 有道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己大晚上的在外头密会情人,自然就要有奸情被撞破的觉悟,这是安浔一直信奉的道理。 而显然眼前的白薇,也并不是个出了事就柔柔弱弱担惊受怕的平庸女人。 她甚至其实并不太在意,当然她能问出口,便也表明那人很重要,啧,这个世上最可悲的,也许便是沦落风尘,还要动了凡心。 安浔并不太关心白薇的感情。 只是她到底是知道这个后门为什么哪里看着都舒服了,那是有人专门打理的幽会场所,原来从一开始就不是她也能欣赏的地方啊。 想着安浔又笑了,眉目间的情绪,说不上是否友好。 “没看到,虽然知道一定有什么,但我也不是透视眼不是~” 说着安浔幽幽松开门把,笑着后退一步。 “总之被我看了总比被别人看了好,反正也没什么利益冲突,以后白薇姐继续走你的高冷路线,我继续跳我的艳舞,生活已经很不容易,又何必再多添烦恼?” 话落她转身,走近了后方幽暗的走道里。 她自己这样的处境,倒还要提点她小心人多眼杂。 身后白薇依旧默不作声,她看出来了,这个丫头年纪不大能耐却不小,骨子里就是个肆意妄为的,所以才做得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来么? 关于安浔的传闻,这几日她也听了不少。 也听了不少。 里头最不像真的那个,她倒觉得最可能是现实。 不过她有一句话说得很不错,生活已经很不容易,又何必再给自己多添烦恼? 说着那样的话,她用着那样的眼神,看着疲惫又淡然。 原来她的妩媚和她的冷漠下藏着的都是一样的心事。 怪不得一句,就说到了她心里去。 —— 每晚,九点,到场,换衣服,上妆,等着叫号,上去跳一场,这就是安浔如今每晚的活动流程。 流韵最近生意好了很多,却是扛不住债务压顶,所有舞者晚上都是挤在两个大房间里,领舞一间,伴舞一间。 这样的境况,化妆师自是没钱再多请几个,按照出场顺序,两个化妆师一个负责伴舞一个负责领舞,流水作业每天忙碌上几小时,一把粉刷刷了这个刷那个,上头的颜色从来没断过。 这一日也是如此,换了身鲜亮的舞裙,安浔坐在靠门边的位子上,微仰着头,等着化妆师给她上腮红。 化妆师是个年轻的小姑娘,手艺不错人却绵软,经常被姑娘们各种各样的要求弄得晕头转向,赶不上进度。 “Ann,今天这支舞比较随性,就披发行不,直板稍微夹一下,我觉得就挺合适了。” 扫着腮红,化妆师小声跟安浔打着商量,一看就是来不及了。 安浔睁眼,淡淡朝镜子扫了一眼。 今天她皮肤状态顶级,化妆师甚至没有给她上粉底,只是轻柔的打了一层散粉上去,稍稍再加点腮红就已经足够艳丽了,她当真是最好打发的一个。 安浔无所谓:“可以啊,妆化好了你就去忙别的吧,直板我自己来都行,反正时间还早。” 这一句简直是帮了化妆师大忙,天知道今天芊芊她们那组要跳康康舞,刚刚过来给她布置多逆天的任务! 化妆师松了口气,眼神带着感激:“Ann你最好了!你知道么每次化你的妆我最快最轻松了,不像芊芊姐她们几个,脸上的暗沉好难遮的!” “诶对了,话说你嘴唇是怎么保养的啊,颜色真的很赞啊,今天我觉得都不用上唇膏了,帮你上一点点小唇蜜就已经很漂亮了,好不好~” 化妆师的这些话是吹捧也是真心,做这一行的嘴都甜,谁知道今天坐在这里化妆的明天会不会就跟了哪个老板飞上枝头了呢,多一个有钱的朋友好过一个不是? 却是没想一句讨好刚说完,身后的更衣室忽然砰得一下砸了开,屋子里的人全吓了一跳,一回头,只看见穿着一身性感豹纹装的年轻姑娘披着长发就从更衣室里冲了出来,一双杏目含着怒气,扫上门边的化妆师,冷笑起来! “肖红,你刚刚说什么?最近你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是越来越厉害了,昨天你还说我底子好不吃妆呢,怎么,今天捧了新大腿立马就把前腿一脚蹬了?你倒是会做人!” 冷冷一句讽刺,肖红怎么可能料到说的人就在背后呢,吓得手里的刷子差点掉了! 镜子前,安浔依旧淡着一张脸,透过镜子,一眼跟豹纹姑娘那双满含怒气的杏目撞到了一起。 芊芊,广东人,生得白净身材姣好,在流韵也跳了两年了,算得上白薇之下的第二人。 只是不比白薇唱歌跳舞都是一副仙风道骨的女神样,这位芊芊姑娘平时的舞风属**性感型,换句话说,就是跟新来的安浔撞了车。 却偏偏她身材长相和基本功都比不上妖精一样的疯丫头,几天同台之后客人就看出了差别来。 对个舞女男人们哪有长情,当初捧她追她有多热烈如今嫌她弃她就有多无情,这段时间借着热乎劲所有人都倒戈相向,从云端跌落芊芊情绪一直很糟糕,今天被一脚踩了雷区,彻底爆了! 方才还吵吵嚷嚷的准备室里,此刻鸦雀无声。 最害怕的当属肖红,芊芊背地里的绰号叫母老虎,得罪了她恐怕连饭碗都保不住了啊! “…芊芊姐,芊芊姐你听我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 肖红哆嗦着开口,着急挽回。 “我什么?我个屁啊!” 芊芊却是不吃她那一套,她什么人啊,这种人见多了! 其实不仅是肖红,最近芊芊的伴舞也有起了异心的。 面上一个口一个姐叫得可甜了,却就是有人暗地里找了安浔想跳槽! 芊芊平素最恨的就是她们这些阳奉阴违的,化妆师,伴舞,一个个老虎不发威她们都当她是病猫了是不是? 想着芊芊气急败坏,扬手指着肖红大骂起来:“你就别装了,平时老娘就知道你们这群都是墙头草见风使舵,行啊,不喜欢帮我化妆那不要化嘛,不愿意跟着我跳的,那就都走人!老娘我还不稀罕你们这种货色了,趁早给我全部滚蛋!” 芊芊剽悍,骂起人来成堆的脏字往外蹦。 门外隔壁伴舞室里的好些人都跑来看热闹,有人心眼多,悄悄就溜去前台找老板娘去了。 骂完了化妆师骂伴舞,今天这暴脾气姑娘显然是要把所有人都得罪光了。 最后她喘着气,扫视一圈,目光在罪魁祸首身上停留,对上安浔那双又冷又艳的眸子,她简直恨不得过去撕了她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你,还有你,装什么装,不就是靠这张脸 是靠这张脸这身肉混饭么?!” “老板娘现在只认钱捧着你,不代表我们所有人都当你是个宝!你真要跳舞就拿出本事来,天天穿成那样在舞台上扭来扭去,那根本不是跳舞,那叫发骚…!” “芊芊!” 越骂越难听的话,终因一声冷冷轻斥抑住。 芊芊回头,看见末尾最后一间更衣室的帘子拉开,白薇出现在门口,正微皱着眉看着她。 准备室里大多人都带着看好戏的表情,门外新来的小伴舞们正窃窃私语。 芊芊攥紧掌心,对上白薇制止的眼神,最终还是没把那句最难听的话骂完,忍了忍,扭头拨开人群跑了出去! 白薇盯着芊芊离开的背影,半晌叹了口气,清冷眸光扫过安浔,看她依旧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行了都散了吧,下一曲马上登台了,后面是谁,可以准备过去了。” 那轻言一句,像是有魔力,在流韵白薇说的话甚至比包玲玲管用,话落看完戏的大家纷纷归位,开始忙碌起来。 僵硬着身子,只有肖红一人还站在原处,脸色由红转白,此刻已是非常难看。 她担心急了,眼底终是蓄起泪水的时候,她猛一偏头望上安浔,却发觉她正神色淡淡的拿起手边的直发夹,细细打量。 肖红愣了愣。 她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看着那样的安浔却一时说不出口。 安浔的表情太自然,甚至像是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片刻,也许实在是被身侧那含着眼泪委委屈屈的目光弄烦了,她散了长发,甚至没有回头。 “发型我自己可以弄,你先去忙吧。” 清冷一句,情绪毫无起伏。 肖红这才猛然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小兔子般殷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下一刻戏剧化的一幕再度上演,肖红再也忍不住眼泪,抹着脸也跟着跑了出去… 这年头啊,就是有人喜欢动不动就掉眼泪,好像哭一下就多金贵似的。 也不想想这些事是谁惹出来的,还不是她自己管不住嘴? 不少人心底冷哼着腹诽,准备室里却到底是再度安静了下来。 对着镜子,安浔神色如常,轻撩起一缕长发,拿起直板夹一路顺了下去。 —— 此后的时间,日子过得平稳又寂寥。 安浔的生活似也同样平淡,除了每晚到流韵报到,她偶尔去一下学校和警局,其余大多数时间似乎都留在了家里,锁在那山顶苍凉的大宅中,足不出户,见不到面。 当然这些,都只是借由义信的保镖们传递回去的消息。 事实上在她进入大宅,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这之后她是乖乖窝在房间里睡觉还是从宅子后方的山崖翻越而下去了别处,没有半个人知道。 这段时日的临江,死人又多了起来。 除了那专门袭击拥有浅茶色眼睛女人的挖眼变态,近日在市公共绿地,环城河桥下,还有城外垃圾站,又先后出现了数具人体残骸,死状恐怖! 因为每一起案子均有目击证人,即便警方之后严密封锁,还是有部分消息流传到了网上。 真真假假交织在一起,编排成如同灵异故事一般的新闻,又开始闹得到处人心惶惶!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无差别杀人案,更叫普通市民害怕的东西了。 临到最近几日,天气预报台风“奥斯”即将登陆临江沿海,到了晚上降了温,风也大了,便更加鲜少有人还在外头游荡,这几日没到入夜,临江就像成了一座死城一般。 这一天就连流韵都关门了,因天气原因停业三天。 入夜之后,安浔从山顶下来,避开所有耳目,到了位于老城的秘密基地。 自从捡回Friday之后,她每天都会过来看一眼。 这并不是饲养与被饲养的关系,她提供一个住所,放上一份食物,只是吃与不吃全凭自身选择。 当然,放不放喵走,还是她说了算。 这一天,照例过来,打开铁门进到屋子里,安浔明显感觉到了不太一样的气息。 小小的一居室在这样的天气里愈发的潮湿,空气里隐隐漂着一股霉味,防弹玻璃制成的窗户四面封死,她打开了桌上的空气净化器。 这里关着一只活物,今天过来却是几乎感觉不到生的气息。 当然从她前几日来,每一次准备的食物最后都丢进了垃圾桶开始,她就知道必定会有这一天了。 安浔径直去了卧室,来到墙角书柜边,蹲下身去。 昏暗灯光里,那只黑色的小猫浑身脏兮兮的,团成一团缩在最角落,俨然已经奄奄一息。 安浔看了一眼,随即起身,伸手扣住书柜一角轻轻一拽,毫不费力就把整个装满了书的柜子挪开了一寸。 这动静,在小猫的感受中很可能像是地动天摇。 它受了惊吓猛然抬起头来,不知是不是因为瘦尖了下巴,那一双金色猫眼显得更大更圆,迷茫抬头看过一眼,下一秒对上高处安浔淡淡俯看而下视线,呆愣一秒,小猫惊得一下蹿了起来! 唯一的藏身之处被破坏,它开始拼了命逃窜! 只是这毫无遮掩的房间里,它根本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躲藏,惊慌的环视四周,Friday一眼看见不远处的房门,拼尽最后一丝 尽最后一丝力气直冲了过去! 安浔在它身后幽幽转过头来。 她的视线很淡,整张容颜却异常艳丽,看过那一眼,下一秒,空气半凝的房间里忽然像是刮过一阵风,还未待Friday反应过来,身前忽然一道黑影直直落下,一瞬挡住了它的道路! Friday吓得浑身炸毛,竖着尾巴猛地往后跳去! 安浔就落在门边,单膝跪在地上,俯下身来的时候,那矫健身姿更像动物了。 轻轻抬眼,那一双墨瞳里是幽暗的光,她不知从何处而来,竟是比四条腿的猫还快,一瞬就扑到了门边,抬眼的同时,扬手轻轻关上了房门。 唯一的逃生机会,在那瞬间断了。 Friday金色的竖瞳里,竟是隐隐透出一抹绝望。 其实安浔自己也有些察觉到,自重生以来她似乎特别不招小动物喜欢,几乎所有动物看见她都跟见了鬼一样,远远遇上,就被吓得鸡飞狗跳。 所以自然,小小的Friday对她亦是充满了恐惧。 只是安浔心大,她向来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很少顾及他人感受; 四目相对的下一秒,甚至Friday炸开的毛还没来得及落下,那幽深墨瞳里眸色一凝,安浔屈身一个腾跃,准确无误一把掐住了Friday的脖子! 那力道很轻,速度却异常迅猛,连日未曾进食身体极度虚弱,Friday根本没办法避开,一双竖瞳瞬间紧缩成两道黑线,映入那清冷容颜的下一秒,它只觉后腿处刺得一疼,随即失去了意识… 片刻,盘腿坐在地下,安浔轻托着Friday的脑袋,把它放到地上。 彼时小猫还在昏厥,刚刚打了一针,再被她强行用管子灌了一些营养素下去。 难道这都是霍城惯出来的毛病? 都快死了,还这么倔强。 想着,安浔收拾地上的针筒药剂,拿去厨房丢掉,回来的时候她又端来一盘食物,是专门按照小猫生病时的饮食配方准备的,她重新放回到固定的地方。 蹲着,安浔轻轻将下巴靠上膝盖,盯着昏迷中的Friday看了一会儿。 它是霍城的猫。 最开始他用来给她发短信,制造破冰时机,天天Friday吃饭是这样的,撒娇是那样的,眼睛是不是很好看的猫。 就算它一点不亲近她。 它也是如今能留在她身边的,唯一属于他的东西了。 她到底是舍不得养死它。 … 于是,这一场危情关系,便在如同哑剧般无声流转的情绪中,缓缓度过了半月。 这半月中,明明互相均是彼此心念之人,却是在追逐与忍耐之间,维持了最急人的距离。 直至这一夜,伴随台风登陆,狂风暴雨,如期而至。 —— 临江沿海,每年大大小小从太平洋上刮来的风暴,或多或少都会前来拜访几次。 夏季是台风多发季,这一次的风暴“奥斯”据说是近十年最肆虐的一个,直到席卷上临江的那日,带来的是一整日的瓢泼大雨,入夜之后,雨量加大,狂风伴着暴雨,期间夹杂电闪雷鸣,颇有些末日大片的味道。 这一日临江全程休憩,工厂关门商店停业,屯好了口粮的市民们全部龟缩到了家里,入夜之后城南大风吹断了电网,导致整片城区陷入黑暗,形势变得愈发严峻。 市中心,屹立风雨之中的大平层小区,成为闪电袭击的目标。 一道道犹如银蛇的光链自乌云翻滚的天际直落而下,打在巨塔一般的建筑物顶上,四周,平日采光良好的落地玻璃窗上此刻如水幕覆盖,耀眼一道寒光闪过,片刻一声惊天炸雷,就像直落在头顶! “阿城?…阿城?你睡了么?” 轻轻的,似有朦胧轻唤,在耳畔幽幽响起。 那声线,熟悉中又隐隐带着陌生,唤过之后,伴着门外一声响动,有人轻轻开门走了进来。 他偏头,看见一盏手提的小灯。 灯座摆在一个蓬松的枕头上,照亮黑暗中一张清秀容颜。 那是一个女孩子,十来岁的年纪,探头进来的时候,脸上带着微笑。 女孩进屋,反手关上门:“打雷了,好恐怖啊,阿城你怕不怕?要不要我陪你睡?” 她话落,他坐了起来。 他似乎还很小,躺在那张巨大的床中央,坐起身的时候,只在被子外露出那么一小截。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抬起头:“我不怕,之前我已经睡着了。” 他说着稍显冷淡的话,那语气似乎和现在的没什么不一样,只是开口的声音更轻,像是童音。 一句话落,门边的女孩笑容尴尬了一下,不过她调整得很快,很快就恢复笑容走到了另一头的小床旁。 “但是你现在醒了,所以我还是睡这吧,你不觉得每次打雷都很恐怖么,这边这么空旷,就我们一幢房子,刚刚我过来的时候一个闪电直着打下来感觉都打中屋顶了!” 她说着麻利的把枕头丢到小床上,开始铺被子,三两下弄好就钻进了被窝里。 这一套她熟门熟路,以往的很多的晚上,他生病发烧需要看护的时候,都是她这样整夜守护在旁,每到一个吃药的整点下床上床都无比利索。 他看她一眼, 看她一眼,也重新躺了回去。 偏头的时候,那盏柔亮小灯就放在两人中间的床头柜上,他在灯光中想了一会儿,认真解答,说那闪电打中的是避雷针,并不是屋顶。 另一侧,柔亮的灯光映上女孩的脸。 十来岁的姑娘五官已经隐隐长开,那细细的眉眼温婉娴静,她还在笑,笑着也认真的说,阿城,你一个五岁的小朋友,能说些可爱点的话题吗? 他从来没有可爱的话题,所以他没接话。 屋外大雨漂泊,打雷的时候越怕的人话越多,之后的时间,他开始听她絮絮叨叨讲故事。 其实在以往的很多的夜晚,她都会过来给他讲故事,从童话讲到名著,从寓言讲到哲理。 在他发病的每一个冬季,在他因为龙纹差点死掉的那个夏天,在母亲死后,他一个人生活在这个大宅里的每一个日夜,她来说一个故事,所有的故事里,有着的都是满满温情。 就好像如果她不时时过来念叨一番,他就会永远忘记这些,走到她绝对不能让他走去的地方。 所以她一直很努力,用着她对这世界满满的爱,引导他,环绕他。 今晚的主题,是家人。 她说,那是血缘的维系,是这个世上最亲近的感情。 它可以从爱情而来,两个相爱的人结合,组成一个家庭,就成为家人。 它也可以存在于没有血缘的人之间,比如他们之前去的福利院一起玩的小朋友,他们就是彼此的家人,因为爱而生活在一起。 “而你的家人,是父亲,哥哥,还有过世的母亲。血缘是超脱一切的东西,可以维系的感情,会比你以为的还要深。” 所以即便父亲冷淡,那也许是性格使然,他心里一定是爱你的。 所以即便哥哥不是亲生,你也要尝试和他好好相处,因为在这样一个大家族里,你们是可以互相扶持的伙伴。 “而母亲,虽然她已经不在人世,但是她一定会在另一个世界里看着你。” “而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你以后长大了,无论多大,都该好好珍惜的感情。” 这些话,非常适合说给一个五岁的小孩听。 特别是当他和那些所谓的家人完全不亲近的时候,更是有必要翻出来常常洗脑,否则,他怎么能相信人间自是有真情? 她说完,他并不言语,这是他应对很多可能起争执的话题时常有的表情。 她满怀期冀的看他一会儿,眸中的期待缓缓褪去,似在心里叹了口气,再抬眼时,她却又笑了。 笑着她说,阿城,还有我,我们也是家人呐。 这一句话话落,他终于抬起眼来。 这一句,他似乎在很早很早前就听她说过。 那时他甚至还不能说话,整个世界里几近消音,他每天能听到能记住的东西非常少,她来到他身边,花费了很久才让他记住了她的名字。 莫锦心,锦绣前程的锦,天天开心的心,她说以后我陪着你,我就是你姐姐~ 只是他一直没有姐姐的概念,他只记住了一个词,家人。 “所以以后,都一直会是?”他终于开口。 胳膊枕在脑袋下,小床上眉目轻柔的女孩终于由衷的笑了:“当然是,直到以后的以后都会是,这样说吧,比如以后我结婚了,我的老公就是你姐夫,也就多了一个家人~” 姐夫这个词很新鲜。 她感觉他有点兴趣:“那再比如说,以后如果我有了宝宝,你就是…对,你就是宝宝的舅舅,是不是很好玩?~” 这个年纪的孩子光是聊聊婚恋话题都会很嗨的,说到这里小姑娘自己都有些兴奋了,她眸光微闪的时候,他认真想了想。 “那以后我的孩子叫你什么?” 好吧,一个年仅五岁灯光下小脸还圆圆乎乎的小朋友一本正经的跟她说“那以后我的孩子”,哈哈哈! 女孩忍不住笑得揉了揉肚皮,想了想:“嗯,是姑姑呢,大姑姑~” 所以是不是很好? “随着年龄的增长,成家立业,感情却会一直延续,彼此的情义,永远都不会变。” “我们会遇到更多的人,有更多不一样的际遇,能称之为家人的人会变得越来越多,直至最后,再也不觉得孤单。” 那晚的最后,她趴在床上,抱着枕头,如是期待。 那时屋外的雷声好像都停了,雨声泠泠。 她轻轻笑起来,眼睛里是最澄净的光亮,她说:“而以后我们的孩子长大,就再也不会是一个人。” “他们彼此之间就是兄弟姐妹,生活在一个大家庭里,有人呵护,彼此照顾,和你,和我,都会不一样。” “当然,他们彼此间的感情,和我们的,会永远一样。” 那就是所谓的幸福。 她来编织,他差一点就相信了的,他们都没拥有过所以都向往的,以后… ——轰然,一道耀眼白光眼前闪现,随后一声炸雷将幻境狠狠撕碎,思绪生生拖拽而回! 黑暗之中,他猛然坐起,窗外还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落地窗外,雨水打落仍像是挂着一层水幕,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再也不可能出现任何亮光,他垂眸望上自己的手,喘息间,背脊之上一片濡湿! 他在下一刻翻身下床,几步走到门边,一把拉 边,一把拉开房门。 城南停电,整个偌大的房子,四百多平,一片漆黑! 顾三就守在客厅的沙发上,刚刚打了会儿盹,这时惊得一下站起来,房间里太暗他看不清霍城的脸,下意识开口询问,他却毫不理睬,径直走到卧室对面的客房,猛然把门抽了开。 顾三慌忙跟过去,刚到门边霍城却已走了出来,他转身,一句言语都没有,走出几步随手拧开下一道房门,进入,出来,再去下一间,往复第三轮的时候,顾三猛然反应过来,他在找人?! 找…Friday?… 顾三不敢说话,只能跟着,从客厅这头,找到客厅那头。 这个所谓的家里,家具少得可怜,甚至很多房间他从未去过。 这就是所谓的家,里里外外,空空荡荡,冰冷得,甚至让人窒息! 直至走过那空旷客厅,搜寻到屋子另一头最偏远的角落,一道最耀眼的闪电划破天际,直直打落在对面楼层最高的顶端f! 那房间没有窗帘,白光刺痛双眼的时候他才猛然惊醒,想起来,Friday,早就丢了… 他恍然失神。 全然无措的时候,电闪伴着雷鸣,将整个房间一瞬照的犹如白昼,他在瞬息的光亮中看清自己映在落地窗上的影,模糊的,扭曲的,浸透在瓢泼大雨中,那雨声,就同那日一样,震耳欲聋… 其实他从来都不信,那些美好故事里的,所谓美好的结局。 因为那从不是生活,里面不会有死得过早甚至连面目都记不清的母亲,也不会有整日阴沉着脸只关心义信前途的父亲,当然也不会有笑着却永远像是没笑的,所谓兄长。 他们从不是家人。 在父亲亲口问他,那夜若非为了救他,母亲是不是就不会死了的时候,他就知道。 在哥哥偶尔出现的晚上,用冷冷的目光盯着他身上的龙纹,问他是不是撑不过去了的时候,他也知道。 他以为他那时小,自闭症严重到话都不会说所以一定不记得。 他以为他当时病重,高烧到几乎神志不清所以绝对察觉不到。 但是可惜,他其实全知道。 他什么都不说,只是为了让那个以为一切都会变得越来越好的人继续以为下去… 他怎么知道却是有一天,他会连那个唯一的一人都失去! 那一日同样下着雨,惊雷落下的时候,他跟着一群人站在一望无际的墓区,看着她的骨灰下葬。 人群中的父亲还是阴沉着脸,撑着伞的兄长站在他对面,神色毫无悲伤。 他的身边,穿着黑衣的莫锦云低着头,来参加葬礼她选的衣服领口却是低得不能再低,她的手就搭在莫锦心的儿子肩上,故作慈爱的表情,就像那是她的儿子一样! 结果最后,她自己编的梦,她自己亲手打碎。 当柸土覆瓮,封棺阖墓,她只余墓碑之上一列红字一抹清影,从所谓的家人眼中望进去,甚至就像是从未来到过这世界上! 所以,已死之人,也根本不该再有什么念想。 他们不会再看见以后发生的一切,也不会再默默庇佑着现世之人。 若非如此,那她看到如今的他,又会怎么想? 他所谓的家人,父亲,死后十年他从未真心祭拜过一次。 兄长,他回到临江,看到他另娶新妻阖家安康,独揽大权的样子恐怕再也记不起当年的亡妻来,所以他干脆利落的断了他一双腿,夺了他的江山! 然后,之后的年岁里,他一直一直,都是一个人。 没有她口中所谓的幸福,也没有两个家庭感情的延续。 她期望的越来越多的家人,自她死后烟消云散,他一个人,像是什么都做不好,他养的猫都丢了,他唯一想要的姑娘,如今便是见他一面,都是勉强。 似浑身脱力一般,霍城缓缓蹲下身去。 垂首的时候,刘海掩去眉目间,一片空洞黑暗。 顾三跟了过来,小心在旁观察,过了很久他才干巴巴的开口,说Friday一定会没事的,它随便找个地方,就能躲过这场雨。 原来这个世上,真的到处都充斥着善意的谎言。 那如果,一直是她,至始至终都是安浔,她又会怎么做? 他只知道,她从来不会说那些虚无缥缈的话,她不是心怀各种美好期望的姑娘,对待生活她比谁都现实。 所以,如果当年是她,便也不会再有那些努力将他置身光明的话。 她会告诉他,世界就是这么的黑暗没有真心的血缘只是摆设,人心必须你自己来判断,生活也必须你自己努力,才能好好存活下去。 所以,如果现在是她,便也绝对不会一味给他安慰。 她甚至会微挑着眉,用淡淡嘲讽的语气,说现在知道难过了么,早知如此,当初为什么不多用点心? 这才是她的风格。 直白又务实,带着一针见血的痛,却也无需他再努力迎合。 她走过与他相似的人生轨迹,有着同他契合的思想态度,当他眼中看去一切和她眼中的是那样一致,他可以在她面前做最真实的自己,哪怕那是黑暗的,都没有关系。 而今晚,在这样的一夜里,梦回当年。 拨开那层层伤痛,当初最傻最天真的时候,那期望 候,那期望陪伴期盼家人期待有人能共度一生的美好愿望,他记了起来。 期间,当年那未曾描绘就全然破碎了的念想,在这一夜,在他最不喜欢的大雨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一笔一划,一分一毫,每一寸,都深深的深深的,打上她的烙印! 这一刻,当思绪终是理清感情倏的自心底满溢,前所未有的,一瞬他竟像是忽而脱离了连日焦躁,心生安宁。 下一刻霍城起身,在顾三惊诧还未来得及劝阻的时候推门而出。 原来,那是世上唯有的一人,能包容他全部的黑暗,却能成为那暗中唯一的光。 原来,那亦是他的心之所向,独一无二,是他毕生所求,死都要拥有的姑娘! 他很想她。 一直很想。 他想见她。 现在,即刻,马上。 V263 口衔玫瑰! 大雨倾盆,风暴肆虐,在这样的夜里只有大脑缺氧的人才出门。 霍城就那样跑了出去,把最近一直提心吊胆的顾三吓了个半死。 他差点以为自家爷又发病了,直到跟到地下车库才看出人神智清醒得很,只是目的地他倒是猜对了,爷的确是要到安家去。 在这样一个风雨飘摇的夜晚上安家的盘山公路是个挑战,顾三主动提出他来开车。 此后从市中心一路开到市郊别墅山,整整开了两个多小时,待到马力足底盘稳的越野车磨磨蹭蹭上到山顶,已经是半夜两点多。 屹立在狂风暴雨中的安家大宅,看着就像个鬼屋,一盏灯都没有。 在铁门前的空地停好车,顾三擦了擦额头的汗,悄悄摸摸回头望上一眼。 爷这时候到安小姐都睡了吧,他这是打算再坐一宿呢,还是准备直接夜闯民宅去抢人呢? 顾三的脑回路清楚,三两下就给了霍城两个选择。 倒是霍城那边,一路上大脑似乎都还没从缺氧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直到黑漆漆的山顶大宅映入眼帘了,他才开始犹豫该怎么办。 再等一夜,显然不是他想做的。 只是直接闯进去,十有**会把安浔惹得更生气,后果会非常严重。 那…把人叫出来? 想到这里,霍城垂眼,再一次望上手机屏幕。 其实他已经想了一路,似乎只有这一个选择还算明智。 他在这么一个恶劣的天气过来,自带苦肉计光环,拼命求一求,不理就不走,最后最坏的结果,人还是追不回来,至少也表了一次忠心。 脑内百转千回绝对叫人大跌眼镜的情境分析之后,霍城在心底肯定了这个答案。 随后解锁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出去。 前排,顾三收回视线。 好吧,原来今天还是走深情路线。 亏得他之前都已经在考虑人抢回去后该安置到哪里比较妥当了。 看来果然还是他太鲁莽了… —— 这边,一车两人,主仆各怀着心思在大雨中停歇的时候,另一头,盘山公路上车灯若隐若现,一辆轿车极其小心的蹭过一个个弯口开往山顶,大雨洗刷得干干净净的车窗内,盘腿坐在副驾上的女孩笑中带着酒意。 “噗,Jason,你也太慢了,慢死了!这么点小风小雨你紧张什么?不会出事的,不会出的!~” 女孩散着一头栗色长发,手里居然拿着整瓶开了的红酒,笑容肆意。 话落她甚至扬手把酒瓶往驾驶座上的男人眼前晃了晃,前方恰好有个弯道,差点没把他吓死! 安淮死死把着方向盘,开口的声音难得严肃:“Cortlin,别闹!雨太大了轮胎会打滑,很危险,真的会很危险!” “噗——,呵呵呵…” 秦可儿笑出了声来,脸上的表情懒懒的,还带着一丝玩味。 但是她到底还是把酒瓶子拿了回去,她知道他紧张,一路开回来,他甚至很少跟她说话,因为他不敢分心~ “呵呵…” 她又笑了,今晚似真的醉的有些厉害,她抱着瓶子缩到椅子角落,身上的长发和裙子都是湿的。 对面,安淮死死盯着前方,风雨太大,他几乎只能看清前方几米远的道路,每一个拐弯到来的时候他的心都提起,只是好在快到了,只差最后两个弯口。 安淮死死皱着眉。 他身上的衣服也是湿的,湿透了的。 穿着这样的衣服做出这样的表情,他看着有些冰冷也有些陌生,秦可儿微微眯起眼来,她忽然笑道:“你是不是生气?你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她说话有一个习惯,问出口的问题,必定要一个答案。 安淮在小心拐过最后那道弯的时候,眉头纠结得更深。 他的确生气,又气又疲惫,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在这样的台风天喝醉了,然后非要到海边去! 只因她的一时兴起,就不由分说的把他也扯了过去,甚至在风暴最猛烈的时候她还下车跑到了雨里! 他无法,只能追了出去,弄得狼狈不堪好不容易把人拖回来! 若不是前方设了路障她可能还要跑到海滩上去,她不要命了?她不要命他还要命呢! 安淮在心底狠狠吼了出来! 却是这些所有的斥责,从胃里升腾,在齿间绕过,最后却仍是深深卡在了喉管里,他说不出一个字来! 沉默,再沉默,直至安家大宅终于出现在朦胧夜雨中的时候,他才终于整理好情绪,沉声开口。 “我没生气,只是吓到了,Cortlin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那里很危险,非常可能出事!我希望我们能过平平稳稳的日子,而不是天天提心吊胆,生活在混乱中。” 他这一句,放缓着语气,实则已经说得很重。 秦可儿,她是个有些奇怪的姑娘,爱刺激,爱冒险,甚至有时候让他感觉有点疯; 当初他刚和她交往的时候并没有看出这一点,随后慢慢发现了,两人又有了感情他似乎也能尽力包容,只是这一次,她回来,这一面似乎变得愈发变本加厉了… 安淮话落,秦可儿没接话。 她不开口,眼神却一直死死盯在安淮脸上,当车开始减速的时候,秦可儿 始减速的时候,秦可儿笑了,笑着她抱着酒瓶子,忽然倾身朝着安淮靠了过去。 “那至少,说明我们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关系了呀~” 带着酒气,她痴笑着在他耳边轻言一句。 下一刻,车还没停稳,她居然就伸手一把掰过他的头,深深吻了上去! 那个吻肆意,带着酒香甘甜,把安淮吓了很大一跳! 他下意识猛得踩下刹车,车子在风雨中打滑,狠狠一晃! 形势一片混乱,晃动最厉害的瞬间秦可儿也没松手,她笑了笑,死死抱着安淮的脑袋,吻得更深! 唇齿交缠,雨声隆隆的车内气氛瞬间旖旎。 安淮惊了一跳却到底是没有把人推开,他心里有些烦躁,半配合着秦可儿的疯狂,直到她亲够了,打了个酒嗝笑着缩回去,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深深看她一眼。 原先在美国的时候,他们其实已经住在一起。 交往几年,感情稳定门当户对,若不是之前安淮突然回国,等秦可儿大学毕业,他们应该就会顺理成章的结婚。 而今晚,风雨交加夜深人静,他带着浑身湿透了的女友回家,都是成年人了,之后的发展两人都心知肚明。 只是今夜,整整一夜,他心里的烦躁却一直没能压下去。 便是此刻,刚刚有过亲密接触,那烦闷的感觉却愈发严重,安淮不想被秦可儿看出来,下意识回避,一偏头,这才在前方风雨深处,看到了那辆停泊在家门口的黑车。 安淮愣住。 那车,车型和车牌都陌生,却是偏偏,在看到的那一眼,他竟是一瞬想到了车主的身份! 瞳孔在那一刻抑制不住的紧了紧,安淮抬眼望上前方大宅,二楼,右边走廊倒数第二间房,那树影半掩的两扇窗内此刻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怎么了?” “那车是谁的?” 安淮没动,秦可儿好奇的凑过来,问他他却是不开口。 那视线紧凝的地方,午夜两点,关了灯的卧室,她是在家还是不在? 他其实,并不知道… 风暴夜晚,这黑车出现在安家门外,是来送人还是来接人? 他也,毫不知情! 扣在方向盘上的掌心无意识缓缓握紧,这一刻安淮甚至有些难以呼吸,湿透的衣衫让他浑身冰凉,下一刻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喂!你怎么了?…那车有蹊跷?我说我们还是快点进去吧,你是不是冷?” 秦可儿伸手扯了安淮一把,一瞬把他从魔怔中拽了回来。 安淮回头对上秦可儿的眼,她有着他稍有不慎就会被看出来的敏锐,他根本不敢暴露! 微微摇头,安淮很快避开了秦可儿的视线,将车子再次发动。 缓缓开过路边黑车,缓缓开进铁门,最后上了坡道进了停车库,两人一身潮气从车上下来,安淮低着头,忽然开口。 “那是安浔…” “嗯?”秦可儿就跟在他身后,“妹妹?那是妹妹的车?” 安淮顿了顿:“不是,是安浔的…男朋友…” 他不知为何要这样勉强自己开口,仿佛是要拼命消除秦可儿哪怕一丁点的怀疑。 他那么努力,说到“男朋友”三个字的时候,那声音甚至不像他自己! 他们已经进了安家大厅。 秦可儿眨了眨眼:“哦?妹妹原来已经有男朋友了?” 说着她似想到了什么,把酒瓶放到桌上,莞尔一笑:“呵呵,这种天气把男朋友叫到家里来啊——” 秦可儿勾着嘴角,拖长着尾音:“没看出来,原来妹妹还挺会玩的嘛~” 她忽而暧昧道。 话落,在安淮因这一句愣神的时候她扬手勾上他的脖子,借着酒劲,把人一把压到了门板上! 她火热贴上来的时候,体温透过轻薄衣衫传递,像是烧着了一般烫。 美人在怀,明明一切都水到渠成,却是突然间,他像是一下完全失去了兴致,忍不住扭头避开那个吻。 “Cortlin,我…”他又皱起了眉。 “嗯?”她感觉到了他的拒绝,却是不允许。 “怎么了?刚刚都好好的…Jason,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你难道…不想我么?” 话落,秦可儿绕上去,让两人的身体贴得更紧。 她身材火辣热情奔放,她就不信再多缠一会儿他还能不想要。 轻勾起嘴角,带着自信秦可儿尽情撩拨,最后甚至大胆伸手,悄悄往下探去。 却是在相触的那一秒,她动作倏然顿住。 下一刻安淮皱眉,一把拉起她的手来,回头的时候,眸光深处竟像全是冷意。 先前火热旖旎的气氛在这一瞬被撕得粉碎,他居然没有…! 秦可儿完全愣住,下一刻安淮低头避开她的视线,半晌,沉沉开口:“对不起…我今天很累。” 轻言一句,他脸色很差。 气氛顿时变得尴尬无比! 秦可儿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心里明明不爽得要命却又像是无话可说,或者她甚至需要倒过来安慰他几句?因为发生这样的事他可能会很沮丧? 秦可儿持续发愣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了,安淮推开她一步,抽身离去。 “我去给你放洗澡水,衣服都湿了你需要马上洗 需要马上洗个澡。” 甩下这一句他飞快上楼,走到二楼的时候顿了顿,手心紧握,随即转身,彻底消失在了秦可儿的视线里。 … 屋外,彼时依旧风雨交加。 这样恶劣的天气,霍城的出现,彻底扰乱了安淮的心绪! 另一头,等在风雨中,霍城发了第一条短信。 安淮的回归并没有对他造成半分干扰,之后他一直静候在车里,不久之后,便知晓了今晚将是一场持久战。 他索性放松了下来,后仰靠上椅背的时候,车外的雷声雨声,都像是慢慢飘远。 室内室外,他们一人守候,一人焦躁,两人心心念念紧盯着那没开灯的房间,却是谁都无法即刻就去到离那里最近的地方,看上一眼心中记挂的姑娘。 今晚,这纷乱一夜,看来,是注定无眠。 —— 三日休假,台风“奥斯”席卷江城。 在最后一日假期的夜晚,像是最后的疯狂,风暴中的雷雨下了整夜。 此后发泄完所有的热情,台风“奥斯”走时甚至比来时快,待到隔日天光微亮,那暴雨已经转成小雨泠泠,整座城市,各个角落,均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带起一层晶莹水氲。 市中心酒吧一条街,白日里气氛萧条而悠闲。 坐落在酒吧街街尾,近日火极一时的流韵外头看着仍是一幢略显破旧的三层小楼,墙上水渍还未干,看着愈发平庸。 小楼二楼尽头,面朝街心花园方向的一间单间,是包玲玲的办公室。 里头的装潢跟她这人一样,透着一股素雅又微微陈旧的气息,同大厅颜色一样的酒红色沙发,偏深的木质家具,唯一别致的是一面挂满了各式纸鸢的艺术墙,透着些许接地气的艺术范。 刚刚送走台风,这日午后流韵又迎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安静办公室内,端坐书桌后,望着对面椅子上高大英俊的年轻男人,包玲玲神色微微严肃,甚至透着一丝不常见的淡漠。 她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齐先生,您的提议恕我拒绝,我决定还是不接这单生意。” 就在台风来袭前的一夜,这个名叫齐晗的年轻人找上门来,提出希望在八月底的最后一个周六,包下流韵一夜,筹备一场接风宴。 这个要求不难,而且报酬不菲,他直接开口愿意支付三倍于流韵平日单日营业额的包场费,且酒水另算。 然而这么稳赚不赔的生意,考虑了那么久,包玲玲却是一口回绝,说实话这毫不符合利益最大化原则,不该是一个生意人理性思考后的答案。 书桌对面,抬眼对上包玲玲微显淡漠的双眸,齐晗微微诧异。 诧异过后,他很绅士的弯了弯嘴角:“您能给我一个合理的拒绝理由么?” 他淡淡开口。 包玲玲冷冷望去。 说实话她并不是太喜欢这个叫齐晗的年轻人,他看起来文质彬彬,实际却有些咄咄逼人,一句话语气丝毫不显,却是偏偏要加上“合理”二字,是暗讽她不够理智? 包玲玲在心里笑了,面上却还是那副严肃冷淡的样子:“我想流韵是我的,接任何生意我都有决定权。即便理由不合理,我想也无需给旁人一个交代。” 她冷冷开口,不知是不是错觉,齐晗甚至有一瞬感觉到了包玲玲心里对他强烈的排斥和敌意。 只是他做事向来认真,选定流韵是他对比过临江几乎所有合适场所后最优的选项,当然不会轻易放弃。 而既然对方是个感情用事的人,那就更好办了。 齐晗淡淡牵起嘴角来:“的确,我是外人,老板娘自然无需给我什么交代。只是换句话说,流韵现在形势不好,多一个生意多还一笔债,说不定也就攸关存亡。在这样的时候您一个人替整个流韵做主可以么,您就不为手下的人想想?” 轻言一句,话落包玲玲脸色微微变了。 齐晗观察着她。 “此外,如今流韵特色不足,多办一些这样的主题宴会也算是另辟蹊径。老板娘也许不会一辈子在流韵做下去,但也不能完全不为将来考虑,能有这样好的一个机会,不尝试一下岂不可惜?” “至于最后——” 齐晗嘴角笑意加大,他们这样的人,高门大户培养出来的哪个不是揣度人心审时度势的一把好手,瞥了包玲玲越来越动摇的神色一眼,齐晗笑道: “最后,您可能不知道,我同你们当家是旧识。这次我直接找您谈,只是为了把公事私事分开;当然,如果为了实现目标,我也不介意把公事按私事的流程办。” 所以说到底,他是铁了心要逼流韵接下这个生意了?! 话听到这里,包玲玲眸中终于闪过一抹惊异。 她人到中年长相也算不得最出众,却独独是有一双眼看着特别,竟是稀有的浅茶色,眸光温和,且任何的情绪都更容易从眼底窥探到。 齐晗轮番轰炸下,包玲玲眸中冷色转了又转,最终却是被现实打败,冷冷叹了口气。 “好吧,我答应你的要求。” … 当日午后,齐晗从流韵后台办公室出来,到了分叉口,入眼到处都是差不多的过道,他很自然拐错了一个弯。 结果这一头的风景,远比来的路上好上不少,他走出 少,他走出几步到了过道尽头,那里环境陌生,却出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彼时午后静谧的阳光里,还带着昨夜潮湿的水汽。 那人就坐在阳光最柔和的地方,长发盘起,身穿一套专业舞衣。 那灰色衬里黑色面料的舞衣很衬她的肤色,阳光下不施粉黛的小脸肌肤清透唇红齿白,让他恍然一刻都忘了这里是夜总会,还以为误入了哪家舞蹈学院的练功房。 只是随后,当那阳光里的姑娘拿起手中玫瑰往坐在对面的男人脸上比,还笑得比花还好看的时候,他所有的想法都戛然而止,淡淡的一双眼里,带起一丝玩味。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对面窗台上的姑娘名叫安浔,算得上是他兄弟的女友,俗称的朋友妻。 同时她也是这家夜总会新晋的当家花旦,舞姿**创意无穷,出道不到一月,已经风靡了整个临江上层圈。 裴钊曾咧着嘴摇着头说这丫头有点疯,忒不省心。 此刻这不省心的丫头也的确是摆着一副不太该被他看到的姿态,一手拿着白玫瑰,一手拿着剪刀,边修剪着玫瑰上的刺,边跟对面的男人谈笑。 那男人有着一头金发一双碧眼,标准的英伦风,笑起来的时候,堪比阳光灿烂。 安浔扬起手里的花:“来,咬咬看,关键是你咬着要舒服。” 说着她把花往另一头递,当真一副要亲手塞人嘴里去的亲密劲。 齐晗眼神愈发意味深长的时候,兜了一圈终于把人找到了的包玲玲走上前来。 “齐先生,出口不在这个方向,请您跟我来。” 包玲玲看了一眼现场,不动声色淡淡开口。 话落对面两人回头,四目相对,齐晗认得安浔她却不见得还记得他的脸,神色从方才柔和的笑变成微微冷淡的模样,她轻扫了他一眼。 玫瑰,舞伴,口衔玫瑰。 齐晗已经大致猜出安浔今晚的演出是什么了。 她还真是不嫌事大的性子。 默默感叹一句,齐晗冲安浔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转身跟着包玲玲走了。 偏着脑袋,安浔将齐晗的背影望上两眼,眸色幽深。 待回过头,一眼便看见对面的男人已经把玫瑰叼好了,正以一副微微滑稽也微微暧昧的姿态,盯着她笑。 V264 我求你 在流韵关门的三天里,其实安浔一直没有回过安家。 就在台风假期的第一个清晨,Friday病倒了。 这一病很严重,从最初的虚弱开始,那天夜里它出现了脱水的症状,安浔无奈只能把喵送去了兽医院。 吃药,打针,吊水,此后伴随着风雨,这场一人一喵共同作出来的疾病,来势汹汹却好歹有惊无险,直到风暴最肆虐的昨夜,Friday终于恢复了一些体力,跟着安浔回了家。 它还是很虚弱,不能独处。 安浔心里稍稍有些愧疚,整夜都留在了秘密基地照顾。 当然因为有台风作掩护,在义信那帮保镖那里她只是在三天前回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门,看不出任何问题。 除了三天里她的手机早就没电了,还有她最后赶不及偷偷溜回安家,为了同舞伴见面,今天直接到了流韵这两点之外。 所以在安浔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她昨晚同霍城完美错过。 是因为今天她直接凭空出现在了流韵的原因么,从早上开始她心里就隐隐觉得不踏实,做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无法完全从容。 叼着玫瑰给安浔亮了个相,金发男人把花拿下来,扬手拍了拍安浔的胳膊。 “好了,演出就在今晚了,你集中注意力我们再来一遍。你花了这么多钱,我也要确保你能物有所值不是~” 金发男人的中文带着一点点口音,却是说得相当流利。 话落安浔回了他一个笑容,将手递上他伸来的手心,然后被轻轻一带,绕到了空地中央。 其实早在上一世,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她是很喜欢跳舞的。 有的人天生对音乐敏感,能从一段旋律里听出作曲者的感情,从一节歌词里听出作词人的人生,上一世的辛蓝,就是这样一个特别的姑娘。 她很聪明,性格却很内向,在从小到大的很多时间里,她都是感情的接收者,而本身却更习惯于安静的待在自己的空间里,翻一本书,听一首歌,弹一段钢琴,感受生活中的所有。 这样的孩子比较特别。 在双胞胎出生后的头几年里,周围不少邻居都知道,辛家的大丫头,脑瓜顶顶的好用,但是心理却好像有点小毛病,两岁才开口说话,一年都讲不了几句。 这样的情况放在如今很多人眼里,可能能称之为天才的怪癖。 她的脑袋每天都接收着大量的信息,自己心里的东西却从不表露。 辛爸爸和辛妈妈都有些担心,整日操心翻着花样带着两个女儿出去接触新东西,就是想给大丫头找点不那么安静沉闷的爱好。 直到双胞胎五岁那年,辛紫爱上了跳舞,把辛蓝也拖了过去。 此后在舞蹈上,她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 因为多年对音乐的特殊感知,使得她对节拍的把握和舞曲感情的掌控异常的到位,每次翩然起舞的时候,带来得是能将观舞者的身心都吸纳进去的神奇力度! 而最让辛家父母和舞蹈老师意外的是,在跳舞的时候,辛蓝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她心里所有的感受,都开始慢慢通过舞蹈,通过肢体语言表达了出来。 那些感受里,有爱,有快乐,有幸福。 直至看过女儿的舞蹈之后,辛爸爸辛妈妈才欣慰的发现,原来他们的蓝蓝是这样来看待世界的,她过得很开心,虽然她不常常像小紫那样用笑容表达出来。 而更好的是,随着在舞蹈中慢慢摸索和感知,她终于慢慢一点点学会了表达心里感受的方式,从肢体到语言,从笑容到眼神。 直至几年之后,两姐妹长大了,她看上去已经和普通的孩子没有多大差别,只是比妹妹辛紫更文静一些。 而她所有的张扬和热情,都留在了跳舞的时候。 这就是当年的往事。 在她们十来岁的时候,因为一些变故她放弃了三年的舞,在重生之后,她重新捡了回来。 这一世她心里藏的事更多,脸上的面具已经容不得她摘落。 而她喜好用肢体语言用身体接触来表达感情的习惯其实一直没变,在她最初确认了对霍城的感情跑去找他那一天她做了什么? 是的,她给了他一个,很用力很用力的拥抱。 所以此刻,便也是一样。 当美丽的少女合着音律翩翩起舞的时候,饶是新学的舞步还并不熟练,却能带给人最原始真挚的感受。 这样的感受,来自于她内心,同所有看着这支舞的人的内心相共鸣! 此刻的这支共舞,极其暧昧多情。 当两人身体紧贴在一起,舞伴怀抱上来,用掌心沿着她的手臂轻抚而上的时候,感受到的,是怀里姑娘如烈火般燃烧,却又藏匿在密林深处的古怪真心。 远远的,房间门口,几个人驻足观看,脸上的表情都不好。 其中一个妹子忍不住,低咒一句:“靠,老板娘最近也不知在想什么,还请这种专业舞伴来给那贱人配舞,是钱多的没处花了么?!” “只是这有什么用,你看她天天跟人撩骚,那么爱勾引男人来跳什么舞,怎么不干脆去**!” 女孩满口污言秽语,一张脸因嫉妒而扭曲。 骂过她偏头,却是没有得到身边姑娘的响应。 同样站在门口看着这支舞的 站在门口看着这支舞的还有芊芊,只是不知怎么她今天破天荒的却是没有发表任何评论,眸光冷冷的盯着空地上的安浔看了一会儿,芊芊转身把身边的同伴推了推,砰的一声关了门! —— 是夜,台风刚刚过境,临江的天气凉爽如秋。 少了夏日的闷热,压抑了几天的市民们抓紧时间出来享受好天气,白天街上的人就比平时多,到了夜里,市中心各个主要街道也显得有生气了不少。 流韵做夜场生意,每天晚上六点开始准备,八点开门,九点左右迎来一日高峰。 晚饭过后,伴舞姑娘们陆陆续续到场,后台变得热闹起来。 女人多的地方,无论是菜市场还是舞场都一样,嬉笑打闹的,互相不爽的,挑拣着裙子排练着舞步,关系好的关系差的什么样的人都有,久违的,热闹得并不惹人讨厌。 要说在流韵,芊芊的手段还是挺高的,那化妆师肖红把她惹怒之后,今天果然就没有再出现在各位领舞面前。 换上来的新人是个中性打扮的妹子,话少动作快,似乎手势也不错,看来肖红想要再调回来已是不可能了。 今晚安浔的舞照例安排在中场,化妆师给她描了一个艳丽的红唇妆。 配合今天的妆容,她的头发被烫成了大波浪卷,发根处洒了些金粉上去,一侧耳根旁,黑色的夹子将蓬松的长发固定,露出干净明艳的侧颜。 化妆师手中粉刷上上下下,工作已经临近收尾,忽然屋外走廊上传来嘈杂人声,感觉有一群人浩浩荡荡跑了过来。 为首的姑娘一下从敞开的门外冲进来。 “不好了白薇姐,安姐姐的裙子被人剪坏了!” 那姑娘叫毛毛,是专门负责演出服的,身后跟着一群小姑娘,进门就高声喊起来。 这一声像是炸雷一般在安静的领舞室里传来,所有人都望了过去。 白薇正在梳妆台前梳头,闻言回头,看见毛毛手里正提着一条大红舞裙。 “白薇姐这可怎么办啊,这是安姐姐一会儿上台就要穿的裙子,老板娘专门去外头定做的今天才送过来!下午我签收的时候还好好的,结果刚刚带着人去提衣服,打开柜子拎起来一看…!” 这姑娘,脸上的神情无比焦急,一段话倒是时间地点人物说得有条有理。 话落她急哭了一样看了安浔一眼,像是有些害怕手抖着一扬,臂弯上的裙子在半空断成了两截,裙摆直接掉在了地上。 她们这样声势浩大的冲过来,门口已经被看热闹的姑娘们围得水泄不通。 领舞室里静悄悄的,见惯了风浪的老人儿们无声相看,白薇过去捡起地上的裙摆,皱起眉来。 “通知老板娘了么?” 毛毛红着眼点头:“已经有人去了,老板娘应该马上来了…” “只是,只是老板娘来了也没用啊,这裙子都变成这样了还怎么穿?到底是谁这么恶心啊,居然在背后做这种事!” 毛毛姑娘一句话,现场气氛直接降到了冰点。 话落,身后一个安浔不认识的小姑娘义愤填膺的接话。 “是啊,简直太过分了,这么贵的裙子,这不是砸我们自己的场子么!这绝对是嫉妒安姐姐的人做的,你看那破口,剪得那么碎,该是多恨用了多大力剪的啊,女人的嫉妒心最可怕了!” 姑娘说着,偏头朝安浔看来一眼,眼风扫在她腰上。 她们这一声声姐姐姐姐的,真把她叫老了。 安浔依旧端坐在大门边的椅子上,此刻正回头好生看着这出闹剧,被那眼风扫到,倒像那被剪碎的不是裙子是她的腰了。 扯了扯身上的毯子盖住腿,安浔抬头,眼底幽幽滑过一道意味深长。 “…其实,前几天芊芊姐不是跟安姐姐吵架来着…” 门外的人群里,这时不知谁低声嘀咕一句。 话落,现场片刻死寂,嘣的一声,忽然房间角落传来一声巨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那是芊芊,一把把吹风机叩在桌山,霍然起身:“是谁说的?刚刚那句话是谁说的?!有本事站出来当面说!” 芊芊脸色很不好。 这样一点就燃的个性其实不利于在女人扎堆的环境了生存,别人都笑里藏刀就你一个人简单粗暴,不做靶子都对不起这个性。 “芊芊!” 白薇出口制止。 然而并没有用。 芊芊几步到了场中,一把夺过毛毛手里的裙子。 “这件事与我无关,我发誓绝对不是我做的!” “你,还有你,你们亲眼看见我弄坏的裙子?没有就闭上你们的臭嘴!自己做不好事就找替死鬼,怎么,今天居然找到老娘头上来了?一个个都活够了?!” “不,不是的…” 芊芊凶残的威胁中,毛毛姑娘委屈的哭了。 她身后,刚刚大义凛然的姑娘脸上此刻带着面对恶势力的愤恨,不说话,表情却是坚定非常。 房间里气氛瞬间僵持,所有人都等着看一场早该爆发了的好戏。 包玲玲拨开人群好不容易挤进来时,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幕。 几日不见,包玲玲似比先前更加憔悴了,一双浅淡的眸子里满是疲倦。 她皱眉把几人看了一转,冷冷开口:“够了,都不要吵。” 要吵。” 一声轻斥,却是掀起了爆发式围攻。 芊芊:“不是我想吵…!” 毛毛:“老板娘,不是毛毛的错…” 正义姑娘:“老板娘您得正好,你一定要给我们主持公道啊!” 三人同时开口,场面一度混乱。 萧条的流韵,是有多久没有出过这种尔虞我诈的乱子了?白薇皱眉的时候,安浔轻轻勾起了嘴角。 她并不见得开心,毕竟今晚的舞是她计划的重要一环,她准备了很久。 眼底凉凉笑意漫起的时候,安浔忽然开了口。 “现在公道什么的不重要吧,我就是想知道,今晚这支舞还能不能跳了?” 幽幽一句,声线是她一如既往的凉。 话落所有人的视线都转了过来,安浔嘴角的笑意微带着嘲讽,对上包玲玲紧皱的眉眼。 “今晚的舞我是一定要跳的,等把事情解决了你们爱怎么闹怎么闹。” “不就一条裙子么,换一身就行,这里是夜总会,难不成连条裙子都拿不出来?” 轻描淡写,她一句话就把现场最激烈的问题绕了过去。 云淡风轻,那张过分艳丽的容颜上此刻是冷冷的风情。 对上那双青黑墨瞳,包玲玲愣了愣。 她忽然记起来首秀那晚白薇同她谈的话,她当时就说,这姑娘在流韵呆不久,她根本不是沉得到她们这种地方的人。 毛毛姑娘止住了眼泪。 正义姑娘皱起眉来。 安浔谁也没看,甚至懒得关心气急败坏的芊芊。 话落她偏头望上人群后方的白薇,淡漠的眼神中微带着戏谑。 四目相对白薇轻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破裙子往桌上一放。 “跟我来吧。” “之后的事我来解决。” … 离开流韵一条街远的地方,是流韵的后门。 白薇的家,就在离后门不远处的巷子里。 一刻钟后,那间小小的单间,墙角的帷幕拉开,一席包身裙装的姑娘款款走了出来。 房间里点着一盏小灯,书桌前,爱穿白裙的白薇拿着一朵白玫瑰,轻轻的浸泡到桌上的一个小碟子里。 那碟子里,金粉闪耀,旁边放着几个空了的指甲油瓶,安浔缓缓走过去,偏头,饶有兴致的看白薇把那玫瑰花瓣均匀染成金色。 “这裙子颜色暗了些,金色的花更配。” 说着她抬起头来,望上身侧的姑娘。 那一身裙装是墨蓝色,抹胸设计,简单的样式,齐臀线的裙摆犹如鸡冠花般绽放,翻卷起来的内衬为宝蓝色,低调精致。 暗色压住了些许安浔身上过于耀眼的光芒,同时亦更加突显了她雪白的肌肤和艳丽的红唇,说实话,比红裙漂亮。 白薇轻瞥了安浔一眼,将均匀染色的玫瑰放到笔架子上,淡淡回眸。 “今天谢谢你,没想到你会维护芊芊。” 似经过前一次秘密的共享,两人之间的谈话平静自然了许多。 安浔轻倚上桌沿,眸光在白薇清冷的眉眼掠过,弯了弯嘴角:“因为我知道不是她。” “她不是嫌弃我不是跳舞而是卖弄风骚么,今晚我跳tango,终于不风骚了,她这么耿直的个性,又怎么会来破坏一支正儿八经的舞?” 淡淡一句话落,这是白薇第一次听人用耿直来形容芊芊。 她望上她的眉眼,那里美得张扬又肆意,停顿片刻,白薇忽道:“喜欢那样一个男人是不是很辛苦?” 她的声线和气质一样冷,她们都一样,从来没有能聊一聊这些心事的人。 安浔不回避,她嘴角笑意犹在。 “是。” “所以你喜欢那样一个男人,是不是也挺难受?”她微微扬眉。 白薇终于笑了。 那抹笑意很淡,甚至像带着些许苦涩,笑过她几步走到安浔身边,指尖轻轻拂过裙子胸线。 “很漂亮,就这里紧了些。” 话落,她扬起手里刚刚修剪玫瑰花刺的剪子,在手指轻点的胸线中段,一刀剪下。 那被压抑的丰满,瞬间将那刀口崩裂! 一身裙子直接从中间撕裂开来,直到了肚脐上方,先前仅有的半点端庄被撕得粉碎! 既然要赌,当然是要下狠注。 白薇垂眼,拿起桌上事先备好的缎带,顺沿着那一身雪肤玲珑起伏,直接在安浔身上细细缝补起来。 最后,当蛛网般的黑色缎带将裂缝牵扯上,细密而服帖的覆上胸前肌肤,若影若现间,那一身裙装,成就最致命诱惑! 安浔眸中微带着玩味。 白薇剪断针线,抚平折边。 “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祝你今晚求仁得仁。” —— 于是,便终是到了故事**的一夜。 这一夜,当压抑的情愫再也无法忍耐,当设定的路线终于攀至巅峰,身穿华丽舞衣,手持金色玫瑰,通过后台漆黑通道到达台前,心思细得如针的姑娘,明艳得像一只最美丽的燕尾蝶。 舞台上,镁光灯聚焦在一处,台下,每一个角角落落都充斥着躁动。 当那诱惑的舞曲扬起,聚光灯一晃,照亮舞台正中背影现场的高大男人,那一头金发入眼,台下所有人都微微一愣,下一刻男人一个错步,让出了后 ,让出了后方那最最迷人娇艳的姑娘来! 那一头披散在肩头的长发,漆黑如同最暧昧的海草,那是他最爱的弧度。 转身之间,她微扬起脑袋,双目半掩,慵懒情致弥漫的时候,那双最艳的唇,灯光下像是雪地里开出的最妖娆的花。 烈焰红唇,凉肤如雪,至妖娆的风情揪紧所有人的心的下一刻,她伸手指上天际,纤腰轻扭之间长腿一个分叉,在舞台上摆出最张扬诱人的登场姿态来! 这是一支tango。 双人舞,贴身,抚弄,挑逗,迎战,这世上最**奔放的舞蹈之一! 今晚她竟不是一个人? 饶是之前所有的舞都是那样暧昧诱人,却绝对比不上两人热舞,所以,这是要被碰到了? 今晚终于有人,能触碰上那具在所有人心底性感得几乎等同于爱欲的身体了?! 台下诡异的沉寂下去,压抑得似连呼吸都停滞! 那身舞裙,尺度亦是突破她之前所有的装扮,死死凝视着那贯穿整个前胸一直延伸到腹部之上的裂缝,那缎带之下呼之欲出的魅惑曲线,教场上大半人喉管一阵发干,连鼻头的热得酸疼! 却是,在最震撼的这一霎,当台下所有目光紧紧盯来,拨开那所有恶心丑陋的**,那一眼,安浔倏然愣神,她吃惊的发现,霍城,他居然没来? 他不在。 那暧昧的暗红色灯光下,那不安的人群前,那每一夜,他必定来坚守的位置空空如也,一个人影都没有… 下一刻,思绪随着那一眼猛然抽离,她心底一空的时候,身后却是一只有力臂膀倏地环绕上来,搂住她的腰,把她一扯,拽入了怀中! 那身短得不能再短的舞裙,随着急速旋转在白光中盛放开来。 那裙摆如花,绽放开的一霎,其下两条修长笔直的裸腿如同铁钉一般深深扎入心底! 却这样还不够,当那宝蓝色的花纹一瞬刻入眼底,裙摆浮动间,包裹在深色内裤下的一丰翘臀,自眼底一闪而过! 台下死寂两秒,差点能掀翻屋顶的欢呼声口哨声在瞬息间爆发,现场几近失控的那一秒,沸腾人海中,裴钊死死攥紧了掌心! 完了! 这是他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词! 下一刻,坐在身边的纪明磊甚至都倾身过来到他耳边,无不疑惑的问,说霍城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了,你不是说他们没分手么? 裴钊不知道怎么答,他只觉得在这么闹下去分手是迟早的事! 哪个男人能把这种事忍下来,安浔那疯丫头到底在想什么?! 裴钊气得,用力灌下一口酒! 目光紧凝的方向,那性感撩人的身影,正在舞台上急速旋转。 tango的特色在腿,女伴的舞姿往往灵动且极富诱惑,配合腰臀,展现的是女人最柔美也最**的风情! 却是此刻,跳着这样招摇的舞,安浔脑袋里却是什么都没有… 微微垂着眼,她机械的随着舞曲踩着拍子,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今晚,他竟会不在? 那一刻,心底忽然翻起来的情绪甚至像是委屈,她脑袋里空空的,结成一团乱麻。 下一刻,衔着那朵金光闪闪的玫瑰,对面舞姿精湛的男伴紧叩她的腰,牵引着她旋转两圈一个斜拉,两人面对面紧紧相拥,定在了舞台一侧! 那是事先设计好的动作,耳边音韵传来的时候,安浔下意识抬腿,勾上男伴的腰。 却是做着如此诱人的动作,她微微低着头跟舞伴没有半点交流。 当对方顺着那个动作将她柔美的身体舒展到极致的时候,他已经看出来了,她完全不在状态! 他皱眉低头。 “Focus!”【集中注意力!】 因为嘴里的玫瑰,他只能这样含糊一句,那话里的不悦却是很明显,轻斥出口的同时他甚至在暗处不轻的掐了她的腰一下。 安浔吃痛抬头,对上舞伴严肃的视线。 那眼里无声的情绪很多,死死咬牙她跟着皱眉,却又很快被他松开,如同离家的小雀一般放手旋转出去,到最远的距离,伴着韵律生生定住! 那一动一静,牵扯着所有人的心,下一刻身后舞伴扣住她的手腕轻巧一拉,旋转间一把把人重新拽回怀里,自身后搂抱而上,全然禁锢! 嗷——! 伴随这个动作,台下再次掀起出滚滚浪潮,这一次甚至有人在喧嚣中学起了狼叫! 又被抱了! 尼玛她这都被抱过第几次了? 舞台下所有人都在嗨,嗨得完全没了白日里的道貌岸然各个兽血沸腾,只恨那舞台上搂着美人儿占尽便宜的男人为毛不是自己?! 兴奋着激动着,好不容易借着再会老同学的名目从家里跑出来第二次踏入夜总会的小新人陆昊同学,忍耐再三终于按捺不住体内兽性了,伸手一把死死掐上裴钊的胳膊,气势如虹! “卧槽怎么办我想追这个妹子!” 尼玛他大言不惭得居然很认真?! 裴钊气大了今晚喝得有点多,不耐烦的甩开陆昊的手:“别发疯那是你兄弟老婆!” 却是今晚这么香艳一支舞看到肚子里,谁还管这些道貌岸然的大道理,陆昊同学鄙视的瞪裴钊一眼,不屑摇头:“那我也不管,霍城如果真能让 如果真能让她高兴她还出来跳什么舞?她跟着霍城一定不开心,就等着下一个男人给他幸福。” 这一句里意境醉人,简直快噎死裴钊,他一时竟无力反驳,下一刻痴痴盯着台上的大美妞,陆昊看了又看,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关关之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裴钊我跟你说,你别拦我,这美人小爷我追定了!” 他们四人里,裴钊和霍城最好,和陆昊第二。 而这两只互相之间没啥特别交情,要说最大的共通点,该是两人恋爱经验都少得可怜… 陆昊吟诗之后,裴钊惊恐回头。 尼玛什么鬼淑女鬼君子,台上那个你哪只眼看得出来是淑女了?! 而且你特么一个初恋都没有过的小处男装毛的君子?连霍小城的女人都想动你特么不想活了啊! 裴钊心里骂骂骂,死死瞪陆昊一眼,却心累得懒得再多说一句。 算了随便吧,他要上就上,这种温室里长大的小绿叶上去被妖女虐一次就会哭着回来了,他现在最关心的是,老天开眼,似乎大概好像今晚霍小城居然没有来? 靠这个舞快点跳完吧,菩萨保佑霍小城永远不要来了! 这么想着的下一秒,台上那金发碧眼的男舞伴伸手,掌心自怀中姑娘姑娘的大腿处开始,极其暧昧的向上摸去。 这个动作,看得人无敌想死! 却是熟知tango的专业人士都知道,这样的互动在tango舞曲里其实很多,那是一种感情自然宣泄,表达亲密无间,因为tango的起源,本就是爱人之舞。 而这个看似色情的动作,实则也并无太大问题,因为实际上那手并没有完全触碰上异性舞伴的身体,仅仅只是用掌心的根部擦碰了过去。 只是在台下观众看来,就是摸摸摸,美人不仅被又搂又抱,全身还被摸了个遍! 靠! 所以她这是要下海了? 放弃女王的高端身份开始学其他舞女走下流路线了? 那是不是以后想怎么样都行?! 那…能出台么? 怀着各种小心思,台下各种偷偷摸摸的淫荡小眼神嗖嗖往台上飞去的时候,那爱开玩笑的命运之神并没有如裴钊所愿网开一面,反而在最关键的地方恶劣了一把,舞曲进至**的时候,霍城从大厅侧门一下绕了进来。 他进门的那一霎,她正在别人怀中。 他抬头的那一眼,看见她穿着一身极其暴露的舞裙站在舞台中央,身后一个男人,正暧昧的搂着她的腰! 霍城脚下猛得一顿,差点在门口绊一跤! 身后的顾三一行全跟着吓了一跳,眼看着前方自家爷伸手飞快撑住门框,抬起头来。 第二眼,他终才确认眼前的一切,都是现实… 她真的在流韵,这一次,变本加厉,她找来了一个男人,同她一起在台上跳着那样一支香艳的舞,把他全部的尊严都踩在脚下,甚至称得上背弃了当初的誓言,做着伤透了他的事,她却依旧,神色如常。 无声的,停下脚步,霍城站在门边,不再往前。 一时间,他竟有些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 昨夜,他在安家门前守了一天一夜。 期间,他给她发了很多短信,说了很多话,她一条都没有回复,最后他忍不住打了一个电话,才发觉她并没有开机… 再然后,直至方才他接到属下通报,说她竟是已经到了流韵,他才知道原来这一整夜她根本不在家,而他手下那群废物居然告诉他,她从三天前回家之后就一直没有出来过! 她竟是又失踪了一天一夜。 在他毫不知情的时候。 在他严密监控的时候! 这还是他知道的,那他不知道的呢? 那些他原以为她是安全是正常的是在他掌控之中好好的待在他所知道的地方的时间里,她又是否又真的在那里? 亏得他信誓旦旦说要守护好她,结果他却是连确知她行踪这一点都没能办到! 一时,心中又恨又疼! 她一定是知道了,知道他的人在严密监视,可她不喜欢,所以想方设法利用各种途径偷偷跑了出去,换句话说,这亦是在无声的告诉他,她讨厌他的掌控,也根本不受他掌控!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他匆忙赶来。 结果看到的,便是眼前这一幕。 他想,昨夜他跟她说的所有话,原来都是无用,她原来根本毫不在意… 凉凉的,那一抹视线,终于像是隔着千山万水遥遥望去。 下一刻,舞台中央,半麻木状态下,几乎就要跳完整支舞的姑娘察觉到一丝异样,回过头来! 那一眼实在太匆忙,她很快就随着转动扭过了身去。 这一刻,心底却竟像是有了从未有过的动摇,她竟是突然有些后悔了今晚的决定! 只是她做都做了他看都全看见了,一切早已为时过晚… 回眸时分,身侧男伴托起她的腰来一个推举,下放的时候她自空转翻飞一圈沉身落地,屈膝跪倒在了冰凉的舞台中央。 诱惑的韵律在这一瞬戛然而停,整只舞收得干干净净。 最后的一幕,是那惨白耀眼的灯光下,那金发碧眼气质非凡的男舞伴从唇间取下那朵闪耀了整只舞的金色 只舞的金色玫瑰,将枝条掰断,挑起身下姑娘的长发,一绕,将玫瑰轻轻插到了她耳后。 那一幕,太美。 静默无声之中,甚至像含着一丝无比珍视的情愫。 却是见鬼的,她和别的男人之间需要什么该死的无比珍视的情愫?! 下一秒灯光骤然熄灭,黑暗迅速将两人的身影吞没。 那黑暗来袭的前一秒,她忍不住回头,一眼,那门边,却早已空无一人… —— “男朋友长得挺帅。” 那之后下了舞台,男舞伴给出了第一个评价。 她回头笑了笑,说比你的还帅? 结果他是怎么说的? 他也笑了,那笑容似乎在说着其实你们女人真是麻烦,然后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无不安抚又认真的建议,说既然那么喜欢人家就好好想清楚吧,气撒得差不多就行了,好好过日子不好么? … 所以也许,在很多眼里,她都只是在做一件矫情的无用功而已。 此后,独自走在去白薇家的路上,安浔低头,默默的想。 她闹着不知名的脾气,做着伤害彼此的事。 她太过任性甚至称得上冷血无情,所有人肯定都在心里骂她作,而也许只有白薇那样通透又有着同样境遇的女人,才能真正理解到一点她的心情。 所以,她是不是早不该妄想,她肚子里那些百转千回到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情绪,他能真的理解? 也许在霍城心里,她亦是在无理取闹。 突然发了脾气,不计后果不顾他的感情,几次三番的伤害他,一意孤行的,无数次挑战他的底线… 这样的女人,是最傻的,而且一般下场都很惨。 电视剧里,直至消磨光了对方的宽容,她们就会出来洗白了,让观众知道哦原来她是这么想的啊,也不是太坏嘛,然后感叹过后,她爱的男人还是该离开就离开,感情都已经变了,她还做梦他理解了就能回头? 心底幽幽的,此刻终于泛起了一丝苦笑。 所以,她到底是拿着什么为资本,来做这些事的? 她的根基,是他的感情,这样把一切后果都寄托在对方身上,根本毫无安全可言。 所以今夜,仅仅只是他的一点变化,她就跟着动荡起来。 才在此刻可笑又可悲的觉悟,这段博弈里其实她从一开始就没站在实地上,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求仁得仁? 这才是白薇什么都不做的原因。 所以她才用着钦佩又怜悯的眼神来看她。 而事实上她也不比她好多少,今晚她还没跳完那支舞,他就已经走了… 直到她出来,连日来第一次,他终是没有再在原处,等着她回来… 安浔走着她的路,依旧是那张平静而寡淡的脸。 只是如果此刻她的内心能有她表面一半强大,就不可能没有察觉到身后十米开外,那亦步亦趋跟来的身影。 那是一个男人,可能是流韵的客人,也可能只是偶然路过,看到了她的一个醉汉。 总之他在看见她之后就一路跟了上来,迈着微微虚浮的步子,两眼死死盯着前方姑娘裸露在风衣下白皙的小腿,边走边看,上上下下,贪婪流连! 今晚这段小巷,显得格外凄清幽长。 低着头,在夜半微微冰凉的风中安浔拉紧风衣领口,一个拐弯,走进了前方路灯旁的岔道口。 一步,两步,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当路灯光晕终于映出那抹斜长的黑影,她冷着神色,操起手边随意掰来的晾衣杆一个转身抽上去,下一刻,预期中击碎头骨的爆裂声却是并未响起,反是一股意外强劲的力道叩上晾衣杆的顶部,将她的力气瞬间顶回! 安浔心跳猛得漏下一拍,片刻迟疑就被对方占尽了先机! 身后清冽气息瞬压而来,抽了她手里的晾衣杆,扣上她的手腕反身一拧! 毫无防备,她手腕被直直掰到后背,全然压制! 那气息太过熟悉太过冷,她心若擂鼓甚至微微不知所措的下一秒,身后紧紧压着她的男人环手上来,竟是一瞬抽了她的腰带! 安浔惊得脱口而出:“霍城!” 呵,那一声惊呼,却只换得耳边沉沉一声冷笑! 笑过他以异常迅猛的速度抓过她的另一只手用力并到身后,指尖绕起那腰带一捆一拽,不到一秒时间便将她的双腕绑到了一起! 这个姿势俗称反剪,是擒拿手法中最简单粗暴的一个,一旦被钳制就极难挣脱! 更悲剧的是,她身上那件先前由腰带固定的风衣此刻再也没了束缚,大敞开来露出了里面那身还来不及换下的舞裙,又短又薄又暴露! 安浔惊得死死咬牙,先前若不是这身衣服让她分神,她怎么可能轻易就让他绑了上! 这一刻,像是先前那些所有消极悲伤的情绪一瞬都撕了个粉碎,她心底一股无名火升腾起来,在被叩着肩膀掰过身去的下一秒,她眸光一凝猛的提膝,狠狠朝着霍城的小腹撞了过去! 那一下当真是下了死力,又快又狠毫不留情! 她不知为何会这么生气,特别特别的生气,那情绪从心底蔓延上来,甚至让她一瞬鼻头都有些发酸眼眶都酸得生疼… 死死瞪着眼,她拒不承认那或许是思念 或许是思念是委屈,是因她正极度不安的时候他竟又这样凭空出现,让她忽然安心的同时却又更加扰乱了她的心绪; 让她不知该伤心还是高兴心里乱作一团,结果此刻只想打他,打死他算了! 却是她抬腿攻击的前一刻,像是预估到了她的打算,他突然侵身靠近。 路灯氤氲的光亮中,近处那双俯看而下的墨瞳里是幽暗的冷意。 冻入心间的下一秒,一手拽着她身后腰带往下狠狠一拉,同时他另一手掌心翻转过来直掐上她的膝弯用力一推,全然钳制中,他叩着她的腿,压着她死死抵到墙上,四周寒意铺天盖地笼罩而来,她咬牙抬眼,望进的,是他眸中深不见底的黑… 这是一个暧昧到了极点的姿势。 只是他周身的气息,却是不带半分旖旎… 她风衣里的裙子太短了,根本经不起这样的动作,随着长腿抬高,风衣滑落,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了微凉的空气中,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近处,他的视线从她身上各处滑过,辨不出丝毫情绪,当那双淡漠黑瞳最终望上她的眼,静默两秒,他俯身,低头凑到她耳畔。 “穿这么短的裙子的时候,就不要这么抬腿。” 他淡淡的说。 紧接着,他抬头,深深望她一眼,忽然又道,不过你穿着这身裙子,之前腿抬得更高的动作,都做过了… 一句,声线比夜风更凉。 听入耳里,心头猛然抽得一疼,她甚至瞬息感觉到了血色从脸上寸寸褪去时带来的冷意。 后悔么,难过么,伤心么痛苦么? 张了张嘴,她不知要说什么,却又似生生卡在喉咙里一句都说不出口。 四目相对,她努力仰头,睁着眼,又似过了很久很久,终是咬牙:“你到底想怎么样!” 像这样逼迫她欺负她,讽刺她羞辱她,那他还不如不来! 而她,之前那些所谓的不安悲观难过伤心又是什么,只让她越来越轻视痛恨这样的自己! 再也受不了了,最冲动的那一秒,她掌心在身后死死握紧,甚至差一点就想绷开这禁锢,干脆连身份都暴露了一了百了! 下一秒,眸色深沉,就在她情绪波动到极致就要崩溃的前一秒,他像是终从一段极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忽然幽幽开口道:“我想你回来。” 那一声,很轻,他青黑的眼,依旧深不见底。 她愣住,抬眼的时候甚至反应不过来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下一刻他靠近一些,很近,垂眸的时候,开口,声线淡漠而笃定,他说安安,我想你回来。 “我来,求你回来。” 他说求。 轻轻的言语,忽然之间,像是将四周冰冷的夜风都化作了清柔。 这是他的目的。 他走了,又回来,终还是放不下。 他追上她,杀了那个尾随她的男人,他努力控制着情绪,又差一点,就没能控制住。 最后的最后,他终于能像这样把她留在了最近的地方,好好看着,碰一下,抱一抱,说着生气的话结果自己伤得更疼所以他决定再也不说,于是此刻,余下的,唯一的,占据了他整个人整颗心的念头,他求她,求她回到他身边,求她,再也不要走。 他这样想着。 他这样说着。 无比认真。 垂眸,怀中的姑娘,从冰冷到呆愣,她在他怀里僵硬的身子从未有丝毫放松过。 她一直僵僵的仰着头,当他这样说出口的时候,她眼中明显闪过一抹惊异,她微张着嘴,甚至眉心轻蹙,她显然不信他的话。 他该努力再说些什么的。 却是低头相望的时候,他眼前她的眉眼仍是那样澄净漂亮,一双青黑的眸子里,是滢滢的水光。 多久了,他连碰她一下都不行。 如此近了,她小小的鼻尖有些红,微微张着的唇瓣更是红得艳丽。 他忽然什么都说不下去了,他只想做一件事,再也忍不了。 想着,下一刻他俯身,在她全然呆愣的时候,压着她,深深的,深深的,吻上她的唇。 V265 梦中的姑娘 夜半清冷的空气中,他的体温是她唯一的热源。 安浔全然愣神的时候,霍城的舌尖擦过她微凉的唇瓣,飞快就探入到了最深处。 这样一个吻,隔了太久太久,此刻用着那样的情绪,吻得深深窒息。 唇齿相依,他舔吻进去,勾缠着她的舌尖拖出来用力吮吸,那温度力度席卷全身让她顷刻浑身发烫,热得就像要烧起来! 她的双手还被反绑在身后,他依旧死死控着她一条腿,他掌心的热度比她身上任何一处肌肤都炙热,他吻她的时候,每一分疯狂里,却似都含着抵死的温柔… 她什么都想不了了,大脑深处一片空白。 心里堵着的情绪,像是被木塞塞住的满满一瓶烈酒烧心灼肺让她难耐得红了眼眶; 她却不能哭,仰起头,在唇瓣上肆虐的辗转缱倦中,轻轻低泣出来。 那声声旖旎,他听得,迷乱中,吻得愈发用情。 这是他的姑娘,他深深痴恋无法割舍,便是连一句重话一分惩罚都舍不得施加的姑娘,他离不开她。 所以还是他错了,从一开始就全是他的错,他也许早该过来,在她情绪波动的最初就追问出原因,在她赶他回去的时候,拼死留下。 当她决绝提出分手的那晚,他是出于什么心态竟是没有一路追赶到底? 此后她每一次拒绝每一次后退的时候,他是不是早该强势过去不由分说把人死死摁进怀里,那样,会不会此刻,一切都会变得不再一样?… 长睫微阖,灯光下如墨羽轻颤,那是他内心逃不开的枷锁与波澜。 松开钳制,他轻轻放下她的腿,掌心向上,抚弄过她长发盘绕的肩头同颈项,直至轻覆上她清丽明艳的脸庞。 那动作极其轻柔,他小心翼翼捧着她的脸,指尖在她的长发里纠缠。 气息相融,分明已经辨不清那是谁的体温谁的悸动,低头,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他最爱的,她的每一寸微凉肌肤上。 此刻侵略不在,唯余温情。 不远处的深巷角落,黑暗中还躺着一具冰冷男尸。 昏黄路灯下,当压抑的感情在贪婪与眷恋中决堤,相拥而吻的两人,终像是用彼此填满了心口那空虚无垠的大洞,然后便仿似要这样一直一直下去,直至世界尽头,地老天荒。 那温热的唇,吻过她的眉心,鼻梁,耳畔,颈项,最终在她纤细的锁骨上流连。 静默中,片刻霍城轻喘着停下动作,偏头深埋进怀里姑娘香软的肩窝,搂紧她的时候,探手下去,扯开她腕上的禁锢。 他偏头在她耳边,呢喃,说安安,抱我。 低哑的声线,刺激得她浑身微微轻颤,他鼻尖蹭过她最敏感的耳垂,说安安,你抱抱我。 那一刻,像是被一把尖锐小刀深深扎到了心底,带起的疼痛密密麻麻难耐得不像话! 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当他额前细软的发轻揉在她耳畔,摩擦过的时候,酥麻得,像是一只大狗狗在撒娇… 她连呼吸都微微屏住了,不是没有在心底制止过自己。 却是在他抱上来的时候,他开口求的时候,她的四周像是一瞬都暗了,耳边的风,都全然停驻。 这一刻,她再也看不见其他也听不到其他,耳旁唯余下他的心跳,伴着体温,声声与她的相合。 那一瞬间从心底涌出的安心感,教她浑身无力。 虚弱来袭的时候,又像是被什么感情猛然填满了身心。 她连呼吸都困难,那一瞬只想将所有都放下! 这所有,当真是所有全部,从他的过往,到她的秘密,甚至包括复仇包括伤痛包括她心底压着的一切全都狠狠抛弃,只留下一个她唯一想要的他就够。 当然这样的想法太任性,她知道不可以,也知道,不可能。 只是她还是可以抱抱他的。 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在她最想他的时候。 轻轻的,她掩耳盗铃般闭上眼,终是将自己全然靠入到那温暖怀抱中,伸手,缓缓,一点一点搂紧了霍城的腰。 这一刻,两人都在心底深深叹息。 她终于给了他一点回应。 她甚至不会知道,仅仅只是这一点,对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就像是漫长的黑暗尽头终于出现了一道光,他怀中的她的温度重量都变得更有实感。 他在她环抱上来的时候更用力把人搂紧,伸手揉上她的头,把她整个人更紧密的压到怀里,那望着暗处,从来都古水无波的墨瞳里,终是星点,带上了一丝光亮。 ——安安… ——安安。 后来,他轻轻叫过许多次她的名字,却是每一次,都不作更多言语。 他知道他们之前存在的问题可能还很多,却又像是此刻已经无比疲倦,也无比满足。 满足到他什么都不愿再深究,只要她能回应,只要她肯回来,只要能这样搂着她,不放手,他已是再无所求。 … 此后,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手臂都酸了她的两腿都冻得冰凉,他终于松开她,垂眸,淡淡望上她低垂的眼。 暗处,安浔低着头,昏黄灯光下,竟像是微微脸红。 那浅浅的两抹红晕,就浮在她白皙如雪的脸颊上,完全遮掩不住。 连带着,随着他眸光紧凝下 着,随着他眸光紧凝下来,她沉默着避开他的视线,未几,便连带着颈项肩头,像是全身,都泛起了一抹旖旎的淡粉来。 那是她鲜少会有的羞涩,叫他微微愣神。 被察觉到后她更加尴尬,那抹红晕便迟迟都消退不下,愣着看了片刻,霍城伸手,撩起安浔耳边一簇长发,轻轻别到她耳后。 她这样太诱人,他忍不住再次低头吻下去。 这一次又是绵长,那双唇他像是怎么都亲不够,辗转几番,最后他强忍着放开她,指腹轻轻抚过她微肿的唇瓣,凝望片刻,他忽然轻声开口。 “我和莫锦心,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是当年寄住在我家的姐姐,后来嫁给了我哥。我小时候跟在她身边长大,她的确是我很重要的人,但那不是爱情。” 他忽然开口这么说,淡漠的声线条理清晰,像是已经准备了很久。 安浔有些诧异的抬起头。 他们离得依旧很近,在她无意识松手的时候,他反手过去握紧她的手腕,有些孩子气的把她的手臂环回他腰上,重新搂好。 这个举动让安浔轻抿了唇,还是那样平静着一张脸,霍城望下的眸光依旧带着些冷清,他一瞬不瞬,细细观察着她的每一丝表情。 “我们从来没有用恋人的眼光看待过彼此,当初莫锦心有自己很喜欢的人,而我的个性…”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指腹轻划过她的微凉的手心:“而我的个性,现在都是如此,更何况小时候。” 那时,他根本什么都不懂。 “莫锦心死的那年我14岁,还从未体会过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 “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很多事慢慢知道了一些,只是也未曾对谁起过什么心念——” “直到一年前废墟枪战那一晚,让我遇到你。” 这些话,如此直白,不是很容易就能对着当事人说出口的,对任何人都是如此,更何况霍城这样寡言又内向的个性。 这是他经历过昨夜终于坚定了的决心,如果真的能用一个好好的解释就能挽回她,那么哪怕要他说上成千上万次,都可以。 为了今夜他做足了准备,而她之前的反应给了他更多的信心。 当他紧紧凝着她的眼,从那青黑的澄净中没有看出丝毫让他不安的情绪,他终于能问出那让他纠结了一整日的问题。 “昨天晚上我去找你了。” 他轻皱了一下眉:“我给你发的短信,你是不是没看见?” 嗯?安浔那一刻似是楞了一下,下意识摇头。 “手机好像没电了。” 她想了想如是说,那一刻声调微哑着,难得疑惑的表情成了他眼中最可爱的模样。 他在心底长长的松了口气,竟是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偏头看见不远处的坡道上有段台阶,他握紧她的指尖。 “我们去那边坐一会儿。” … 许久未曾这样相处过的恋人,今晚便像是所有话语间的沉默,都值得珍惜。 说实话这之前安浔并没有想过,霍城竟会来找她主动说起那段往事。 片刻之后,他们并肩坐在了坡道最顶端,那里视野开阔,瞭望过去,可以看见天边繁星点点,下方绿树成荫的城市花园,深夜静谧。 他拢好她的衣领,帮她把腰带仔细系回去,认真的模样一如最初那一夜在陈色门前微带着暧昧的互动。 如今想来,那已是大半年前,之后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事,有了太多她当时从未想过能有的牵连。 随后霍城脱了外套盖到安浔腿上,老妈子一样包来包去忙活半天才满意,他再次牵起她的手。 夜风中她偏头望上近处他的眉眼,那里浓淡勾勒,每一分线条都恰到好处,清隽细腻似笔笔皆可入画,是她最爱的样子。 “所以这些事,之前苏洛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们肩并着肩,他捏着她的手心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安浔稍稍顿了一下,随即弯了嘴角。 “也没什么,其实我林林总总从哪里都听过一些,你知道么,其实连网上都有八卦我们的帖子。” 霍城显然不知道,他微微皱眉的时候,安浔笑起来。 “所有这些,说的大抵是你这些年清心寡欲守着一个死掉的女人,拒绝了许多姑娘的心意。” “然后有一天,忽然冒出了我这么个人,机缘巧合下成了亡者的替代品。之后当然我们之间所有的感情都是移情作用,我无非只是个占了死人便宜的后来者而已,没什么好得意的。” 她毫不避讳,把网上那帖子里最恶毒的评论原封不动搬了出来。 今晚既然他要谈,那就两个人好好的谈开,话落她轻轻回握上他的指尖,抬眼像是仔细端详了他几眼,再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一抹风致浅浅流转。 “我知道这些事不是外人能知道的,说这些话的人也绝对别有居心,所以我并不全信。” “只是我自己也能判断,最初我们相遇的时机的确很不凑巧,而且我知道,那天如果不是我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在我出现在你眼前的一瞬间你就会开枪了对不对,其实那时候你枪都举起来了,为什么没射击,因为你认错人了,你把我错认成了莫锦心,是不是?” 所以也许便是这样才会有了之 才会有了之后的苦苦追寻,也才会有了,那类似一见钟情般的迅猛发展。 他性格冷淡还有洁癖,多年来凭什么别的女人努力就毫无效果而她只是在他眼前晃了一圈就让他情根深种,她该如何想,才是一个能叫人满意的答案? 四目相对,这一次,她亦再不回避。 她不是一个能接受不喜答案的人。 所以这些话,她之前无法直言出口。 也许在内心最深最深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地方,她其实太过珍惜,所以无法接受不好的结局。 相比直言不讳,她选择了并不符合她个性的迂回试探,其实这又何尝不是为了今天的一切铺垫。 她努力求着一份安心。 虽然过程伤人伤己。 只是若她连自己的内心平静都无法实现,又如何来好好的听他说这一段心里话,理智的,判断好出的感情? 而今天,他最终还是回来找她了。 他吻她的时候,让她体会得最真切的感情,是珍惜。 依旧,是珍惜… 那一刻,像是什么都顾及不了了,他也许才是让她远离了所有理智的存在,只要一靠近就必定纠缠再难挣脱! 而此刻,再也做不到把人推开,她跟着他一起坐到了这里。 安浔提到的帖子显然让霍城很吃惊。 而他们都心知肚明,写出这些帖子的人大概会是谁。 只是旁人说的一切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看到听到所想的一切,是他们互相之间给彼此的感觉。 所以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他的感情,竟是没能好好的传达给她知道。 “其实在五年前,我回到临江接手义信之后,有一段时间,我的精神出现过很严重的问题。” “具体来说,就是神经病症反复呈爆发式发作,最后几乎形成中度抑郁症,伴随间歇性自杀倾向。” 轻柔夜风中,静默良久,平视着前方夜空和绿地相交处朦胧的界限,霍城淡淡开口。 一句话落,他的语气甚至比以往所有的时候都平淡,伴着清冷夜风送入耳中的刹那,却是生生带起了沉入人心的苍凉落寞。 这一句再也不是事先准备过的言辞,安浔微微愣住。 他没有看她,却依旧那样轻轻的握着她的指尖。 他的神色语调是那样清冷淡然,包裹着她指尖的掌心却是如常炙热,他只是在说一个故事,用着一切早已过去了的平静神情。 “我14岁那年离开临江,之后在外的日子,过得和普通的生活很不一样。” “在那段时间里,因为生活太过异常,久而久之,个体的情绪和记忆,都变得越来越不重要。” “没有过去,没有现在,也不考虑将来,那样的生活怪异而简单,反而恰到好处的麻痹了神经,成为了遗忘的最佳契机。” 只是人的大脑并不是那样简单的结构,记忆的封存也并不代表完全抽离。 此后,当他自以为已经痊愈,结束杀手生涯回到临江,面对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封存压抑多年的记忆决堤,带来的负荷很快就超出了人体极限,本来神经疾病就极易复发,形势很快在无声中彻底失控! “你是学心理学的,应该知道我的病是什么。” 他指尖轻轻揉着她食指根部小小的指窝,回头看她一眼。 那眼里的情绪干干净净,安浔松了口气,微微点头。 “是精神分裂症的症状。” “嗯。” 霍城点头,目光再次放远,他说当时我的病比现在严重很多,同样一个精神分裂,却伴随多重认知障碍,时间轴紊乱,幻觉幻听和幻视轮番出现,最严重的时候,我甚至看见过莫锦心浑身是血的站在我床头。 “她是当年那起著名的‘敦煌飞天案’的受害者之一。” 他回过头来,深深望她一眼:“当年为了摆出最合意的造型,凶手抽掉了她六根肋骨砸断了她的脊椎,所以后来她每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都是皮肉完好,却是从中间断掉了的样子。” 幽冷一句,话落一阵强风忽然从后背吹来惊出安浔一身冷汗! 她深深皱眉的下一秒,霍城伸手过来,轻轻一把把她带入怀中,像是安抚看了恐怖片害怕的小女朋友一般,他甚至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保持着这样一个温情的姿势,他开口,浅淡的声线就散在她额头。 他说,安安,她生前那么多可以记得的地方,十几年来我却是很少梦到。 却是发了病产生幻觉,却让她以那么恐怖又可怜的样子回来,我实在是罪孽深重。 “这样的日子根本坚持不了多久,更何况义信的当家怎么能是个神经病?很快因为大脑的排斥反应我会出现时间轴紊乱的症状,按照医生的说法,因为我极度否定此后12年的生活,认为那根本毫无意义,所以在幻境中选择了将它们遗忘。” 这是她所不知道的,他的过往。 这些东西资料里不可能会有。 听着这一切遥远得像是来自前世的记忆,不知觉轻皱着眉,她忽然发觉他的人生竟是比她原以为的还有复杂悲伤得多,换言之,他亦是比她坚强许多,才能这样坚持着活到了现在。 “这是很软弱的逃避方式,我的记忆会抽回到12年前莫锦心刚死的时候,然 的时候,然后以为自己还有另一个12年可走。” 轻声说着,他轻抚着她的长发,而每当这样的时候反倒是病症减弱的征兆,因为他逃避厌弃的东西都已经被丢掉,此后施以药物治疗,慢慢他就会从幻觉中脱离出来,回归正常状态。 “而每当这个阶段,我都会常常做一个梦。” 那个梦里,他回到了过去。 那时,甚至母亲还在人世,莫锦心也没有死,只是危险却仍是无法抑制的发生,幼体化的他除了拖后腿之外再也做不了其他,他是多么的无助伤心又难过,孤单寂寞的,永远一个人躲在最黑暗的角落,直至梦中那个穿着白裙的少女出现,带着他,逃往光明! “所以那只是一场梦。” “极其符合我们当初相遇时的场景,所谓的一见钟情的开端,实则只是一场梦境。” “当年莫锦心从来没有去过那个废墟,如今即便活着,也不可能会去。” 在梦境里,所有的一切都只有象征意义,包括幼体的他,包括当初贯上了莫锦心容貌的白衣少女,那分别是他的软弱和希望,和是谁,其实并没有本质联系。 “我承认你出现的那一瞬,我有过一秒错觉,但是很快就否定了。” “你推开我的枪,那样淡定的跟我说话,带着我能察觉的警惕,却也大胆无比。” “你知道么,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机枪扫过头顶居然连抖都不抖一下的姑娘。呵呵,那时我中毒视线模糊,连你的脸都看不清,只是当时,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么?” 那一刻,那一贯凉薄的声线里,似都带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四周的风轻绕而过,那一刻温热的怀抱中,她沉默着听到最后一句,心跳抑制不住狠狠漏下一拍。 轻轻松开怀抱,他退开一些,静静平视上她的眼。 那一刻,那双终是漆黑淡漠的眸子里,点点聚起的莹润光亮,像是缀着雨后天边最澄净明亮的星。 那样看着她,像是羞涩又像是有些微微痴迷,半晌他牵起嘴角浅浅的笑了笑,炙热的掌心,就紧紧扣在她的小手上。 “当时,我想,怎么办,我梦里的姑娘,竟是跑出来了。” V266 想好了告诉你 他这是吃糖了? 甜言蜜语,声线醉人。 这是安浔死也想不到霍城能说出口的话,她轻抿着唇,微微愣神。 这个世上,有两种情话最高明。 第一种靠技巧,在最合适的时机说出最合适的话来,让对方明知是刻意恭维,却也享受那一刻带来的愉悦,意乱情迷。 还有一种靠真心,不看时机不看场合把最难以启齿的话就这样直白大方的甩出来,让对方尴尬的同时,却也觉得这人怎么这么单纯可爱,不由动心。 而霍城显然是第二种。 他说话其实一直是直截了当的节奏,只是他拍子慢,一般同安浔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他能大段讲话的机会。 结果今晚主场终于稍稍转移,就有了那么些扭转乾坤的意味,叫人有些难以招架。 眸中带起一抹意味深长,安浔望入近处那双青黑的眼。 说着那样的话,那一双干净墨瞳里带着的是浅浅的暖意,真诚而微显迷离。 其实安浔知道,当时那样危急的情况,他脑子里旖旎的想法肯定很少。 这些念头大多都是后天回忆的时候美化上的情绪,而此刻气氛正好,如此这般说来,自是动人。 她一直都理性,似乎在这样的时候都没有被甜蜜冲昏头脑。 只是虽说这些分析都没有错,却是一直理性的姑娘所并不知道的,那一句从梦中而来,实则并不单单只是那一夜那瞬间她给他的感受; 此后很长很长的时间里,他看着她,从初遇到相识,从追求至拥有,他这半年来整个人生都像是在梦中起起伏伏,而她,分明是他的美梦成真! 废墟枪战那一夜,是他又一次徘徊生死。 那晚,是否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在去往市郊的路上,他死死拽着她的手,意识涣散,就在他自己都觉得这次一定挺不过去的那一刻,是她死摁着他的伤口,用疼痛把他拉回,在他耳边凉凉的说了那句话。 她说,疼? 疼就对了。 活着,才知道疼,死了,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她问他,是为了什么才坚持到了现在,又是为了什么,才能期盼一个未来。 既然过往所有的一切他都能忍,如此艰辛活到现在,那但凡有点骨气,就不要因为这么无聊的计策,死在那么无趣的人手上! 他并不知道那时的她,是如何会知道他心底的秘密的。 直到后来他确认了她的身份,搜集了一切可以搜集到的有关她的资料,从她的人生中,他终于窥得了她说出那些话时,心底的感受。 他们很像。 无论是过往的伤痛,还是如今的选择,从性情到想法,甚至倔强又冷淡的地方,都非常相似。 如果说,当初他们初遇那一场生死救助,是他爱她的伊始,那也并不是在废墟之中在枪战之时,而是在这里,在她用着比伤更痛的痛,以一颗最贴近他心的心,把他从鬼门关狠狠拽回来的那一刻—— 至此,他再也忘不了她。 即便当时他甚至不知她的容貌,即便之后她费尽心思退他千里,他都可以毫不在意毫无畏惧,只因人这一世是多么的短暂,求得一个教自己深陷之人又是多么不易! 自遇见她后他便从未有一刻想过退缩想过放弃,命中注定一定要得到的人,便是死也要死在她身边,搂她在怀里! 所以,她又怎么可能是谁的替代品? 无论是提起莫锦心还是其他人,这样的论断都很可笑,可笑到让他甚至没有半分去解释的心情。 而每当遇到这样的质疑,听到那些自以为了解他实则却是颠倒黑白的话,他只想说,难道,你们都不长眼睛? 淡淡的,那双青黑墨瞳里带起一抹微微无奈的情绪,望上对面姑娘艳致无双的容颜。 在听完关于初遇那夜他的感受之后,她微抿起了唇,神色都变得稍稍有些古怪。 她果然是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了啊,没心没肺的,都能如此可爱… 霍城轻叹了口气,拉着心爱的姑娘过来,又坐近了些,看她两眼,似想起什么来,轻轻弯了弯嘴角。 “所以苏洛生日那晚,你去赴宴穿的是什么衣服,你还有印象么?” 呃… 其实当时穿着打扮,真的不是她关注的重点… 呵呵,望上那乌黑的大眼睛里难得闪现的尴尬,霍城终于笑出了声来。 他很少展露这样生动的情绪,在最近的心情下更是很难会有,这一刻却是真的被逗乐了。 当然这些事只有他一个人在意一个人记得也没什么不好,现在说出来,便也成了两人共同的美好回忆。 苏洛生日那晚,她穿了一条雪色的长裙,不是全然的白,丝绸质地的裙子带着微微的银光,灯光打上去的时候,泛起珍珠般的光泽。 那并不是当天场上最好看的一条裙子。 甚至它只是剪裁得益垂坠感不错而已,没有镶着珠宝,也没有刻意搭配首饰,那天她连长发都只是那样随意的披在身后,淡着一张清丽的脸,不说话也不笑,稍稍避开人群,和朋友待在僻静又不起眼的地方,看着是那样的—— “漂亮。” 他轻握着她的手,说到这里似斟酌了一下用词,最后选上的形容词却依旧是那样朴素而直白 依旧是那样朴素而直白,配合一贯淡漠的声线,如凉风绕耳。 只是那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里,他一如既往匮乏的言语表达,甚至没有将当时那一刻心中感受,表达出千万分之一。 那分明就是他此生从未见过的美丽,刹那之间黯淡了四下全部的光华。 彼时,人群之中,他愣然着看她一眼。 那一眼,他看见的是天边一弯冷月如勾,其下成片枫林染血,如镜的夜湖之畔一叶孤舟入水,终起圈圈涟漪,月色下至冷又至瑰丽的色彩,填满身心。 此后,人海彼端,她终蓦然望来一眼。 那一霎,似如火骄阳当空,化万年冰雪成溪,潺潺的冰凉的,澄澈不带半分污浊的净水渗透身心,带出的却是如火灼烧般沸腾的感情,好吧,也许这一刻,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一见钟情! 那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欣赏得到的美。 和之前的初见毫无关联,在她四周,所有的男人看着她,眉目间的情绪,都古怪兴奋微带着痴迷。 两性之间,当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理由无非简单,其一外貌,其二性情。 她说,她在网上看过八卦他的感情的帖子。 那么她又是否看过,其实网上有关她的帖子更多,其中有一篇里有一句,他记得最深。 【不要假惺惺的说你不喜欢太过美丽的女人,那是因为那样的美人她都看不上你!】 【安浔这姑娘我见过,一句话评价,只要她愿意,稍用点心,这世上恐怕没有拿不下的男人!~】 所以初见那一夜,裴钊是怎么评价的? 他说呦,你家小女神~ 他认识裴钊二十多年,他从未叫过谁女神。 此后的相处中,又是有多少人前仆后继? 她那师兄,叶明炀,方耀文,还有其他许多许多,他能叫的上名字的都是足有优秀到他能记住的,至于其他买着鲜花弹着吉他摆着心形蜡烛在她楼下又跳又唱的,根本数不甚数! 所以她从不是谁的替代品。 很多人都喜欢她。 那为什么他不能就只是单纯的喜欢她。 为什么他就不能只是单纯的喜欢了一个外表符合了他所有喜好性格同他无比契合,古灵精怪到让他无奈又性感迷人到让他沉沦的独一无二的那个姑娘? 若非要给所有感情的起源下个定义,那他想,当初他所有的空白只因她来得太晚。 如今终于好不容易遇上,他不死命追上她,难不成还随便找个人将就? 这个世上永远都有那样一群人,以己度人,爱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他人身上。 他们的乐趣,便是是天天用着自己的臆断和幻想杜意一切。 就像这个世上所有他们无法理解的东西都必须用他们能接受的解释来包装一番,否则就比死还难捱! 当事人不屑说,她们就天天出来兴风作浪。 当初他不近女色就必须是心有所属。 如今他痴心一人,则必定是替身上位! 是啊,否则那些失败了沦陷了费尽了心力却是没有办法得偿所愿的姑娘们,还怎么过她们的人生? 难不成还要她们自己承认只是自己不够漂亮不够优秀不够独一无二举世无双,所以才没能仅凭一颗真心就打动喜欢的男人?! 终是一阵微风过,凉凉的,却叫她耳根微微发烫。 此时此刻,他眼中唯有那一人,他静静的,凝视她如画的眉眼。 那寸寸轻柔又明媚的弧度,他一点一点,从眼里,看入心底。 他想,原来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耀眼而美好。 耀眼到甚至让他自惭形秽。 美好到,需要他很努力很努力的前行,才能企及她在的地方。 在他心里,她就是这样的姑娘。 他牵起的她的手来。 他说安安,原来你并不知道。 “原来你不知道,我看着你,你在我眼里,究竟是什么样子。” 话落,他轻轻执起她的手,轻轻的抵上唇瓣,轻轻的,落下一个吻。 那一吻,虔诚而忠贞,他看着她的眼神,压抑着疯狂,充盈着情深,温柔缱倦,那是她一生都逃不开的宿命。 他自幼活得寡淡。 遇见她之前,他并未知道,原来自己最爱鲜亮的色彩。 至此,这种充斥了悲伤回忆的城里,不再只有痛苦,他还有她。 这里不再只有他原先熟悉的环境和早已逝去的至亲,还有许许多多,他可以和她一起前往,然后被她的笑容点亮的地方。 至此,那段塞满了空虚寂寥的过往,亦不再只是徒然,他等到了她。 他再也没有看见过任何幻觉,因为幻境再也不会比现实美好。 他不再频繁的“回到过去”,因为他的现在有她,他的眼中,终于看到了未来。 这才是他的人生。 从这一时点起重新有了希望。 这才是她在他眼中的模样。 是好是坏,都无法不爱。 点点滴滴,均刻骨铭心! 这些话,百转千回,他终不能一样样都说与她听。 这些感情,诚挚热烈,他并不见得非要全部说出来,她似也终能一点一点,慢慢体会。 指尖的热度温柔传递,他一字一句,道着往昔。 着往昔。 今晚的一切成就于一场小小的意外,他给她发的短信她没看到,依照原定计划她跳了那支舞,结果彻底把他逼疯,冲动之下反倒是破了界限,才能像这样将一切坦诚。 “当年是莫锦心教我的,关于喜欢一个人,是怎么样的感觉。” 他淡淡开口道。 那是年幼时光一段最遥远的记忆,却是放到如今看着都并不过时。 当时那个没有经历过什么风浪,满心都是温柔善良的姑娘用着最幸福的论调教导他,说喜欢一个人,就是要让她开心。 只要她开心,你就会很开心。 他在两岁多的年纪认识她,在十四岁的时候失去她,那样单纯的年纪,接收到了所有教诲,都影响深远。 在他思想观念感情态度,这一切的一切形成的时间里,陪伴在他身边的人是莫锦心。 她以姐姐的身份,执行妈妈的职能,教会了他很多他独自一人永远也感知不到东西。 而正是因为这一段经历,使得自幼被作为义信当家培养,此后又在杀手训练营摸爬滚打数年,永远面对着黑暗成长起来的男人,直至如今这个年纪,心底最深处保留的,还是那样一份纯真的感情。 他依旧认定了喜欢一个人,就是要让她开心。 于是在二十多年后,当他终于敞开心扉有了第一个喜欢的姑娘,他把这一点当成圣旨一样刻在了心上。 此后他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让她高兴。 他可以在她无理取闹的时候完全包容,在她百般折腾的时候极力配合,这世上女友怎么作都当可爱来看的也没谁了,总之只要她的一个笑容,他付出一切都是值得。 这样单纯的心意,其实很动人。 “只是我似乎并不足够聪明,很多时候我都像没能真正明白,最让你开心的事是什么。” 他回头,定定看着她,无比认真:“所以安安,我想你能直接告诉我。” “告诉我你最想要的是什么,最让你开心的又是什么,你说一次,我会永远记住。” “以后让你难过的事我再也不做,我只做让你最开心的。我知道我现在很多时候都做得不够好但是我可以学——” 他认真看着她,认真陈述,最后顿了顿:“只是人不能一不开心就提分手,这样不对。”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第一次教导她的错误。 话落他观察她的神色,掌心紧了紧可能是怕她一下生气了把手抽回去,静候片刻,看她似乎没有这个意思,才又稍微放松了一些。 两个人恋爱,本就是互相体谅互相包容,一味的单方付出或沟通不畅都不可能长久,这一点他们都必须明白。 他爱她,所以他可以迁就可以纵容,甚至可以为了让她高兴做到不顾颜面和尊严,只是他依旧有一条底线,如果她真的爱他,至少这一点,不该跨越。 “回答呢?” 他眸色幽深,片刻淡淡紧逼一句。 对面,听过一番真情告白安浔本轻垂着眼,不知想些什么,听到这一句她倏然抬头,似微微诧异,对上那双青黑墨瞳,片刻她抿了抿唇,再度垂下眼去。 “好。” 她很轻很轻的应了一声。 在良久的沉默之后。 这是她少见的乖巧,在这样的情境下更似难于登天,简直是甩了他极大的面子。 呼吸轻窒,这一刻连心率都微微不齐,霍城垂眸。 定定的,他紧凝着她,看那漆黑的睫毛密长如翼的时候他又想吻她了,只是他忍住了,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他更想早点了结所有。 “所以你说。” 他翻转手心,指节一根根,交缠入她的指尖,慢慢紧握。 “你说出来,我做到,然后你就回来,好不好?” 他求道。 也许此刻,在霍城心里,没有任何东西能成为两人之间跨不过去的阻碍。 是啊,这个世上,以他的实力以义信的实力,无论黑白,他能办到的事显然非常多。 而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富家千金,即便有着悲惨的过去而现在似乎还在暗中报复家庭,在杀人都不是大事的义信,她也许开口提出任何要求,都不是问题。 而此刻他目光灼灼,他只等她开口。 安浔抬起头来。 今晚的谈话,似乎出乎她意料的震撼。 说了从来都未曾说出口的话,他做了她根本想象不出来的事,甚至他今晚说的每一句,都足以够得上值得她一辈子珍惜的记忆,好好保存。 她望上他的眼。 那一瞬眸光不知为何微微异样。 下一刻就在他迟疑的时候她忽然一下倾身靠近,随着那个动作,他呼吸骤然紧凝! 她身上的衣衫轻轻敞开,露出内里的肌肤,月色下白瓷般诱人。 她靠得那样近,轻柔的鼻息就散在他脸颊,仅仅差了半寸就是一个吻。 随后她偏头,也确然是那样做了,唇瓣在他脸上极轻的碰了一下,便缓缓退回去。 眸中幽暗的异样褪去,她已恢复如初。 “让我想一想。” 她淡淡弯了弯嘴角。 “关于要什么,我需要点时间想清楚。想好了,告诉你。” V267 风筝的过去 安浔说话,一般出口之后便不会再轻易动摇。 特别是在她已经做出了巨大让步之后。 今晚的谈话,可以说最初起是霍城占了上风,谁叫他最开始就把人绑着摁墙上胡乱亲了一顿呢,男色诱惑,显然是取得了一定的相对优势的。 只是此后回不回头,该怎么回,什么时候回,回了之后还以不以同样的主题继续闹下去,这一切却还看安浔。 她软硬不吃不是能进一步强逼的对象,所以注定了什么优势到这一步,都成了浮云。 说白了,感情里坦诚以对的确是打动对方的好方式,却也存在一定风险。 当你把底牌都亮了,这一局是否能赢,也就全然交到了对方手上。 安浔给出的答案是她要想一想。 而她要想什么,想多久,想好之后最终又会不会回到他身边,这些问题,显然今晚她是不准备给一个答案了。 这样的结果不是霍城想要的,他皱起眉来。 便仿似又隐隐陷入了一个捉摸不透的怪圈,这是她常给他的感觉。 只是此刻她偏又好好生生的握着他的手,连看他的眼神都带着真诚,里头明明白白写着的情绪,要么接受,要么谈崩! 一时间打开的局面像是瞬间又阖了上,他再次陷入僵局。 美人是劫,而他家的美人似乎是个生死劫; 他们的个性里都有很强势的一面,以己度人,霍城并不觉得自己此刻足以去挑战安浔的强势,那后果一定会相当**… 良久他轻叹了口气。 “那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事,你信我么?” 这是他最在意的问题。 此刻的安浔情绪已经完全平复下去,而有时人过于淡定反而叫人摸不清态度。 她沉默一会儿,似是认真判断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 霍城在心里松了口气。 却也对她的心意更加茫然。 只是她已经做好的打算,今晚他再问恐怕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我会在流韵待到这个月末,之后你不必每天都来。当然如果你想来看,也是可以的。” 轻柔的夜风幽幽刮过,短时间里她似已经考虑了许多,淡淡开口。 这个决定亦不是他能接受的,霍城心塞了一把,冷冷皱起眉来。 好在她还算顾及他的感受。 “我后面不会再跳尺度大的舞了,也不和别人一起跳了,我会注意的。”她保证道。 打一巴掌给颗枣,这是安浔惯用的手法。 其实他们两人的性情按分类都属于攻方,都爱掌控全局不喜妥协让步,对峙之下必然是辛苦的,且总有一人遗憾败北。 她这么说,反倒是又断了他的退路。 以一种我已经都让步了你还想要怎么滴的赖皮态度… 有一刻,霍城忽然觉得眼前的丫头实在是太可恨! 无论是她轻垂的眉眼还是娇艳的红唇都让他恨得牙痒,他就是没经验也知道别人家的媳妇儿都不是这样的,却唯独他家的,最漂亮也最绝情! 想着的下一秒他忽然倾身过去,扣住她的后脑勺就狠狠堵上了她的唇。 一个吻激烈,他甚至在第一刻就上牙用力咬住了她的下唇。 犬齿尖利,带来难耐刺痛,安浔轻轻呜咽一声,边皱眉却偏配合着张嘴,微微仰起头,好让他能探得更深。 他总是得发泄一下的。 而她只在需要装乖的时候才乖! 这一晚霍城算是福祉灵犀,看出很多端倪。 气结的时候他心底的无奈铺天盖地,甚至一时不知该是为了此刻还能吻到她而庆幸,还是该狠起来索性干脆把人绑了抓回去! 他在两人都喘不上气的时候松开她来,一双暗色的眸子里情绪翻翻滚滚。 “好,我再给你半个月。” 清冷一句从齿间摩擦出来,他的手心还紧紧扣在她后颈,拉扯得她发根都有些疼。 “只是只有这半个月,到了月底你就离开流韵。” “好。” 她乖乖点头。 “绝对不能再穿不该穿的衣服。”他皱眉,看来是真的很在意。 “好。” “也不许跟台下的互动。” “好。” “所以你要想的事,也在这半个月内想清楚?”她太乱来,他不得不一一确认。 安浔顿了顿:“我尽力。” 他已累得无言以对,沉默两秒。 “其他的我都给你余地自己把握,只是要想的事,就在这半个月内想清楚,再长了我等不了。” 他下了最后通牒。 一双黑沉的墨瞳里,是能压制到最低限度的所谓男人尊严。 安浔飞快点头:“好,我想清楚。” 她居然还敢笑… 他深深看她一眼,三秒之后沉沉叹气。 “走吧,我送你回去。” —— 此后,两人同路回去,安家门前分别,霍城甚至已经没心情再追问他家丫头那晚偷偷离家的事,只是回去提了负责人上了劈头盖脸训了一顿,随后又抽调了更多的人看守。 再后来,隔日安浔还是回了流韵,安安心心继续跳她的舞,舞裙暴露得不多不少,观众互动得不咸不淡,她心情好了,舞步都变得更加流畅,这几日包玲玲望来 畅,这几日包玲玲望来的眼神不知为何越来越深长,而叫姑娘们心念了许久的年轻当家,却是彻底不来了。 再再后来,这一段夜话终是兜兜转转传给裴钊听了七七八八,足足让他哈哈哈哈了好几个晚上,之后再也联系不上他家霍小城什么的,已是后话。 … 这一日,盛夏荼蘼。 午后的阳光直照得人睁不开眼睛,流韵后台,室内空调开得很足,却仍是挡不住燥热,走廊里三两练着舞的姑娘,秀丽的小脸上都带着细密汗珠。 “安姐姐!~” 正在角落排练着扇舞的姑娘远远看见来人,挥着扇子热情招呼,年轻的小脸上笑容明艳。 几个姑娘是新来的伴舞,据说是要参加明年临江戏剧学院舞蹈系的面试,今年过来参加培训。 之后几人结伴瞒着父母偷偷来了夜总会打工,说是即赚钱又能锻炼,现在的孩子一个个主意都很大。 “安姐姐,我这个动作老是慢半拍,你帮我看看是哪里的问题?” 其中最不怕生的小姑娘热情道,话落摇着扇子幽幽转上一圈,最后掩着面侧过身子,摆出怡人姿态。 这支舞不用说,一定是给白薇伴的。 安浔晃过去,伸手轻揽上姑娘的腰:“再转一个。” 小姑娘积极照做。 “嗯,看来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腰太硬。” 安浔淡淡总结。 噗! 一句话落四周的小姑娘全笑开了,叽叽喳喳一群欢快的小麻雀一样,啧啧,原来就是腰太硬,她们附和着调侃~ 被围攻的小姑娘不乐意了,张牙舞爪挠了挠同伴,回头冲安浔嘟起嘴。 “可是人家每天晚上都坚持下腰十分钟的…” 呵呵,跟这群小丫头待在一起她还真觉得自己老了啊,她就做不出这么可爱的表情来。 “那以后就下二十分钟,功在平时。”安浔难得和煦。 她最近说话做事都耐心不少,上次凭着一支tango似乎也笼络了不少人心,胆子的大姑娘们开始厚着脸皮接近。 “行,二十分钟就二十分钟,为了戏剧学院我拼了!”女孩晃着扇子豪言壮语。 这个年纪的姑娘总是最有活力的,站在梦想的开端,有着谁也比不上的激情,为了XX我拼了,一句倒是让安浔忆起往昔来,这句话,当初小紫似也最爱说了。 她笑起来,伸手轻轻理了理小姑娘耳边碎发。 亲昵的举动让姑娘微微红了脸庞。 “安姐姐,我其实有时候觉得你真像我亲姐姐一样,明年我考来临江还能来找你玩不?” 安浔在流韵的身份是保密的,一般人不知道她是安家小姐也不知道她是公安大学生,好生生一个未来大学生约着以后来跟一个舞女做朋友,当真是性子单纯。 安浔笑了笑:“这段时间去哪里都找朋友一起,特别是晚上,能不出门就别出门。” 她忽然这么道。 话题转得太快,小姑娘愣了愣,眨眨眼:“我一般晚上是不出去的,但是跳夜场就必须出门了,不过我们都很注意的。” 嗯,安浔轻应,看入姑娘澄净又别致的浅茶色眼眸:“总之绝不要单独行动。” 一句话,幽然的语气带出莫名凉意。 小姑娘恶寒了一把,下意识乖乖点头。 —— 因为一个美人,火了整个流韵。 这是最近圈子里常道的戏言。 这一日,午后的三层小楼,照例在阳光下透着苍凉。 不同于二楼的热闹,拉开走廊尽头的铁门上到三楼,气氛就倏然冷清了下来。 流韵的三楼是办公区,据说老板娘包玲玲连住都住在这里。 她一个女人,无儿无女没有丈夫,五十多岁了,依旧是孑然一身。 午后时分,安浔静静坐在三楼办公室里,这是她第一次同包玲玲独处,放眼望去,装潢简约的办公室里处处透着精致。 “这个房间,是仿民国时期的风格设计的?” 片刻她淡淡开口,包玲玲抬起头来。 近日许是因为劳累,她似又憔悴了一些,今早眼袋四周的细纹都没能好好用遮瑕掩去,烫卷的卷发,发根处又隐隐现出了花白。 包玲玲盯着安浔看了片刻,像是第一次认真看她一样眸光审视,片刻点了点头:“是啊,你对装修有研究?” 安浔微微弯起嘴角,摇了摇头:“没,只是在电视上看过。” 小小的一间办公室,家具是偏深的暗色,摆设也显得苍劲古朴。 话落安浔扫过一边的博古架,那上头摆着的瓷器根雕应该都是高仿品,不算贵重看着倒也雅致,只是风格粗狂了些,并不像包玲玲这样的女人会喜欢的。 想着,她的视线从博古架边的风筝墙上掠过。 这个房间里,同四周最格格不入的就是这些风筝了,颜色太过跳脱,笔触也时分细腻,这些一看就是纯手工绘制的风筝倒是更符合包玲玲的诗情画意,却是她回眸再看一眼,她此刻手里握着的笔都是龙纹钢笔,硬朗至极。 这样两种毫不和谐的风格交织在一起,不由让安浔好奇这位看似普普通通的老板娘究竟是什么性情。 看来要么她跟先前那夏晴姑娘一样都是多重人格患者,要么这矛盾的两种意 盾的两种意境里,便肯定有一样不属于她自己。 浅笑着,安浔从风筝墙上收回视线,对上包玲玲那双独特的浅茶色眸子。 那双眼里含着的寂寥很深,让人看着都觉得沉闷,安浔笑笑开口。 “我挺喜欢那些风筝的,是老板娘你画的么?” 但凡来过包玲玲办公室的人都会注意到那风筝墙,只是很少有人这么问过,包玲玲眸中带起一抹深意,轻应一声。 “是吧,老板娘手真巧,三十多个风筝,一年画一个,又是为了纪念谁?” 再一句轻言,包玲玲愣住了。 眼前的姑娘,有着一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 其实她隐隐已经开始察觉,这个姑娘并不像选秀那一晚,她第一次见她时看到的那样简单。 越来越深入,越来越了解,她只觉得她越来越神秘越来越古怪,若是初见那一夜,她会用着此刻这般的眼神这样笑着同她说话,她十有**都不会选她。 只是,却是,到底有多久没有人触及到过这个问题了… 或者说,似乎从未有过。 幽幽的,包玲玲偏头,视线也难以抑制的朝着那色彩斑斓的风筝墙望去,三十多个风筝,一年画一个,最初的那一个,甚至雪白的风筝纸都微微泛了黄,而她,又是在纪念谁? 轻轻的,心底思绪蔓延,当年的记忆点点滴滴从心底渗透出来,忽就不明不白汇聚成了潮水一般将理智淹没。 对着眼前这个毫不熟悉的陌生女孩,她突然就有了倾诉的**,又或者说正是因为毫不相干,她才能放下心中包袱,说出口来。 “三十多年前,我曾经有过一段婚姻。” 人一旦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就都收不住尾。 那淡淡轻柔的声线,随后描绘出的,是一段诗情画意的唯美过去。 这样的故事里,往往总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他是一个家底殷实的富家少爷,出生在当时京城有名的外交官世家,长子长孙,前途无量。 而她则是少爷奶娘的女儿,她的母亲是他母亲从娘家带来的下人,感情深厚,他们同吃一个妈的奶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平静无忧的岁月里,两人慢慢长大,少爷功课出众品行良好,长成了一个人见人夸的优秀少年。 而她擅长女红学得一手好厨艺,扎着两条乌黑的大辫子穿着一身碎花裙子,亦是个人见人爱的可爱姑娘。 深宅大院,青春年华,情愫在温室的土壤间缓慢滋生,可爱的姑娘就这样喜欢上了优秀的少年。 只是两人身份悬殊,这样的感情不可能会有结果,她把一切都藏在心底,从未表露。 若不是之后的变故,她永远都只会是他奶娘的女儿,安安静静的守在他身边,看着他成家立业功成名就。 她会祝福他,也会永远记得当年他们还很小的时候,一日午后趴在大书房里练字,他悄悄从怀里摸出一颗弹珠对着阳光,同她说玲玲你看,这颜色好漂亮,就跟你的眼睛一模一样,我很喜欢。 此后她一直留着那颗弹珠,留成最美好的记忆。 后来她满了十九岁,亲戚给她说了一桩亲,在那年冬日,她即将嫁出宅门。 却是在那年,夏日的酷暑还没能全然褪去的时候,一个噩耗传到家里,男主人爆出贿赂丑闻,甚至牵扯通敌卖国,连夜从京城逃亡的时候,发生车祸连人带车翻下了山崖! 这是死无对证。 此后越来越多的指控如同雪花般飞舞而来,当时年幼又没有多少见识的她,根本辨不清所有这些事里哪些是真相。 她只知道,原来这个世界其实可以这样恐怖,一个家底如此厚重的世家大族的倾覆,亦可在朝夕之间! 那一年,终是待到下雪。 她床上大红色的嫁衣,上头针脚细密。 她爱的男孩,家道中落,从大学退学,在那个冬季回到老家。 家中的大宅变卖,他的母亲病重离世,她的妈妈抹着泪同她说,我们不能忘恩负义,少爷永远是少爷,以后我们家能帮衬的就帮衬。 还有大丫头啊,夫人三七未过,到时你的婚礼,不如就一切从简? 她点头应承。 人的确不能忘恩负义,这个婚事,当真是要一切从简。 只是少爷,如今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少爷,她之前就想过要把这身她穿着最好看的裙子穿去给他看看的,于是在那年冬天第一场雪的晚上,她也的确,是那样做了。 当时的画面,简直是美得令人窒息。 初雪覆盖的京城,那是临江永远也不会有的苍凉大气。 凌晨时分的深巷里,石墙泛着深蓝,覆雪的砖瓦黝黑,她用力叩着门上的坠环,直至那扇冰凉潮湿的木门打开。 门外,她一身大红嫁衣站在雪地里,两条乌黑辫子垂直腰际。 门内,他看着她完全愣神,身上扎着麻绳的孝衣,雪落上去,都看不出半分痕迹。 她不是空手来的。 她还背着一个大布包,里头是她当时所有的全部值钱的家当。 她找到了她的少爷,再加上他,她就拥有了当时的她所珍惜的,全部了… “后来呢?” 安浔拧开矿泉水瓶子,喝了口水。 这个故事不错,时代剧一样 时代剧一样跌宕起伏。 “后来啊,我就拐着少爷私奔了呗,当时他一个人,遭遇人生最大的挫折,正在最有机可乘的时候,我跟自己说,那是我离他最近的机会了,如果不把握住,我会一辈子后悔。” “只是那个年代,远没有现在这么开放,逃婚是件非常可耻的事,更何况他的背景还满是污点。我们都想要重新开始,所以远远逃离了家乡,来到了临江。” “到了临江之后我去了风筝厂上班,他却因为成分不好很难找到工作,只能在家接些私人翻译的活。” “只是那个时候哪有那么多外文需要翻译的,有也不会来找我们,日子渐渐就过得越来越苦。” “直到有一天,他当年大学的导师找到他,说有一个去美国留学的机会,他可以做担保人举荐,问他想不想去。”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他和以前的朋友还保持着联系,他也并不满足于只有我和他的生活。” “其实这个机会并不见得好,去人生地不熟的国外,语言不通,还要半工半读,一定会非常辛苦,其实我不太愿意。” “只是这可能是他实现梦想的最后机会了,我也看出来他非常想去,所以最后还是答应了。” 说着,包玲玲从风筝上收回视线,望上安浔,浅浅笑了:“你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当初我也是出过国的呢。” “那时飞机坐得人少,飞那么远也很吓人,所以我们坐了船,晃晃悠悠开去美国,能开大半个月。” “当时我已经怀孕了,天天被浪颠得不行,吃什么都吐,一路上都靠他好好照顾呢,最后才能平安抵达。” “接下来他开始读书,我则在家里安心养胎,最后生了一个大胖儿子呵呵…” “那真是一个可爱的孩子啊,很聪明也很听话,从来不哭不闹,是我们夫妻的宝贝呢。” 说着,包玲玲笑起来,那一刻眸光变得悠远,脸上的笑意却很怡人。 笑着,她盯着那些漂亮的风筝,看了很久很久,久到都似已忘记了讲起这个故事的初衷,还有对面那听故事的姑娘。 那双浅茶色的眼眸,颜色早已不如她年轻时漂亮。 看了一会儿,安浔偏头。 “然后呢?” “然后啊…” 包玲玲回过头来,那一刻神色微微恍惚,片刻扯出一抹苦笑:“然后因为一场事故,丈夫和孩子,都死了。” V268 我是你的小妖精! 她一个女人,背井离乡痛失所爱,还怎么可能过下去?之后只能一个人跑了回来。 后来兜兜转转到了流韵,然后也不知怎么就慢慢走到了今天。 “你问我这风筝是为了纪念谁?那是为了纪念我死去的孩子啊…” “当年我怀上他,给他取了个名字,单名一个筝。就是想让他长大了能像风筝一样乘风而起,像他的父亲一样,成为有出息的人。” “只是可能是我太没文化了,如今想来怎么能给孩子取那样的名字呢,那么脆弱,一碰就破一扯就断,后来他果然就像是只断线的风筝般飞走了,再也找不回来…” 这就是她的故事,美好的开头,言情的过程,悲剧的结尾。 同所有值得说的故事一样教人唏嘘感叹。 良久,似终从当年的回忆中解脱出来,包玲玲回眸,再将眼前的姑娘好好打量,淡淡牵扯起嘴角。 “他们都说你是当家的女人。” 这不是疑问句,话落包玲玲的眸光变得微微幽深,静默了一刻,忽然道。 “他那样的身份,其实也很容易死的。” 咳! 安浔没想到包玲玲会说这种话,冷不丁被呛了一下,心里咳着说你这是在咒我男人死? 下一刻包玲玲忽又像是受了惊一样低下头去,低声喃喃,我只是瞎说的,你不要告密。 安浔又愣了愣,半天叹了口气。 看来这是一个情绪极不稳定心里有些小黑暗却又不够胆子大的女人啊,怪不得看着憔悴,心思这么多当然会神经衰弱。 安浔拿起矿泉水站了起来。 “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诶?等…等等!…” 包玲玲忽然抬起头来,把人叫住。 “…那,评价呢?” 评价? 安浔想了想反应过来:“你是说,对于刚刚你说的故事,我的评价?” 对上安浔淡然的眸光,包玲玲神色变得微微古怪,她似有些不好意思,却终还是点头:“对。” 那样的眼神,忽然让她感觉熟悉。 企盼的,炽烈的,卑微的,疯狂的。 安浔笑了:“是个好故事呢。” 话落她懒得再配合,转身径直离开,轻掩上房门,将一室沉寂的空气全部关在了门内。 古朴的大书房里,三十多个风筝还在墙上无声艳丽。 微垂着眼,静默了很久,包玲玲终是拉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故事…么…? —— 另一头,安浔回到楼下,一路上冒头跟她打招呼的人多了不少。 这段时间芊芊一伙儿不再找茬,白薇又像是和她交上了朋友,一句话总结,这是越待越有归属感了。 对上大家的热情,安浔见谁都笑笑,不算走心却也有礼,不知不觉还吸了不少粉… 安浔回到休息室的时候,芊芊正和白薇凑在一起嘀咕。 流韵月底接了一单大生意,有人包场,为了招待特别来宾。 据说对方是一群五六十岁的老教授,身份不同自然舞曲也要重新排过,芊芊正帮白薇出谋划策,这两人凑一起,倒是更有老板娘和大军师的样子。 “回来了?聊演出的事了么?” 白薇偏头看见安浔回来,开口询问。 “没,一个字都没提。” 安浔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离白薇她们不远。 那头芊芊暗中瞄过来几眼,看安浔没反应,忍了忍最后没忍住:“那说啥了?” 安浔回头的时候,她正把自己桌上的薯片推过来。 那动作本来有些踌躇,结果看见安浔发现了,芊芊姑娘顿了顿,索性一把把薯片全推了过去,不再遮掩。 “那你们说什么了,不会是把那段什么才子佳人的苦情故事又给你倒了一遍吧?” 芊芊个子娇小嗓门却大,一口薯片嚼得咔嚓咔嚓的,一句话噼里啪啦从红唇里蹦出来,机关枪扫射一样。 从袋子里抽出一块薯片塞嘴里,安浔吮了吮手指:“原来这个故事她常说?” “呵,不然你以为呢,这是她珍藏心底的秘密,只告诉你一个外人?” 芊芊鄙视的扫来一眼,那表情相当的嗤之以鼻! “这就是个烂大街的故事我跟你说,我入流韵两年多听了不下二十遍,日日说年年说一逮住机会就说,根本不值钱!” 芊芊有些不爽包玲玲不管事的态度,借机冷冷讽刺: “其实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呢,三十年多年前,那也是八几年了好么,都建国多少年了,她那故事背景还跟解放前一样。” “对了,就有点像那个什么来着,以前有个电视剧叫什么大宅门的,一看就是编的!” 这丫头是真毒舌,怪不得人缘不好。 安浔吃着人家的薯片也不说话,随手掏出手机翻了翻,对面芊芊自讨没趣了一下,顿了顿又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啊,今天首场不是你么,还不换衣服?” “嗯?”这下安浔倒也有些愣了,她平时一直是跳中场的,怎么今天突然换了,她回头瞥白薇一眼。 白薇淡淡点头:“今天换了,我那扇舞不跳了,说撤了换你的。所以今天你上两场,跳以前跳过的就行。” 安浔眨眨眼,刚刚那群 安浔眨眨眼,刚刚那群小姑娘还在排扇舞呢,说不跳就不跳了? 芊芊在旁边冷笑着解惑:“有客人投诉了,说不喜欢薇姐的舞,呵呵,不就是一群精虫上脑的不喜欢看正经的么?结果老板娘一口答应说立马换人,简直是见钱眼开!” 得,正经的看不了,言下之意是换上她这个不正经的让客人爽一爽喽,呵呵,还真会说话。 安浔又笑了的时候,芊芊毫无自觉的感叹:“只是她也不想想,你跳完这个月就走了,到时候她靠什么撑场面?流韵非又死了不可!” 芊芊抱怨,白薇无言,安浔继续吃着薯片。 其实她是有些看不明白,不就一个日薄西山的破夜总会么,白薇是学民族舞的,明显科班出身底子好; 芊芊这货看着不靠谱,跳个槽也是绝对没问题的,何必守在这里天天拿着跟班的工资操着老板的心,简直是浪费人才。 安浔默默想,转念又想起了流韵那个收拾得干干净净舒舒服服的后门,心底叹了口气。 女人这种生物,守什么,都不如守个真心来得痛苦。 她拍了手心的薯片渣。 “难不成没我你们还活不了了?” 她幽幽甩出一句,抬眼瞥上芊芊一眼:“客人不就是喜欢看点不正经的么,这有什么难。” 说着,她转身轻挑起白薇一簇长发,在她微微呆愣的时候,挑眉笑开来。 “其实天天不正经的人有什么好看的,天天正儿八经的人突然不正经起来,那才有意思呢~” “也沉稳了那么久了,今晚要不要一起嗨一把看看?~” —— 是夜,流韵,惯例爆满。 像是整个江城的纨绔们如今都挤到这个座椅卡得屁股可疼的大厅来了,谁叫美人当前呢,屁股哪有荷尔蒙重要!~ 今晚有人扬言,第一场就会是安浔。 今晚她可是为了他要跳两场呢! 无不显摆的言论叫现场微微沸腾。 照例坐在人群中央,裴钊觉得最近他和基友出来混的频率过高了一些,导致老婆老婆没陪到,霍小城霍小城不理他,天天还要帮兄弟看着媳妇,心有点累… 今晚齐晗缺席,反正他也早就已经是个幌子,根本不影响陆小昊同学觐见美人的真心。 今晚陆小昊同学又溜出来了,穿着一件崭新的白衬衣,配着一身黑西装,一头短发梳得溜光水滑尼玛他还戴了眼镜,斯斯文文的往裴钊和纪明磊两人中间一坐,不说还以为他刚从面试场上下来! 看着正襟危坐的陆小昊,裴钊早已无力吐槽。 另一头纪明磊依旧是那副花花公子的模样,拿着手机不知在跟哪个美女发消息,笑得一脸春光。 三人坐成一排毫无交流可言,片刻陆小昊拉了拉领结:“裴钊,我今晚打算跟安浔表白。” 得,现在已经指名道姓叫人家了,就跟人家知道他是谁似的… 红彤彤的灯光映上陆小昊纯净的脸庞,让裴钊看出了浓浓的失恋味道,他应承:“表。” 陆小昊点点头:“我今天还买了花,一会儿就去后门等。” 裴钊无奈:“去。” “不过话说今天真巧,这边也发红玫瑰。”其实看来他还是紧张的,有些絮絮叨叨,“我买的也是红玫瑰,我觉得这个花跟安浔特别像!” 裴钊叹气:“像。” 兄弟蔫不拉几的态度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几番话落,拿着手里那支玫瑰陆昊看了又看,最后抬起头来。 “我知道你们都支持霍城,觉得我不该去抢。只是他们又没结婚,他喜欢的我也喜欢,为什么我就不能去争取?而且我也不见得就不能成功!” 陆昊认真道。 陆昊是姐姐带大的弟弟,多少有些孩子气。 平时几个玩得好的里面他年纪又最小,大家也习惯让着他。 结果现在倒好,开窍最晚的孩子,一开窍就遇上了极品… 裴钊回头,想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 其实他倒真不是气陆昊挖墙脚,而是觉得他妹子真没选对! 他一只好兄弟已经一头栽火坑里了,难不成还要他高高兴兴的送第二只好兄弟往火坑里跳? 下一刻台上灯光一暗,演出即将开始,陆昊立马甩了裴钊坐直开始好好看表演了。 裴钊愣了愣,只能叹气,到了嘴边的话又全部咽回了肚子里… … 台前,人声沸沸。 台后,人心激昂。 手持娟扇,几个年轻的小姑娘分别守候在舞台两侧,怀着微微激动的心情注视着前方黑暗里的人影。 下一刻,咔的一声,伴随聚光灯开启,两道明亮的光线从舞台对面打了上来,照亮了舞台正中两个巨大的方形物体。 这是流韵的舞台上第一次上道具,台下的观众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那两个方块形如两扇巨大的屏风,木质结构,白色娟面,背后很容易藏人,这么想着的下一秒,灯光骤然一变,一百八十度大回旋直接从前扫到后,直直从后台方向朝观众席照了过来! 那一刻,强光之中,屏风之后现出两个人形。 高挑,纤细,长发长腿,那是两个女人,一个一手叉腰持着把折扇,一个双手环胸微微侧身,均摆出轻飘飘的妖娆姿态来! ! 之前预告已经说了这场会有安浔,下方的饿狼们也不管看不看得出是谁,反正看到剪影就开始起哄。 强光之下两个窈窕身影,视觉效果更加凸显了美人儿玲珑的身段,雾里看花可能比看真人还要诱惑,沸腾人声中小处男陆昊激动得不行,晃着手里的小玫瑰直嚷嚷:“右边那个,我猜右边那个是我家小浔!” 裴钊已经无力吐槽了。 那影子一看衣服就没穿多少,他皱眉。 裴钊不好玩陆昊也懒得搭理,转头朝向另一边,他兴奋招呼纪明磊一句,却是眼看着纪大少放下手机,一瞬不瞬死死盯着台上,眸光微微直愣一秒,随即带起一抹复杂深意来。 台上欢快的曲调骤然响起。 整个大厅忽然呈现一派喜气洋洋变得像春节联欢晚会一样… 台下沸腾的狼们静了静,听着开篇部分古怪的对白,均是一脸懵逼。 什么玩意儿?! 下一秒成串穿着大开叉旗袍的小美人儿从后台两侧挥舞着娟扇飘了出来,在屏风后依次排开,那雪色芙蓉花样的旗袍非常漂亮,衬得姑娘们各个眼含秋水面若桃李,美得不要不要。 狼们都惊呆了。 只是这么点刺激哪里够,更凶残的当然还在后头~ 右边的屏风后,影子美人合着乐曲幽幽绕了出来。 那是个极其妖艳的大美人,长腿大胸纤腰翘臀,这身段所有人都不陌生,却是无论看第几遍都该死的蚀骨**! 陆小昊死死盯着台上他家“窈窕淑女”,此刻的表情可一点不君子。 披散着一头大波浪卷发,安浔淡淡斜睨上下方人群,这一夜那长发是暧昧的酒红。 她穿着一件黑色抹胸,小小的就跟连体泳衣一个式样,修饰得两条雪白的腿愈发笔直修长。 那衣服丝绒面料极富弹性,灯光下亮亮晶晶,包裹上那极致魅惑的身材曲线,直教人心脏骤停! 迎接台下众人呆滞的表情,她浅浅勾唇拖长暧昧尾音,唱出两句歌词。 手中那红扇轻摇,荷尔蒙的香风四溢。 太阳对我眨眼睛—— 鸟儿唱歌给我听—— 这…是什么鬼?!… 所有人都反应不及的下一刻,台上光影轻动,安浔齿间糯糯的气息还绕在耳边,左边的屏风后忽又闪出一个人来。 我是一个努力干活儿, 还不粘人的小妖精—— 那是一个穿着雪白衣装的姑娘,同样的抹胸式样同样绒绒的面料,让她看着就如同一只雪白雪白的兔子般可爱。 场下所有人都傻了。 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没认出姑娘的身份。 她个子很高,身材似乎意外的有料,轻轻唱罢幽幽转身,一头栗色的大卷发在肩头弹啊弹,揪着所有人的心荡啊荡,最后那掩面的娟扇终是落下,露出内里一张精致容颜上,一双透亮墨瞳,一对鲜艳红唇! 那是…白薇?… 那是白薇! 总是长发飘飘一席白裙,把自己弄成个仙女模样跳个慢舞唱些靡靡之音的白薇; 早已被大家厌倦了嫌弃了,甚至开始哄她下台的白薇; 今晚换了发型换了妆容换了一身满是情趣的兔女郎装,在台上唱着那样一首…不知道是什么鬼的歌?! 不同于安浔出场时的火爆,台下诡异的寂静了。 舞台上,踩着七厘米血红色恨天高,手中扇子愉悦的摇啊摇,一双媚眼里悠然笑意流转而过,合着舞曲安浔扭身一个轻旋,头上尖尖的猫儿身后长长的猫尾,俏皮的露了出来! 兽…兽娘!… 有人捂住了鼻子。 安浔今晚描了一副小烟熏裸妆,不是大红唇笑起来也依旧明媚漂亮。 却是今晚,春色无边的舞台上艳光四射的可不单单是她一个。 同她并排的地方,永远有些冷淡的白薇此刻神色依旧不够妩媚,却是闪闪的眼影叫一双大眼迷蒙,鲜艳的红唇带来意外冲击,她和安浔的舞步一样,同一时刻轻转一圈,绒绒的一簇小白尾,软软的两只长耳朵,她是一只绒绒的冷萌小白兔~ 全场死寂两秒。 哐嘡! 无数人心中传来了兽性决堤的声响。 今晚的主题是意外,从不装性感的白薇,从不卖软萌的安浔,女神和女王的游戏玩久了也会腻,偶尔给大家换个口味,那才叫激爽不是~ 见多了家里那帮高高在上的名门闺秀,玩腻的外头那群卖弄风情的应召女郎,这群出身权贵的金玉公子哥儿们,求的是什么? 游离在两者之间,她给了他们可循的乐子,那是即不那么金贵却也不得随意亵玩的姑娘,是可以**追捧却又不显得媚俗的美人儿; 可近不可染,可淫不可乱,这才是男人们最长情的迷恋啊,不是么?~ 可以说在撩汉这条不归路上,安浔无师自通已是走得任重道远… 所以说她家霍小城还哪有什么退路可逃? 只是他还算运气好的,至少妹子撩了他,责任还是负起来了; 至于其余那些陪撩的,呵呵,也只能节哀顺变了… 台上,安浔懒懒的笑。 手中火红的扇骨轻扬,掩面时分,半面红妆妖娆肆意! 灯下,白薇淡淡回眸。 指尖轻薄的扇面翻飞 的扇面翻飞,覆唇刹那,一对墨瞳潋滟无双! 别问我从哪里来—— 也别问我到哪里去—— 我要摘下最美的花儿, 献给我的小公举! 无厘头的歌还在唱,下一刻身后身穿白裙的小舞姬们如鲜花浮水般从台后飘然了上来。 大王叫我来巡山, 我把人间转一转—— 打起我的鼓, 敲起我的锣, 生活充满节奏感!~ 大王叫我来巡山, 抓个和尚做晚餐—— 山涧的水, 无比的甜, 不羡鸳鸯不羡仙!~ 这是流韵舞台史上第一支阵仗如此之大的舞,集了流韵当家花旦和后起新秀一道,华丽丽一同突破了天际… 这也是流韵舞台史上第一支如此奇葩的舞,诡异的舞曲中下方所有人盯得目瞪口呆,听着听着,靠居然还诡异的萌了起来?! 那扇舞迷人又精致。 台上姑娘们各个科班出身,膝盖都小腿都长,不是裤子短就是开叉高,白花花的一舞台美腿,看得人血脉贲张! 轻轻的,微曲着一条腿,绷紧另一条腿在台上轻画过半圈,身姿舒展了又收回,猫尾轻摇间,欢快副歌上了第二段,这一次,伴着台上美人微带着深意的笑,所有人都渐渐听出了“深度”来。 我是一只…努力干活…还不粘人的小妖精?… 台上美人笑意妖娆。 台下有人呆着咽了咽口水。 干…干活?… 靠,我们,我们都爱啊! 能干的小妖精,能干又努力的小妖精什么的,尼玛最有爱了啊! 色情的人一瞬都听懂了! 单纯的人还在继续单纯… 下一句—— 我要摘下…最美的花儿…献给我的小公举?… 无意间低头看见手中红玫瑰,单纯的某人突然福祉灵犀,抬眼对上台上姑娘清亮的眸光,他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鼓励! 陆小昊同学勇猛的站起来。 拿着他的小玫瑰,拿着裴钊和纪明磊的小玫瑰,他激动得一个飞跃往前小跑几步,在所有人呆愣的目光中把三朵玫瑰猛地丢到了台上! “女王我爱你!” 他叫着安浔在圈里的昵称,激动得满脸通红。 舞台上,那艳若骄阳的姑娘偏头望来一眼,这似是她第一次与他对视,只是台上太亮台下太暗,他并没有万里挑一的外表,整个身形都黯淡在现场暧昧的灯光中,看不清楚。 安浔冲着陆昊笑了笑。 又或者那只是她整支舞里一直带着的官方表情,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当第二个第三个人效仿陆昊把玫瑰丢上台的时候,她已经随着舞步转过身去。 那一眼都像负荷太大,陆昊甚至像是难以呼吸! 从小到大,他似从未有对任何人任何东西这么上心过,他只觉得这一眼都是命运! 献花之后,他很开心的跑回来。 脸上的神色腼腆而微带着兴奋。 直至后来,那怪里怪气的歌唱到什么抓个和尚回去做晚餐,现场所有装成“和尚”的饿狼们都沸腾起来… 有个喝得最醉的,跑到舞台边亢奋的一把摘了帽子,妹的还真是个光头! 四周沉寂一秒,笑声差点掀了流韵的顶棚,勇气可嘉的和尚终于得到了女妖的垂青,慵懒笑着安浔微微俯身,用扇面轻轻在他圆不溜丢的脑袋上扇了一下~ 那个动作无比撩人! 她的神态充满挑逗! 和尚彻底痴迷,女妖悠然转身,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随着转身一个动作,那一截绒绒的猫尾轻轻从和尚痴笑着的脸颊就擦了过去,和尚呆愣两秒—— 靠,真特么的**至死! “吃我!吃我!来吃我!” 不知是谁起得头,现场立刻就疯了… 刚刚被垂青的汉子挥舞着鸭舌帽顶着大光头,在舞台边叫得最特么起劲! 那光脑袋太特别,裴钊认出来了,那是渝州纪家的三少,貌似是纪明磊的表兄? 今晚这支舞,疯丫头变本加厉。 挑逗别人挑逗成那样,家里还有正牌老公在,却偏得身边的陆小昊油盐不进非要黏上去,此刻死死凝视着舞台方向,目光澄净而美好。 裴钊的表情跟吞了死苍蝇一样,瞥了纪明磊一眼。 结果这厮平时观察力要多敏锐有多敏锐,今晚却不知受什么刺激,整支舞都沉默得可以。 裴钊看了又看,使眼色使得脸都快抽筋了,人硬是没有get到他的信号… 而那丢满了玫瑰花的舞台上,这只**辣又极富喜感的舞,已经接近了尾声。 安浔踩着猫步回了舞台中央。 那里,一身白衣的白薇眼色微微迷离,一双红唇却是极其艳丽。 她们分开跳着舞,白薇基本功好,无论是仙仙的民族舞还是卖萌的兔子舞都跳得有模有样。 安浔回头的时候,看她那她一双轻垂的大耳朵随着韵律晃啊晃,呆萌又性感,勾得台下一群求吃的和尚眼珠都要掉出来,看着,安浔微微弯起嘴角来。 流韵远不止一个安浔。 白薇,她亦是可以妩媚又性感的,只要她愿意。 这是今天她自己选的路。 所以今晚过后,她便也不再是那 也不再是那个故意将自己束之高阁,为了避开男人的目光便也将自己的光芒尽数敛去了的姑娘,迈出这一步,自也不会再有回头路可走。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对上。 安浔从白薇幽深的眼里,看出了一丝痛苦和慌乱。 若是这一场舞,起初是为了一场逼迫,那跳到这里,却似一切都不再相同。 她有了不一样的神情,不一样的心绪,从那双青黑的眼里再也看不到希望却也似乎再无绝望,这舞,忽然就成了祭奠,似跳过,就像终有了勇气,道一句离别。 固守了很多年的东西,很多时候,坚持已经成为了习惯。 不是不想改变,不是不愿放弃,不是她真的就足够痴情可以一辈子不计得失的等下去! 只是很多时候人的感情无非是这样,在每一个拐弯口,都期待着前方不一样的风景。 直至失望过后,人已走出太远,便是回头都已看不见过去的路; 唯有害怕着无助着,侥幸着期盼着,想着是不是再坚持几步,再努力一下,下一个弯口,就能求得所谓的幸福?… 这支舞最后一个动作,一黑一白两只漂亮的小妖终于走到了一处。 双手在胸前紧扣,弯腰的同时提臀,小腿轻翘起的时候,凹出的便是最妖娆诱惑的弧度。 台下所有人都在闹,而那该看到的人,又是否看到了,那纸醉金迷间最不该有的一颗真心,和如今,早已将那真心塞得满满的,累累伤痕。 轻轻的安浔松开手,这是她在流韵的最后两周,跳一次少一次。 无声的白薇抬起眼,对面的姑娘,她和她很像,却又很不一样。 她比她大胆比她坚强比她懂得破坏,而也许做一只扑火的飞蛾也没什么不好,可能远比做只温水里的青蛙,直到死都不温不火毫无波澜要好! 她忽然就想任性一次。 而这样的感觉,和她想象得一样痛; 却也和她想象得一样痛快! 砰得一声,舞台正上方那老旧的花球炸开,金箔纸的伴着彩条,洒落一地。 这一出很过时,在这样的时刻却似乎很应景,纸屑纷飞间安浔皱了皱眉,白薇弯起嘴角,忽往前一步,给了安浔一个拥抱。 她不太喜欢这样的亲近,微微僵硬。 “谢谢。” 耳边传来浅浅一声感激。 喧嚣之中,雨打浮萍般,顷刻就散。 … 这一晚的流韵,再攀巅峰。 也许此后的很多很多年,都会有人津津乐道这一支舞,和当年自己年少轻狂只是戏过的姑娘。 此后,中场之前,流韵后门,一辆黑车悄无声息从巷子口开离,后座之上,神色淡漠的男人轻垂着眼,神情晦涩不明。 很多话都是他自己说的。 然而有一句老话叫祸从口出,就是告诫大家平时谨言慎行的,特别是一般不说话的,就不要一上手就挑战高难度,之后很可能只能自己死得很难看。 他可以给她最大的余地自有把握,这是他说的。 他只要她开心便也就能很开心,这也是他说的。 于是现在,他所有的不悦烦躁悔不当初都一寸寸往脸上甩得啪啪作响,除了所有闷亏都自己咽下,仿似毫无办法… 裴钊发来了短信,吱吱呜呜绕一大圈,最后表示刚刚冲上去表白小女神的是自家兄弟,他会好好管教,让他先莫要出手。 霍城看过手机,眉头深深皱起,那神色分明不爽到了极点,沉默很久,他却还是示意顾三开车,提前离开了流韵。 那第一支舞的时候,他一直待在二楼包间,看完了整场。 整支舞,她衣着暴露玩得过火,哪哪儿都不合他的要求几乎要把人气死! 却是从头至尾,特别是最后一幕,当金箔飘落,她站在花海中央,虽然只是极浅的弯了弯嘴角,笑起来的时候,却是那样开心。 这是她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笑得那么真心。 他无法不在意。 他无法去破坏。 … 于是这一夜,当完成中场第二支舞,安浔收拾好离开流韵,第一次发现霍城并没有在后门等候。 不过可来可不来是她说的,他也自然可以来了但是选择提前走,无法强求。 安浔转身沿着巷子往里走,掏出手机给老杨打电话,走出几步,忽然在前方幽暗的路灯下,看到一个人影。 他很显眼,不是因为他本人,而是因为他手里的花。 那是很大很大一束红玫瑰,按照体型的和重量来看,想必是传说中的999。 前方灯下,那看着眉清目秀的大男孩,穿着一身正装却仍显得稍稍稚气,他抱着玫瑰,在前方几个姑娘经过打量的时候低下头去,盯着地面看了片刻,人走后他一抬头,下一刻眼神亮了亮,忽然咧出了一抹兴奋笑容。 “安浔!” 他笑着准确无误的叫出了她的名字。 安浔微微顿住脚步,看人从对面兴冲冲的小跑过来。 那束花真的很大很大,几乎挡住了他整张脸。 他跑得气喘吁吁,到了还不忘扬手,把那大得像口锅一样的花递过来。 安浔当然不可能接,甚至她还没从男人出现的诡异发展中回过神来,她后退一小步,眸光淡淡扫过身前扎扎实 身前扎扎实实的玫瑰花,片刻抬眼:“我们认识?” 说话了,女神她跟我说话了! 这是陆昊听到这一句第一瞬的反应! 下一秒他又觉得怀里的花实在是太重了,压得他两条胳膊都麻了腰也好酸,却偏偏又不能往地上放,只能努力举着,从花束包装纸的缝隙间,偷偷瞄上对面姑娘干净的眉眼。 平素的安浔是黑发,黑长直,比台上的卷发清纯。 今晚她穿得很随意,上身一件白色T恤,搭配一条水洗牛仔裙,脚上一双高帮帆布鞋,鞋口松松的敞着,连鞋带都没系紧,看着俏皮又有些慵懒,其间包裹两条细细的小腿,如白瓷般莹润。 这样的安浔比台上平易近人,穿着打扮也更符合她学生的身份。 陆昊看得有点呆,呆过忍不住想,其实她这样才是最好看的,又何必要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化着浓妆跳艳舞呢,根本不适合她! 想着,陆昊进一步坚定了表白的决心。 因为如果是他,就一定不会让她做这种事的。 从最初他就会对她很好,一直一直比对谁都好。 他绝对不会让她难过,一定会让她每一天都过得开心,所以她根本不需要再做这些事发泄了! 陆昊捧着玫瑰,往前走了一步。 从花束之后他努力探着脑袋,对上安浔浅淡眸光,他整理出自觉最合适的笑容来。 “你好,我叫陆昊,是裴钊的朋友,我们之前一起来看过你演出的,只是没能说上话…” 说到这里他打住,这个关系太绕了很难说清楚。 偏着脑袋陆昊想了想,想到什么激动起来:“对了,刚刚你在台上跳舞,那个第一个跑上来献花的人就是我,你记得么?!” 那是他离她最近的时候,而且她还对他笑了,这下她一定能想起他了吧! 玫瑰,献花,裴钊的朋友,霍城的…朋友?… 安浔想了想,不确定的瞥了陆昊一眼,因着这层关系态度倒算客气。 “嗯。”她轻应一声表明记得,淡淡开口,“请问您有事么?” 这个用词,有礼而冷淡。 话落不知是不是被迷太深,对面陆昊像是单纯到完全没听出这话里的冷漠一般,激动得立马点了点头:“嗯,有事!我是来跟你表白的,安浔我喜欢你,你做我女朋友吧!” 悄悄的躲在路灯后的巷子拐角,听见这一句,裴钊顿了顿,叹了口气。 他是被陆昊逼来助阵的,只是如今看来就算没有他他也是超级有勇气啊,这种话不分场合不看语气开门见山就直说了,如果不是因为霍小城,他真想去给路小昊点个赞! 另一头,路灯下,听过一句,安浔神色未变,淡淡打量上对面男人的眉眼。 他抱着玫瑰来堵她,看见她就傻笑,她当然不可能非要问出口才知道对方的意图。 而看来,他并不是霍城的朋友。 “不行。” 话落安浔干脆利落的绕过陆昊往前走,步子不紧不慢保持着原先匀速,她是真的毫不在意。 这个答案显而易见,暂且撇开霍城的存在不说,这个年代,一见钟情就去表白,在女孩心里几乎等同于只爱我脸的混蛋; 而表白选在路边,还拿着一束女生明显抱不动的花非要塞给人家,这下好了,连智商也很感人… 今晚陆昊的安排漏洞百出,当然裴钊一条都没指出。 他是希望陆昊表白被甩的,而且狠甩,彻彻底底受挫就能彻彻底底消停了,否则再有第二次他求死了都没用,霍城绝对会弄死他! 这边,安浔几乎没有给人什么说话的机会,甩得干脆。 身后陆昊回头,愣着朝安浔离开的方向望去一眼,他不像裴钊他们懂得变通也远不够霍城沉稳,微微受了刺激他却可能连原因都不知道是什么,顿了顿竟又咬咬牙追了上去。 他还锲而不舍的抱着他的花。 “理…理由呢?我觉得,我觉得我们可以先相处试试…” 听见身后断断续续的追问,安浔没回头,甚至不屑再开口。 她加快了脚步。 陆昊急了:“如果,如果你是没时间,那我可以等的,没关系!我给你我的号,你随时都可以联系,随时可以…” 安浔继续走。 说实话在她和霍城的关系曝光之后就已经很少遇到这样的追求者了,挖墙脚毕竟可耻,何况还是这样明知故犯。 只是有的人还真就脸比砖厚,又或者是单纯太过,陆昊太沉溺自己的爱意里,根本有些认不清形势。 安浔已经快要走到巷子口。 他知道那里停着她家的车,他知道她每晚都是从这里出来,上安家来接她的车。 因为他也来了的,在能到流韵的每个晚上,其实不仅仅是霍城一直在,他也是在的! 守在第三的位置上,一路目送着前面的男人护送着喜欢的姑娘离开,她明明也没接受霍城不是么,那为什么顺序不能换呢,为什么他就不能把中间的夹板跳过,去到离她最近的地方?! “我知道,我知道你有男朋友…你觉得我做的事不地道…” 陆昊努力再一次追上去。 “我身边的兄弟也都不看好我,觉得我抢兄弟老婆,呵呵,可是我都不听!” “因为我觉得,感情不能拘泥于形式,我不是这样的人!那你是么?明明过得不开心,明明就知道不合适,还非要守着一个人,逼着自己跟他过下去?!” V269 你会说什么? 陆昊话落,前方安浔微微停下了脚步。 他跟在她身后一路小跑,气喘吁吁,怀里那999朵红玫瑰,扎起来花束直径都快一米了,美感一般,还死沉死沉。 陆昊跟着安浔停下,看她有了反应,澄澈的大眼睛里又燃起了希望。 他这样着实有些傻,当然也是和他的成长经历相关。 陆昊出生在一个和睦的大家庭,父母感情笃深,上头两个姐姐,年纪都比他大了很多,早些年各自嫁出家门,如今有儿有女,婚姻美满幸福。 他在这样的环境了长大,被所有人宠着,自然也就长成了如今这般单纯的个性,26,7还跟个大男孩似的,无忧无虑。 同时,他从小看惯了幸福的女人过的是怎样的生活,笑起来又是怎样的甜美,其实孩子心不错,他一直的梦想都是找到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姑娘然后给她幸福,直至命中注定,让他遇到了安浔。 自己喜欢的姑娘是否过得开心,时刻在意的人当然能够看得出来。 暗中观察着,悄悄喜欢着,这些天陆昊整个人都魔怔了,陷入到感情漩涡中,每日每夜都想着安浔。 他看多了了解多了,体会更深心意也更深,他看得出来她心里压着许多事,这些事让她做出自己不喜欢的举动说出原本不想说的话,让她习惯把所有人都隔离在外,而这些事,身为她的男友,霍城似乎根本没办法解决。 这样安浔让他更加心疼。 心疼过后油然而生一股保护欲,别的姑娘都能开心幸福的谈恋爱,她为什么就不能? 既然霍城给不了她幸福,那她为什么就不能换一个? 幽幽的穿堂风,自小巷尽头徐徐吹来。 彼时台风已经过了好些天,大火炉临江又开始沸腾,那风里带着潮湿的热度,刮过耳边痒痒的,教人整颗心都难耐起来。 陆昊观察着安浔的反应,他看不到她的脸,但是至少她没再决绝的离开。 他组织语言,顿了顿开口。 “安浔,我是真的喜欢你,这并不是一时兴起,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也努力了解了很多你的事,我是真心的。” “我知道你现在对我一点都不了解,但是只要你肯给我机会,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他往前走上两步,在安浔身后站定。 他怀里的玫瑰,细看朵朵都很漂亮。 这些都是他今天来流韵前一朵朵在花场里挑出来的,挑中后亲自剪下,请人包好,放在车里打着低温冷空调等了她大半夜,这才小心翼翼的捧到她面前的,虽然可能笨拙了些,但是真心的确难得。 “安浔,你考虑一下我吧,霍城做不到的事我会很努力做好,他看不懂的你的心情,我也会努力看懂。” “我会关心你爱护你,让你幸福,证明给所有人看,你选我是没错的!” 他认真开口,一字一句,都含着耿直又真挚的心意。 这些话挺傻,却不能说不动人。 前方,微垂着眼,陆昊终于说完后,安浔静默片刻轻叹了口气,这个人和霍城,其实诡异的,有那么些相像的地方。 想着,她抬起头来。 她站着的地方,前方是一盏昏黄路灯。 路灯下飞虫扑腾,她就站在路灯光晕的边沿,抬眼时候看到的地方,便是台风刚过那夜,她和霍城纠缠了一下的岔道口。 其实今晚,不少事都微微触到了她的情绪,包括白薇的舞,包括此刻陆昊的话,其实他有一点说得也许没错,她和霍城,也许的确并不太合适。 当然,这不是说换一个就合适了,她只觉她这样的性子,这世上能跟她合适的恐怕是找不到了。 就她这样的,本来就不该谈什么恋爱,其实直到如今她都是这样认为的。 想着,安浔淡淡望上那盏小小的灯,看灯罩下各种形状的小飞虫绕着圈往明亮的灯罩上撞。 它们许多都经不起烫,没几下就跌到了地上,扑腾几圈,再也飞不起来。 只是这并不影响之后的同伴勇往直前,照样是有大量的新虫子飞来,朝着光明前仆后继。 所以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事,都有道理可讲的。 人心难测,很多人就是非要给自己找上一条最难的路,走得遍体鳞伤也不回头。 这并不是她真的多么能吃苦,而是在她眼里,莫名就只能看到那个点。 她朝着光明过去,她从不喜好做梦,本也就没有期盼过,那光亮尽头会是童话般的结局。 不合适,努力去合适就好。 再难受,也总比得不到强。 这一世她最庆幸的一点,至少什么是她想要的,她分得无比清楚。 所以即便是她心思深重,他刻板单纯,她的心思他从来猜不中而她又有太多秘密无法对他言说,而那又如何? 梦想这样的东西,也不是非要实现了,才能称之为是梦想的。 当夜半温热的风再次绕过脸颊的时候,安浔轻轻握上掌心,连指尖都微微发麻。 那是她的思念,睹物亦能思人。 听着这样的告白,这却是此刻她心里唯一的情绪,她的世界里,根本已经没有第三者可以立足的余地了。 想着,安浔回头。 裴钊的朋友,明知她同霍城的关系还不把人拦着, 的关系还不把人拦着,看来是打了借刀杀人的算盘。 这人就是阴险,天天算了这个算那个哪有一点比得上她家霍小城单纯可爱,今天他算计了她一次,可别想就能这么轻易过掉。 下一刻安浔抬眼,就在陆昊犹豫着要不要跟她做个详细自我介绍的时候,她淡淡望上他的眼,直视三秒,忽而弯了弯嘴角。 这很糟糕,堪比毒蛇捕猎前炫耀的花斑。 笑着,她上下打量陆昊一眼,眸光从他那身正经的西服和额头的汗珠上掠过,轻偏了一下脑袋。 “在你激动之前我就该说的,不好意思,我接受不了比我小的男生。” 她轻言一句,话落,小巷子里一片沉寂。 ——噗! 墙角,一直默默听着陆昊真情告白的裴钊,掐了两个来电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结果一句听到耳朵里,顿了顿,差点没吐血! 另一头,陆昊也愣了,微微张着嘴,傻傻的盯着安浔,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比她小?她不是…才大一么?… 陆昊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今天还穿了西装,有那么显小么… 他狐疑望上安浔的眼,却看她嘴角带着浅浅笑意目光真诚,不像是开玩笑,愣了愣,陆昊微微尴尬着笑起来。 “不是啊,我比你大,我比霍城小了一岁而已。” 陆昊僵着解释。 这分明就是个陷阱啊,结果他果真钻进去了… “哦?”安浔脸上的诧异表现得恰如其分,就好像她真的不知道。 却是再怎么迟钝,此刻陆昊也该看出来了,她做着这样的表情,眼底那一抹微带着嘲讽的笑,越来越意味深长。 “没人教你么,鲜花华而不实,所谓的真情告白,则更加匪夷所思。” “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费神听你说心里话,又为什么要被你暗地里分析来分析去,跑来告诉我我要怎样才幸福?” 她冷冷勾唇。 “下一次,在自说自话之前先搞清楚对方的态度。怎么拒绝都不听,幻想靠着一束花几句话就能把人打动——” “你不妨回去问问裴钊,这么幼稚的手段,他高中的时候,还用么?” —— 是夜,暖风醉人。 那流韵后门古朴的小巷,看来也许并不如同它表面上看着那般和谐安宁,空气中漂浮的花香此刻似乎都带起了一抹呆滞的落寞,那像是失恋还回不过神时的味道。 安浔说完就走,再没回头。 原处,捧着那一束巨大的花,就像捧着此刻微微僵硬的心,陆昊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眼睁睁的盯着前方姑娘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夜色中央。 … 今晚太过奇异,在首舞以那样的形式开场之后,便注定了与众不同。 不夜城的华灯闪烁,映入难眠之人浅淡的眼眸。 当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这样的年代,什么都能用钱买,唯有真心无价。 却是你之瑰宝,我之蔽履,最矛盾的地方,无价的真心珍贵间却又被许许多多人肆意践踏,亦或可解为,毫无价值。 夜场散后,午夜三点,晚归的两个姑娘嬉笑着走过老城深巷。 她们才来了多久啊,同屋的姑娘就有了男友,今晚一同出去吃饭嗨歌,末了同屋姑娘含蓄说要送喝醉的男友回去,今晚就留下照顾了,其余两只心知肚明,笑眯眯的把朋友推了出去~ 此后打车到了巷子口,微醺的两人勾肩搭背往里走,今晚月色不佳,四周黑得厉害,她们有些醉也有些激动,边走边聊。 两个姑娘,各自稍高的那个叫卉卉,今晚参加了首场的扇舞,情绪高涨。 另一个梳着丸子头的叫小宁,没能轮上,各种羡慕嫉妒恨,要卉卉说说当时和流韵两大花旦同台的心情~ 卉卉眨了眨眼,浅茶色的一双眸子里满是兴奋:“开心,当然是开心啦!之前不是跟你说么,这个舞是临时排的,我们只串了一下基本动作就上了,本来我还很紧张的!” 卉卉两眼冒光:“结果你造么,效果特别特别好,台下的观众都疯了,好像我们是明星一样~” “唉,安姐姐的确是个人才,这舞都是她一个人排的,只可惜她没几天就走了,我还想跟她再多学点呢。” 她这是赶上好时候,说不定以后锻炼的机会更多,小宁嫉妒的嘟嘟嘴: “其实那个舞的动作还挺简单的,一学就会;只是啊当时我跟在后台看,真的是漂亮,然后我就跟着也跳,却觉得怎么都不对劲,就是没有那个效果啊啊啊!…” 小宁抓狂的时候卉卉笑了:“哦,哪个动作,这个?” 说着她扬手,拉开一个优美舞姿,轻盈跳了出去。 接着酒意,身姿柔美的姑娘在巷子里旋转起来,一圈又一圈,灵动而明媚。 今晚月色不好,天边幽幽挂着一颗孤星,卉卉显摆起来的时候小宁也忍不住了,当即也串了几个芭蕾动作,说看我的,然后欢快得也跳了起来! 幽暗的深巷,被少女的笑声点缀。 已经走习惯了的路,已经熟悉了的夜晚,酒精同心情的双重作用下,渐渐麻痹了神经。 前方卉卉边跳边笑着,挑衅的摆出几个高难度动作来同小宁斗舞。 两人穿着轻 两人穿着轻薄衣裙,起舞的时候,看着就像两只翩翩的蝶,在月夜下悠然起舞。 “哈哈卉卉你慢点!”小宁在后头喊。 “不行,你步子再加大点,你是不是腿短?”卉卉在前方笑。 下一刻一个旋转,眉眼笑成天上弯月一般的姑娘,恍然间,在身侧不远处的楼道口,看见一个黑漆漆的人影! ——这段时间去哪里都找朋友一起,特别是晚上,绝对不要单独行动。 幽冷的,今早安浔的提醒,不知怎么这一瞬忽然闯入脑海,惊得卉卉起了一身寒颤! 下一秒眼角黑乎乎的影子一闪,什么东西砸下来重重砸中了她的胳膊。 卉卉疼得叫起来,猛一回头,竟是眼睁睁的看着另一个黑影从眼前直直坠下,砸在了小宁的脑袋上! 小宁前一刻还在笑,下一刻眼珠一白就瘫到了地上。 肩膀脱臼了一般疼,卉卉吓坏了,惊叫着跑过去把小宁抱起来! “小宁,小宁你怎么了?!” 她抱住小宁的脑袋,刚一开口,一伸手摸到一手的血! 鲜血加重了女孩的恐惧,她抱着朋友的头不知所措,今晚太黑了,她甚至看不见她身侧一米远的地方,掉落的那块染血的方砖。 “…救…救命啊!有人受伤了,快来人啊!” 卉卉下意识大叫起来。 少女凄厉的叫声在深巷里回荡起来的下一秒,不远处楼道口,那诡异的黑影幽幽的飘了出来! 她就在她身后。 无声而冰凉。 淡淡的,暗处那双冰冷的眸子凝视着女孩纤弱的肩头,刚刚失误了,那砖头,本来是该砸到她脑袋上的,那样,她现在就能很听话了… 想着,黑影一步步飘近。 前方卉卉终于从极度惊慌中找回一点理智,开始低头哆哆嗦嗦翻包找里头的手机。 她太害怕了,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异样,直至那黑影落在她身后,将她全然笼罩。 天边孤冷的星,凝望着下方人群。 冷冷的星光洒落的时候,那影子,缓缓从怀中抽出尖刀。 一刀毙命,就不会有太大痛苦。 想着,她高高的,扬起手来! **的都市,不夜之城。 人心愈是腐朽的地方便愈是容易吸引妖魔鬼怪,让心魔肆意而起。 杀戮,狩猎,扭曲的人性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性。 脱离了人类社会的条条框框,所有物种便遵守自然法则,优胜劣汰,弱肉强食! 蕴着寒冷幽光的尖刀,眼看着就要直直扎入少女的背心! 下一刻,耳边撕裂般的风声乍起,黑影只来得及回头,却是什么都未能看清,只觉一道锐痛倏然自手背传来,疼得她锵的一声,竟是掉落了掌心的刀! 一动一静,诡异非常! 颤抖着拨出119,卉卉拿着手机猛一回头,身后却是黑雾浓浓,什么人都没有! 有人… 她却是知道,刚刚她身后绝对有人!… “来人啊,快来人啊…” 卉卉沙哑着嗓子哭喊,后背一层层冷汗濡湿了衣衫。 她的脚边,一把锋利小刀正闪动寒光,小刀旁侧,尖锐的一块瓦片摔得四分五裂,破口的地方,血渍深深! … 偌大一个城,有食物就必定有猎手,大家划分领地各自为阵,捕杀着理想的猎物,互不干扰。 而在这之上,安浔便是最特别的那个。 她以猎手为猎物,起初便是强势介入的态度,此后更是将整座城都囊入怀中划成了地盘,里头谁死谁不死,都该由她做主。 此后,穿过深巷来到老城中心,眼前黝黑的居民楼屹立在夜色中,黑漆漆的,所有的灯光都熄着。 同往日一样,缓缓上至四楼,轻轻开启走廊尽头朱红色的大门,安浔闪身进入,反手将门掩上。 在能视物的夜晚她不喜开灯。 抬眼,屋外暗沉的星光透入一缕,照亮墙上那副等身的舞者画像,细细勾勒了画像上姑娘清秀的脸庞。 驻足原地看上两眼,安浔转身朝着卧室走去。 双臂轻展,她首先褪下身上那件轻薄T恤,随手丢在地上。 厚厚的消音地毯踩上去又软又舒服,垂手,她指尖轻轻一勾解开牛仔裙的铜扣,拉链拉下,迈出一步,裙子直接褪到脚踝。 安浔跨出去,伸手推开卧室大门。 卧室很黑,伸手不见五指,她飘进去,便是不看也撞不上任何东西。 关门的时候,她一偏头,瞥见墙角柜子边那双泛着绿光的兽眼。 喵也在看过来,一瞬不瞬。 四目相对,安浔瞥了一眼就回头,反手从后腰一路探上去,轻巧的解了内衣锁扣。 薄薄的,那层带着体温的布料落地,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Friday的视线从上到下,盯着那团布料看了会儿,直至安浔走到了床边,扬手散下长发,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她的睡姿很像猫,在床上蜷缩着侧躺下来,漆黑长发如同瀑布般散在枕间。 下一刻一道幽光照亮她的脸,安浔开了手机。 角落里,蜷缩在地毯上,Friday抬眼朝床头望去。 今晚安浔回家比平时晚了好几个小时,已经凌晨四点了。 在这 在这之前,Friday一直没有睡。 静静的,此刻它盯着床头那道白光,那光亮映入眼眸,如同星光一样闪亮。 这是他们惯常的相处模式,自Friday身体恢复了之后安浔就没再碰过它一下,每天放下食物就走,回来了就睡,没有半点交流,也没有一丝乐趣。 黑暗中,Friday犹豫的摆了摆尾巴。 很快天就要亮了,安浔睡得很多,等她放下手机再翻个身,就要睡上很久很久。 下一刻,悄然无声中,Friday起身,一点点朝着床尾挪去。 猫步轻漫,很快就到了大床边沿,Friday抬头看了一眼,后腿微微曲起,准备一秒,一纵跳上了床。 它落地的时候,颈项间的名牌撞到一起,发出一声轻响。 小喵吓了一跳,背后都拱了起来,金瞳紧张的朝光源方向望去,却见那幽光中安浔淡然着一张惨白的脸,似乎并没有听见。 Friday放松下来,尾巴轻轻耷拉在被面上。 桑蚕丝的被絮触感冰凉,Friday抬起前腿,定了两秒后放下,再抬眼,安浔还在翻着手机,动也不动。 它轻幽幽从床尾缓缓朝床头走去。 一步,两步。 小小的喵,洗干净了一身乱毛又恢复成了以往丝滑又柔软的模样,一双尖尖的猫耳竖着,尾巴轻晃,步子优雅眸光却警惕,一路潜行,时刻观察着光源那头的反应。 八步,九步。 终于靠得很近了,它站在安浔身后,犹豫抬头盯着她的背脊和肩膀,最后终于鼓起勇气,纵身一跃跳到了安浔身上。 Friday再一次落在了被絮上。 安浔依旧没动。 她似乎很迟钝,隔着被子,感觉不到一只喵的重量。 Friday涉世未深,轻易就信了这做派,到达制高点后它甚至稍微有些自得的摇了摇尾巴,转身,刚抬起前腿准备迈出下一步,忽然脚下天摇地动般坍塌,一只冰凉的手猛地从被子里探出来,掐着它的脖子就把它拽了下去! “喵——!” Friday惊得大叫。 “呵呵…”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笑过安浔把喵往怀里塞了塞,指尖在它耳根轻刮了一下。 Friday迅速安静了下来,一双大眼睛玻璃珠般圆润,这是它第一次上床,第一次感受到安浔的亲近。 身后,隔着薄薄一层被絮,安浔的体温和心跳一起传递了过来。 她也不再动,这时那亮闪闪的手机照着他们一人一喵了,Friday好奇抬头的时候,安浔把短信翻到了头,她轻轻环住身前的Friday,绕着它的尾巴玩了会儿,最后像是不经意般点开输入框,打下一行字。 短信发了出去。 萌萌的气泡音逗得Friday动了动耳朵。 室内一片静谧,小喵如同秒针般轻跳的心率有些奇异,安浔顺着它的背毛,在屏幕再一次暗下的时候,固执的重新点亮。 还是短信的界面。 角落里荧光绿的气泡,微微有些刺痛眼睛。 凌晨四点十五。 联系人,霍城。 她说—— 【如果现在让你用一个词来形容对莫锦心的感情,你会说什么?】 【给你五分钟。】 V270 解开这个结! 自重生以来,她似给所有的安排都加了一个期限。 用多少时间读完一本书,什么时候,杀掉一个人。 追踪与逃亡的游戏玩上多久就该取掉猎物的性命,或者,她需要多长时间来确认心意,然后回到她想要的男人身边去。 生命只有那么长,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她是知道的。 这一世她有太多的事要做,每一样都限定在条条框框内,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说爱情,比如说,霍城。 那晚他真情告白,她拖延着答复,这并不是她又一个故意让他焦虑的小计谋,她是真的没法在当时做下决定。 他的话,如果她不信,那就是停滞不前。 那如果她信了,前方又是否一马平川,真的有路可走? 若要她回头,则必定是心无旁骛完全安心的回头,那么这一点,她又能如何实现? 今晚白薇的情绪触到了她。 对比白薇,再看看她自己,她扪心自问,这是你想要的结果么? 答案是否定的。 她的个性,从来不是这样柔顺隐忍,她素来逼迫他人也逼迫自己,说得不好听一点,就像那些拼死往路灯上撞的小虫,她宁愿为了想要的东西轰轰烈烈拼杀一场,头破血流也要求一份干脆利落! 这样,至少好过独自一人不断在失望中绝望,最后连自己都不再相信能得到幸福,悲剧退场。 今晚突然冒出来的陆昊,也不期然间触到了她。 她的情绪不好,影响的当然不仅仅是她,还有霍城,这段时间里他只会比她更煎熬。 她想,与其这样两个人拖泥带水不清不楚的纠缠下去,也许不如她再认认真真求证最后一次。 她给自己定的期限,月底离开流韵的时候,一切都将做个了断。 此后无论是走是留,这个男人是要是弃,一旦明确了心意,她便再不回头。 … 于是她说,如果现在让你用一个词来形容对莫锦心的感情,你会说什么? 这个问题就像是个陷阱,她在万籁俱寂的凌晨时分冷不丁一条短信发出去,还大言不惭的说,我给你五分钟… 短信发出后,安浔盯着屏幕安静等起来。 Friday精神不错,配合着安浔的指尖,它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尾巴。 这和同霍城在一起的时候又有些不一样,至少某喵自己认为,当初它那是施恩才陪那男人玩的,而现在,它貌似是享受着陪这女人玩~ 因为至少之前它屈尊降贵等过好几天,最终都没能等到男人回家。 而似乎眼前的女人,她即便再晚都一定会回来,从未让它失望过。 傲娇的小喵扬起尊贵的头颅,它的眼睛很漂亮,手机幽冷的灯光中,一张毛茸茸的猫脸比安浔惨白的脸要好看上许多。 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Friday伸出肉垫在屏幕上摁了摁。 安浔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对,就是等他回复。” “如果他运气差到错过这么好的机会,那也怨不得别人了。” —— 同一时刻,北京时间凌晨四点十七分,整个临江城都泡在深度睡眠里。 黑漆漆的卧室里,除了一张床和一排衣柜再无其他,空旷得了无生气。 枕头下的手机响震动起来,就在霍城手边。 他趴在床上,睡得连气息都像是没有,短短一声过后室内恢复一片沉寂,不知过了多久,大床中央的男人忽然猛一抬头。 头疼! 这是霍城醒来之后的第一感受。 或者他其实根本就没醒,只是睡眠过浅条件反射有了动作。 凌晨两点多才睡下的某人,此刻显然困得头都不是自己的,他微皱着眉,呆滞了片刻,下意识伸手摸到枕头下,抓出手机来。 这个手机里只存了一个号码。 这个手机的号码也只有一个人知道。 他从来不关机,而且每天使用的频率都很高。 当然近日那所有的联系都是单方面的,他从未收到过任何回复。 所以当摁亮屏幕的时候,他也许根本还在梦游… 垂眼,手机屏刺眼的光亮中,霍城皱着眉。 朦胧间,他看见漆黑的屏幕正中飘着一行小字。 他愣着,似看了很久都没能看清。 困意来袭,他伸手揉了揉眼,忽然福祉灵犀,他一瞬想起来无论那小字写得是什么,发来短信的只可能是安浔! 猛得一激灵,连背上都起了一层冷汗,霍城瞬间吓醒! 指纹识别进入主界面,他翻身起来手忙脚乱点开短信APP! 那灰白色的气泡就浮动在白色的背景前,落在一大片绿油油的信息后。 那是安浔惯常说话的语气,他愣着看了两秒,不知道她这时候发来短信是醒了还是根本没睡。 那消息着实吓人! 看清的那一刻霍城惊得抬眼瞥上时间,四点十七分! 背上冷汗涔涔的时候坐在大床中央他长长舒了口气,还好,还有三分钟的时间… … 凌晨时分最利于突袭。 此刻霍城的脑子很不清醒。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 漆黑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照亮他的脸,那张清隽容颜上表情依旧平静,配合上 表情依旧平静,配合上微微睡乱的刘海甚至有些萌点,而此刻他的内心,却远不是表面那样淡定。 握着手机的掌心,不自觉起了薄薄一层汗。 他忽然有了一种这是他仅有的一次机会的错觉。 如果现在,让他用一个词来形容对莫锦心的感情,他会说什么?… 寂静中,淡漠的视线在一排方正的黑字上轻轻掠过。 他想,她想听到的答案,又是什么呢… … 另一头,同样漆黑的房间里,一人一喵瞪着相像的两双眼,密切注视着短信界面。 安浔问出的所有问题,都有标答。 这可能是她最恐怖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已经十九分了,她抚弄着Friday背毛的指尖依旧柔软,一双清幽的大眼睛里,却是硬冷又执着的光。 界面在下一刻忽然动了,显示正在输入。 很快一个气泡浮了上来,短短的两个字,他说,愧疚。 凝望着手机屏幕,此刻隔着时空隔着冰冷的文字,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也不能听听她的声音。 所以他无法从她的神态语气里判断她的情绪,只能说了心里话。 那是他从未想过的问题,她问出口来,他在极短的时间里思考,这是他唯一能想得到的答案—— 愧疚。 那是他最遥远的童年时光里,格子窗帘上阳光斑驳的剪影。 是他恍若隔世的成长历程中,轻覆过黑白琴键柔软的音律。 莫锦心是阳光,春天的早晨,最温暖柔和的那一种。 让蒲公英嫩黄色的小花在墙角绽放,让碧绿树叶上的晨露带起晶莹光芒; 她用她能做到的一切将他从母亲死亡的阴影里拽出来,却是在她的黑夜来临的时候,他却没能守住她,让她坠入到了冰冷苍白无法逃脱的牢笼里。 在他十二三岁的最后几年里,莫锦心已经离不开疗养院。 她常常神智不清,笑起来的时候,甚至让人辨不清她是真心的,还是只是发病。 他记下她需要吃的药,认真执行医生的每一项要求,他每天放学后都去看她,却是如今想来,他做到的一切远不如当初她为他做到的,他根本没能触碰到她的内心。 每次发病的时候,她会那样求他。 她说阿城,你带我走吧,带着凌风,我们一起走,去很远很远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那时候他太迟钝,根本听不懂。 她还在生病,怎么可以说走就走… 于是每一次,当她跪在床上死拽着他的手,哭着一遍遍求,直到医生赶来把她拉开打下镇定剂,他只能像五岁的霍凌风一样,呆呆的站在一边看。 看她挣扎看她哭喊,看她消瘦得再也看不出当年柔和清婉的模样,在她只有他唯一一个依靠的时候,他太小太笨拙,他甚至觉得她是认错了人… 后来他去找过方耀文,他却不愿来见她。 霍家的人也很少来,当时霍岷忙着侵吞义信,莫锦云忙着勾引姐夫,莫舟山夫妇每次来莫锦心都发病,拿起一切能拿的东西往外摔,久而久之,他们也不再来。 到最后,连霍凌风都不来了。 他还小,不能总让他看到那么吓人的东西。 而且他的小姨马上就要嫁给他爸爸了,他要做花童,忙着彩排,没有时间。 所以最后的那段日子,只剩下了他。 唯有他陪在她身边,就像当年最初的时光里,只有她一个人,陪在他身边一样。 她每天清醒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大多数时候她已经认不出他是谁。 这样的病太压抑,他跟着一步一步陷入黑暗。 他手足无措,看着她一天天崩坏,毫无办法… 直至那年冬日,她生日快到了。 那一天是个有阳光的日子,疗养院里空调开得很足,光亮透进来,让人觉得温暖。 那段时间回光返照一般,她开始慢慢变得平静,甚至恢复了些食欲,看着健康了很多。 那天他去,很难得她神智清醒。 当时她躺在病床上,盖着白被子,穿着病号服,眼神里是澄净柔和的光,她说阿城,我有事求你。 他坐在床头,盯着她的眼,她看上去很好,让他有了信心。 他点头。 然而接着她却说,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哪一天我熬不住先走了,你能不能答应我,帮我好好照顾凌风。 就像当初我照顾你一样照顾,你好好的教他,教他弹琴,教他画画,教他懂道理,给他买很多很多的书,照顾他,直到他好好长大,可不可以? 这样的话就像遗言,他忍不住皱眉。 然后她就笑了,牵起嘴角的时候,下巴看着愈发削尖,笑着她说阿城,对不起,让你跟着难过了… 她总是这样,无论发生什么,都首先为他人着想。 明明用着那样一张憔悴的脸,看着他,眼神却像是要努力保护他一生般坚强。 他只能摇头。 摇头之后,他应下那个请求,只是那个时候,她可能已经听不到了。 她又开始哼那首歌。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温暖的曲调,当年合着男孩 年合着男孩指尖轻柔的吉他声,唱得幸福又动人。 如今,她唱一次,流次泪,那吉他蒙尘,她思念的人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离开,远远去了大洋彼岸。 她却仍在唱—— 虫儿飞,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脑海之中,魔音般的调子缠绕,在这样漆黑的夜里,一点都不美好。 靠上床头,黑暗中霍城睁着眼,那双眼底古水无波,这是他心底最不为人知的一面,是他一辈子都背负的枷锁… 当初是他太软弱,自己都快崩溃了,根本顾不上霍凌风。 为了自己,他违背诺言丢下她年仅六岁的孩子,远走他乡整整七年。 直至回头,当年莫锦心最疼爱的宝贝已经长成了个恶魔,阴沉无礼,冷血扭曲! 他身上再也看不出一点点当年莫锦心的影子,他甚至恨他,也恨他过世多年的母亲… 而他,在这条路上他一步错,步步错。 多年来,他死死守着霍凌风的命,至今如此。 就好像只要他活着,无论活得多么垃圾,他都还有那么一丁点,对得起当年这段被他亲手葬送的恩情。 这是他的选择,无论对错。 期间死过很多人… 他不是好人,能阻止的他尽力阻止了,发生过的,他也不会悲天悯人。 他只是一样样记在心底,午夜梦回的时候记得自己是多么的肮脏而卑劣,那是他背负血债,死也洗脱不掉的罪孽。 这一刻,当埋藏至深的记忆奔涌而来,有一刻,他忽然觉得可笑。 他这样的人,自出生在霍家,长在义信,他早已在黑水里浸透了,又何谈什么救赎,他根本不值得。 想着的下一秒,他拿起手机来,整整五分钟过去了,安浔依旧没有回复。 幽冷的光亮印上他的眉目,恢复沉静之后,那里幽深一片,黑雾沉沉。 他打开输入框,打下几个字。 他说,安安,我… 然后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很想你么?… 他删了那个“我”字,盯着她的名字看了很久,继而打出一个“你”。 你回来吧?… 似乎这也不该他再来说。 手机这头,犹豫间,陷入了全然的沉默。 … 另一头,同样的黑暗中,盯着屏幕,冷冰冰的两个字,安浔看了很久。 她不会告诉他,这是她设想过的所有答案里,最糟糕的那个。 愧疚。 那一刻,就仿佛对面那黑暗中的情绪都借由这一句,自身边弥漫开来。 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当他打下这两个字的时候,幽光映入的眼底,那漠然的情绪。 她对他的了解,远比他知道的要多很多。 无需他再多言语一句,她已是能全然猜到这两个字背后隐射的所有。 在静默了许久之后,安浔飞快打下了一行字。 彼时,城市中心,与老城区隔江相望的彼岸,屹立在江边的大平层小区,全然隐匿在暗夜之中。 漆黑沉寂的卧室中,盘坐床头盯着手机已经过了很久,眉眼轻垂的时候,他终是写完一句话,没等发出去,忽然手机一震,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那为了让我回头,你能做到如何呢?是否只要我能回到你身边,你什么都愿意接受,什么都愿意做?】 她如是说。 轻柔的一个小气泡,飘在半空中。 换一个语气读出来,甚至能有一种小女生撒娇起来软软绵绵的味道。 霍城顿住。 同一个屏幕下方,输入框里,他编辑好的话还未发出。 他说,安安,半月之期,我只等一个我要的结果,我绝对不可能放手。 那一句分明是威胁,自我厌弃纠缠着无尽思念,他脑袋一热就写了,此刻看到回复,指尖麻了一下,他立即删除,赶忙重新编辑了一句。 两人默默无声的交流,里头含着的情绪太多,太沉闷。 躺在松软的大床中央,Friday打了个哈欠,懒得再看这出哑剧,把头埋在前爪里睡了过去。 这一次的回复却很快,手机即刻亮起来。 【什么都可以。】 他急急回复一句。 她眸中幽光流转,直至看到下一句。 他说—— 不惜一切代价。 … 这一夜,承诺来得太快,一切,就像是个陷阱。 她知道如何挑动他的情绪,亦知道自己想要怎样的答案,最后她终于得到他一句承诺,不管他是否真的知道,这句承诺背后,他可能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她对他的了解,远比他知道的要多得多。 相比之下,他对她的了解,却只是冰山一角。 天光乍亮的时候,安浔扯了被单爬起来,随意裹了裹去了外间。 晨光在远远的天边弥散,将冰冷的房间笼上一层灰蒙的雾,她站在雾色中央,盯着墙上那张黑白照片。 那是一张遗像,所以是黑白的。 上头的女孩摆着最柔美的姿态,虽然笑着,却看不出丝毫的美好来。 当她只能这样笑着,当她的小紫只能这样笑着的时候,她又 时候,她又如何能安安心心的,谈她的恋爱呢? 淡淡凝望着墙上女孩温柔的眉眼,片刻安浔拿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她还在意莫锦心么? 也许是的。 即便那夜他所有的话她都相信,她也确然知道了这个女人在他心里的分量。 若那是一份恋心,可能还有被取代的一天。 只是若那是一份愧疚,恐怕他这一生都不可能遗忘。 她想,今夜,她终是为他也为自己找到了症结所在。 解开这个结,她就放下莫锦心回到他身边。 解开这个结,她就放下所有,回到他身边。 哪怕这意味着破碎他唯一的寄托,斩断他仅剩的念想,哪怕她需要背负这个秘密,瞒上他一辈子。 电话响过两声被接起。 是他自己说的,不惜一切代价—— “准备一下,我要杀霍凌风。” V271 鹿死谁手?! 隋煜办事效率很高,指令下达的三日后,她提供给了安浔一整套袭击方案。 近日义信内部异动,连带着霍家本家一同受到严密监控。 这名为安保的防护,实则却是软禁监视,霍家本家谢绝一切无关人员探视,彻底被隔绝起来。 这样的严密看守下,要不惊动霍城采取行动非常困难。 却是通过长期的监测观察,让隋煜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便是在每周日同周三,霍家本家均会开出一辆车,前往市中心某地,而在被封锁的这段时间里,这辆车的出入似乎并不受影响。 “我分析了霍家的成员,得出以下判断。” 周二清晨,市郊的秘密基地内,安浔坐在高高的货堆上,边晃着腿边听隋煜老师讲座。 另一头,隋炘一直站在货堆下看着两人,阴沉着脸。 隋煜身前有块小黑板,上头贴了一张人头像,那是霍家家谱。 这样的模式很像是犯罪分析,安浔看见霍城那张人头像上用黑笔画了一个叉,她忍着笑,觉得那就像是受害人一样。 “霍城是不住在本家的,所以首先排除。” 隋煜一板一眼:“本家住着的几人,霍岷夫妇,霍岷的母亲江玉玲,霍凌风,还有一个司机,两个女佣。” “这辆车每次清晨开出本家,隔日晚回来,在外留宿一夜。那不是下人坐的车,所以女佣首先排除。” “霍岷的母亲江玉玲常年深居简出,并没有定期会客的习惯。而霍岷残疾,以往有任何病痛都是招家庭医生上门治疗。” “八月初的时候,霍岷的妻子莫锦云曾经闹过一次,要求外出遭到拒绝。” “这件事最后以莫锦云被守卫扭伤腕骨收尾,当时莫家颇有微词,最后事情却不了了之。” “这之后本家再没人闹过,安安静静过起了圈禁生活。” 隋煜转过身来望向安浔:“从义信最近的动态来看,霍城十有**是要动霍岷。” 四目相对,安浔嘴角笑意犹在,她点点头:“说不定还想一并把霍岷背后的人揪出来,彻底斩草除根。” 隋煜没有考虑过这么多,她只要知道霍城的直接打算就行。 她淡淡分析:“如果霍城真要动霍岷,切断他同外界的一切联系便是第一步。任何一个不同于本家各人平日言行的异常情况,将会成为现场守卫严加防范的事项,莫锦云的事就是杀鸡儆猴。” “嗯,”安浔轻应,“所以那每周两次必须出入的轿车,是最值得怀疑的。” 隋煜赞同的点了点头:“之前我花了点时间调查了本家各人的身体状况,最后找到了一份三年前霍凌风的过敏症诊断报告。” 哦?安浔眉梢轻佻,有了点兴致。 “接到命令后,上周日我尾随那车去了市中心。因为一路有义信的探子跟着无法跟得太紧,但是基本可以确定,车上的人是去了这里。” 隋煜拿出一张纸,用磁铁压在黑板上。 那是一栋灰白色的建筑,安浔认得,那是荣德医院,临江最好的私立医院之一。 “据我观察,本家的人中,霍凌风近日的行踪最异常,他几乎足不出户,一日三餐都是送去的卧室。” “夏季是过敏症高发季节,合理推断,很可能是霍凌风过敏症发作了,被隔离起来,每周两次去医院接受治疗。而最直接的证据,是三年前的那份医疗报告,就是荣德医院出具的。” 可以了,话说到这里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了。 一个月的监禁,如今本家那群人必定早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而外头无法探知里头情况的同伙,亦是急于寻找一个突破口。 这样的时候,就算霍凌风不发病也得发病了,否则哪里找得到互通消息的机会? 只是霍城那么精的一个人,又怎么会轻易放这么大个缺口出去。 借着宠爱莫锦心儿子的名声,这不知是他第几次行这种不义之事了。 简直就是阴险狡诈啊。 安浔想着,隋煜定定望过来:“若是直接闯到本家去,绝对无法避免和义信的人正面冲突。” “但是如果我们潜入医院执行暗杀,那么面对的义信成员就会大大减少,霍城赶来救援的可能性也会非常小。” “如果实行这个方案,届时我先一步伪装潜入,布设视讯设备,破坏安保系统。” “隋炘会在后方监控大局,提供现场情报。等到合适时机,你直接前往霍凌风的病房执行暗杀,最后我断后,一同撤离。” 她干练几句将计划订好,只能安浔下令。 微微沉思一刻,安浔点头:“行,那就按这个方案办,本周日执行任务。” 她撇去一眼:“当天义信到场的成员可能会比我们预计的多,做好万全准备。” “知道了。” 隋煜轻应一声,也不多话,转身就去准备后续事宜了。 安浔朝着隋煜背影望去一眼,勾了勾唇:“我越来越觉得,你家小煜的确是个得力助手啊,办事效率高成果好,她这样下去前途无量啊。” 安浔实在太没心没肺,一句话直戳隋炘的痛处。 他本来已经转身准备走了,听见这一句,冷冷回过头。 “你非要这么做不可?!” 隋炘语气很糟糕,他对着她一 气很糟糕,他对着她一直都是这么一副横眉冷对看不惯的模样,安浔自也不喜欢他。 若不是身体需要他研究,这个讨厌的男人她早杀了。 安浔从高处俯瞰下来,弯起的嘴角来:“我做什么是我的自由,你似乎无权干涉吧。” 呵,隋炘冷笑,她的自由? 是,她心理扭得九曲八弯跟个麻花似的,非要保持什么双重身份天天去挑战她所谓的男朋友,那是她的事! 只是她要疯就自己疯,拉着隋煜做什么?! 这种又危险又无用根本就是她自找麻烦的任务,她凭什么心安理得把他们牵扯进去,她到底有没有一点所谓的良知?! “安浔,”隋炘咬了咬牙,“你最好想明白你自己在做什么,小煜她单纯你说什么她办什么,我不是。下次再有这种不着边际的任务,你做好腹背受敌的准备!” 冷冷一句威胁,说完,安浔幽深而冰凉的目光中,隋炘转身,大步离去。 —— 临江荣德医院,地处临江最繁华的市中心,设备一流,名医汇聚,病房规格超五星级酒店,二十三层的住院部大楼全落地窗设计,立于窗前,可鸟瞰整个临江城的夜景。 五日后,周日,清晨时分,市郊开来的轿车如期抵达荣德医院地下停车场。 车子凭贵宾卡开启货运电梯,连人带车上至二楼,停泊于VIP专区。 自这里起便已进入医院内部,暴露在医院360度无死角的监控设备下,随后病人下车搭乘专用电梯行至所去楼层,整个过程中,确保了病人身份的保密和生命的绝对安全。 同时,在荣德医院内部工作的医护人员,亦是需经过严密的身份验证。 验证分为指纹识别,眼角膜识别,和五官识别三道程序。 指纹和眼角膜好理解,而五官识别技术则是几年出现的一项新型身份验证技术,即通过电脑程序精确计量一个人的眼角开距,鼻翼宽度,唇线长度等等细微且特殊的五官特征,从而预判持卡人是否为本人。 这三项技术看似高端复杂,在专业人士眼中却并非无解。 毕竟医院不是政府机构,这些为了确保病人安全的措施设计得再严密也会有一定的偏差值,并非无懈可击。 而对于一个专业杀手而言,完成一项刺杀任务所需的时间往往只在数分钟内。 身份的隐匿只需确保到任务完成之时,就已成功了大半。 是夜,晚上九点半,医护人员交班时间的三十分钟前,一辆红色轿车停泊在距离荣德医院两个街区开外的巷子里,车窗紧闭。 副驾驶座上,身穿白大褂的女人长着一张寡淡素净的脸,正是安浔家的隋煜,她低头从随身的箱子里拿出一支形如电筒的设备,设置好之后倾身,凑到了驾驶座上。 那里,一个女人正歪着脑袋靠在椅背上,额头上有一处撞青的大包,已然已经陷入昏迷。 隋煜靠过去,翻起女人的眼皮,将电筒对准她的眼球,轻轻摁下开关,喀嚓一声,照下了一张照片。 如法炮制拍下第二张照片后,隋煜拿出箱子里的一瓶封口的溶液,将电筒状的装备插入到溶液瓶口,自后方轻轻挤压,不一会儿两个透明的形如隐形眼镜般的半球体就滑入到了溶液里,漂浮着,开始缓缓显现眼角膜的特殊纹理。 隋煜把那瓶子放回到箱子里,开启密码锁打开箱子下层,那里同样躺着一整套的高端设备。 隋煜首先拿出最左边的一个方盒,从里头抽出一张湿纸巾来。 她伸手过去拿起昏迷女人的右手,用纸巾上的试剂擦遍了她的指尖。 随后她拿出一个形如乳胶手套却是更加轻薄透明的一个手套,一丝不苟的戴到自己的右手上,整理了很久,直至那手套的尖端完全与她的指尖契合,没有留下一点气泡。 最后她从箱子里抽出一个薄膜状的平板来,拿起女人的右手,将她五指张开,轻轻的摁压到薄膜中央; 再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手探到薄膜另一边,比上女人的手,待到指尖几乎完全重叠的瞬间,她一用力,将五指合了上去。 那一刻暗沉的车内空间里爆发出小小的一簇火光,就在两人指尖相处的地方,甚至发出噼嘙一声轻响! 那火光不大却看着吓人,像是一定很疼,光亮迅速湮灭之前映入隋煜近处的眼,她却仍是那样淡淡的样子,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静候一分钟,当指尖的热度彻底褪去,她松开女人的手,拿起专用电筒照了照指尖,只见那幽蓝色的光亮下,五个干干净净清清楚楚的指纹在手套上显现出来,看着完美无缺。 隋煜放下电筒,彼时之前试剂里,用以刻录眼角膜纹路的隐形眼镜也基本就绪了。 她从箱子里拿出一个镊子,小心翼翼把隐形眼镜夹出,漂洗了一下,认真戴到了眼睛里。 这就是专业领域里如今很流行的指纹眼角膜复制装备,一套解决冒充身份开启密码所需的全部问题,价格不菲,但效果的确很好。 第一次尝试新装备隋煜体验感受不错,确认指纹和眼角膜已经无误之后,她拿出随身的第二个箱子,解开密码,淡淡望上里头数张人脸面具。 她劫下的这个女人,是经过数天观察选出的对象。 她是荣德医院的 荣德医院的医护人员,长着一张清秀寡淡的脸,不说还真和隋煜有几分相像。 事实上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隋煜的脸本身就是依照亚洲人最普遍的五官轮廓,进行过数次整容手术的。 像这样的例子,杀手组织里不胜枚举。 行业里有一句老话,关于女人的皮囊,即,要么美艳得脸都可以成为一道武器,要么就平庸到可以变成任一路人。 隋煜她没有成为大美人的底子,所以很小的时候就被刻意设计成了这样一张大众脸,眼睛细小,鼻梁微塌,嘴唇偏薄,肤色稍白,不会很丑,却也毫不漂亮,简简单单,一看就忘。 她拿起箱子里的薄薄的面具,首先从眉骨开始,一点一点揉捏上去。 这项技术叫微易容,是隋炘的强项。 早先他根据隋煜带回的女人照片分析出两人的差异,塑模做出了调整用的局部面具。 今晚,依照隋炘在她脸上做出的标记,此刻隋煜只需要把一个个面具按照设定捏覆在需要的地方,此后,她就会“变身”成她。 十分钟后,当副驾上的女人再次抬起头来望上车内镜,镜面上显示出来的女人,同她原本的样子有那么点点神似,却又哪里都有些不大一样了。 她端详片刻,打开车门下车,把驾驶座上的女人抱下来安置在巷子角落,然后开门上车,一路朝着灯火通明的荣德医院而去。 “二号已就位,一切顺利。” 通讯器里传来淡淡女声。 “一号收到,原地待命。” 安浔回复,低头的时候,从她在的地方望下去,是二十三荣德住院部楼下,流光溢彩的车水马龙。 “三号收到,注意安全。” 片刻耳机里传来清冷男声,三方通讯情况确认完毕,隋炘抬头望上前方九宫格监控设备,看着隋煜的红色小车已经一路开过停车场闸口,进入了大楼。 一张大家都很熟悉的脸,五官局部稍稍发生那么一点变化,是最难辨认出来的。 因为人脑对看到的事物有储存功能,许许多多我们看见的东西,当它出现在我们脑海中的时候,其实是我们的记忆同眼前现实的整合,即便面对面说话,都不见得能立马看出问题。 所以这一刻她只需认定自己今晚就是医护人员曹丽,大方自然的走进去就行。 —— 荣德住院部大楼,区域划分严格。 依照价位和疾病类别,越是贵的病房越是严重的病患,便安置在越是高的楼层。 隋煜判断的没错,从三年前开始,霍凌风突发花粉过敏症,每当春夏交际的时候便会发作,直至治疗之后才会慢慢平复。 今晚又是一周两次的住院治疗,住院大楼14层一间单人病房内,霍凌风闭着眼躺在床上,似已熟睡。 十点过的时候,打卡进入医院大楼,经过三道身份识别系统,隋煜进入到了医院内部。 荣德的安保系统是德国引进的军方高敏感监测设备,是此次任务执行中最难过的一关,号称能探测到从整个医院各个角落的外部入侵行动,在0。01秒的时间内拉响警报。 这套系统的确如同传言中那么强大,唯有不足的一点,是控制监控网的主机设备异常巨大,必定需要在医院中心位置专门安排一个房间安放。 而医院这样的地方,又怎么可能安排真枪实弹的军人看守主机设备,这样一来,反而使得该安保系统有了一个巨大的软肋。 隋煜大大方方的乘坐电梯,很自然的上到了住院部10楼。 按照之前预判的位置,她很顺利的找到了主机设备安置的房间,不费吹灰之力破坏了密码锁,进入之后,接入杀手组织内部专用的安保破坏程序,三分钟后,仪器上的指示灯就开始逐一暗去,程序生效了。 “防线已攻破,二号向目标进发。” 她偏头,对着耳麦淡淡开口。 通讯器里传来少许杂音,两秒之后收到回复。 “一号收到,开始行动。” 今晚,他们一人监控,两人协作,潜入医院暗杀的计划,似执行得相当完美。 收到隋煜的通报,天台之上,安浔慢慢悠悠站起来。 今晚月色正好,夜风幽然,这处她从未到过的天台景色绝佳,放眼望去,下方的城市灯火迷离,蜿蜒的云江如同一条黝蓝缎带自城市中央静静淌过; 视线再放远处,城市的尽头灯火逐渐稀疏,最后接上一片幽深大海,海天一色,相映摇曳。 看过这样的夜色,她戴起面具来。 椭圆型的血笑面具,擦拭得一层不染,黑夜模糊了她身上黑衣的轮廓,如同悬浮空中的鬼魅般,那最刺眼的惨白面具漂浮到天台边沿,她向上一步,站到围栏之上,张开双臂,一翻,直直坠落而下! 十四层,距离天台,九层楼的距离。 两秒过后,腰上绳锁猛然抽紧,惯性拽着如影般的身姿砸向墙面的那一霎,她空中翻滚一圈转向墙面,手持尖刀,在触上墙体的同一刻,一刀撬开了墙上的通风管道! 身子轻盈一收,安浔从管道口钻了进去,时间,距离还有方位,她一样样计算得无比精确。 此刻她正在十五层同十四层中央的夹板处,只要再往下爬上数米,就是那1440号病房的天花板! 的天花板! … 夜晚的住院大楼很安静,处处透着一股安宁的气息。 微微低着头,从10层控制室出来,隋煜一步步往中心区走,预备搭乘电梯去往14层。 依照计划,此后安浔会破入病房,杀人之后逃走。 那病房四周必定会有义信成员守候,第一枪打响后局势会变得很混乱,她会报警,趁乱协助安浔逃走,此后如果一切顺利,她只需在警察到来之后同医院的其他医护人员一起逃出去便可,甚至不用暴露身份。 想着,隋煜缓缓经过医院走廊。 不远处,三三两两的医护人员正在闲聊,亦有人拿着资料药品,奔波劳碌。 这样的景象很和谐,看不出丝毫异常,眸光淡淡与身侧擦身而过的人对上,隋煜甚至浅浅微笑,对方也笑了笑,随即走开。 回眸的时候,隋煜低头若有所思,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么,为什么她心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却又一时说不出怪在哪里… 彼时,计划继续进行,监控车内,死死盯着屏幕,隋炘看着隋煜一步步朝人最多的中心区走,而另一头,通过异常窄小的通道,安浔已经快到抵达出口。 默默的,他在心底企盼着一切顺利,下一刻,画面中的隋煜走过一个拐角,偏过头去,这个角度,摄像头很近,清晰照出她的脸来,下一刻,死死盯着那屏幕,看到那张脸的时候,隋炘顿了顿,全然愣住! 她的…面具呢? 那张脸上,清秀寡淡,没有起伏的五官看着普普通通。 那却不是易容的女生的脸,而是隋煜本身的脸! 之前因为镜头太远他看不真切,这一瞬,竟是被他发觉他制作的面具,走着走着竟然融化蒸发了,此刻隋煜脸上,本该被面具覆盖的地方模糊一片,甚至可以隐隐看到他事先给她做的标记! 下一刻,竟是有人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那人同隋煜视线对上,两人甚至互相微笑示好,随后那人快步走开,一张淡然的神色,看不出丝毫异样来! 什么人…会是什么人,看到这么一张怪异的脸,会没有反应?… 除非…除非他一开始就知道,那是被破坏的易容术! 脑海深处一个念头炸开,一瞬间隋炘甚至感觉不到自己一瞬变得冰冷的躯干四肢! 下一秒,一把扯过耳麦他高声叫起来,计划失败,快跑——! 那一声,撕心裂肺,含着极度的恐慌和惊惧颤抖得不像样,叫出之后,隋炘呆愣着,不知为何,那画面上,她们两人,却是毫无反应… 刚刚还一切正常的通讯设备,这一刻却像是忽然中断了一般… 他眼看着隋煜一步步朝着那满是人的中心区走去,那里,三三两两的人说笑着忙碌着,看着无比和谐,此刻看如隋炘眼中,却像是地狱! “小煜!小煜你听到了么!不要往前了,不要再往前了!” 隋炘嘶吼出来! 双手死死扣在身前操作盘上,隋炘眼眶都红了,他甚至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恐慌的下一秒,耳麦里忽然传来了一道变音女声,伴着杂音。 “一号已抵达目的地,请求确认现场环境。” 隋炘猛一抬头! 那是另一个监控屏上,那里,一身黑衣装扮成NYX模样的安浔已经到达了通风管出口,从监控上可以看出,她视线下方透来暖光,那便是她的目的地病房,她在做是否动手前的最后确认! 隋炘张了张嘴,刚要开口—— 下一刻,耳麦里却是传了噼嘙一声轻响,那像是信号的干扰,却又同之前的干扰微微不同,似带着回音,共振般刺痛了隋炘的耳膜,随后便是一片死寂。 他再也听不到隋煜那头的动静,也听不见安浔那里的杂音,那幽冥般的死寂似将人心都一瞬抽紧,下一刻,就在隋炘隐隐猜测到什么瞳孔骤然紧缩的那一秒,耳麦里传来了一道清冷男声。 “现场确认完毕,任务可随时执行。” 那不是他说的… 那不是他说的,却是他的声音?! 下一秒,惨白着一张脸,隋炘眼看着屏幕上那漆黑的影子撬开通风口隔板,轻轻一跃,落入到了那片橙黄光晕里。 他终于反应过来… 这整座楼,所有人,全是假的! 这是个陷阱,他知道她会来! V272 殊死一战!(一更) 夜半,安静的住院部大楼内,四处无声。 空气中漂浮着一缕清幽的香味,宁静和谐。 遭到病毒入侵的安保系统主机已经完全瘫痪,如今整栋医院大楼都处于无防御状态,以安浔这样的身手,如入无人之境。 低头,透过通风管道的缝隙,她俯视下方病房。 那里,窗边的床位上,她的目标正阖眼安详的躺在雪白的被絮中央,看着,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以NYX的身份来杀霍凌风,本不是她所愿。 只是事已至此,今晚不能只当作一场单纯的复仇,她要控制好情绪,求一份速战速决。 不过至少在人死前,必须让他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而付出代价的不是么? 否则她也太过憋屈了。 想着的下一秒,对讲机里传来隋炘的答复,安全确认,她该出场了。 轻翘开通风管的挡板,安浔两手扣住管道口,一个翻身就跳了下去,轻轻落在地毯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病房的主色调是粉色,整个房间看着无比温馨,安浔走到病床前,伸手轻轻揭开被子一角。 床上躺着,的确就是霍凌风。 脸上依稀带着过敏症的红斑,却不妨碍安浔确认他的身份。 垂眸,静静看着床上的男人,面具之后安浔眸色幽冷。 可以说,安浔两世加起来,霍凌风,是她遇到的第一个心理异常患者。 当年那个雨夜,仗着家里权势无法无天的是严昊涵,将他人性命视作草菅助纣为虐的是关祺秦可儿。 小紫的两个室友吓破了胆,期盼在牺牲了他人之后就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而那个奉命掐死她的高子轩,他当时那么害怕,就连最后没能真的把她掐死,他都不知道。 这些所有人的共性,是心底的恐惧。 无论是做着多么丧尽天良的事,这毕竟是奸杀案,他们一个个都怕得要死。 却唯有一人,在踏入出租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策划杀人的手法,那就是霍凌风! 当年的双子奸杀案,并不是霍凌风犯下的第一起案件。 只是在那一次曝光了而已。 他是故意的,逼着所有人成为共犯,借着所有人家里的权势,最终掩埋罪行! 而他,他终于一次有了梦寐以求的观众。 至少让世人知道了,他霍凌风是个极度危险的存在,他比关祺秦可儿严昊涵他们都厉害,他可以做到杀人,他甚至以杀人为乐! 当年年仅十五岁的小疯子那变态扭曲的心理,安浔已经懒得再去深究。 他是个恶魔,也是个胆小鬼,他只敢在欺负弱者的时候耀武扬威,一旦威胁靠近,他叫得比谁都响,颤抖得比谁都厉害! 当年因为这样一个人而死,还真是她的耻辱啊。 眸中幽光闪过的下一秒,安浔扬手从腰间抽出佩刀来! … 僵硬着,完全做不出半点反应,监控车内,隋炘呆滞的盯着屏幕上正发生的一切。 同一时刻,医院大楼某层某个门窗紧闭的房间内,截取了监控车的视频讯号,同样的九宫格画面前,容颜清冷的男人正淡淡凝视着病房里的黑衣怪人,一双黝黑的眸子里古水无波。 在黑衣怪人猛然抽刀的那一刻,后方的顾三抬头观察了一眼。 却看自家爷仍是冷着一张脸淡望着屏幕,并无下令的意思,他不动声色低下了头去。 前方的九宫格画面上,除了14层的病房,在监控10层的摄像头里还有另一个女人,正缓缓在走廊里前行。 霍城寡淡的眸光在女人方才显露的脸上扫过,眼角膜隐形眼镜,指纹手套加上微易容,杀手执行任务时用以隐匿身份的高科技配备。 只是这一切看似高端,看在同行眼中却是一眼就能识破的东西,再无半分神秘可言。 那双墨瞳里,杀意流转而过。 早在河州山寨那晚他就算到了NYX有个帮手,现在看来,算上监控车里的男人,一共是三个人? 那凉薄嘴角轻勾起一抹笑意。 今晚,他要他们一个不留,全部死在这里。 … 另一头,住院部10层,微易容术已被破坏却不自知,隋煜还在继续往前走。 却是从方才起就隐隐在脑海中萦绕的违和感,一直挥之不去。 很快她就走到了中心区,站到了电梯前。 她的身后是一个接待中心,围着三个女人,正在说笑。 右侧不远处,有个男医生正拿着病例办给身边的护士交代工作,更远一点的地方,有人推着医药车缓缓走过。 不期然间,隋煜的目光扫过电梯门边一盆绿色植物,那是一盆花,淡粉色,开得娇艳。 下一刻,脑海中像是闪电击中般,瞬间灵光一闪,隋煜猛地反应了过来,之前那古怪的违和感究竟是什么! 这个楼里,自她进来第一刻起,就没有闻到过半点消毒水的味道。 取而代之的,空气中隐隐浮动的一直是一股奇异的香味,起初她并不在意,却是此刻察觉之后,越想越不对劲! 怀疑的大门至此打开,隋煜忽然意识到了更多古怪的地方。 比如刚刚她一路走过医院走廊,那么多病房那么多科室,她有看到过一个病人么 她有看到过一个病人么? 再比如,她这一路上遇到了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过来同她打过招呼说过话,这正常么? 今晚的任务,从一开始就执行得特别顺利,这样的顺利,有没有可能另有隐情? 而这香味,这弥漫了整栋大楼挥之不去的香味,又是什么?! 抑制不住的猜忌在隋煜脑海中如同风暴一般翻滚起来! 下一刻,身前的电梯到了楼层,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吓了隋煜一跳! 伴随着电梯门开,她抬起头来… 10层,15层,她们一个在上一个在下,隔了二十多米的距离。 没有得到任何通报,甚至不知道信号已被切断,两个深入虎穴的姑娘,此刻正面临活到至今最大的危机! 监控车内,抓起桌上布包,隋炘疯了般拉开车门冲了出去! 彼时,宁静祥和的病房内,刀锋细长,闪耀寒光,杀意淬上眉目的瞬间安浔无声自空中一个腾跃而起,刀尖掌心调转,隔着被絮,狠狠朝着霍凌风的腹部捅了下去! 那一刀,极深! 她杀惯了人,甚至从刀尖传来的阻力,都能感知到皮肤穿透,肌理剖开,刀锋划开肠道,那顷刻间,血液奔涌而出的畅快! 面具之后,像嗅到血腥味的狼,安浔的眼睛诡异得亮了亮! 手中刀锋一瞬拧转九十度,噗的一声,血从下方喷溅出来,浸透了被絮。 那一刻,心中至深的杀意同恨意直冲脑海,剖腹带来的快感中安浔只想由着性子把身下这残渣千刀万剐! 却是在最激动兴奋的那一秒,她下意识抬眼观察猎物的反应,一眼却只看见那霍凌风依旧闭着眼死了般躺在原处,甚至嘴角都冒出了血泡,却是没有半点反应! 麻醉剂? 诡异猜测瞬间闯入脑海,惊惧中安浔猛然想到什么,皱眉将身下的被絮用力一掀! 入眼,满床的血污中,霍凌风竟是被人用皮胶带缚住了四肢躯干,牢牢绑在病床中央,这即便是没有麻醉剂,他也不可能在动弹上分毫! 这分明是有人刻意为之! 目的—— 以他…作饵?… 这是个陷阱! 想到的下一秒,青黑墨瞳骤然紧缩。 不待安浔反应,一缕红外光点不知何时已如鬼魅般幽幽悬浮而来,落在了她的侧颈上… 那是狙击枪的瞄准线! … 如果早在任务最初,隋炘便跟着两人一同进入医院大楼,那么他们很快就发现,那充盈整个住院部大楼的清香味道原是一种化学试剂,会一点一点的,腐蚀掉以硅胶作为主原料的微易容材料。 只是他留在了后方,盯着那只有画面的屏幕,无法在一切还来得及挽回的时候给两人发出警报; 于是直至此刻,当那大楼10层的电梯门终于打开,隋煜一眼从电梯里光如镜面的墙壁上看到自己的脸,彼时她的身后已经没有了半点声响,一片死寂! 15层,埋伏了整夜的狙击手已经锁定了目标。 10层,整个中心区的医护人员都停下了手中工作,抬头幽幽朝着电梯口望去。 那九宫格画面上,一场杀戮箭在弦上。 监控室内,随手丢掉变声设备,容颜清冷的男人紧盯着身前屏幕,伸手拉下耳麦。 “行动。” 轻声一句,15层病房的落地窗顷刻爆裂! 同一时刻,10层中心区,柜台前走廊边,从怀中从桌下,所有男男女女一瞬抽出枪械,对准电梯方向齐齐扣动了扳机! —— 这是一个陷阱! 从最初起,他们就已暴露在了他人严密的监控下! 更有甚者,霍凌风每周固定的就医时间,一查就得到了的诊断报告,还有荣德医院不易突破却难不倒他们的安防系统,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设计好的,是个极像现实的假象,诱得他们步步解决难题,步步走入陷阱,请君入瓮,直至一网打尽! 安浔死死咬牙。 霍城,他早知道她会来! 他甚至不惜用霍凌风作饵,只为让她放松警惕,直至最后一刻才教她看出端倪?! 想到的下一秒,说时迟那时快,毫不迟疑安浔猛然从病床上翻身而下,跪地滚过一圈躲到了床下! 彼时无数玻璃碎片炸裂而来,千钧一发的时刻,那炽热的狙击枪子弹将将擦过她的耳廓,打入对面墙壁,那灼伤的痛楚隔着厚厚防护服一瞬传递而来,钻心般疼! 下一刻,病房大门被一脚踹开,无数黑衣人涌了进来! 狙击枪的枪声沉闷,如同天际烟花绽放,华彩之前那一声闷响。 机关枪的枪声则嘹亮,伴着火光乍响的时候,如同脚边落下一串喜庆的鞭炮,噼啪炸个不停。 市中心荣德医院住院部,那一刻枪声四起! 其下经过的车辆红灯期间隐隐听到动静,却有谁能想到那竟会是一场枪林弹雨,就发生在那么近的地方! 机关枪整排的子弹从头顶上方扫过,隋煜先一步俯身滚进电梯,动作间掏出腰侧手枪,转身朝着门外连续射击! 她在最糟糕的环境,一下侧身躲到电梯一侧,拼命摁下关门键。 对面,那些方才还隐匿在伪装下的“医护人员”,此刻一个个剥掉了身上衣衫,内 上衣衫,内里竟是一身漆黑劲装,他们是义信成员! ——该死! 心底低咒一句,隋煜在一人猛冲而来的时候丢出一把飞刀,命中他的额头。 下一刻她咬开手中烟雾弹从门缝间丢出去,终于等到了电梯门关闭,电梯缓缓下行! 今晚的一切原来都是圈套,他们来杀人,却成了对方的目标,如今身陷险境! 死死咬牙,隋煜抬头望上15层按钮,安浔那边肯定也出事了,如果这次霍城是有备而来,他绝对设计了层层机关,他们逃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想到的下一秒隋煜起身,一把扯掉身上碍事的白大褂,露出下方漆黑的防护服来。 整理衣衫,调整角度,她用布料将头包好,最后从背后扯落那张苍白的血笑面具,扣在了脸上。 任务失败,如今她唯一的目标—— 拼死也要保住安浔! … 整个住院部大楼,在15层病房玻璃破碎的那一刻,陷入一场枪林弹雨。 今晚这整个荣德医院都是假的,所有医护人员都是义信成员假扮,这是一个局,从五天前他收到那个神秘的匿名包裹之后,就将信将疑,严密部署的一个局。 却是不想那个女人,竟然真的来了。 监控室内,再将屏幕深深望上一眼,霍城提刀起身,出门朝专用电梯走去。 安保系统仍在瘫痪中,电梯门外,霍城偏头对上耳麦:“汇报当前目标位置。” “目标人物目前行踪有些奇怪,在10点48分13秒,40秒和44秒三个时间里,分别出现在了13层西面楼梯,8层走廊,和地下停车场,请求指示。” 三人齐齐登场了么? “杀。” 伸手摁下上行键,霍城的指令言简意赅:“调人过去,遇见符合目标装扮的人,杀无赦。” “能杀掉即为假,杀不掉的为真。一轮过后重新判断,汇报方位。” “是!” 耳机里传来恭谨答复。 —— 彼时,13层西侧楼梯内,一路下行,所有出入口均被严密封锁,安浔正与前仆后继杀不完的黑衣人交战。 这是霍城的孤注一掷,今晚她甚至感觉义信所有稍有些能耐的人都出动了,人海战术,势必要将她困死在这处! 面具之后墨瞳紧凝,杀戮之下已经带起满眼血色。 安浔扬手挥刀,一刀穿透身前男人的胸膛,压着他后退数步,紧接着一刀横拉,竟是斩断了男人半边身躯,将刀刃抽出,一刀削掉了旁侧一人大半个脑袋! 鲜血飞溅开去,白花花的脑浆同血肠流了一地。 如此血腥残暴的杀戮方式,饶是身经百战的黑社会成员都不太适应,下意识前方十数人齐齐后退,紧盯着高处那张沾满血污的恐怖面具,那是一个身高超过两米身形诡异的巨大怪物,踩过尸体的内脏,一步步,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愤怒,不悦,无奈,甚至还有一丝彷徨。 这一刻所有的情绪交织在心底,血液刺激下,安浔停泊在暴走边沿。 她没能杀掉霍凌风。 至少她没能确认,她确切的杀掉了他! 呵,呵呵呵,安浔在心底,冷冷笑起来。 今晚,她又何尝不是孤注一掷。 她已经退了一步,只求剜去心中这个必须除掉的死结就回去他身边。 却是偏偏,就是他毁了一切,他亲手毁了这一切还把她死死逼到了绝境! 呵,这就是促成了今晚这死局的人,最想看到的结果么? 让她非但实现不了愿望,还很可能被霍城揭穿身份! 呵呵,如果之后他揭开她的面具,发觉刚刚在楼上捅了他的好侄子的居然是她,届时,他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心底冷意弥漫上来的时候,身后传来异动。 胆大的男人手持柴刀自高处跳下,刀锋直直朝着安浔的后脑劈去! 前方安浔却是头也没回,轻轻一个侧身手臂一扬,飞弹而出的机械巨爪随着五指张开,瞬间穿透了男人的胸膛! 那柴刀刀锋,就在她头顶上方半寸处。 被巨爪穿透的男人瞪圆双眼,哇的一口吐出大量鲜血! 他被吊在半空中,血流如注的时候,安浔甩手,将那血尸提拽起来狠狠朝着下方人群抛去! 那一刻,鲜血如雨般洒落,浸透了整个空间… 所有人被这极致恐怖的画面惊呆的下一秒,庞大的怪物飞跃而起,如同一只巨大壁虎般在墙上疾行而过,瞬间攻到了人海上方! 有人慌忙开枪! 子弹射出的下一秒半空中的怪物腾跃而下,一把折断那持枪的手腕,将枪口直接塞入痛苦呻吟的男人嘴里,砰的一声扣响了扳机! 身后的人被贯穿了同伴头颅的子弹打中了脸,五官近处诡异的炸裂开来,甚至有人看到了血肉横飞之间,眼球飞弹而出的画面… 十三层,地狱之层。 这一日,悲惨的义信成员们因为一道死令,赴了一场死亡盛宴,直至见识到了,这个世上真正存在着的魔鬼! 心脏永远先大脑一步反应,有人下意识转身,不顾一切的逃亡! 身后,伴随着惨叫连连,枪声再度响起,残破的尸体自楼梯顶端滑落,带着鲜血潺潺,最后汇成血流,沿 成血流,沿着楼梯淌下,从夹缝间渗透,一滴滴,落入到下方幽冥空间,成了最好的路引。 杀戮同情感交织,终于崩断了心底的最后一根线。 彻底失去理智,机能无限爆发催生情绪的极大波动,怀着压抑与愤怒,彻底失控后,她甚至徒手挖出滚烫的人心,下一秒,张狂又残暴的生生塞入另一人的嘴巴里! 指尖传来下颌骨破碎的声响。 俯身,趴伏在地,透过已然看不出血笑五官的面具,安浔直愣的,看着下方被自己完全掌控的男人。 他已是最后一个。 那整张脸诡异的扭曲着,他的整个下巴都被她捏碎了,嘴里血水夹杂着肉块,不断涌出来,那是被她硬塞进去后挤碎的人心,无比恶心… 男人还活着,双手死死掐着她的胳膊。 他看着甚至还很年轻,却是满眼绝望… 当那但求一死的眼神映入眼帘,安浔呆愣着停下动作,空洞的双眸前,密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正失神的下一秒,身侧忽然一道凌冽寒光急袭而来,她一抬头,余光瞥见刀刃锋利,已经近在眼前! 安浔反射神经极强,她条件反射一偏头避开那飞掷而来的长刀! 下一刻刀尖直接掼入她身后砖墙,深深没入一尺! 那墙上血污浸透,粘稠血液凝结成珠。 安浔方一起身,紧跟着长刀攻击而来的那道墨黑影子已然攻到身前,飞起一个膝击撞上她的侧颜! 那一击力道极大,安浔被压着一瞬朝横在半空的刀口撞去! 那锋刃尖利,瞬间穿透防护服,带来尖锐刺痛! 可那还远远不够,下一秒扬手抽刀,空中三百六十度急速翻转而过,他竟是手持刀刃,绕着她狠狠割了一圈! 那道伤,从锁骨下方平滑切过,割破手臂,划伤肩胛骨,最后绕过整圈回到原点,若不是她奋力阻挡拉开了两人距离,这一刀,狠得再切深半寸就能伤了内脏,快得,甚至他们拼杀一瞬各自落地,墙上那血珠,都未曾滴落! 翻转一圈跌落在地,安浔单膝跪地,喉头压抑不住的鲜血喷涌而出,她猛咳起来! 这是她最狼狈的一次,第一个回合就身负重伤! 血红的一双眼,她自面具之后狠狠望去! 对面,同样一身黑衣,那张清冷容颜淡漠如常,满地残尸之中,霍城淡望一眼,起身,厌弃般甩掉刀锋上沾的血。 再抬眼时,那墨发之下一双沉静墨瞳里,是最生冷的杀意! V273 守不住,就一起死!(二更) 安浔一直觉得,如果自己不是因为这诡异的身体,早就被霍城弄死了。 当然,如果他也有跟她一样的恢复力,那么她也就能那样肆无忌惮的去砍上他几刀,把什么都讨回来。 却是如今对决,她压抑着情绪,抵挡着攻击,除了隐匿身份还要注意不能把人伤太重了,她想,隋炘之前讽刺她没事找事,还真是有一定的道理。 这样想着的下一秒,安浔扬起沾满鲜血的机械巨爪,噌的一声狠狠插入霍城身侧的墙壁里! 他避开了,一双冰冷墨瞳在砂石飞溅起来的时候,深深看入她的眼。 近身搏击是霍城的强项,他几乎是在她攻击过来的同一刻就做出反应,侧身避开攻击的同时抽刀朝她腹部斜劈而来! 当然安浔也避开了,巨爪在墙体里用力一抓,粉碎了水泥,在他耳旁一路横拉过去,墙上顿时生生划出一道恐怖血痕! 霍城瞬息退后,俯身从安浔手臂下绕过,低头的时候一个扫腿狠狠踹上她的脚踝! 她被踢中,疼得咬牙,却是她故意受了这一下,借着冲力身子倾覆的瞬间安浔从后腰抽出匕首来,指尖飞旋半圈反握掌心,朝着下方霍城的眉心直刺而去! 那双冰冷墨瞳里,杀意正浓,霍城冷冷扬起军刀,将那匕首弹开! 两头锋刃相撞,擦出冷厉火光。 耳边隐隐传来衣料崩裂的轻响,一股微微奇异的药香味在血腥味里弥漫开来,垂眸死死看入下方清冷墨瞳,那幽暗里血色翻滚,这一击她分明下了死力,身体巅峰状态下的对决却是被挡住了,下一秒暴虐之气席卷而来,她竟是被一瞬反压! 面具之后,那双永远含着淡淡慵懒与笑意的双眸里,此刻嗜血狂躁。 冷着一张脸,身前长刀刀锋瞬压至颈项的一刻,她胸前的防护服早已被鲜血浸透,咬牙安浔从刀锋边将将擦过,巨爪横扫而去,一瞬划破霍城腰间衣衫,下一刻她抬脚飞踹上他的腹部,一瞬将距离扯开! 几番拼杀之中,此刻两人已经到了12层楼梯口,安浔撞开弹簧门,退至灯光惨白的医院走廊,每退一步,都是一个血脚印! 另一头,隔着晃动弹簧门,忽明忽暗的光影,喘息间自眼前闪过。 那身染血的黑衣,那双嗜血的墨瞳,就在那光影中央。 一点一点,她将他看入心底,看那张澄净又冷清的容颜上沾着擦不掉的血痕,看他身后的世界里,那漫天遍野触目惊心的红。 那是她杀出来的修罗炼狱,而他,就站在那炼狱的彼端。 四目相对,他绷着嘴角,眉眼冰凉,那双沉黑的眼冷冷望来,如同来自地狱深渊,要俘她回去的恶鬼! 她被他狠狠刺伤,此刻双臂几乎已经无力抬起。 她同样也伤了他,那三道深长血痕足足三寸有余,就刻在他的腰侧,血珠浸透衣衫,从破处滴落,一点一滴,落在他脚边的血潭里。 他不一样了。 周身的戾气超乎寻常的重,伴随着弥漫的黑暗气息,至深的压迫感自空中弥漫! 这一瞬间她忽然猜到了,先前那轻微的崩裂声是什么,之后那淡淡的药香味又是什么。 霍城的身体当年经过“蛊之试炼”,似乎有着易于常人的二次爆发点。 随着情绪不断剧烈波动,他的肌理不断强化最终将带来等同于身体异变的机能强化,而此刻,他显然同她一样已经陷入暴走深渊,对鲜血对杀戮,有着扭曲而致命的执着! 她打不过这样的霍城。 再纠缠下去今晚当真要死在这里! 什么半月之约什么想要的答案,若是她死了这一切统统完蛋! 想着的下一秒安浔在心底苦笑,她甚至不知该怪自己怪霍城,还是怪那最爱嘲弄人的神明。 既然要把她逼至如此,那至少在这之前让她得偿所愿一次,否则这算什么,最该死的人永远活得好好的,被命运捉弄的,却永远苦苦挣扎在生死一线! 面具下,安浔勾唇,扬起一抹冷笑。 下一秒她奋力转身,扭头就跑! 那一刻空气在血中凝固,一片死寂中,身后忽然扬起一道强劲腥风,自她转身一霎直逼而来! 当长刀劈上木门,冲力即刻将门板砍得四分五裂! 霍城狠狠掰断其中一块,扬手飞掷出去,那力道极重角度刁钻,厚重门板在空中划过重重撞上安浔后腰,她吃痛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回头之时,奋力扬起五指巨爪! 他果然已经追了上来,抽刀自高处劈砍而下! 她倾力相抗,长刀刀锋一瞬卡入巨爪中央,被她牢牢抓出! 下一秒,高处俯瞰而下的墨瞳里却忽而带出一抹轻蔑冷笑,笑过霍城反手从腰间抽出小太刀,拔刀时刻攻击已是迅猛而来,闪电般的一击,深深切入安浔腰腹! 嘴里浓重的血腥味奔涌而来,她再度吐血,几乎呛得窒息。 却是连喘息的机会都不可能有,她吃痛瞬间他用力抽出长刀,双刀至上而下狠狠一个直刺,直接从她的锁骨上方插入,插进了胸腔里! 每一次和霍城交锋,都是安浔最叹为观止的时候… 他远比她知道怎样杀人最疼也最能满足杀虐之心,每当这样的时候她都觉得他其实是和她一样的,疯得彻底! 周身那身黑 周身那身黑衣早已被血浸透,她跪在地上,那姿态甚至称得上虔诚。 她抬起眼来,望上他的时候血早已掩不住,从血笑面具的各个孔满溢出来,血泪滑落,顷刻模糊了她的视线。 就像是除了疼,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她的五脏六腑都好像全部割碎,被双刀钉在了地上一般。 高处,染血墨瞳冷冷凝望而下,下一刻霍城扬手,扣在那面具之上! “呵呵…” 一声极其压抑的低哑的,并不似人类发出的笑声,忽然从面具下方传来。 是要暴露了么,还是,极力隐藏? 该是期盼一份无论发生什么都永世不变的心意… 还是抛开一切最后殊死一搏,即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死守住心底的秘密?! 这一刻,战场之上,生死关头,当面对这最危险的境地,这一刻她心底忽然生出的情绪,却是那样不合时宜。 一夜伤痛,至少让她彻底明确了一件事,原来,她并不信他! 从最初相遇,她就不是完整的她。 他爱的,是他的安安。 他的安安,却并不是真正的安浔; 而真正的安浔,甚至依旧不是真正的她。 她的秘密,抽丝剥茧层层叠叠。 他眼中的她,简简单单纯净无暇。 这让她,如何能信他? 所以她不信,在他心里,与所有人相比,她能成为唯一且最重要的那个。 她也不信,当她手刃他的至亲,他依旧能继续那样爱她,毫无芥蒂。 她不信,他能包容她所有的秘密,不信他能完全接受她的身份,从过去现在到将来,容忍她做过的正做着的或即将要做的每一件事。 所以她也不信,当真相无所遁形,当他了解到全部的那个她,他依旧能爱她,像他说过的爱一样,像他承诺过的爱一样,那样真心实意。 爱中,她太过追求一份纯粹;恨中,她将复仇视作毕生使命。 她不想改变也不能舍弃,这便成了她最痛苦不安的源头! 她傻傻的,将他最爱也最恨的女人都变成她。 却是固执的认为,他最爱的只能是安浔,最恨的只能是NYX,安浔和NYX,永远不能成为一个人,否则他的爱与恨若是完全抵消了,她该怎么办? 这是如同小女儿家般委婉又怅然的心思,加注在安浔身上,却又带着最悲壮慑人的扭曲! 所有的人都是一样,在爱中用着自己的眼自己的心去看待一份感情的将来。 安浔亦是如此,用着她那双看尽世态炎凉的眼,用着她那颗饱受磨难的心,她看出的感情如履薄冰步步为营! 她爱他,却不信他… 她甚至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却是毫不信任他能为她做到半分! 这也许,才是她在这段感情里最大的悲哀… 从她选择了霍城那天起,从她决定开始这段感情起,她就时刻带着要一起粉身碎骨的决心! 此刻,他还好好的,她又怎么能暴露身份,然后孤单的独自死去?! 她拼死也要守住秘密! 守不住,就一起死! 这么想着下一秒,她笑出声来。 那笑声阴冷,带着至深寒意,笑过的下一秒,她死死拽紧手中漆黑球体,在鲜血全然浸透她的视线的时候,义无反顾的,摁下了开关! ——滴! 鲜红数字飞快在球体上显现,倒计时,三秒! 那熟悉的声音一瞬入耳,眸中闪过一抹惊异,深深皱眉霍城猛然低头,只看见那跪伏在地的黑衣怪人,从之前起就一直垂在身侧的掌心里,竟是死死拽着一颗定时炸弹! 眸中冷意凝聚的下一秒霍城飞起一脚,重重踹上那紧扣炸弹的手腕! 她却是拽得死紧,拽着那足以取她性命的武器,却像是拽着此刻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她死不松手,在最痛最危险的那一秒,她甚至笑了,带着最疯狂肆意的感情! 掌心红字跳过最后一秒,霍城不得不转身,纵身一跃撞破璃窗跳入身侧病房! 下一刻那沾满血污的苍白走廊上,滴滴两声提示音过,轰得一巨响,滔天气浪掀飞四周一切,天花板上的灯管齐齐爆裂,随后被喷涌而来熊熊火光,尽数吞灭! V274 一臂! 爆炸威力巨大,一瞬划破寂静夜空! 荣德医院建在江边,寸土寸金的地方,周围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那伴随惊天火光的爆炸直冲天际,惊呆了方圆一公里内的所有人,当然不一会儿,就会惊动警方。 整个医院大楼12层遭到了严重破坏,爆炸中心区域,四周病房的玻璃窗全部震碎。 藏匿在橱柜后方,霍城探头,看走廊方向浓烟滚滚,视线一片模糊。 在炸弹爆炸的前一秒,逼开霍城,安浔用钢化巨爪护住脑袋,扬手用力把炸弹投掷了出去! 这么短的时间内,炸弹不可能飞出太远… 电光火石间的一刹那炸弹刚刚脱手就爆了,火舌瞬间将她整个人吞没! 她身体有着异于常人的恢复力,不,甚至可以说那根本不是人类的恢复力,所以此刻她赌的,是只要能留下最后一口气逃出这里,她便能在汲取足够能量后重新康复! 下一刻,周身传来灼烧痛楚,安浔撑着身子往后用力挪开一步,忽然感觉一双手从身后伸来环住她,用力拽着她向后拖去! 隋煜终于赶了上来,在甩开了追兵之后! 她穿着高仿NYX那一身防护服的黑衣,带着面具,在烈火焚烧浓烟翻滚的时刻冲进爆破中心,把她一把拽了出去! 身后不远处就是电梯,隋煜奋力将安浔拖入电梯内,拼命摁下底层键。 那电梯里全是血,角落里还躺着一具尸体。 隋煜也受了伤,她喘着气靠倒在电梯角落,焦急低头查看安浔的情况。 她的情况无比糟糕! 她受了非常严重的伤! 她的双侧肩膀上,明晃晃的各插着一把军刀,导致全身僵硬。 身上的防护服很多处都被烈火灼透,露出焦黑的血肉来。 而最严重的一道伤在她的左手,因为距离炸弹最近,她小臂以下,整个半截手臂和手掌竟是全部炸断了,鲜血如泉水般奔涌出来,她甚至可以看到她破碎的血肉间,那截断裂的白骨! 还能长出来么,还能不能再长出来?!… 隋煜忍不住浑身颤抖,下一刻她死死咬牙控制住情绪,揭开安浔炸裂的面具,看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满脸血污… 到底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杀手,隋煜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 她的目的是要让安浔活下去,只是以她目前的情况,活着离开这里都不现实! 想着的下一秒隋煜咬着牙从随身小包里摸出一支针筒来,这是她以防万一为安浔预备的血剂。 再将安浔浑身的伤看过一眼,隋煜仅仅思索一秒,义无反顾将那针筒握在掌心,凝神,朝着安浔心口处狠狠扎了下去!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将那救命血送到最关键的部位。 重重一击,一寸长的针头瞬间整根没入胸腔,隋煜将血剂全部推入安浔的心脏,拔出针筒的时候,她依旧没有醒。 她第一时间揭下自己的面具叩在了安浔脸上。 再是爬过满地血污,她奋力抽了身侧尸体的皮带,从安浔左臂下方缠绕过去,用尽全力勒紧! 做完这一切,隋煜喘着粗气,倾身预备去安浔胸口听听心跳,却是方才一动,那电梯忽然诡异的震了一下,幽幽悬停了下来! 隋煜紧张抬头。 那一刻一阵怪异声响自头顶上方传来! 那像是金属相撞带起的尖锐摩擦声,在空荡的电梯通道里传出很远。 电梯悬停半空,摇摇欲坠。 隋煜瞬间反应过来那是有人强行打开了电梯通道的大门,而此刻那人就在她们头顶上方! 是霍城?! 咬牙,隋煜赶忙拖着安浔爬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隋煜做出反应的下一秒伴随一连串爆裂声,12层的高处,机关枪子弹扫射上电梯顶部暴露在外的电缆,瞬间将那捆绑在一起的电缆打得千疮百孔,电缆爆出火光,再也承受不住电梯重量瞬间断裂! 轰的一声,整个电梯厢体失去平衡,猛得往下坠去! 千钧一发之际,电缆危险的火光中隋煜扣着安浔踩上护栏,顶开电梯顶部的求生通道,奋力跳了出去! 那带着高压电伏的电缆,黑暗中泛着幽蓝的光,非常幸运的将将从她们两人身侧擦过。 电梯坠落,漆黑的通道里隋煜一个劈叉,脚踝用力撑上两侧墙壁,滑下数米之后终于固定住身形,怀中安浔猛得往下一坠,她死死拽住她,拖着她的那只手臂疼得几乎脱臼! 成串的血珠滴落,数秒之后电梯触底,发出剧烈撞击声! 从时间判断,到底部还有至少一二十米的距离。 隋煜咬牙支撑的下一秒,晃动中,忽见下方那张惨白的血笑面具扬了起来。 安浔醒了?! 她又惊又喜,虚无之中只听得面具之后传来淡淡女声:“松手,跳下去。” 安浔下令,话落高处即刻传来枪声! 隋煜想也没想立即松手,在安浔坠落的同时跟着一同跳了下去! 安浔完好的右臂上,仍旧固定着那钢化巨爪。 她避开下方乱甩的电缆,扬手用力切开扭曲的电梯顶部,带着隋煜一起扑过地下一层的电梯大门,摔倒在了冰凉的水泥地上。 安浔浑身是伤,剧烈整栋中体内的军刀似乎伤 栋中体内的军刀似乎伤到了更多脏器! 鲜红的血水顺着面具边沿渗出,隋煜猛一回头,看她断裂的左臂还在不断流血,再不治疗很快将导致再度休克! 咬牙一瞬爬起来,隋煜拖起安浔,转身向外跑去! 很快了,他们的车就停在电梯不远处,只要上了车,只要能逃出这里,一切都还来得及! 带着这样的信念,带着这仅有的卑微的那么一丁点希望,如同从血海中爬出来的两人,奋力逃亡… 只是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这是个陷阱,意欲将他们一网打尽的陷阱,这最后一道防线,又怎会无人死守! 冰冷的地下停车库内,两人挣扎拖出一地血痕! 却是很快,黑压压的如同潮水般的义信成员从停车场的各个角落冒了出来,迅速朝着她们的方向聚拢! 隋煜无意识的拽着安浔只顾一路狂奔,甚至像是看不到四周越来越小的包围圈,直至那些人齐齐举起手中的枪,瞄准了她们二人… 逃不掉了么? 意识模糊之间,安浔抬起头来。 四周全是黑洞洞的枪口,她失血过多,浑身冰凉。 僵硬着回头,她自人海彼端,终再一次看见那双黑沉的墨瞳。 那里带着最淡漠的杀意,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已死之人。 此刻只消他一个命令,就能让她万箭穿心。 造化从来都是弄人,只是如果命运真要把人玩弄至此,或许便是从最初时起,就不会让她借尸还魂了不是么。 碎尸没杀死她,炸弹也没炸死她,从地狱爬回来的魔鬼,自也没有那么容易滚回去。 今晚,在背后操纵一切,出卖她陷害她帮她好好设计了这么一场猎杀游戏的人,玩到这里,他该满意了么? 这么想着的下一秒,冷冷回眸,她隔空看见人海尽头,那双清冷墨瞳里幽光一闪而过! 接到指令,四周枪声爆裂而起的刹那,却是两声更大更强的轰鸣忽然自耳畔炸开,电光火石之间,无数巨大石块竟是从天花板上一瞬砸落而下,猝不及防砸中了很多人,同时阻挡了大部分的子弹! 下一刻,伴随另一声爆炸,她们脚下的地面也随之裂开,两人一同跌落了下去! 医院停车场下方竟是一个幽深的黑暗空间,还未待所有人反应,隋煜同安浔已是摔到了一地水泥碎块之上! 就在爆炸炸穿了两层夹板将人送至地底的刹那,地心黑暗中两道强光直射而来,引擎轰鸣中,一辆防弹加固的军用越野车压过一地碎渣攀至顶峰,车门一瞬打开,露出一个熟悉身影来! “快上车!”那人大吼一声。 深深皱眉将眼前一身黑色斗篷的少年看过一眼,隋煜眼底闪过一抹惊异,随即被至深冷色取代! 却是再无时间给她迟疑,车门洞开的同时上方那破洞口已是被团团围住,最快的一人直冲到洞口,端起手中冲锋枪对准她们的方向就要扣下扳机! 生死一刻,无论隋煜还是安浔都来不及避开这一击! 下一刻,却是一道漆黑人影从上层破口处猛扑而下,狠狠撞上那持枪的男人,瞬间破坏了他的射击轨迹! 枪声乍起的刹那,隋煜同安浔齐齐抬头,看见的是那洞口之上苍白的血笑面具一闪而过! 那是同样装扮成了NYX的模样混淆视听的隋炘,他在最危急的关头给她们争取到了生的机会,而他自己却是手无寸铁,摔入了一大群全副武装的义信成员中间! 隋炘不同于隋煜,他几乎没有半点武力值。 在这样的时刻暴露身份,显然只有死路一条! 眸中寒意凝聚,安浔猛一回头,甚至还没能看清隋煜的表情,下一刻就被她一把拽起来用力塞进了越野车里! 她伤得太重,特别是肩上插着的两把刀,伴随每一个动作,都让她呛出一口血沫! 深深望上安浔一眼,隋煜跟着钻入车内,回头的时候她用力咬紧牙关,只匆匆朝上方洞口再看了一眼,随即重重拉上车门! “走!” 狠狠话落越野车轮胎在地面摩擦出白烟,一瞬加速到最大,箭一般冲了出去。 高处有人扫射下一整排子弹,却只在车身上留下一排浅坑。 越野车绝尘而去,很快消失在了地心深处! —— 今晚,无论是那炸穿了一层二层天花板的炸药,还是事先准备好的军用车辆,亦或是从盘根错杂的管道迷宫顺利开出所依仗的路线,这一切,都不可能是偶然。 爆破,营救,自地底开出,她便这样又一次逃离了死亡,也逃离了,他的身边… 此后,越野车飞快从污水排放口开出,沿着坡道一路回归地面,彼时荣德医院附近的街道已是被围得水泄不通,蓝红色的警灯在医院各个角落亮起,将现场严密封锁,想必有了警察制约,义信成员再追来的可能性已是微乎其微。 后座上,浑身是血遍体鳞伤,此刻安浔的脸色已经同方才摘下的面具一样惨白,死死控着她受伤的左手,隋煜深深皱眉! 这样的伤急需摄取能量,他们必须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把手边能提供的所有血都给安浔灌下去,强控住她的生命体征,才有后续可言。 想着,隋煜抬眼,对上前排少年望来的视线,那一眼里情绪复杂 里情绪复杂,最多的像是担忧,那担忧背后却又像隐隐含着一抹冷意,教人不寒而栗。 E,她没想到,时隔数月,会在这样一夜以这样的方式,再度同他相见。 他学会了开车,整个人的气质看着更加阴郁冰冷,今晚他以那样一个姿态出现在了情势最危急的时刻,成为了她们的“救命恩人”。 隋煜抬起头来。 “就近找个安静的不会被打扰的地方,她需要立刻进食。” 隋煜冷冷开口,下一刻没有过多言语一句,小E收回视线,在下一个红绿灯调转车头,朝着老城方向而去。 车里尽是血的味道,灯光灰暗之间,她肩上两把刀刃泛着森然冷光,连同那断掉了半截的手臂一起,残破得教人心惊! 隋煜努力控制出血的伤口,这一次,刚刚那一针血剂的效果显然差过了之前很多次,她的伤口根本没有愈合,更不提再生… 隋煜倾身凑到安浔耳边。 “我先帮你止血,续着你最后一口气。肩上的刀现在不能拔,否则会大出血。等隋炘回来,他会知道怎么做。” 那声线淡漠,一字一句送入耳朵里,直至听到最后一句,安浔终于缓缓睁开眼来。 “…你觉得,他还回得来?…” 她轻轻开口,气若游丝,一双半掩的眸子里却是黑得慑人,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带出微微诡异的光亮。 对面,浑身血污的隋煜,还是那张平静得没有半分起伏的容颜。 而方才,她就是用这这样一副表情,把心爱的男人丢在了医院,为了救她这个外人绝决离开—— 这就是隋炘那家伙天天挂在嘴边威胁他,说拼上性命也要守护的女人? “他答应过,一定会回来。” 下一刻,对上安浔执着的目光,隋煜淡淡开口。 从那张脸上,再也看不出更多的情报来。 也不知她是真的笃信,还是只是在拼命逞强。 偏头的时候,安浔在心底苦笑。 是么,一个承诺。 难道就只是仅仅一个口头承诺,就足以跨过生死了么? 这样的感情,她全然不懂,微微张嘴似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是经不住失血过多,再度陷入了昏迷… —— 一场机能的异变,到底可以对人体影响到怎样的地步? 匪夷所思的活人尸化反应,是不是也早已证明了,这具身体其实根本就只是一个灵魂的容器,即便有着各种感觉,她也实则早已死去,如同支配一个工具般支配着这身体,直至它在不断的毁坏和修复中变化,成为她本人都无法理解的东西… 在此后的时间里,安浔似陷入了一个深长的梦境。 那梦里,她独自一人行走在一个纯白色的空间里,四周什么都没有。 漫无目的走了很久很久,直至膝盖都疼了,她坐到地上,撩起裤腿查看情况,却发觉她的整条腿竟都是钢制结构,冰冷的腿骨,冰冷的脚掌,关节处用一颗金属球固定,动起来的时候,因润滑不够,甚至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她惊呆了,盯着那条金属腿看了很久,最后发觉自己双手双腿竟都是如此,僵硬冰冷,弯不出任何弧度,也不再有任何体温… 她忽然想去试探一下她的心脏是否还在,伸手,她自胸腔冰冷坚硬的金属块上摸过,却完全感觉不到半点心跳! 却是同时,她的后背像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越来越难受… 她伸手到后背,触碰到一个尖锐的突起,摸索许久最后咬咬牙,她一把,把那突起物直接从身体里抽了出来! 那是一块铁板,上头沾着血迹。 那是…她身体里的东西? 她开始害怕,害怕这样的身体害怕这整个空间,为什么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为什么她会变成一个冰冷的怪物?! 下一秒,在她最慌乱的时候,身下的地面却一下变成了血红色,似是有无数鲜艳的红玫瑰在她脚下绽放开来,让她看呆了眼。 在她发呆的时候,花瓣间,碧绿的藤蔓悄然伸了出来,缓缓的,缠上她的手臂。 待到她发现的时候,那藤蔓已是纠缠得她无法动弹,她愤愤用力一抬手,却看见那手臂的最末端并不是手掌,而是几根交缠在一起的丑陋钢丝,从钢化的皮肤下伸出来,诡异非常! 那一刻她终于差一点叫出来,却发觉喉管里是干涩的,发不出半点声音。 其中一根藤蔓伺机缠绕上了那丑陋的钢丝,盘绕一圈居然在顶端开出了一朵火红的玫瑰! 在安浔全然愣神的时候,身下的玫瑰花田突然不见了,化成了血红色的液体,将她一瞬吞没了进去! 噩梦戛然而止! 那一日清晨,已不知是几日之后,当晨光普照大地,在窗台落成温柔剪影,大床中央那昏迷许久的姑娘,终是幽幽转醒。 V275 百分之五十的幸福! 那是一间安静的房间,陈设简单,微透着冷清。 四周静得落针可闻,没有那化作血池的玫瑰园,也没有古怪的绿色藤蔓。 屋内阳光正好,反而衬得人心一片空白。 睁眼盯着雪白天花板看了又看,过了很久安浔才理清思绪,回忆起失去意识那一晚发生的种种。 当时她真是疯了一般… 在心底叹了口气,她想起梦中那铁皮包裹的身躯,钢丝缠绕的断臂,心底苦笑一下,在被子下动了动手,好像真的没什么知觉了? 房间角落,容颜素净的姑娘正靠在椅子上小憩,她睡眠非常浅,被絮发出轻轻摩擦声的一瞬她就醒了,起身几步走到床边。 安浔微眯着眼,看清隋煜高处俯瞰而下的眼。 她打量她一刻,没有任何欣喜的表情,忽然伸手比到她眼前。 “这是几?” 安浔顿了顿,微微弯了嘴角:“一。” “还记得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么?” 呵呵…:“安浔,隋煜。” “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 隋煜效率极高的确认着情况,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手电往安浔眼里照了照,她眨了下眼避开,笑了。 “隋炘已经回来了?” 否则这个妹子又怎么可能有心情再顾她的死活。 确认完安浔的状况,隋煜放回手电筒,微微点头的时候,眸中似终于有了点神采。 “嗯,我去叫他过来,他有话跟你说。” —— 隋煜随即开门出去了,安静的房间里只余下了安浔一个。 她从被子里伸出右手看了看,肌肤如玉,白皙无暇,已然看不出半点那日刀伤火伤的痕迹。 她随即又伸出左手,发觉手肘以下,她的整条前臂都包裹在一块雪白的石膏里,嗯,也就是手还在不在,暂时无从考量。 用着石膏和掌心撑住床铺,安浔扯了枕头坐了起来。 这里是市郊的秘密基地,她穿着一身白色的手术服。 记忆里,那一夜漫天的血腥同硝烟已经完全不在了,她从头到脚,就连头发丝都是顺滑而干净的,看不出半分异样来。 安浔后仰靠上枕头,静静端详着左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门边传来轻动,她偏头,看见身穿白大褂的高大男人冷着张脸走进来。 他比她想象的要正常,并没有缺胳膊少腿,除了走路有些异样,右臂同样打着石膏挂在脖子上之外,似乎并不大碍。 眸光轻轻自隋炘眼下的黑眼圈扫过,安浔扬起嘴角来,她嘴很欠,笑着幽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也不知是忙碌了几天几夜,隋炘此刻憔悴得似都懒得再跟安浔抬杠。 她话落他冷冷瞥来一眼,去房间角落搬来凳子坐到床边,那姿态是任何一个主治医生面对病人都值得拥有的高冷,当然他看上去更像是神经科的,因为他看她就像看个神经病一样。 隋炘性格暴躁,这是他第一次没有上来就劈头盖脸的骂人,安浔觉得他在酝酿最恶毒的言辞。 他们两人从合作最初就不对付,当然,谁教当时她练好了身手后就即刻想过要先弄死隋煜呢。 Vincent那老狐狸派来“辅助”她的人,既是帮手,也是敌人。 只要形势一有变化他们的任务将立刻变成杀死她身边所有亲近的人,她又怎么可能真的信任他们? 利用又提防,这是安浔一直以来的态度; 却是偏偏这一次行动败露,是这两人拼尽全力,保住了她的命。 眸光淡淡在隋炘冷硬的面容上滑过,安浔嘴角笑意犹在,这次,却似乎是她第一次带上了那么点真心。 她望上隋炘吊着的胳膊,有些好奇:“那天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安静的房间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隋炘抬头,对上安浔浅笑的眼。 她总是这样皮笑肉不笑,无论摆出什么神态都叫人厌烦,他想这个女人是把他当弱渣了是吧,是,就她那所谓的男朋友厉害,知道他厉害她还非要作死去挑衅他?! “我在这行也那么多年了,你以为我连一两样傍身的工具都没有?” 隋炘冷冷作答:“没有半分把握我就随随便便冲出去送死,你以为谁都像你这样没脑子?” 你看,他果然一开口就骂她了。 安浔顿了顿,忽然觉得有些好笑,甚至觉得对面那透着厌恶的眼神一贯恶毒的语气都不那么讨人厌了,反而有些好玩起来。 她笑着摇摇头,算是承认他也有实力,指尖轻轻在打了石膏的左手上滑过,她抬起头来。 “哦,那我呢,又是怎么活的?” 呵,怎么活的?这个问题就更可笑了,简直是个雷区! 隋炘勾唇,眸光扫过安浔的脸,片刻冷哼: “怎么活的?当然就只是靠你自己运气好啊!” 他讽刺:“炸弹没炸死你枪也没打死你,最后粉身碎骨血流成河了,随随便便往血剂里泡一泡不就回来了?反正无限可再生么——” 冷冷说到这里,隋炘激动得喘口气,冰凉眼神砸落在安浔手臂上,笑,特么都这样还笑得出来她就不能不这么假?! “还有你这手,当真算是一项科技的飞跃啊,要不要我给再你颁个杰出科研贡献奖? 颁个杰出科研贡献奖?感激你让我的研究有了质的突破?!” 隋炘是安浔认识的人里最会骂人的,冷嘈热讽简直能骂一天都不重样,他冷冷勾唇:“你是知道这手能接上呢还是打算之后就做断臂维纳斯?或者你就是不想活了是不是,现在没死成,你还挺难过的是不是?!” “…不是。” 安浔轻声开口,甚至显得有些乖巧的摇摇头。 隋炘看着继续冷笑,笑着他说,你就自求多福吧,这一次估计是把所有的运气都用完了。 “连断手都能再长出来,是不是觉得自己更有能耐,下次可以更肆无忌惮了?” 嘲讽一句,终是犹如一缕冰泉灌入心底,安浔顿了顿,敛起了笑容。 低头,她将那滚圆的石膏看过,半晌才再次抬眼望来,不知为何,眼神一刻竟显得有些空洞。 “真的…能再生?” 呵,她这时候知道关心了?那早干嘛去了! 炸弹,她居然敢用炸弹! 她知不知道当时情况有多危险,小煜去现场救她又是冒着多大的风险! 她又知不知道,之后小煜和E两人是怎样用血剂拼死续上她的命,经历了非人一般的一天一夜,直至等到他回来! 而他,面对这样棘手的状况能有什么宁丹妙药,只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尝试了一切想得到的办法! 这期间任何一个环节出半点意外,人就死了! 直到最后能把她从鬼门关拽回来还保住那只手,他自己都觉得是个奇迹! 当然这些话他即便一五一十都跟这个女人说了,她估计也不会真的放到心里去… 隋炘的眼神愈发冷了,他深深看入对面那双青黑的眼。 他想他是知道了,这女人的内心,同她此刻的眼神是一样的,一定是那样空虚得什么都装不进去… 能装下的,也必定是扭曲的,根本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理解上半分… 而他们,却是为了这样一个疯子在拼尽全力,简直是天天走在刀尖上,永无宁日! “以后这样的事你绝对不要再做,我们的任务不是为了满足你所有无理的要求,我们也不是你的属下。” 沉默片刻隋炘冷冷开口。 “我认为你现在的很多行为,都已经严重超出了当初我们被派遣过来的时候所接到的命令,严重威胁到了你,和我们的生命安全。” “英国方面派给你的任务还远远没有完成,你不要忘了,若是你在任务完成之前死了,你身边所有关系密切的人…” “都必须死。” 隋炘沉着脸说教,说到最冰冷的地方,安浔忽然插话,淡淡将他打断。 病房里,两人温差极大,安浔从方才起神色就变得很平静,甚至方才一刻听到手臂有望再生的时候,她都没有展露出半分情绪波动来。 而此刻,那双青黑眼底的感情更是异常寡淡,直至看入隋炘的眼,让他一时语塞。 下一刻安浔微微偏头,忽而幽然道:“那就让我们死好了,反正都不相干的人,你们又何必在意?” 这一句说得淡漠,话落隋炘皱着眉,不再开口。 观察着他的反应,安浔轻轻扬起嘴角,补充说,你们的确不是我的下属,也不需要为我卖命,那为什么无论我给出什么指令你们都服从,连如此危险的,你们也不拒绝? 安浔本就是个疑心很重的人。 这些天她虽然失去意识,却是隐隐从那怪异的梦中分析出了大概形势。 之前隋煜丢下隋炘拼死带她逃走,她就已经隐隐开始怀疑。 此后,虽然隋炘将逃亡过程轻描淡写带过,她也知道以他的实力,要以一人之力与那么多人对抗后成功逃脱,那绝对是九死一生! 为了救她,他们二人根本就是在以命相搏,这显然早已超出了他们该做的,也必须为她做的范畴。 “之前你告诉我,因为隋煜她做杀手太久了,已经不习惯执行命令之外的生活,所以会完全服从我的指令。” 安浔嘴角轻扬,微微眯起的双眸带出一抹意味深长:“只是我不认为仅仅只是因为任务,我的命甚至能比你的更重要——” “所以说吧,你们千方百计也要保住我的命,或者说绝对不能让这份合约终止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 经过这一次遇袭,这对常年伴在她身边的所谓属下,成功的挑起了她的兴趣。 任何合约关系一旦参杂了感情便不会再简单直白,弄清楚各种缘由是什么,才知道该是完全信任,还是彻底决裂! 安浔实在太心细,没有疑点能逃出她的眼睛。 对面,听得安浔浅笑问出这一句,隋炘的脸色开始变得不好看起来。 他肯定没有料到自己一大串骂人的话竟会被当成了导火索,关心则乱,若非她的生死对于他们很重要,他何必多费口舌? 这是当初这两人故意隐瞒的心思,这一次却是彻底暴露,这会成为一个软肋么,还是改善关系,最终形成信任关系的突破口? 隋炘内心在交战。 冷冷再将安浔意味深长的眼神瞥了一眼,良久隋炘终是勾唇冷笑,说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只是说之前我先问你,你了解杀手组织,是一个怎样的地方么? 他和隋煜,都 和隋煜,都隶属于一个英国一个古老而残暴的杀手组织,同所有类似的组织一样,那里最大的特点,就是有去无回。 幼儿时期就被绑架或诱拐了的孩子,从世界各地被抓来,送往英国的秘密基地。 在那里,他们在全封闭的环境里进行特训,最后被培养成顶级杀戮工具,执行着最危险的任务,同时触犯着各国法律,成为被世界各国通缉的要犯! 可以说,只要跨进了组织的门槛,无论生死都无法脱离,便是能逃出去,大多人面对的也是死亡,很少能有新生可言! “你知道霍城,也就是当年的零一,他是用了什么方法,离开组织‘魑’的么?” 隋炘冷冷勾着嘴角,那抹笑意蚀骨冰凉: “当年为了摆脱组织”魑“,他伙同一群同伴,连同着山田组本家一起,发动了一场叛乱,直接将当时”魑“家的首领暗杀,镇压下了数次暴动,最后自己坐上了首领的位置。” “他有山田组做靠山,同时也消除了组织内部的威胁,而最关键的一点,当他夺取‘魑’之后,便有了新的身份,与各国政要乃至ICA都有密切联系,他成为网中的一员,与他们享有共同利益,如此才能不受限制,离开日本,回了临江。” 这一切当然不是安浔能够想象得到的东西。 “只是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么好的运气同实力的,大多数人都跟我和小煜一样,在一个组织卖命,永远不知道有没有明天,每一天都面对这死亡的威胁,逃走?更是想都不能想的事。” 隋煜和隋炘在的组织,是一个冷血而残酷的地方。 这个组织里所有的杀手,甚至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被注入一种毒药,此后每年都必须服用组织提供的解毒剂,否则就会毒发身亡。 “我们所在的组织由于规模不大,极力推崇个人能力。内部一整套的体系都是对抗型,执行的是残酷的淘汰制。” 当年隋炘被确诊脆骨症之后差一点被杀,结果是隋煜一人顶着搭档的名义完成了第一项任务,才保住了隋炘的命。 后来他研究化学药剂变得对组织越来越有用,到底是能自己活下去了,他们两人却很少能共同行动,所以每一次的分别,都像是生离死别。 每一次她带着他的药剂前往战场,他期盼的无非只是他的毒药也好化学弹也好,能真的发挥功效,保护她的安全。 而每一次他作为辅助参与任务,她也只是期望同行的伙伴能在危险降临的时候帮衬他一把,助他平安归来。 那一句回来的承诺,便来自于这里。 那并不是一句空口白话,它支撑着他们在一次又一次的分别和一场又一场的杀戮中存活下来,才能有了今天。 “只是你以为,只要克服了这一点就能好好在一起了么?呵,那组织,根本一场噩梦,它永远在你最不愿意的时候下达任务,也永远不会给你一口喘息的机会…” 在没有任务的时候,所有留下的成员将强制参加荒岛特训,那特训是淘汰制,十进八的规则,每一次特训的最后两名,将被当场射杀! 那时他的研究已经可以作为全组的辅助,而她,却像个只会杀人的凶手,她的命,似乎已经远没有他的重要… 那一次,是隋煜刚刚执行完一个大任务从国外回来,却正好赶上了特训,即刻被送往了荒岛。 在那岛上,十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将用尽一切方法展开拼杀,目标是拿到前八活着回去。 隋煜也抱着同样的念头,只是她身上有伤还没完全恢复,在几度对决之后渐渐就落了下风,直到最后抵达出口大门,前方屏幕上的排名已经有了七位,而她前方远远的已经无法追上的地方,是那第八人… 那一霎,是隋煜离死亡最近的时刻。 她像是再也无法遵守那句活着回去的承诺… 那一刻,却是不知哪里来的强烈信念,支撑她做出了一个惊人举动,由于不能直接对同伴开枪,她用仅余的一颗子弹打中了基地顶部一个摇摇欲坠的排气管,使得那管道突然坠落,砸断了前方第八名的腿… 她在对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一步一步超过她,走到了终点。 那受伤的女孩甚至是她在组织里为数不多关系还算亲近的一个,直至身后枪声响起,她始终没有回头… 她为了回去,间接杀死了同伴。 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她随着部队归来的那一日,看见他,也不过只是用着那如一淡然的表情,同他好好说上了那句,我回来了而已。 直至很久以后,当这件事传到隋炘耳朵里,隋煜已经被完全孤立。 她是会对同伴动手的人啊,再也没有人信任她同她搭档,这之后无论多么危险的任务,竟都是她一个人前去完成! 这样她迟早会死。 她却毫不后悔。 感情里,也许女人远比男人执着恐怖,她可以背负上最深的罪孽,只为了能同心爱之人在一起,无论那只是多一天,或者甚至只是多一秒,也许都值得! 那时候,他们已经几乎到了穷途末路。 “所以,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 当需要两个亚洲人到中国完成一项长期任务的通知送达,当那任务里的要求完全同他们的情况相符,当他们两人一起被选中,那甚至,像是 甚至,像是从天而降的奇迹一般… 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也不愿再回到组织去。 为了让这个任务能长期的执行下去,他们拼死也要护住她的命,这就是她想要知道的那个原因。 冷冷望上安浔漆黑的眼,隋炘苦笑,他说这个世上不是所有的感情都一样的,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幸运,能够拥有选择权。 他们的人生,从一开始就别无选择,他们的感情,也许只是永夜之中的昙花一现而已… 便是如今,他们的感情都必须建立在他人的生死上的,他们的幸福,是偷来的时光。 任务总有完成的一天,而他们的命运早已确定。 他们的将来亦不会再有多余的选择,唯有当下,能够珍惜! “只是,留在这里,只要你不抽风设计那些危险又无用的任务的时候,余下的一半时间,我们就能稍微像个正常人一样,过上一点,能称之为生活的日子。” “我可以带小煜出去走一走,让她看看平凡的普通人都是怎样活着,那些不用随时考虑生死的情侣,又是去那些地方,吃什么东西,做着怎样的事。” 这是他们此生从未有过的生活,能彼此相伴,能不再分开,为此,他们愿意用一切乃至是生命去换! “我把这,叫做百分之五十的幸福。” 隋炘笑起来,这也许就是他一直以来都无法喜欢安浔的原因,在他眼里,她简直是个最矫情奇葩到无可救药的女人。 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感情都一样的。 有的人,出生入死,冒着最大的风险,也不过只是为了求得与爱人一起,拥有一半的平凡人生。 而她,明明只要她肯后退一步,爱人,生活,一切的幸福都能百分百的拥有。 呵,可她却偏不珍惜,不是么? V276 二中择一! “当然,你可以认为我这些话都是为了动摇你的决心。” 病房之内,寂静无声。 便像是连窗外的艳阳此刻都微带起了凉意,半晌隋煜冷冷勾唇:“因为这的确是我的目的。” “我和小煜,我们现在的生活根本就是天堂,而你,便是能给予我们这一切的人。” “所以我们当然只能对你好,也只能拼死保护你,甚至希望能让你念点我们的好,等英国方面的任务完成后,你能大发慈悲继续把我们留下,为此,要我们用命来护你,都可以。” 隋炘和隋煜,是唯爱至上的人。 他们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没有所谓的信仰,甚至说不上拥有人生,他们所能拥有的只有彼此,却是连互相守护,都那样的艰难… 当一段感情的相对面有太多的无奈,当要守护一份心意需要经历太多的磨难; 当连一个眼神一个拥抱都珍惜得不行却是连安稳的一顿早餐平静的一夜共眠都是奢侈的时候,人还能再考虑什么,强求什么? 以隋炘的经历,他的感情,他当然不可能理解得了安浔的逻辑。 今天是她非要追问的,那他就给了她一个答案。 既然已经把话说出来了,他也不想再忍,索性把心里压着的所有不痛快都说开好了! “你知道你那霍城,是个什么人么?” 定定盯着安浔看了很久,隋炘最终叹气,嘴角扬起一抹无奈冷笑,开口说话,都像微咬着牙。 “你又知不知道,只要你跟他在一起,你能得到的,又是些什么?” 那不仅仅是爱情,还有金钱。 不仅仅是权力和地位,还有绝对的安全和最强大的守护,这不正是她所需要的么! “到时你就可以天天矫情的去当你的阔太太了,你那一整套百转千回的小心思就用到情趣里去吧,他会喜欢的。” “你之前做过的所有事也都不用担心了,他一定可以帮你掩埋证据洗脱罪名,这种事他做太多了,不会让任何人抓到你的把柄的。” “当然,即便你那诡异的身体需要人血,你也不用再担心货源了,要杀谁要吃谁,难道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甚至无论是V,是ICA,或是你怀疑的那夏晴背后的幕后操纵者,你都再也不用担心了,因为他绝对可以帮你摆平的。” “帮你杀掉所有威胁,再杀掉你想去威胁的所有人,这不就是他最擅长的么,而你,你最擅长的不也就是控制人心玩弄感情,让他爱你爱得要死永远离不开你么?” 这句句毒舌,句句讽刺,冷冷说来,却也似乎都是事实。 隋炘嘴角冷笑犹在,只是啊,她却偏偏什么都不要不是么,非要按着她自己的步调行事,非要去亲手杀那些人,非要自己去实现那些所谓的信仰! 只是这一切又有什么用,信仰能当饭吃,还是能让人活得更快活一点?! 明明她只要伸一伸手就能唾手可得的东西,明明只要妥协了生活就能顺风顺水求仁得仁,可她却偏要把这些推开,选一条即危险又痛苦的弯路,她就是这样一个蠢笨又可悲的女人! “所以那个早就已经死了百八十年的女人,你还在意她做什么?” 隋炘眸光清冷,在他眼里她是多么的不识好歹! “他爱没爱过别的女人,重要么?他如今还看不看重对方,很重要?” “已经死了的人,她还能再活过来能跟你抢位子?这年头说是情比金坚结果出轨背叛无疾而终的感情多了去了,你求一分真爱有用么,这个位子你不要多的是人要,你以为谁能等你纵容你一辈子?!” “还有,那个所谓的仇人,你真的,非杀不可?” 隋炘笑,那笑容都像是含着血。 若这是她和那霍城最大的矛盾所在,那她就不能为了爱情放弃仇恨?! “你说你是重生回来的,你说那是上一世的弑亲之仇,好吧,我就姑且信你讲的都是真的,那好,你去杀了那人渣啊,他死了,你死掉的妹妹就能活过来了?” 这一句太伤,隋炘终于说出口来。 对面,似乎有些冲击过大,安浔一直轻垂着眼,听见这一句,幽幽抬起头来。 那双眼里,情绪黯淡,隋炘并无所谓,他知道她并不是毫无动摇,否则又怎会做出连自己的手都可以炸断的事情来?! “你不用瞪我,难道我说的就不是事实?” 他冷笑:“你不是爱他么,不是不想暴露身份么,不是很像跟他在一起么?那为什么就不能放弃仇恨,就让他那侄子逍遥法外坐等天收,难道就不行?” “有一句话,叫退一步海阔天空你听过么,这一辈子你活回来,做任何事都不能改变的结局,就是逝者已矣!” “所以你瞪我也没用,杀了所有人都没有用!即便当年的案子沉冤得雪又能怎么样,你是能多长一块肉还是能多活五十年?真的什么都做到了,你的人生就算完满了?当你为了那狗屁信仰你付出一切,你是不是就真能觉得,一切都是值得?!” 安浔,人不一定所有的时候,都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的。 微微喘着气,似努力压抑着情绪,一番激昂言论之后,隋炘终于慢慢平复了语气。 那双眼淡漠,将她看过,他终 淡漠,将她看过,他终叹气,说人这一生,也不可能什么想要的都能得到,这一点,你现在也已经非常清楚了吧。 她已经试过,带着双重面具,周旋在两个世界之中。 结果却是真相还未败露,她自己心态却已失控了,她不可能既是安浔又是NYX,在感情里完全做到心无旁骛,在复仇中,又彻底做到全力以赴的。 所以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输,会输得,一败涂地。 她将失去她想要的纯粹的爱,因为她会成为杀掉心爱之人至亲的女人。 她也会失去复仇的最终意义,因为即便她做到了,也不可能真的开心。 这一切,从她爱上那个不该爱的男人开始,就是写定的结局。 而她,她不是一向最喜欢把控制权选择权,在一切都尚且来得及的时候做出判断么? 那这一次,就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你知道的,要彻底斩断一段感情,可以做的安排太多了,只要随便一个车祸一具事先准备好的尸体,就能让‘安浔’,彻底消失。” 他淡淡开口,观察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波动。 他不给她任何搪塞的借口,他说你能护住我们的吧,我知道你已经安排人在盗取V的机密。 那既然如此我和小煜就跟定你了,我们不会去杀任何人,安浔这个角色已经可以安心死了,只要你愿意。 “而反正我今天就是来动摇你的,不妨再给你说个秘密。” 他倾身过去,伸手点在她左臂的石膏上。 他说,你知道你的手臂再生,是怎样实现的么? 那不是她以往的骨骼恢复,伤口消失,甚至和她这一次体内脏器高度受损之后的缓慢恢复,都完全不是一样的东西。 “你的手,从断口处,先长出的是皮肤,再是肌肉,最后生出的是骨骼,所以现在你的手还是软的,你正在石膏里长骨头。” 他冷冷抬眼:“只是如果你以为这是一件好事,甚至盘算着以后你可以更加肆无忌惮的去利用这个身体做任何危险的事,那我奉劝你最好不要。” “你看看你的右手。” 安浔低头,细细端详,直至在指缝里看见了一些细小的白色粉末。 “石膏?”她抬头。 “不错,石膏。是我以你的右手做模具的时候留下的。” 清幽一句,话落四周一片死寂。 点点的,清冷的自那最深的黑暗中缓缓凝聚,她听懂了他的意思! “你的手无法自己成型。”他终是冷冷一句,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想。 难以抑制的,那一刻她甚至浑身都微微轻颤。 只是这就是现实,那已经不再是她以为的康复,也和伤口愈合没有半毛钱关系,那是新的细胞生长,是这个世上本绝对不该存在的事,那长出的新的血肉,却是如同一滩烂泥般毫无形状… 他没有办法,为了让那再生的左手和以前尽量相像,他只能用她的右手做了一个模具,套在那血肉上,固定他们生长的方向。 之后待到手臂成型,他再利用微易容术的手法帮她处理好细节,期望最后完全得到的这只新手臂,无论从外观还是使用上,都不会被别人看出异常来。 所以他们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只是这过程,却像是在捏泥塑一样,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接受得了,自己的身体变成这样?!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真正了解你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隋炘神情严肃:“没有案例,无迹可寻,我们有的只是不断的实验和猜测,在不断的突发情况之后总结经验。” “只是安浔,这些不仅仅只是一个奇葩的医学案例,它还关乎你的生命。” “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你个身体能撑多久,会不会发生其他的变化,也是未知数。” “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明白,也许我们也许你,并不像我们之前以为的,还能拥有大把去犹豫去选择的时间。” “所以到底该如何,我希望你能慎重的,考虑清楚。” —— 此后,说完了所有想说的,隋炘离开。 安静的病房内,安浔独自一人坐在床头,偏头望上窗外的阳光,就这样坐了很久很久。 其实这一世,有很多东西在她心里都是该值得珍视的。 比如说还能呼吸到的清新的空气,还能感受到的温暖阳光,能每一天享受安宁的生活,还有一个她想要共度的人,这一切,的确就如隋炘所说的那样,别人也许求都求不得,而她,为什么就不珍惜? 而其实她并不是不珍惜,而是,没有安心享受的资格。 每一个人都是不同的,每一段人生,亦是都有不同的选择。 就像当年在莫锦心死后,霍城同样可以选择淡忘伤痛丢掉这个枷锁,太太平平的过之后的生活。 她也的确可以选择不再杀人,不再复仇,甚至把本该她来做的事全部交给霍城,只以一句,他本就擅长为由。 只是她知道,他们都不会这么做。 因为他们都永远无法接受逝去的人就这样逝去,也不会把自己心上的重担强加在他人身上,因为这并不会轻松上半分。 宁愿背负所有罪恶,也固执选那条自己唯一想要坚持的 想要坚持的路,他们都是这样。 而这世上谁不执着。 当年隋煜间接害死同伴,牺牲他人只为成全了自己的爱情,她就真的好过么? 亦无非是她选择了背负这份罪孽,为了她不能相让的感情! 所以为了霍城,她能让的是什么? 即便为了霍城她也不能相让的,又是什么? 这一日,她终是把这个问题拿出来认认真真思考过,便也终像是,有了一个答案。 —— 时间在寂静中,似飞快度过。 那日午后,隋煜带着饭菜再次推开房间大门,看安浔静静坐在床头看着窗外,也不知这样待了多久。 “吃饭么?” 她把饭盒放下,将另一手里提着的包放到桌上,安浔回头的时候,她正把包拉开,刚刚开了一条缝,里头倏地钻出一个猫头来! “Friday?”安浔微微吃惊。 “嗯。”隋煜轻应,等包完全拉开,Friday一下跳出来,落在床头。 “从你受伤那晚到现在,你一共昏迷了两天三夜,所以今天已经是周三。” “你的手明早就能拆石膏,然后隋炘帮你恢复,最快到明天晚上,至少看上去已经不会再有太大问题。” “我是昨天去的出租屋,那里一切正常,猫饿了两天没有大碍,我看它想跟来,就索性一起带了过来。” “还有,霍凌风没死,救回来了。” 隋煜话不多。 几句话,非常简单明确的就把安浔清醒之后最需要了解的信息提供了一遍,效率极高。 是么,安浔轻应,看了隋煜一眼,方才隋炘那番话到底对她有些触动,她眸光稍稍柔和了些,偏头望上悄然走近的Friday,伸手把它圈了过去。 Friday很安静,在安浔臂弯里探出头来,盯着她左手的石膏看了几眼,伸出爪子摁上去。 安浔顺着Friday的背毛,抬起头来:“义信那边的情况呢?” “没什么特殊情况。”隋煜淡淡回应,“隋炘似乎没有暴露,我以后出门都会做好易容。义信很难追查到我们的身份,另外我冒充安家女佣给你的室友打了电话,说你父亲这几天身体不适,你需要留在家里照顾。” 安浔微微诧异的眨了下眼。 “所以霍城若是找你,就会从你室友那边得到这个消息,他应该就不会起疑。” 安浔突然发觉眼前这个总是容色浅淡姑娘,似乎比她认为的更加心细。 从猫到男人,方方面面都为她考虑进去了,那张总是淡漠的脸下到底藏着多少内心戏啊,她突然觉得对面这张普普通通的脸看着都有些可爱起来。 “这几天辛苦你了。”安浔轻扬起嘴角。 “嗯,还好。”隋煜低头,边说边打开饭盒,在秘密基地他们所有的饭菜都是隋煜准备,从不叫外卖。 “现在吃饭么?”隋煜抬头。 四目相对,安浔靠在床头轻揉着Friday的脑袋,那模样看着甚至有些慵懒,片刻她淡淡开口:“E在外面?” 轻轻一句,隋煜停下动作,抬眼望上安浔眸光里浅淡的笑意,她顿了顿,把饭盒重新阖上。 “在,你要见他?” “嗯。”安浔点头。 “那我去叫他。”隋煜应下,伸手抱了Friday放回包里,提着,转身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边她停下脚步,似犹豫了一下,回过头来。 “在隋炘回来之前,我和E找了个地方藏起来,为了让你能撑着等到他回来,我们很快用完了手边所有的血剂,但是还是不够。” “然后我们尝试给你供血,但是我的血没有E的有用,所以之后的一天一夜时间里,都是E用自己的血给你续的命,中间好几次引发休克,我本来以为你们都要死了——” 隋煜抬起头来:“我觉得这些有必要让你知道。” 四目相对,淡淡望上隋煜平静的双目,片刻安浔点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隋煜轻应,转身开口离开了房间。 那一夜,他们的暗杀计划不说天衣无缝,但是至少也不该最后输得这么惨,他们差一点就全军覆没的原因,是计划的事先败露。 霍城知道他们会在那晚过去,也知道她要杀霍凌风,他布设下层层陷阱! 甚至,他事先一定通过某个渠道获得了隋炘讲话的音频文件,才能模仿隋炘的声音做出变声器来! 他们的组织里出现了叛徒。 有人监听了他们的谈话,在得知这个任务后,转手把情报卖给了霍城。 她认识的人里,有这个能耐的不多。 有这个能耐的人里,知道隋炘隋煜身份的人,只有唯一一个! 而那人,在霍城截断了他们的通讯,用假命令诱导他们行动,换掉整个荣德医院住院部医护人员,布设天罗地网要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时候,他在最紧要的关头英勇登场,救他们于水火! 这是一处自导自演。 她的内鬼,就在身边。 想着的下一秒,门外传来两声轻叩,房门随即被打开,安浔回头,一眼,对上兜帽之下那张异常苍白的脸上,幽蓝色的一侧眼球! V278 抛弃! 早在数月前小E失踪之后,隋煜就提出过把他找出来,斩草除根。 当时安浔选择了放任。 殊不知,对于一个心心念念把所有时间精力感情乃至生命都寄托在一个姑娘身上的少年来说,遗忘,才是对他最大的伤害。 安浔不是个好姑娘。 她是故意的。 这是她对他的惩罚。 她惩罚他不听话,惩罚他自以为是; 惩罚他擅自行动,揣测她并不想让他知道的心思。 而最大的惩罚,也许便在于他处心积虑动了她看上的男人,而她非常不喜欢这样。 在他们这些人面前,她永远是鬼,永远是王。 她也许能忍受背叛,但是绝对不能忍受的,是挑战! 这一点,对面那一身黑色斗篷的少年,他心里非常明白。 他明白这一切,也了解她所有的想法。 他是在全然明了这次的计划一定会全部败露的基础上,仍旧一意孤行策划了这次背叛,而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病床上,容色清丽的姑娘,眸光水一样凉。 床边,静静等候的少年,数月不见,他似长高了一些,却还是那样消瘦,他学会了开车,甚至可以出门到人前活动,他突破了很多极限,包括他一直以来对她的忍耐与卑微的迎合。 安浔淡淡垂眸,看面前的少年身侧紧攥着的掌心。 他本是她当年闲来无事捡来消遣的对象,之后她随手丢弃,他不死不休,缠了一次上来,又缠了第二次,一次次要求着她心里更高的位置,一次次,挑战着她对于一个宠物最大的宽容与耐心。 安浔收回目光来。 “你走吧,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她忽然淡淡开口,话落,E猛然抬起头来! 他从未让她看清过他的脸,因为他害怕。 却是此刻,那张苍白的清秀,微微带着病态的容颜,他终是毫无遮掩的露出在了他面前,他已经不在意了,他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为什么?” 过了很久,像是天荒地老一样久,他最终从齿缝间挤出这三个字。 他浑身绷紧着,紧到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那张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而异常灰白的脸上,异色双瞳死死的盯着床上的姑娘,那只黑色眼珠里是最深的血色,而那只幽蓝的眼球,却澄净的像是块蓝宝石一样,里头幽光闪闪,刘海下,被皮肤上纠缠的疤痕覆盖。 安浔抬起头来,静静将眼前的少年看上一眼。 她并不在意他的长相他的义眼,就像她从未在意过他的感情一样。 看着眼前的少年她心里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淡淡的想,感情原来真就是这样奇妙而自私的东西,因为喜欢而强求,因为无爱而决绝。 她可以在同霍城的关系里挣扎痛苦求一个结果,甚至成为自己都微微唾弃的角色。 转身,当她面对同自己一样挣扎痛苦求一个结果的人,她却是依旧残忍,甚至毫无同情可言。 静默中,她看着他,没有回答。 她对他甚至连一个回答都不愿意给了,那眼底微微一片冰凉,似就能让他完全明白她的态度! 只是明白同接受,根本就是两码事! 疯了,真的是要疯了! 她是不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 还是不知道他做了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或者,她可能都知道,却是想要惩罚他? 因为他教她难堪了…对不对? 心底幽幽的,忽然起了这么个想法,沉默的少年猛得抬起头来。 对面的病床上,年轻的姑娘经历那样一夜,此刻却已经完全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她眸色沉静,她容颜清婉,她长长的披在肩头的黑发都是柔顺而细软的,甚至那身雪白的肌肤都更加的细腻那漂亮的眉目都更加的温柔,她变得越来越美好… 其实他都知道的,她变成这样的原因。 他离开数月,却是没有离开过一秒… 在这漫长的黑暗的她转身离去连一眼都不再给他的时间里,他却是一直看着她,看着她是如何在另一个男人怀里笑的,又是如何拥抱亲吻他的; 在这段没有他的时光里,她如同一个冷血凶手般杀了他后彻底遗忘,然后像一个最普通的女人般全身心投入一段感情; 她过得是那样幸福,让他恨之入骨,她怎么能那么天真,以为他会就此离去,成全她的感情? 他当然会回来! 以毁灭的姿态! 他一直想要走到她的视线里,不再做只能跟在她身后的跟班——他做到了! 他也一直想要打败她视线里的那个男人,像她证明,这个世上并不是只有那一人才能入她的眼的——他也做到了! 这期间谁也不知他都经历了什么,却是这个结果,给了他全然的自信! 再抬眼时,单纯而扭曲的少年看待整个世界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对上那双澄净墨瞳,他心里猛地一动,只觉那定是他第一次教她刮目相看了,第一次,成为她觉得有威胁的存在是不是?! 就像她当年夸霍城的那样,他也成为她心里强大而不好惹的存在了—— 所以她明知道他求的是什么,却故意不给他! 她当然不可能毫不在意,她怎么可能 毫不在意,她怎么可能就这么让他走! 这肯定又是她的一个计谋,她不甘心,所以想逼他! 她这是在耍花招想要他重新臣服呢,她实在太狡猾了呵呵… 所以他不能慌,一慌就正中她下怀!他需要冷静,冷静而强悍,狠狠的,让她看清现实! 用着所有理由武装自己,对面单薄又执着的少年,他那张苍白容颜上终是带起一抹扭曲的狠色来… 或许这真是她的过错,是她的无情,成就了他的劫难。 当那周身戾气满溢出来的时候,安浔眸光淡淡,看她一直不爱却莫名纵容的少年,那样逞强的冷笑起来。 笑着他说,N,你知不知道,那晚若不是我把霍凌风绑在床上提醒你,你已经被霍城杀了! 对,那就是他做的,他一个人办到的! 他不仅仅知道那天她的计划,也知道霍城预备怎样布局,所以他事先偷偷溜进了荣德医院,把她的目标下了药五花大绑在了床上! “所以要不是我,你就不可能在狙击手开枪的前一刻做出反应了。” 那蓝色的眼眸里幽光流转,他信誓旦旦! “所以要不是我,你已经死了!那一晚,你的命,从那一时刻起,就是我救的!” 这个逻辑,简直扭曲得可以。 黑衣的少年很用力很用力的握紧着手心,因激动而颤抖! 他邀功般开口,生怕她看不出他的优秀! “N,你知不知道,那一天我瞒住了霍城,也瞒住了整栋大楼的义信成员,潜入了进去!” “对,我还避开了监控,我做的完美无缺!” “在你们不知道的时候,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我在霍城的眼皮子地下动手,给霍凌风动了手脚,当然我没有杀他~” 他咧嘴,幽幽道:“如果当时我还是你这一边的,你想让霍凌风死,他就已经死了!” “但是我不是,所以我继续了这个局。” “这个你原本以为是你掌控的,后来才发觉是霍城设计的,而最后的最后,你们才知道其实你们都有失误,一切其实全部都在我的控制中,我,才是那幕后的大赢家!你承不承认?!” 这些话,那之前黑暗中日日夜夜,他一定已经反反复复,在脑海里过过无数遍。 只为了这一刻拿出来,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狠狠甩在她脸上! 所以你看,你现在知道了吧,你当初丢下我,舍弃的到底是什么。 这个世上,只有他,才能做到监听他们的通讯却不被发现。 这个世上也只有他,才能霍城提供了情报之后再来亲手破坏! 这一切隋炘做不到隋煜也做不到,他们的计划分分钟就被他破坏了,甚至那一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他,救了她一次又一次,算准了她的行动霍城的行动,在他想要伤她的时候就狠狠伤了,在霍城想要她死的时候,他却能救了她,这全部都靠他! 所以,她和霍城拼杀成那样有什么意义? 黑衣少年幽幽笑起来。 最后掌控一切的还是他! 这一夜,他再也不是那个只能被她操纵的属下,也不是那个设了陷阱,却是被霍城完全逆转的失败者! 他差一点就让他手刃挚爱,让她,成为被心爱的男人亲手杀死的女人—— 这一切是多么的残酷而美好啊,只是他选择了不那么做,是他,恩赐了他们一个机会! 所以她根本别无选择不是么? 只有留下他,她的秘密才是安全的! 只有继续用他,她才能最终实现目标! 此后她的复仇他来守护,她的生命,他来负责,她不是很理智么,她不是最爱利用最为谨慎么,那么她最该做的决定—— “的确,或许我现在最该做的决定,是舍弃霍城,选择你。” 无声的激昂的,当扭曲的小少年内心情绪波动到最大最为强烈的一刻,沉默许久的姑娘忽然开了口。 话落她抬眼,那双青黑的眸子似能看到人心里去,当然,他是怎么想的,她一眼就明白。 “只是你要的我永远都给不了,无论有没有霍城存在,我们都永远不可能变成那样的关系。” 那双青黑眼底,是最淡漠的光: “如果你能接受就回来,如果做不到,就走。” 最终她给出的答案,言简意赅。 在看到那双青黑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愣然时,她在心底轻叹了口气。 所以究竟是什么时候起,她给了他这样的错觉,让他觉得她值得他去努力? 她明明从来没有给过他半点回应,也没有把他的心意放一点点到心里去。 她对他唯一的纵容,是当初给了他一个想通后自己回来的机会。 结果却是他处心积虑,成为了她最大的威胁; 同时费尽心力,证明了他亦能成为她最大的助力。 他想回来,却是以一个他不得求的身份! 于是这便是他的又一次纠缠。 性子古怪的少年,他固执的认定了只要他是对她最有用的存在就不会被抛弃,甚至也许只要他能证明自己是比她看上的男人更强大存在,她就能对他生出恋心。 所以才设计了这样一个陷阱么,是证明也是发泄。 他只是想告诉他,他并不是 ,他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没用,他对她的感情亦同样深沉。 他只想她知道,只要她愿意他就可以为她做到所有—— 却是,她并不愿意。 不要,就是不要,没有一句多余的理由可说。 他们之间从不是男女关系,无关强大也不容威胁,这甚至和她要不要霍城都没有关系,她谁也不要也永远不可能要他,不可能像所他期望的,来爱他。 还是那张清秀的容颜,对着他的时候,却永远是淡漠的姿态。 呆愣数秒,直至瞳孔都微微紧缩,半晌之后小E猛的开口,却是一切都玩完了,他甚至保持不住他刻意为之的冷静! “…你,你在说什么?…你就不怕去去揭穿你么,你赶我走,我现在立马就去霍城那里揭穿你的身份,你信不信?!” 她却无谓信不信,既已做了决定,又岂会再害怕后果。 “那就去说好了,最坏的结果不过我丢了你,他甩了我而已。”她竟是神色淡漠! 难以置信死死盯上安浔的脸,小E终于开始慌乱。 感情里永远都是这样,越是离不开对方的那个,越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运气不好,正出现在她理清感情乱麻最平静淡然的时候。 却是从他处心积虑也要回到她身边开始,他已经注定了要输; 他用尽全身力气企图从她的眼中看出半分虚假来,却是什么都看不到! 她胆子大,她从不接受威胁。 他终于在慌乱之中全然失控! “不可以!你不可以这样!就是为了霍城,就是为了那个霍城,你不复仇了么,你不要NYX扬名立万了么,你的理智都去哪里了,你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他狠狠吼出来! “我会报复的你知道么,你再赶我走一次试试,我一定会报复的!” “下一次,下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手软!我会让你付出代价,付出血的代价!我会杀掉你,我会杀了霍城,让你们都去死!” 这是致命的威胁! 却是威胁的时候,就不要再红着眼眶连声音都颤抖了,看着,只会让人觉得更加可怜而已。 她淡淡望上他的眼,看着他疯癫,那张清丽容颜上情绪如一平静,在他声嘶力竭的时候,她甚至毫不在意。 “可以,既然主仆情谊已经断在今日,那下一次我也不再留情。” …主仆情谊?… 主仆情谊?! 不可能… 他绝对不能接受! “去你的狗屁主仆情谊,我喜欢你你知道么,我喜欢你!” 他忽然抬头:“为什么就不能是我?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霍城?!他能做的事我都能做,我会做得比他更好!你要杀霍凌风,我现在就去给你杀如何?我今天去,明天就提他的头来见你,然后你就跟我在一起,嗯?你就跟我在一起!” 嚷着,他像是发了疯一般猛地朝着大床冲了过去! 形势那一瞬失控,下一刻门外守候的隋煜一个箭步冲进来,不由分说抬脚,狠狠朝着小E的后背踹去。 小E瘦弱,根本没有武力值,被那一脚踹得重重摔倒在地,挣扎的瞬间,那幽蓝色的义眼竟是从眼眶中滑出,一路滚了出去… 他呆住了。 下一秒像是被刺激得更加狂乱,大吼一声怪物一样就要再次冲出去,却是被隋煜压住肩膀,狠狠摁到了地上! 呜——!呜——! 如同困兽一般他喉咙深处发出了阵阵低沉吼声,这一次,当真是彻底决裂了! 静静的坐在床头,静静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直至少年斗篷的兜帽都从头上滑落,露出下方那张苍白的脸,看清那半边脸上的空洞与疤痕,眸光顿了顿,安浔终于揭开被子下了床。 缓缓的,她一步步朝着床尾走去。 那里,那幽蓝色的义眼就卡在床尾,如同猫眼石一样漂亮,却是对面那执着又可悲的少年一直苦心回避掩藏的耻辱… 他刚刚激动的高声喊叫,问他到底哪里比不上霍城… 结果此刻他就掉了眼睛,在她面前露出了那样丑陋不堪的模样,他这样,到底又有哪一点比得上她心中那最好看亦最强大的男人… 安浔走到床尾,俯身将那义眼捡了起来。 她神色很淡,垂眸的时候将那眼珠在手心翻转一圈,静默两秒,随即站起身来。 她一步步,来到了他面前。 她俯身蹲下,身上的白裙盖住了光裸的腿,一头长发都轻垂到了地上,她抱着膝,偏头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最后伸手,轻轻覆上了他受伤的左脸。 少年像是被灼伤了一般狠狠抽搐起来! 可是他被压得太紧,根本躲不开她的手,她的指尖就这样触上了他的疤痕,直至整个掌心轻轻抚上他的脸。 偏着头,看着他,似将那伤疤所有蜿蜒的弧度都看过,在他终于颤抖着流下一滴泪来的时候,她终于轻声道:“E,你是我养的一条狗,狗,怎么能妄图拥有主人全部且唯一的爱呢?” 她眉眼淡淡,说出口的话却是异常冰冷,少年呆愣一秒,全身僵硬! 却是她的手,还仍是那样好好的覆在他的伤疤上,甚至像是在疼惜,即便之后她说出来的话,却如一把把尖刀,将他的心割得遍体鳞伤! 她说,你知道这世上其他的狗主人,都是怎样对待宠物的么? “有心情的时候就哄一哄,没心情的时候就丢掉。而我现在就没心情了,你把我弄得很没心情你知道么?” 她轻声问。 这些话,她第一次说。 第一次这样恶毒! 却是原来她还可以更伤,当她第一次也唯一的一次把他真正作为一个男人来看待,便是用着最残忍的姿态,将他彻底拒绝! 她指尖滑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来。 她不容拒绝,逼迫着他与她对视,看入他左眼空洞的眼眶时,她幽幽道: “你想,当你只是想要养个宠物逗逗趣而已,结果它却想着要爱你,要亲你,甚至,想上你——” “那是多么的,恶心啊。” —— 那一日最后,她伤他,负他,最终践踏他一颗真心将他狠狠抛弃,赶人出去的时候,甚至没有把眼睛还给他… 静静伫立在秘密基地门口,看着那一身黑衣的少年攥紧兜帽一路跑远,直至那踉跄的背影看不见之后,她才转身回了房间。 那里,还拿着那颗义眼,安浔猫一样蜷在沙发上,另一只宠物Friday,正静静的趴在她身前。 隋煜什么也没说,她从不质疑安浔的任何决定,她既然敢放人走,则必定算好了之后可能发生的一切后果。 许久,安浔撑着脑袋闭上眼,淡淡下令。 “再找个地方作据点,这里弃了。” 隋煜微微低头:“是。” “过两天把猫送走,送回霍城家去。” “是。” “你之前说,我的手最迟明天可以取石膏,后天基本就能恢复了?” 她轻轻掀了眼帘:“后天晚上我回流韵,你和隋炘搬回老城,把那里收拾收拾,布置成新婚小夫妻的家。” 话落,隋煜抬头。 “是。” V278 王位之争! 八月末,临江染火。 台风过境后一排排热浪自东面沿海席卷而来,似宣誓主权般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悄然肆虐; 夜半,水汽在枝头凝结,天光乍亮时就被日头蒸腾到空中,湿意浸透夏风,轻抚过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成为发梢擦了又滴的汗珠,和背心永远干不了的衣料。 市郊的大别墅,这一日同样屹立在那片微隆的山丘上。 那里草场如绿波荡漾,上头点缀几棵古朴的参天大树,大宅沐浴在热烈的阳光下,白墙灰瓦,树影斑斑。 霍家的家庭医生这一日依旧如约而来,照看昨夜刚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病患。 这个世上或许很多事都没有公平可言,越是坏的人,似乎越是皮糙肉厚命硬得不得了。 荣德医院那夜,被灌入大剂量麻醉剂,尔后被一刀刺穿腹部差一点就被剖腹而死霍凌风,在经过一天一夜的抢救之后,竟是奇迹般生还。 数日调理,昨夜他脱离了细菌感染的威胁醒来,此后的时间里只需继续静养便可。 安静的卧室内,只有医生忙碌间发出的轻响和病人透过呼吸器沉沉的喘息声,一室静谧。 大床对面,默默看着医生为孙子换上新的吊瓶,江玉玲轻叹了口气,偏头望上身侧长椅上容色冷清的年轻男人。 霍城很少回本家。 近日这样的特殊情况下便更加不可能,若不是以霍凌风苏醒为契机,再用她长辈的身份亲自开口请人回来,恐怕这一次,一直到最终刀光剑影尘埃落定,不管是输是赢,她都不能再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坐下来探上一番对方的虚实。 霍城终于起了动霍岷的决心。 回到临江多年,接管义信多年,经历了无数暗杀和挑衅之后,他终于第一次主动采取了行动。 然,江玉玲却并不清楚,对于他们的整个势力,霍城究竟知道多少? 当牵扯到血缘,牵扯到义信,牵扯上多方的势力平衡,多年来为了那死掉的莫家丫头一直姑息隐忍着所有的她的继子,这一次他能做到如何,又会做到如何? 江玉玲是从底层爬上来的女人,从当年的情妇一步步走到如今名义上的前当家夫人,她辅佐自己的儿子周旋在权力中心,并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她为儿子规划了一条康庄大道。 从让他两度迎娶莫家的女儿,到生下霍城无法不在意的霍凌风,直至她丈夫过世霍城离开,她把握最佳时机,排除万难把自己的儿子送上了那至高王座! 那是她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如今却恍若隔世… 原本以为那是美梦成真,直至破碎之后她才明白那仅仅只是南柯一梦,她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当年离开的霍城此后还会回来,带回她远远无法想象的势力,回来冷血无情的直接对兄长下手,夺取了义信的江山! 当年的那些往事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的,却是干脆利落就撕咬了上来。 直到那一刻她才觉醒,发觉原来这个跟着莫家丫头一路长大的孩子,并不是她原以为的那样无害! 他就是个恶魔,当年离开只是为了积聚力量,就是等着有朝一日回头,把他们的一切再重新夺回去! 当年梦醒的时候,她失去了前夫人的身份,失去了原本到手的权力,还失去了一个健康的意气风发的儿子… 面对拥有山田本家做靠山的霍城,面对本就拥有嫡子身份继任当家名正言顺的霍城,面对今非昔比无论是性情还是实力都已经无法相抗的霍城,她选择了拖后,却是没有放弃! 多年来,利用莫家同莫锦心的那层关系,他们努力活着;利用昔日的手段渗透义信,一点一点蚕食义信,巩固自己的地位。 多年来,利用小打小闹的暗杀为掩护,他们努力拉拢着哪怕只有一丁点对现任当家不满的成员,给予对方能给的一切好处与承诺,暗中积聚着主要力量。 她不甘心就此失败。 数年后的如今他们亦是羽翼渐丰,并不是不能殊死一战! 回忆到了这里,江玉玲抬起头来。 自今年起,一直过着独居生活的霍城有了一个公开承认的女朋友。 他高调恋爱,做足了姿态,甚至像是有了娶妻的打算。 不管这整件事是真是假,这或许都是在暗示他们,莫锦心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与她相关的所有人,也已经没有了特殊的意义。 待到正式一战来临,他会毫不留情,你看,甚至这一次他仅仅为了一个陷阱就可以让霍凌风以身犯险,他当真是变了… 默默盯着医生忙碌的身影,江玉玲肚子里百转千回。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如今她只想知道情况已经到了怎样的地步。 是已经千钧一发必须先下手为强,还是霍城心里其实依旧纠缠着旧情被束缚着手脚,只是想将他们软禁至死。 若是后者,那他们还有充分准备的时机。 沉吟良久,江玉玲收回思绪,淡淡开了口。 她说阿城,你玉姨年纪大了,最近似乎越来越看不懂你们这些小辈的心思了。 “义信的事我不懂,只是这家里的事,我却不能不顾。” 她微微偏过头,对上霍城青黑的眼,仔细端详片刻,叹了口气。 “你做事有你的打算,把我们软禁起来说是为 把我们软禁起来说是为了保护,这一点玉姨都不跟你计较了。只是凌风这一次受伤,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 不轻不重的话,确保了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江玉玲严肃了语气。 “凌风可是你的亲侄子啊,难道还不如你的一个计划重要?” “你嫂嫂走得早,如今你大哥身体又这样,玉姨也就凌风一个企盼了,结果你一个命令就送他去死,孩子能救回来都是命大!” 说着,江玉玲激动得喘了口气:“你跟玉姨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有没有真的把我们视作亲人过,还是我们…都是你可以利用的工具?” 江玉玲是女眷,只要装成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有很多过分的话都可以说,有很多挑拨,都是可以做的。 不然这些年来,又是谁把霍小变态教成了这样,在他心里埋下了那么扭曲深重的仇恨种子的? 这一次话里藏刀,她同样说得情真意切,保养得宜的一张脸上满是凄苦。 当然这是陷害也是试探,她只是想要知道如今霍凌风这个保护伞到底还有没有用了? 这一次他受伤,又到底是霍城真的不念旧情了,还是刻意制造的烟雾弹? 用一个有惊无险的伤来干扰他们的情绪,让他们先自乱阵脚,这太符合霍城一贯的心思了! 用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江玉玲观察着霍城的反应。 对面,待到江玉玲终于说完,沉寂片刻,霍城轻轻抬眼。 那双青黑墨瞳里是他一贯的冷清,他当然知道江玉玲打什么算盘,也知道此刻他们的对话,床上的霍凌风全部听得到。 如今本家所有人都在揣度他的心思。 他们即恨他又怕他,即在他的纵容下苟且偷生又极度痛恨着这样的状态,他全部知道。 那清幽墨瞳里,淡淡带起了冰凉笑意。 霍凌风的生死重要么? 重要。 只是霍凌风对他的看法重要么? 其实当真,一点都不重要。 “其实说实话,他这一刀不该受么?不过是一刀,这些年他林林总总做的那些事,仅仅一刀,还远还不上。” 他这么想着,下一刻也就这么说了。 微凉的语调,说话间他甚至浅浅扬了嘴角。 多年来大家全凭演技什么长辈什么恭谦,无非只是虚与委蛇的社交辞令。 如今既然对方忍不住撕脸,他当然也无需再装下去,义信人前那套,直接甩给了江玉玲。 这一句太直白毒辣,江玉玲从来没有听过霍城这么说话,微微愣住。 冷漠毒舌加上压迫感,他本就是这样的性情,大宅门里女人勾心斗角这一套,说实话多年来他只是不屑,否则根本不够看。 一句话落,从那双清幽墨瞳间,江玉玲直白看出了三分厌恶五分戏谑七八分的冷傲猖狂! 霍家,黑道,枪林弹雨间的权力游戏,只较生死,其余,都是杂碎! 感知到霍城无声的鄙夷,江玉玲心底抑制不住的轻颤了一下。 她扣紧了掌心,沉默许久才咬牙冷冷笑起来: “阿城,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怪我么,怪我没有带好孩子?” 她抽搐的嘴角都微微狰狞:“当年莫丫头死了,你甩手离开,凌风一直全靠我们拉扯长大。他没有妈妈,心思又多,难免会做错些事,我们都尽力教导。只是无论你回来前还是回来后,你又为孩子做过什么,你没有资格…” “有没有资格,也无需您来鉴定。” 下一刻霍城却是笑了,轻言一句,淡淡将江玉玲打断。 莫锦心,又是莫锦心。 在他们一次次设计暗杀的时候,在他们一次次求回霍凌风的时候,她一次次被用来做挡箭牌,一次次被用来做武器,人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却始终不得安宁! 眸中冷色流转,霍城豁然起身。 那一身至冷的黑衣,轻动间,在午后的阳光里如同斩断所有光明同温暖的幽暗利器,深深刺痛人眼。 那一瞬房间里的温度都似低了三分,当墨瞳里的冷色入眼,江玉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微微后退! 霍城仍在笑。 一张淡漠清隽的容颜,每每冷笑起来都幽幽带着一抹嗜血狂妄。 笑着他说,我们这群人里,有谁对得起她? “这个名字,我奉劝玉姨您以后掂量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在我面前提起——” 听多了,总会腻。 —— 那一日,冷冷甩下这最后一句,霍城带人离开。 午后骄阳似火,却是挡不住人心底里的恶寒,直至阴冷气息随着男人的离去散尽,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江玉玲久久才从窒息感中脱离出来,跌坐回椅子上,浑身冰凉! 他威胁了她! 他明目张胆的威胁了她! 不顾霍凌风,也不顾平日那些虚假的情义了,他**裸的表明了态度,他这是下定了决心要除掉他们了?! …知道了么? 莫舟山他知道了么! 江玉玲大口喘息,脸色变得苍白而凝重。 过了很久,她才缓缓一步步走到了大床边,低头望上床上的霍凌风,看他浑身插满了管子,在艰难呼吸的时候,微睁着那双阴沉的眼,冷冷望来。 是啊,恨吧。 恨吧。 好好的记住今天你二叔说得话,记住他是故意要害你的,故意害了你的父亲之后,又差一点害死你! 你是因为自己命大才活过来的啊孩子,他根本不顾你的死活。 即便有你母亲的那层关系在,他也不爱你,必要的时候,他说推你去死就能推你去死!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同他母亲私通,破坏了他的家庭。 他们甚至计划丢下他,独自逃亡… 只是他们命太差,他母亲不久就死了,之后他也离开,本来就该滚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只是他却是不肯,他偏要回来,再一次夺走属于他们的一切! 是他害得他父亲双腿残废! 是他抢了原本属于他父亲的地位! 是他害得他们全家在义信抬不起头来,是他害得他成为了只能依附于他的寄生虫! 因为他只想他们做他的走狗,特别是他,他是他母亲跟别的男人生下的孩子,他怎么可能喜欢他! 他只是靠他拉拢莫家,只是靠他树立自己专情的形象,所有一切都是为了利益,他把他利用到底,然后再好好的杀死他! 这就是霍凌风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 如何能不扭曲? 刻意的培养下刻意的纵容下,他如期长成了一个阴冷扭曲无恶不作的大变态! 他觉得全世界都欠他的,而他做得一切都是对的! 这个世上所有伤害过他的人都必须死,所有不和他心意的或者他觉得该死的人,也都必须死,因为这个世界必须让他快乐,否则就该毁灭! 扭曲的霍家,调教出了一头猛兽。 他们豢养他,纵容他,时不时将他的围栏打开让他出去乱咬一番,只期能伤到那个让他们所有人恨之入骨的男人! 江玉玲什么都没说,她只是淡淡凝望着霍凌风的眼。 她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沉沉的,他还在最虚弱的状态。 幽冷的,一道最疯狂冰冷的光,却是在那双暗沉的眼底,一点一点,缓缓凝聚! —— 另一头,在听见走廊里传来动静的那一刹,镜子前仔细整理着衣装的女人几步小跑出去,一把拉开了房门。 霍城正带着顾三走到楼梯前,一眼看见莫锦云从楼梯对面的房间跑出来,顾三正要说什么,立马打住。 莫锦云小跑了过来。 她今天放下了长发,穿了一身很轻薄的深蓝色裙子。 深色突显出了她的白皙肌肤,也修饰了她随着年纪微微发福了的腰身,本来也没什么,只是不知为何那裙子领口却是开得极低,一眼望过去就被那白花花的上下跳跃的两团肉直接晃花了眼,顾三心里顿了顿,赶忙避开视线,低头注意到莫锦云包着绷带的手。 精心挑选的裙子,用来装可怜的伤,加上刻意卖的肉,这个女人显然是有备而来… 顾三低头不发表意见,只叹自家爷是辛苦,什么样的女人都来扑,却是不想看都看到了,只能忍着吐。 霍城没忍住微微皱了皱眉的时候,莫锦云跑到了跟前。 几步路而已,她的脸却是有些红扑扑的,不知道是热的还是腮红,她咧嘴笑起来。 “二弟你回来了啊!” 热情一句,霍城默然。 她是不用期待他会叫她一声大嫂的,等了两秒莫锦云也意识到了,笑容稍微僵了僵,随即调整了过去。 “二弟你很久都没回来过了,最近义信很忙是不是?是出了什么危险,所以不能让我们出去对不对?” 得,这又是一个装傻的,且丝毫看不出意义。 霍城没有心情再周旋,他轻唤顾三示意他跟上,随即转身下楼。 莫锦云受伤了,是义信的人弄的。 她被关押了很多天了,期间连莫家都不能回也不能叫娘家人过来探望,彻底被隔绝。 莫锦云不傻,即便对婆婆和丈夫的计划并不了解,她也知道这是要变天的前兆。 其实从她当初嫁了霍岷本以为可以好好的做夫人了,结果却是被霍城把位子又抢回去之后她就知道了,这一天迟早会来临! 只是她并没有参与过一件害霍城的事,她不能跟霍岷母子绑在一起死! 如今什么都未发生她必须早做打算,而利用自身可以利用的一切优势接近并讨好霍城,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霍城一直很冷淡,莫锦云虽然尴尬却并没有被吓退,在他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她又开了口。 “阿城,我知道家里最近气氛不好,只是你们两兄弟哪有什么隔夜仇,不如坐下来一起好好谈一谈,你觉得如何?” 这一句只是引子,下一句才是正题。 “你看,下周就是你生日了,虽然本来我们没有庆祝的传统,但是我觉得今年可以办一下,给凌风冲冲喜,你也跟你哥谈一谈,还有最近你不是交女朋友了么,把人带回来正式介绍给我们认识?” 莫锦云一句话说得很急,生怕慢了霍城就听不到了。 说到最后霍城终是在拐角微微停了一下步子,随即下楼离开。 撑着楼梯扶手莫锦云探出头去,直至再也看不到人,她皱了皱眉,不确定自己的计策是否生效了… 两人随即走出霍家上了车。 发动车子顾三开出霍家,直至从庭院的大 从庭院的大铁门开了出去上了大路,后座上霍城冷冷开口。 “以后谨言慎行,还在霍家你要说什么?” 顾三也知道自己方才鲁莽了,赶忙沉声应下,又听霍城吩咐道:“后面密切盯着那家庭医生,确保他把消息送去莫家。” “是!” 顾三轻应,只觉这一次他们当真是在打一场硬仗,别的都不说,单就莫舟山能把依附义信几十年的家庭医生都策反过去,这个能力就不容小觑! 像是知道顾三心里的想法,眸光轻落在窗外,霍城淡淡开口。 “莫舟山当年便是他们五兄弟里的老大,当年辅助我父亲成立义信,他功不可没。” “如今他盘踞义信多年,无论是帮中威望还是手腕能力都数一数二,要在不动摇义信根基的基础上拿下莫家,非常困难。” 这便是他一直以来隐忍不发的原因。 他不是顾念什么血缘的人,也不可能单单因为莫锦心就一直姑息霍岷,归根到底小小一个霍岷若不是不能动他早杀了,让他忌惮的,是霍岷背后暗中辅助他的人物,他接手义信排查多年,最终确定,那竟是莫舟山。 是了,他是霍岷的岳父是霍凌风的外公,当然理应同那一头亲一些,他又是在奢望什么,觉得他会是个尊重他父亲遗愿一心一意辅佐他的忠臣? 却是在当初他伤了霍岷意欲夺取义信的最初,莫家是第一个带领整个堂口出来支持他的。 此后莫舟山的表现也完美诠释了一个好长辈好臣子该有的气度与能力,让他对他越来越倚重,待到老城暗杀那一次他对他起了疑心,彼时莫家已经不再是想动就能动的存在。 裴家早已脱离义信,苏家还在举棋不定,他与莫舟山相抗,谈不上十足把握。 一年前他开始布局,招兵买马巩固人心,除掉一个莫舟山连带一个霍岷并不难,难的是逼他们先动手,给他一个出师有名; 难的是给义信众人一个弑亲的理由,还有控制住莫家,继续为他所用的方法! 而如今这一切他已然布置妥当。 从送霍凌风去医院的司机,到今天来看病的家庭医生,他给足了莫舟山最新情报,甚至不惜捅了霍凌风一刀,以示决心。 之后莫舟山得到的消息,便是他已经彻底厌烦了莫锦心这个借口,也不再把霍凌风当回事,他甚至狠狠威胁了他心爱的女人,那么作为一个有血性有实力,再不拼搏一次估计就老得再也拼不动了的男人,他会如何来选? 他步步为营,最后大发慈悲给了一个二中择一。 如若这次莫舟山选他,他就留霍岷母子一命。 如若他选了霍岷,便是一场厮杀,成王败寇,必定付出血的代价! … 王位之争,强大的男人永远的执着,叫人微微热血沸腾。 心中将此后的布局细细想过,顾三只为自己跟对了一个如此有智慧有魄力的主子而自豪。 车子开下山丘,上了市郊高速。 夏末的临江,漫山遍野的青绿,衬着蓝天白云,如油画般绚烂澄净。 霍城回头:“正式带安浔回本家见面,似乎是个好提议?” 他用了询问的语气。 顾三抬眼从后视镜飞快瞄了一眼,他知道莫锦云打的是什么算盘,她在卖他家爷人情。 她猜到了他们不会主动挑起争端,因为义信等级反复人员众多,最佳的管理模式便是维持稳定,而这稳定,也包括本家一家的和睦。 这是很多义信老人看中的东西,他们注重先代当家的骨血延续,他们希望看到霍家兄弟和平共处,开枝散叶。 暂且不说这之后的发展,单从如今的情况看,爷自己承认安家小姐是一回事,只是若要以后真的把人娶进门并让义信上下都接受安小姐夫人的身份,那么首先让她得到本家的认可,是必备条件之一。 同时顾三也觉得自家爷是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带安小姐约会的机会,去他儿时生活成长的地方一日游显然是个不错的安排,只是他怎么记得安小姐还在跟他家爷冷战来着? 顾三斟酌了一下该如何回答,最后避重就轻挑了一个事实。 “爷,其实刚刚在本家我想说的事,是之前猴子汇报,说安小姐今天终于出门了,让司机送了往市中心去的,看路线应该是要去流韵。” 话落霍城果然定定望了过来。 顾三小心询问:“那我们今晚是过去流韵么?” 他们月底之约,就在明晚。 他说他只等一个他想要的答案,只是这显然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之前他忙着布设陷阱她似乎家里有事,已经近一周没有联系。 说实话他却并不完全相信她真是因为安父的身体原因留在了安家,只是因不安就去追问,多半只会让问题更加激化。 沉默片刻,霍城垂下眼去:“不了,今天有预约,直接去陈医生的诊所。” “是。” 顾三应下,在下一个路口下了高速,调转车头往城南而去。 V279 症结所在! 八月的最后一周,流韵被装扮成了复古样式。 大厅的立柱被重新粉刷成了绚烂的金色,白墙上斑驳的黑印也被乳白的漆覆盖。 整座大厅修葺之后微微带起了珠光,彩灯打上去,染上些许迷离色彩。 不知是否最近生意的确不错,老板娘开始考虑永续发展,歇业整整一天半,流韵请来工人将大厅那些磕屁股的座椅全换了新的。 当然为了配合整体格调那座椅还是选了红色丝绒面料,只是看着格调不知高了几个档次,完全摆脱了往日破败陈旧的气息。 安浔到的时候,前台的工人们正忙着换下舞台上方毫无美感的挂饰。 待到清理完毕,安上闪耀霓虹灯,再装上个旋转水晶球,音乐扬起的时候,定是别有一番风情。 借着这次月底的包场演出,进一步提高流韵知名度并进行彻底大改造,一看就是白薇姑娘的主意。 通过精心设计,流韵在维持原本风格的基础上突显了自身特色,不同与千尧的现代化和陈色的书卷气,整个流韵大厅被改造成了仿民国时期夜总会富丽又奢华的模样,平添了不少情调,叫人眼前一亮。 安浔仍是从后门走的,她无故缺席了五天,下头的伴舞小姑娘们见了她都超级激动,一窝小雀儿般涌上来问长问短,闲扯了几句,大家说到明晚的演出,各个都既紧张又兴奋! 安浔被扯着,听这个叽叽叽说安姐姐你不知道那个大厅效果图好漂亮啊我给你看照片! 听那个喳喳喳,说安姐姐你知不知道明天客人的身份啊,她们有人说是国家领导人欸! 晕乎乎的时候安浔想自己真是年纪大了,已经应付不了一窝小姑娘的热情。 只是看着大家青春活力的笑容不知怎么的她心情也莫名跟着好了起来,当她微微扬起嘴角的时候,忽然心底某一处像是不经意被撞上,松松的柔软了一下,酥麻的感觉中,她不期然间竟是想起霍城来。 其实他也经常这样笑的。 在同她在一起的时候。 在每一次她因为心情好而飞快的说话因为情绪高而微微的闹腾因为只是图自己开心就想出各种好玩的点子来整整他的时候,他看着她,便会这样笑; 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一样,连眼底闪闪的光亮都一样,他也会开心,带着温和的宠溺。 当然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笑过。 因为她已经很久不肯同他在一起。 她烦恼着自己的烦恼揪心着自己的揪心,她心情不好情绪不高自然也不愿意再跟他一起玩,他不懂为什么也不知怎么办,直至敛去所有笑意,每每对着她时都小心又难耐,他一直努力藏着自己的情绪,却怎么努力都看不见她的真心。 长长在心底叹了口气,安浔下意识捏了捏手心。 那里骨骼的硬度肌肤的暖意刚刚回来,让她稍稍不适应。 只记得前一刻这手还捏在隋炘手里做最后的塑型,他不忘挑眉问她,说如果这手再也长不回来了,你预备怎么办? 到时你死也回不去那男人身边了。 你就当真能确定,你永远,不会后悔? 安浔在人群中发呆。 四周妹子们太热情了都没注意到,正聊着场控突然过来叫人,呼啦一下姑娘们又炸了,像一群鸟儿般飞起来练舞去了~ 人嘻嘻哈哈跑走的时候,安浔微微无奈回头望上一眼,这才得以脱身到了准备室门前。 那房门虚掩着,人还没进去就听见了里头的说话声。 洪亮又刺耳,只有芊芊。 “哎呀不排了不排了,烦死了!这个风格串得好难受啊那个衣服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换,搞什么意外惊喜啊,我觉得根本没用!” 她总是在抱怨,一丁点事就心情烦躁。 话落里头传出砰得一声,该是芊芊一屁股坐到了化妆桌前,把椅子磕得砰砰响。 听着屋内吵吵嚷嚷,安浔弯了嘴角,轻轻推门。 房间里就白薇同芊芊两个人,白薇看见她瞪了瞪眼,安浔笑眯眯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要她别说话。 芊芊还没察觉身后动静,怒叉着小蛮腰: “而且那个编舞的,那个说要这么跳的,人死去哪里了?!说失踪就失踪这多多少天了她有没有一点责任心啊!” “说要唱粤语的也是她,说要跟我学唱粤语歌的就是她自己好不好!结果你看她这么多天都耽误了,现在发音肯定还跟屎一样的,明天就要登台了我哎呀——” 芊芊想一出数落一处正忙着嘴炮呢,结果最后一句还没来得及说完,忽然身后一只冰冰凉的掌心伸来一瞬叩住她的手腕,猛得把她拽起来! 丝毫没有防备的芊芊被扯得一百八十度大回旋,惊叫着撞进一个凉凉的怀抱里。 人差点摔了的时候被紧紧环上腰,那罪魁祸首垂眸望下,在姑娘惊慌失措的时候适时勾唇,倾身靠近她。 “说不好你教啊,慢慢教我不就好了。” 她轻言一句,调侃的语气,俯身的时候,身高差造成压迫感。 话落她更靠近,近处那漆黑的眸子里微带着戏谑,轻轻扬起的嘴角一抹笑意,甚至含着些痞气。 安浔很少这样,束了长发一身黑衣,看着竟是有些英气率性。 望上那红唇如凝吐息微凉, 那红唇如凝吐息微凉,芊芊姑娘不争气的突然红了脸庞,红过之后估计觉得又丢人又奇葩,双手胡乱挥着赶忙把人隔开。 “你干嘛,你要干嘛!”芊芊捂着胸后退。 呵呵,安浔笑了,笑得唇红齿白那叫一个勾人一个意味深长,笑着她说不干嘛啊,明天不是搭档么,一起找找感觉? 那轻笑一句,光亮都落在眼底。 一瞬像是明晃晃的阳光落在水纹上,破碎的金光随波摇曳荡漾,在那微带着妖娆的眼角绘出最细腻的神采,如月轻勾,如雪消融,春色乍暖,百媚横生。 芊芊从没见过安浔这样,这像是真正高兴然后笑出来的样子,竟是一眼看愣,瞪了瞪眼睛。 人突然失踪又突然冒出来,她本该骂人! 却是偏偏人以这样的姿态出来惊艳她还又是卖萌又是开玩笑,诡异得要命,她惯常泼辣的脑袋都卡壳了,愣是瞪着安浔看了又看神色古怪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旁侧白薇也有些诧异,不过到底性子沉静,思绪在心里绕过一圈就掩了,没表露出来。 她开口轻唤安浔一声:“回来了就去玲姐那儿报个道,顺便问问还有没有其他指示。若是一切都妥了,一会儿下去场上我们彩排一次,让芊芊再给你纠下发音。” “好。” 白薇一贯的有条理,安浔爽快应了,转身走出房间。 出门的时候房门轻掩而上,一室沉寂,片刻芊芊回头盯上白薇,思虑良久,皱了皱眉。 “这丫头这几天绝对是去睡男人了。”她斩钉截铁。 咳… 白薇耐不住轻咳了一下,无奈轻斥:“说什么呢,别瞎猜。” 结果芊芊出奇严肃,振振有词。 “没瞎猜,真的,看得出来,你看她刚刚笑起来那样子,能掐出水一样,都是滋润的!” 白薇不习惯讨论这种话题,只好背过头去不理人。 芊芊还陷在自己的新发现里,一会儿唾弃安浔觉得这几天她操心她简直白操心了,一会儿又歪歪这几天安浔到底怎么润了一下的。 要知道场子里都在传,安丫头跟她们上头再上头再上上头的那位似乎有那么一腿… 将两人的身材脸蛋方方面面想过一遍,结合自身阅历,啧,芊芊姑娘表示还真特么带感! —— 另一头,安浔走上三楼拐角的时候闷头打了个喷嚏。 她揉揉鼻子,继续上去,第二次到达走廊尽头的办公室,这一次,即便隔着一扇门,她都真切的感受到里头那沉沉的黑暗的,如同深埋地底的腐尸散发出的腥臭气息。 多日前的那晚,挖眼杀人案的凶手在老城区再度犯案,袭击了两名夜归的女孩,却是没能得手被女孩逃脱。 那一夜那猎场上,却是远不止一个猎手,是她出手劫了她的猎物,同时,也让她看到了她的脸! 之后她就消失了,但是看来即便她不出现造成的伤害依旧巨大,惶惶不可终日那么些天,她的猎物,已经完全被逼到了崩溃边缘。 她轻轻叩门两声。 像是共鸣一般,她甚至感觉里头蜷缩在桌子后方的人颤抖了一下。 其实她既然有敢杀人的胆量又何必怕她,女人有时候还当真是最矛盾难懂的东西。 安浔推门而入,反手将门关上,轻倚在了门框边。 她神色很淡,一张容颜却是因为至纯鲜血的洗涤变得异常娇艳。 她望向椅子上的女人,看她低着头,微微颤抖,一头卷曲的长发乱糟糟的散落挡住她整张脸,佝偻而可怜的模样。 为情生,为情困;为情伤,为情狂。 风筝么,还当真是个有情怀的寄托啊。 她的感情,又何尝不像是拴在那风筝线上的那张彩纸,明明那么脆弱,明明那么珍惜,又何苦要将它放飞出去? 若是她,倘若要则必定是要牢牢拴在了身边,死死锁进柜子里,不让他人觊觎一下,当然也不会给对方半分逃脱的可能; 这样多好,总好过什么都得不到,唯有一年画上一只根本无人共赏的风筝,让那丝线缠绕,最终作茧自缚。 安浔收回视线,望上狼狈的包玲玲:“我再给你一天,明晚演出结束,我来取你的血。” 她说得太过直白,平叙的语气,教包玲玲狠狠一颤! 颤抖中,她死咬牙关,又听得耳旁那幽冷的女声淡淡道,说好坏也就这一日,生死也不过下一月,她给她一个自由选择的机会,选择如何度过。 “只当同为女人,帮你一次。” 这便是她一早明确了她的身份,却迟迟没有动手的原因之一。 她到她的夜总会跳舞,她听过她所谓的当年往事,她接近并了解她这个人,在她一生当中情绪难得因为爱情而起伏波动的时段,她似乎对悲伤的故事起了那么一点点共鸣有了那么一丢丢怜悯,看着她在死亡线前挣扎,从一个懦弱的女人,变成了一个时而懦弱时而疯狂的杀人犯。 那意有所指的一句,很久,包玲玲才觉出里头的意味来。 她难以置信的抬头,望上对面姑娘清丽而冷淡的容颜。 原来…她并不信她的故事… 她的双眸微带着空洞,半晌喃喃:“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是我表现得太假了,还是哪里说矛盾了?” 直到如今她还在在意。 安浔懒得纠缠,再将包玲玲望上两眼,打开房门。 “故事其实很好。” 转身的时候她淡淡道:“就是因为太美好,反倒显得不真实。” 倘若她的前半生,真如她自己所描绘的那样幸福,这样一个软弱的女人,在丈夫和儿子突然死亡的打击下,又怎能如此平静自然的挺过来,堕落风尘,残喘度日,还能每年有心情做一个那么精巧风筝? “我只相信,唯有痛苦和不甘,才是能与绝望相抗衡的东西。” 所以她必定痛苦,在尘世苦苦挣扎。 她亦必定不甘,只因那让她在尘世苦苦挣扎的原因犹在,她直至如今都没能放下! 回眸,定定望入那双浅茶色的眼眸,直至从里头看出一道犹如惊涛骇浪般的情绪翻滚,安浔眸光微凉。 “至于这痛苦和不甘你要不要带到坟墓里去,明晚之前做一个决定。” —— 日落星起,晨昏更替,一日夜的时间匆匆而过,终是到了八月的最后一天。 这一日整个流韵上上下下都很忙碌。 当晚夜场来的客人不多,但是早先场子里谣言四起,莫名把客人身份吹上了天; 结果今天一整日台前幕后所有人都紧张兮兮,就仿似真会有什么国家领导人胆敢堂而皇之跑来夜总会这种地方公开**一样… 晚上七点过,后台人声沸沸,做着最后的准备。 领舞休息室内,今晚负责压轴节目的安浔几人相对清闲,吃着零食盘着头发,表现相对淡定。 这时候屋外的日头还很大,夕阳西斜将流韵灰白色的大楼笼罩进去,把哪里都映成红彤彤的一片。 落在飘窗上的那一缕阳光尤为漂亮,血一样红,坐在窗台上,安浔轻绕着刚戴上的假发,翻着手机。 七日了,自荣德医院大爆炸那一晚至今,霍城没有给她发过一条短信。 隋煜刻意安排的理由他一定知道了,但是她想他或许并不相信。 猜心的游戏玩久了,果然谁都会累的么。 … 彼时,傍晚时分的临江城,同一片夕阳余晖中,苍山脚下隐于山野的幽静小诊所里,被某姑娘心心惦念着的男人正候在诊疗室里,等待他的心理医生。 安浔所不知道的是,这数月里,霍城进行心理咨询的频率创下了新高。 甚至超过了他从日本回到临江的这几年间咨询次数的总和,从让陈医生倍感欣慰开始,如今已经让他有些厌烦。 今晚是陈医生主动提出要他过来商谈事宜。 坐在诊疗室舒适的沙发上,霍城看着并不放松,他微微前倾手肘撑靠在膝上,垂眸的时候,甚至感觉有些紧张。 下一刻门外传来一声轻动,撞开房门,陈医生抱着两个箱子一沓资料费力的走了进来。 “坐,你坐着就行。” 陈医生阻止霍城帮忙,几步过去把手里的东西放到茶几上,喘了口气。 随后他抽出口袋里的笔,装好记录纸,将调整好的录音笔放到桌上之后,终于清了清喉咙抬眼对上了霍城的视线。 “今天气色不错么~”陈医生上来就调侃一句。 为了治疗的最佳效果,霍城在陈医生面前没有秘密。 或者换句说话,是没有底线。 于是从他顽固的隐疾,到奇葩的恋爱,从几度被甩的悲催经历,到这段大起大落的感情里每一次约会每一个互动,每一段心路历程,甚至安家那一夜某两只第一次过激的亲密接触,事无巨细没脸没皮,陈医生统统都知道。 反正早在二十多年前,五岁的霍小朋友在多方鼓励下画出那只左看是猫右看是猪上看有点点像鸡倒过来看还是猪的狗狗之后,他在医生面前就早已没有尊严可言了; 而且陈医生是专业人士,不像裴钊,他只会拐弯抹角很隐晦的嘲笑他。 总之调侃后,陈医生颇为自得笑了下,摆开桌上的物件来。 “你还记得这是什么么?” 他点了点桌子正中那个装满了花花绿绿小摆设的箱子,霍城看了片刻,微微点头。 它们是一套工具,用以辅助心理精神分析领域一项很有意思的技术——箱庭疗法。 箱庭疗法,顾名思义就是在一个箱子围出范围内,布置出一个庭院的测试方法。 简言之,在正式测试的的时候,首先需要有一个至少半米见方的箱子,里头装上合适数量的细沙,作为布置场地。 接着,被观测方在全然自主的环境下,从事先准备好的小摆设里选出任意数量的来,放入沙盘中,拼凑成他喜欢的任意场景。 那些各式各样的塑料摆设,可以是人物也可以是动物,从房屋到花草因有尽有。 观测方将在这整个过程中观察被观察方的行为反应,最后根据沙盘上的大场景,和每一个摆设被赋予的特殊含义,分析出创作庭院的当下,被观测方的心理状态。 陈医生把一箱的小摆设逐一拿出来。 “我今天叫你过来并没有再做一次实验的打算,只拿了部分工具过来做演示。” “这些就是之前两次实验时你选择的东西,两次实验间隔一个月,主题是一样的,我要你拼出你对未来生活的期待给我看。” 说着,陈医生扬手把一辆小车递给霍城,待到他安安静静飞快把两个箱庭场景重现出来,再抬眼时,陈医生眼底调侃的调调已经不在了,那微微严肃的脸上却是隐隐带起了一抹自信笑意。 他说阿城,从现在起你认真听好我说的每一句话。 “我们用尽了方法都突破不了你洁癖症的原因,还有你同你那小女朋友间所有矛盾的症结所在,我想,我已经给你找出来了。” V280 偏偏喜欢你! 霍城的洁癖症,是很小的时候就确诊的心理疾病。 在童年时期表现的症状大多在对空间同自身清洁度的极高要求,对与他人身体接触的相对排斥,和对消毒水味的依赖心理上。 那时在他的世界里,干净是最重要的且必须保证的东西。 他为此远离人群,龟缩在让自己感觉安心的地方,一过就是好几年; 只是霍家的家庭环境,是不容许他这样回避下去的,随后在莫锦心同陈医生的沟通之下,由陈医生设计了一整套以暴露疗法为基础的治疗方案,莫锦心带着霍城全力配合,经过几年的不懈努力,终于有了治疗成效。 在霍城八岁那年,他第一次出门上学。 之后他顽强的坚持了下来,一点一点克服掉心理障碍,最后将洁癖症的大多数症状都压制了下去,只在突然发病的时候作为并发症出现,终于像是得以过上相对普通的生活。 这就是陈医生之前手头所有的关于霍城洁癖症的历史资料。 而此后,根据这一次诊疗初期霍城提供的信息,他的洁癖症状在步入青春期之后有过一次反复。 该反复相对以往的症状有一个鲜明特点,他开始针对两性接触起了本能的排斥心理,这也许源于最初引发这一系列心理问题的源头。 经过多年的心理治疗,陈医生判定,其实当年两岁多的霍城,在潜意识里是明了自己母亲在离世前遭遇过怎样的伤害的。 在孩子性观念形成的最初,他对性关系的直观感受便是痛苦,伤害,罪恶,甚至充盈着女性痛苦的悲鸣声,这使他惧怕使他厌恶,本能回避。 整个青春期阶段,他回避着与任何异性的接触,甚至包括言语交流。 彼时正好发生了莫锦心精神崩溃被送入了疗养院的事,因为精力分散,洁癖症的病状被完全忽略。 此后经历陈医生所不了解的空白七年后,二十一岁的霍城回到临江,彼时以他自己说法,他看任何女人,都没有过任何多余的想法。 时间轴进一步推演到如今,他谈了女朋友,开始陷入了病症同生活的矛盾深渊。 换句话说,多年来他并无治疗意愿的病,如今变成了他急需解决的问题,然而经过几个月努力,他们的进展却是微乎其微,让人挫败。 直至昨日霍城过来进行了第二次箱庭疗法,忽然让陈医生意识到了什么。 他几乎忙了通宵,把几个月来所有的录音听过一遍记录分析一遍,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像每一个突破了瓶颈的医者一样,陈医生的双眼里带着微微兴奋的光,让霍城都跟着莫名紧张。 他说解决任何问题都分两个阶段,第一是要弄清为什么,第二才是搞清楚怎么办。 “而我们在第一步就走错了方向,这才是我们一直找不到答案的原因。” 陈医生自信的拿出纸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圈,语速飞快。 “就是因为当年你的洁癖症的影响,我们最初就把自己套在了这个圈里,结果我们要的答案在圈外,怎么可能找得到?” “其实这一次你的问题,跟当年的问题根本不是一回事,我们的经验啊,反倒成为了我们的绊脚石,你看,方向不对,越走越深问题自然就变得越来越模糊,其实这个问题啊它并不复杂,它…” “那就简单点说。”霍城听不下去了,皱眉打断。 陈医生正说得起劲呢,冷不丁被插话,清了清喉咙不悦的抬头瞥了霍城一眼。 这倒霉孩子,当初来求他的时候那么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怎么了,现在他给他想出答案来了他还没耐心听老人家先唠叨几句? 却是霍城眼下淡淡一片青黑到底叫老医生有些心疼,他不爽的收回目光,顿了顿,终于总结。 “简单来说,就是你如今的问题,和洁癖症,和心理障碍,其实根本毫无关联。” 话落,四目相对,那双清幽淡漠的黑瞳里,终是闪过一道迷茫又锐意的光来。 … 不想要和不能要,是有本质差别的东西。 不想要伴随的是排斥厌恶或者漠然的态度,相对客观;而不能要,则是压抑隐忍与纠结的矛盾体,更像是主观克制的结果。 判定霍城的行为以怎样的情绪状态为出发点,是问题的第一步。 却是他先前心理上的疾病,给两人形成了一个先入为主的概念。 此后在陈医生设计整个治疗方案的最初,潜意识里就把所有的问题归咎到了心理疾病上。 接下来,每当治疗过程中出现任何瓶颈和失败,他们在分析原因寻求改进的时候,也习惯性偏重到了对疾病的进一步分析和治疗上,越走越远。 久而久之,这个先入为主的概念,成为了一个心理暗示。 而对于心理咨询这种靠医生和病患交流为主推进的诊疗过程,心理医生必须是普适而客观的存在。 换句话说,心理医生本身是绝对不能受到强烈的心理暗示影响的,否则将不断将被强化的暗示加注到病患身上,陷入死循环。 举个最极端的例子。 如若是一个患有肢体认知障碍的病患,心理医生可以通过治疗让病人恢复,重新相信自己是个四肢健全的正常人。 但是如果心理医生本人看到的病患就是一个少 看到的病患就是一个少了胳膊的残疾人,他是无法违背常识通过治疗手段,让病人同自己都相信病人是个健全的普通人的。 霍城的病便是类似的情况。 因为起初医生和病人都认定了他同女友之间无法进行进一步亲密关系的原因是因为严重的性心理障碍,所以一直在这个循环中努力。 结果不仅没有任何效果,还不断的将性心理障碍这个概念加注到了霍城身上,使得这个暗示加剧,甚至隐隐开始影响到了霍城原本正常的心理状态。 “只是你最初形容你和姑娘的关系时,你告诉我,你第一次同她见面就牵了她的手,并没有半点排斥。” 霍城点头。 “此后在青城那一夜,因为情绪波动形成突破口,你主动拥抱过对方。” “嗯。” “再之后你们有了第一次亲吻,虽然最初一直是女方主动,你也并无任何不适感。” “而在最近这段时间,你发觉在亲吻这项互动中你已能慢慢克服了起初的屏障感,在你刻意的尝试下,你的确已经可以相对自如的主动亲近对方了。” “是的。” 陈医生了然的点了点头:“这不就是你心理障碍被一步步克服的过程么?” “而且一旦做到的事,目前为止就没有出现过反复,说明那不是痛苦的勉强,而是你的主观意愿。” “由此推断,在两性关系中,你之前的漠视态度更加偏重于不想,而不是不能。如此这般,便也就不符合了严重性心理障碍的鉴定标准。” 男人嘛,本来也不是世人传说的那样,都是见个女人就管不住下半身的动物。 “你本身就有洁癖,排斥**接触体液交换等等再正常不过。” 陈医生分析:“在没有心仪对象出现之前洁身自好,如今有了喜欢的女孩子,慢慢克服洁癖想要跟她有进一步的身体接触,其实也很符合一般男人成长的经历。” 甚至可以说,这一系列过程只牵扯到了他当初已经基本治愈的洁癖症,同性心理障碍关系甚微,按理只需要正确引导即可。 而其中最直观的证据,就是半个月前他们进行的那次催眠疗法。 “当时我们成功的让你回到了两岁时悲剧发生的场景中,在引导下你重新经历了那天发生的种种,同时在最后时刻通过自身努力,改变了整个事件的结局。”陈医生回忆。 “所以在潜意识层,当年导致你所有障碍的问题,都已经解决。” “这虽然是虚构,却是已经足够强大去干扰一个同因心理因素产生的疾病。但是从之后你的情况看却是毫无变化,成了我最大的疑惑。” 而现在老医生终于找到了问题的原因所在。 那就是他们原来是在治疗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病,所以当然无论花费都少时间精力都没有可能解决,因为那全是无用功。 陈医生分析到这里,霍城沉吟着,垂了垂眼。 多年的心理治疗久病成医,他自己对这一套疗法显然十分熟悉,对这套说辞却是半信半疑。 倘若陈医生的分析完全正确,那就回归到了最初也是最困扰他的那个问题—— 既然他是想和安浔在一起,想要得到她的,为什么他做不到最后那一步? 既然之前的每一步他都能克服,却为什么单单是最后这一步,他无论如何努力,都克服不了? 他抬起头来,那双黑沉眸子里复杂的情绪,让人看着又怜惜又无奈。 陈医生看着叹了口气。 他是心理医生不是爱情专家,只能尽力而为。 想着低头,陈医生指了指桌上两个复原的箱庭疗法模型。 他们的答案,就在这里。 —— 当晚,不夜的临江照例灯火通明。 千里之外,市中心最繁华的路段,迎来每一日最热闹的时间,车水马龙,光影缭乱。 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裴钊只觉得自己的生活简直沧海桑田。 一个月前那晚也是这样,他开着车,赴流韵首秀的约,带着一干好兄弟那叫一个意气风发鲜衣怒马… 结果今晚,同样的车,同样的兄弟同样的秀,尼玛整个气氛却是差到了极点! 被甩的陆小昊也就算了,妹的一向话最多的纪明磊也不知抽什么风妹也不撩了话也不说了,坐在副驾像尊石像一样。 裴钊心有戚戚,觉得这样还不如不出来玩,搞得他接媳妇儿电话都不敢大声,声怕被当成虐狗打死。 “喂曼小羊啊,嗯,对…嗯,我不喝酒…”他带着蓝牙低着头,压低着声音,“月初出差,明晚走…四天左右…嗯,回来,周五前绝对回来,来接你吃饭?” “呵呵,不要周六,周五晚上~”他这还叫不虐狗,笑得跟朵春花似的! 后座陆小昊阴沉着脸,其实说实话他跟来的意义非常不明… 副驾纪明磊不爽的扭头的时候,春花钊笑着点了点头:“嗯,那先说晚安,你早点睡…呵呵曼小猪…” “咳咳——!”纪明磊终于忍不住怒咳。 泥煤你是娶了整个动物园啊快跟哥把奴颜媚骨那套收起来! “晚安晚安。”裴钊感到杀气赶忙低声两句挂了电话,清了清喉咙,坐正了身子。 他不跟他们这群一般见识。 。 没有媳妇儿的都是弱势群体。 一把拉过方向盘漂亮的开入停车位,回头的时候,裴钊笑得一脸道貌岸然。 “到了,你们先下。” … 今晚他们仨是特邀嘉宾,跟着齐晗来欣赏高端秀的。 流韵包场,据说接待的是美国来的访华专家团,一行十几个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带着他们的博士生来国内各大院校做巡回讲座,专业的方向貌似叫什么量子物理?反正是没谁懂的玩意儿~ 进场之后裴钊找了一个偏位子,和教授们保持了隔山隔海的距离。 话说齐大少真也标新立异,这么一大群老学究给请到夜总会来接风洗尘,真的不是高端黑? 今晚的流韵看着却到底是哪儿哪儿都不大一样,纸醉金迷得颇有些韵味。 裴钊点了饮料果盘,看身边两只都没有动的意思,塞了块苹果自顾自后仰靠上松软了不少的沙发,看着台上闪耀的霓虹灯。 【寄情思流年,话陈事余韵。】 ——流韵。 舞台上新加的牌子诗情画意瞬间就把大厅格调提高了几个档次,听说今晚是疯丫头最后一场,裴钊放松下身心,等着看出好戏~ 另一侧,流韵中央大厅里,坐在中心卡座的老教授们,红红的灯光下各个都显得有些拘谨。 他们里不少年轻时候都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如今老都老了结果冷不丁来个晚节不保,这是什么意思?… 尴尬着面面相觑的时候,身穿一身考究西装坐在旁侧的齐晗却是端着茶递着水,神态自如,反倒让皮薄的教授们说不出一句直白拒绝的话来。 轻抿过一口茶之后,齐晗身边的李教授打了圆场。 “行了,大家也不要多想了,既来之则安之嘛,齐晗这么沉稳的孩子安排的地方哪会有错,就当今天我们一群人走出comfort_zone,赶一回新潮,有什么大不了的?” 说着他笑眯眯把在座都看了看,望上齐晗:“我看着大厅布置的就很不错,那几个字写得也好。还有这茶,是今春的雨前龙井吧,挺好的。” 李教授是土生土长的美国华裔,人随和思想也开放,一句话算是打破了之前僵持的气氛。 齐晗笑着轻应,也不多言,周围开始有人附和,几个年纪轻的博士跟着活跃起气氛来,小声说了几句,忽然被一道冷冷声线打断。 “好什么好,喝茶不能去茶馆喝?听歌不能在家里听?非要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这事我觉得办得有欠考虑!” 开口的是这次专家团的团长,带齐晗的闻教授,德高望重思想古板。平时脾气不错没谁见过他生气,这次看来是真的不高兴了。 一路话落大家都不敢出声,放下茶壶,齐晗淡淡笑起来。 “这里我来过,感觉还不错,反正今天来都来了就听听看,如果很不合您心意,一会儿我们提前离开。” 闻言闻教授瞥去一眼,仍旧板着脸。 对上齐晗温和的笑容,他沉默片刻,到底还是没有做出即刻就走这样拂爱徒面子的事来。 不一会儿,舞台的灯光暗下,演出正式开始了。 —— 今晚的演出是根据老一辈的喜好设计的,相较平时的格调,正常而平凡了很多。 随后几曲歌舞下来,台上音韵袅袅,姑娘们舞步漫漫,少了平日劲装热舞的刺激感,看着有些平庸,如同电视里常常看得歌舞晚会,除了姑娘们身段不错,看不出什么新意来。 当然今晚主要是把专家团伺候好,他们这一群只是陪玩。 身侧,陆昊从今晚演出开始就一直沉着张脸什么都不说,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翩翩起舞的姑娘。 裴钊想安浔跳完这一场就走的消息他多半也知道了,此后连这最后一点维系都没有了,小兄弟也该放弃了吧。 而另一头,纪明磊从最初起就一副懒洋洋的样子靠在沙发上,不吃东西也不说话,好几次裴钊都以为他睡着了,结果再仔细一看,人正眯着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台上,说他不是等人都没人信。 其实刚刚休息那会儿他已经想起来了,早些时候,一句话有三四年了吧,好像纪石头跟流韵的白薇有过一段? 那时白薇还是欢场新人,他们家纪石头却早已是花丛老手,名门阔少和风尘舞女之间的爱情呵呵,在圈子里很传了一阵… 最后似是纪老爷子发话要他摆正态度,是要家产还是要美人? 结果浪子纪石头自然果断为了江山弃了美人,重回花丛,一路浪荡至今,基本已被纪家放弃… 尘封的往事没啥新的记忆点,说实话纪明磊在裴钊心里可跟长情搭不上半毛关系。 他懒得深想,台上莺歌燕舞也跳了快一个小时了,老人家睡得早,他算算时间差不多也该结束了? 想着,完成了一套扇舞的姑娘们在台下稀稀拉拉的掌声中认真鞠躬谢了幕。 漂亮的小姑娘们各个娇艳,穿着粉色的旗袍裙子跟市文工团来的似的,应该挺符合教授们的审美。 鞠躬之后其中一个走到舞台正中,笑吟吟开了口。 “亲爱的领导们,欢迎你们今天莅临我们流韵欣赏了我们的演出,我在这里代表所有的舞者向你们表示最真诚的感谢。” 小姑娘梳着丸子头, 着丸子头,脆生生的调子嘹亮,笑起来讨人喜欢。 看了整场台下的观众也放松了,回以真心笑容的时候,姑娘微笑着介绍道:“接下去一支舞就是今晚演出的压轴了,名为时光。” “时光匆匆流过,带走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有什么值得我们永远寄放在心底,又有什么,早已被我们忘记?” 小姑娘吟诗一样吟,装得一手好逼格:“那么接下去这支舞,就将呈现一段时光给大家看。舞蹈是由我们家几位最漂亮舞也跳得最好的姐姐们编排的,希望领导们能喜欢!” 说完,粉色小蝴蝶的一样的姑娘再次认真鞠躬,飘然走了下去。 “其实这演出真的挺好的,一点都不觉得低俗。” 姑娘下去后,有年轻博士压低了声音评价道。 “呵呵,你以为齐晗傻的啊,给教授们接风洗尘难道整一群脱衣舞女郎上来?”身边另一个博士低头笑骂,说放心吧,其实这就是场披着夜总会外皮的春晚,噱头而已~ 台下,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还放松猜测; 另一边,听到最漂亮舞也跳得最好几个字之后,小卡座里三位少爷们收拾好心情,正襟危坐起来。 陆昊等着安浔,纪明磊也许在等白薇? 反正裴钊是在等安浔,他很在意编排这两个字,要知道什么事只要经过安浔那疯丫头的脑回路,呵呵,一会儿就等着吐血吧! 想着的下一秒,台上耀眼的灯光打亮,一瞬在舞台正中的黑布上映出了一个绚烂的雪花图样。 那抹亮色映入所有人的眼,带出晶莹的光,四面八方音效齐开,伴随着低音炮的重击,和声的气音响彻了整个大厅! 时光,蹉跎着悲伤,黯淡了柔情。 它是墙上那再也不走的钟所留不住的脚步; 是那本无法再翻开的书页间枯败的红枫书签。 照片固定了昔日的笑容,玻璃相框却是永远框不住流逝的岁月; 所有的一切都那样刻骨铭心,我原以为伤一辈子,就能记一辈子。 却在每一次午夜梦回,流泪惊醒的时候,才发觉时光已经悄然来了又走; 早已带走了我,和我记忆里你最好也最坏的样子。 轻轻的,当那只细长而苍白的指尖轻抚上手中泛黄的老照片,静谧的三楼办公室内一片沉寂,连泪都不会再有。 沉沉的,当那台上的黑幕伴随着舞曲一瞬揭开,后方一行劲装的少女迈着妖娆冷冽的步伐鱼贯而出,今晚的演出,终至**! Oh…Oh… Oh…Oh… I_got_lots_of_jealous_lovers_that_all_wish_they_had_me_back; Got_a_pistol_for_a_mouth,my_old_mama_gave_me_that; Making_my_own_road_out_of_gravel_and_some_wine; And_if_I_have_to_fall_then_it_won''''t_be_in_you_line。 高亢与低哑交织,那一刻奇异的音韵响彻整个大厅! 当那穿着抹胸皮裤身材火辣的姑娘们合着节拍缤纷两路,自舞台后方款款而来,那一刻带来的视觉冲击之大,叫一贯淡定的齐晗都不自觉愣了一下! 其余在场的所有人都还反应不过来,放眼望去是一群带着**暗示的漂亮姑娘,和她们白花花的大长腿。 最后一句歌词唱罢,为首的两个姑娘走到了舞台边沿,轻勾着嘴角,一瞬抽出腰间的教鞭! 啪——! 清脆嘹亮的六声响,齐齐打得台下所有人心肝一颤,他们认得出来么,舞台右侧最顶头那个劲装卷发的美人,就是方才那乖巧报幕的姑娘! 这次才是她们真正的样子。 Everybody''''s_doing_it_so_why_the_hell_should_I? 这才是她们最肆意的姿态! Everybody''''s_doing_it_so_why_the_hell_should_I? 烈焰红唇,灼烧入眼;妖娆风姿,刻骨铭心! 姑娘们一步步退后。 I''''m_a_bad_woman_to_keep; 艳丽的妆容下,是最肆意的笑容。 Make_me_mad,I''''m_not_here_to_please; 直至退后到舞台后方,黑暗中激烈的舞曲震撼至此! Paint_me_in_a_corner_but_my_colour_comes_back—— 所有人都屏息凝视心肌梗塞的那一秒,怪异的歌声停留在最后一个单词,拉长了成了不断循环的曲调—— back…back…back… 当最后一个气息散尽,姑娘们已经消失在 已经消失在后台的黑暗中,整个舞台恢复一片沉寂,人的心却似还跟着那舞曲的重低音激烈搏动,呼吸困难! 舞台上的黑布还在,雪花一样的灯光效果再次回来,沉寂两秒之后音响里传来了奇怪的声响,那像是很多首曲子交织在一起的声音,杂乱,卡带,听着无比怪异,一瞬充斥耳膜! 为你我用了半年…愁绪挥不去… 梅兰梅兰…天涯呀… 伴随最后一个唱段,尖锐的一声杂音撕裂大厅沉闷的空气,整个大厅就像事故现场般一片死寂。 反应过来的大家开始面面相觑,甚至有人在暗红的灯光下打了个寒颤,只觉无比诡异; 角落里裴钊一行都有点呆,他微皱着眉盯着舞台,半点头绪都没有,直至那耀眼的雪花灯忽然一下散开,飘雪一般,在整个大厅弥散开来。 伴随美轮美奂的灯光效果,轻柔的绵绵的,一曲古老而柔和调子自舞台方向传来。 大家回头的时候,只见一个身穿素白色旗袍的姑娘从黑幕后绕了出来,清丽的扮相,柔美的姿态,她绕行几步到了舞台中央,抬起头来。 随着姑娘亮相,舞台后方的幕布揭开,缓缓露出身后简简单单三名伴奏来。 持着二胡的年迈师傅,手捧琵琶的清丽美人,扬琴之后的可爱少女眨了眨大眼睛,随着二胡师傅拉出一声轻扬的曲调,台前姑娘浅吟开来。 天涯呀海角, 觅呀觅知音;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吴侬软语,糯糯腻人,台上的姑娘名叫俞欢,长着水乡姑娘小巧的身材柔美的样貌,一首名曲《天涯歌女》,齿间幽幽唱来,如桥下流水瓦上清露,甜腻中带出一股江南水乡特有的清润怡人,一瞬叫台下所有人都听呆了。 尤其是几个出身江淮地区的教授,久居国外难觅乡音,呆愣两秒纷纷伸长了脖子,眼底带出微微激动的情绪来。 台上的旗袍美人轻轻转身,秀美端庄。 这是反差极大的转折,教人摸不到头脑。 却是那唱段实在怡人,听久了,慢慢便似将之前那古怪插曲都抛到了脑后去,不一会儿甚至有人合着节拍清唱起来。 《天涯歌女》,很早之前一部名叫《马路天使》的电影的配曲,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是一九三几年的作品。 想到这里,静静坐在一群教授中间,齐晗微扬着眉梢,眼底带出一抹思量。 所以是…时光么?… 想着,随着扬琴清音琵琶轻弹,二胡悠扬又微带着些许期然的调调奏至尾声,带着怡人笑容,像个怀春的小姑娘,台上的美人红着一张小脸缓缓唱道: 小妹妹似线郎似针; 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 哎呀哎呀, 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 音落,声默,后台的幕布再一次缓缓降下。 舞台上,穿着旗袍的美人儿却是没下去,深深鞠了一躬后抬起头来。 一瞬,随着那浅笑入眼,欢快灵动的萧声同水泻般的琵琶声一道,自幕后传了出来。 伴着韵律,一袭洋红色奇葩的姑娘盈盈从幕后到了台前,抬眼,露出整张娇艳容颜来。 芊芊,她今天少有穿得端庄。 长发大眼,娇俏可人,今日的这一身旗袍很衬她白皙的肤色,烫卷的长发做了精致造型,使她整个人都带出了一抹俏丽怡人,勾人视线。 随着那曲调轻扬,迷人一笑,两个姑娘在台上唱起歌来。 梅兰梅兰我爱你, 你像兰花的着人迷; 你像梅花的年年绿, 看到了梅兰就想到你! 好了,这下连裴钊都看出来这是卖的什么关子了,《梅兰梅兰我爱你》,民国时期的电影电视剧里夜总会常跳的曲子,时光时光,这是要把各个年代的热曲全给他们演一遍的节奏?呵,还挺有新意~ 随着曲调慢慢加快,两个姑娘神态变得愈发明媚娇艳,舞步也越来越欢快。 漂亮的姑娘总是招人待见的,台下不少老教授返老还童,开始打起拍子来。 我要永远的爱护你, 因为你梅兰有气息。 我要永远的伴着你, 今生今世永在一起! 唱着台上两个姑娘同时旋转,在半空击掌,惹得台下观众哈哈大笑。 同时舞曲到达**,幕布拉开跑出一群穿着康康舞衣的年轻姑娘来,伴奏里加入了萨克斯欢快的调子,伴舞姑娘们拉着火红舞裙,踢起腿来~ 我要永远的爱护你,因为你梅兰有气息; 我要永远的伴着你,今生今世永在一起! 你呀你呀,你像兰花的着人迷~ 你呀你呀,你像梅花的年年绿! 看到了梅兰—— 就!想!到!你——! 如花般的姑娘甩着裙摆,漂亮的旗袍美人携手行至场中,舞曲欢快激昂让所有人都跟着会心一笑! 齐晗微微偏头打量了一眼,便连闻教授,此刻兴许是想到了家中活泼爱笑的女儿,都微微舒展了眉梢。 一曲舞罢,伴舞姑娘们飘然而下。 场中,俞欢同芊芊笑着携手,再起鞠躬。 “好!” 年轻的博士堆里有人忍不住叫出声来。 忍得周围的同伴们一阵嬉 伴们一阵嬉闹。 同前一只舞一样,舞曲结束后主唱的两个姑娘一同留了下来,幕布再次落下的时候,台下所有人都再期待之后又是什么意外惊喜了~ 安浔和白薇都还没出来。 经过了那次跟着安浔胡闹跳的兔子舞,白薇最近似是放开了很多,尝试的曲风也越来越多样了。 不少人都传她这是要放开了同安浔一较高下抢回当家花旦的位子,裴钊却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想着他飞快瞥了纪明磊一眼,看他神色淡漠,瞧不出什么异常。 时光主题的演出已经下了两场,鞠躬之后俞欢和芊芊分别后退两步到了舞台两端,身后的幕布放下,芊芊偏头微微示意,紧接着乐声再起。 “哦,偏偏喜欢你!” 台下,却是一听那前奏,有人倏的就叫了出来,粤语歌《偏偏喜欢你》,可是很多人的大爱! 似听见了那一句,台上穿着红裙的姑娘偏头过来微笑了一下。 四目相对果然之前发声的男人就害羞了,摸了摸鼻子,笑着拿起杯子灌了口酒。 “这个设定其实真的挺有心的哈,偏偏喜欢你,我记得是八几年的作品吧,两岸三地,各种方言,时间顺序编排的所以叫时光么?设计得还是很不错的。” 有老教授笑着点评。 话落台下一片附和,台上,伴着那悠扬的调子,俞欢回眸一笑,一瞬打开了手里的折扇。 【愁绪挥不去苦闷散不去,为何我心一片空虚?】 另一头,方才笑得欢唱的芊芊已经适时摆出了微微怅然的表情,接唱道。 【感情已失去一切都失去,满腔恨愁不可消除。】 伴着尾音,幕布后方,所有人都看不到的黑暗中,有人接下了下一句。 【为何你的嘴里总是那一句,为何我的心不会死?】 清幽的粤语,也许谁都不熟悉,那幽冷的调子一瞬入耳,纪明磊轻垂的长睫一颤,他听出来了,那是白薇。 而那句歌词…那句歌词… 他在心底冷笑一声,抬起眼来。 【明白到爱失去一切都不对,我又为何偏偏喜欢你…】 随着这一句,台上幕布终于揭开,两个同样高挑同样美丽的姑娘,款款从后台走了出来。 她们一身正装。 光漆面料的修身西装,高腰设计,突显下方笔直纤细的两条大长腿。 那里,紧身长裤勾勒出最性感迷人的曲线,漆黑短靴,帅性逼人! 饶是长发盘起做一身男装打扮,饶是台下一群观众平均年龄已经在五十岁左右,当绚烂灯光照亮姑娘全身,看清那身段那长相那两双青黑如玉的眼,场上的气氛都耐不住在一片死寂之中无声沸腾。 这样的姑娘,这样的美人儿,摆在哪里都是极致的尤物,一眼惊艳! 下一秒,合着音韵,台上两名男装美人淡淡抬眼,浅笑着,执起身侧姑娘的手来。 【爱已是负累相爱似受罪】深情对望。 【心底如今满苦泪】携手轻旋。 【旧日情如醉此际怕再追】怀中姑娘旋转一圈重新搂入怀中,俯身之时红唇轻扬—— 却是【偏偏痴心想见你…】 这一夜,一首歌,唱出的,是谁的心声? 那些怅然无助的,那些心死疯狂的… 当她沉默着不再后退,当她怕着一路后退,终将无路可走… 当她吟唱着凄婉的歌,念着往事随风,当她只怕心里的愁苦如这歌般无计消除,再回首时,却已没了来时的路… 其实她分秒念着的过去,他早已经一点都不曾再忆起。 情义早已失去恩爱早已消散,感情消散如烟,她早已心死如灰。 换上那身最昂贵的礼服,穿上那双只穿过几次的水晶鞋,轻轻的,伴着韵律,是谁在所有人诧异的眸光中缓缓自三楼而来,最终到达着多年未到的舞台,停留在后台幕布的那一刻,听着那一句,偏偏喜欢你?… 当年,他反复说过的那句情话,她其实早已不再天真的视作相守的诺言。 她痴心停留在那夜初遇的地方,就好像那样就能守住流逝的时光;爱一个人如果什么都是对那如今若不爱了,韶华老去红颜无罪,她只当,错过一场。 描上精致的妆容,穿着最漂亮的服装,是谁在黑暗出现的时候终于被灼烧出一个补不上的洞,台上假意浅笑台下黯然神伤的日子或许终是到了头,舞台上她再也不去寻找台下那张脸,只唱着那一句,偏偏,喜欢你… 而,若她心上那是前世带来再也祛不掉的伤,她想,他便是那伤上开出的花,同那伤一样,血一般红。 然,若她心底那是今生偶遇再也放不下的他,她想,他便是那花藤生出的刺,让那伤更深,刻骨锥心。 她做过的所有事,原终是不及那一句,偏偏痴心,想见你… 她逃过的所有路,叹终是不敌那一句,偏偏就是,喜欢你… 爱如伤痛,愈痛愈深。 当她将仇恨视作信仰,将真相视作信仰,将今生所有她为之鲜血淋漓死得其所的一切视作信仰,她誓不背弃! 却是最终的最终,当千帆过尽她才傻傻的察觉,若今生她为之鲜血淋漓死得其所的一切皆为信仰,那为什么,不包括他? 那当然必须包括他,她死也,放不下的他… 原来,他亦是她的信仰。 原来,此生此世,走过山高水长,看过血染繁花,无关结局,无谓生死别离相守相依,若为信仰,怎可背弃? 当她素手轻扬,唇边含笑,光影流转之间,清丽眉目映出最沉静自由的光彩。 同一支舞,不同的心境,那不是如她伤痛中的悔恨,亦不是如她心死后的苦涩; 她齿间那一句偏偏喜欢你,微带着无奈,终成,一份坚定! 还有半场。 今夜过后,曲终人散,尘埃飘零,亦是去往心之所向。 想着念着,耳边音韵戛然而止。 灯光褪去她随着众人一同隐到黑暗之中,回眸,望上灯光照亮的最高处。 那里,身穿一身银色长裙,一头长发精致挽起,当灯火映入那双浅茶色的眼眸,带出琉璃般绚烂的光彩,今晚他们的主角,终于登场! V281 醒了么?(和好啦) 什么时光的追溯,用不同语种不同年代的歌曲寄托一份情怀,不过只是个噱头。 真正幸福的人生从来不需要在舞台上大声宣读出来,而需要费尽心力编排演练,大量铺成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东西,便也不会只是给一份温馨的回忆一点点心灵的悸动,就可以圆满的东西。 当灯光打落在舞台一侧的台阶顶端,照亮上方那个穿着银色舞裙优雅端庄的女人; 那张留下了岁月痕迹却依旧看得出年轻时候清秀模样的容颜,让台下某人辨认良久之后,渐渐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隐匿在阴影里,观察到这一幕,安浔转身,跟着白薇她们一道去了后台换装。 今晚的演出,遂的是包玲玲的心愿。 整场秀,只为了她最后登台的这一幕。 这是她们两人的协议。 懦弱了一生也不甘了一世的女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迎来了上天的恩赐——圆了她最初梦想导致她半生凄凉的那个男人,回来了。 她害怕过退缩过,挣扎过狠绝过,她发泄着心中所有痛苦的情绪,杀害了六个无辜的女人。 最终她止步在今夜,定格在舞台上,那美轮美奂的画面中,她看着干干净净,一如往昔。 她有着一身香香的让她很有食欲的血。 同时她还是一个癌症晚期患者。 病变的血液似乎带着额外的香甜,是否能够食用,是否会带来不良后果,这一点值得研究。 而她,是她宝贵的研究样本。 她为她设计了一场秀,本意用一场意外两分惊艳,三分情怀五分震撼,将她最美也最凄婉的样子,以此生再难磨灭的形象刻录在那男人眼中。 结果却是被包玲玲拒绝。 她说她不要美好也不愿留下什么念想; 更加不屑什么证明与什么解脱。 那她要的,又是什么? 当穿着那一袭拖地长裙的女人出现在舞台上,银色的衣裙衬极了她白皙的肌肤和偏淡的长发眸光。 当年她以新人的姿态初入流韵的时候,便常常做这样的扮相,引得台下一众公子哥追捧痴迷。 是了,话说当年赞过她这双眼的男人可不止一个,它们被很多人比喻成昂贵的宝石,晶莹的琉璃,最温暖的阳光,和他们见过的,世上最澄澈美丽的东西。 如今,年华老去美人迟暮,昔日的扮相平添几分凄楚。 她如水的眸光在莹润的光亮中流转,直至终于同舞台下方那两道直愣的视线轻轻对上。 她在下一刻弯起嘴角来。 原来,再见他,她还是选择了微笑。 那笑意里不带什么温暖,也并不友好热情,淡淡的浅浅的,像只是在配合这歌的意境。 台下,那双乌黑的眼里是最复杂的情绪,他一定很诧异,他绝对想象不到,她竟会在这里。 三十年了,三十年… 他两鬓的发色原来都已经变得灰白,当年俊秀的面容,也被皱纹覆盖。 那一身西服考究,他一定过得很好。 那昔日英气的眉目还在,他死死凝望着她的眼。 她听说他在美国功成名就,成了声望和学识都叫人敬仰的大教授。 当然他一定没听说,她在故乡碾落成泥,一日为妓,终身为妓,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伴着他长大伴着他成才,伴着他经历颠沛流离风风雨雨的小丫鬟。 多年离散,她早已不以他的妻自居。 而今夜,少爷,您终于回来了呢… 嘴角轻扬的时候,她起身,合着那清幽曲调,唱落第一个音符来。 那歌声清婉,当年她红极一时又何尝不是以一人之色名动江城,道往昔,话往昔,故人不在,又能说与谁听? 她说,他已死。 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 飘洋过海地来看你。 为了这次相聚, 我连见面时的呼吸, 都曾反复练习。 言语从来没能将我的情意, 表达千万分之一。 为了这个遗憾, 我在夜里想了又想,不肯睡去。 记忆它总是慢慢地累积, 在我心中无法抹去。 为了你的承诺, 我在最绝望的时候, 都忍着不哭泣。 陌生的城市啊, 熟悉的角落里; 也曾彼此安慰, 也曾相拥叹息, 不管将会面对什么样的结局。 在漫天风沙里, 望着你远去, 我竟悲伤得不能自已。 多盼能送君千里, 直到山穷水尽, 一生和你相依… 这才是当年他们真正的故事。 当年在他接到那份来自异国他乡的邀约,踌躇满志准备远赴重洋追寻失落的梦想的时候,她犹豫了很久,最终退却了。 她不敢去,那里是她毫不熟悉的地方,说着不同的语言有着不同的文化,她害怕适应不了。 她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说她不能去,因为在临江风筝厂的工作才刚起步,而他们需要钱,这里收入好福利好,她留在家乡,赚钱给他提供生活费,还能节约下一笔钱,她选择了留下,等他学成归来。 这是当年他们都熟知的开端,接下去,却是走上了他们从 去,却是走上了他们从未料到的歧路。 在他走后一个月,她因一起纠纷被风筝厂开除。 此后她拼命找了一个月的工作,却是被各种理由婉拒。 直至第三个月,她在一次机缘巧合下得知了夜总会这样的地方。 高薪,糜烂,意味着堕落却也意味着她唯一的期望,她甚至未曾犹豫上半分就一头扎了进去… 当年他们很穷,真的很穷,他甚至没有钱在假期回来看她。 她努力工作努力加场,努力陪客努力赚钱,把收入的大部分留下定期汇往国外,剩下的一分掰成两半,一半供自己生活,另一半存上,作为将来漂洋过海去看他的资金。 于是就正如这歌中所唱的那样,此后她在最黑暗的日子里挣扎,等待最终的光明来临。 直至终于到了那一天,他即将毕业,她也存够了钱鼓足了勇气,搭上了那艘横跨太平洋的邮轮。 此时一句话,已是整整两年别离。 她带着她的思念带着她的期盼,独自熬过整月的晕船痛苦,最终踏上那个极其陌生,却有着她最熟悉也最爱的男人的土地,她只期能在所有人都不知道她那不堪的两年的异国,同她的丈夫有一个新的开始。 却是当她带着她的思念带着她的期盼,像最终走到尽头迎来一份救赎般去往他身边,面对的,却是他另有了爱人,有了爱人腹中的孩子,婚期已近的消息… 时光匆匆,一曲,三十载。 那清婉的曲调在她齿间流连,她唱着往昔,却没有唱出当年悲伤的千万分之一。 而台下的他,当千帆过尽沧海桑田,此刻用着那样的眼神望着她的他,在这三十年间,又可曾想过她一瞬? 当年面对突然到来的她,他是多么的慌张无措啊… 他是多么害怕她被他的新夫人发现,教她伤心难过,再影响了肚子里的孩子… 那时,她什么时候最恨他? 如今,她什么时候,最恨他?! 或许是当他皱着眉同她历数自己两年来的艰辛,告诉她他从未收到过她一分钱,全靠新夫人当年无微不至的陪伴和贴心贴肺的照顾,他才得以好好完成学业的时候; 或许,是当他大言不惭的提及,他们虽有夫妻之实却无夫妻之名,两年的分离他对她的最后一点点情义都已经磨灭,他已经无法再对她生出男女之情的时候。 再或许,那是当他看她总不说话,最后无可奈何的求她,说他的新夫人是名门闺秀,现在未婚先孕他不能毁了她的清誉,所以求她放过他的时候; 还或许,是他终是恼羞成怒,说他其实从未爱过她,他们身份悬殊,学识也差异巨大,他跟她根本没有共同语言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根本不可能拥有幸福的时候—— 她恨他,恨死了他! 台后,那轻柔的歌声中,姑娘们迅速整理着着装。 长发放下,大卷妖娆,唇上加点红蜜,深色眼影轻拍上眼睑,最后晕上一层金粉,再睁眼时,已是妩媚肆意,妖冶逼人。 穿着火红康康舞裙的姑娘们扯落裙摆上红色的贴纸,露出下方漆黑的舞衣来。 端庄旗袍褪下,套上深色裙装,网袜搭配长筒靴,清婉的气质瞬间被锐意取代! 当那沉沉的黑暗的气息伴着歌声奔涌而来,手持蕾丝面罩轻缚在脸上,安浔回眸,感受着舞台方向奔涌而来的黑沉气息。 因爱生恨,终将黑暗催生至最大,成了今晚她志在必得的美味佳肴! 那歌声,终于循环到了最后一段。 八几年的情歌,异国之恋的心酸,多少老人家听出了共鸣来,心怀伤感。 所有人之中,听懂了所有寓意,记起了沉痛往昔,撞见故人之后从惊异到惶恐,从不安到痛苦,神色复杂的闻教授死死盯着台上的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激动到双手都抑制不住的轻颤,眼底终是泛起晶莹泪光来… 只是这些,却不是她要的。 痛苦了一世的女人,如今扭曲成变态杀人魔,她不求爱,她只求,彻底毁灭! “准备好出场。” 白薇清清淡淡的声线在耳边响起的时候,安浔轻勾起了嘴角。 彼时蝴蝶面罩下一对妩媚双眸,因兴奋同食欲,带出最耀眼光! 多盼能送君千里, 直到山穷水尽, 一生—— 词曲唱到这里,将所有情绪拉扯到**,在所有人沉浸其中的时候,歌声却是在最凄婉最情深的时候戛然而止! 那断点太过生硬,一瞬音响里隆隆的杂音自脑海激荡开来,像将所有人的心都一瞬揪紧。 台下所有人都随之一愣,面面相觑的时候,之前出现过的串曲杂音,竟是在这一刻卷土重来! 为你我用了半年…愁绪挥不去… 梅兰梅兰…天涯呀… 尖锐的回音刺痛耳膜,再一次在空旷大厅内回响,之前欣赏音乐的舒适感一瞬完全没有了,浓浓一股压迫感漫上心间! 闻教授颤抖得更加厉害。 坐在卡座最边缘,暗色的灯光下,齐晗神色平静,漆黑的眸子里幽幽转过一抹意味深长。 其他的所有人都不明就里,台下微微骚动,大厅角落,裴钊皱眉而去,只见台上那出场频率极高的黑幕又再一次降下,把银白色包玲玲笼罩了进去。 罩了进去。 Oh…Oh… Oh…Oh… 果然下一秒,如同倒带一般,之前仅仅出现过不到一分钟的那诡异低音,再次从黑幕之后传了出来! 这次却不再是虚张声势,这一曲,才是今晚的精华! I_got_lots_of_jealous_lovers_that_all_wish_they_had_me_back; 【我有许多争风吃醋的情人轮番将我挽留,】 Got_a_pistol_for_a_mouth,my_old_mama_gave_me_that; 【却是来自老母亲的手枪能随时将我结果。】 Making_my_own_road_out_of_gravel_and_some_wine; 【我用烈酒混合沙砾铺就前行路,】 And_if_I_have_to_fall_then_it_won''t_be_in_you_line! 【即便堕落,也绝不在你设定的模式中!】 台下是在国外待了至少十年的博士加老教授,英文水平都不错,这一轮歌词细听下来,全被怪异的曲调怔住! 下一刻,伴着低沉又诡异高亢的女声,台上光影一闪,先前两名刚刚下场的黑衣美人再次从幕后后方绕了出来。 还是那帅气的西装长裤,美人散下漆黑长发,带上蕾丝面罩,红唇映着雪肤,分外妖娆! 随着曲调,台上的灯光效果也变得缭乱,如同被剪刀剪碎般刺眼闪烁,所有人跟着心若擂鼓的时候,两个美人台上一瞬交错,叉腰各走到了舞台两侧的边沿。 Everybody''s_doing_it_so_why_the_hell_should_I? 【每个人都在随波逐流,我却偏说不!】 轻绕起一簇发梢,安浔勾唇轻笑。 Everybody''s_doing_it_so_why_the_hell_should_I? 【每个人都在顺从世俗,我偏不在乎!】 束起的长发在身后甩过,白薇淡淡回眸。 下一刻她们两人齐齐伸手拽上身后幕布,曲调扬起的一霎,用力一拉! I''m_a_bad_woman_to_keep; 【我是个你留不住的坏女人,】 Make_me_mad,I''m_not_here_to_please; 【要我取悦?这会让我疯魔!】 Paint_me_in_a_corner_but_my_colour_comes_back—— 【将我涂抹阴暗角落,我的颜色亦会显现而出,】 Once_you_go_black,you_never_go_back! 【一旦堕落,就永不回头!】 这是安浔为专门为包玲玲挑选的曲子。 多么好的意境啊,一旦堕落,就永不回头! 那一刻,随着那半空飞扬的黑幕落下,露出了后方整排的黑衣女郎和两列俯身跪地的半裸男人! 那一刻极度刺激的影像入眼,所有人都跟着心肝一颤! 下一秒,黑幕静静落地,舞台正中的地方,先前一席银色长裙的包玲玲散开了长发,披上黑羽面纱,那一双浅茶色的眼眸下方是黑色泪痕,丑陋而诡异,再抬眼的时候,眼中带起的,是最疯狂的嘲讽和恨意! 时至今日,她又怎么会再好好的唱上那一曲《漂洋过海来看你》? 那字字句句,太过卑微太过耻辱,那是她最痛恨的过去,此番唱来,直至破坏一切美好情愫,逆转所有幸福时光,她只为让那做错过的人知道,他永远不可能得到原谅,永远,也别期盼能求到一丝心安! 那个被深深伤害远远抛弃的女人,她永远都在! 她将留在他最愧疚最龌龊最懦弱最无法示人的那段过往,见证他最恶心最虚伪最无情最忘恩负义的一次抉择! 三十年间,当她每一次后悔那个雪夜私奔的决定,每一次唾弃不敢同他一道前往美国的自己; 当她每一夜思念在怀孕三月时不小心流产的孩子; 每一时每一分每一秒,都痛恨这双让他赞过漂亮,被他比作阳光,给了她最初的自信和那不该有的情愫的眼睛的时候,她都在恨,只恨她有眼无珠,错付一生! 曲调在大厅冰冷循环,舞台上手持话筒的黑衣女人,如同堕落成了暗鸦的天鹅,唱出最深最重的恨意! 不少人看得心惊肉跳开始骚动离场,黑暗中齐晗偏头瞥了闻教授一眼,看他呆愣着一张脸全然无措的模样,暗暗收回视线。 果然都疯了… 安浔发疯,带着白薇发疯,现在连包玲玲都疯了,这种事都做出来了… 当台上那一行两列被铁链拴住,带着眼罩含着封口球的男人随着乐声如同牲畜一般步步爬行而出的时候,裴钊的心情已经远远不能用震撼与懵逼来形容了,只叹安浔你丫疯得如此彻底,你家霍小城知道么? 被教唆着,当两 唆着,当两列裸男爬至舞台边沿,手持一根点燃的蜡烛,白薇款款走来,一路将那滚烫蜡油滴落在男人们裸露的背脊上,带起人心底出阵阵恶寒,直至她轻轻将那低温蜡烛立在首位男人的后颈,俯身坐在了他的背脊上。 而另一头,安浔自是更玩得起大场面,随着包玲玲高亢的曲调唱到最嗨的地方,她手中长鞭哗的一声飞甩出来抽落在舞台最前方的地面上,啪——,打得整排蒙住双眼的男人伙同下方所有的观众一起狠狠抽搐,魂飞魄散! 舞台上形势俨然失控,在迎接国外专家团这样严肃的场合,流韵居然逆天而行,开了一场平时都不会有那么大尺度的**秀! 她们,就是这样一群留不住的坏女人。 至此立誓,再不为取悦男人而活! 真正的黑,是即便涂抹在最阴暗角落都会显现出来的颜色。 只因一旦堕落就永不回头。 只因我一旦堕落,就永不会回头! Once_you_go_black,you_never_go_back! Once_you_go_black,you_never_go_back! Once_you_go_black,you_never_go_back! 最后一句,最激烈最震撼,循环刺上人心的时候,台前两个姑娘轻绕上钢管,飞速旋转。 所有的姑娘都变了。 欢快的康康舞女郎,变身成了一朵朵黑色大丽花,在台上挑着诡异舞步。 穿旗袍的美人换上最性感妖娆的舞裙,在后台如蛇般扭动。 当所有美好的念想终于被完全撕裂,这首怪得不能再怪的歌所有人都忍受不了,曲调循环到最后,除了闻教授齐晗之外,所有的专家团成员全部愤然离场! 下一秒,终于无需再强撑,颤抖着,一滴被灯光染成了红色的晶莹泪珠滑落眼眶,年逾五十的闻教授终于在至深的刺激中,流下泪来。 这段过在记忆里美化了,淡去了,甚至被他视作一段值得珍藏的初恋记忆的过往,在这样一夜,不期然间竟以这样的形势被揭露出来,他一时无所遁形。 人生最痛苦的伤害之一,便是伤了就忘,当他平静安逸的度过此后时光,同新的妻子相携一生,再回首事,才发觉那遗忘的旧时光里他竟是如此伤过又忘过一个女人,而她,恨透了他… 那双浅浅茶色的眼眸再度入眼,掀起回忆如潮水奔涌,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再也来不及… 仅仅一首歌的时间,随着伴舞姑娘们转身退场,四周再次黯淡下去的时候老教授情不自禁猛起身,那光影中却只有那含着血含着泪的浅瞳里,一道冰凉的光。 多盼能送君千里… 直到山穷水尽… 一生…和你相依… 清幽的,苍凉的,伴着深深的讽刺与决绝,那个人,那双眼,那所有的恨意同伤痛,终是随着曲音消没,彻底湮灭在一片浓黑中。 Once_you_go_black,you_never_go_back… —— 一场一支舞,吓跑全场人。 当晚跳完这最后压轴舞,回到后台的姑娘们叽叽喳喳,整齐划一的心态居然是得意同兴奋? 看来全被某女王带得跑得太偏太偏~ 此后离了场,安浔知会一声去往三楼,谁也没有起疑,只当她最后去给包玲玲道个别。 夜深人静,永远与二楼形成剧烈温差的三楼,安浔缓缓走过没开灯走廊,到了尽头办公室门外,推开半掩的房门。 黑暗的屋子里轻轻一道幽风袭来,安浔长睫轻垂掩去眸中一抹嗜血微光,她闻到了血的味道! 安浔推门而入,借着月光,看清窗边静立的女人。 她依旧穿着那身黑色舞裙,长发凌乱的披散身后,发泄了所有情绪之后,此刻的她出离的平静。 缓缓的,女人转过身来。 她的脸色很白,月光下纸一样没有半分血色,她静静看她,半天才似终看清她的脸,随即低头轻喏几声,转身从窗台拿出一个盒子来。 “你要的…血…” 她开口,声线都是低哑,安浔伸手接过打开,盒子里并排放着三根针管,里头装满鲜红血液。 包玲玲再度转身,捧出一个沉甸甸的罐子来。 “这个…也给你…” 屋子里唯有窗边一片月色,光线并不好。 安浔接过那瓶子,扬手举到月光里,看清罐子里的东西时,禁不住一愣。 包玲玲在月光里咧嘴笑起来。 “这个给你…有眼无珠…不会…有眼无珠…” 那是一罐眼球! 浅浅的茶色,滚圆入乒乓球大小,漂浮在福尔马林液中,月光下透出奇异而幽冷的光泽,一共七个… 不动声色看过罐子看过一眼,安浔回眸对上包玲玲的眼。 她仍旧笑着,继续念叨着不会有眼无珠,片刻安浔垂眸,淡淡将罐子同盒子一起塞入包里。 看她接受了,包玲玲显然很高兴,咿咿呀呀又比划了几句。 紧绷了多年不甘了多年,情绪终于得以爆发式宣泄的今晚,神经亦是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包玲玲已经神智不清,有些疯了。 她立在幽冷的月光下,笑 月光下,笑得是那样纯净而喜悦。 静静再将包玲玲看了片刻,安浔转身离去。 彼时她已是转身再次望向了窗外。 那被月光映得苍白的容颜上,一面浅茶色的眼眸浸透月光璀璨晶莹,一面,刚剜去的眼球的眼眶只余下留下深深一个空洞,鲜血直流! 她依旧笑着,像是不知痛一般,片刻,再次扬起手中铁勺来… … 又是一夜,曲终人散,隔了流韵正门两条街外的小巷深处,彼时一辆漆黑轿车静静停泊。 车内,驾驶座上,一袭黑衣的年轻男人低着头,眉眼轻垂,已是这样坐了很久。 不远处,朱红色的后门缓缓开启,走出一行几个漂亮姑娘,边说笑边从车前走了过去。 那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却是没能打断霍城的思路,他依旧低头沉默,思绪早已飘远。 他还在想着来之前在陈医生的诊所得到的最终结果。 那是他闻所未闻的诊断报告,说实话他至今都并没能完全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今后到底该如何改善。 陈医生告诉他,他所有的问题都隐藏在那两个箱庭疗法的模型之中。 那是他这一个月的月初和月末相继完成的两次实验,主题一致,都是他所设想的,他同安浔会有的将来。 陈医生先前的分析,还犹然在耳。 “第一次实验,是你一个月前刚来找过治疗心理障碍的时候做的基础分析,那一次你选用的东西很简单,一个火堆,围绕上一圈石块,背景可以理解为是一个孤岛的沙滩,场景便是在沙滩上燃起了一个火堆。” “孤岛的寓意往往是孤寂,与世隔绝,无助且封闭;而篝火,则寓意光明,食物,温暖,同获救的希望。” “你在孤岛燃起火堆,隐射出的内心状态,是你当时处在无助且找不到突破口的状态,正如漂流到孤岛上的人,无依无靠彷徨不安,急需一个支柱,而这火堆,便是这样的存在。” “而第二次实验,是昨天,也就是这个月末,当我们尝试过一系列治疗方法,同时在你告知我同女友关系缓和上取得了一些进展之后,我让你搭建的场景,这一次你选择了更多的东西,你搭建了一个游乐场。” “游乐场寓意幸福,欢乐,纯净的喜悦,当然也是希望的象征,显然可以看出你的心境比前一次改善了不少。” “在游乐场的场景中,你选择了摩天轮,过山车,城堡,并在城堡四周布设了一场花车游行,显得平和而有活力了许多。” 以上便是面对两次实验所得出的最直观分析。 “那么接下去问题来了,我要你搭建的,是你同女友的将来——” “那我问你,在这所有的场景当中,你,在哪里?” 严肃的一个问题,将霍城思绪拉回。 车内静谧空间内,他微微皱眉,说实话他事先从未考虑过小小的一个模型实验里可以看出那么多寓意,而更让他诧异的,是之后陈医生的判断。 他说,在这两次试验中,你的女朋友,那姑娘都有明确的指代。 “她是第一次实验里的篝火,是第二次实验里的城堡,永远占据最中心最稳固的地位,这很好。” “只是,无论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试验,都存在着一个非常明显的问题,便是在你构建的,你们共同的将来里,只有她,没有你。” “阿城,她在你的世界里,而你,却并不在她身边。” 第一个场景中,若他的世界是一个孤岛,那她就是孤岛上的那个火堆。 她是他心中明亮温暖甚至关乎他生命的东西,却也是他远远观望着,甚至因为过于炽热而无法直接触碰的存在… 第二个场景中,当他的世界变成一个游乐场,摩天轮永远围绕着一个圆心旋转,过山车永远沿着既定的轨道运行,便是连那花车游行的队伍,都只绕着中心广场一圈圈走动。 所有的一切看着都和谐而美好,只是不要忘了,所有的这些,都和城堡无关… 她再美好再圣洁,永远都在那绕着圈的摩天轮所永远到不了的圆心。 她再重要再无法替代,也永远不在过山车和花车队可以经过的轨道上,而他,无论心情好坏无论是彷徨或是安定,他竟是永远都只环绕在她四周,却是从未真正去往她身边过… 这样的论断,让霍城惊异,起初他根本难以接受。 却是随后,陈医生翻出的大量音频记录,当他听过所有在最放松的状态下他自己的一次次言论,他终于不得不在一次次惊异过后接受了这个定论。 他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竟是曾经无数次提到过画圈这个命题。 同这个高频词汇出现的频率相当的,还有太阳,光明,救赎,希望等等,这些肉麻到不像话的指代,他堂而皇之的用了又用,最后自然也反应到了箱庭实验的结果中。 最终陈医生得出诊断结果,让他彻底陷入了迷茫。 他说阿城,你的问题,如今已经可以确诊同性心理障碍关系甚微,老医生我不是爱情专家也只能从这么多年自己的经验出发,给你几点建议。 他说,首先,当你看着人姑娘的时候,你看到的是什么,最直观的感受,又是什么? “一般的两性关系中,男人面对自己喜欢的姑娘, 欢的姑娘,看得无非就是脸蛋身材,当天的发型衣着,心情如何了,笑起来又是否可爱,更喜欢猫一些还是狗一些,发脾气的时候是真生气还是撒娇,等等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而无论是什么,阿城,一般普通的男人面对自己的女人,是很少会想到类似希望救赎,信仰或者光明等等的东西的。这些太大也太沉重了,甚至会掩盖掉她在你眼中真正的样子,并不是一件好事。” 其次,当你面对人姑娘的时候,你想着的是什么,最应该有的状态,又是什么? “你性子慢开窍晚,说实话这些事情这个年纪了还要老头我来教你,都有些难以启齿呵呵,简单来说,食色性也,本来爱情就是荷尔蒙作祟,是人类最初的生育本能,为的便是传宗接代基因延续,所以说实话只要感情到了如何发展都正常,想着生儿育女,想着白头偕老,这更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只是阿城,面对人姑娘的时候,你又在想些什么?” “洁癖症不难解决,你最大的问题,实则是你恋爱的方式,是你看待对方时的角度,是你对待恋人时的态度,正是它们,成为了你们关系的阻碍。” “说得更直白难听一点,这姑娘在你心里的形象被抬得太高也加得太沉了,都抬成类似光明救赎生存下去的希望这种神圣到不是人的地步了,你小子连够都够不上人家,试问怎么可能睡得了她?” 亦正亦邪,老医生半调侃的话在脑海之中流转而过,霍城轻轻抿唇。 正想着,忽而身侧的玻璃窗上响起两声轻叩吓了他一跳,他猛一抬头,竟是一眼看见副驾那侧门外现出的那抹高挑身影! 他愣了两秒,赶忙解了锁。 挎着包,闲闲的歪着脑袋,安浔已经在车外等了好些时候,要不是那车灯两者她都要以为里头没人了。 听见响动她扬手拉了车门,俯身钻进去,卸下沉重的包包来。 她还穿着那身小西装,散下的长发微卷,没有擦掉的唇膏将唇色染得愈艳,她轻垂眼的时候,他甚至瞥见了她眼睑上亮亮的金粉,奇异而诱人。 她没卸妆就跑出来了,到底是有些等不住。 不动声色安浔抬抬眼,一个动作,便惹得对面那双墨色眸子里幽光紧凝。 四目相对,无言之中她却也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不是他该先开口问么,问她要想的问题想到了没? 想着,安浔微微偏过脑袋的时候,那张较以往更加艳丽的容颜,竟是教霍城微微看愣了神。 那明艳入眼,他又记起来了,还是陈医生说的,他说阿城啊,你试着把恋爱看得简单一些,不要再把人姑娘搞得那么复杂了。 “那些希望救赎等等,都是第一次见面的事梦里的事,也是你自己需要克服的东西,人姑娘可是没有义务接受你强行赋予给她的意义的。简简单单的,人就只是你的女朋友,拥有这唯一的身份而已。” “所以你要学会的,是不要再把人当成一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希望来看待了,那太重!尝试着,慢慢学会把人当成也只当成想要结婚生子共度一生的女人,普普通通,仅用爱来维系,这样会轻松很多。” 因为感情,本就是慢慢加深的过程不是么? “你越爱她,能克服的东西就越多,洁癖症也就越不是个问题;所以慢慢来吧,总有过程。但是只要方向找对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此外啊——” 他仍想着,眸光直愣,安浔狐疑打量片刻,只觉今晚她家霍小城是不是有些呆? 想着她忍不住就笑了。 那笑容当真是漂亮,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诱人,那闪闪眸光盈盈红唇就这样一瞬撞入眼底,他陷入更深的思绪中。 此外,他似也不该再去在意身份的差距,同背景的悬殊了。 该不该,配不配,有无资格,这些问题也许早在当初她接纳他的时候他就该彻底放下,因为他分明已经爱了,无法放手,怎能再让过往成为阻碍? 以往做过的事,如今在做的事,将来必须做的事,这一切的总和,成就了他这个人。 无论是好是坏,无论是否被世人接受认可,他必须坚信的一点,是她的爱。 是她既然已经选择了同他在一起,无论如何喜欢的都将是他这个人,完完整整,真真切切的他——这一点,亦是陈医生同他强调的关键。 “首先不再高看对方,其次不再轻视自己,才能形成爱情里最基本的平等关系。” “当你不在站在卑微的位置仰视她,当你真正破除这段距离去往她身边,你看到的才会是最完整最真实的她。届时那些所有你感觉无法琢磨把握不到的她的真实心意,我想你应该就能慢慢体会到了。” “同时,恋爱的感觉是双方,当你站在外围,永远只是观望的时候,这断距离感同样也会反馈到对方身上。其实你真的以为这次的矛盾是因为障碍是因为莫锦心么?其实并不是。” “那只是你让她不安了而已。” 所以,坚信她的感情么? 原来,她也会不安么? 他愣着盯着她,想着这一切。 他是多么急切的想要瞬间就找到所有答案,解决全部问题,然后或许他们之间一切的困难都将迎刃而解,她同他在一起终能真正开心,幸福一世 ,幸福一世。 半隐在月光下,那双青黑的眸子里终是带起一抹复杂的光来,很难懂,却好像很温柔。 安浔放下在空中挥了两挥的手,今晚霍城是真的有些不正常。 却是那暗处眉眼轻柔,滢滢的眸光似水,凉夜之下他总是这样,清隽得哪哪儿都不像话,怎么看都讨人喜欢,她啊,背着一大罐死沉的眼球一路小跑着过来又装了半天矜持了,可不是来过过眼瘾看他发呆的呀。 想着的下一秒她忽然倾身就凑了过去。 极轻的一个吻,就这样印上他凉薄的唇,触上的下一秒却飞快离开。 她退出半寸,清亮的眼眸在很近的地方闪,闪着她勾唇,气息都扑在他脸上,笑着她问,那这样呢,醒了么? 笑过她就退,那是挑逗也只是挑逗,她唇彩还没擦呢不宜乱动。 却是还没待她退回原味,忽然手腕就被扣了… 她猛一抬头撞入那双青黑的眼,未待反应就被狠狠一把扯了回去! V282 我想要你 安浔瞪大了眼睛,盯着之前还在发呆的某人。 而某人显然已经从愣然中回过神来,也知道她刚刚虎口拔牙又做了挑衅的事,此刻一双黝黑的眸子定定望来,里头情绪又暗又沉,她看得心跳猛得漏下一拍,在被扯过去的时候登时叫出来。 “等…你别拽我…” 她无奈开口,只是显然反对无效,他扣着她手腕的力道大得出奇。 在霍城探手下去摁住调节杆,把座椅猛得往后一推的时候安浔诧异得瞪了瞪眼,忪愣的下一秒身子一歪掌心摁到喇叭上。 急促一声响惊了车边的路人一大跳,这里人来人往很容易被看到,当然霍城显然不在顾虑这些的情绪上。 安浔又好气又好笑,轻轻皱眉的时候感觉霍城伸手过来环住她的腰,把她用力往怀里带。 她只能跟着靠过去,俯身的时候搂上他的颈项,垂眼看清他的眼。 那墨瞳黑亮,他看她一眼,不由分说仰头封住她的唇。 那吻从开始就很用力,炽热的气息瞬间充盈鼻息。 彼此熟悉的味道顿时勾得周身血液隐隐沸腾,他掌心蔓延而来热度滚烫,教她心跳得飞快。 她微微张嘴配合他攻城略地。 唇舌间传来的感觉酥麻又像是噬咬,有些疼起来的时候她喘着轻哼一声,压在喉咙里的低吟娇软醉人。 只是这姿势实际却并没有那么旖旎,车内空间狭小她腰腿全没摆对地方,被用力扣住后腰的时候小腿直接折在座椅之间,角度难受得都快抽筋了。 而另一侧,微微迷乱死搂着怀中姑娘,用力汲取她齿间芬芳,霍城情绪整个游离。 那一身微凉的肌肤,许久未曾触碰,此刻搂入怀中心热得只像要烧起来! 他吻着她,带着吞噬的**,心底压抑的感情像是失而复得,又像是毫不甘心! 怀中带给他最大痴迷亦最深迷惘的姑娘,她走了又回来… 让他欣喜若狂,又惴惴不安… 当所有情绪压抑在心底,他一句都说不出来。 只能将所有难以言说的感情这般微带着疯狂的发泄在她身上,揉着指尖软弱无骨腰肢,当亲吻似是不够的时候他探手上去扯住她外套封扣,顿了顿狠狠一拉,那件性感又好脱的衣料瞬间敞露开来。 那里头只有一件抹胸背心。 她穿得太少,喘息间他又气又难耐! 当那烫得烙铁一般的指尖绕过她的长发搭上她裸露肩头,微微肆意着将她的小西装一路往下剥的时候,齿间忽然传来一声轻笑,下一刻她伸手叩上他肩膀,偏头避开那予取予求,清亮墨瞳入眼,她用力一把把他摁回到座椅上! 车内此刻像是氧气都不够。 他们两人都喘得厉害。 座椅靠后,椅背倾斜,他半躺着看高处她俯看而下的容颜,那妖冶的美丽摄人心魄,她唇瓣都像含着血,居高临下,轻弯起肆意弧度。 “怎么,要在这里做?” 她轻喘着,幽幽问,指尖微带着轻佻滑过他脸侧。 那触感极其冰凉,她总有办法一句话就噎死他。 他抿唇,仰头看光影间盘在他身上蛇一样的美人,那长发旖旎她红唇烈烈,那一句里的语气凉得像是能浇灭所有热情的冰水,却是她笑起来,那懒懒又娇艳的模样,便是毒,都让他想毫不犹豫一口灌下去! 他又开始发愣了。 她眨了眨眼,轻叹口气,下一刻伸手捧起他的脑袋,细细端详一番,噗嗤笑出了声来。 你啊你啊…她边叹气边开口:“让你别拽我,急什么?唇彩都蹭到脸上了呀。” 说着她伸手,不轻不重擦过他嘴角,看他发呆的样子笑得更漂亮。 那一双墨瞳里亮晶晶的笑意像天边的星星,她一句话,声调那样软,像是轻轻一下就揉进他心底里。 他叩在她腰间的掌心紧了紧,在看清她眼底最柔和的光亮时缓缓松开。 他一直愣愣盯着她,像是从未见过一样,那眉目清隽眸光澄净,每一分轻扬的弧度,都细腻美好让她沉迷。 她帮他擦掉唇印,在那视线里心生暖意。 当热度浅浅漫上耳尖,她终是忍不住伸手轻轻拂开他额前碎发,看清这双她最爱的眉眼。 看那眼眸青黑似玉,看那峰尾狭长如翼,都是她的,从今往后这一切的一切,就全是她一个人的了。 想着她笑起来,天真的像个快乐的小姑娘,笑着她俯身额头抵上他额头,片刻轻轻说,下周五一起过吧,去哪里玩一玩?我可以请个假。 她说得是那样随意,连语气都没起伏的样子,话落抬头,笑盈盈望上他的眼。 那澄澈眸光里像是微带着期冀,一瞬入眼,似忽然散了心底沉沉**,在四周绕起浅柔的风来。 暖意环绕上来的一瞬,霍城甚至有一刻茫然,却是最终在那清浅的笑意中一点一点确认了心中所想。 下周五是他的生日。 她知道…他的生日? 他们的半月之约,她说今晚给他一个答复。 这之前她是否就已经算好了时间,当时就已经考虑过了所有这一切么,而这个新的约定,他可以认为,就是她的答复么? 只是无论如何,这次回来了,就再也不能走。 他不会再容许。 会再容许。 指尖缠绕上她腰侧的发丝,缓缓握紧的时候他在心里想。 却是那笑容那眼眸,终像是阳光一样照入心底将那荆棘遍布压抑至深的堡垒瞬间瓦解,他再也忍不住,扬手扣上她的肩,用力把人压进怀中。 久违的温暖,瞬间填满了心里所有角落。 她在他怀里舒服得叹口气,只叹她之前竟是差一点就放手了,只叹,她原来竟会如此舍不得… 偏头的时候,她双手环过去轻轻搂住他的腰,在那暖意里闭上眼,她很累了,沉沉的都像是要睡过去的时候,终听他淡漠声线自高处传来。 他说安安,你要回来了么? 呵呵,这个问题总觉得问得有些可爱~ “嗯。”她勾唇轻应。 静默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开口:“再也不走了?” 唔…她笑着想了想:“嗯。” 片刻:“所以以后都再也不提分手了,是不是?” “…” 呵呵,静默两秒,她终于笑出声来。 这就叫得寸进尺对不对,一抓住机会就一样样翻出来跟她确定。 只是这样的心思到底教人讨厌不起来,反倒是愉悦有心疼,这世上似好像也就只有他一个,总是知道怎样在最让她喜欢最让她招架不住的地方好好努力,让她既高兴又无奈。 笑过,她偏头凑到他耳畔。 呼吸的时候,那微弱的气息一下下轻轻在他颈项拂过,片刻她说阿城,莫锦心的事我决定不在乎了。 她是说一不二的个性,一旦决定的事很少破例,唯有的两次,似都放在了他身上。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以后都不再提了。” 她埋在他肩窝,轻轻道,那声线柔软,如羽绒轻轻触到人心底。 “嗯。” 片刻他轻应,她浅浅勾唇。 “还有,洁癖症暂时也没关系了,后面慢慢来就好,我不急。” 她像是终于学会了矜持,抛出一颗定心丸。 想起之前陈医生那番话,霍城沉默片刻,仍是应下,暗处一双清冷的眸子轻垂,敛去微微复杂的情绪。 她没觉出他的异样来:“对了,周五那天你想怎么过?” 她有了些兴致,语调微微上扬:“到时候全天都听你的,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好不好?” 这样的话都像是在宠着他,这当然很好,好得都像是不真实; 其实这一切都像是不真实,忽然就什么都过去了,一切恢复如常,她回到他身边,正如他所期望的那样,他本该高兴,只是… “只是你还没说,你想要什么。” 他忽然低声开口。 那声线里带着安浔不熟悉的淡漠,自头顶漾开,她顿了顿脱开他的怀抱坐起来,抬眼望去的时候,看清他眸子里的情绪,原并不像她之前以为的那样高兴。 “这很重要?”她指尖绕上他的。 抬眼,他定定望着她的眼,似在斟酌又像在藏着什么,片刻垂了垂眼:“毕竟是你说了你要想清楚的,想好了告诉我,我做到,然后你才回来。” 这才是当初他们的约定内容,有理有据,有一个明确的指向,有一个他可以为之努力奋斗去实现的目标。 这很重要,有着也许她并未察觉的特殊意义,这意味着改变,意味着有迹可循,意味着若他能做到,便是安心与稳定。 务实而单纯的男人,没有半点感情经历,他实在是把握不住恋爱里虚无缥缈的猜心游戏,只能想到这样最简单明了的方法。 他只求能明确她的心意,知道她心里真正在意的东西,然后他守护一切她要的,远离所有她不要的,那么也许只要他做到所有她就能真正觉得幸福,最终让他能安心的坚信她会永远留在他身边,不再动摇,永不离开。 结果却是这个约定她似都已完全忘记,提都不提。 不仅如此,她之前说了在意的事,她似也不再在意了… 此刻她这样乖巧的蜷在他怀里,说着那么可爱的话,那生日安排甚至处处遂着他的心意像是只为了让他开心,只是为什么她要这样做,又是发生了什么,让她改变了心意? 没有理由的回归,甚至比决然的离去更教人不安,这是他们无法解决的问题。 他理解不了的她的心事,她从来没有同他说清的打算,这整整一月的分别他身心俱疲,日夜煎熬无比难捱的除了矛盾本身之外,还因心中的不安一直无法排遣。 毕竟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当初她决然拒绝他的心意,甚至拒绝与他见面,之后却又主动跑来见他,他们因此才能开始这段感情… 这次,亦是她坚定提出分手,他如何挽回都无用,结果却又像是打开了什么奇妙开关她忽然又统统释怀,好好回到了他身边… 她反反复复,他却是全然不知为何。 他甚至开始不知她何时的情绪为真,何时所说的话是假,无法再信她的承诺,搂她入怀,都没有实感… 想着,他终又抬头定定望上她的眼。 看那眉目沉静看那容颜似画,他知道这一次,即便还是毫不安心,他也依旧不可能拒绝。 她是他唯一所求,无法离弃的姑娘。 就像当初这段感情开始的时候一样,只为能得到她, 能得到她,他即便没有半分把握仍是毫不迟疑一头栽进了这段感情里。 此后他宠着她恋着她,看着她在他身边笑着闹着似过得很开心,她甚至能把他囊括到最重要的位置连最宝贵的自己都愿意交给她,明明一切看着都那样好,他却仍是不懂,仍是不安,结果同样的事,果然来了第二次…却是说实话,这样的事,他并无自信,自己还能好好处理上第三次。 当疑虑重重不安加剧,这段感情悬于一线如履薄冰,他根本不知道若是日后她再一次提出离开,届时他会做出怎样丧心病狂的事来?! 而这一刻,所有压抑的情绪在心底激烈翻滚,终于将他周身的气息都染成暗沉,她察觉他的异样来。 她轻蹙眉,望上他带着凉意的眉眼,看清那墨瞳之间一抹空洞的时候,她顿了顿终似想到什么,在心里叹气。 他到底还是不信她了… 当然她也的确没有做到半分能赢得他信任的事,会变成这样是她咎由自取。 感情里,秘密太多,伤痛太多,掩藏一切回避一切的时候,也许便也掩藏回避了一颗真心。 即便她此刻知道他想知道的是什么,她也不可能告诉他全部真相,她的指尖还牢牢的与他的纠缠在一起,只是啊,无论如何都放不开手的人,这里却并不只有他一个啊… 人来人往的小巷口,今晚月色正好人影绰绰,漆黑的车窗掩去车内旖旎的动静,只是那车牌号有人熟悉,远远驻足。 那里,老专家团的人等来巴士全体上车,每一个人都冷着一张脸,却不知真是觉得被侮辱了特别不高兴,还是只能随着大流像这样掩饰掉心里真正的情绪,否者真么担得起一个学者一个长者应有的身份? 闻教授走在最后,神色恍惚。 上车前他经过齐晗身边,死死盯着他看了很久,却是看不出他想知道的实情,也不敢问他想问的话,最后只能恍惚着回头上车,齐晗随后扬手关上车门,挥了挥手,示意司机离开。 他的几个兄弟等在停车场的那头,之前裴钊发来短信说等会续摊。 片刻齐晗到了,远远看着三人才明了续摊的理由,那里纪明磊阴沉着张脸,裴钊有些无奈,陆昊的情况看着很糟糕,连脸色都是铁青… 只是这时续摊估计都没用了,他们站的地方不远处停着辆车,如果他没记错,那车是霍城的。 齐晗走过去,到了陆昊身边。 那里,从车子挡风玻璃一角望进去,可以隐约窥探到车内一隅,里头原来不止一个人。 人家的女朋友,闹过矛盾和好了,回去人家怀抱,这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便是春日里一支娇艳红杏出墙,高门里随风飘出带着香味的丝帕,教人窥得一抹亮影一丝清韵那又如何? 那也不是谁都可以上去摘一片花瓣捡一缕遗香的地方,说实话这里彻头彻尾都没他们几个什么事,只当南柯一梦,忘了就好。 “走吧。” 齐晗伸手搭上陆昊的肩。 他们里头他最年长也最沉稳,之前裴钊做同样的事可是被狠狠甩开了的,这时陆昊到底不敢对齐晗也这样。 只是他仍是不肯走,自虐一样死死盯着那黑车方向,里头两人可忘我了,根本毫不在意外面是否有人偷窥… 他们这一群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公子哥,又何时这么狼狈过,一时无言只陪着执着的陆小昊,直至看到车内那身段妖娆的姑娘轻轻俯身,偏头,主动吻上男人的唇。 那唇瓣轻柔,贴覆上他的,在他微微皱眉的时候她阖眼。 舌尖轻舔而过,她描绘上他凉薄的唇线,辗转一番复而轻轻吮吸,她喘着气,这不是她常做的事,他呼吸都紧凝。 片刻之后她离开,抬起头来。 动作之间她勾起一侧长发别到耳后,他抬眼看清她的眼,那里头淬着水光,含着清亮的笑意。 她忽而勾唇:“原来是想要我跟你约法三章了?啧,男人主动要求这事的,还真第一次看到啊~” 她又开起了玩笑,话落自己先开心的笑起来,她每次这样的时候他似就没什么办法,明知她又在回避,他还是忍不住在她歪歪斜斜直起来的时候扶住她的腰。 “那就先从最基本的开始,首先你答应我绝对不能碰其他女人?只是你洁癖啊,这点似乎没什么意义吧,给你妹子你睡得了么?~” 她一针见血,他愣得皱眉。 她笑容愈艳,装得真像想过一样:“或者你再答应我,没事不要出去招惹烂桃花?只是话说桃花们招来了也留不住吧,就你那脾气性格,其实根本不好玩。” 他不好玩? 她摇头轻叹的时候,他紧紧抿了抿唇。 “至于最后…”她动了动跪麻了的腿,伸手揉过他的脸,靠上他肩头的时候糯糯道,说或者我让你一直对我好?无条件的好,无论如何都要好,一辈子,都好下去? “可是阿城,你不就是这样的么?你不就是这样的霍小城么…” 她搂紧他,靠着他淡淡道。 原来还是不一样,哪里都不一样了,便是她仍用说笑绕开正题,他却也从未想过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直白到教人心悸,一时茫然无措。 车内气氛都变了,变得黏腻又旖旎,身体交叠的时候体温同心跳一道传递过来,让人无比安心。 情话,说的人原来远比听得人更感觉幸福,就像是肯定也像是诺言,轻言一句,便忽也只觉身心都被暖暖的感情填满,她叹气,有他如此,她还求着什么? 她什么都不要了… 她鼻尖轻轻蹭到他耳廓,带来异样酥麻,温热气息将周身灼烧起来的时候她说阿城,我想好了。 “我想要你。” “我想要的,是你。” 糯糯一句,散在耳畔,惊异半秒,带来排山倒海的热度! 话落她扬手环住他的颈项把人搂得更紧,脸颊抵上他肩膀的时候,是从未有过的烫。 这一句真心,无谓他是否又只当了情话来听,她仍觉得雀跃。 所有城府都不在,收起无谓心机,话落她偏头轻轻在他脖子上咬了口,红红的又有唇彩的颜色沾上去了,她望着那齿印笑起来,呢喃说只要你。 她求得所求。 “不会走了…” 永不分离。 V283 好友申请! 两人恋爱,有时就是比谁皮厚的过程。 愈是口无遮拦敢做敢当的一方,往往就愈是占据主动占尽便宜,招架不住的另一方没多久就只能缴械投降,化一场硝烟于旖旎。 亲也亲过了话也说过来,安浔再抬头的时候,霍城看她的眼神都微微透着怪异。 他不好意思了,一定还有些生气,反正她总是这样胡乱一气从不按他的牌理出牌,他三两下又被她打乱了,什么也说不出,只能紧盯着她,掌心掐在她的腰上。 这样有些痒,安浔咯咯笑出声来。 实在不能再这么卡着了她腿都麻了,起身她往副驾缩,调侃说这车看来并不是个好地方,真要做什么坏事,得买个大些的才行~ 夜晚风凉,她一句话像最凉最柔的风绕进他心里。 四处无声寂静,偏偏就是最死板认真的那个对上了最跳脱乱来的那个,她在月光下懒懒靠上椅背的时候,整个人都柔和在光晕里,那眉眼他盯着看了很久,终是伸手过去扣上她的脚踝。 “腿麻不能躺着,坐正了脚在地上踩踩。”他淡淡开口。 “…唔。” 话落她点头,却点得毫不走心,之后果然躺着动也不动。 他看她一眼,不再多说,拉开她靴子拉链把鞋抽掉,握上她的脚心往后一掰,在她呲牙的时候他指腹轻压上去,揉过她麻得刺痛的每个地方。 她舒了口气,仍闭着眼一点都不想动,许久才听他开口:“周五我们去爬山。住一晚,看日出。” “好。” 她弯起嘴角,片刻念叨,说那要买的东西很多了,衣服鞋子还有睡袋,我什么都没有,这周末去逛街吧。 “好。” 他轻应,寻常的话题来来回回,如夏夜静谧,在她都像是要睡过去的时候他曲起她的小腿动了动,让血液循环起来。 “然后那天晚上你跟我回本家吃饭。” 霍家? 她努力睁眼,微挑了眉梢:“我以为你和家人关系不好。” “是不好。”他毫不掩饰,“所以只是去吃个饭,吃完就走。” “好啊。”她应着,想到霍家那群人想到义信如今的状况,盘算自己是否有做些什么的必要,垂眼的时候微微笑起来:“那那一天就全交给你,从凌晨12点到午夜12点,24个小时都你说了算,我陪着你过。” 她话落抬眼,望入他漆黑的眸子,笑着说出他全部心声。 到了这个年纪才第一次恋爱的男人对生日也不能再有更多期待,他心念的姑娘回来了,说要帮他庆祝第一个生日,那全天陪伴的约定就像感情的承诺一般,让他忽然什么气都再也生不起来… 这是她小女生的心思,正中他能期盼的所有快乐。 他终在她缓缓阖眼的时候倾身过去,在她额头印上一个吻,暂时把心里压着的郁结丢到了脑后去。 “走吧,送你回去。” … 后门小巷,黑车缓缓发动,至始至终都没有发觉一旁沉默的观众。 任谁见证兄弟失恋的过程都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更何况对方也算半个自家人,以后甚至都不知还能不能出来一起好好玩耍。 裴钊偏头观望情况的时候沉默了一晚的纪明磊突然淬了手里的烟头,低头恨恨踩灭。 “你们去玩吧,没意思,我先走了。” 他冷冷话落转身就朝巷子方向走,裴钊在身后回头:“诶你去哪儿?车还在这边呢?” 纪明磊没回头,扬手比了一个别管老子的手势,很快就没入到了巷子的阴影里。 他们今晚似乎各个情绪不正,倒还真不如就此散了的好。 裴钊回头对上齐晗的目光,在看了垂头丧气的陆昊一眼,齐晗叹气拍了拍陆昊的肩。 “行了不就失恋么,走吧,想去续摊就去,不想去回去睡一觉也行。” 这个年纪的男人爱情观大抵如此,处得来就处,处不来就分,哪有一棵树上吊死的道理,裴钊在一边点头附和。 被强掰着转身的时候,陆昊抿着唇低头:“…不该是这样的…” 只是不该是这样又该是哪样?他也不见得说得出个所以然来。 说到底他自己不也就是喜欢人姑娘的长相动了凡心么,过几天再遇上个更喜欢的也就全忘了。 齐晗往前几步去提车,陆昊回头又朝着先前黑车开走的方向望一眼,大概算是最后的诀别。 回头的时候他闷闷开口:“裴钊我想起一首歌。” “啥歌?”裴钊凑过去。 陆昊清了清低哑的样子:“爱上一匹野马,头顶一片草原…这让我感到绝望…” “噗——!行了知道你心里苦那也不用埋汰霍小城啊…人谈了个妖女已经够可怜了我们就表落井下石了~” 裴钊笑着调侃,好气又好笑的拍了陆昊一把,看他低头的时候好像掩饰了一下微红的眼眶,他勾唇揉揉他的脑袋。 “好了,”裴钊安抚的搭上陆昊的肩:“想唱歌?走啊,现在就去找家K歌房,爱怎么唱怎么唱!” … 这一夜,从喧嚣不止到繁华落尽,便也不过一个晨昏交替。 隔日包玲玲就不在了,安浔也不在了,陆昊裴钊纪明磊他们,也许也再不会到流韵去。 生活便是这样,有的人走了, 是这样,有的人走了,有的人来,即便最后所有人都离开,却也不见得只是个落寞结局,打破僵持局面,或许便也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 那一夜,就像是只倦鸟归巢,安浔很快就蜷在座椅上睡了过去。 车内的温度调高了一些,每次都能让她睡起来出上一身汗。 她盖着她专用的毯子,靠在只有她一人坐过的椅子上,在车内浮动着浅浅清香的空气中,一路睡回山顶大宅。 也许在他抱着她下车的时候她醒过一下,却也只会把头往他怀里埋得更深。 霍城很淡定,直接抱着人到了安家大门外,直至起来开门的张嫂对着监控屏呆愣了在呆愣,最终颤巍巍开锁把人迎了进去。 他抱着她进屋,上楼,进她的房间,一路熟门熟路。 张嫂全程张着嘴跟在后头跑,看着那陌生的年轻男人抱着她家大小姐,一副对安家无比熟悉的模样做这做那,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最后在她犹豫该赶紧赶人还是该人热心招待的时候霍城进了卧室,俯身把安浔轻轻放到了大床上。 她散了长发,睡颜在暗处沉静美好。 他扯过被子帮她盖上,静默片刻低头在她眉心轻吻一下,才起身从房里退出去。 午夜的山顶一片寂静,门关上,人下楼,楼下传来轻轻的说话声,最后是车子发动的声音,由近至远,无比清晰。 直至一连串的声响最终隐没,黑暗中安浔睁开眼,片刻再度阖上。 这一夜,新的起点,一切恢复如常,一切却也都显得有些不太一样。 似经历黑暗混沌,终是找到心之所向,便是前途漫漫波折不断,至少也知道自己是在为了什么努力,走向的,又是怎样的结局。 她肩上他的体温都还在,安浔愉悦的弯了弯嘴角,翻身,在安心坦然中沉沉睡去。 … 夏末,蝉声呱躁,夜风无痕。 跌宕纷乱的两月假期,便在这炎炎夏夜的蝉声中悄然度过,大学的第二学年,即将开始了。 —— 九月一日,老生返校,坐落市郊的临江大学城迎来第二春。 学校附近的所有小店都正式开张,校园里各项基础设施也全面开放,比起当年新生报道,老生回归的盛况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整个校区几大停车场再度被塞得满满当当,校区各个主干道拉起了车辆限行线,然后被大包小包“返城”的莘莘学子堵得水泄不通~ 公安大今年继续执行全国统招,八月中旬新生报道,已经军训了两周多。 换上公安大统一制服,一排排新生列着方阵在操场训得热火朝天,傍晚时分安浔避开人潮回了寝室,同许久不见的黎小曼曼亲热了一番,两人提了水瓶去食堂边的球场找苏洛。 公安大每年发新制服,心理学系的姑娘们今年依旧是三套军绿色制服,夏装上衣改良成了短袖,上身效果较去年清爽了不少。 换了制服盘好头发,安浔挽着黎曼曼一路下楼往食堂走。 学校里到处都是人,阔别了一个假期的好友们重逢,分享着家乡带来的特产聊着假期里发生的趣事嘻嘻哈哈; 而另一波更为显眼的就是情侣了,分开了一个长假小别胜新婚,烈日炎炎也阻挡不了他们出来约会的人激情呀,校区中心广场哪里都是成双成对的身影,热热闹闹,情意绵绵。 黎曼曼边走边剥开今天刚从家里寄到的大甜橘,给安浔喂一瓣又给自己塞一瓣,甜得眼睛都眯起来~ “小浔你造么,你不在的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多事啊,洛洛的头发都养长了呢!” “对了,而且她现在天天都和冰山一起吃早饭哦,冰山买~还有还有,我之前不是每周有三天要去兼职么,我不在的时候洛洛连午饭和晚饭都是在冰山那里吃的,对了据说冰山还给买了微波炉!” 黎小曼曼不愧是公安大心理学系第一小喇叭,以前就人脉广消息灵了,如今更是变本加厉连唐大冰山的绯闻都挖出来了~ 安浔听着也觉得挺有意思,眸中微光闪过的时候她咽下甜甜的橘子,偏头对上黎曼曼亮晶晶的小眼神。 “那你想表达什么?冰山和洛洛感情很好?” 此感情非彼感情,安浔问得毫不单纯笑得意味深长。 结果黎曼曼喜笑颜开拼命点头:“对!我就觉得冰山对洛洛真的很不错小浔你觉得不?那你说后面考试我们派洛洛出去套题会不会成功几率很大,冰山可从来不划重点!” 好吧,原来她之前两眼放光为的是这个? 安浔哑然失笑,还没待说什么,忽听篮球场方向传来几声尖叫。 两人回头,几步晃过去,只见篮球场外比平时围了更多的人,大多都是刚刚结束军训的大一新生。 透过高高的铁丝网,有一组几个公安大学生正在三对三斗牛。 公安大男生颜值普遍高,穿着军绿色迷彩服剃着板寸,MAN气十足,让不少女生都感叹过,这是帅哥都上缴给了国家的节奏哇~ 她们到的时候,一个男生正兜着篮球往前后场飞奔意欲上篮,身后对方几名球员紧追不舍。 其中有个穿着黑衣的跑得最快,几步就追到了男生身后,在男生举球跳投的瞬间凌空跃起,一掌把他的球断了下来! “啊好球——!”身 ——!”身边女生激动的叫起来。 断下的球被场边一个男生飞快截住,转身传给刚刚的黑衣队员! 黑衣球员双手稳稳接住球,转身迅猛强攻! 对方队员亦是赶快回防却都没有那么快,眼看着她就冲过了半场,对方一名留守队员紧紧钉在篮筐下神色分明紧张,却是下一秒还没待他出手,刚刚到了三分线上那黑衣队员忽然止步一跃而起,在空中微微后仰,弯成帅气弧度的时候双臂轻推,将手中篮球送了出去。 篮球在空中划出漂亮弧度,蹭的一声擦入篮筐,一击漂亮三分! 黑衣队员落地,一头偏长的黑发只用发圈在脑后随意圈了一下,随着动作在风中轻轻扬起又缓缓洒落,衬着清秀眉目,是多么的潇洒不羁帅气逼人… 她落地,扬手比出个胜利手势,与奔来的队员嗨嗨击掌,引得身边小姑娘尖叫连连。 当她偏头的时候安浔到底是知道为毛黎曼曼不会想歪了,长发若是这个效果,那根本就是个比以前还要帅的帅哥,毫无半点旖旎可言啊… 那就是苏洛,一身黑色运动装球技了得颜值惊人,骗死了一群不明真相的大一学妹… 她回头的时候,阳光下细腻清秀的眉眼引的身边学妹团爆发小小骚乱,黎曼曼跟着兴奋挥舞小手大叫苏洛苏洛,“小帅哥”闻声终于在人海中看到了她们,一路小跑过来,接过安浔手里的水,兴奋的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松开她的时候两眼放光。 “小浔回来了?话说我钊哥跟我说你跟我城哥吵架了你们要分手了?但是我姐又跟我说我城哥要带你回去见家长你们要结婚了!到底哪个是真的啊?!” 她上口就噼里啪啦,绕口令一样说实话安浔一句没听懂。 只知那拥抱过后身边就诡异静了静,所有妹子的视线小刀一样嗖嗖射了过来… … 一刻钟后,大学城中心区第八食堂二楼,嚼着意大利面同时啃着法国长棍面包,苏小洛几百年没吃过饭一样在安浔对面吃得狼吞虎咽,引得四周群众纷纷观望。 安浔有大半个月没回寝室了,黎曼曼和苏小洛都有很多互相的八卦可以跟她说。 比如之前一路上黎曼曼就透露苏小洛这段时间基本泡在教职员工办公室,同冰山两人“双宿双栖”… 而这时趁黎曼曼去买饮料的当口,苏小洛席卷着美食还不忘给安浔八卦,说曼曼最近也很忙,在打工攒钱,而且十一她要跟她钊哥出去度假! 安浔原以为那兼职就是以往的照顾狗狗,听到度假的事幽幽抬头。 “度假?去外地?什么地方去几天?她跟裴钊出去还需要自己筹钱?” 安浔语气淡淡甩出一堆问题,听不出情绪好坏。 苏小洛这种个性那里听得出什么深意了,灌了口水小手一挥:“不是,筹钱和度假是两回事!曼曼是筹钱准备给我钊哥买圣诞礼物呢,她想买个好些的,我钊哥不是嘚瑟么用的东西都死贵…” 苏洛想了想:“至于度假去几天就不清楚了,但是是去温泉旅馆,据说那里很好玩有各种汤,那旅馆还在一个山上能赏雪,照片可漂亮了!曼曼不是没怎么见过下雪么,特兴奋!~” 苏小洛开心的科普,分享闺蜜喜悦嘛。 话落安浔微微垂眼,看来她不在的这些天当真是发生了不少事啊,十月,赏雪,温泉旅馆? 呵,他这是要带黎曼曼出国? 想着,安浔淡淡抬眼,望向不远处黎曼曼在奶茶铺子前排队的背影。 小姑娘还打着工准备给男朋友买礼物呢,多么单纯啊,话说她知道么,外宿意味着什么? 定下这么个完全投黎曼曼所好的行程混淆视听,第一次出去玩就过夜?呵,话说裴钊不是一直号称自己很忙么,他这么忙还用力这么猛? 回眸,安浔手中叉子缓缓插入刚刚切好的牛排。 三分熟的肉块方方正正,叉子没入,在盘子里沁出小小一滩血。 她跟霍城吵架,要分手了? 呵呵,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安浔优雅把牛排塞进嘴里,嚼了嚼,和血咽了下去。 … 美丽的姑娘在哪儿都是亮丽的风景,安静的八食堂,围绕窗边那一桌,不少人都悄然张望。 安浔,公安大校花,在整个美女如云的临江大学城都是数一数二的出挑,今年新晋了一批小学妹,也似没谁能动摇她的地位。 此刻端坐窗前的姑娘,长发松松绾起,一身青绿色制服衬得肌肤似雪容颜娇艳,叫不少新生看呆了眼。 不远处的长桌前,神色淡漠的男生收回视线,抬头望上对面室友。 “我记得你有安浔的微信号?发给我。”他直截了当开口。 话落,对面的男生诧异抬头,瞪着眼将他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终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不是吧关大少爷,你这是抽什么风,突然问我要安美人的微信号?话说等等,人去年的时候似乎跟你好过一阵吧,还主动给了你手机号,怎么,难道你删了?!” 男生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大声调侃,话落脸上的夸张的笑都快咧到耳根去! 四周的不少人都好奇的看过来,视线中关祺神色依旧寡淡,细看眉目间还带着抹冷色。 “当时没存,你有么,有就 有么,有就发给我。” 啧啧,当时没存?多么高冷!那现在又问他要美人的号码? 这是什么节奏,被甩了不甘心又要去把人追回来? 室友腹诽着,心底冷笑。 当然他也不用拒绝,大咧咧掏出手机,翻出图片发了出去。 “我跟你说,安大美人的微信从不加男人,你做好被拒的心理准备~” 说完他摇头感叹,低下头去继续吃他的饭,对面关祺拿起手机来。 屏幕解锁,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刚刚打开着还未关掉的存档照片。 喧闹的食堂,嘈杂的校园,四年时光匆匆而过,他今年研一,留校继续攻读。 又是一季炎夏,四年时间转瞬而过,四年前那日似也是这样闷热,他飞奔至机场,却没能赶上她离开的飞机。 她不辞而别。 杳无音讯一走便是四年。 四年之后的如今她突然回来,却是同他再无关系,她已是别人的女人! 冰冷的视线在照片上流转而过,那张合影上一对年轻的男女相拥而笑,男生怀里的姑娘有着一头栗色的漂亮卷发,笑起来鲜花一般娇艳。 他在心底冷冷笑过,关掉照片,调出室友发来的信息。 近日的安家极其不太平。 安父瘫痪,私生女曝光,公司机密泄露,长子安淮的地位岌岌可危,无论在安家还是公司都举步维艰! 这一切,幕后均有人操作。 而说实话在安家陷落之前,他着实没有想过她一个小姑娘,居然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关祺在搜索栏输入安浔的号码,在信息栏里录入他的名字,摁下发送键。 信息顷刻送出,视线所及的地方,不一会儿窗边艳丽的姑娘就低头拿出了手机,翻看的时候,眉梢微微轻扬。 片刻提示弹出。 【对方已经接受了您的好友验证请求,现在你们可以开始聊天啦!】 V284 我们以后的孩子 临江地处南方,依山傍海是个风景怡人的城市。 出了临江市郊,西南面是苍山,山高入云,上头种满杉树,未曾经过广泛的人工开发,仍保持着较为原始的生态地貌。 更远一些的地方,偏北去,在与临省渝州接壤的地方,是历山山脉。那里最高的一座山峰名为云山,是临江周边比较著名的旅游胜地之一。 从云山山顶往东远眺,可以看到整片的临江海湾。 清晨时分薄雾散去,朝阳自海平面冉冉升起,那一瞬金光普照大地,将碧波荡漾染成绚烂橙金,据说这是世上都难得一见的景致。 霍城要带安浔去爬的山就是云山。 安浔周四满课,晚饭后出发,避开渝江高速最繁忙的时段,他们预计在当天晚上七点抵达云山,再用三个小时左右登顶,最后在山顶搭一个帐篷过一夜,第二日看完日出之后离开。 上一世安浔居住的青城是水乡,地处平原,很少有机会上山。 她记得唯有的一次,是很小的时候爸爸的学校组织老师亲子活动,他们一家四口跟团去了外地,爬过一座名叫万灵山的山峰。 具体一路是如何玩过来她如今已经不太记得了。 只记得那山上有千万阶石阶,他们一路只知道爬楼梯,似乎什么风景都没来得及欣赏腿就快爬断了… 起初小紫兴致高,还跑上跑下去旁边的树林里抓蝴蝶,结果没到半山腰就困了要求背… 当时妈妈提出索性下去算了,结果爸爸不同意,非说万事要有始有终一定要一家人上到山顶去,还说倒时山顶景色绝对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肯定非常漂亮,这么豪气的场面,要不要一起去见证看看?! 小紫起劲的叫了要! 之后迷糊睡了大半程… 后来爸爸背着小紫,妈妈拖着她,一家四口好不容易哼次哼次终于努力上到山顶,结果你猜看到的是什么? 哦,原来是有座山,那山上有做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一群小和尚…非要给他们算命求平安符,一家人一支香最便宜的要一百,对,不买不给走… 什么?景色如何? 当时妈妈气得脸都绿了好一通乱发脾气,爸爸哄都来不及他们哪还顾得上看景色? 回忆到这儿安浔笑了。 盯着面前的货架笑得明眸皓齿。 身后霍城走近,抬头看上一眼:“这个不用买,用不到登山绳。” “嗯~”安浔笑着回眸,“不是看这个,我要买那边那个,我看好了,睡袋就要这样的。” 那登山绳旁放着一个巨大的睡袋,不注意看还以为是个皮划艇,看着又厚又重毫无美感。 “你确定?” 霍城确认的时候安浔过去挑了一个嫩绿色的,笑眯眯的抱在怀里:“买齐啦,我们去吃点东西?” … 他们这几天天天都见面。 这不是一个随意就能办到的约会频率,安浔在一周前开学了,大二课业加重,她一周五天课,周一周三要上到晚上九点,寝室十点关大门,中间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一个小时,霍城却是每天都来。 她上课的时候他等着,她自习的时候他陪着,晚上九点的课她基本从教学楼出来到慢慢走回寝室就可以花掉半小时,他每天过来,也就只为陪她走上这半小时。 一周之后,证据确凿。 所谓的神秘男友再也不神秘,公安大几乎有一半的人都来瞻仰过了男朋友的脸… 所谓的心有不甘也再无办法,公安大两半的人加起来,就算没见过人的也听说了,安大美人的男朋友长得又帅又有钱,还盯人盯得死紧,根本不可能有可乘之机! 再到后来,之前某些人勇追美人那堆成谷子烂芝麻的事儿又被翻出来各方津津乐道了一遍。 据说不少寝室晚上卧谈,聊起这些年同安大美人“有染”的汉子,大多妹子抱着中肯的态度评定,就只为了男朋友那张脸吧,说实话本校校草严易泽师兄那惜败,都也败得不算太冤! 总之便是本就招摇的两人随意一个举动,就又像是赚了一个头版头条回来。 开学一周,就着炎炎夏日算是给了所有人一个八卦谈资的两人,相处起来究竟又是怎么样的气氛,却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安浔这一周算是彻底迁就霍城由着他来了,她知道他来见她却并不见得真的开心,每次同她在一起也像是满怀心事,她全看得出来却什么也不说,如常说笑,如常相处。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事她都游刃有余,比如若是他心情不好到她怎么逗他都不笑的时候,她便也是毫无办法的。 两人买好了东西放上车,从停车场上来回到中心广场。 这里是临江今夏新开的休闲购物中心,环境设施都不错,安浔低头翻着app找想去的餐厅,踱步到红灯口,被霍城拉住缓缓停下。 周日广场人来人往,午后骄阳似火,他们并肩站在路口手牵着手。 不远处,一家银行大门边,一个老太太从取款机里取了钱,点好数目放进包里,牵起手边的小女孩转身慢慢往外走。 外头太阳很大,祖孙两都眯着眼,刚刚走出银行大门还没从楼梯下来,突然身边的棚子角落猛得冲出个人来,自身后把老太太狠狠一撞,抢过她怀里的包飞快逃窜! 怀里的包飞快逃窜!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抢劫,周围所有人都愣住了! 老太太吓了很大一跳,一下从两阶楼梯上滚了下去重重扭到了手! 她疼得呻吟,拼命护着身边的小女孩,孩子吓得大哭的时候老太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猛一抬头,眼看着前方一抹花色衣衫闪过,那人抓着她的红包已经跑出几米远,她赶忙大声叫起来:“抢劫啦,有人抢包啊!” 老太太凄厉的叫声瞬间在广场传出很远,周围的行人纷纷驻足,眼看着一个穿着花色迷彩服的男人手里抓着一个红布包猛地从人行道护栏翻了出去,冲过车道朝马路对面跑去! 这边马上有人过去搀扶老太太,把同样摔倒的小女孩从地上抱起来安抚,孩子吓坏了哭得撕心裂肺。 四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老太太很快就看不到抢匪了,她拉着孩子急得红了眼眶:“快啊,谁快去帮我追一下坏人啊!那包里有钱,刚取的治病钱,我老伴还在医院等着呐,这可怎么办啊…!” 老太太话落身边马上有人接话了:“诶呀你也是要去看病的?你没看新闻啊,这段时间这边附近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都是抢的别人刚从银行取的看病钱!喏那边过去不是中心医院么,坏人都知道你们是取看病钱的,专门来等着抢的呀!” 女人话落,四周群众各种唏嘘,老太太看谁也帮不上忙,挣扎着拉着小外孙爬起来就要追上去。 身边不少人仰头朝马路对面瞧,哪里还看得到坏人的影子啊,有人散了,有人拿出手机问要不要报警,跟着老太太踉踉跄跄朝马路对面赶去。 另一边,商场大门前,伴着老太太那声惊呼,一个男人突然从马路对面冲出来,穿过车流冲进了人群中! 人群顿时爆发骚乱,有人被狠狠推翻在地惊叫起来! 听见声音安浔抬头,阳光下视线不清,隐约只见前方一个姑娘忽然被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一把掀翻在地发出一声惨叫,下一秒那男人已是疯了般朝他们冲了过来! “抓住他,他是小偷!” 对面不知是谁大吼一声,那男人横冲直撞眼看就要扑到身前! 周围乱作一团大家纷纷逃散,形势失控的下一秒忽然眼前银光闪过,一个矿泉水瓶子从身侧猛得飞甩出去,不偏不倚,一瞬砸落在男人脸上! 他正飞奔,被砸个正着,瓶子爆裂水花飞溅的那一秒,男人爆发一声惨叫,猛地后仰摔翻在地上! 那是她刚刚才喝过两口的水,之前霍城拿着,现在俨然成了狙击凶器… 四周不少人被水花溅到惊叫起来,叫声中地上的男人扑腾两下翻身坐起,抬头的时候眸露凶光,伸手至衣领里眼看就要掏出类似小刀的凶器来! “小心啊!”身边有人叫出来的同一刻,手心一紧,安浔已被狠狠一拽,掩到了后方。 身前光影一暗,那是霍城往前走了一步。 她没看到也知道他此刻神色肯定依旧寡淡,她抬头望上他的背影,看他在男人一瞬掏出小刀借力欲猛扑上来的瞬间,飞起一脚踹上他的侧脸,把人狠狠踹飞了出去… 她已经很久没有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过霍城打人,那一下简直凌冽狠辣她看着都觉得超级疼。 男人在空中滑过一道抛物线,重重摔落在街心花坛边,头磕破了刀也掉了,似乎还呛出一口血,围观人群发出阵阵抽吸比方才还要紧张着后退的时候,霍城缓缓几步到了男人身前。 他动手从来狠绝,而她直觉他最近心情不好,发泄起来就更加不顾场合… 男人呻吟着在地上蹭过,拼命后退,他过去,居高临下看他两眼,在她担心事情闹大小跑过去的时候,他抬脚准确无误一脚踏上男人悬空在地面与花坛之间的大腿,喀嚓一声,重重踩断了他的大腿骨! 男人爆发出一声非人般的惨叫,在花坛边抱腿翻滚起来… 抓逃犯就是要先断了他逃跑的资本,这一点安浔也深以为然,只是那鲜血夹着哀嚎实在有碍市民观瞻,她赶忙小跑几步过去扯过霍城的手,刚想随便扯过几句逃之夭夭,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哎呀追到了,钱追回来了啊! 安浔回头,看见人群中扑出个老太太,一下抓过路人帮她捡起的包,喜极而泣。 老人家很狼狈,衣服都摔脏了脸也擦破了皮,身边还跟着个抽抽搭搭的小丫头,安浔看了两眼,微微惊讶。 “阿姨?是您丢的东西?” 老太太闻声回头,辨认片刻:“啊是你啊小姑娘?你…你是之前来我们家吃过饭的…大妹带的那个丫头吧!” “诶太好了,你是警察吧,快给报警,报警把坏人抓起来!” —— 此后未作更多解释,安浔机智的让围观群众把刚刚霍城打人的事误会成了警察过度执法,遮遮掩掩就给翻了过去。 半个小时后,带了老太太和小外孙赶往中心医院挂了骨科,安浔拉着霍城一道等在了医院走廊上。 医院是安浔最不喜欢待的地方,她微微偏头从一楼走廊窗户望出去,看着中心天井里的花花草草在阳光下被染上金光。 霍城仍旧牵着她的手,默默站在她身边。 他最近一直都是这样,很少说话却也很少离开,一直守着她,却也算不得亲密。 若即若离的距离,却是只要可以他无论在哪儿都必定是要这样拉着她的手,便是手心都出了汗也不松开。 夏日医院里天天人满为患,骨科病房没有多余的床位,老太太被安置在门边的一张椅子上,由医生检查膝盖和手腕的伤势。 一路上老太太已经絮絮叨叨把情况跟他们念了一遍。 最近他们是倒霉,女儿外出公干女婿也不在家,两个老的带着小外孙本来过得好好的,结果昨天晚上老爷子突然闹了肠胃炎,一辆救护车就给送到医院住起院来… 检查了一宿医生说没有大事,住院观察两天就能回去,老太太就没通知女儿,自己带着小外孙陪了一夜,今天准备去取个住院费再回家熬点粥的,结果却是不想碰上了抢劫,自己也给弄伤了… 这下家里老弱病残算是全齐了,她这才拜托安浔给外地的女儿打了个电话,叫人回来。 怕还有什么需要跑腿的,安浔和霍城暂时留了下来。 两人都不是热情的个性,远远靠在走廊看医生忙碌,期间抽抽搭搭的小毛丫头几度迈着蹒跚的步子过去绕着椅子转,张着小手扯着外婆求抱,让医生烦得不行。 安浔淡淡盯着小朋友满是泪痕的小脸,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孩子叫宁宝,今年还不到三岁。 小丫头显然吓坏了毫无安全感,哭得一声比一声响怎么哄都哄不开,帮老太太看着手腕的医生终于忍不住了皱眉抬起头来。 “家属呢?病人家属?快过来把孩子抱走,不要影响我们工作!” 医生探头朝走廊张望,安浔不置可否望去一眼。 她并不是很喜欢小孩子,也有些嫌弃那些口水眼泪什么的,直至对面老太太偏头对他们露出了惭愧的表情,那样子太不忍拒绝,安浔顿了顿叹口气,终于走了过去。 她在地上蹲下来,盯着小宁宝哭得肿肿的小脸,片刻伸出手来:“宁宝来,过来。” “哇——!” 结果那一声话落,软软的宁宝小朋友抿嘴隐忍了两秒,直接爆发出了迄今为止最大的一声嚎哭,非常伤心加害怕的躲到了一旁另一个病人的轮椅后… 她就知道! 这种软绵绵肉呼呼的小东西没有一个喜欢她,她是大灰狼么她还躲,她又不吃人! 她想着冲过去绕着轮椅追了一整圈,结果小宁宝当真扒着轮椅逃了一整圈。 轮椅上也是个小朋友,五六岁绑了石膏的小男孩,瞪着一双眼盯着他们直发愣,直至安浔再度停下蹲在阳光里,微微眯了眯眼睛。 那眼神怎么看都透着危险。 低头的时候她的发梢都快垂到了地上,抱着膝她与轮椅扶手后的宁宝小朋友对视,片刻弯起嘴角:“宁宝小朋友,不要躲了——” “你躲也是躲不掉的,等被我抓到哼哼哼…” 她轻哼三声,怎么看都像是威胁,病房里不少人都在悄悄打量,这一下全被逗乐了。 “小姑娘你这样不行的,小朋友要靠哄,你去给她拿块糖就乖了~”有阿姨给安浔支招。 “妈妈这个小妹妹怎么这么不听话,要我腿能跑就去跟姐姐玩了,姐姐好好看!”轮椅上的小男孩抬头飞快道,望上安浔的大眼睛带着些羞涩和期冀。 呦,现在的小朋友真是人小鬼大哈还知道姐姐漂亮呐! 身后病房里大人们哈哈笑开来。 她轻易一番举动又引起了人群围观,她总是有这样的本事,只要她愿意,到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只要她喜欢,随便一个笑容一个动作就能激发所有人的善意,让大家都笑着,围到她身边去。 那里就像是聚着阳光。 她在哪里,哪里就温暖敞亮。 当然他却并不知道所有这些,她都只是做给他一个人看的。 走廊那头,沉沉的两道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 阳光里,安浔终是抬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无辜的眨眨眼睛,说阿城,你过来帮我抓? 他终还是因为她一句话就过去了。 虽然这些天里他一直努力克制,保持着距离。 他努力只做他能支配的事,比如只牵着她的手,将她留在视线范围内,直至想透将来的路。 他亦努力不去做她能支配的事,只因一旦顺从便又是痴迷,一旦沉溺便再度沦陷,他很快他就会忘了此刻心中坚守的所有原则,再一次不明不白的随波逐流而去… 只是那有什么办法,他再能忍,也忍不下她故意勾引他。 她受不了他的冷静,她要的是亲密无间。 想把她圈在身边,就不要远离啊。 害怕她太过耀眼,就把她藏起来。 如果不安的话,多禁锢一些不就好了。 若不信她了,她就多说上几遍,效果会不会就能好一些? 他过来,扬手抱起地上的孩子。 小小的宁宝啊,你是小色女么,看见帅叔叔就找不到北了?看你那小手伸的小脖子仰的,你还记得病房里你家受伤的外婆么? 小步跟在霍城身后,从那头的阳光里一路又走回他们方才在的地方,安浔低头,嘴角浅浅带起一抹笑。 抬头的时候,那墨色眼底是最莹润的光。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在她身边,从身到心,毫无隔阂。 在他越是回避的时候她似缠得越 她似缠得越紧,在他转身的时候她忽然伸手环住他的腰,偏头靠在他肩上。 换来的当然是浑身僵硬,她抬眼望上近处小朋友含着眼泪和警惕的眼神,姐的男人都给你抱过了啊,小朋友今天算你赚到了。 她忽然轻轻开了口,说我觉得她不喜欢我,真是不可爱啊… 那言语浅柔,听不出情绪好坏,这是他们这么多日来最亲密的接触,他什么都注意不到,只感觉她开口的时候,柔软的发丝一点点擦过他的颈项。 那里很烫。 她靠着他,片刻幽幽道:“以后我们若有孩子了,绝对会比这只可爱几百倍。” “到时明年生一个,后年再生一个,两个女孩最好,一儿一女也不错。如果不幸两个都是男的,那就挑个不大喜欢的,送给黎曼曼。” 她非要挑在这样的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半真半假。 在他第一次动手抱一个小娃娃,她搂着他,像是忽然给了他一个家。 那是期许,那是希望,那是她用一句话就扎入他心底种下生根发芽终将长成苍天大树的种子,她告诉他,他们会有未来,她会嫁他为妻,她会给他生个孩子,他们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他说不出一句话。 明知她所有的话都是故意说的,明明仍是辨不清里头几分真假,他仍是受不住的心跳一瞬快过一瞬,甚至隐隐快得就要搏出胸膛! 她等了他很久,最终没有等来他半句回应。 很久后她松开他后退一步,仰头起来的时候眉目间还是含着笑,她说我去给孩子妈妈打个电话,今天她回来前就我们带着她玩吧。 她走出几步,在他凝望过来的时候回头。 “对了,你还不知道这宝是谁的吧?” “呵呵,宁宝,是郁勇的女儿。” V285 你到底在想什么?! 安浔打了电话回来的时候,霍城仍那样靠在走廊窗边上,神色如常。 他单手就能托起宁宝,手臂垫着她的小屁股,把她牢牢固定在臂弯里,看着稳稳当当。 宁宝已经不再哭了,瞪着两只含着水光湿漉漉的大眼睛好奇打量,红红的小脸不失可爱。 门诊部的护士细心送来纸巾,霍城抽了几张给宁宝擦了擦眼睛,再捏住她的小鼻子:“擤一下,再来。” 这个年纪的小丫头大多都有恋父情结,何况郁勇的丈夫似乎因为工作原因很少回家,缺少父爱的小宁宝被霍城照顾了一下很快就产生了依赖心理,为了讨好他可用力的擤了擤鼻子,小脸都憋红了,乖巧努力的模样看着还很有些可爱。 安浔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看霍城神色淡淡做完这些事,在小娃娃撒娇伸长了胳膊要往他怀里扑的时候他却一偏头避开了,托着她靠回到了窗台边。 她哭太狠了,纸巾拿下时牵出一长串鼻涕丝,霍城神色依旧寡淡,似毫不嫌弃的给娃娃擦干净脸,把纸丢进垃圾桶。 其实他远比他面上看着温和很多,也比她更细心更有耐心; 他看来很喜欢小孩子,却并不习惯这样的亲昵,认真又有些别扭的高冷样儿怎么看都很勾人。 安浔弯了弯嘴角。 “哥哥…”不远处小宁宝怯生生仰着胳膊卖萌。 安浔笑出声来,几步晃过去,在小丫头再次紧张起来的时候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 “不要得寸进尺,该叫叔叔!” 她瞪瞪眼给小丫头示了个威,偏头对上霍城青黑的眼,她很喜欢他这样,一事归一事,即便知道了孩子身份依旧坦然处之的模样。 她牵过他的手:“走吧,还有三小时,我们到处逛逛。” —— 在和安浔确定关系后,霍城曾买过一本讲如何科学谈恋爱的书研究过一阵。 里头提到,年轻情侣一起照顾个小朋友,是有助于感情升温的。 在同孩子一起玩耍的过程中,男生培养责任感,女生抒发母爱,情侣双方能更多的感受到对方的优点,互动之中带入家庭角色,适当的幻想也能让感情更加甜蜜… 这一日午后,他们便也算实践了一番,玩了这么一场亲子游戏。 当然安浔没有半点做妈妈的样子,也丝毫不讨小朋友欢心,一路上这两只就像活宝,一个怕对方怕得要死,一个没事还要亦真亦假的过来吓唬一下,到头来变得霍城像是带了两个女儿出门,劳心又劳力,幻想完全破灭。 之后的整个下午时光,他抱着她想让他照顾的孩子,跟在她身后,看她挑着喜欢的衣服买着想吃的零食,一路像是很开心惬意的模样。 安浔今天穿了一条很轻柔的棉布裙子,及膝,长长幼细的发丝披散在身后,看着温和又娴静。 用着这样一副温和娴静的模样,她随后跑去游戏厅玩起了打地鼠,又快又狠连破三次记录赚了一堆游戏卡,最后给小宁宝换了一个据说是讨好她的洋娃娃… 一大一小俩姑娘关系微妙融洽了之后,安浔又带着小朋友去吃冰淇淋,美名其曰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当然首先要抓住她的胃~ 随后贪吃的娃娃果然一个冰淇淋就拐跑了,坐到安浔腿上吃得香香甜甜; 她偏头笑说你看小老鼠吃东西多可爱,说着掏出手机对着娃娃的脑袋一阵猛拍,最后不无得意的抬头炫耀,说你辛苦抱了一天结果还不如我一个甜筒,啧啧啧~ 她啧起来的时候,一双大眼弯得如同天边新月。 周身那她评价完全比不上小朋友白皙细嫩的肌肤,盈盈沉浸在午后的阳光里,带出轻柔的光。 他看着她,只看着她,其实他根本不在意小老鼠怎么样了,他这一天从头到尾视线都只在她一个人身上。 她走在前面的时候,他在身后看着她藕节般细长的臂弯。 她打地鼠的时候,他等在一侧,看着她跳起来时上下轻扬的黑发。 她吃甜筒,他盯着她一层层咬下酥皮,每次咬多了看冰淇淋快滴下来她就慌忙去吃,会沾到嘴角再随意舔掉,这时候她会微微仰起头,眼底会有她很少会有的天真而满足的光亮。 他看着她,一颗悬挂多日的心,一点点缓缓沉寂下去。 他知道她是真的开心。 看着这样的她,他只想,如果她所有的时候都是这样的,该多好。 没有心里压着的,永远不肯跟他说的秘密。 也没有那些藏藏掖掖会时不时左右她的决定,让她说出谎话,教他常常不安的情绪。 陈医生说让他走到她身边去,好好看清她对他的感情; 那他能期待么,若是哪一天他真的把这些真相统统挖出来秘密全部都揭开,他能看清的,又会是怎样的她? 他想着的时候她抬头看他一眼,他下意识开口。 “还吃么?”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是真真切切的想着以后若能用甜筒把家里冰箱塞得满满的,让她天天在他面前吃个够就好… 安浔顿了顿似仔细思考了一下,怀里的宁宝滴汤滴水吃完一整个甜筒,偏头看见冰淇淋店旁边一家粉色满满的小铺子,扬手指了过去。 “那是什么?宁宝想去那里玩!” … 宁宝吵着要 宁宝吵着要去的地方是一家花花绿绿的小饰品店。 一看就是小朋友会喜欢的地方。 小铺子里空间狭小,霍城不方便再把孩子抱在手上,放她下来让她自己在前面跑。 这样一个转身就能碰上风铃抬脚就能踢到娃娃的地方,承载着许多小姑娘从小到大与闺蜜消磨的休闲时光,四周不少小姑娘投来好奇的目光,猜测这一家三口是怎样的关系。 宁宝拿了很多可爱的小东西起来瞧。 她很乖,不是看到什么就吵着要买的个性,选了很久挑中了一排草莓图样的发卡,犹犹豫豫抬头瞧了安浔一眼。 安浔走在最前面,正晃到一排冰箱贴边,现在的冰箱贴设计得都多种多样,还有毛绒玩具型的,看着憨态可掬。 安浔在那里停下了脚步,仰起头来。 冰箱贴板的高处,一排的正中位置,黏了两个毛茸茸的小猪。 白色的毛,黑漆漆的眼珠,挂在脖子上的红色爱心吊坠,小猪咧着嘴笑眯眯的盯着她。 安浔看愣了神。 连宁宝拿着她想要的发卡到了她身边,犹豫牵起她的手都没发觉。 “…姐姐?” 宁宝开口的时候,霍城也走到了身后,他微微抬眼看到她盯着的一对小猪,片刻伸手搭上她的肩:“想买这个?” 那糯糯一句童声,恍然间从暗处传来,安浔正愣着,被触上的指尖倏地一麻。 下一刻却是未待她回神,身后忽然传来低沉男声,一瞬像是一道刺骨寒风绕颈而过直直蹿入她的嗓子深深扎到心底,她惊了一下猛然回头,下意识一瞬打掉了霍城搭在她肩上的手。 她像是站都站不稳,一下靠到货架上,对上高处那双都出惊异和关切的墨瞳。 那里模糊映出她的影子。 她忽然感觉难以呼吸艰难的喘着气,抬头的一瞬间自对面货架上的梳妆镜里看到自己的脸,那张脸一片惨白是那样陌生,她干嘛低头避开,一眼看见身侧微微慌乱的小宁宝正抓着发卡怯生生的望着她。 “安安?怎么了?!”耳边清冷的男声里情绪微微走样。 一系列惊慌无措之后她如梦初醒生了一背冷汗,再终于望上孩子那双乌黑大眼的时候才恍然回过神来,刚刚叫她姐姐的是宁宝… 她一瞬竟以为是…! “安安…?”他俯身直视她的眼,下意识伸手想要过去搂她,却又将将停在了半空中,她浑身上下都像是在排斥他,尤其是那一双眼,里头带着的情绪复杂又陌生,一眼刺痛他的心,霍城深深皱眉! “…我…不舒服,想出去待一会儿…” 她愣了两三秒才终是咬牙,甩下这一句绕开他,小跑了出去。 —— 九月初的临江笼在盛夏的阳光里,日头依旧很长。 下午六点过的时间,差不多已经到了郁勇来接孩子的时候,离开商场,绕到事先约定的城市绿地,安浔在喷泉前找了个长椅坐下,一个人静静坐了很久,霍城才带着宁宝跟了过来。 他在她身边坐下,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平复。 当然他对她为何会突然情绪失控的原因完全毫无头绪。 甚至他在心里检索过有关她的全部资料,也想不明白当时那里到底有什么,会把她刺激成这个样子… 这时候带着小朋友的优势似乎是显现了出来,在片刻的沉默后宁宝率先打破僵局,她挪着圆乎乎的小身子从椅子这头爬过去,爬到安浔身边,拿了一个棉花糖给她。 安浔回头时候脸色已经好了很多,甚至其实她已经勉强装出了一副轻松的笑容来,她只是不知该怎么解释之前的失态。 她把宁宝抱到了膝上,吃了她的棉花糖,低头夸她听话,宁宝很高兴的笑起来,常年跟着外公外婆生活的娃娃也难得像今天这样出来玩,她过得很开心,还买到了她想要的发卡,她从小纸板上抠下一个来,扬起小手要给安浔别上去。 安浔低头的时候霍城靠了过来,他同她隔了一些距离,确定她并不排斥之后接过那发卡,轻轻夹在了她耳畔的长发上。 这个夹子宁宝也戴了一个,她们一人一个,让小娃娃兴高采烈,安浔有些惭愧的抬头,对上霍城淡淡的眸光:“我刚刚是不太舒服…可能冰淇淋吃多了…” 她早已会想好一个理由给他,他点头轻应,牵过她的手。 小宁宝歪在安浔腿上,看来已经玩累了揉了揉眼睛,她笑着低头环住她轻拍的时候,宁宝仰头,说姐姐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奶奶的故事都是重复的,我都听腻了。妈妈老不在家,宁宝都没有新故事听了…”她又卖萌。 盯着小宁宝圆乎乎的脸蛋,恍惚不知是否睹物思人,她竟是觉得那张圆圆的小脸衬着软软的短发,像极了记忆力的另一个影子… 当年,她也是这样小小的一个,明明同她一样大个子一样高,看着却总是像个娇娇的小娃娃,她会娇娇的笑娇娇的哭,娇娇的吃东西,娇娇的跑来找她,问姐姐你吃不吃?… 她说,从前啊,有一对小猪姐妹。 猪姐姐和猪妹妹,还有猪爸爸和猪妈妈,一同生活在一个森林里。 “是三只小猪的故事吗?”宁宝抓抓耳朵。 “不是,你没听是小母猪吗?”安浔淡淡打断,继续道。 继续道。 “猪姐姐和猪妹妹感情很好,两猪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在一起,吃一样的东西,睡一张床,画一幅画,用一套蜡笔。” “她们两个长得很像,唯有不同的是猪姐姐不会说话,到了一般小动物都开口说话的时候她不说,所以其他小动物经常嘲笑猪妹妹,说她姐姐是个哑巴。” “可是猪本来就不会说话的啊…”宁宝歪着脑袋忽然道。 安浔低头皱皱眉:“这是童话,童话你不懂吗?里面小蝌蚪都能找妈妈,小猪姐妹会说话怎么了?” “你怎么这么麻烦,还听不听了?要听就别说话!” 宁宝被凶了,嘟了嘟嘴到底是安静了,伸手把玩着安浔的头发。 安浔抬起头,看着不远处小公园里打闹的孩子,片刻继续把故事讲下去。 “猪妹妹呢,其实是个很爱哭的小母猪,但是每次有其他小动物骂猪姐姐是哑巴的时候,都是她跑出去骂人跑出去打架的,可凶可凶了。” “然后啊不管打赢还是打输了,她回来总是要大哭一场的,哭得可委屈可委屈了。” “然后这样啊,好像谁也就都不好再骂她了,所以每次她都是这样在人前拼了命的哭,哭过之后一转头回房间就笑,变脸一样…” 其实当初不仅仅是这样,她还会偷偷摸摸躲起来给她看她胳膊上被抓出来的一道道细伤,或者是腿上摔出来的淤青,每次都让她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每当这样的时候她又会咧着嘴笑,笑着露出掉了的那颗大门牙,说这没什么,你不知道那谁谁头被我敲了好大一个包! 还有那谁谁,敢踢我,下次我就放小白咬死她! 她总是这样又娇气又勇敢,让她又疼惜又崇拜。 后来她有一次又打架摔到了胳膊,晚上哼哼唧唧疼得睡不着。 她跑去她床上抱着她哄了很久,最后给她唱了那首妈妈以前常给她们唱的童谣,结果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被她摇醒了,她吊着胳膊坐在她身上,发现新大陆一般的嚷:“姐姐你是不是给我唱歌了!再给我唱两句?!” 安浔微微弯起嘴角来。 “其实猪姐姐一直都会说话,她只是不太愿意开口。时间长了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开口的语调都怪怪的。” “但是猪妹妹从那天开始就不依不饶了,一有时间就关着门两姐妹缩在房间里非要练习。比如说糖才给吃,说笔才给写作业,写作业的时候不念出来怎么行?写什么念什么,否则就把本子交出来!” “久而久之猪姐姐就变得能说话了,她们俩就能经常一起出去玩了。” “她们一起学弹琴,一起学唱歌,一起去补习班,还约好了要考上一所学校,为了以后能住在一起,两人还都去打了工…你是不是又想吐槽我为什么猪能上学了?” 说着安浔低下头,才发觉宁宝已经拉着她的头发睡着了。 小小的娃娃睡颜安详,红扑扑的小脸看着澄净可爱,她盯着她看了片刻,耳边的风声中是不远处孩子的嬉闹,那样的遥远,又像是那样真实… 她小时候从来不会这样笑,从不尖叫着跑过沙堆,或者兴高采烈的扬着手从滑梯上溜下来。 很多人的说过,辛家的大丫头啊,生得很奇怪。 爸爸会说我们蓝蓝是懂事,本来就不是所有孩子都活泼的。 妈妈会说不要听那些人瞎说,他们什么都不懂还没事干,我们蓝蓝不爱说就不说! 唯有小紫关上门来的时候两眼亮晶晶的盯着她,说姐姐你再说这个,再说说那个,说你知道么,其实说话很好,微笑也很好,你知道为什么么? 因为这样我们才能知道你开心啊! 我们都希望你开心,所以姐姐开心的时候一定要说出来,一定要告诉小紫的,知道么? 她知道。 所以她努力笑出来。 努力的说好。 是她教会了她,在爱的人面前要努力表达自己。 也是她教会了她,在珍惜的人面前,要用心表现真心。 她随着练习舞蹈随着年龄增长,慢慢变得活泼变得普通这些其实都不是自然而然,她们两姐妹在背后付出了很多的努力。 她说她们以后都要过得很幸福。 然后通过笑容通过语言,第一时间,就能让彼此全知道… … 安浔静了片刻,笑笑抬起头来。 “好像故事太无聊了,没说完就睡着了呵呵…” 话落她对上他的眼,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他看她的眼神里透着一抹怪异。 “我真的只是吃冰淇淋吃多了。”她轻声解释。 他不说话,看着风中她发梢轻轻摇晃。 那被红色草莓发卡别住的一侧露出小小的耳廓和白皙颈项,沉静美好,她笑着眼里的情绪却像尽是悲伤,他不知道那小猪姐妹的故事有什么深意,他只感觉她笑起来的时候,明明在他面前,却像隔得异常遥远。 他忽然倾身朝她靠过去,靠近的时候伸手抚上她颈侧,指腹轻轻摩擦过她纤瘦的脸庞。 两人一下变得很近,他周身气息笼罩而来的时候她下意识闭眼。 他眉眼轻垂,默默看她,狭长的双眸凝成一线,里头透出幽冷的光,看她静静等候的模样。 那样子太 那样子太过澄净可爱,他心底一瞬揪紧了又松开,疼得阵阵发麻的时候,他阖眼,偏头正欲吻上她的唇—— “…宁宝?!”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女声,冷冷将一切打断! —— 郁勇这一辈子,可能算上上一辈子和下一辈子,最不可能想象得到的事,便是有朝一日她竟会抱着女儿坐在霍城的车上,开往她家的方向! 然而也许她更加难以想象的,是安浔居然会和霍城牵扯上关系,还明知如此还把她叫过来接孩子,毫无顾忌的模样… 坐在后座上,郁勇抱着熟睡的女孩沉颜坐了一路,没有说过一句话。 车里其他两人也没有交流,霍城开着车,安浔静静坐在副驾,三人没有半句交流,直至车行四十多分钟开下环城高速,到达郁勇家的小区。 郁勇,武陵警局的刑侦队大队长,扬言要依法执法为民除害,有生之年定要将临江最大的黑社会毒瘤连根拔起的人民好警察! 霍城,临江最大黑社会组织义信的头目,继任以来以惊人的频率指挥部下在数年之内犯下各类重案要案上百起,牵扯近百条人命数百亿黑市资金上至军火买卖下至赌博营私但凡黑的错的触犯法律之事全部染指,最后通过贿赂胁迫抹去一切罪证至今逍遥法外的,所谓毒瘤! 这两人撞在一处怎么可能会有好事! 全程郁勇气的牙关紧咬连牙龈都快咬碎了,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爱徒怎么会同这样的人渣扯上关系,深深的震惊气愤! 而另一头,身为死对头,毒瘤本人当然也知道好警察的家庭住址家中人口父母是否健在子女又有几岁这些最基本的信息,而且显然没有半分遮掩的意思! 一分钟后,黑色越野车开入小区,缓缓停泊在一栋高层建筑下,面对无声威胁郁勇冷冷朝前座瞥去一眼,用力拉开车门。 “安浔跟我上去!” 她甚至不做任何拐弯抹角,直接下达了命令。 话落车门在身后狠狠关上,当然若不是为了把人叫到家里去彻谈,她根本不可能坐上这车也不可能让霍城跟到家楼下,所以这般的怒火,本也是安浔霍城两人都料到的发展。 “我马上回来。” 承诺一句,安浔转身下车,跟在郁勇身后进了单元。 车内,霍城熄了火,抬眼静静望着前方,直至安浔的白裙隐没在了玻璃门的阴影中再也看不见了,他静默片刻,终是开门下了车。 天边夕阳已经西斜,将一片片鱼鳞状的流云染成亮金。 他转身打开后备箱,拖出里头一个黑色箱子,密码解锁,拿出一个方形仪器。 那是一个信号接收器,他调动波频,很快耳机里传出一阵杂音,待到杂音散去,一道冰冷而严肃的女声清晰传了出来。 “你到底在想什么?霍城?你在和霍城谈恋爱?!” V286 对不起 (一更) 安浔当然会被骂。 从她给郁勇打电话主动承担了半日保姆的责任,却故意没有透露这边全部的情报开始,她应该就能猜到郁勇一旦到了看到霍城加上她再加上自己女儿的组合,那一眼的震撼绝对是天打雷劈! 她站在门边,望上郁勇带着愠怒的脸,表情谈不上有恃无恐,当然也没有丝毫的担忧紧张,异常淡定的模样。 这个样子,让郁勇愤怒之中隐隐看出了更多内情。 郁勇不是傻瓜,她当然看得出来安浔是故意的。 她是故意选在了这样一个场合曝光了她和霍城的关系,换句话说,这之后她要说的话要采取的行动才是重点! 郁勇忍了一路,直至把孩子放回卧室关门出来,看见杵在大门边鞋也没换一副做好了要走准备的安浔,她终于爆发,低声骂出口来!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和霍城那种人扯上关系?!” 郁勇压低了声音冷冷开口,话落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安浔知道郁勇在担心什么,连忙开口:“半年多了。郁队您放心,我并没有泄露半分机密消息出去,当然也没被这段感情干扰到什么,这半年我参与的案子您也清楚,同他并没什么关系。” 她倒是张口条理清晰的就给她解释了,郁勇听到肚子里却是更加不舒服。 安浔表现的太过自然了,越是这样就表明她心里越是早已做好了打算! 她是要退出实训?还是要正式放弃将来成为一名警职人员的可能? 她知不知道武陵警局上下都很看好她,局长甚至几天前刚刚找过她谈话,说希望能在安浔大三选择就业方向的时候由她鼓动她加入警籍,正式成为一名人民警察! 只是看来他们的算盘,敲得同人家心里想的根本就是两码事。 半年多了? 半年多的感情足以让一个人想清很多事,郁勇直觉至少今晚安浔设计这一出时,她定自以为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心里很不舒服,有被隐瞒被欺骗的感觉,也有对孩子未来担忧。 失去一个好警察是大事,安浔的将来更是大事,跟着霍城?她跟着霍城这样的人谋一个幸福人生?那是她根本想都无法想象的结局! “有没有泄露机密,有没有干扰执法,这些局里之后会调查。” 郁勇冷冷望上安浔平静的脸,片刻开口: “只是今天你这样是想要做什么,正式向局里通报你的感情关系?告知我们你正在和临江历史上涉案最多牵扯最广身上背负着上百条人命的头号嫌疑犯谈恋爱,然后呢,你期待一个怎样的结果?” 关系一旦曝光便意味着抉择,这点郁勇和安浔心里都很清楚。 她这是把她强推到了一个选择的位置,要么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继续留在刑侦队负责同义信同霍城无关的案子,要么她放弃她这个好苗子,彻底把她从预备队员里除名出去。 而显然,安浔似乎并不在意选择二的发生,在执法和爱情里如果她选了执法就不会来主动曝光恋情,这个所谓的选择,实则只是她单方面在逼迫她而已。 郁勇心知肚明。 果然下一刻安浔淡淡抬起头来。 “郁队,我不是非要留下的,我没有当警察的意愿将来也成为不了一名警察,这不是我向往的身份。” “当然,我会来跟您谈,证明如今刑侦队的实训我还是喜欢的。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您也肯用,那我就留下;如若不行,那下周起我就不来警局报道了,通行证明天我交还给唐教授,其余我会同他好好解释清楚。” 安浔浅浅淡淡的声线从接收器里飘出来。 郁勇听到了什么霍城就听到了什么,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安浔说出这些话来的时候平静自然的模样,而说实话,他不比郁勇吃惊少。 他原以为她是不会让他直接同郁勇碰面的。 或者说在背着他的时候,她是可以不用这样硬碰硬的去和郁勇交涉,非要解决这个问题的。 她惯常的习惯,便是在自己喜欢或者需要的事物同他之间选择前者。 比如当初叶明炀的事一样,她大可以再回来告诉他她想要的警局实习同他的身份冲突,他们暂时不要再在公开场合见面,这样就好… 想到这里,霍城顿住。 他微垂着眼靠在车身上,反应过来的时候察觉,他方才所有的想法,竟是都把她放在了一个怪责的位子上。 在他心里,她原来是可以为了很多事就轻易舍弃他的么? 而他并不满意这样的决定,他虽然为了留在他身边忍受了下来,其实却是一一记在了心里,他非常小气,他原来一直没有真的做到心无芥蒂。 接收器那一头,片刻沉默。 安浔神色很平静,她在做的事,其实是一个新的尝试,新的改变。 她想要跟霍城好好过下去。 这一句好好的,于其他情侣也许只是一句平淡是真的甜蜜情话,只是于他们,却也许是一个需要非常努力才能实现的目标。 这段时日她回忆了很多过往,找到了许多问题,便也下定了决心做出了许多改变。 原来在不能让步的事情之外她其实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对的,比如她习惯在他面前隐藏情绪 习惯在他面前隐藏情绪,习惯最初就用一颗猜忌不信任的心去看待所有问题。 她考虑很多安排都只顾及了效率同结果,却并没有想过在这些事上霍城的情绪和感受。 在她面前他就像个弹簧,像是永远都有妥协的空间。 她便也仿佛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把他一路往下压,只是他也有感觉也会痛,不是所有的事他依着她妥协了,他就真的是开心的接受了。 他说安安,我做所有事,都只是想让你开心。 而她甚至原根本没有把这一句里的心意,太放在过心上。 以往她做很多事,考虑得最少的,恐怕就是这件事是否会让他不开心… 也许即便是她考虑过,也很少会因此作出改变,爱她就该接受她的一切,快乐也好痛苦也好,不都是他该承受的么?这是以往她天真而自私的态度。 却也许是人嚣张了便自有天罚,当感情循循渐进,越来越深,当他从一个很爱她的优质伴侣变成了一个让她越来越放在心底珍惜的男人; 当他微微皱眉她就会跟着在意,他微微落寞她就会跟着难受,当她终于开始能体会到他口中以她的幸福为幸福是怎样的感受之后,她开始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 重视一个人不仅仅只是靠嘴来说,首先第一步,她至少该让他,让周围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很重视他,不是么? 于是今晚,她从第一个矛盾点开始着手解决。 警局的实习能给她带来很多利益,本是她将来都打算一步步渗透进去盗取机密的途径。 只是冲突迟早会出现,她不做警察也可以通过其他途径来得到想要的东西,无非慢一些,无非更危险一点,她不是没有能力做到,又为何不能为了他更辛苦一点? 那样的情绪,从那双青黑平静的眼里,一点一点满溢出来。 同为女人,郁勇知道一个姑娘深陷爱河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她似根本已经不能回头。 头疼的像要裂掉了,疲惫加上惊怒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郁勇揉了揉酸痛的眉心再次对上安浔的眸光,她并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姑娘,所以这件事反而更棘手。 郁勇叹了口气。 “做不做警察,并不是重点。” 她直言不讳:“你的确很有能力,也是我们局很想吸纳的人才,只是一个人的力量无论如何都不足以产生颠覆性的效果,你在,锦上添花,你不在,也不会翻天覆地,你不愿做警察是你自己的意愿,如果没有这层感情关系你也是这么决定的,那我支持你的选择。” 成年人的思维总是理智而严密的,郁勇摆出的公正态度很符合她一个师长的身份。 话落她似自己也平静了不少,转身到客厅沙发前坐下,扬手招安浔过去。 “只是撇开做不做警察这一点不谈,你觉得霍城,他是能够托付终身的人?” 郁勇抬头,一双眼里血丝很重。 她并不是必须介入她未来的身份,也不用在这么疲惫的时候还必须来管她这些糟心事。 安浔知道郁勇是个好人,她并没有把她的选择当成儿戏看,也是真的在关心她。 安浔过去在沙发边的椅子上坐下,望上郁勇的眼,等待片刻,她方才叹气开口。 “五年前,临江周边爆发黑道动乱。当时临江周边最大的黑道组织是渝州的艰毅堂,那年中秋夜,艰毅堂本家发生灭门案,一家上下三十五口全部遇难,最小的死者,年仅两岁。” “此后艰毅堂二把手在家中饮弹自尽,留下遗书对灭门案供认不讳。” 郁勇抬起头来:“三年前,临江港口海运集装箱扫描出一批不正常货物,当时负责海运的通源贸易公司运输一批棉产品,却在清关过程中被扫出金属反应。海关人员立即申请强制开箱,却在安检过程中意外引发箱体爆炸。” “当时连带海关同港口工作人员一共死了十三人,案发后通源贸易董事长潜逃,随后尸体在临江海滩被找到,疑似坠海自杀。” “一年前,临江两大黑道组织义信同永兴爆发数起帮派火拼,死伤数十人。此前义信扬言肃清内鬼,其后义信旗下第三堂口会长丁永航一家五口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就在去年,临江新出现一个名为骷髅会的飞车党组织,涉嫌军火倒卖。此后该组织一夜之间上下近百人全部失踪,自其据点附近发现械斗痕迹,而该组织通过黑市交易倒买倒卖的价值十数亿军火枪械,全部失踪。” “案发三日后,该组织头目的尸体被海水冲上浅滩,脖子上的伤口是致命伤。” 说到这个案子,郁勇抬眼,语气微微激动。 “这个案子留下许多线索,警方立案侦查。经过多方调查取证获取了多重有效证据,已经到了可以申请批捕提起诉讼的阶段!” “当时负责案件的警官同坚持受理案件的法官及其家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人身威胁。甚至有人尾随当时立案法官的家人,在其家门口留下恐吓字样,最后——” “最后负责证据搜查的黄警官在一日凌晨死于一场蹊跷的车祸意外,随后承诺誓将案件审理到底的张法官开始拒绝接听任何电话,在一周后附上一份精神鉴定异常的报告,提交辞呈,之后很快举家搬去了外地。” 安浔抬起头来 浔抬起头来,淡淡接话:“这些我都知道,之前在局里的时候,我整理过临江过去十年重案要案的卷宗。” 她答得异常平静。 对上那双青黑如玉的眼,郁勇愣了片刻,深深皱眉:“既然你都知道,你就应该知道,所有这些案子无论是否结案无论是否有一个明面上的替罪羊,实际都同义信有关,同霍城有关!” 是他为了铲除异己灭了艰毅堂本家,是他为了掩盖走私,引发海关大爆炸。 是他为了毁灭证据杀人灭口威胁了法官一家,最终通过贿赂政要用金钱和鲜血将真相掩埋,逍遥法外! 那不是光从几段文字描述几个死亡人数统计,就能真切体会到的恐惧。 那个男人的所作所为,也不是单单翻阅几本卷宗看故事一般看过几个案件分析,就能够明了的东西! 那是丑恶的人性,是扭曲的世界,他在的地方,是最黑暗阴冷如同地狱一般的地方! 在那个世界里,没有什么不能牺牲的人命,也没有什么不能抹杀的罪孽,唯有永恒的利益! 为了自身的利益为了组织的利益,那个男人踏着无数无辜牺牲者的鲜血,登上他现在的位置。 他坐拥权势金钱,官匪勾结甚至肆意挥霍着生杀权,那根本不是一个能托付终身的男人,她在谈的更不是一个值得珍惜留恋的美好感情,她看着她,就像看着前方是个地狱深渊,而她就站在悬崖边缘,一副毅然决然要往下跳的模样! 而当安浔淡淡回望上来,看入那双一直黑得如同寒夜天际的幽深墨瞳,那里头的情绪太过怪诞,郁勇呆愣之后悲剧的发现,她一心想要拉回来的姑娘,似乎早已走到了界限的另一边… 她淡淡抬头,看她片刻。 片刻她说郁队,您办案这么多年,看过类似的情况一定很多。 比如,曾经就有因为讨要工钱不得一气之下怒杀包工头一家的年轻打工仔,在离家三年之后,偷偷返乡探望父母的时候被捕; 当年那跨省行凶数十起的亡命抢劫犯,在网络上看到前女友和女儿的照片,为了确认孩子的身份悄悄回城,最终落入警方陷阱。 十年前临江发生过一起大案,有嫌犯在临江电视台的高塔上挟持近十名人质,最后是其妻儿到场劝说,最终绑匪痛哭流涕放下了屠刀; 而最让人唏嘘的,是多年前全国闻名的一起连环杀人案,凶手是一名小姐,以非常残忍手法杀掉了十几名嫖客,最后携带假护照差一点就偷渡去国外,却在临走的时候明知可能被捕,还是偷偷回家想带走五岁的小女儿,最终落网。 那个被捕的女人在整个公开审讯的过程中一直很镇定,最后被问到回家的原因的时候,她笑了,说没多久就是她小女儿的生日,她不能不告而别。 她冒着被捕的危险回去,下定了决心。 她宁愿女儿以后长大知道她是一个坏妈妈,因为杀人而被枪毙,也不想她以为自己是被妈妈抛弃了,认为妈妈不爱她。 即便她是个杀人犯妈妈,也是最爱她的妈妈。 她肯为了女儿承担一切,她不能丢下她一个人,独自逃亡。 这一段视频,当年在网络上风靡一时。 所有人都喜欢猎奇的东西,你看,原来最凶残冷血的杀人犯心里也是有着自己爱的人的么?多么变态多么矛盾多么值得一顾啊! “在我心里,法律是守恒的规则,感情,则是混沌的变量。” “都说法不容情,因为一旦搀和了主观的东西规则就不再普适。” 安浔抬头,清清淡淡的声线自耳机那头响起:“但是在我心里,情同样不容法,那是由心而生难以控制难以限定的东西,不是任何一个对错就能判断任何一个规定,就能约束的东西。” 说出这样一番话,她淡淡青黑的墨瞳里,是最平静的情绪。 她说郁队,您曾经说过,觉得我缺乏最基本的人性认知。 “也许我真的是这样一个人,但这并不妨碍我判断什么是对错什么是合规,什么是应该做的,而什么不应该。” 她知道霍城做的很多事,都触犯法律违背道德。 而她并不是因为她自己也做过,就视其为合理。 她亦知道霍城杀的很多人都很无辜,他牺牲的很多生命,都不该死。 也并非因为她自己也做过,就视其为正确。 她只是对他生出了不容对错来判定,不容真理来制约的感情而已。 她只是爱了一个明知道是坏人,她亦深爱到无可救药的男人而已。 “也许并不是所有凶残恐怖灭绝人性的重犯背后,都有那样一个他守护着的,不容侵犯的小小空间。但是我知道,他有。” 说着她甚至微微笑起来,笑着她说,他心里永远有着那么一个地方,那里有他在意的人,在意的事,在意的一切,他倾尽生命去守护。 而她,她爱一个人,不是因为他是个好人,也不是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更不是因为爱他,轻松自然毫不挣扎。 只是人的一生只有那么长,她只能在尚可选择的时候尽快做出决定。 她这一生太辛苦太累,此刻她只想爱她所爱,守她所守,接受心爱之人的一切,得到他最好的全部。 “哪怕那只是很小很小的,被黑暗完全包围的 完全包围的一丁点光亮,那也是真的光亮。” 她抬起头来,那一刻,澄净的眼眸里是最温和怡人的光,她无比认真,像是在说他,更像是在说她自己一样。 他们都是这样,被黑暗深深浸透,却是在坠亡地狱的过程中,不期然间为彼此驻足。 此后,无论是否情愿,她都留在了他心上,就像他同样留在了她心上… 她不为他做过的事辩解,也不会介入他将来的任何决定。 她不在意他的身份便也更加不会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哪怕将来是东窗事发牢狱之灾还是面临死亡都好,她都在他身边,只为那个他们都有的,无法触碰的倾心守护的,最脆弱也最珍惜的地方。 那里温暖如昔,承载着最幸福也最悲伤的过往。 而今日,她终是一点一点,把他也妥善安放了进去。 她说很幸运,他心里那一点点光亮,我很确定,我在中心。 她说,更幸运的是,他心里那一点点光亮,是我此生今后,唯一想在的地方。 这就是她的选择。 她选择了站在他所有黑暗的相对面,成为那个让他永远不会被完全吞没的依傍。 这亦是她的坚定。 她坚定接受他身上她本不能接受的全部,留在他最想要她留下的地方,被拥有被守护,被关爱被珍视,她用同样的珍惜同样的爱来回报,再不动摇。 —— 那一日,夕阳西下暮色渐起,当天边最后一丝金光没入到黝蓝夜色下,霍城呆呆站在车边,低头盯着手中的接收器,当耳机里传来电梯声响的时候,他猛然惊醒,指尖都微微发麻。 他不自觉屏息的时候,耳机里再次传来郁勇的声音,微带着焦急。 “安浔,你是想好了要做这样的决定?你考虑过你的家人么,你想过未来的生活吗?那边不是你和你的家庭可以承受的环境,感情也不是单看现在就…” “呵呵,郁队,我都想好了的,您放心。” 指尖落在开门键上,在郁勇仍旧忍不住从家里追到电梯口的时候,安浔笑笑开口,打断郁勇的担忧。 四目相对,这可能就是她最后一次以安浔的身份同她说话了,她想想,笑着说郁队,您是有信仰有坚持的人,我其实一直很欣赏您的个性。 “这个世上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所信仰所坚持的东西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面对困难和挫折的时候不懈努力下去的,在这方面我一直很敬佩您。” 而如今,她也只是做了一样的决定。 “当初您在妹妹过世之后继续选择当一名警察的时候,当初您与同是刑警的丈夫结婚的时候,也一定遇到过很多阻力,当时您是如何坚持下来的,那么我想,我也是会如何坚持下去的。” “郁队您保重,再见。” 安浔微微笑着,话落认真给郁勇鞠了个躬,算是告别也算是感谢,她松开电梯按钮。 电梯门在身前缓缓关闭,最终掩去郁勇紧皱的眉眼,这一次她没有再追上来。 随着电梯下行,世界再度安静下来,安浔在电梯里垂眼静静站了片刻,抬头的时候,在中间的楼层里随便选了一个摁亮,待到门开,提前下了电梯。 今晚天气很好,入夜之后很快天边就亮起了繁星,夜风已经有些偏凉,从发丝间轻拂过去的时候,带起周身微微战栗。 那也不知道是第几层,安浔进到安全楼梯里,走到两层中间的拐角处,偏头的时候看到窗外夜色,复而趴到那窗台上,淡淡望上了那天边的一颗星。 她想起一个故事来。 当年,她和小紫差不多五六岁的时候,她们都很喜欢的奶奶因病过世了。 那是她们身边第一个亲人离世,但是还年幼的她们都不太能接受得了这个变故,忙着处理丧事之余,家里的大人们翻着花样安慰她们这些小朋友,给她们讲了很多叫人宽慰的故事。 比如说,人死了,就会升到天空去,变成一颗小小的星星。 每当你抬头看见星星闪烁的时候,那就是天上的亲人在看着你,对你眨着眼睛。 再比如说,人死了,就会化作美丽的蝴蝶。 在思念你的时候她就飞回来探望,环绕在你四周,当你同它说话的时候它还会给上些许的回应,告诉你,是她回来了… 当然如今,当历经两世成为安浔,她还知道了,原来人死后不见得就能成为守护的明星,也不一定就是偶尔回来看看的虫子,她还可能变成另一个人,过上一段再也回不去过往的人生。 于是在重生的这四年间,她开始习惯盯着夜空发呆,开始留意身边飞过的蝴蝶,开始会像现在这样偶尔多愁善感的想,今天发生的所有事,会不会冥冥之中,都有着某种牵引呢? 就在她下定了决心要好好开始这段感情的时候,她在买登山用品的时候回忆起了往事,在小饰品店里看到了当年小紫送给她的小猪娃娃; 在她正想着她的时候被小宁宝一声姐姐吓了好大一跳,此刻她自嘲的弯起嘴角,抬头望上天边那颗闪闪的星,她不隐瞒,当时她那么紧张,是因为心虚… 这份缘起,她最对不起的,是她的小紫。 她原本只为了她回来的小紫,她原本只为了她复仇的小紫,她为了她杀人,为了她犯罪,为了她努 ,为了她努力在这一世生存下去的小紫,她最终却背弃了她,爱上了她们前进道路上最大的阻碍。 而如今为了那个男人,她很可能就要放弃,放弃亲手杀掉那个害死她的元凶了… 她会怪她么? 怪她背弃了承诺。 还是她会祝福她? 像她一直以来心慈又善良的模样,欣慰她也终于知道了恋爱是怎样的滋味,她也终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她真心快乐的笑出来,在这一世,终于找到了除她之外,唯一能成为她支柱的力量… 她低头的时候,一滴眼泪打落在手心上。 那里冻得冰凉,毫无体温,恍惚间她却只记得,先前傍晚在公园,当她故作平静讲出那个小猪姐妹的故事,当时她紧紧握在他手心里的那只手,却是热得滚烫! 每个人都有自己所选择的路,每个人都有自己所在意的东西。 而她的小紫,从今日起,再也不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唯一。 她低头避开天上那颗闪啊闪的星。 在霍城面前,她永远只会笑,因为那是幸福的证明。 在旁人面前,她永远只会勇敢,因为那是爱的证明! 在一个人的时候,在唯有她和星星的时候,她才卸下所有伪装,无助的时候,不知为何轻轻的,忽然哼起那首歌。 江淮地区很普遍的一首童谣,许多年轻妈妈入夜之后拍着熟睡的宝宝浅浅吟唱。 吴侬软语糯糯的曲调,她唱,小宝贝,快睡觉,一觉睡到大天光… “小宝贝…快睡觉…一觉…睡到…大天光…” 微哑的调子,乡音撕扯着咽喉。 她倏然就红了眼眶,却心知便是唱出血来,隔日也不会再有一个活泼明艳的小紫跳到她身上,喊姐姐姐姐,你再给小紫唱一遍? 她难受得,想叫却叫不出她的名字来。 深深埋首在臂弯里,她低头,第一次,重生以来第一次,放声大哭起来…! 那断断续续的抽泣,伴着古怪的曲调,直至泣不成声,从耳机那头传递过来,带着教人心碎致死的痛楚! 霍城抬头,微微迷惘。 他还没从她之前那番话里的震撼中脱离出来,此刻就被突然而起的哭声惊吓。 那哭声,太过悲伤。 她那样伤心,那样难过,独自一人待在他不在的角落,似是哭尽了她一辈子压在心里说不出的痛苦… 伴着那哭泣,他脑海中忽地像播放电影般飞掠过一幕幕画面,那是初遇那夜她给他烙下的冰冷伤痛,是苏洛生日那晚,她凉凉对他说出的那句恶心… 那是青城雨夜她独坐大雨之中,浑身弥漫不止的悲怆;那是她每一次决绝表达着舍弃,厌恶,放手,离开的时候,眼底那复杂委屈带着深深伤痛的影子! 他一瞬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又像是全然抓不住般任心绪在指尖流走… 下一秒他再也受不住,当明月悄然攀附,映上那白墙灰瓦,他一把扯落耳机,狠狠咬牙的时候,拔腿朝着前方高楼奔去! V287 唯你一人,死生不负! 如果你心爱的姑娘,她总是心口不一,在你面前的时候从来淡然自若,在你背后的时候却默默悲伤哭泣,你知道了,会怎么想? 如果你深爱的姑娘,她总有太多秘密,永远躲着你,从不依赖你,却是当你稍稍揭开那遮掩之时发觉其下竟是满目疮痍,你看到了,又会怎么样? 他其实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 明明他才是泥足深陷为她不断挣扎不断妥协的那个,她从来没亲口同他说过一句爱他,却又在别人面前说得那样振振有词,理直气壮… 明明他才是一直不安素来被她遗弃被她欺瞒的那个,他即便苦苦哀求都求不来的她心里的重担,她若要一个人承担,就不要背着他,哭得让他心疼得想死啊… 他深深皱眉,一路朝着她在的方向追去,他似永远都在这样的路上折腾。 每一次当她最伤心最无助最需要一个依靠的时候,他好歹都在最近的地方,都能在第一时间赶到。 他有着同她类似的经历,能得到她最大的认同与信任。 即便她所有的心事依旧埋藏心底,即便她再难过煎熬也永远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全心依赖,此时此刻却也像是都不重要了… 她哭成那样,这世上还有什么更重要? 他轻轻碰上一下都心疼稍微皱个眉头都紧张的宝贝,她一个人,偷偷躲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哭成那样,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更重要了… 他咬咬牙,一把推开安全楼梯的大门,一路跑上去! 至少他赶到了,在她最需要一份无条件的爱的时候。 … 安浔,一直比同龄女生都成熟。 她长就长得一张轻熟型妖艳的脸,还有那样傲人的身段,说话做事并没有什么少女普遍有的天真矜持,按照裴钊的话来说,就是那种教人生不出半点保护欲却是满满勾出征服欲的丫头,非常具有可睡性… 在裴钊拼命鼓动他早点拿下妹子早安心的时候,他曾经提醒过他,他家安安比黎曼曼还小几个月。 裴钊瞪着一双瞪圆了依旧带着慵懒的眼死死睇他,说这个时候你跟我讲生理年龄?excuse_me? “我家曼小羊什么样你家小疯子又什么样啊,没事,妥妥努力上吧!兄弟只担心你到时候拼死也满足不了你家小疯子呵呵,到时候可哭都来不及~” 裴钊猥琐的调笑还在耳边萦绕。 今晚有月,灰萌萌的楼梯间里没有灯,每一个拐角,月光从敞开的窗外洒落,层层阶梯像是被光影隔断的黑白琴键,层层向上蔓延,通往他拼命奔赴的地方。 他随随便便就出了一身汗,几层楼梯,他甚至气息都微喘。 他心里压抑着太多情绪,有震惊有无措,有疼惜有自责,还有深深的,无奈… 他甚至不知到时一眼看到她他该如何反应,他监听她才知道了所有这些背后的故事,她的坚强勇敢她的脆弱不堪,这一切,分明不该是他需要靠监听,才能得到的东西… “阿城,她一直在你的世界里,你却并不在她身边。” “在你的角度,你永远仰视,与她隔着距离,你看不透她对你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而她同样也看不清你。” “阿城,感情是双向的,当你不安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她同样,也可能毫不安心,你怕的东西,她会不会也在同样害怕着呢?” 沉沉的话语,如魔咒般在脑海中徘徊,所以这都是他的错? 他挚爱的姑娘,他永远只看得到一半的她,永远只得得到一半的她,他努力想知道她永远藏在身后远离他的一切是什么,这是他的错么,把她逼迫成了这个样子?… 心口压抑的疼痛几乎让人窒息,下一个拐弯,他一转身,那抹清幽的白色撞入眼帘,他骤然止步! 他沉沉喘息,看她纤瘦的身子靠在窗台上,双手撑着脑袋,指尖在发丝间缠绕。 那压抑的哭声如同迷途小兽无助的悲鸣,她蜷缩着身子,雪白的肩头在月光下瑟瑟发抖… 他的心狠狠抽一下! 皱眉的时候她听见动静恍然抬头,一眼对上他的眼,那墨瞳之中沉沉暗色侵袭而来像是一瞬淹没她所有思绪,她眼下还挂着一滴泪珠,茫然一动,倏地滚落… 她只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哭上一哭。 发泄过了就会变回原来的模样,她甚至想好了一会儿再见他时,她该笑出怎样的弧度。 却是为什么,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愣着死死盯着他,眼睛鼻子还有整张小脸都带着不自然的绯色。 长睫上晶莹泪珠在月光下闪烁的时候她后退一步,因为太过紧张甚至差一点被自己绊倒,微微一个踉跄。 “…我…” 再抬眼时,她眸中骤起的情绪竟是慌乱! 她小手死捏着裙摆,甚至没能在第一时间想到他能准确无误判断她的位置赶到这里的原因,那双红红的大眼睛里只有秘密曝光之后的惊恐无措,她急于找一个借口! “…我…我好像胃痛…” 她微微抿唇,这个理由编得她自己都不信,话落眼泪倏的就滑落,越紧张就越像是止不住… 她生气了,又生又委屈,越慌哭得越凶,在她慌忙扬手拼命抹去泪痕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深深皱眉上前一步,扯过她,很用 前一步,扯过她,很用力很用力的,死死,把人扣进了怀里! 他知道她哪里都不疼,哪里都不。 但是他真的很疼,疼得都快死了! 他死死揉着她濡湿的长发,压着她拼命拼命摁入胸膛,这一霎就像是呼吸都不在了心跳都没有了,他被她的悲伤完全湮没,因她的疼痛狠狠牵扯,似在无尽漆黑的海洋起起伏伏,他搂紧她,像是彼此唯一的浮木! 直至这一刻,他才忽然发觉,原来她竟是很爱他… 为什么非要到这一刻,他才像是突然醍醐灌顶般骤然察觉,原来她对他的感情,远比他以为的,要多上太多太多倍! 她原来很爱他,爱到在他高兴的时候两眼带上闪闪的光亮,在他沉闷的时候,放低姿态费尽了心力讨好… 在他幸福的时候她跟着一起沉溺,同样像是找不到理性淡然所在的方向; 在他难过的时候她同样也悲伤难过,却还要那样笑着同他说,我只要你就好… 这一晚,他终是窥得她心底一隅,那里悲伤黯淡,凄然无光。 那是她谁放不进去的地方,那里任谁都无法触及。 即便是他她也照样狠狠隔绝在外,却是他知道么,在她用力关上那满是伤痕的秘密之地,她转身,已是把她能给的所有最好最好的一切,都留给他了… “对不起…” “安安,对不起…” 当他压着情绪,用力开口,一句痛苦歉意从齿间摩擦而出,嗓音黯哑无比! 她已经快要窒息,眼泪交织着伤痛,错愕伴随着心悸,沉沉浮浮将人撕扯得哪哪儿都不像样的时候,却是忽的一声,如同一道利刃深深自沉闷胸腔穿透而出,刺伤轰鸣耳膜,一剑锐利的扎入她心底,那一刻连胸口的鼓动都似停了,她在他松开她时,茫然抬头。 四目相对,他眼里是她不懂的情绪。 墨瞳微敛,他倾身压她在墙,片刻低头,轻轻的,覆上她的眼。 那里有泪有苦涩,有她轻颤的慌乱与不安,他一点一点,尽数吻去。 他指尖纠缠在她的发丝中央,抚上她颈项的时候,带来热度与痛楚。 轻吻蔓延,随着他另一手的指尖擦过她所有冰凉泪痕,像是寸寸抹掉她心上所有痛苦悲伤,直至最后的最后他移落到她鼻息下方,停顿一秒,偏头用力咬上那双他想了一整日的唇! 那泪中苦涩,他深探进去,尽数渡给她品尝。 她呜咽挣扎,却逃不开钳制,他用力扣紧她的脑袋吻得更深,仿似心底那再也压抑不住的自责和爱,唯有这样,才能让她深深的深深的,体会得到! 那张指腹拂过的清丽容颜,美好如初。 那对轻颤紧闭的澄净眉目,似水洗晨星。 那是他初见她时就再也无法平复的心动,却是他在历经她这么多痛苦之后,才真正看透的炽热真心… 感情里,她竟是比他还沉默的人。 在人前她毫无保留的维护他,在人后她用心努力的守护他,她却并不让他知道。 她在每一次约会之前轻轻盘绕的一缕发丝,或许都是她最真挚的感情; 她在每一次分别之后坚强隐忍承受的所有伤痛,都是她最倔强的爱意; 同样,她却毫不在意,他是否明了… 她不同于他以往遇到的所有姑娘,她不依附于他而存在,她不以他为中心运转。 她强大到不需要他的保护,甚至可以反过来保护他; 她坚强到从不依赖他的力量,便也绝不为他臣服! 她是一朵他想倾尽一切去守护的花,却开在他难以企及的山崖上,她是他生命第一个无法掌控的女人,成为他一见倾心拼死追逐的梦想! 他原以为那是他孤军奋战进攻的堡垒,是他只能赢不能输的战役! 却是殊不知当他终是从执念中剥离,回头恍然望上她澄澈的眼睛,后知后觉的他终才从那脉脉绵长的情愫里,第一次看清了她的真心… 那所有默默无闻的付出所有不可言说的守护,那根本不是战役只是她温柔相待却微微笨拙的心意,他遗落了她太久,而她单纯执着着,一直留在原处,等着他回头… “…不…不要了!…” 她在下一刻狠狠推开他,大口喘息! 她本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还几乎吃光了她所有的氧气,差一点就把她闷死! “你不要再亲我了,我喘不上气了!…” 她的声线里还带着哭意,一双红肿的大眼睛愤愤瞪来,是谁说的,他的安安不让人疼惜,激发不起保护欲? 他伸手,神色淡淡抹过她的鼻翼,擦掉她的鼻涕。 她用力瞪圆了眼睛。 墨瞳轻柔,他神色如常,再一个来回,帮她完全擦干净。 在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他环抱上去,再一次把她紧紧搂进怀里,四周是多么的安静,他沉沉的心跳,慢慢的,由急至缓。 掌心紧紧捏着的那个草莓发卡,在她犹豫环上他腰的时候,他捏碎,从窗口丢了出去。 夜风轻柔,这一夜她似将面子里子所有的一切都丢光了,深埋在他胸口,当安心来袭的时候,只想这样天荒地老下去,再不抬头。 很久很久以后,有淡漠声线借着凉风送入她耳中。 他说安安,我爱你。 你。 这不是他的一次言爱,每一次都在极好的气氛,良久她闷闷,说我知道。 她心跳快得可爱,他偏头吻上她微凉的耳畔,良久,附耳轻道。 “安安,从今往后,唯你一人,死生不负。” 那凉凉一句,如清风坠入心底,话落她缓缓睁眼,暗处,他眸色清明。 这远不是一句山盟海誓般的甜蜜情话,一直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人从不轻言生死,因为那是随时都有可能兑现的誓言。 不是不感动不是不高兴,她微愣一刻,淡淡轻应,却或许此刻她再心动,也还犹然不知这一句承诺背后担着的是怎样的情意; 不知,为着这一句誓言,将来他又将在她跌宕起伏的后半生里为她做到怎样的牺牲努力,让她恍然惊觉潸然泪下,终明何为刻骨铭心,终叹,她为何未能早些知他如此信他如此,应他一世真心,怜他半生痴狂… 此刻他只紧紧搂着她。 他想通了一切。 他再不强求。 此生此世,从今往后,有她如此他一生足矣,他再也不求一个答案,也不强求,得到她的全部。 当亲吻肆虐过她最柔软的芬芳,他搂紧她的胸怀却是温柔滚烫,痴迷眷恋执着成伤,当一份执念撞上另一份当一颗真心交缠上另一颗,那是毁天灭地的冲击让人顿悟所有道理,心底被奔涌情愫填满的时候,他在心底,郑重起誓! 从今往后,若她不愿,他再不窥探她的内心,再不执着她的秘密。 若是揭开一切必将让她鲜血淋漓那他宁愿永远蒙在鼓里,在她的保护层上,他再为她加上更多更多的防护,直至将她层层包裹,安放到最平安快乐的地方。 他不再求一份毫无保留坦诚相见。 他立誓,今后无论知晓与否,他爱她的全部,接受她的所有,永不怀疑,永不,相负! “安安,我爱你…” “我爱你。” 耳鬓厮磨,他抵在她耳畔没脸没皮反复轻喃。 那纠缠的绵绵情意终让她觉出异样,她慢慢回忆起来先前他为她别上的那个草莓发卡,原来她给他现场直播了一次真情告白… 她脸烫起来。 埋头的时候低声嘟囔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是么,她知道。 知道此生此世,来生来世,他恨不得约定生生世世,只得她一人,走至那苍穹陷落大地崩坏,所有一切都没入黑暗再也找寻不回的尽头,他们便,永不分离。 … 那一日之后,他送她回寝室。 十点关铁门,他们留到十点才依依惜别,她整晚别扭的模样,成就他眼底藏得很深却一直散不去的浅浅笑意。 他目送她回去之后倒车离开。 蓝牙接通,路上拨出一个电话。 电话片刻被接起。 “之前让你们布设的监控不需要了,全部拆掉。”他淡淡下令。 耳机那头迟疑一秒:“回爷的话,可是属下今天才刚刚去安家全部给装上了…” 他不由分说:“那就过几天再找个借口去拆了,注意保密。” “那,那是,您放心,我们怎么可能露馅?不过是再让空调坏一次而已!”耳机那头属下拍着胸膛保证。 “那就好。” 他应下挂断电话,抬眼,前方夜色深沉,空气间还留着她一路回来塞的薯片的味道。 不需要了。 握着方向盘,他平视前方的时候默默想,他和她之间,再也不需要这些。 —— 时间一晃,很快就到了下周四晚上。 安浔收拾了一整晚,她马上要去赴全天约会了。 苏小洛完全羡慕嫉妒恨,一整天哼哼唧唧的翻着书,她明晚要补考,唐大教授一对一监考,连考两门,今晚准备奋战通宵。 “我好不开心,为毛我不是和其他人一起在小教室考?对着冰山那张脸我还怎么写得下卷子,稍微笔停一停都诚惶诚恐!” 苏洛非常不爽的呼喊。 黎曼曼过去给她捏捏肩,好声安抚:“谁叫这两门就你一个挂科呢,没事,你想明天就周五了,考完就解放啦,到时候双休我们一起出去玩玩?最近艾林路新开了一家甜品店很好吃的,周六一起去吧?” 好吧,苏洛表示被安抚也完全开心不起来,她又不是考差了才挂科是被冰山连累的好么! 而且最近黎曼曼和安浔小两只情报都好多,哪里有好吃有好玩的都知道,分明就是天天出去约会玩乐就她一个人辣么苦逼! “曼曼你就不要安慰我了,你锁,你刚刚为什么去换衣服了,你是不是也要去约会?”苏洛泪目,“你们都要去约会对不对?” 黎曼曼立马摇头:“不是哦我是去打工。” “周四不是不去么?” “嗯,和别人换班啦。”黎曼曼笑笑,帮苏洛把别刘海的夹子取下来再好好别回去,“所以我不是去玩哈,是去工作哦,我们一起努力吧!” 黎曼曼积极握拳。 “好!”苏洛握拳相应。 … 片刻,黎曼曼和安浔一起离开寝室。 “你其实就是去约会吧。”走到楼梯口安浔淡淡回头。 咳咳,黎曼曼不好意思轻咳一声:“是的…其实明天晚上也有约会来着…” “呵呵。” 呵呵。” “嘿嘿,不是觉得就洛洛一个人学习太苦逼了么,给她加点动力!” —— 那一天晚上七点,安浔扎起头发换上一身轻便登山服,准时出现在公安大北门口,彼时霍城和他的车已经等着了。 仍旧是那一身黑衣如墨,今天这一身却更为修身,她远远看见他,他正拿着头盔低头靠坐在路边一辆漆黑的摩托车上,夕阳西沉,在他身后街景洒下金光,四周不少小姑娘偷偷摸摸打量,她知道,她家霍小城颜真高腿真长。 她一路小跑过去,深紫色的冲锋衣在夕阳下是最跳脱的色彩。 人还未到他察觉抬头,她一弯眉笑起来:“帐篷睡袋那一堆杂七杂八的呢?” 运动装是安浔很少穿的衣服,紫色也不是她常挑的颜色,却似乎很适合她。 她到他跟前,包裹在弹力裤下的长腿简直又细又直,他盯着看,两秒回神望上她的脸,她扎起头发露出整个额头,肤色异常白,笑起来的时候雪花一般澄净漂亮。 他跟着牵起嘴角,起身把头盔轻轻叩在她头上。 “顾三先一步带着东西过去了,路上堵,用摩托车快一些。” … 都说速度,是人能追求的最简单直观的刺激与放纵,此话不假。 随后一路在高速公路上穿行而过,当开出那湍急车流,开上蜿蜒盘山公路,远远看着夕阳成为城市彼端最明亮亮温暖的一道光,再到山下灰雾笼罩,城镇里亮起点点繁星般的灯,那灯火映在心上,安浔微微勾唇,俯身环上霍城的腰,轻靠在他背上,心底满满都是安宁。 那一日他们登上云山顶峰,夜已深沉。 山顶上扎满了花花绿绿的帐篷,营地中心架着篝火,一群外地来玩的年轻学生围坐在篝火四周,谈着吉他,唱着欢快的歌。 他们到的时候大家都笑了,说来这么晚还怎么扎帐篷啊,要不要帮忙? 结果当她举着手电照着亮,霍城一下就把帐篷主桩深深打到土里栽一转身就把帐篷主梁架起来后,大家纷纷闭口不说话了~ 他们花了十分钟左右弄好帐篷,再用了二十分钟铺好睡袋做完驱虫,热情的两个女生结伴过来,羞涩的问他们要不要过去一起吃点东西。 他们去了,围到暖和的篝火旁,听年轻的学生们唱着歌,吃了他们的烧烤,分享了自己带来的饮料点心,随意说笑几句,气氛和睦,其乐融融。 山顶的夜风清凉,天上星海无垠,临近午夜的时候他们起身告辞,回到自己搭在山顶最边缘地方的帐篷里,拉开透明天窗,肩并肩躺着,看着漫天繁星。 他说要带她爬上那座最高的山,细数繁星,静候朝阳。 他还要带她去见那片最蓝的海,走过沙滩,遥望潮汐。 他一日里将她从城市的这一头带去城市的那一头,看遍的,是他儿时最深刻的记忆,是他最幸福的时光里,那片最美丽的景致。 他用一朝夕的时间,忙着将所珍惜的一切捧到她面前,他带她看尽他的过往,共度他的如今,期盼他的将来,这般心思,当真用力得,异常单纯可爱。 当星光映上她如雪肌肤,映成墨瞳里璀璨银河隔着天际遥遥相望,他偏头看她,忍不了,翻身覆上,在她微微弯起嘴角的时候,低头吻上她的唇。 那是他鲜少会有的热情,只为她一人点燃,为她一人灼烫,为她一人烧成那让理智灰飞烟灭的迷乱,成了让星空都忍不住扯云来掩的痴狂! 他拉下她外套拉链,整件剥下丢到一旁。 他垂眸望上幽白光亮里她艳得不能再艳的眉眼,一瞬忆起安家那夜经历的种种,眸色倏然暗沉。 她抬眼看他,看他背着漫天星光隐在暗处不甚清晰的容颜,不是不紧张。 还有十来分钟就是零点了,这时是不是该温温馨馨牵个小手拥个小抱然后静静等待零点到来说上一句生日快乐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只是好像形势有些失控,感情合拍的代价便是以后任何一个独处夜晚都有触底风险,她在他伸手轻轻摩擦过她脸颊的时候,以防万一清了清喉咙。 “…阿城,你洁癖…还在么?” 她声音太软。 他垂眼看她,看她眼底微微闪烁的光,半晌轻应。 下一秒,在她还没来得及放松之前,他忽然起身扬手脱了外套! 她瞪大了眼。 还在你脱衣服干嘛?! V288 安安,洁癖没关系 山崖边的帐篷里,一片沉寂。 远远的那篝火堆前,精力旺盛的学生们唱起一首绵绵情歌。 歌声里,他居高临下,淡淡望上她的眼。 那外套里仍是一件黑衣,寻常的短袖T恤,却衬得他愈发纤长淡漠眉目清隽。 她抬眼看他,辨不清他此刻的情绪。 隐隐的她看清他呼吸间胸膛轻微起伏,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脑海里冷冷的男声飘忽而过。 “经过上次爆炸,结果你也看到了,你目前身体状况不明,以后每个星期过来抽管血,我来做比对分析。” “在出结果之前你凡事悠着点,不该乱做的事一样都不要做,再出什么状况神仙都救不了你!” 那是之前她刚刚接受完左手细节复原之后,隋炘冷冷给她下达的命令。 他是个老学究,做事各种谨小慎微。 只是经过那无法成型的左手事件之后她也有些后怕,对于这个命令还算上心,这时幽幽判断一下,同男友发生更进一步的关系,俨然是在乱来的范畴里… 她已经不用再跟他确认什么心意了,打算就此收手。 只是有些事她扇了风点了火就不是说算就算了的,霍城最近有些古怪,洁癖忽有忽没,她隐隐已经察觉到,睡还是不睡这个问题,大概已经不是她能完全做主的事了… 高处,他半掩在星光和阴影里的眉眼,清冽独绝,俊逸无双。 这样的夜太美,过于美的夜催人沉醉,不比月光清幽迷离,漫天星河的光亮更耀眼锐利,落上她一身雪肤,带来愈发炫目的光彩,轻轻映入他眼底,更清晰,更诱惑,更教人疯狂沉迷! 淡淡的,他凝望她的脸。 看她一头黑发枕间铺散,看她密长睫毛落下剪影,她考虑问题的时候习惯轻轻抿唇,她在盘算着如何拒绝他。 他俯下身去,掌心撑在她脸侧,更深也更直接的,望进她幽深眼眸。 陈医生说过,他的障碍同性心理疾病没有半点关系,当初限制他脚步的是他看待她的眼光和他对感情的不确定,而如今这些都没有了,他只需克服洁癖症,而洁癖症的克服,在于尝试。 他想试一试。 他想跟她,试一试… 那青黑墨瞳敛去最后一丝光亮,他俯身挡住她头顶大片星光,一瞬将她笼罩在黑暗中央。 她微微屏息的时候,四周轻柔歌声漫漫飘来,钻入耳朵。 我们说好不分离, 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就算与时间为敌, 就算,与全世界背离… 她忽然撑起身子猛得往后一缩,一瞬退到帐篷边缘,手肘撑上冰凉的防水布外罩! 他却是在她动起来的一霎紧逼而上,动作快得如同猎豹,周身冷冽气息瞬息直压上来,惊得她差点呛到抬头死死盯上他的眼,从那墨色里,她看出一抹危险掠食动物的幽幽森寒! 下一秒他阖眼,突然靠近。 她惊得一颤,唇上忽而落下一片清凉,她惊过之后才察觉那是一个吻,远比她预想的平和。 他只是轻轻的触上她的嘴角,温柔辗转而过,复而含上她的下唇轻轻吮吸,他甚至未曾深入,浅吻片刻,仰起头来。 他身上的味道太好闻,清幽的洗发水的味道,混杂着微微情动之时血液诱人的芬芳。 她太馋,浅尝辄止的吻仿似更加勾起了**,她死盯着他唇上一抹水色,开始同罪孽斗争。 片刻她不争气的开口:“…洁癖真的还在么?” 他盯着她:“嗯。” 他离得很近,声音很淡,轻应的时候,气息浅浅勾缠上她的呼吸。 她犹豫片刻,低声又道:“…也就是说,如果你非要做什么,也不会做到最后?” “嗯。” 他眸光轻动,复而紧凝,开口声轻如絮:“不会做到最后。” 视线中,她抱着膝,低头坐在他圈出的小小空间里。 话落她抿唇,看着就像是个想吃糖又踌躇的小朋友,片刻搓了搓脚尖。 “我之前答应过你,你生日全天我都听你的,任你安排。” 他顺着她的视线望上她光裸的脚趾头,实在白嫩得可爱。 “是答应过。” 她还在挣扎:“不过你生日还没到。” “快了,还有五分钟。” 他轻声话落,她抬起头来。 几番对话她一直低着头,一张淡然小脸崩得死紧,看不出半点心里的盘算来。 当她终是抬头,那双墨黑的眸子乌亮乌亮,瞬息望来,他本就紧凝的眸光愈发沉了一沉。 若非动摇,就不必问得如此细致。 他紧盯着她的眼,下意识伸手,指尖轻轻摩擦过她裸露的脚踝。 她感觉到了,敏感得缩了缩。 她在高台,明明想下又找不到楼梯,兜兜转转一圈,他一个接一个梯子默默给她往上递。 这是诱惑,赤果果的。 可叹她就是个**至上矜持不够的色丫头,何况对着她家霍小城她自制力实在是太少太少。 如果说不做到最后,那应该对身体不会有太大影响吧… 她微微紧张又激动的咽了咽口水。 霍城从来不骗她,他不是那种说着放心我不进去结果做到死的个性。 她小心 性。 她小心望上他的眼,她还在故作矜持,或者说做最后的判断,想了想,她有个问题是真有些不明白。 “那不做到最后…你还能做什么?…” 谁能想得到安浔问得出这种问题。 只是其实她很少看动漫也很少看小说很少接触这一系列的东西,对于男女之间那些事她的了解仅止于科普知识这样的事她会到处说么? 霍城跟着愣了一下。 愣着他望上她的眼,从那青黑青黑的眸子里看出一分不解两分紧张三分四分微微的好奇,还有五六七八分的,是跃跃欲试的期待? 她的眼睛藏不住心事,每次遇到想要的东西就闪而闪,比星星还要亮! 他心跳狠狠漏下半拍,指尖倏然用力扣住她的脚踝。 头顶星盘璀璨,她眉眼妖冶如画,他看她一眼,看她嘴角轻抿的笑意似暖似凉,他呼吸凝滞,下一刻扬手,狠狠一把把她拖回到身下! 她轻叫了一声,压低的惊呼像是害怕又像是刺激之下难耐的兴奋,她躺落在最亮的那片星光里,笑着掩唇,抬眼凝上他的眼。 那漫天繁星蓦然落在她眼中,他望着她,看她一头长发如瀑轻散,看她眼底笑意沉湛晶莹,他伸手轻轻拉开她的手,压在她脸侧,看清那整张娇艳容颜上最纯的羞涩,最烈的热情! 耳边轻柔的歌声还在绕。 那一年盛夏, 心愿许得无限大。 我们手拉手也成舟, 划过悲伤河流… 学生们悠扬的和声中,他俯身,阖眼,轻轻吻上她的唇。 —— 这一夜,霍城二十七岁生日的凌晨,他收到了此生最好的礼物。 他收到就拆了,完全拆吃入腹。 在二十七年前,伴随着前半生最爱他的女人的血和泪,他降生在这个并不算美好的世界上。 二十七年后的今夜,他整夜怀抱着他后半生用生命来爱的姑娘,伸手抹去她最欢愉亦最难耐时刻眼角溢出的泪光,这个并不美好的世界,至此有她在怀,他再不孤单。 隔日清晨,暮色还未褪去,山顶一片沉寂,他睡不着,很早就爬了起来。 黑暗中,他默默守在她身边,盯着她沉静的睡颜,考虑很久还是下不了决心,不知到底要不要在日出前叫醒她。 昨晚她睡得太晚,几乎是爬进她的睡袋就不省人事… 毕竟计划赶不上变化,到了山顶也不是非得看过日出才算完满,他只是不清楚那个本来他们预备要看的太阳,在她心里到底有没有睡觉重要。 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意味着之后她是否会在醒来的一瞬间大发雷霆。 他在黑暗中紧紧盯着她的脸,直至不远处的帐篷里有了灯光人声,他看了那么久,最后只做出唯一一个决定,他俯身过去,在她轻阖着的眼睑上亲了亲。 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呢喃。 他僵在半空一动不动,直至她哼唧两声,含糊叫他的名字。 “我在。” 他已经醒了很久,眼睛早已适应黑暗,他靠近过去搂上她的腰,虽然她整个人除了脸全包在那个茧一样肥大的睡袋里,根本找不到腰在哪儿。 她嗯了一声,片刻嘟囔,我眼睛痒,你帮我抓一抓。 “我没手…” 她的手在睡袋里,她打了个哈欠,轻轻皱着眉头。 他呆愣了一秒,只觉所有旖旎气氛都在这一秒终结…却是她的坦然以对,叫他莫名心安。 他默默伸手过去,在他刚刚亲过的地方揉了揉。 “另一边也抓抓…”她指挥,在下一刻睁开一只眼来,“现在什么时候了?是不是天快亮了?” 那样子很可爱,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是快亮了,日出还看么?” “唔…”她闭上眼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心,似准备起来,结果只在地上滚了一滚。 她睁开眼,睡意散了,那双青黑的眸子里仍带着懒色。 “太冷了,你把我拖出去吧?拖出去看!” … 这一个拖字,用得很传神。 那个又肥又大的青绿色睡袋,把她整个人裹得就像是只硕大的毛毛虫一般… 此后他开灯,把她扶起来,伺候擦了脸灌了漱口水再嚼过口香糖,弄得干干净净舒舒服服之后,她也只不过是一个长着一张好看人脸的大肉虫而已… 而她当真要这个样子出去。 “快点快点,感觉大家都起来啦!” 她坐在帐篷角落催促他,因为没有依靠就会倒。 他知道这是她的玩心,她总是比一般的女孩子更贪玩也玩得更奇特更肆无忌惮,只是她心情好他便开心,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可以。 他提起收拾好的背包揽上肩,转身几步走到她身前,看她睁着那双乌油油的大眼睛很期待的望着他。 他勾唇,伸手把她连着睡袋一起抱起来,弯腰出了帐篷。 彼时天际已经微微发白。 比他们早出来的游客们一堆堆挤在山崖边互相取暖,准备拍下美丽风景的也早已架好了照相机。 他们本就在比较偏的位置,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最后没忍得住的动静被附近几个帐篷的学生听到了,他们不再好意思靠近,远远的和同伴一起坐到了山崖另一边。 霍城神色依然寡淡安浔 然寡淡安浔嘴角仍就含笑,这两人都是皮厚的,坦然自若的在帐篷附近找上了一个私密无人的位置,铺了毯子坐下来。 他把她固定在身前摆好,确定哪里都没有挤着折着,最后自身后搂上她,偏头靠在她的脑袋旁。 四周的确很冷,所有人都缩着脖子打着寒颤。 裹在睡袋里的安浔果然是无敌的,她安心缩在霍城怀里,望着不远处灰萌萌的天空,片刻说你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他垂着眼正想着什么,听见这一句倾身把她搂得更紧。 他记得他上一次来,大约是在七岁左右的时候。 那一日也是盛夏,白日同样的炎热,夜晚温差很大。 他当时还小,并不清楚那次旅行成行的原因,只记得那次是三家人一同出游,裴家,莫家还有苏家,带上了一个他。 莫锦心姐妹年纪最大,当时已经上了高中。 裴钊和他同岁,关系已经有些熟络。 苏怡比他们小,五六岁的年纪,正是小女生最娇气的时候,她很喜欢跟着他们玩他们却并不太待见她,当时苏怡是同辈里最小的一个,苏洛还未出生。 这样的家庭聚会热闹却也尴尬,最大的尴尬便是三家人里,任何一家和他都没有血缘关系,他是多出来的一个,如今想来已经并不记得为什么他会跟着去。 那一天一路上都还好,一起爬山,大人们一组,小孩们一组,莫锦心身体不好,他跟着她一路慢慢往山顶爬。 裴钊在整个队伍里上蹿下跳,有着那个年纪的男孩普遍用不掉的精力。 苏怡动作比他们更慢,哭哭啼啼一直落在队伍最后嚷着让他们等她… 他不知道她父母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丢下,结果他们还要照顾她这个最麻烦的,等到了山顶天都快黑了。 他已经不记得那天的夕阳是什么样子。 很快蚊虫来袭他们所有人都躲进了帐篷里。 他和裴钊住一间,那也是一个晴朗的入夜之后能看到满天繁星的晚上,只是当时的气氛很糟糕,他们的帐篷没搭好,放了太多的蚊子进来,结果整个晚上都只顾着打打打挠挠挠。 裴钊从小讲话就不用脑子,他直言不讳的告诉他,如果不是不能留他一个人睡他早就回大帐篷跟他爸妈一起睡了,哪里用得着在这里陪他喂蚊子?! 而且裴钊还从小就不学好,说过这一句之后他想了想,又猥琐的笑了笑。 他那时笑起来,眉眼间已经有些如今这般淡淡慵懒的味道。 他说诶,不如你干脆找锦心姐姐过来陪你睡吧?你们不是很要好么~ 他瞪他一眼。 他又笑,说不是啊,我最近还听说了超多传言啊,有人说锦心姐姐有可能之后会嫁给三叔也就是你爸啊,那以后她不就是你后妈了?! 结果这一句乱七八糟的八卦还没来得及说完,忽然帐篷的帘子就被揭开,拿着一瓶清凉油一把扇子,莫锦心保持着揭帘子的动作僵僵的杵在门边,显然是听到了… “哈哈,那后来呢,你是怎么回答的?” 安浔听笑了,艰难的扭过她肉呼呼的身子,偏头盯着他。 霍城自身后搂紧怀里的姑娘,看她眉目间的笑意比远方天空刚刚乍亮的一抹晨曦更澄净漂亮,他扬起嘴角。 “我说不可能,怎么能那么便宜那老头。” 因为这一句,成就了此后他和裴钊二十多年的友谊。 他沉闷他不苟言笑,他平时根本几天都说不出一句话,结果背地里却是那么个毒舌又有趣的家伙,让他觉得很有意思,这是后来裴钊给他的评价。 彼时天边第一缕晨光终于闪现,在远远的,那像凝着雾气的海面上结成一道氤氲金线。 四周所有人都扬起手臂欢呼雀跃,安浔在晨风里回头,看着眼前不甚清晰的画面,原来这并不是那么百闻不如一见的景致,最好的景色,实则只在于和谁一起欣赏而已。 和最好的那个人一道,便是围着火炉吃泡面都是幸福,看什么,不是最美的风景? 微凉的风中她等着他拧开保温杯,倒出她最喜欢的抹茶饮料,让她就着他的手一点一点喝下去。 然后她看着他翻出一个雪白的饭盒,打开之后,里头是一个方方的黑白分明的熊猫便当。 他答应给她用墨鱼汁做的咸味熊猫饭,他今天带了过来。 米饭下面是她最爱的三文鱼腩刺身,用冰凉着,新鲜得不得了,他说太凉,只给你吃三口。 她回头看他,只觉自己养了一个全世界最贤惠最漂亮的小媳妇~ 二十年前的那次旅行,包含了上一辈们太多的用心。 当时的苏家已经起了联姻的心思,故意想要培养孩子们的感情。 但是事与愿违,至今给裴钊和霍城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也只有苏怡闹情绪的时候挂着泪痕皱巴巴的小脸。 当时的裴家,已经是霍城最坚实的后盾。 参加这一次旅行,是警示也是表态,告诉观望的苏家,告诉异心的莫家,他们的儿子以后就伴着霍城长大,结成同他们当年一样的情义,此后无论出现任何变故,无论还在不在义信,裴家将始终如一选择霍城! 而当时的莫家,已经站到了敌对的彼方。 莫锦心当然不可能嫁给霍城的父亲,他们有意让 他们有意让她联姻的对象是霍城同父异母的哥哥,霍岷。 她不再被允许同那个她从小带到大的孩子走得太近,她因为那天晚上偷偷去给两个男孩送药水赶蚊子,回家还挨了一顿打。 母亲告诉她,他们都长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相处,这当然只是借口。 谁都没有告诉她真相,直至她自己跌入随后而来的地狱深渊,终才看清所有… 时光匆匆,一晃二十载。 这一日,轻柔晨曦在海平面上形成一个滚圆火球,冉冉上升,犹如带来所有新生的希望。 日出很快,那火红的太阳很快便撕裂薄雾跃上长空,投射下炽热滚滚的万丈光芒,照亮那山那海,那山海之间繁华的大都市。 朝霞之下,当年的孩子均已长大。 脱离了父辈们的掌控,有了自己的选择,过着自己的人生。 那是斜上那青山墓群一角最清冷的微光,那里芳草萋萋宁静悠远,寂寥之中,佳人已故亡多年。 那是散在高层落地窗上最明媚的一道光晕,活力满满的男人早早起床,点着冰箱里的食物,盘算等下再去超市添些什么,招待他乖乖软软的小女朋友。 那是打落在紧闭门窗之上再耀眼也渗透不了的温暖,疯狂一夜的酒吧即将关门,那趴在吧台上痛苦沉睡的姑娘,依旧醉得不省人事。 那是朝阳将全身笼罩从她艳绝容颜映入他清潋眉眼的情愫,他怀抱着心爱的姑娘,回到当年山头,轻轻附在她耳畔,道出尘封往事。 最后他想起什么来,弯了弯嘴角。 “那时候莫锦心过来给我们送药,裴钊特别感动。莫锦心走了之后他非说以后要找个最温柔的女朋友,他最喜欢温柔善良的。” “呵。”安浔抿着茶冷笑,“胡说八道,他明明就喜欢漂亮的!” “嗯。”他附和轻应。 “那你呢?你最喜欢什么样的?” 她转身盯他,扬扬眉毛,裹着肥嘟嘟的大青虫睡袋好艰难的模样。 他笑着抱紧她。 “我喜欢最漂亮的。” V289 鸿门宴! 周五是个晴朗的好天。 太阳出来之后很快就热了,山顶遮蔽太少,八点多的时候看完整场日出的游客们纷纷整顿行装开始下山,下山的路最快走完也要两个小时,到了山下正好吃个早午饭。 安浔太困,看了日出之后又回去补了眠,一觉睡到近十点实在热得不行了才爬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带着必需品和霍城一起慢悠悠往山下去。 他们的帐篷等下顾三会带人来收拾,无需再管。 云山是风景区,除了山顶日出之外还有一些瀑布等等的景观,他们一路下山也挑了一些感兴趣的去看了看。 下到山下是两点左右,吃了东西驱车前往临江东面的海滩,在那里吃了点东西随意逛了逛,便已经快到五点。 霍家的饭局定在晚上七点,从东海岸往城南赶,开车过去一小时。 途经市中心,安浔约了常去的美容院,换上事先准备好的正装,再做个发型,之后过去霍家时间刚刚好。 傍晚六点左右的时候,日头开始西斜,九月开始白日已经没有那么长,市郊的临江大学城,下了最后一大节课的学生们从各大教学楼涌出来,零零散散集中到中心区广场,开始享受双休的第一夜闲暇时光。 这一天要说最苦逼的是苏洛,她上完早上的课之后就在自习室窝了一下午,狠狠啃了几小时书,晚饭都只吃了一个面包喝了一瓶水。 等到一整本心理学基础论二翻完,她看看时间已经快六点了,麻利收拾了桌上的书,起身往教职工办公楼赶。 她今晚两场考试,六点半到八点第一场,八点半到十点第二场,简直是场艰苦的战役! —— 同一时刻,完成了一日任务,义信堂会,顾三独自留在无人三楼大书房内,将桌上的文件再整理一下放好,将笔筒镇纸之类的摆放回最初的位置,最后实在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了,他转身走到窗边,拉起窗帘一角,抬眼看到远方楼群间那抹橙红色的夕阳,眸光微微变得悠远。 身后传来两声轻叩,有人推门而入。 “顾三哥,下头已经安排好了,人一会儿就动身。你跟我们一同过去还是如何?” 门外的年轻男人是顾三的直系下属,霍城最亲信的贴身护卫队成员之一。 一句话顾三从思绪中牵回,转身看了男人一眼,片刻摇头:“你们先过去,我随后就到。注意隐匿行踪,不要打草惊蛇。” “是。” 男人只当顾三还有更机密的任务要独自完成,低头恭敬应过一声,转身退出。 书房大门再次关上,顾三在夕阳里静默片刻,转身再向窗外望去一眼,扬手将窗帘拉上。 从义信堂会出来,右转拐上大路,驱车十分钟左右的路程,到达老城区西北面,顾三的家,便在这片略显陈旧拥挤的老旧居民区内。 上下班高峰期的时间路有些堵,他半路停在一家茶餐厅打包了一份盒饭和一份点心,回到居民楼下的时候是晚上六点多。 彼时外头还亮着,小区内到处炊烟袅袅弥漫着人声车声,他抬眼朝着二楼窗户望去一眼,那里门窗紧闭,当然也不可能像其他家庭一样从厨房里飘出饭菜香来。 他提着盒饭走进单元楼。 身后推着自行车经过的老阿姨好奇打量一眼。 她早就觉得楼下这个邻居有些奇怪了,整天穿着一身西装早出晚归的,但是看长相又不像普通上班族。 和他同住的那个女人也挺奇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整天穿着一身白衣服看着鬼一样,同她搭话吧,架子搭得老高,还说他们不是夫妻。 那不是夫妻是什么关系,姘头? 老阿姨恶劣的想想,推着自行车朝车棚走去。 顾三上到二楼,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他的个性同霍城很像,甚至可以说比霍城更加的寡言少语,不苟言笑。 毕竟生活中并没有什么值得他多开心的事发生,也没有那个肯听他多说上几句话的人,他一贯的沉默着,推开房门的时候习惯性的望向墙边单人床,结果意外没有看到那个侧身躺在床上,面对着墙壁的消瘦身影。 从霍家别墅被赶出来之后,周静雅一直住在他这里,一晃已经过了大半年。 起初的时候她情绪很糟糕,整天抓着他追问义信的事霍城的事,还企图回到千尧去。 之后她可能自己找回去看过,受了一些刺激回头,消沉过一段时间之后,渐渐转变态度,开始刻意讨好他。 她开始摆出一副想要重新开始新生活的态度,甚至尝试做饭洗衣,做一些本不用她负责的事; 她像是真的已经从之前的感情中脱离出来,决定跟着他好好过日子了。 他一贯沉默,观察她的变化,她很努力,一直这样做了整整两个多月,铺垫得足够多了,才在一天夜里主动提出想和他在一起,成为他的女人。 那一晚夜色很好,她做了很多准备,换上了一身新裙子,梳了一个好看的发型,甚至做了一桌好菜,还去外头买来一瓶红酒,搞了一个烛光晚餐。 她手艺很好,那身裙子也很适合她。 她笑起来的时候还是那样娴静温婉的模样,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像是训练好的,烛光里看着愈发漂亮。 他看着这样的她,在做出任何冲 样的她,在做出任何冲动决定之前,先告诉了她一个事实。 他告诉她,他家爷,已经同安家小姐在一起了。 … 顾三站在门边,微愣的时候,听见厨房方向传来一声轻响。 他回头,看见一抹白色幽影从那昏黄的灯光下飘出来。 她散着长发,消瘦的一张小脸上毫无表情,看他一眼,把手中的啤酒瓶重重扣在桌上。 她在桌边坐了下来,低着头,神色寡淡。 片刻顾三关门,几步走到桌前,默默放下手中盒饭。 他是专程为她回来的。 在即将去执行重要任务之前。 他垂眸望上她眼下的黑眼圈。 她身上酒气很重,显然已经醉了一整天。 今天是他家爷生日。 一年前的今天,他还不知道那安家小姐的身份,她还只是他一面之缘后苦苦找寻的姑娘。 周静雅,当时她还不知道关于安小姐的一切,还过着幸福的人生;而他顾三,只是她从未留心过的,跟在她心爱男人身后的属下。 却是一年后的今天,他家爷身边有了挚爱的女人,今天一整日他都在安小姐的陪伴下度过。 而她早已失去了去往他身边资格,她不再是千尧的老板娘也不再是爷名义上的女人,她仅仅只是周静雅,同他这个属下住在一起,即便她千百般的不愿意… 他沉默盯着她的时候,她忽然抬眼望上来。 她手心还紧紧握在啤酒瓶子上,望来的眼神冰凉,自烛光晚餐那一夜他撕破她所有伪装之后她仿似便也不再隐藏,她看他的目光都透着怨恨。 她冷冷开口:“我决定了,我要开一家鲜花店。” 这是她多日来第一次同他说话,说出一句同义信同他家爷全然无关的话,他沉颜看她。 她脸色还是很差,冷冷看他一眼,声线冰凉:“我有足够的资金,也已经看过店面,今天刚刚交了定金。” 他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开在哪里?” 他沉声开口的下一秒她就笑了,笑得冰冷又得意,就像是一个做了坏事偷着乐的孩子,笑着她说,寮盛路上! 寮盛路,就是他半个小时前离开义信堂会右拐开上的那条大路。 出入义信堂会的必经之路。 他不再说话,沉沉望着她的眼,看到她眉目间扬起的那抹胜利姿态。 他想,如果他不是现在的他,她也许一刻都不会再愿意同他待在一个屋檐下。 他只是她如今能抓到的最后一块浮木,唯一能同她心念的男人牵扯上星点联系的人。 大半年来她从未放弃过一天,无论是疯狂还是冷淡,无论是虚假的妥协还是**裸的威胁,她内心的态度从来都没变,她疯魔了一般还现在那段早已被她的臆想扭曲的过往里,不是想方设法回去,就是想方设法复仇。 他忽然无法在面对那张因恨意而微微扭曲的脸。 他后退一步,沉默转身。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很大的动静,她在他转身的刹那一下推开凳子扑上来,死死拽上他的手臂疯了般大吼起来! “说啊,你怎么不说了?你怎么不威胁我不准我去开?你怎么不又再一次跟我透露霍城和那贱女人的近况?告诉我他们有多恩爱,今天又是怎么度过的,你不就是为了这个回来的么?!” 她话落狠狠抓上他的手,一下把他指尖的皮套抓落,在他手背留下深深几道血痕! 他回头的时候她还在喘着粗气,因为久不运动一张苍白的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他却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只是弯腰俯身自地上把那皮手套捡起,迅速套上指尖。 那仅余四指的手掌怪异丑陋,眼前一闪而过,飞快被重新掩去。 他依旧沉默,转身拉开房门就走了出去,身后周静雅小跑两步一下撞在门上,听那门外传来锁门的声音。 她又哭又笑,趴在门上滑落至地,痴痴又尖利的笑出来。 “你不就是为了回来告诉我他们有多恩爱么呵呵呵,还是,还是其实他们已经玩完了?!哈哈,是不是城哥已经把那个贱女人甩掉了,所以你才什么都不敢说?对了,一定是这样!哈哈,哈哈哈!” 门内传来女人疯了般的诅咒,门外,黑暗中几乎全然隐匿在那片暗夜里的男人,垂眼望着身前那道冰冷大门。 他高大的身材一如既往的紧绷,如他大半年来从来无法放松的神经。 他面无表情如尊雕像般站在那片压抑得叫人疯狂的黑暗里,也不知过了多久,直至四周再度恢复一片死寂,终才转身离去。 —— 是夜,临近七点,沉暮的夕阳在山的彼端落下,星辰很快攀附长空。 蜿蜒的开往市郊的高速公路上车辆稀少,两旁的深灰的山丘绵延远方。 头顶星光璀璨之下,轻柔美好的景致叫人心旷神怡,安浔微微偏头望向窗外,只觉连呼吸都变得清爽,整个人都怡然自得起来。 “这里是个好地方。” 她柔柔开口评价。 车内暗着灯,只有仪表盘的微光,话落霍城淡淡回眸,望上副驾上姑娘恬静美好的侧颜。 她穿着一身雪色的旗袍,斜襟改良样式,上头绣纹繁复,典雅大方。 配合这身衣服,她让美容师盘了一个温婉 了一个温婉的发饰,此刻一头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绾成发髻,露出领口上方一小截颈项,雪白纤细。 他看着她,看她藕节般的手臂比衣料还白,耳垂上的南珠耳坠透着清润的光,她浑身都沉浸在一抹平静安逸的气氛中,澄净漂亮得像个新娘子一样。 他伸手过去握上她轻搭在膝上的手,拉过来些,缓缓紧握。 她回头看看四周没车,浅浅勾唇,便也就这样让他握着,片刻再回头的时候,只看见前方坡道的尽头现出了一大片平缓的草地,一栋灯火通明的大宅便屹立在那草坪中央。 她回握上他的指尖,随着车行愈近,看清那宅子前方停车场上停泊的各式车辆。 这灯火这规模,俨然是一副晚宴规格,和当初他告诉她的家宴相去甚远。 “看来来了很多人啊。” 她轻幽幽道。 暗处,那一双淡漠黑瞳里情绪依旧冷清,霍城将那片氤氲在暗夜里的光亮看上两眼,眸中隐隐凝聚一抹冷色。 “一会儿寻常对待就好,吃过饭我们就离开。” 他轻声开口,似是安抚。 安浔勾唇笑起来:“没事啊,人多也挺好,正好把人一次性认全了,省得以后费力不是么~” 她答得随意,话落轿车开下高速公路,一个拐弯绕上小路,他们已经进入霍家私用领地,前方开始,每隔十米便有一组黑衣人站岗。 如此严密的守卫,不是战场又是什么? 淡淡将眼前阵仗看过,安浔低头,掩去嘴角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深宅大院,一席鸿门宴,今夜明显敌对双方均是有备而来,此后免不得一番明争暗斗。 两虎相争,霍城隐忍太久,以他的个性若是对方当真挑着今晚蠢蠢欲动他是必定要争出一个结果的,只望届时情势得控,不要牵连上了其他无辜才好。 想着,车行放缓,他们已是到了大宅巍峨的铁门之前。 —— 今晚霍家一场宴会,俨然安排得非常成功。 眼看着就快到七点了,换上一身宝蓝色低胸礼服,一身珠光宝气的女主人莫锦云从二楼飘下来,盯着墙上时钟翘首以盼,顺便指挥周围忙碌的佣人,做着最后的精细部署。 霍家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当年这宅子是霍城的父亲霍乾买下的,在小儿子出生的第二年,他携妻儿一同搬到这里,当然并没有带着情妇江玉玲母子一起,结果一家三口还没过上一年平静日子,霍城的母亲便在那场变故中去世。 之后霍家一直笼罩在死亡阴影里,加上霍乾本就不是有闲心开什么庆祝宴的个性,这富丽堂皇的大宅子此后便一直这样阴冷冷的空置着,从未举办过什么像样的宴请。 所以今晚便是第一次,当家的生日,义信社里最主要的骨干成员均将到场,如此重要的场合,负责人莫锦云尽心尽力,力求将宴会办体面又奢华。 在她再一次微微焦急确认墙上时钟的时候,阴沉着一张脸,身穿一袭黑衣的江玉玲自二楼走廊绕出来,眸光冷冷扫过大厅顶端那硕大的水晶灯,缓缓从二楼走了下来。 “人呢?怎么一个客人都没到?” 她在莫锦云身后冷冷开口。 彼时莫锦云正指挥着两个佣人摆弄门厅的大花瓶,听见问话回过头来,皮笑肉不笑的牵了牵嘴角。 “人早到齐了,都在外头等着呢,不是二弟规定的么,没有指令不得进本家探视的。所以啊要先等二弟他们到了,说了让大家能进来,届时客人们才敢进来的。” 莫锦云笑眯眯的把话原因一五一十道出来,该添油加醋的地方没有一个漏掉,话落眼看着江玉玲本就难看的脸色骤然又黑了三分。 “没有指令不得探视?呵,人本来就是受邀过来给他过生日的客人,哪有主人家把客人堵外头不让进的道理!他这是给自己抬架子还是打我们的脸,他还当不当我这个姨是长辈了?!” 江玉玲冷冷开口,冰凉的声音在空旷大厅回荡。 自上次被霍城刺激之后她情绪一直都很不稳定,都顾不得面上装和谐了,莫锦云回头瞥上婆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鄙夷。 她们婆媳关系本就不好,何况现在她这么两难的处境还不是这老妖婆和她那残废儿子连累的,莫锦云在心底冷笑。 “二弟说不让进了那就不让进了呗,义信本就是二弟当家做主,还有谁能大过他了去,他的命令谁不得受着~” 这一句已然是公开挑衅江玉玲叛变到敌营去了,莫锦云却说得底气十足。 话落她扫扫那花瓶,施施然回头:“至于二弟拿不拿您当长辈一会儿人来了您自己问他呗,冲我嚷有什么用!” 说完冷哼一声,莫锦云丢下江玉玲扭头就走,她才不是畏手畏脚的个性呢,眼看这边船就翻了,趁早一脚踢开的好! 原处,望着莫锦云高傲离开的背影江玉玲气得一愣一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狠狠攥紧了掌心,却是强忍住没有彻底翻脸! 如今她和霍岷能依靠的也只有莫家了。 念着当年的情义莫舟山多年来一直是站在他们母子这边的,却是最近消息闭塞形势紧迫,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同他联系上了… 她现在还能一如既往的信任他么? 今晚这么好的机会,他是不是也来了,又有没有打算要做些什么? 微微失神,江玉玲站在大厅中央心中百转千回的时候,并未察觉到,身后二楼,一辆轮椅推行而来,直至到了二楼楼梯口,方才缓缓停下。 轮椅上的少年长着一张清秀的脸,却是有着一双极其阴沉的眼。 靠坐在轮椅之上,一脸病态苍白的容颜上那双毫无生息的眼眸,暗得如同能将四周一切光亮吞噬的黑洞,冷冷,斜睨而来! V290 鸿门宴(下) 今夜许是二十多年来霍家本家最热闹的一夜。 门口停了很多车。 门外站了许多人。 门前的干部们甚至有好些是第一次到本家来,当然他们并不是为了参加年近三十的当家人什么劳什子的生日会,也不是为了见他那个二十岁都不到的小女朋友。 霍家本家已经围困近两个月,围得明目张胆毫不避讳。 整日大批手持重型枪械的守卫轮番看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要家变的节奏! 本家是否安宁关系着义信前程。 霍家两兄弟若再起争斗,莫家苏家也必定牵连其中! 今晚所有人都抱着一探究竟的态度前来,结果莫舟山同苏群鹤却是双双缺席。 怀着不同猜忌,所有人沉默等在门外,人群里要数裴元禾夫妇最为扎眼。 他们的到来亦是大多人意料之外,看来今晚形势扑朔迷离,弄不好便是一场血光之灾! 远远的,山丘那头有车灯闪现。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在看清夜色中那辆黑色越野车的轮廓后,微微肃穆了神色。 霍家家大业大,义信社旗下设六大堂口,分部数十个,正式成员近千人,等级严明关系复杂,管理起来并不简单。 不同于基层年轻一辈的帮会成员,义信的骨干大多为当年跟着霍城父亲霍乾打下江山的老人,能力有余,却忠诚不足。 这群人论辈分大多为霍城的叔父,盘踞组织多年,互相之间结成同盟或暗中敌对。 他们插手帮中乃至霍家众多事务,必须恭谨以待却不能太过信任,关系的处理上更偏重于权术的拿捏,而非感情维系。 如果说帮中年轻成员们大多是把高高在上的当家人当成神来信奉崇拜,那么这群人对着霍城的感情则更为复杂,是又爱又恨。 他们爱他带领着义信步入鼎盛,是他们唯一能依仗的领袖! 他们同时也恨他手里把持生杀大权,还生成了这样一幅难以捉摸的个性! 霍城同其父亲霍乾都是狠角色,两人却有着本质差别。 霍乾善于把握局势揣度人心,用得都是阴狠。 在当年义信还不够强大的时候,他把握住大多人心中所求,利用利益的共通将人心聚拢,耍过不少阴谋诡计,最终带领义信披荆斩棘成就一段辉煌。 而等到霍城接手义信之时,打江山已经变成了守江山,他的个性也从其父亲的阴狠,变成了明狠。 霍城御下靠的是强权镇压而非笼络人心,拼的不是谁更有手段,而是谁更豁得出性命! 这样的个性非常要命,再加上他还聪明自傲,便更是毫无套路可循! 在你坐等他用金钱权势笼络你成为他最大助力的时候,他派来灭你满门的杀手很可能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他总有自信不依靠任何人便能实现目标,他只接受臣服,从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威胁同自以为是的契约! 跟随霍城身边多年,聪明人总结出三条经验: 一,永远不要揣度当家的心思,否则离死不远。 二,永远不要以为他非你不可,否则离死不远。 三,永远不要骄傲自大,比起能力来他更看重忠诚。 只是唯有忠心却是能力不足者,在他手下做事,往往亦是死得最快的那一类… 既要能干还要永无异心,这样的标准太高,很少有人能做到。 他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强者,带领义信以想象不到的速度拓宽疆土翻越巅峰! 他同样也是个伴君如伴虎的君王,如果在他身边时时都有生命危险,那是否换一个不那么强大却更好揣测拿捏的上来,反倒是一个更优的选择? 门外的十几人中,怀着这样心思的不知有多少。 却是在那辆车窗漆黑的越野车缓缓停泊至别墅大门前时,所有人都自发朝两侧避让,恭敬的俯身低下头去。 那一瞬气氛变得诡异肃静。 空气中压抑着风雨满楼之前的一片死寂。 车内安浔微微偏头望了霍城一眼。 看他清隽无双的容颜在灯火映耀下愈发出尘,那一双沉黑的眸子里,光亮却愈发淡漠。 这是要开启装逼模式了? 她的手还握在他手心里,正想着的时候他抽掉安全带,忽然倾身过来在她唇上很轻的吻了一下。 “无论发生什么都待在我身边。” 他低声道。 他知道她胆子大之后或许看见什么都不见得会害怕,他只需要确保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能护得了她周全。 安浔微微笑着点头的时候,身后车门打开,门外佣人恭谨俯身,做出相迎姿态来。 … 那一夜灯火璀璨的霍家,夜幕下庄严得犹如一座坚实堡垒。 门外等候多时的人里也不知多少怀着异心,门内翘首企盼的人啊,倒是能确定了,全是敌人! 车门打开的刹那,他松开她的手,蓦然转身。 那身黑色正装在夜幕下划出一道最凛冽的弧,身后她偏头凝望上他一瞬浸没在月色下的纤长背影,只感觉他周身气场都变了,像是瞬间扬起一股冰冷戾气。 她看不到他的脸却也知道,那绝对不会再是先前那温存好亲近的模样。 他的生日,一天的好心情,都像是就此结束了。 是就此结束了。 看着他的背影,安浔发觉自己并不常见霍城在义信成员面前的样子。 而这一刻她终是明了,在这里他永远不可能像在她面前那样笑,偶尔说出让她欣喜的话,或是做出让她高兴的事来,因为他根本不是真正的他。 他的淡漠他的狠戾,甚至包括他的衣装他的言谈举止,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必须的保护色。 只因他生在霍家长在义信,却没有一个真正属于他的地方。 他在过于年幼的时候背负上太多责任,他在离开太久之后回来夺取江山,他站到了最高的位置却同她一样无根无蒂,为了生存他只能以最强势傲睨的姿态来对待所有人; 只因他身边所有人,肯用一颗真心来对待他的,根本寥寥无几。 霍城在下车的刹那抬眼,眸光冷冷扫过身前众人。 审时度势,揣测上意,一群生怕站错了队的蝼蚁今晚前来窥探,龌蹉的心思便是不说也无从遮掩,他眸色愈显冰凉。 对面,除了裴元禾夫妇之外所有人都更深的埋下了头去。 那一双永远青黑淡漠犹如北地寒夜般暗沉的眼眸,几乎无人胆敢直视,沉寂着神色,他们甚至都微微屏住了呼吸,只觉对面一股强大压迫无声逼来! 另一头,伴着佣人恭顺的目光,安浔淡淡回眸,自另一头弯腰轻轻踏出车门。 她身子轻盈,佣人低头避让,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雪色的白得不能再白的裸足。 它们包裹在一双非常漂亮的银色细带高跟鞋里,秀气的网纹状绑带自趾尖攀附而上,缠绕过雪白肌肤,最后轻扣在她纤长细嫩的脚踝处。 那一双玉足,便是不施丹蔻的十个指甲都修得浑圆饱满透着淡淡粉色,异常漂亮。 佣人低着头,惊艳的刹那还没来得及抬头偷瞄一眼,美人已是转身离去,只留给了她一个高挑娉婷的背影。 霍城转身绕到车前,夜空下,安浔嘴角带起一抹得宜的笑,两步过去,轻轻挽上他的臂弯。 晴朗一夜,天边月色正好,远方明星点点,月光下一对璧人,男的淡漠出尘,女的艳致无双。 相视一眼,他带着她一个转身,出现在人群正前方。 彼时山间夜风缓缓萦绕而过,浮动安浔耳边细碎发丝,她轻轻抬眼,露出整张秀丽容颜。 她今晚打扮得很漂亮。 这甚至几乎是她与他相识以来打扮得最为漂亮的一次,从发梢到指尖无不细细拾掇,精雕细琢。 那一身雪色旗袍,复古的样式,改良了长度,上身斜襟设计极为贴身,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曲线。 随着收拢的腰线一路往下,裙摆自小腿开始开叉而上,停在膝盖上两寸的位置,不显**却又隐隐可窥得其下那两条修长笔直的腿,无论是气质还是美感都烘托得恰到好处。 随着她盈盈一动,那雪色的旗袍上暗纹显现,那是精细刺绣上的一丛丛雪白芙蓉。 一身衣物衬得她唇红齿白肤若凝脂,那一双似落入月华的澄净眼眸,滢滢似含着水光,淡淡瞥来一眼,带着勾魂摄魄的光芒。 这是个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人,妖冶中透着一股难以驾驭的清冷高贵。 更难得的,是她似笑非笑之时眉目间带起的那抹淡淡懒色,似看透凡尘之后的怡然自得,又像带着丝倨傲淡漠,教人难以琢磨。 有人抬头轻轻瞄去一眼,对上那双含笑墨瞳,看那眉目间风致流转,那丝丝光亮却异常冰凉。 面对这样的场合她没有半分紧张,反倒一眼看得人微微紧张屏息,慌忙低头的时候,巨大压迫携着那诡异美人,已经到了跟前。 无人在他身边,至少她在。 郁勇说过,他的这一头黑暗扭曲有着常人所不能承受的恐怖。 那还好她并不是常人,那样的黑暗扭曲难以承受的恐怖她怎么能让他一人面对? 她当然要过来陪着他,会永远陪在他身边。 她为了他盛装出席,她甚至在意义信众人对她的看法,她要永远同他比肩站在他努力为之奋斗的顶峰,这一次的相见,她便幽幽站到了高处,开始俯视他们所有人。 这个小丫头,看似竟不是个省油的灯! 有人心底暗自揣摩的时候,霍城领着安浔,在裴元禾夫妇面前停留。 裴元禾年近六十,是当年结拜的五兄弟里的老大,前几月刚刚动过手术,今晚起色不错,一张透着威严的脸上淡淡扬起一抹笑容。 他身侧跟着的便是裴夫人段忆荣,短发黑裙,看着干练精明,一张脸上神色比裴老还要严肃,只能从那淡漠眼角的轮廓依稀辨出半分裴钊遗传到的微扬弧度,当然不带半分不需要的慵懒邪气。 霍城微微俯身:“大伯,伯母。” 他轻轻带过安浔向前一步:“大伯大病初愈,早该是我带着小浔过去探望,今日还教您们专程跑一趟,是侄儿失职。” 他淡淡一句说得圆满,话落裴元禾微微笑起来:“不碍事,我们两家之间还讲求这些做什么,我来看你你来看我们都一样,见了面就是好事…这丫头就是安家那姑娘?” 裴元禾笑着淡淡望上安浔,那眼里的笑意倒是带着真诚。 安浔微微勾唇:“大伯,伯母。” “嗯,是个漂亮丫头。” 裴元禾点 裴元禾点头称赞,将家宴的气氛坐实。 霍城侧身一步让出路来:“外头凉,大伯和伯母先进屋吧。” “诶,好。” 裴元禾笑笑,携着夫人一道先一步朝着半敞的大门走去。 霍城牵起安浔的手紧随其后,走到大门边头也不回:“会长级别以下的给我在外候着。” 一句冷冷砸落,止了好些人的动作。 大家胆战心惊抬起头,只看见前方灯火通明的大门前,数名手持枪械的守卫再次聚拢,只留下一条供人通过的小路来。 那路怎么看都像通往鬼门关。 有资格和没资格进的所有人,都在那一霎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寒颤… … 那门内便是大厅,北欧宫廷设计,奢华典雅,富丽堂皇。 安浔那一身白裙都在灯火的映衬下染成了浅浅金色。 裴元禾夫妇已经先一步朝内厅而去。 等了整整一晚了,此刻莫锦云手心微微冒着汗,摆出端庄模样依旧等候在大厅中央,直到门前闪现那道期待已久的身影,脸上终于洋溢起热情笑容来。 “二弟,你总算到了!” 莫锦云喜笑颜开几步跟上去,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上粉施得稍稍有些厚,笑起来的时候灯光下过于惨白。 安浔眨了眨眼睛。 莫锦云的五官同姐姐莫锦心是有几分神似的,却生得更为圆润,身材似乎也丰满不少。 那一袭宝蓝长裙前胸开得极低,脖子上还挂了一串亮闪闪的蓝宝石项链,生怕别人注意不到她的胸似的。 安浔眨过眼,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轻轻在霍城手背掐了一下,看,快看她的胸~ 霍城感觉到安浔的小动作,也知道她什么意思,面上神色不变,只无奈捏了捏她的手心。 两人互动一回合,莫锦云摇着大胸快步到了跟前。 “二弟啊,我们已经等了你很久了,快,快进去吧!” 说着她像是才刚刚看到了安浔一样,嘴角笑意加大,眸光却微微带上了审视,上上下下把她看了一遍,最后视线居然停在她的胸围上。 安浔这还是第一次被人看得这么不自在,她轻轻往霍城身后躲了躲。 今晚她是打定了主意要演一个乖巧无害的小女朋友了,反正霍城要装逼嘛,她全力配合他~ 莫锦云的表情随着安浔一躲僵硬了一僵,这个丫头怎么回事啊搞得她要吃人一样,是不是故意的啊! 想着莫锦云抽了抽嘴角:“哦,这就是安浔吧,生得真是水灵!这么一看呐,比我家姐姐这年纪的时候还要漂亮上几分呢,二弟果然有眼光!” 呵呵,她上来就提莫锦心? 安浔眨着那双天真无害的大眼睛纯洁的望着她,像完全不知道她说什么一样。 莫锦云又尴尬了。 霍城极其讨厌让安浔接触到这些大宅门里女人勾心斗角耍心机的一面,他微微皱眉,偏头凑上她耳边。 “今天走多了,我们进去坐。” 话落他牵起她越过莫锦云就走了,招呼都没打,自然安浔也更不可能叫人了。 莫锦云被彻底晾在了一边,还是在随后进门的几位义信会长面前,顿时颜面尽失! 她努力了好几秒才调整了表情挤出一抹笑,摆出女主人的姿态又迎了上去。 门厅一个不显眼的角落,江玉玲冷脸看着这一切,她还是没有看到莫舟山,只是苏群鹤,今晚竟也是没来? —— 夜幕之下的大宅,这一场鸿门宴绝对无法吃得太太平平。 彼时,被所有人惦念的,掌控如今义信最大两股势力的莫家同苏家两位会长,今夜又在何方? 沿着市郊高速,通往北面渝州的路上有一处茶庄,出产白茶。 自早先临江周边茶山收归义信旗下改成药品原叶基地之后,临江的茶业便进入了供货稀缺。 这处茶庄品源好,价格一涨再涨,索性几月之前建了一个古色古香的茶楼,购置了一批红木家具走起了精品路线。 如今仅供一批有钱有闲的老板们过来品茗闲谈放松身心,也算是别有一番风雅格调。 入夜之后,茶楼天际悬上一轮明月。 二楼里间一个僻静茶室内,木质窗棂半掩,透出昏黄灯光。 静谧一室,矮几上摆放一个紫砂茶壶,空气间清香袅袅,一布衣男人盘腿坐在蒲团上,带清茶放置得益之后轻执起壶柄潺潺倒出一股清流,随后将那茶香馥郁的一杯清茶缓缓推至身前。 他对面,一男一女神色微带着肃穆,同样盘腿而坐,面对桌上那一杯香茗,却似并没有细细品尝的心情。 低头再将那茶杯看过一眼,苏群鹤皱眉抬起头来。 “二哥,你真的要动阿城?” 话落,静谧一室气氛似变得更加死寂,对面,轻轻放下茶壶,清瘦的中年男人抬起头来,一双平静的眼,微微透出锐意的光! V291 验验是什么货色! 当年意气风发一起打下义信江山的临江五虎,如今已经都老了。 老得有的离开了义信,有的离开了人世,活着的成为了油头粉面挺着啤酒肚的大叔,随意生个病开个刀就要修养好一阵子,他们都早已不复当年。 在这样的年纪拖家带口还要卷入小辈们的权力之争,说实话对于在权力边缘插科打诨了二十多年的苏老会长苏群鹤而言,是个体力活。 如今他两个女儿都大了,儿子也没有一个,早已没了野心,能在义信蒸蒸日上的时候保住苏家,得到应得的利益即可。 到了这个岁数,也没有什么地位财富是他觉得该抛头颅洒热血去追求的了,根本不值得。 他这么想便也是这么同莫舟山说,这几年来一直如此。 当年他们五人,大哥裴元禾最帮衬着老三霍乾,二哥莫舟山对老三也照顾有加,而他和老五丁永航原本都是同二哥莫舟山最要好的,跟着他来跟着他加入义信,一晃已经三十多年。 如今却是在老三的两个儿子间,大哥同二哥再次产生致命分歧。 他这老四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实在是不明白如今都活到这岁数了,霍城早已站稳了脚跟霍岷还是个残废,莫舟山到底还要争什么? “其实二哥,我一直有个问题很想知道…” 苏群鹤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支支吾吾问出口来,“其实霍岷,不会是你跟江玉玲的儿子吧?…” 这种场合哪里是聊这种话题的时候,话落苏夫人周云佩顿了顿,狠狠剐了自家不成器的老公一眼,简直气得无话可说! 只是莫二哥当年真的跟江玉玲有一腿啊,当初那江玉玲就是二哥让给三哥的,天知道是不是母子一起让过去的打算鱼目混珠? 二哥肚子里肠子百转千回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好不好… 感受到自家夫人不爽的视线,苏老会长轻咳一声拿起桌上茶杯抿了一口,放下杯子的时候对面莫舟山淡淡抬起头来。 一身藏青布衣,端坐蒲团之上,半灰的短发额前梳得一丝不苟,今晚的莫舟山打扮得温文儒雅像个书生,唯有一双墨黑的眼眸里,可窥探出平日的沉稳锐意。 苏群鹤话落,他也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拿起桌上茶杯,轻晃一下淡笑开口道。 “四弟以为我今天做的一切,都是自由选择?或者只要我愿意回头,阿城就会不计前嫌,给大家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莫舟山冷笑起来的时候,看着依旧儒雅:“退一万步讲,即便阿城肯给这个机会,我下头的人,也不见得能领这个情了。” 自霍城回来夺下义信,霍岷残废蠢蠢欲动的这五六年间,他一直在选择,一直在观察。 观察着霍城的个性,观察着霍岷东山再起的可能。 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初跟着霍岷坐稳江山的一伙人如今全部蛰伏暗处,由霍岷许下的地位财富等等一切利益如今都成了泡影,敌意根本无法化解。 而霍城,偏得又是不懂变通不容私心的个性,他连招降这些人的心情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为了招降他们把所有承诺都兑现,根本不可能! 所以这是一个集团同另一个集团的利益之争。 双方都无法各退一步,则必定会有一场无法避免的冲突,而霍岷便是这冲突的症结所在。 他很器重霍岷?并非如此。 他也只是为自己也为莫家谋取一条生路,同时护住自己想护的女人而已! “如果可以再选一次,当初我也许也会学大哥激流勇退,或者学你做出一副不能干的样子,凡事都把他人往上推。” 莫舟山斜了苏群鹤一眼,笑起来,语气里带着幽幽一抹讽刺:“那样的话或许现在还有明哲保身一条路可走,当然如今说这些,也早已为时过晚。” 谁能意料得到呢,霍城走了居然还能再回来。 积聚了那样强大的势力,回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此后的数年间,他算是卧薪尝胆在他身边蛰伏,却自问并没有主动做过一件害他的事。 当然因为身份利益,他却不得不在别人做了什么之后,尽力协助隐瞒。 次数多了,霍城到底还是怀疑上了他。 而他的疑心必须消除,要么他能证明永无二心,要么死了干净,霍城只可能给他两条路走! … “如果苏家同莫家联手,二哥能许我们什么承诺?” 绕远的思绪被一句话淡淡拉回,莫舟山抬眼,望上苏群鹤身边的周云佩。 他一直觉得他们五兄弟里老婆娶得最有水准的就是苏群鹤,他那样的个性和能力,楞是靠着这样一个聪明女人爬到了如今位置。 “当然,首先如今苏家已经享有的一切,之后我们也一定能确保苏家继续享有。” 那包括苏群鹤会长的位子,苏怡会长的位子,还有各种经济利益。 莫舟山将手中半凉的茶杯轻轻转过。 “另外霍岷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太久,至多只有三五年的寿命。霍岷走后,霍凌风显然不是当家的合意人选,所以我有意,如果届时情况允许,我预备和两家之力,推小怡上去接手当家之位。” 莫舟山一句话落,如狠狠丢了一块巨石到海里掀起千层浪花,苏老会长夫妇都惊得瞪大了眼睛。 片 了眼睛。 片刻还是周云佩先反应过来:“小怡?她一个丫头,她一个丫头怎么能…!” “小怡能力一直不错,在义信十年也积聚了不少威信,年轻一辈的干部都挺敬重她。” “她的堂口精兵猛将也很多,办事素来都最牢靠,说实话只要她乐意,拥护的人一定不少。” 莫舟山语气沉稳,什么事像是经他一说就能增了五成把握。 他淡淡望上苏群鹤的眼:“当然这期间莫家也不可能一点好处都不要,若是你们想通了,将来扶持小怡上去,莫家必须同苏家并驾齐驱,该有的利益一样都不能少。” “此外,小怡以后的当家人选必须从我们两家出,这是底线。其余的,都可以慢慢商谈。” 如今义信余下的四家里,霍城的势力绝对高过莫舟山一成。 而裴家早年已经脱离义信,如今除了财力之外,最多有个震慑作用。 反倒是多年来一直韬光养晦的苏家,暗中敛财培植己方势力,现今从财力到兵力都不容小觑; 若是苏家能与莫家联手,也不见得不能反压霍城与裴家一筹! 小小的静室内,气氛一瞬变得紧凝。 周云佩的双手在桌下不自觉握紧,心跳都变得有些紊乱。 说实话莫舟山的提议,她并不是毫不动心! 谁教苏家隐忍多年积蓄多年,明明就是一块香饽饽,却是在义信在霍城那里永远都是被冷落的。 他们都努力把女儿培养成他婚约的最佳人选了,可是他就是看都不看一眼! 其实若要巩固地位,霍城娶了苏怡的确是最明智的选择。 一个对他真心实意的姑娘带着丰厚嫁妆和一群死忠手下嫁过去,他还用担心什么莫家什么兄长? 有苏家这个坚实后盾,什么都分分钟拿下,便是义信的前程都将锦上添花! 结果呢,他却是偏要选一个除了脸蛋身材哪哪儿都比不上她家小怡的花瓶,呵,那不要干脆他们就在今晚答应了二哥的提议?让那自大的从来不把苏家放在眼里的好侄儿好好后悔一番! 周云佩心中发狠想着的时候,身边忽然传来一声短促咳嗽,苏群鹤像是惊得呛到了,猛咳了一声,咧嘴笑起来。 “不行不行,二哥你说什么呢,我家小怡绝对不是当家的料,这你说笑了,说笑了呵呵…” 周云佩同莫舟山同时都望上了苏群鹤,他咳得肥脸微红:“我觉得这事还是不行,我还是觉得家以和为贵…这些话如果二哥不爱听我也就不说了,今天小弟呢内人就先告辞了,啊,告辞了…晚上回去路黑也不太好开…” 苏群鹤说着爬起来,脚似乎都坐麻了,动作有些摇摇晃晃。 周云佩还在迟疑,看了自家老公一眼,人前到底还是需要给他留面子的,她也跟着站起来。 莫舟山沉寂的眸子里忽然闪过一道幽光。 “四弟,今天二哥心里话全跟你说了,这些话传出去可是要命的。二哥诚意已经做足了,你至少也该给我一个明确表态吧!” 多年来他总是这样,遇事就缩,遇麻烦就躲,在外见风使舵在家惧怕老婆根本怂得没有一点男人样,今天他也打算就这样丢个不明不白的理由逃走么? 莫舟山在心底冷笑。 下一刻敲了敲酸痛的膝盖,苏群鹤转过头来,为难的看了莫舟山一眼,终是叹气。 “二哥,你就饶了我好不好,我真的对和你和阿城都很有感情,我真的一边都不想选!” 苏群鹤苦着张脸,说出的话还是软绵绵的,却是把态度表明了:“二哥,今天你要我一句准话,那行,我就给你一句准话——我们苏家,选择中立!” 这一句出口,周云佩都愣住了,只是苏群鹤已经拍板。 “选择中立的意思就是,之后无论你和阿城之前发生什么,苏家都绝不插手!” “包括我,包括苏怡,我会严密控制住女儿,绝对不让她成为阿城的助力!这一点是我给二哥你的承诺,我用性命担保,可以了么?” 毕竟两家的关系,苏家形势上更亲霍城,他家大丫头从小就喜欢霍城那是谁都知道的秘密,莫舟山会有所顾忌也是理所当然。 却是在这一次的争斗漩涡,苏家仍旧坚定选择了退出,他甚至直言表示绝对不会让苏怡去帮助霍城,这样二哥能满意了么? 却是不想,莫舟山根本不满意… 以性命担保? 他的承诺值几个钱,他的命,又值几个钱?! 莫舟山在下一秒阴测测的笑起来:“四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天真,现在谁信没有共同利益的口头承诺?” 他冷冷一句,教苏群鹤夫妇都愣在了那里。 合作既已谈崩了,事到如今他也不再隐瞒! “小四啊,你家苏怡,势力太大了,拥兵自重,二哥永远不可能放心啊…” 莫舟山幽幽笑起来:“当年你们把女儿推到这个位置就应该做好牺牲的心理准备了,既然合作不成,今晚你家小怡,恐是保不住了。” 叹气一句开口,话落苏群鹤一瞬白了脸色! —— 是夜,七点多钟,市中心夜夜笙箫的酒吧一条街正在一夜癫狂的预备阶段。 一群年轻的男女聚在一家名为“裂”的重金属摇滚乐酒 属摇滚乐酒吧里,开了N箱啤酒,准备来一场彻夜狂欢! 这群人来自义信。 今天是他们当家生日。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在今天都开心,他们今晚来的目的,就是陪那个不开心的人不醉不休的过掉这一天! 被十来个帮会成员围着,苏怡沉默的坐在人群中央。 这段时间里她俨然已经成了酒吧常客,每一天都像是醉着,从未清醒… 今晚霍家设宴,名叫猴子的少年不当值,过来陪苏家姐姐散心。 啤酒开起来,人群嗨起来,大家一轮酒下肚,有人不爽的嚷起来。 “其实说实话,我们爷哪里都好,就是这看女人的眼光真心是差了点,那个什么安家小姐,爷还当个宝一样供着,不就是流韵的舞小姐么,爷还真打算把人娶回去啊?!” “呵,”他话落另一个人冷笑,“不是,人家那还真不只是个舞小姐,其实是个家里还有点背景的千金小姐!不过那有什么用,钱能当饭吃啊,我们爷缺钱么?这种妞根本上不得台面还想嫁进霍家,玩玩呢吧!” 这一句说得难听了,话落有人猥琐笑开:“不过那姑娘长得是真好看,玩起来估计是真不错!~这叫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哈哈,屁的美人关,你见过我们爷过不去的关么?说实话,那种女人收了做情儿足够了,不就是睡着爽么,正儿八经娶媳妇那还要看门当户对的,爷这么精明一人,我们都能想到的他想不到?这事儿准是捕风捉影成不了!来,走一个!” 话落一群人举起酒瓶撞了一个,猛地仰头全部灌下去! 猴子坐在外围,跟着嗨了一局,虽然他也完全不待见安浔,但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 苏怡坐在人群中,冷着脸,身边名叫大兵的男人看她脸色不豫,倒了杯橙汁给她。 “怡姐,这几天你喝得挺多了,今天就跟大家意思意思玩玩得了,犯不着为了那些糟心事伤了身体。” 苏怡闻言没说话,脸色依旧很差,半晌还是接过大兵的橙汁,给面子喝了一口。 大兵乘机把她的酒拿开。 “我觉得他们说得挺有道理的,当家带那个女人回本家就一定是有结婚的打算了?我觉得不一定。最近本家不是事很多么,不是要…莫家的人么?我觉得当家自有打算,带人回去只是计划的一部分而已。” 大兵这一句其实根本没说出什么重点来,只是这话比起之前其他人的安慰算是安慰到了点子上,苏怡下意识又灌了一口橙汁,皱眉开口:“会有什么计划?”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脑子哪里跟得上当家?” 大兵抓抓脑袋腼腆的笑笑,想了想,凑到苏怡耳边又低声道:“只是怡姐,你就没想过要再做些什么?你看那个女人去流韵跳舞,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那不就是勾引么?我们这样好么,就这样让当家被这种女人抢去?” 大兵今晚话尤其多,酒吧里很吵,他说的话没有第二个人听见,旁边的人也只看得到他和苏怡交头接耳。 他话落苏怡已经喝下了半杯橙汁,感觉心跳微微有些快手心也有些冒汗,脑袋里嗡嗡的,满脑子回响的都是“被那种女人抢去”几个魔音般的字,渐渐心口郁结更深! “呵,你难道要我去学她做那么不要脸的事?!”苏怡冷哼一声,双眼一闪而过一道迷离。 大兵全然看在眼里,下一刻做出慌乱的表情摇了摇头,凑到苏怡耳边:“不是啊怡姐,我们哪用得到这种下三滥的把戏,我们不是有更强的么…” 他在苏怡耳边低声开口。 那姿态亲密,一边猴子嚼着薯片,狐疑望去一眼。 苏怡在下一刻瞪大了眼睛,他要她…! 话落大兵倏然放开掩唇的手,一下把手中酒瓶往桌上一扣! “行了你们说的那都是些废话,耍耍嘴皮子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这些话你们去爷面前说啊,不敢了吧?一个个胆子这么小,怎么帮怡姐出气啊!” 大兵同猴子一样都是顾三下头的人,平时跟在霍城身边做事,在帮中小有威信,人员也不错。 这一句出口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有人怒了有人笑了,大家纷纷吐槽,说那你行你上啊,你给怡姐想一个招出来出出气啊! 大兵还真想了一个招:“那你们说这样怎么样,我们今天去本家给爷做寿去?” 下头所有人都愣了愣,大兵像喝醉了般得意的咧开嘴来:“当然我们不是去砸场子的,就是去给爷热闹热闹,顺便帮他去参谋一下那个安小姐到底怎么样!” “如果参谋下来觉得好,我们就支持,如果参谋下来觉得不好,那爷自有判断,我们只是去做个试纸而已,这不过分吧?” “而且将来这安小姐若是真要嫁给我们爷做媳妇儿,那可是我们义信的当家夫人,得到我们的支持和认可也是必须的!所以我们今天就去让她表现给我们看看,看够不够格?!” 在场的一群全是年轻人,大多是如今义信的中层骨干,各个意气奋发都在喝点酒就冲动的年纪,大兵一句话落竟是大多人都跃跃欲试。 只是他们再疯也还有个底线,摸不清自家爷态度的时候轻举妄动的都是白痴,大家面面相觑,不少人望向了从方才起就沉默的苏怡,本来也是给她出气 是给她出气,若是怡姐觉得没问题那他们就去! 苏怡还在恍惚。 脑子里方才大兵的那句话久久挥散不去。 他要她,以权胁迫! 胁迫么… 是啊,最近阿城要动霍岷和莫家,但是这两座大山很难搬,必定是要用到苏家的力量的,但是,她可以选择不给啊? 对,她可以的! 他对她这么绝情这么冷漠,凭什么就觉得她一定会无条件的支持他帮助他?! 那…若是她去跟他说,如果他非要娶安浔,她绝对不赞成呢? 如果她用苏家用她手下的兄弟来逼迫他,为了义信为了胜利,他会不会就放弃安浔那贱丫头,回头选择她? 毕竟她才是真正能帮得上他的人啊,甚至在这场至关重要的战役里她是两方都必定要争取的重要一环,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如果这时候不把握住,她再也不可能有第二次机会可以像这样跟他平起平坐的谈条件了! 今晚的苏怡,太不正常。 之前帮中总结出来的三条生存法则,她是全部忘到爪哇国去了… 是啊,她忘记了,她此刻心里唯一记得的,只有那张永远淡漠的容颜,只有那她从小到大喜欢了二十多年的清隽眉眼。 明明她才是最先来的那一个,明明她爱了他这么多年。 明明她为他付出为他牺牲为他做了所有事,却是为什么,她苦苦守了二十多年珍惜万分的果实,别人突然冲上来,说摘就摘了? 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 苏怡忽然把手中的橙汁重重砸落在玻璃台面上! “去,为什么不去?我们都是义信成员,当家夫人关系义信将来的发展,当然要经过我们的审核!我们今晚就过去,当着霍家人的面,当着义信众兄弟的面,好好验验那安浔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嗷——! 一句话落,引得在场所有唯恐天下不乱的醉鬼们集体欢呼! 所有不闲事大的,所有跟着起哄的,一群人立马起身,当即就决定杀往市郊本家! 灯光中,欢呼中,苏怡跟着一路兴奋前进,根本完全没有发觉,之前大兵那番话里,他提到了霍城要动莫家… 这是连她都不知道的机密。 他又怎么可能知道?! … 夜半灯红酒绿,一群人买下整整一后备箱的啤酒,浩浩荡荡准备杀往市郊的本家别墅。 猴子跟在人群里,也是嗨嗨的其中一个~ 他倒是不觉得爷会因为他们反对就改变什么态度,但是去闹一闹也挺好不是么,反正法不责众,就去让安浔那女人丢个脸什么的也高兴啊~ 想着,他哼着小曲儿提着最后两箱啤酒啤酒塞到后备箱,俯身正准备关车门的时候,一眼瞥见那几箱啤酒后头掩这个一个木头盒子,模样挺考究的,难不成是私藏的什么好酒? 猴子贼笑着摸进去,指尖灵活将那盒盖一挑,借着灯光看清里头的东西,倏地瞪大的眼睛! V292 他在等谁? 五分钟后,酒吧门外全员集合准备出发,大兵眼尖,一眼发觉猴子不在。 “猴子人呢?”他微微紧张,东张西望。 “猴哥突然肚子不舒服去厕所了,估计是太兴奋了哈哈他想整那个什么安小姐很久了!不过我们不等他了,让我们先去呢!”人群里有人嘻嘻哈哈回答。 大兵皱了皱眉。 只是大家情绪都很高嚷着要走了,他也不好强行劝阻,只能再朝酒吧方向望去一眼,跟着大伙先一步离开。 … 另一头,酒吧阴暗的卫生间里,猴子咬着指甲坐在马桶上,把刚刚看到的一幕再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盒子里是枪,拆卸成两段,一把拼接过后就能直接使用的冲锋枪! 他们的配枪是手枪,平时是不被允许在没有任务的时候私带这样的重型枪械的,大兵绝对有问题! 再是转念一想到方才席上大兵同苏怡交头接耳的画面,猴子后背一寒,立马从兜兜里掏出手机,刚要拨通顾三的电话,在下一秒却生生顿住! 这事牵扯上了苏家。 在还没有弄清楚原委的情况下他真的可以把事情直接捅到当家那里去么,会不会连累苏家最后害到了小洛子? 猴子和苏洛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非常好,这么一想他万般纠结,立马退出了通讯录。 再想了想,猴子点开手机,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 彼时,夜风悠扬,明月轻悬,步入九月,入夜后的临江气温已经微微转凉。 市中心的大平层小区,轻柔的灯光从家家户户的落地窗内透出来,清幽雅致。 枫林棋苑B栋八楼801,室外城市的灯火映上明净落地窗,客厅里只点着一盏小小壁灯,气氛温馨怡人。 客厅旁侧紧闭的活动室内,时不时传出几声拼杀,最激烈的时候还伴随嘹亮狗叫,好不热闹~ 这是裴钊最近新购入的PS4游戏机,黎曼曼彻底玩上了瘾。 今天又到了双休,周五的晚上最悠闲了,黎曼曼约了裴钊一起继续攻略上周玩的玄幻游戏,兴致高昂。 裴钊觉得买下这个PS4是他今年做过的最明智决定。 此刻酒足饭饱,坐在活动室柔软的榻榻米上,裴钊手持遥控手柄,怀里抱着比抱枕还要柔软的他家小曼曼,两人一道畅游在游戏的海洋,身心简直无比舒畅,就差没有安个狗尾巴跟着Happy一起摇啊摇了~ 黎曼曼打游戏很认真,此刻正微微猫着腰,两眼一瞬不瞬的死盯着前方的大屏幕,操控她的红色小人穿过一个布满了蜘蛛网的隧道。 那隧道里蛰伏着许多蝙蝠,她必须要将速度放到最缓,用最轻的动作一点一点挪出去,否则一旦惊醒了蝙蝠,以她的等级就是死路一条! 那些蜘蛛网提醒着她与蝙蝠的距离,每当过于接近的时候蜘蛛网就会变成红色。 黎曼曼小心翼翼的操作,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进洞了。 她的搭档蓝色小人裴钊已经一次通关,早在蝙蝠洞的那一头等了她很久。 裴钊靠坐在软垫子上,松松的圈着怀里的黎小曼曼。 她打游戏的时候异常专注,那表情和她选的红色小姑娘超级像,他每次看了就忍不住想笑。 两人打着游戏,Happy有些无聊的蜷在两人身旁,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尾巴。 黎曼曼已经爬了太久,室内悠悠的飘着游戏背景音,裴钊偏头望上怀里小姑娘圆乎乎的小脸,低头在她脸上亲一口。 她每次这么专心的时候就非常好占便宜,基本忘记了要娇羞。 裴钊无声弯了弯嘴角,看她耳边细碎发丝下那只小小雪白的耳垂,他很想过去咬上一咬,但是强力忍住了。 他的手机下一刻忽然震动起来。 房间里已经好久木有动静了,地上传来蜂鸣的那一刹那Happy汪的发出一声兴奋大叫,一下从地上蹿了起来! Happy激动的直接后果就是黎曼曼手一滑,直接摔到了蝙蝠堆里… 大屏幕上立刻逼真的闪现满屏猩红眼睛,无数巨大的吸血蝙蝠飞出来,瞬间把可怜的黎小曼曼咬死… 那画面不说还挺血腥,黎曼曼伤心的大叫一声,抱着手柄一下歪倒在榻榻米上。 她这个动作直接导致家里两条狗狗同时扑了上来… 黎曼曼惊吓的在地上滚,但是反抗无效,先被热情的Happy扑倒嗷呜一口舔了半脸,再被裴钊哈哈笑着抓起来用袖子给擦了口水,吧唧一口亲上另一半脸! 他亲过她再抱着揉两揉,最后换Happy上来继续“蹂躏”,自己笑呵呵的抓过手机翻身爬起来。 裴钊打开房门朝客厅走:“喂?” “喂,钊哥?哦钊哥,是我啊,我猴子!请问小洛子跟你在一块儿么?” 裴钊去了厨房打开冰箱门,记起猴子来,微微勾了唇:“哦是猴子啊,苏洛现在应该在学校吧,你找她有事?” 唉还是没找到人! 手机那头猴子叹了口气,声音变得微微焦急:“是这样的钊哥,今天晚上我们一群人在酒吧喝嗨了,苏怡姐现在带了一群人正往本家去呢,说是要去验一验那安家小姐是什么货色…” “…噗!”电话这头裴钊正捏着两瓶水往回 裴钊正捏着两瓶水往回走,听见这句反应了两秒,噗嗤一声笑出来。 “那就让她去啊,去验呗!话说是谁想出的这一招啊这么损?不过只要不玩脱轨就行,闹一闹也没什么不好~” 裴钊也是个贪玩的,随意就给了答复。 原处黎曼曼正抱着Happy玩闹,听见声响一人一狗同时抬起乌黝黝的大眼睛朝他望来,真特么的萌炸了! 裴钊心不在焉的放下水,刚准备挂电话,那头猴子飞快跟上一句,裴钊弯腰的动作在半空一顿。 他还拿着手机,却不说话了。 再过了几秒,连脸上那抹淡淡慵懒的笑意都敛去,眉目间透出一抹阴冷来。 黎曼曼察觉到异样,指挥Happy坐好,站起身来。 裴钊在下一刻皱了皱眉:“好我知道了,你先打电话给顾三把事情说一遍,免得到时落一个知情不报。我现在马上赶过来。” 话落他挂断电话。 “怎么了?”黎曼曼担忧开口。 裴钊皱眉考虑着什么,片刻才回头看她:“我现在要去霍家一趟。” 他沉沉看她一眼,似思考几秒:“你也跟着一起去。你说今晚苏洛是在补考?掐着她考完的时间打电话过去,让她放下手头一切事情火速赶到霍家本家——” “苏家出事了!” … 一场生日宴,成就第一次对决的绝佳时机。 彼时,当幕后之人布置好牵线木偶搭设好戏台,正准备上演一场助兴大戏的时候,气氛诡异和谐的霍家本家,长桌之上摆满了各式美味佳肴,来宾同主人已经各自入席。 今晚论辈分最大的是裴元禾,论身份最高的却是霍城,双方都默契的没有选择长桌主位,分列到了席位两边。 由霍城同裴元禾坐了两侧首位之后,安浔同裴夫人段忆荣依次列席,江玉玲按辈分坐在了段忆荣下位,其后便是莫锦云同儿子霍凌风,霍城的大哥霍岷称病并未出席。 这样一落座之后,两头俨然失衡。 最后跟着进来的三位堂口会长掂量一番,颤颤巍巍坐到了霍城与安浔同侧… 却又心有余悸,自发同安浔之间拉开了一人席位,总算踏实坐了下来。 没有什么祝词,也没有寻常家庭其乐融融的气氛,晚宴直接开席。 江玉玲冷着一张脸,霍凌风一脸病容,莫锦云努力想要说上几句活跃气氛的话却是很少有人搭理,霍城只在裴元禾夫妇偶尔提问的时候恭顺回应几句。 安浔全程蒙头吃着东西。 当然她从来没有想过能有一天她会同对面的莫锦云同霍凌风坐在一张桌子前用餐,这世界真的很小,也的确很奇妙。 今晚她并没有再忙里添乱的想法,全程微微垂着眼,嘴角带着弧度恰好的笑容,用餐礼仪非常考究。 长桌对面,江玉玲冷冷的把眸光从安浔身上收回,她一直都不喜欢这种号称名门出来的大小姐,端着架子装模作样的给谁看?江玉玲冷笑着灌上一口红酒。 这一次倒是她们婆媳难得立场一致,为了好好观察才坐在对面的莫锦云全程笑眯眯的,盯着安浔的时候眼底的神色却全是冷光。 女人对漂亮的同性天生有着排斥,何况是莫锦云这样的女人,她第一眼看见安浔就觉得满眼是刺,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感知的对面各种冷飕飕的小眼神,安浔默默低头挖着她的豌豆酱烤鳕鱼。 霍家的厨师水平一般,豌豆酱调得偏咸了,烤鳕鱼也有点烤过头,戳上去干干的。 安浔贪吃又挑食,一般不好吃的东西只会做做样子随便尝一口,在她第三次戳上鳕鱼却没吃的时候,霍城偏头看了她一眼。 安浔却在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今晚来霍家,算是打探敌情。 莫锦云不如她所料果然只是个肤浅又没涵养的女人,说实话让人连折腾的**都没有,不如直接搞辆车撞死丢海里去好了,省时省力。 却是霍凌风,半场晚宴下来,他跟她差不多一样沉默,似乎也和她心中的印象,差异巨大。 她重生这一世,最了解的男人,除了霍城之外,可能就要属霍凌风了。 她有着四年前死亡那一夜的记忆,有着四年间深挖他所有背景历数他所有经历的文件,甚至包括他这几年做心理诊疗的所有机密报告。 只是这一切形成的她对他的一个固有观念,却是在今晚微微被打破。 对面那个重伤之后刚刚痊愈不久的大男孩,今晚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衣衫,肤色病态的白,看着眉清目秀,也异常的普通。 除了席间时不时朝他们投来直勾勾的目光之外,他根本什么都没做。 霍凌风很恨霍城。 这一点在他的心理诊疗报告里体现得很深。 然而却是她偶尔借着拿餐具理头发等等的小动作状似无意朝那处瞥去一眼的时候,她每一次看到的眼神都是淡漠空洞,里头并没有多少恨意徘徊。 此外霍凌风还变态。 他的这一点,集中体现在对女人的态度上。 霍凌风好色,弑杀,自四年前案子之后,他曾经犯下过好几起虐杀案,对象大多是为了赚钱铤而走险的援交小姐,事后所有的真相都被霍家一手掩埋。 她有门路,调出过一些记录,里头真真假 里头真真假假,大致可以推断的,是霍凌风虐杀的对象一般以妖艳型的女人为主,虐杀的方式几年来进化型发展,手段一次比一次残忍。 这是针对固定特征的对象展开的无比差别变态杀戮行为,伴随着仇恨同快感,且已经到了难以抑制的地步。 换句话说,霍凌风是一个心理异变性连环杀人魔,一般这样的人心里都有个奇妙的开关,一旦有符合其喜好的猎物出现就会像嗅到血的鲨鱼一般兴奋起来,这样的兴奋她懂,那可不是说消除,就能消除的东西。 安浔伸手轻轻撩了撩耳边的碎发。 她艳丽,性感,天生就长了一张妖娆的脸,不见得能说符合所有男人的喜好,但至少对着霍凌风,她的长相几乎能get到他所有的爽点,此外,他还是他最恨的二叔的女人。 如果她是他,此刻心里会盘算些什么? 至少绝对不会是这样,整场宴席一直默默无声,甚至没有让她感受到强烈的黑暗气息。 想着,安浔垂眼,敛去眸中一抹意味深长。 宴厅侧门打开,端着托盘的侍从鱼贯而入,端来今晚的主菜帝王蟹。 餐盘放下的时候裴元禾笑笑开了口。 “我觉得这安丫头挺不错,怎么,可有结婚的打算?” 宴厅里本来就异常安静,这一问似在深水里炸了一颗鱼雷,所有人都抬起头来。 那一刻,不期然间,她直观嗅到了一股最深最黑的暗意,瞬间翻卷得让一夜都没怎么好好吃饭的她胃疼! 她轻轻抬眼,第一次对上霍凌风那双黯淡得没有半点光亮的眼。 她面无表情,望着对面同样面无表情的青年,这席上最美味的佳肴其实就是他了,她甚至没有太注意霍城回了裴老一句什么。 下一刻耳边传来餐盘轻动,侍从细心的放下安浔的螃蟹,霍城平缓的声线同时在耳边响起。 “想说什么就说。” 这一句极淡,里头不带半点情绪起伏,不是对安浔说的,而是对着霍凌风。 这亦是这整场宴席他对他说的第一句话,长久以来,在他受了刀伤差点死掉又捡回条命来之后,第一次的眼神交汇! 这一刻,便连安浔都能察觉到霍凌风的紧张。 这种紧张,本不应该属于他这种藐视天下以杀戮为乐的人。 所以,原来是这样么? 在霍凌风憋了又憋,努力想要说出一句什么却是最终说不出口低下头去的时候,安浔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弧,垂眸掩去眼底一道幽光。 宴席上,只有她一人感觉得到的黑暗气息还在无声蔓延。 因着霍城那一句回答,终有人忍不住开口挑衅。 “只是我记得,安小姐似乎另有婚约对象?” 这亦是席上江玉玲第一次开口,脸上做出的思索表情很是逼真。 话落她摆了摆手,说不过我们这些久居深宅大院的都孤陋寡闻,大概也是我认错人了吧,阿城怎么会要许过别人家的姑娘呢? 啧,要说这宅斗,江玉玲显然是比安家那一对母女要高出不知几个段位,这还是没啥人给她斗的,不然估计能上天。 她一句话落席上一片死寂,莫锦云的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这种话霍城怎么回答都掉面子,对面安浔笑笑放下手中叉子,抬起头来。 “是许过,许的临江叶家,就是做房产生意的那家,但是后来回绝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 江玉玲并没有被安浔大方的表现吓回去,丢了餐巾浅笑起来:“那回绝的理由又是什么?” “别怪阿姨好奇啊,主要是这悔婚的事可不常见。听说当初你们安家同那叶家都已经商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怎么突然说断就断…莫不是阿城去抢了人家的…” 她说着微微皱起眉来,那样子还当真是透着几分长辈该有的担忧,配合脸上红晕恰如其分。 席上有酒就是好,什么混话都可以往喝醉了上推。 这一句亦是霍城怎么答都掉面子的,安浔身子觉得江玉玲是知道各种原委伺机发难的。 她微微偏头朝霍城望上一眼,看他眉目间掩不去的不悦心情就好起来,是啊,就是你抢的啊,敢做还怕别人说呀~ 下一刻安浔倏的就笑了。 那一笑异常明媚,教所有人都目光凝结。 笑过安浔轻轻将拭嘴的餐巾叠好放上桌,偏了偏脑袋:“阿姨您说笑了,霍城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当然是我后来见了更好的,便主动退了之前的。” 说着这样的话,她眉目间一抹风情流转,看着亦是微醺,虽然有些不成体统,但也不失爽直可爱。 问题到这里差不多也该过了,只是江玉玲今晚憋狠了,可不是如此就能善罢甘休的! 她猜到了安浔会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原来如此…”江玉玲轻轻点头,眼底的蓦的闪过一抹得色,冷哼出来。 “只是这样真的好么?女孩子以婚姻为儿戏,在一群男人里挑挑拣拣,有了好的换一个,那是不是之后有了更好的,再换一个?” “呵呵,别人家不知道如何,可是我们霍家啊,断不是这种做法的。” 所以你这丫头不是没教养又是什么? 不仅没教养,估计一家门都是想要攀龙附凤一朝飞上枝头就野鸡变 头就野鸡变凤凰的货色吧! 就这样还想进我们霍家的门,看看,这就是你们当家选上的女人! 江玉玲在心底冷笑,这一句连消带打,骂了安浔还把她跟霍城的感情都埋汰了,果然很给力。 话落,席上的气氛已经很不好。 江玉身份再怎么尴尬也是个长辈,此刻霍城说什么都是错,更加不能为了维护她而发火,否则前功尽弃。 当然霍城不是轻易能忍的个性,安浔放了红酒杯,赶在他说话前伸手过去在桌下轻轻掐了他一把。 霍城皱眉望去一眼。 看身侧安浔眉目沉静。 一餐饭,她身前的餐桌干干净净,所有用过的没用过的餐具统统摆放整齐。 她轻抿过的红酒杯沿都没有落下唇彩印,用过的餐盘无论吃了多少,总不会弄得一片狼藉。 这是与生俱来的修养,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扭曲得了的气质。 她是真正的豪门千金,甚至比起霍家这种如今显赫却是出身草根的家庭,便是随便一抹慵懒笑意,带出的都是血统的差异。 这一点江玉玲不见得看得到,但是同样出身名门的段忆荣,显然很了解。 这一场晚宴不管霍城的目的是什么,安浔可是打定了主意要给裴氏夫妇和义信几个会长留下好印象的,江玉玲越刺她,反倒越是给她发挥的空间了。 安浔淡笑着抬起头来。 “选一选有什么不好呢?” 她笑着,对上江玉玲的眼,开口的声线浅浅淡淡。 “原本古时候,山里的妹子嫁个猎户就很开心了,海边的姑娘配个渔民便也完满,如今寻常人家的小姑娘,许个温柔善良的绩优股也算不错的投资,这个世上讲求门当户对本就合理。” “只是我觉得门户,并不仅仅指家族的财富同实力,还包括男女之间对等的能力和素养,不是么?” 这一句简直是深得段忆荣的心。 她淡淡凝望上安浔澄澈的眉眼,发觉这丫头当真是越看越招人喜欢,柔柔静静不卑不亢,除了有涵养胆识似也不少,等了这么多年,阿城当真是给自己挑了个好女人。 “我既然有资本,当然是要给自己选个最好的。” 她清淡的话语里飘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高傲。 “本来这世上一家的女儿盯着一个豪门嫁了又嫁的事都有,我挑拣一下,也不算稀奇吧。” 这一句嘲讽很是直截了当,话落莫锦云在安浔慵懒的笑意间瞪大了眼睛! 席上一时无人说话,亦或正酝酿着一场喧嚣。 下一刻霍城放下手里最后一根螃蟹腿,端起盘子来,把剥好的一盘蟹腿同安浔身前的盘子换了一换。 他连酱油同芥末都按照她喜好的比例给她配好了。 一言不发,霍城淡淡抬起眼来。 那一眼里的寒意简直如冰刀锐利,一瞬刺穿人心,对面无论是气愤的江玉玲还是躺枪的莫锦云都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下一刻段忆荣笑笑岔开了话题。 “小浔是公安大学的?念的什么专业?”她连称呼都换了。 安浔笑着回眸:“伯母,我是犯罪心理学专业的。” “哦?是属于刑侦破案范畴的专业么,将来是不是要做警察?” 她想这个问题能平稳度过,今晚的表现就已经足够了。 “不算刑侦破案,是辅助类的专业,我将来也不打算入警职。” 话落安浔状似无意抬眼,正与对面霍凌风暗沉的眸子撞在一起。 她笑出最迷人的光亮:“毕竟我的专长不是抓坏人,而是研究变态啊。” —— 此后,香香的吃完今晚唯一值得入口的螃蟹腿,安浔离席去了卫生间。 整理一下发型衣装,她把今晚收集到的情报在心底细细整理过一遍,发觉今晚收获还算不错。 出门的时候,她一眼看见霍城等在走廊的拐角处。 安浔笑出来。 “怎么上厕所也有人陪啊,待遇这么好?” 她心情很不错,笑起来的时候酒意在脸颊染出最娇艳的浅红,看着明媚动人。 霍城在安浔走近的时候伸手牵过她,轻轻圈在怀里。 “不是说了无论什么时候都待在身边的么。” 他淡淡解释一句,一双墨黑的眸子里含着轻柔光亮,安浔弯起嘴角来:“原来你心情挺好。” 他凝着她的笑容:“看上去不好?” “没有,只是比平时严肃些,还是很帅的~” 她的笑容让他微微一顿。 嬉笑一句话落,他看她一眼,拉她过去搂进怀里,让她偏头靠在他肩上。 其实他本来心情是很不好的,因为席间江玉玲的那番刁难。 只是最后她的漂亮反击却也教他惊艳,而且他知道她愿意费这些口舌实则是为了他也为了在义信成员面前留下好印象,她能有这份心,他简直已经不能再满足了。 浅浅暧昧的气息在夜半微凉的空气间流转。 霍家老宅建在山丘上,四周是绵绵的草地,天边是幽幽的明月,山风中带着怡人的清凉,有很好的约会意境。 片刻安浔淡淡开口:“你和你的侄子,就是莫锦心的儿子,其实关系挺好的是不是?” 她声音很柔,听不出什么深意,霍城想了想:“还 了想:“还可以。” 有他这一句评价已经够了。 这个世上能让霍城觉得关系还可以的人能有几个?那已经是相当的特殊。 看来之前是她估计错误。 他和霍凌风之间的羁绊其实远比她原以为的还要深。 看来若不是霍凌风这些年持续作死闹出这么多让霍城生气的事来,他该是他挺疼爱的一个小孩儿才对? 而霍凌风对霍城的感情… 那俨然也不是一句恨意就能解释的东西。 是了,心理变态的人总是爱掩藏内心真正想法的,哪里可能这么容易就对一个心理医生掏心掏肺? 安浔心中冷笑,默默思量。 另一边霍城并没有察觉出她的异样来,他正想着另一个问题。 “…今天晚上能不能不回去?” 片刻他忽然淡淡开口。 那声线平静,用着那么平静的声音他这是在约她连夜再战? 安浔回神,两秒之后笑着仰起头来。 “你想干嘛?” 她的笑容有些贼贼的,霍城微微抿唇,当没听出她话中深意。 “如果你觉得可以,我们待会离开去江边订个酒店,晚上去江岸吃夜宵?” 盛夏的夜晚,江景房加上临江最热的江岸大排档,这显然是所有妹子都无法拒绝的盛情,安浔眼神一下亮了! 她总是能用最简单的方式给他最大的满足和快乐。 他在她亮晶晶的眼神里微微垂眸。 “可以亲么?” 他声线蛊惑。 她的嘴唇像是凝着花蜜一样。 安浔顿了顿笑起来,光影间眉目竟似含着一小点羞涩:“可以哦,今天只涂了润唇膏…” 她话落他俯身就吻了下来,绵长的一个吻,温柔热烈,片刻他松开她,看她脸颊一抹更深的红晕漾开,像烧灼了他的心一般滚烫! “我们什么时候走?” 她已经开始肖想她的江岸大排档了。 他浅浅勾唇,揉上她的长发。 “快了,等我等的人来过了之后。” V293 反的是苏家! 彼时,晚上八点过,同处市郊,距离霍家老宅不远的临江大学城同样笼罩在怡人的夜色下。 校园里,随处可见约会的情侣和三两结伴出来夜宵玩耍的好友,气氛欢闹和谐。 当然这一切美好跟某人都没有半毛钱关系,经历了一个多小时的煎熬,此刻端坐在拉上了窗帘一片寂静的办公室里,苏洛正死盯着眼前的卷子奋笔疾书。 办公室里白炽灯洒下冷冷光亮,只有唐少辰和苏洛两个人。 他们面对面坐着,一个考试,一个边备课边监考,气氛肃穆而微带着紧张。 苏洛再一次伸手抓头发。 入夏以来这是她常有的小动作,今晚尤为明显,一手写着卷子,另一手总是时不时的伸到脑袋附近摸摸这儿抓抓那儿,唐少辰是个没耐心的个性,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 “考试的时候不要乱动,你就不能好好再坚持十分钟?” “什么只有十分钟了?!” 苏洛惊悚抬头。 唐少辰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跳了一下。 他努力维持着语气:“还有十二分钟。” “糟了糟了那要快点了,这个题明明背过的,结果一热就忘了…” 苏洛小声嘟囔,又下意识伸手挠头,她是真的热,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还覆着一层薄汗,便是刘海全部用夹子夹上去了还是热得冒烟的样子。 唐少辰默默盯着苏洛看了一会儿。 一个暑假,她晒黑了一些,头发长长了不少,个子又蹿了三公分,已经175了。 他甚至前两天在教学楼下亲耳听到两个外校的女生很热情的跑过来叫她学长…结果苏洛嘿嘿的笑,居然不解释… 想着唐少辰叹了口气。 半天没有再落笔。 对面的苏洛还在拼命思考着她的最后一大题,眉心微微皱着,轻轻咬着笔头,虽然怎么看都让人烦闷,只是那五官眉眼明明清秀,怎么看都是女孩子。 唐少辰拿着杯子站起来,去门边的饮水机接了一杯热水。 抬头的时候看了一眼中央空调显示屏。 室温22度,已经够冷了,他穿着长袖衬衣都感觉已经冻得有些不行,结果苏洛一身短袖还热得满头冒汗这是什么鬼? 他忽然又记起来了,他一年四季西装不离身,结果那天苏洛是怎么评价的,她说年纪大的人是容易畏寒,她爸平时还在西装里加小背心呢! 想到这里,唐少辰用想捏死某人的力度摁上显示屏开关,把温度往下调了两度。 回头的时候苏洛正弯着腰,似想起什么了眼睛里发出闪闪的光,无声咧嘴开始奋勇涂卷子。 唐少辰在心里叹了口气。 苏洛的补考卷是他出的,刻意多加了不少记忆型考题,其实对苏洛而言并不容易。 最近他总这样在方方面面有意无意的考她锻炼她,他知道这样其实很折磨也很辛苦,但是小丫头偏偏边不断抱怨边全部努力坚持了下来,这些归根到底是他的不安,而她的表现总体让他非常满意。 “头抬高一点。”唐少辰淡淡发话。 其实不要怪苏洛总说他老,他对着人家爸爸属性真的开得很足。 苏洛轻应一声,挺起腰板进入最后十分钟冲刺。 唐少辰回到位子上,一边像个老人家一样喝热水,一边翻出教案来随便看看,他冷得很,再坚持十分钟一会儿去走廊暖和一下… … 考试的时候时间过得而飞快,不一会儿唐少辰设得闹铃就响了,苏洛检查了一下选择题再看看名字学号都没漏,大呼一口气放下笔。 “好了好了,终于考完了!” 她欢呼站起来,看样子似乎答得很满意,洋洋洒洒把卷子提溜起来献宝一样摊给她家教授看。 唐少辰随意瞥了一眼,还可以,多项选择只错了一个。 “不要太松懈,等下还有第二场。” “知道知道,我哪里敢松懈~”苏洛嘴上这么说着,伸了伸懒腰去书包里翻了点零食出来嚼,唐少辰看她一眼也不多说什么,拿着保温杯去了走廊。 屋外月色很好。 今晚是个舒服的好天气,从走廊窗户可以很清晰的看到不远处的人工湖一角。 那里杨柳依依波光粼粼,远处第二军医大的三栋高楼上一格格亮亮的小窗倒映在湖面上,成一点点明亮的小星星,随波摇曳起来,是怡人的美景。 苏洛伸着懒腰晃到唐少辰身边,一眼看见下方湖边柳树下,一堆娇缠的小情侣正搂在一起亲热。 她顿了顿,想冰山肯定没有这么猥琐偷窥别人,刚刚清了清喉咙准备说话,突然刚开了机丢在办公室桌上的手机响起来。 【喂您好,我是裴钊。我现在暂时没有办法接听您的电话,收到留言我会尽快回复。若您有急事请致电秘书办,找余秘书,他会记录有关事宜,我们将第一时间回复您的电话,谢谢。】 低沉的男声稳稳当当,从手机里一下传出来,唐少辰和苏洛都一愣。 下一秒苏洛嘟囔一声,诶我钊哥怎么这时候打电话来了,话落转身跑回办公室接起手机来。 彼时另一头,银灰色的跑车正在高速上飞驰。 裴钊戴着蓝牙,手持方向盘平视前方,神色是他少有的肃穆,教一旁的黎曼曼都跟着紧张。 下一刻手机终于接通:“喂钊哥?” 苏洛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裴钊微微咬牙:“苏洛,你现在在学校?马上收拾了东西到霍家本家来,你姐去本家闹事了。” 裴钊言简意赅。 苏洛呆愣两秒反应过来:“什么我姐去闹事了?今晚,今晚不是我城哥生日么?!” “就是因为这样才去的,带了一伙人准备大闹一场呢!”裴钊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苏怡!这个大白痴! “苏洛你听好,你现在无论在做什么都停手,立即赶到本家去。此外你还有一个人任务,在路上务必打通苏老会长或者你妈的电话,把我刚刚给你说的情况一字不漏的告诉他们。” 裴钊素来轻浮的声线此刻听上去低沉得都不像他的。 “我和曼曼现在也正赶往霍家,还有十分钟到,应该会比你早,但不见得拦得下你姐。若是拦不下那今晚情况危急,你做好心理准备,赶紧过来。” 话落不等苏洛反应,裴钊已是挂了电话。 冷飕飕的办公室里苏洛还在愣神,拿着手机半天反应不过来,低头一看才发觉这个电话之前猴子和曼曼分别给她打了好多电话,但是因为考试要求关机她一个也没接到。 苏洛突然感觉指尖微微发麻。 连唐少辰走到了身后都没发觉。 “你用裴钊的电话录音做铃声?” 他冷不丁开口吓了她一大跳,差一点手机都摔了。 苏洛愣着回头。 是啊她用裴钊的电话录音做铃声,因为那录音里他听着可道貌岸然了她第一次听就觉得特别喜欢特别有意思,但是这都不是重点… 苏洛盯着唐少辰微凉的眉眼看了片刻,忽然抽风一样转身抓了书包往里面塞东西! “去哪里?!”唐少辰的声线比平时还要冷上了三分。 苏洛的脸色已经有些白:“对不起教授,我要先走了,家里出了点事…考试…考试不考了…” 补考缺考等于挂科。 当然这时候苏洛已经完全顾不上这些了。 虽然电话里裴钊像是什么都没和她讲清楚,但是她直觉这件事一定是大事,否则钊哥不会赶过去也不会让她通知家里,一定是大事,绝对是大事! 苏洛显得很慌张。 苏家把她保护得太好了,哪有那种家庭出来的孩子可以没心没肺长到这么大,不仅不用顾忌家里的成分,还被放出来念公安大学的? 苏老会长被妻女欺压多年的背后,明明满满都是父爱。 唐少辰盯着苏洛无头苍蝇一样在办公室乱转,她甚至都有些分不清什么东西是她自己的,头上全是冷汗。 他在下一刻冷冷开口。 “去哪里,我送你过去。” 苏洛猛一抬头。 唐少辰眼神很冰凉,他是墨守成规的个性,而显然如今已经破例过太多太多次。 “考试我会以我自己无法监考为由提交申请帮你改期,”他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神色却是异常冰冷,“不过这是最后一次。” —— 另一面,银灰色跑车以迅猛的速度杀下城郊高速,绕上一条GPS上都没标注的小路。 裴钊挂断电话,微微皱眉查看着前方路况,这一路上他除了刚刚那一通电话之外什么话都没说。 黑暗里,黎曼曼有些紧张的看着前方遥远的地方幽幽亮起一簇光。 她发觉自己是个局外人。 而今晚也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的体会到这个身份。 她并不是很懂裴钊和霍城所在的那另一个世界,而她原也以为不太懂也并没有关系。 小浔也同那个世界有牵连,只是她也不过是天天打扮的漂漂亮亮去约会,看着和她和其他恋爱中的女孩子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洛洛甚至还来自那个世界,她也只是天天和她们一起吃饭上课逛街睡觉,除了个性像个男孩子,也过着普通大学生的过的生活。 所以她原以为那一夜在夜总会“陈色”发生的危险,就已经是她们能遇到的最大的危险… 她也一直很天真的把霍城的身份苏洛的身份还有洛洛姐姐的身份仅仅只当成一个身份来看待,什么黑社会什么当家人,在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看来那是和漫画里电视剧里的人物一样遥远而不真实的存在,而裴钊他们家甚至早已脱离了帮会,所以她并没有再往深入考虑太多。 直到今晚这一通电话。 直到她哄着Happy把它关到卫生间,无意间看见裴钊站在卧室的五斗柜前。 他从那柜子最下面的抽屉里翻出一把枪,别在了腰上。 结果全程她和他一样沉默。 她一面感激裴钊在小浔在洛洛在他自己可能发生危险的情况下选择了把她一起带到现场,另一面她还是会害怕,很害怕… 她的双手在膝上绞紧的时候,裴钊开到第一道关卡前,减速放下车窗。 前车灯的光亮里,黎曼曼看清了守卫身上挂的冲锋枪,她微微屏息。 裴钊声音比脸色更冷:“苏大小姐到了么?” 守卫穿着一身黑衣长着一张严肃的脸,微微点头:“刚先您一步进去。” 裴钊在黑暗里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道锐意:“谁给你们的命令,叫你们不拦人直接放进去的?” 冷冷一句,守卫在暗处抬眼,他不开口,眼底幽幽光泽流转。 裴钊恨得咬牙,片刻冷声:“一会儿苏二小姐到,把人放进去!” 话落他扬手关窗,一脚踩下油门,跑车猛然往前蹿了出去! 黎曼曼吓了一跳,扬手握上窗边扶手。 暗处裴钊的脸色比方才还要差了,却是那猛然启动之后他并没有加速赶往霍家,而是在原处那光点越来越明亮越来越近之后,缓缓的放慢速度,直到将车停下。 黎曼曼偏头看裴钊一眼。 幽暗的光影间,他亦偏头看她一眼,下一刻忽然松了安全带倾身过来把她一把压倒在座椅上! 在黎曼曼小小惊呼出来的一霎裴钊低头吻上她的唇,非常用力,一瞬深入,侵占她所有气息。 这是一个逾越的吻,两人交往近两个月来他从来没有这么亲过她,带着狂乱的热度,倏然绞缠上她的舌尖,拉扯得她生疼! 黎曼曼下意识紧紧闭上眼,眼角蓦然沁出泪光,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裴钊的呼吸很急,暗处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一瞬快过一瞬! 她屏着气,大脑因为缺氧变得一片空白。 他死死压着她,炽热掌心用力扣在她颈项上,在她就要因为缺氧而窒息的前一刻他深深皱眉终于一下松开她,抬头的时候比火烧还要滚烫的气息喷在她脸上。 她嘴唇都麻了,狠狠呛了一下睁开眼来,对上近处裴钊幽暗的眸子。 那双眼里情绪太多,他看着很担忧甚至像是痛苦,他死皱着眉,深深看入她的眼,半晌幽幽开口。 他说曼曼,接下去我说的话,你一定要一个字一个字,全部记清楚。 他眼里的暗色太重,她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 他话落她下意识伸手一下握上他扣在她颈侧的掌心,安抚得握紧。 裴钊气息凝了一下。 下一刻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如重锤敲在她心上! 他说曼曼,今晚要反的,是苏家! 要除的,也是苏家! “霍城要娶安浔就不可能再容得下苏怡,容不下苏怡就只能连苏家一起连根拔起!今晚莫家挑的事端,他推波助澜,他是故意放了苏怡进去,而霍家就是个陷阱!” 裴钊深深吸了口气。 “今晚权力和女儿,苏老会长只能选一个。” “当然,前提是他赶得上,还来得及做出选择!” … 同一时刻,那绵延起伏如浪涛般的丘陵尽头,一行三辆车队已经到达了草坪中心的霍家大宅。 苏怡是六位堂口会长之一,按照之前霍城的指令,她是有资格进去的。 门外留守的干部们还久久不愿散去,在看到苏怡带着一群年轻骨干闹哄哄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眼底纷纷带起诡异思量。 苏怡此刻的状况并不简单,她的行为受到了药物影响,变得更容易偏离理性的轨道。 当然这不是趋势她做出今晚决定的关键,最关键的仍是她太过执拗的个性,对于感情她认知不清,而对于霍城对于安浔个性,她更加缺乏基本的常识… 苏怡会怀着激动而决绝的心情带头走向霍家大宅。 她的身后,大兵,还有其他一串凑热闹的年轻人抱着一箱箱啤酒,浩浩荡荡跟上。 人在大门口被拦下,随后便有守卫进去通传。 安浔跟着霍城回到宴席,因为他那一句等的人稍稍有些在意。 正想着下面的人就汇报了上来,说苏大小姐到了,称来给当家祝寿,顺便见一见未来当家夫人。 安浔微微顿住了脚步,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忽然串在了一起。 “让他们进来。” 耳边传来清冷男声,安浔偏头望上霍城侧颜,他神色依旧平静淡漠。 今晚他等的人,原来是苏怡。 —— 今晚反的是苏家。 要除的,也是苏家! 彼时停泊在去往目的地的山丘上,暗处黎曼曼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完全无法相信裴钊刚刚同她说的话! 霍城回到临江,接手义信,是六年前的事。 这六年间,苏家打着太极韬光养晦,在义信上下培植自身力量成长成如今的实力,是霍城有意纵容。 要仅凭一人之力管理这么大一个组织是非常艰难的事,在这个位子上,霍城做了一个所有身居高位玩弄权势的人都会做的事,便是营造多方势力的制衡。 当时他回到临江,同大哥霍岷争夺当家之位。 彼时莫家丁家连成一器,虽然很快就转向成为他的助力,只是莫家到底是他大哥的姻亲,他始终没有完全信任他们。 除去莫家丁家和早已脱离义信的裴家,便唯余下了一个苏家。 苏老会长个性圆滑长袖善舞,苏夫人则一心想同霍家联姻。 还有他们的女儿苏怡,从小就铁了心的喜欢他,这样的格局很好用,当年的霍城自然也毫不客气就利用了起来。 六年时间里,在霍城的纵容和提携下,苏家迅猛发展起来,隐隐成为了能同莫家丁家形成抗衡的势力。 此后在一年前丁家在同永兴的交锋中落马,之后苏怡接手了丁永航的位置成为六大堂口的会长之一,苏家更是一时风光无限,成为最大赢家! 而如今,便只剩下苏夫人联姻的梦想,没能实现了… “但是现在有了小浔,他不可能再要洛洛的姐姐了…” “是,问题就在这里!” 当初布设下这一切,将局面推演至今,即便当初霍城考虑过同苏家联姻的事,如今有了安浔那疯丫头,他也绝对会改变计划。 “这是一颗他事先就布设好的棋,本来是在必要的时候用来僵死对方王棋的制胜法宝。” “只是现在他满足不了棋子的利益,又唯恐棋子倒戈相向,以霍城的个性,必定决然弃之!” 苏怡,如今便是这一盘棋里的弃子! 苏家推着她,霍城也推着她,是他们潜移默化之中把她推到了如今的位置,如今她手持重兵还对他一往情深,结果他却忽然有了其他要娶的女人… 就像当初拒绝藤本家一样,如今霍城自然也会强拒苏家。 只是这两件事有一个致命差异,便是藤本家那小姐只是个小姐,而苏怡却同时还是义信成员,是霍城的属下! 莫家忌惮她的势力,霍城同样忌惮她的势力,两头都想用她,用不了,便两头都要除掉她! 今晚便是莫家设计了这出闹剧,让苏怡到本家挑衅安浔。 而她这样的身份,只要稍微做得过那么一点点,形势就会瞬间失控,成为义信会长因不喜当家选择的女人公然反对当家的决定,这就不是抢男人的问题了,而是政变… 裴钊低沉的声线还在脑海环绕,黎曼曼脸色微微发白,心若擂鼓! “但是,但是洛洛…” “此事关乎义信关乎安浔,阿城不可能为了苏洛一个人就收手,否则他最初就不会顺手推舟放苏怡进去。” 所以今晚的霍家,不仅重兵把守还暗藏杀机,在那些看得到的守卫背后,暗处绝对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一堆杀手! 而如今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奋力一搏! “曼曼你听好了,苏会长疼女儿,在苏怡同权势之间他绝对会选择苏怡。而阿城,他的目的是要削了苏怡的权,若是能在不发生伤亡的情况下实现这一点他就不会出手,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苏会长赶到之前尽力拖延时间。” 他声线淡漠说得无比清楚,黎曼曼屏住呼吸拼命点头! 他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心疼的握紧她的指尖。 “这就是我带你来,再叫来苏洛的目的。你们是安浔的朋友,阿城也会顾及你们,而你们不是义信的人很多事反而好做,所以一会儿你记住,进去之后你和苏洛就以朋友的身份尽力帮衬安浔,无论苏怡做什么,底线是绝对不能让她同安浔动手!” 一旦兵戎相见,霍城绝对不可能再放过苏怡,涉及到安浔的事情他基本没有理智可言。 或者更糟,现场可能会有莫家的奸细潜伏,乘机杀掉苏怡嫁祸给霍城,届时苏会长带人赶到就不是救场而是叛变,那苏洛的立场…! 这个结果太糟糕,裴钊没有全部说出来。 他揉揉黎曼曼惨白的小脸,想笑着安抚一下她却也做不到。 今晚的一切当真是他们这群情同手足的兄弟姊妹间面临得最大危机,一旦有任何闪失,后果都不是他们可以承受的东西! “今晚最好的结果就是苏怡被定性为爱慕当家被甩,心生嫉恨过来挑衅然后失败,在义信兄弟面前也失掉尊严然后乘机卸任。这样洛洛就没事安浔也没事,大家都会好好的。” 他安抚的告诉她。 黎曼曼更加用力的点头,她当真有着最奇异的个性,似乎只要关乎她真心相待的好姐妹,她连目光都隐隐开始变得不一样,明明前一刻他还感觉她在害怕,这时候她的眼神却变成了坚定,一副勇往直前的模样。 他当初最欣赏的就是她的这个品质。 如今却恨不得把她揉碎了塞进怀里带回去藏好! 他忍了忍,说出最后叮嘱。 “最后两点,也是最重要的两点,你先答应我我再说。” 他眸光太暗,她抿唇,片刻点头。 他用力捏紧她的手。 “第一,今晚我们去了,你发誓必须待在我身边,一步都不能远离,我不让你去的地方你绝对不能去,绝对!” “好,我发誓。” “第二,”裴钊深吸一口气,“一旦形势失控,你绝对不能去管安浔也绝对不能去管苏洛,你跟着我走,看也别看她们一眼,只跟着我走!” 黎曼曼倏然瞪大了眼睛。 裴钊眼里漫起血色,今晚明明是霍城为了女人不顾手足之情肆意妄为,他还非得搭着他的女人一起去以身犯险! “曼曼,别人都会有人护的,而你只有我来护,知道么?” “我只能护得了你一个也必须带着你活着回去,所以你答应我,绝对不要做任何可能伤害到你自己的决定。否则我若是死了,算在你头上。” 他恶狠狠威胁。 在她全然愣神的时候,他咬牙过去搂住她纤细的肩膀,死命勒进怀里。 现在他也只能期望安浔那丫头足够聪明能洞悉所有,到时努力配合他们控制形势,否则今晚她们三姐妹,也要彻底决裂了… 正文 V294 大乱斗!(上) 今晚霍城的安排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当被他牵着从宴厅旁侧的走廊出来,看见从门廊绕进来的苏怡,安浔微微顿住脚步,脑子里思绪翻滚。 苏怡点名道姓要见的是她,这显然不会是好事。 霍城更是随意就把人放了进来,也绝对有他自己的打算。 而她最在意的,是那一句等。 他既然算到了苏怡会来,那多半也算好了她要做的事,而他准备放任。 之前单单是霍家人和裴氏夫妇,还在把她这个女朋友引荐给大家认识的范畴内,但是牵扯上了苏怡,事情便绝对不会有那么简单。 安浔沉默着,等着事态进一步发展证实她的猜测。 对面,站在门廊处,身后跟着一群义信成员,一眼看见从另一头缓缓走来的白衣姑娘,苏怡瞳孔都随之紧缩,下意识咬牙。 她们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苏怡似还是那样,一身漆黑的皮衣皮裤,内里搭配着一件深色背心,酒红色的短发利落,衬着她还算清秀的脸庞,一身衣装平添锐意。 这是她身在这个位子需要的装束,当然或许除了这样的打扮,她也很难再把自己收拾成其他模样。 其实苏怡骨子里对于偏女性化的装扮是即向往又排斥的。 她潜意识里认为霍城更偏爱柔美的女人,却又觉得那样的姑娘柔弱得让人不耻,她想过要尝试,又担心自己做得不好,反而丢了脸。 她真的是一个不太藏得住心事的姑娘,这些复杂而卑微的小心思,在她看见她,两人对视上的一霎,从那双情绪复杂的眼里安浔全然察觉了到。 她淡望过去,视线毫不避讳,脸上什么异样的神色都没有,只是眉目间那淡淡慵懒的风情,似又盛了三分。 她望着她,就像看着一个哪儿都不必上她的失败者。 这是苏怡从那眼神中看出的直观感受! 她用着仇恨的目光来看待这个世界,看到的也就只能是痛苦。 只是再痛苦她也不得不承认,在那雪色长裙映衬下的温婉容颜一瞬入眼的时候,她的心被狠狠划伤,便是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艳,一瞬觉得那里无比耀眼,掩去了四周所有光芒! 安浔比之前更漂亮了。 漂亮得明艳不可方物,漂亮得极具杀伤力。 方才到场的所有人都在那一眼中微微愣神,盯着眼前那美艳又清纯的姑娘;安浔的美是普适而张扬的,她符合大多数人对美的定义,且总是不遗余力的展现出来。 她有着一双妖冶妩媚的大眼睛,神态就突显那青黑眼底的丝丝挑逗迷离; 她有着一身最细腻雪白的肌肤,也就选择最能衬出肤色温润如玉的衣料。 她黑发如瀑,盘起的时候露出的颈项弧度如天鹅般纤柔高贵; 她身材姣好,就最偏爱那些需要傲人胸围和高挑身段才能撑起来的衣服,或清纯或美艳,她变化多端,总是能找到最合气质的打扮,一寸寸勾着男人的心,寸寸捏紧! 而她最大的武器是年轻。 她明明年纪这么小却已经长成了女人中的女人,用青涩交缠着热烈,她借着年轻掩盖恶毒,在她上下打量她的时候她忽而微弯起嘴角,幽幽笑着,偏头靠在了身侧的男人肩上… 她就这样明目张胆的,以正牌女友的身份,以所有权掌控者的姿态,五指紧叩着她心爱的男人的指尖,偏头把她那蛇蝎美人般的头颅靠了上去… 那一刻的气氛瞬息剑拔弩张! 在苏怡进门的刹那裴氏夫妇就严肃了神色,他们今晚本就为了可能的危机而来,但是显然霍城并不打算给他们调和的机会,安浔也没打算给。 她这一笑,便更将气氛推向了**! 她看着像是微醉实则却在挑衅,浅笑开口道。 “苏小姐,好久不见。” 温柔的声线凉凉的语调,眼前的姑娘有着寻常姑娘没有的气场,苏怡后方头一次见她的帮会成员们都微微屏了呼吸。 毕竟之前谁也没见过哪个女人胆敢离他们爷那么近还软着身子往他身上靠的,光是这一点视觉效果就极其震撼了! 这样的感觉很糟糕,明明是他们前来挑战却是对方什么都还没做,就有人隐隐被俘获了过去! 察觉到身后成员的异样,苏洛泛起心中冷笑。 那样的情绪很快反应到了她脸上,她死死盯着安浔含笑的眉眼,冷哼出来。 “是好久不见了,不过看来你也许并不太想见我。” 那样直白简单的回应简直能把裴夫人段忆荣噎得吐血,另一头方才吃瘪的江玉玲莫锦云同样瞪大了眼睛,心中盘算着形势变化! 霍凌风神色依旧阴沉,惨白的脸比方才还要没有血色。 他同苏怡一样此刻死死盯着前方一双男女紧紧交握的指尖,心中阴暗翻滚催生出安浔心底最大的恶意,她眼底幽幽闪现一道冷光! 她几乎判断出来了,今晚这一场是人为设计的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这一战她退,那是彻底在义信成员面前失了面子,落得一个花瓶形象也会损了霍城的名声。 却是她若迎,在莫家逆反这么个节骨眼上只要有半点差池便会酿成一场大乱斗,想来今晚莫家不出事苏家倒会先触底了,而最让她觉得新奇的是霍城的态度,他居然有意纵容这一切发生? 原来如此。 看来苏老会长保住大女儿的心思是要幻灭了。 是了,留着女儿的势力由着她肖想别人的男人,还要活蹦乱跳好好过活,这世上本也没有这么好的事。 而那些情谊想来也是被高估了,借着裴钊借着苏洛,苏老会长本觉得霍城再怎么也会顾念手足之情掂量一下吧; 结果他是挥刀说砍就砍了,苏洛这个好妹妹好闺蜜的分量,显然也够不上左右霍城的计划。 他还真是个坏人啊… 坏得让她打心眼里觉得高兴更加更加喜欢他了这时候就想掰过他的脑袋来好好揉上一揉亲上几口!~ 安浔笑着抬起头,缓缓往前迈了一步:“也没那么夸张,只看苏小姐今晚是来做什么的了。” 她越是这样摆出当家主母的姿态就会把苏怡刺激得越狠,安浔不是阻碍霍城计划的个性,察觉到他的意图之后她甚至还推波助澜了一把? 席上裴氏夫妇都愣了愣,盯上安浔那张先前还在卖乖此刻却已笑靥如花的容颜,心底不祥预感越来越重! 苏怡是拦不住的,她立刻冷冰冰回道:“我今晚来是带着义信的兄弟们过来见你的,当然这个见也不是寻常的见,义信是什么地方霍家是什么地方,你真的了解么?你又真的适合,做我们的当家夫人么?” “呵呵是啊,其实就是我们大伙想来玩一玩,看看我们未来的当家夫人到底有什么特别的?我想这也是其他人都很想知道的吧,何不趁今天爷过生日这个大好机会,请未来夫人给我们展示展示?~” 苏怡话落人群中立马有人大大咧咧跟了一句,活跃着气氛也将目的更往前推进一步。 这时候除了苏怡敢说话的都有鬼,也不知是莫家安排的还是霍城自己设计的,总之那嬉笑一句之后他忽然冷冷开了口。 “想怎么玩?” 那一句里带着至深寒意,教人辨不清他的真心。 话落苏怡终是微微咬唇对视上那双青黑淡漠的眼,看着霍城眉目间聚起的寸寸冷色,那寸寸都像是他对身侧女人的疼惜和维护,这教她心里更加难受,也更加发了狠! “我想让安浔跟我比上三回合!” 这是她在路上就想好的刁难,是安浔绝对接不下的比试! 话落身后忽然一道幽幽男声横插了进来。 “呵,这是要比什么,插花茶艺还是刺绣针线活?我说你这小姑子当的可够尽职啊,是不是管得稍微宽了点?” 裴钊带着黎曼曼适时赶到了。 两人一下从门廊后绕出来,裴钊讲话的语气恢复平日三分慵懒,薄唇轻勾,一双桃花目带出几分幽冷风致。 他一句话讽刺得很到位,转身的一瞬首先看见的是餐桌一侧裴元禾夫妇严肃的脸。 裴钊稍稍愣了一下,牵着黎曼曼的掌心紧了紧,这时却不容他分心,视线从父母身上移开,他偏头望向了不远处的霍城。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用过这种眼神看他,带着责备和寒意,撞上那青黑墨瞳,裴钊勾唇冷笑起来。 “我说,既然是要验,那你哥我今天也带着你嫂子过来了,要验不如就一起验?你们三个姑娘一起玩一玩?” 裴钊说着偏头望向苏怡,出口的话句句冰凉。 苏怡从小就没把霍城当作哥哥,倒是裴钊,她心情不好伤心难过或者需要帮助的时候他照顾过她不少,在她面前倒是挺有兄长威仪。 裴钊性格好很少发脾气,但是每一次发火都非常吓人,对上那桃花目里的冷色苏怡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竟是一时发愣,现场局面都像是得到了控制。 却是好死不死,下一刻偏偏安浔抽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苏大小姐是小姑子?裴少您玩笑开大了吧。哪有小姑子天天肖想自己哥哥,盘算着怎样破坏兄嫂感情的?” 她一句话,直接点破了苏怡至今只敢鼓足勇气同霍城提过一次的感情。 用着这样轻佻的语气挖苦的用词,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宣扬开来!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唯有安浔一人笑得风情万种。 装小白兔卖乖是一码事,在义信众人面前立威又是一码事,人都提着砖头打上门了她再忍像什么话?况且今晚霍城的目的还没达到呢,苏怡自己非要一头撞进来裴钊休想她卖面子给他,今晚不剥苏怡一层皮,她绝对不放人走! 她骤然把裴钊掰过去的局面又掰了回来… 裴钊愣着回头对上安浔眉间妖冶的笑,一瞬简直恨不得掐死她! 这亦是黎曼曼从来没有见过的安浔,那么美丽那么坏,看着就像一朵有毒的花… 现场一片死寂中,安浔微微偏头望向霍城,似得到默许之后她回眸对上苏怡惨白的脸,如今她们都再无退路可走了。 “第一回合,苏大小姐想比什么?” —— 同一刻,被自家哥哥坑了一把又被自家闺蜜再坑了一把,此刻肩负苏家兴亡的苏洛正坐车全力赶往霍家老宅! 只是她暂时联系不上任何人,还不知如今的形势已经急转直下,已经不是她赶去就有用的时候了… 苏洛全程难得沉默,一直焦急盯着前方。 她刚刚给自家老爹打了电话,才知道他们夫妻俩莫名其妙跑去了外地现在正在赶回来的路上,说会尽快赶到让她不要急。 只是她怎么能不急?! 前方已经隐隐现出了灯火,他们刚刚下了高速绕上了去往老宅的小路,从方才第一个关卡起,他们已经进入了重兵把守的地界,这样的地方说到底是不该让大冰山这样的普通人跟来的,苏洛绷紧着身子坐在副驾上,犹豫了很久才干干开口。 “这些枪也不见得都是真的…他们平时其实也不一直这样…” 这是苏洛第一次真切的体会到自己的与众不同,她身边有太多东西是不能用常理解释的,甚至绝不合法。 而冰山是警察那一头的,他平时作风那么正说话做事都很有原则,显然不能姑息这些,所以他现在是怎么想的,他…! “放心吧,我对这些没兴趣也没兴趣去告密。” 唐少辰两眼平视前方,在经过下一个关卡的时候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冷冷开口。 话落他说你以为你那哥哥能走到现在,是完全隐藏在暗处没有曝光的?他这里是什么样,恐怕比我们更清楚的人多的是。 苏洛突然无话可说了。 今天一路过来冰山对她的态度都非常冷淡,像是再跟她置气一样。 她想今晚的事到底是触及了他的底线,也让他跟着一起涉险了,他现在肯定觉得她是个超级大麻烦还有一群穷凶极恶的家人,说不定以后再也不想搭理她了… 想着她委屈的抿抿唇,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说起。 车子沿着山丘上蜿蜒的小路往前,下坡路段忽然压上一个小石子猛得颠了一下,这一下很重,竟是把苏洛颠得一瞬朦胧了眼睛… 他们很快就到了,车子缓缓在把守森严的大宅门前停下。 唐少辰神色依旧寡淡,其实这一路上他注意力都不太集中,不知想着什么,直到回头一眼看见苏洛红红的眼眶。 他惊了一跳。 “吓哭了?”他第一反应是皱眉,脱口而出。 苏洛也愣住了,说实话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难过脑子里乱糟糟的又在想些什么,被这么一问她呆了呆,拼命摇头。 他却还是觉得她是害怕了。 她这么一个小姑娘,家里突然出了情况不明的事,以她平时那样缺乏经验的样子他根本想象不到她能怎么想又能怎么去应对,说到底她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家里对她的教育却太过薄弱,根本没有让她做足准备。 望上苏洛微微慌乱的模样,唐少辰在心底叹了口气。 叹着气,他的心情晦暗不明,犹豫片刻还是伸手轻轻抚上了她的额头。 她之前夹子夹起的刘海还固执的翘着,整个看着乱糟糟的,少了平时的肆意飞扬多了慌张无助,让他烦闷,也让他心疼。 甚至在老山族遇险那一夜,她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是了,那个时候虽然情况危急但是她一直坚信她的两个哥哥会来救她,好几次他们千钧一发死里逃生,她能努力坚强毫无畏惧的面对危险都是因为她心里带着这样的信念,她有着可依靠的人,而她坚定不移的相信着他们。 现在她却面临着这信任的解体… 她当然会害怕会伤心,甚至没有去面对的勇气,望上那双含着水光如同受伤小兽寻求慰藉的眼神,唐少辰做着最温柔的安抚,心情却一点一点,缓缓沉寂了下去。 他一直知道,她所有的信任和依靠,包括他所有的紧张同无助,都与他无关。 在山寨的时候便是如此,她数次让他先走,在发生危险的时候把他挡在身后,她说有人会来救她,然后轻飘飘的就把他隔绝到了共渡难关的资格以外。 所以那一次山寨涉险,他的感受同她的,一定完全不同。 他所谓的与她患难与共,他为她的受伤而自责难受,还有他因她的不离不弃拼死相助而感觉到的那一丝异样的不同,她一定都不知道。 在她心里那是一次为了破案的英勇牺牲,她是个小英雄,最后被她心里更英勇无敌的哥哥救走,从头到尾整个事件跌宕起伏金光闪闪,唯独没有他的影子在。 所以之后回归日常,才会无论他怎样尝试靠近她都依旧懵懵懂懂。 他分明还走在那条平行线上,跟她所在的圈子完全无关; 然后今晚他还偶尔发觉,她可能喜欢裴钊… 在她家里出现那么大变故的时候,他却偶然察觉了可能她自己都还没能察觉到的感情。 他还能说什么,他根本累得什么都不想再做,何况今晚的情况也真真实实的告诉他,他无法涉足她的圈子不仅仅是个感觉,有时还会是客观的无法动摇的事实。 就像今晚,以他的身份,他根本不可能陪她走到那最核心的地方去。 “没关系,你父母不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么,而且黎曼曼他们都在,会帮你的,不用害怕。” 于是最终他说出口的也只是这样不痛不痒的安抚,语气甚至是他从未有过的温和。 感受着额头传递来的温度,苏洛呆愣着抬眼望上对面那双青黑深邃的眼眸。 她不习惯他对她这么好,好到她一下呼吸都堵在胸口了闷得很难受,心口那里越来越烫,让她感觉整颗心都快跳出来了! 其实她并不是因为害怕才哭的,只是这时候她坚决不解释了,为了这比奇迹还离奇的温柔。 片刻她干干开口。 “教授你觉得会没事的是么?这件事会圆满解决的。” “嗯。” “但是你不能陪我一起进去对不对?嗯,的确不合适…” “嗯。” “那你会等我出来么?” 他微微顿了顿:“到时候你会和父母一起出来吧,那也应该跟他们一起回去才对。” 对,似乎的确是这样… 苏洛沉默着想了想。 “那我后面能给你打电话么?…报平安?” 她小心翼翼开口,忽然而来的黏腻让唐少辰微微不适应。 他轻垂了垂眼,不知有没有若有似无的弯了下嘴角,再抬眼时,那气氛却也不像是笑过。 “可以。”他轻应。 苏洛忽然很开心。 像是有了更多的勇气,她深呼吸了几下,打开车门。 前方,屹立在夜色下的霍家老宅,明明金光闪闪的大门却像是张怪物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嘴,唐少辰坐在车里,偏头看着苏洛修长的背影走过门外一列黑衣人,在门口回头朝他望来一眼,然后毅然回头跨了进去。 那大门随即在她身后关上。 他在很静很静的夜色下,不知又坐了多久。 那他无法涉足的大宅里,今晚能人太多,他并不担心她的生命安全也是真心觉得事件能圆满解决,当然这并不妨碍他因为她的伤心而疼惜,因为她最后突如其来的依赖,有过些微动摇。 只是那也只是因为她此刻唯有他可依靠而已,再无深意。 待到明天一切恢复如常,她也就会再次变会原本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模样。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下一刻车头调转,缓缓开出霍家地界。 反正这也已经是最后一次了。 —— 另一侧,当苏洛怀着忐忑心情却又感觉满血复活了一样攥紧手心杀进霍家大宅,结果发觉里头一个人都没有… 在她赶到的时候,她那连累了全家的老姐已经被安浔拽着逼着上了梁山,此刻眸光幽冷的站在一排矮几之前,冷冷的望上前方风中裙摆微扬的姑娘。 她们如今身处霍家老宅后山的靶场。 她们的第一场比试是射击! 此刻除了靶场边的两个姑娘,其余所有人都环绕在靶场四周,裴钊一直阴沉着脸色,黎曼曼更加紧张。 今晚有风,月光还算不错,这样的环境里在室外比拼射击是个挑战,而苏怡,她的强项就是射击。 在场所有人都不认为安浔能赢得了苏怡。 大概连安浔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 苏怡既然铁了心要让她出丑,就一定会用自己的强项来打压她认定的弱项。 场外其他人都驻足观望,却也并不觉得不公平。 本来这所谓的安小姐就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娇娇小姐又去夜总会跳舞不伦不类,怎么看都配不上他们爷,如果连苏小会长都比不过,那趁早让她知难而退也好! 安浔心知所有人的心思,她对上苏怡冷厉的眉眼,浅浅轻笑。 那笑容只让苏怡觉得是虚张声势,也让她更加气愤,羞辱加上抢男人的仇恨几乎烧光了她的理智,仅余的一点估计都用来吊着她没有一枪打爆安浔的头了! 四周只有风声,安浔在风中眉眼沉静。 望向的方向,手持一把不知什么型号的手枪,霍城正在帮她装子弹。 她对枪械当真一窍不通,仅仅玩过的只有去年狂野圣战时候的玩具枪。 待到子弹装好了,安浔走过去,整个姿势动作都要霍城手把手的帮她摆出来,看着这阵仗,大家也只能冷笑着叹一句勇气可嘉。 却是他帮她举枪的时候,自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肩;他教她要领的时候,偏头很近的凑到她耳旁。 他们两人已经无比亲密,那样的亲密不是故意做出的姿态,而是两人之前浅浅流转的氛围。 也许其他人看不出来,但是深陷感情之中无法自拔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根本已经不是他人再能插足的关系。 苏洛气喘吁吁赶到的时候,霍城退到了场边,苏怡终于冷冷发了话。 “安浔,你敢不敢跟我赌一场?” 安浔闲闲望去。 苏怡在风中的神色甚至像带着抹悲壮:“今晚三场,我们三局两胜决出胜负。如果我赢了,你必须退出,以后都不许再见阿城!” 啧,安浔心里微微鄙夷了一下,神态未变:“我退出了也不会是你的。”她好心提醒。 苏怡冷笑:“那是我的事,如今我们说的是你!怎么样,你敢不敢答应?!” 好吧,她和强盗讲什么逻辑? 偏头再将苏怡那张因伤痛而微微扭曲的脸看了几眼,就当是她同情她好了,此刻就答应她。 “行啊,三局两胜。” 幽幽话落,安浔回头戴好隔音耳麦。 嘴角扯起一抹诡异的笑,苏怡随即拿起耳麦戴好,举起手枪! 场边,扶了身体还没完全康复的老公去后院避风的地方坐下,段忆荣皱着眉回到场上,瞄了两个女孩一眼,找到儿子所在的地方。 “小浔枪法如何?” 她从身后过来,开口的语气平稳而微微低沉,裴钊一惊回头,对上自家母亲严肃微凉的眼神。 他偏头看了一眼黎曼曼。 果然黎曼曼和刚刚同他们会和的苏洛都拼命摇头。 “我们还没学过射击,她应该完全不会!”苏洛着急补充。 段忆荣的脸色更差了,苏怡今晚分明是有备而来,安浔那丫头之前看着还挺沉稳,怎么突然就应下了这么荒唐的比试,难道她是看出了阿城的心思要助他拿下苏家? 她又惊又不敢相信这是这个年纪的丫头能有的心思,一时望向苏洛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 裴钊在旁安慰一句:“没事,不过是苏怡一厢情愿的比试,拖到苏老会长赶到把人带走了就行。” 段忆荣当然也希望如此,抬头扫了儿子一眼,眸光这才落在了他身侧那娇小的姑娘身上。 裴钊感觉自己呼吸都窒了一下,今晚是赶鸭子上架了,只是也是无法,他伸手下去牵过黎曼曼的手,握紧了把她往前带一步。 “妈,这是黎曼曼,我女朋友。” 形势发展太快,黎曼曼担心着安浔,之前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一块,恍然被裴钊牵起手时才找回一点注意力,结果他突然就叫了妈。 呆愣两秒,黎曼曼猛得惊了一下,抬头一眼对上段忆荣微带着冷意的双眸,那眉眼弧度原来和裴钊的很像,只是太过严肃,她之前竟是没能看出来! “…阿,阿姨您好,我叫黎曼曼。” 她慌忙打招呼。 只是这实在是一个最差的时机。 好端端的一个周五晚上,她在男友家打着游戏,忽然就因为两个最好的朋友陷入了危险跟着男朋友赶到了这里。 此刻她扎着马尾辫,穿着一身最朴素的居家服,头发甚至都有些乱糟糟的,还因为担心安浔显得反应又慢还有些呆滞,看在段忆荣这种干练的女强人眼里,她第一的直观反应竟是这丫头看着比之前视频上还普通,平庸得站在他儿子身边都觉得不配! 明明霍家背景这么复杂阿城身份还那么特殊,都找了安浔那么个丫头,不说特别大富大贵至少也是个面子里子都拿得出手的。 结果自家儿子这…不要告诉她以后他接管了裴氏,这就是他选的董事长夫人? 段忆荣是大小姐出生,根本藏不住心事,喜欢不喜欢,一眼就能从眼神里看出来。 裴钊皱起眉来。 只是好在段忆荣涵养还是很足,今天他们裴家娶怎样的媳妇也不是重点,她再将黎曼曼看了一眼,也没答应她,面无表情的转身直接走掉了。 黎曼曼愣在原地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苏洛在场裴钊也不好太多说什么,只能更用力的握紧黎曼曼的手,一下捏疼她了,她恍然抬头的时候,靶场方向传来了第一声枪响! V295 大乱斗!(下) 苏怡同安浔定的第一场比试,是两人对着十五米开外的靶子各开五枪,最后统计总环数,总数高的那人获胜。 苏怡的枪法在义信上下是出了名的精准,去年帮会射击大赛的时候就是她拔得头筹! 而安浔则是入门级别的菜鸟,能把枪握稳了扣动扳机就不错了。 两人倒是很快就各自打完了五枪,彼时从市中心赶来的的猴子也到了,缩在人后大致了解了情况,深深皱眉。 “这第一场是射击,怡姐稳赢!第二场刚刚大兵哥说了,上酒!我们拼一轮,就怡姐平时撂我们的水平,怎么也把那个娇小姐喝趴下了,所以第三轮根本不用比!~” 有人兴奋跟猴子汇报。 这显然是不公平的比试,爷之前能答应就有鬼,这群傻逼居然一个都没看出来?! 猴子气结,抓着那人问:“那如果有第三场呢,比什么?!” “啊?哦,那还能有什么,枪也打了酒也喝了,我们怡姐还有什么更擅长的?比武呗!”那人笑得很得意,“不过我觉得那娇小姐一定不敢,绝对要哭…” 同伴之后说了什么猴子已经听不见了。 射击比赛瞬间结束,靶子调了过来,读靶的人跑去迅速标注,随后开始朗声报数。 首先报的是苏怡的环数。 “九环。” “八环。” “十环。”现场开始有人欢呼。 “十环。”每一个十环呼声高过上一轮! “十环!”直至最后一个十环出口,现场不少年轻人热烈鼓起掌来,这是他们义信的骄傲,苏怡就是他们的骄傲! “怡姐这边的总数,五十七环!” “嗷——” 一片欢呼声中,另一头安浔的读靶人也记录好了靶数,抬头看她一眼,那目光甚至微微有些不忍。 这一看倒是把安浔看乐了,她报以友好笑容,笑得那年轻的男孩迅速脸红偏过了头去。 “我这边也统计好了…首先,有一环空靶…” 男孩微微为难的开口,话落现场诡异安静了,有人露出了憋笑的表情。 “然后,三环。”噗!有人直接笑喷了! “四环。” “五环。” “最后一个是六环…” “总数,十八环…” “噗!…居然连怡姐的一半都没打到?” 人群里有人小声嘟囔了一句,反正法不责众,一群年轻成员们露出了不屑的神色小声笑开了。 几个会长同霍家众人脸上神色也略显得古怪,不知道安浔这么菜的水平之前那么还淡定挑起事端的自信来自哪里… 反正这个成绩怎么看都很垃圾,第一局妥妥输掉亦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听完了安浔的靶数,苏怡终于缓缓松开手来,彼时手心里已经满是汗水。 远远的,站在场外人群里吹着风,苏洛呆呆的看着自家姐姐的背影,第一次发觉她看着竟是那样的孤单,一点都不强悍也不快乐,即便赢了,她看着也丝毫不快乐… 安浔在下一刻转过身来。 她没有再去看苏怡,回头稍稍张望,一眼找到人群边缘那抹暗色的影子,几步小跑了过去。 她穿着那样一身娴静的衣衫,动起来如同一团暖絮般绵软,到他面前她顿住脚步抬头,微微抿起唇来。 四目相对,她眼底是亮晶晶的神采。 其实他觉得她能好好的打完就很了不起了。 望上那青黑眼底一抹宠溺,安浔忍了忍没忍住,一下笑出来! “很好笑是不是?其实我也觉得很好笑,总数,十八环!”她学着刚刚报数的男孩的语气用力强调了一遍。 她的脸有些红,眼神太亮,之前在走廊他就有些察觉了,现在是完全确定,她分明是已经有些醉了,微醉后异常可爱,居然因为成绩太差害羞了。 他根本毫无预警就跟着扬起了嘴角。 那是一抹笑容,真真正正的笑,不带一丝戏谑,也没有一丝凉意,更不是嘲讽不是杀意也不是教人心头一紧后背一凉的东西,有人甚至忍不住搓了下眼睛。 那就是一抹笑容,简简单单被赋予这个表情最基本也最生动的意义,笑着他伸手在她耳畔轻揉一下,笑着说没事,至少每一环都比上一环有进步。 现场这一刻,才终于陷入了彻底沉寂。 那是十足的宠爱,远比所有的武器都来得锐利! 她丢她一次脸,她伤她一次心,回报的干脆利落恶毒无比! 霍城话落安浔就笑开了,轻轻抓过那只手来握在掌心,转过身去。 苏怡还独自站在不远处的风里。 安浔弯起眉眼浅笑开口:“苏小姐,第一轮看来是你赢了,那第二轮呢,我们玩什么?” 赢? 多么讽刺的赢! 玩? 她的感情她的伤痛于她根本就是儿戏! 她其实并不在意输赢,就像霍城并不在意一样。 而她现在是在明目张胆的告诉她,她的感情她的伤痛,于她心爱的男人,也无非只是儿戏而已… 苏怡呆住了。 孤立无援的,呆愣在风中。 却是局势早已失控事件的发展早已不在她的可控的范畴之中! 在她傻得被人利用带着一干人马杀到霍家的那一刻她就该明了,他本就不是容得下挑战的个性,敌对他的女人就是敌对他,她爱的男人,他对她的最后一点点情义,恐怕都在今晚她出现的那一刹,彻底消散了… 却是在苏怡恍然望上夜色下那双最暗最冰凉的眼眸的同时,身后庆祝她旗开得胜意欲再接再厉的“好伙伴”们已经哼次哼次的扛来了事先准备好的数箱啤酒! “第二轮比酒!这些啤酒,每一边倒五十杯,看哪一边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把酒全部喝掉!怎么样,敢比么?!” … 此话一出,一眼望去,似都能看到了前方的死局… 不明就里的人们还在兴奋期待,不知方才打靶才刚刚丢过人的安小姐,会不会再醉得很难看输掉这第二轮呢? 不要怪他们恶劣,只是说实话,你要加入黑道背景的霍家,成为黑帮的当家夫人,怎么能没有一点点能耐? 就像你要嫁给外国人就要会外语嫁入豪门就要学礼仪一样,想要加入义信,首先会用枪能自保,其次能喝酒同大家打成一片,这点要求也不算过分吧? 至少若是她做不到,现场就有人能做得到,不是么? 对上场下那一张张不怀好意又隐隐透着些期冀的脸庞,安浔在心里无奈笑了。 其实霍城手下的年轻一辈大多是真的单纯,所以才会被人利用吧。 他们其实是一心一意对着霍城的,也是真心实意想让他找个配得上他的好女人,所以才来试探。 单是冲着这份心意她其实就该好好表现把他们全部笼络过来,只是无奈今晚试她只是个幌子,打压苏怡整治苏家,才是根本啊… 在那一箱箱啤酒被迅速撬开开始往两张拼凑在一起的长桌上倒的时候,黎曼曼和苏洛都同时白了脸色。 她们都知道安浔的酒量非常差… 差到甚至半杯红酒不到就能微醺,啤酒她根本喝不了三听绝对就倒了! 却是那广口杯,五十杯下来差不多整整能有三十几瓶啤酒的量! 眼看着鎏金色的液体一杯杯充盈,苏洛死死捏着黎曼曼的手,掌心里全是冷汗! 这已经不是输不输的问题了,一会儿小浔上去喝上两杯绝对歇菜,这样结果就提前出来了,她爸妈怎么可能赶得上来阻止不好的事发生?! 愣愣的盯着前方不断注入酒液的杯子,黎曼曼同样一身的汗,先前车上裴钊说过的话在她脑海里回旋开来。 【到时你记住,进去之后你和苏洛以朋友的身份尽力帮衬安浔,无论苏怡做什么,底线是绝对不能让她同安浔动手!】 她和苏洛是来帮安浔的,他们的目标是要尽力拖延时间,在洛洛爸妈赶来之前一定要控制住局势,否则就真要决裂了… 想着黎曼曼也用力回握上苏洛的指尖,想到之后安浔同霍城可能会同苏洛对立,而她和裴钊只能夹在中间无法挽回,她的心口就刀割一样疼! 不行的,他们是一个整体,本来多么好的一个整体,她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 她答应过裴钊,无论如何都不离开他身边,绝对不做让自己有危险的事,这一刻她却忽然发觉,自己也许不得不食言了… 下一刻,在最后一滴酒滑入杯中,现场响起一片喧嚣的时候,黎曼曼咬牙抬头,望了对面的霍城一眼。 他仍是那样淡漠的样子,根本对这场比试好不走心,她知道他根本不求小浔努力去赢,如果输了他选择方案B就好… 这些权力争斗她不懂。 但是她懂,情义是弥足珍贵的东西,不是这样说舍弃就舍弃说让步就让步的! 想着,死死咬牙,在安浔微微往前一步就要迎上第二轮挑战的时候,她忽然从苏洛手里抽出手来,飞快跑了出去! 那一刻身后裴钊慌忙伸手却是没能拽住她,她一下就冲到了人群中央! 她是个生面孔,在场谁都不认识她,冷不丁看一个小小的学生妹一样的丫头直接冲到了长桌边,所有人都微微一愣,下一刻她伸手一下握住桌角第一杯酒,坚定抬起头来。 “这一轮我提议团队赛,每边每方派出两人一起完成任务,如何?”她冷静开口。 他们所有人在的大厅里,灯光惨白。 惨白的灯光照上黎曼曼的脸她看着根本没有半点血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线却异常平稳,没有半分胆怯! 人群里裴钊惊得死死咬牙,身侧攥紧的掌心骨节都变成青白! 他让她不要去不要去,她知不知道安浔的身边是最危险的地方! 另一头,坐在餐桌一侧,本非常担忧的裴元禾夫妇亦是呆愣着望上那突然跑到桌边一脸清秀身形单薄的小姑娘,她这是什么意思,她是要和安浔一起拼酒? 黎曼曼就是这个意思! 她淡定开口:“首先我不是你们这几家里的任何人,我只是小浔的闺蜜,所以我觉得我有资格也有责任,在你们一边倒设下这种单方面挑战的时候出来力挺她。” 她偏头勇敢对上苏怡冰凉的眼:“其次这第二轮,一开始设定规矩的时候你们就没说只能两人参加,所以我提议团队赛也并非不符合规定。” “或者说你们本来就仗着人多欺负我们人少,多加我一个女生来比赛你们都不肯,如果真是这样,赢了也胜之不武。” 她平静说完之前心里设计好的所有话。 也许此刻她内心并没有那么平静,她紧紧叩着那酒杯,里头的液体都跟着泛起圈圈涟漪。 安浔也有些愣住了,呆呆的望上黎曼曼的侧脸,她能感觉到她的不安。 下一刻黎曼曼亦是回眸,紧紧凝上了安浔的眼。 她知道,今晚的一切她是关键! 只要她想要帮助洛洛只要她肯好好努力,只要她肯放过洛洛的姐姐一把,她知道洛洛的哥哥一定会依着她的。 所以小浔,你再更认真一点好不好? 为了我们也为了洛洛,我们一起做最后的努力,好不好? 那样恳切的眸光中,安浔眼底情绪微微波动。 现场则是一片死寂。 下一秒人群中却是忽然有人笑了。 笑着走出来的是大兵。 他看着很无害,像是只是出来理清一下状况: “等一下,我来解释一遍,你的意思是说,一会儿的比赛就你和安小姐两个人一起参赛,然后我们这边也派一个人同怡姐一起?可以是可以,只是我们这边只有男的啊,这样不还是占了你们便宜?” 话落黎曼曼回头望去,她居然出离的平静。 “没关系,男人就男人,可以的。” —— 安浔她们三姐妹里,黎曼曼的酒量是最好的。 好到什么程度? 好到她们平常出去小酌,她从来都没有醉过。 好到有一次她们参加学校活动结果不明不白被拉去和临江大的一群学长联谊,席间太乱,显然有人不怀好意故意想灌醉她们几个女生,结果黎曼曼一人帮安浔挡下了所有酒,撂倒了一桌男生! 她这么能喝,连裴钊都不知道。 这是原来在老家的时候被黎爸爸锻炼出来的,他老人家是个豪爽的人民好警察,只有那么一个女儿从小也往豪爽了培养,黎曼曼的酒量是真酒量,已经突破了性别的界限… 只是她知道,当她拿起第一杯啤酒仰头几口灌下肚子,重重将杯子往桌上一扣的时候,现场即便有人发出赞叹的惊呼,她这个样子,也一定不会让裴钊的父母喜欢的… 在见过裴钊的妈妈之后,她就已经很明白了,她这样的小姑娘,并不是她会喜欢的那一种。 她不喜欢之前的她,便也更不会喜欢现在正在众目睽睽之下豪饮的她… 她被爸爸开开心心培养出来的好酒量,在裴钊父母眼中绝对不会是能加分的好品质,而在她为了加快速度连酒都撒到了脸上衣领上还不管不顾往下吞的时候,那样子也一定很难看… 所以裴钊,对不起,我又没听话,做了你不想让我做的事… 在第一次见你父母的时候我就给他们留下了最差的印象,这些是我固执是我的错,但是我做不到等着一切变得那么糟糕却什么都不做,所以对不起… 黎曼曼想着,仰头将咽下一口酒,下一刻彻底摒弃心中杂念,飞快拿起她这头第一排的最后一杯酒! 她显然比苏怡能喝,比苏怡加上大兵两人一起,甚至都隐隐有超越之势,看得场边所有人一愣一愣! 只是她这一头的队友却实在太差劲,半天才将将喝下去第一杯… 微微撑着桌沿,安浔皱眉抬眼望上身侧的黎曼曼,看她小脸憋得通红的样子她忽然有些心疼,她根本不该来搀和这种事的,苏怡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 想着她却仍是努力咽下了嘴里的酒,呛得轻咳了一声,伸手擦了擦嘴。 旁侧霍城的脸色已经变得很不好。 其他所有人的态度也微微有了转变。 显然那安小姐酒量是真的很差,但是人家的确也在努力了… 而她的闺蜜是真的迅猛,为了帮她简直是豁出命在喝了,而他们这边,是不是的确有些太过分了? 场外,苏洛死死握紧掌心,眼眶红得不像样。 她立场太尴尬,两头都不能帮衬,之前去劝姐姐回头结果被狠狠拒绝,她死死拦她她居然会跟她动枪! 她不知道为什么今晚苏怡会变成这样,眼看着黎曼曼已经扫荡下了半桌的酒,那里一片狼藉,她特别特别心疼,难受得下一刻眼泪夺眶而出… 另一边,安浔已经拼死喝下了五杯酒,为了曼曼她实在是很努力。 放下第五杯的时候她两腿一软眼看着就要滑到桌下去了,霍城赶忙一个箭步过去把人抱住,拖着带到了场外! 桌边只剩下了黎曼曼一个人,她还在专心致志灌着酒。 这一切本不是她该承受的,当然,这一切本也不该是他们这个小团体该承受的。 只能说越是在意感情的人,越是用情深的,为了守护情义便牺牲得越多… 场边,看着这样的曼曼裴钊心疼得要死,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很感动! 他们都不是她这样的人,却仿似被她感染,慢慢成了这样的人。 他们原本都没有她那么重情,却是现在,连安浔看苏怡的眼神都变得微微不一样了,她为了曼曼妥协了… 这样的气氛,似也感染了在场所有人,大家不再欢呼雀跃也不再兴奋起哄,只默默的盯着还在场上灌酒的三人。 另一头,安浔俨然已经醉了,霍城皱眉把人紧紧搂在怀里坐到一边,对上她的眼,看出了她心中所求。 他顿了顿,叹气凑到她耳边。 “我答应你,只收苏怡的权,不杀她。” 苏怡不死,就等于放过了整个苏家。 极轻的一句,没能等到她的回应,她只是懵懂的看他一眼。 下一刻人群中央传来惊呼,以非人般的速度两方人马竟然已经撂倒了整整一桌的酒杯,只剩下了那最后几个! 大家都下意识屏住呼吸,眼看着苏怡率先拿起她那头的最后一杯仰头灌下两口,紧接着忽然低头,一下将喉管里的酒呛了出来! 他们都喝得太多太难受了,大兵眼看不对赶紧抢过苏怡手里剩下的半杯往嘴里倒! 彼时黎曼曼也喝到了最后一杯,现场形势千钧一发,所有人都瞪大的眼睛,眼睁睁看着两头金黄色的酒液沿着喉管被吞咽而下,然后两头同时抽离,重重将最后一个玻璃杯砸到了桌面上! 那竟是齐声! 第二局…是平了?! 现场酒气弥漫,所有人都心若擂鼓面面相觑,这个结局不知是好是坏,但是显然时间已经又拖过了一程,而安浔同苏怡两个都已经喝高了,眼看这第三轮,似也没有了比试的必要。 黎曼曼放下最后一个酒杯,小脸因酒意染成一片嫣红,被裴钊几步过去揽住肩头带到人群后方,她却是不肯走,挥手示意自己没事,坚持留在现场。 另一侧,一直等在人群里的猴子观察情势,觉得此时是非常理想的叫停时机,拨开人群往前两步他刚要开口,忽然对面大兵伸手一把苏怡拽了起来! 这个动作,让有心之人全部心头一紧! 特别是猴子,他已经怀疑大兵是莫家奸细,今天所有一切都是他设的局,所以他才要出去帮苏怡拼酒?这样他就能占据最有利的地形,之后伺机而动了! 妈的! 猴子在心底狠狠咒骂,只怪自己没有早一步看清大兵的动机! 他不敢再动了,眼看着大兵装模作样的把苏怡搀扶起来,告诉她第二轮平了,问她还要继续么? 不知是不是这酒里又加了什么东西,苏怡低头沉默了片刻,在抬眼的时候眼底居然带起了一抹幽光。 她飞快点了点头,说既然平了那就该第三轮,我们打一场! 这一句出口,包括苏洛李曼曼,大多人的心都瞬间跌到了谷底。 在场很多人都隐隐开始觉得事情做过头了,可以收手了,毕竟他们不是来砸场子的只是来闹一闹,人安家小姐和闺蜜都已经喝成这样了,我们当真还要动手?… 下一刻人群后方却是忽然响起一道冰冷男声,将着整片压抑空气狠狠撕碎。 今晚比试到这第二轮,灌了安浔这些酒,苏怡已经别想再全身而退。 那双青黑墨瞳里此刻是最冰凉的寒意,他越是不悦的时候脸上神色反而越是寡淡,却是那周身隐隐弥漫的戾气,缓缓现场所有人笼罩! “苏怡,你今天非要这样闹一场的目的,是什么?” 循着这一句,所有人回头,在对上后方那双冰冷墨瞳的时候,自发低头朝着两侧退去。 苏怡被完全暴露在了外头,在那一桌乱糟糟的破杯子之后。 她微微迷茫的抬起头来,对上那双淡漠无光的眼。 随后她才看清了他怀里抱着的姑娘。 她盘子的长发已是微微散了开,脸上覆着一抹好看红晕,此刻她正偏着脑袋皱着眉靠在他肩上,有些难受的模样,他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轻轻握着她的指尖。 那姿势,温情的不像话。 他望向她的眼神,却带着至深的冰凉!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为什么,他就不能像看待安浔那样来看她,像对待安浔那样,来对她?… 像珍惜她那样同样珍惜她的付出,她明明为他做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她今晚非要这么闹一场的目的是什么? 她这样做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他么?… 苏怡也很醉了,她摇晃着站起来,很久才能稳住身形,大兵谨慎的扶住苏怡的手臂,其实他已经有些焦躁,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不想让安浔做当家夫人。” 片刻她抬眼,幽幽开口。 她想过了,她是绝对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的! 她根本无法想象有一天他会娶妻,生子,过上与她无关的幸福生活,却还像这样会天天出现在她眼前,让她看到这一切! 便是此刻看到他怀里搂着另一个女人,她都已经快要发疯了,所以不可能的,她绝对接受不了这个结果,绝对不能! 她的执念已经太深。 她对本就不属于她的东西产生了太深的独占欲,她已经无可救药。 只是若是她和他已经无法再共处一室,该是谁退让谁舍弃,谁再也无法留在义信,这显然是她之前傻得没能弄明白的辩题。 下一刻对上苏怡微微带上了狂乱的眼,霍城终于问出了今晚最后也最关键的那个问题。 “你反对让安浔做当家夫人,是基于你是苏怡的身份说的,还是基于你是义信会长的身份说的?” 终是到了这一刻分水岭。 在场可能很多人这一瞬才惊觉这两者之间的差异,瞬间惨白了脸色! 这两个都不是好选项! 若是苏怡反对安浔做当家夫人,那是情敌之间的嫉妒,难登大雅之堂。 这不是一个能干睿智的会长该有的小女儿家心思,会让忠心属下心生动摇,产生异心。 换句话说,一旦有了这样的心思,苏怡便已经开始逐步失去了做好一个会长的资格! 而若是她以义信会长的身份反对,那情况更为糟糕,会长反对的就不仅仅是个单纯的婚约,而是作为义信当家的,霍城的决定! 而义信上下,自六年前开始就再也没有属下逾权劝诫之说。 身为义信成员必须坚守的最基本准则,就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必须无条件服从当家的一切决策,这是死令,若有违背,视为叛变! 形势在这一刻被顶到了风口浪尖! 只肖一句,只需要苏怡大胆的说出一句她是以会长的身份反对当家的决定,便等同于苏怡反了! 眼底染上一抹急切的光,大兵死死凝望上苏怡的脸。 他潜伏在霍城身边,隐匿身份这么多年只等今天这一个机会,只等苏怡气急败坏一句出口,他立刻掏枪射杀她! 他们的距离太近,身边的人根本不可能先一步反应,等到他们回过神来苏怡已死! 之后他可能也死定了,只是这不要紧,只要随后赶来的苏老会长能确切得知是霍城的亲信属下当场射杀了他的宝贝女儿,他的牺牲就值得! 他杀人,就等同于人是霍城杀的,结下如此血海深仇苏家必反,到时莫家再出手,当家之位便是囊中之物! 狠狠的,大兵在心中猖狂的笑起来,他的手已经借着桌子掩护悄悄摸到了腰侧,准备拔枪! 下一秒,却是凝固的空气里忽然传来一声轻咳,所有人惊得抬头,看那似都昏睡了过去的安家小姐在当家怀里动了动,忽然睁开眼来。 她第一时间幽幽朝苏怡的方向望去了一眼。 那一眼里含着冰凉鄙夷。 下一刻她翻身站起来,步子都微微不稳,搭着霍城搀扶她的手臂,她忽然冷笑起来。 “你怎么还在?做了这么多事你不嫌丢人么,居然还说得出那样的话?你不想让我做当家夫人?什么时候你的意见,变得那么重要了?” 她轻幽幽看她一眼,叹了口气。 “还以义信会长的身份反对?呵,就你这么以权谋私小鸡肚肠,脑子还特别不好使,跟着你混的属下,他们知道自己这么可怜么,还跟着你造反?” 她在下一刻笑起来,像是毒舌属性全开。 笑着她说苏怡,你知道女人和女人之间若是为了抢男人起了冲突,要比一场,到底应该怎么来比,来像样? “比射击?怎么,你枪法比我好,然后预备来暗杀我?…比喝酒?你比我能喝酒就讨男人欢心了?还想打一场…” 安浔晃了晃脑袋,无比嫌弃的模样:“我这是要勤学武艺,下次再有你这样的女人出现,趁闹腾之前我先悄悄杀掉?是为了这个么?嗯,那的确还算有点用呢…” 她自言自语,自己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那样子看着的确是醉狠了,却是诡异得可爱到不行,歪着脑袋笑起来的时候,脸上两团浅浅红晕飞霞一般娇艳。 苏怡看呆了,直愣着楞是听安浔说了一堆醉话。 说着她还要比划,扬起手来点点她,说苏怡,要比,也不是这样比的… “要比,当然是比谁过得更舒心了——比如,这男人,你碰得到么?” 话落她轻轻一个转身,忽然就靠上了霍城的肩膀,那身段妩媚妖娆的,便是旗袍都给她生生摇曳出了舞裙的效果… 现场所有人都呆了,呆着看那轻笑的异常明艳的姑娘扬起手,瞬息在他们当家脸侧轻滑而过。 他像是也根本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这么做,皱眉的当口她纤长指尖已是一瞬滑落到了他下巴处,捏住了,笑出声的时候往上轻轻一挑! 这样的挑逗谁曾见过,在场所有人都张大了嘴! 伴随那声轻笑,下一刻安浔身子一个轻旋,跌倒在了霍城怀中。 他下意识伸手接住她,她扬手迅速环住他的颈项,眉眼处扬起最妩媚风情的时候,她轻轻弯起一条腿,盘上他的膝弯。 这是tango的舞姿,她随意做来简直暧昧倒不行! 霍城身子跟着微微一僵,完全醉过去了的安浔缩在他怀里痴痴的笑,仍不忘开口刺激:“呐,还有这男人,你能,搂得上么?” 那红唇娇艳,她此刻已经同方才的高雅矜贵没了半点关系,完全化生成了一只艳丽的恶魔,翻搅着苏怡全身血液! 这时候她怎么可能还记得住霍城刚刚问了她什么问题! 只能同所有人一起死死的盯着长桌之侧的两人,看那火一般热情水一般柔软的姑娘,几下将男人周身那冰一样冷硬刀锋一样锐利的戾气,顷刻绕散… 她很坏很坏,下一刻安浔偏过头,在那盈盈一握的纤腰随着动作弯成最诱人的弧度的时候,她像蛇一样沿着怀中男人的胸膛盘绕上去。 那姿态太过大胆靡乱,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甚至没有一个人发觉在最刺激的时候她悄然探手到霍城背后,轻轻的,从桌上摸了一把刀! 最后她回眸,青黑的一双眼里,是最深的妖娆蛊惑。 她笑笑说苏怡,你会后悔今天让我喝酒的。 “我酒量很差,一喝就醉…而我醉了…最喜欢的…就是为所欲为…” 那最后一句,轻得甚至像是情人间呢喃的耳语。 话落,她娇笑起来,在所有人直愣的目光中,扯下他们供奉得像神一样惧怕的同鬼一般的当家人,仰头,笑着,深深吻了上去! 那一刹,像是时光都静止,现场的一切都淹没在巨大的震撼与冲击中,变得光怪陆离教人头晕脑胀! “安浔——!” “苏老会长到了!” 下一刻,就在苏怡惊得如同发疯的野兽般跃起,挣脱了大兵的钳制要推翻桌子朝对面猛扑过去的当口,身侧不知是谁嚷了一句,那一声疾呼如同一道锐器撕裂整个凝滞空间,随着那一句,现场极近的地方忽然闪过一道寒光,随后一声枪响炸裂开来,吓呆了在场所有人! 裴钊压着黎曼曼的脑袋一瞬蹲到了地上,猛然拔出腰间配枪! 同一时刻猴子也眼明手快拉着苏洛一起躲到了餐桌下,同时拔枪! 苏洛吓坏了,慌忙朝着枪响的方向望去,那是苏怡方才在的地方! 她抬头晃眼只看见身边数人拔出手枪现场乱作一团,忽有一串血珠自空中飞掠而过,还没待她看清下一刻大厅的灯光竟是突然全灭了,所有人惊得心跳骤停的那一秒,无数猩红射线从大宅四面八方的窗口直射而入,悬停在了现场所有人的要害部位! “别动!是狙击手!”猴子惊得狠狠摁住苏洛的脑袋。 那一刹那,整个黑暗大厅像是被红外射线全然贯穿,无论是之前在屋子里的还是之后破门而入的,里里外外数十号人马所有人都保持住了熄灯瞬间的姿态,再也没有人敢动弹一下! 空气中,喧嚣夹杂着血的味道,弥漫开来。 餐桌之侧,一瞬反身将怀里的姑娘压入怀中保护起来,黑暗中唯有他们二人还站着,气息相容,全身相拥,他唇瓣她的温度还在,他咬牙低头,用力吮吸上唇下至烈的芬芳,很久很久,直至大厅幽暗的角落里传来苍老的男声。 “主子,可以开灯了么?” 那一声,如同一盆冰凉的水,将在场所有人从头浇到尾。 被询问的男人,他一手操纵整盘棋局,将所有前来玩弄的诡计之人玩弄在鼓掌之中,此刻黑暗里,他怀抱着周身异常绵软的他的小丫头,看她显然是被憋狠了,开始挣扎。 却是前一刻她为了拖延时间灌的酒,她为了混淆视听做的勾引,都让他生气,这是他给她的惩罚! 那亲吻愈重,他交缠她的舌尖轻轻噬咬,在她疼得呜咽的时候他掐上她颈项,掩去所有旖旎。 很久他才松开她,舌尖沾染她口中清冽酒香,挑动着全身欲望! 霍城喘了口气,轻应一声,下一刻随着一声轻响,整个大厅里的灯光骤然点亮。 他淡望上她含着水光的眸子,眸色暗沉。 灯光下,所有人保持怪异姿态纠缠在大厅中央,回头的时候看清走廊尽头霍家的老管家正低着头,毕恭毕敬的站在总阀开关旁。 大家面面相觑,耳边再是传来一阵压抑呻吟,回眸看清大厅落地窗边的人影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那竟是大兵,掌心处插着一把剔骨刀,将他生生钉死在了木质窗框上! 人群里,最辛苦最惊恐万状的,该是方才赶到便陷入了黑暗漩涡的苏老会长! 这一夜,被对立的两方阵营同时算计,苏群鹤几乎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从临市杀回到霍家! 却是刚一进门,还没等他弄清形势只是瞥见了大女儿苏怡耳边就响起了枪声; 他眼看着一道白光凌冽闪过,随后鲜血自空中飞溅而出,他几乎心跳都快停止的那一瞬黑暗来袭,他同所有人一起跌入狙击陷阱,只能抱头蹲下,再也无法动弹半分! 随后便是光明来临,和所有人一样,他却是还不能轻举妄动。 灯亮了并不代表狙击手已经撤离,他们仍埋伏在大宅的四面八方对准着他们所有人的头颅心脏,只要一有异动便会开枪射击! 苏群鹤抬起头来,看见大女儿苏怡正呆呆的跪倒在大厅最中心的位置,半边脸上沾满血污,似额头擦破了一道伤口。 那伤并不严重,是一道枪伤,是有人在最纷乱的时刻趁乱对她开了枪,那绝对是致命一击,却是打歪了! 苏群鹤微微颤抖,难以置信的抬头朝着餐桌方向望去! 那里,一席黑衣的霍城依旧神色淡漠,轻靠在餐桌一侧,怀里紧紧搂着一个穿着白裙的漂亮姑娘,那姑娘眉眼沉静,还微微带着醉意,怎么看,都不是能发动那样攻击的样子… 却是那刀,就是从这个方向飞出去的! 那刺穿了大兵的掌心改变了他开枪轨道的刀,竟然,竟然是从那安家小姐手里丢出去的?! 当时太乱太慌张,却并不代表没有人看见那一幕! 就在那电光火石间的一霎,所有一切瞬息发生的时候,近处有很多人慌乱抬眼的一刻被一道锐利白光刺痛双眼,他们眼睁睁的目睹了安浔转身,神色淡淡的将手中那把银刀狠狠飞掷了出去的瞬间! 而那刀,如今正精准无误的插在大兵掌心! 面前的小姑娘,她却伸手揉了揉眼,似醉得困得很难受的模样… 所有人都一脸呆滞,完全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直至身侧大门被一瞬推开,顾三带着一群黑衣人鱼贯而入。 “把枪响之时第一时间拔枪的人全部带下去。” 霍城淡淡命令。 得到指示,顾三立即带着人马押上在场一批人,用手铐反剪,扭送了下去。 他们所有人都在狙击手的监控下,没有一个人敢乱动。 大智若愚的苏老会长此刻已经完全反应过来,微微颤抖着抬起头来。 霍城身边埋伏着莫家的奸细,刚刚那一声枪响就是暗号。 那枪是大兵开的,目标是苏怡,大兵是莫家的奸细之一,目的是杀掉苏怡挑起苏家同霍城之间的战争,然后通知其他潜伏的奸细伺机而动! 然而霍城也早已察觉身边有奸细潜伏这一点,将计就计设计了一个狙击陷阱! 在大兵开枪的瞬间,他安排了霍家管家在同一时间关灯,则当时第一时间冲入大宅或者拔出配枪的人,无论他们是敌是友举枪意欲射击的目标是谁,在黑暗来袭的瞬间,都会有一秒停滞。 而这一秒便是天堂地狱! 随后他们便会发觉自己已经被头戴夜视镜的狙击手瞄准,只要一有动作就会即刻被射杀! 黑暗中被红外射线瞄准带来的心理压力亦是巨大,在场都是训练有素之人,为了保命所有人都会暂时停止行动,而从这一刻开始,霍城就掌控了全局! 在大兵开枪之时反应最快的人,十有八九是知道会发生枪击的人,他们成为了重点排查对象。 苏怡被救下,奸细身份曝光,随后只要严刑拷打,不怕大兵招不出同伙来! 心中又是庆幸又是后怕,此刻苏群鹤终于颤抖着明了了,自己一直以来抱着侥幸心态与之周旋的,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利用一个陷阱,以身犯险,他冒着苏家和莫家在同一天叛变的危险设计了这样一个破釜沉舟的死局; 而此刻,莫家奸细被一网打尽,苏家亦是被逼到了风口浪尖,今晚苏怡会长身败名裂恐怕明天一切传出去再也没有人愿意追随她,他的两个目的,都已经实现了! 再一次抬眼对上高处那双青黑淡漠的眼,这一次苏群鹤看到的不再是他自幼看着长大的那个小侄儿,也不再是他觉得可以利用温情绕着圈子打着太极就能应付的年轻当家,他心中油然而生的感情是恐惧也是崇敬,他第一次真心的,对他生出了誓死效忠的心! 今晚到此局势已经完全控制,轻搂着怀里的姑娘,霍城淡淡将余下众人看过,眸光停留在不远处两名堂会会长身上。 他们脸上的惨白心头的震撼,不比苏老会长少上多少。 感觉到高处落下的冰凉视线,他们更深的低下了头去,如芒在背! “刚刚看到了什么?” 淡漠一句问话,幽幽砸落,此刻便是黎曼曼苏洛等人都吓得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被问话的两名会长简直感觉自己落在了生死关头! “…看,看到了叛变…” 片刻一人鼓足勇气咬牙开口:“原来,原来大兵是奸细,他要杀害苏小会长,但是被安小姐识破,把苏小会长救了下来…” 这个答案基本是现场还原。 下一刻压抑空气间却是响起一声冷笑。 “哦?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御下不利,亲信属下里出了叛徒,差一点就害死了义信最忠贞的骨干成员之一?” 那一句,幽冷! 安浔微愣着抬眼,对上近处霍城嘴角浅扬的笑意。 他这样笑的时候最冷,也最帅,她看得有些痴迷,都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只觉绝对武力值下,当真是装逼最好的时机! 那回话的会长估计人太老实,被这一句当场噎住,拼死地下头去再也不敢开口,整个身子都颤抖得不像话。 下一刻,死寂大厅的另一头,苏群鹤俯身跪地,朗声开口! “回禀当家,属下刚刚看到,是小女苏怡因为爱慕当家不得心生恨意,意欲对当家夫人动手,却不想当家夫人深藏不露身手了得,小女不敌受了轻伤,随后被当家的亲信属下拦下,没有伤到夫人实乃万幸!” 他一句一个夫人,瞬间把在场所有人都叫傻了,连安浔都眨了眨眼呆呆的望了过去。 却是这一句话里最震撼的远不止这些,好一个颠倒黑白扭曲真相的论断,从苏老会长口中说出来,让苏怡完全愣住! 却是有人在第一时间接下了这番“好意”。 “所以苏老会长的意思是,苏怡因妒生恨,在霍家本家家宴当晚这样重要的场合,鼓动不明真相的帮会成员前来闹事,以权谋私公然挑衅当家夫人,不顾属下安危逼迫大家涉险,身为义信会长完全失职,这件事?” 他居然大言不惭的总结了,还一口一个当家夫人叫得无比顺畅,不远处裴钊抬头,愣了愣突然气结… 安浔有些脸红了,抬头盯上霍城道貌岸然的脸,她已经是当家夫人了吗? 苏老会长更虔诚的低下了头去:“回禀当家,事实如此属下也不会包庇小女,小女自幼就钦慕当家是义信上下都知道的事实,只是近日得知感情无望之后,小女积郁成疾精神一直不太正常,今晚完全是个意外,是属下夫妇教女无方办事不利,放了小女出来惊扰了夫人,还请当家责罚!” “那苏会长觉得如何罚合适?”这两人一唱一和,完全不给其他人开口时机。 苏老会长破釜沉舟:“属下恳请当家撤掉小女会长一职,免去她在帮中一切职能!属下会把小女带回去严家管教,以后再也不让她出现在当家同夫人面前!” “什么…爸爸…!”苏怡惊得喃喃开口。 苏老会长狠狠打断:“你闭嘴,你这不孝女,为了抢男人拉着帮众跟你胡闹你还有理了,苏家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 这是苏老会长第一次如此声色俱厉的骂人,一句彻底把苏怡今晚的言行定性成了上不得台面的争风吃醋,震得苏怡竟是说不出一句话。 今晚霍城要削苏怡的权,他便亲手将这权势送上! 此后苏怡再也不是义信的人也不是威胁,他只求他能就此放过苏家! 那一刻,现场的气氛幽冷无比,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霍城浅浅勾唇,在一室的红外射线里,笑出了一抹最冰凉的傲意。 “苏会长,您确定不后悔?” “回当家的话,这是苏家应受的,何来后悔!” “阿城我…!” 形势一瞬似再也无法挽回,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苏怡瞪大了双眼惊叫出声! “嗯…吵…我头疼…” 却是下一刻偏头在霍城怀中,安浔皱着眉,低低呜咽了一声。 他伸手就覆住了她的耳朵,墨瞳轻掩,俯身一下把人抱了起来。 今晚她是太累也太辛苦了,他微微皱着眉,眸中闪过一抹疼惜。 “不闹了,带你上去休息。” 他低言一句,再也不管地上跪了一地的人,抱着她转身就朝二楼楼梯走去。 霍家的老管家适时出现在了楼梯口:“主子的房间一直都有专人打扫今天的被絮也全部换过了新的,主子可放心休息。” 那一句,毕恭毕敬,霍家的所有人都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谁也没有想到老管家竟然是霍城的人! 是啊,他们都是他的人。 他的霍家,他的义信,他的属下和他的女人,这一夜所有一切都掌控在他一人手中,他是王,而他们所有人,都唯有俯首称臣一条路可走! 眸光追随着那缓缓行至楼梯口的纤长身影,苏老会长咬牙跪地,求最后一句准话! “当家,属下恳请当家念着属下多年在义信效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留小女苏怡一命!此后苏家誓死追随当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永不叛变,永无异心!” 轻颤一句,饱含的是老会长为了守护家族为了守护女儿最激烈真挚的感情,现场所有人都噤声,苏洛红着眼,看着爸爸鬓角的白霜妈妈眼角的泪光,她第一次发觉她和姐姐其实一点都不懂事,完全没有珍惜他们的良苦用心! 下一刻楼梯口,那淡漠的影子幽幽回过头。 薄唇轻扬,那眼底笑出最幽冷的一抹光。 “苏老会长何出此言,苏家不是一直为了义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么?不过永无异心,的确是个好誓言。” 他轻搂着怀中姑娘的肩膀。 “苏老会长放心,苏怡的命我留着,她的位子瘊子接任,还要劳烦苏老会长上下通传一声,以后好好辅助新会长才好。” V296 为所欲为! 话落,霍城带着安浔转身离去。 他今晚是撑足了场面,把义信上下连带着他们这群无关人士都震慑了一番,说实话他这么装逼,裴钊很不习惯。 他还保持着俯身的姿势,手臂压在黎曼曼肩上。 她跪在他身旁,两眼直愣愣的盯着他手里的枪。 方才霍城示威他们被狙击手指着全部趴伏到了地上,这下倒好,他们俩也算是给他跪了一程… 黎曼曼脸色依旧惨白。 裴钊皱着眉搀扶着她起来,看了看四周,确认他父母和苏洛都无大碍。 霍家大厅此刻一片狼藉,方才那一瞬太乱,门外一群人带着枪冲进来,把大门都撞坏了,里头的人亦是闹得人仰马翻,推倒了椅子撞翻了桌子,满地都是玻璃碎片。 苏怡还傻愣愣的跪在大厅最中央的位置,脸上身上全是血。 苏老会长站起来,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大女儿一眼,转身去了旁侧拉过小女儿查看一番。 苏夫人周云佩的脸色同样难看,她也不是帮派出身说实话平时很少有机会看到这样真刀真枪两军对峙的场面,说实话是真的有些吓到了,也隐隐为之前她差一点想要答应莫舟山给霍城一个下马威的念头感到后怕。 苏氏夫妇有个最根本的共同点,两人都是谨慎言行且顾家爱女儿的个性。 苏老会长人更圆滑淡泊一些,只图苏家能在义信坐拥一席之地固守根本,然后两个女儿能开心快乐的生活就好。 而苏夫人野心则更大一些,她希望苏家能成为当家之下举足轻重的存在,两个女儿能依她所愿嫁给她身边看下来最出挑优秀的两个男孩就好。 当然这一夜几乎所有算盘都落空了。 苏家断了一臂,最终争取到的是为了义信为了霍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原本苏家是期望通过利益通过联姻来换取的。 今晚一劫,苏怡责任重大。 只是这到底也不能完全怪她。 上头他们那一群老奸巨猾心如海深的人这么算计她,苏家培养出来的丫头多单纯,怎么可能算得过这些人! 周云佩伤心的抹了一抹眼角泪花,到底是看不得女儿失魂落魄浑身伤痕跪在人群中的样子,起身过去把苏怡拉起来。 苏怡已经完全傻了,体内的药物也许也慢慢散去,她开始隐隐觉出不对劲了,脑子里乱糟糟,任周云佩把她拖起来,双眼没有半分神采。 另一头的霍家人同裴氏夫妇算是一同经历了此时劫难,所有人都从方才用来掩护的餐桌后起身,同样恍若隔世。 霍凌风的身体看着更加糟糕了,脸白得像是随时可能晕倒的样子,只是莫锦云也没心情在关心她了,她不知道今晚这样算如何,莫家反了么?苏家归顺了?那之后就会开战了么,她该怎么办?! 裴夫人段忆荣观察了一下老公裴元禾的情况,看他呼吸心跳都还算正常,另一头儿子裴钊也没出什么事,她放下心来,叹了口气,偏头望上了不远处搀扶着女儿的周云佩。 同为人母将心比心,段忆荣还是有些可怜周云佩的。 只是归根到底苏家走到这一步也有咎由自取的原因,而裴家很早就已选定了霍城不动摇,他们做任何决定说任何话都是帮衬霍城的,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顾三从门外折了回来,先是同裴老行礼,再同他汇报说他和夫人还有裴少黎小姐等可以先一步离开,言下之意苏家的人和其他人需要留下,接受进一步排查。 裴元禾微微点头,一片肃穆中,段忆荣清了清喉咙,突然叹着气笑了。 “你们说这算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唉,你们这些小辈啊是一个个都长大了,转眼阿城都要成家了。” 她笑着轻言一句,想到什么,嘴角无奈的笑意加深。 “阿城这孩子是越大越严肃了,之前还觉得长得有些太正少了年轻人该有的气氛,今晚这样一来,该怎么说呢,反倒觉得有几分亲近了?” 段忆荣环顾一下四周,看大家脸色发白,浅笑着缓和气氛。 “不觉得很像么,我记得当年三弟刚刚迎娶回新夫人后也做了一样的事吧,之前那些个情人啊私生子什么的,全都清干净赶出门了的。” 那幽幽一句,话落江玉玲冷冷抬起头来。 段忆荣嘴角还带着最端庄的笑,看都不看她一眼。 江玉玲之前挑安浔刺的时候她就不爽了,反正都是女眷么,怎么只准她假借醉酒口无遮拦欺负小辈,就不准她劫后余生发表下感慨了? 这一句里讽刺的意味很足,在场所有人都听了出来,话落不待江玉玲发话,另一头搀扶着女儿低着头的苏夫人周云佩忽然抬起头来。 “段姐姐您怎么能这么说,原主还在这里呢,这话虽句句属实,当场打脸过去也是疼的。” 周云佩段忆荣还有当年从日本远嫁而来的渡边美雪,这三人原本私交不错,在渡边美雪还在世的时候妯娌之间经常走动。 只是随后渡边美雪过世,霍家局势变化,苏家开始走起中立路线,周云佩便也同段忆荣不能那么亲近了,这一句段姐姐,倒是已有很多年没叫过。 段忆荣抬头望了周云佩一眼,今晚苏怡出事莫家是幕后最大黑手,周云佩此刻恨死了莫舟山当然也记恨上了 莫舟山当然也记恨上了江玉玲,图要个发泄机会呢。 段忆荣浅笑,机会顺手就推了过去。 “是了,妹妹你这么一提我是记起来了,都怪我这记性不好,忘了如今的霍家是什么货色都能登堂入室当起夫人来的地方了,情儿也能进门姐妹还能共侍一夫,当真糟心,怪不得我们阿城都不愿回来住。” 这一句更绕了,在场所有男人都愣了愣,沉默着低下头去,只叹这女人狠毒起来不管是名门淑女还是市井泼妇果然都很恐怖… 却是屋外狙击手还镇着,段忆荣大嫂的身份横在前面,江玉玲咬牙切齿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更别提旁边涨红脸的莫锦云了。 这黄莲大把的往下塞感觉还算不错,段忆荣心情好了些,微微笑着拢了拢头发。 “不过看来这一辈是出不了这些腌臜事了,阿城不若三弟风流,该是能一心一意好好过日子的态度。” 她话落眼风轻轻扫过周云佩,看她抬眼,虽然眼眶还是红红的,却是坚定的与她对视了上。 “段姐姐放心,我苏家也不是那样的人家,断不会让我家丫头跟着别人做小的。” 这一句即表了决心又暗讽了莫家一遍,这两家太太俨然都是高手! 出了气得了承诺,段忆荣心情完全好了,搀扶着自家老公站起来。 “好了都散了吧,今晚不过几个小辈闹闹感情纠纷,倒是扯得我们这群老胳膊老腿的长辈们跟着闹了一番,实在是有些吃不消。我家老裴身体不好,我们夫妻就先告辞了。” 段忆荣几句连消带打化了现场兵戎相见的尴尬,也给足了苏家颜面,夫妻两经过苏氏夫妇身边,裴元禾紧扣着夫人的手,笑着开口。 “四弟今晚也是辛苦了,等来日大哥身体好些了,再一起出去挥两杆?” “诶,好,好…大哥您好好将养,我过两天带云佩过去,给大哥大嫂登门谢罪…”苏群鹤擦了擦额上的汗,笑笑,尴尬回应。 “欸这是什么话,都是自家兄弟没有隔夜仇。” 裴元禾笑得一脸和煦:“不过以后是可以多教云佩带着闺女来裴家走动,平时家里就我们两老冷清,叙叙旧是好事。” “好。” 苏氏连声应下,裴氏夫妇到了大门前,裴钊带着黎曼曼就在不远处,下一刻段忆荣回头将两人再看了一眼。 这一次她重点看的是黎曼曼,上下打量一番,目光最后停留在她微带着惨白的小脸上。 “裴钊先把黎小姐送回去吧,你也好久没回家了,送了人就回来,这周在家住,我让王嫂给你做些菜。” 这是准备要耳提面命的节奏了,裴钊心里叹气,恭顺应下。 段忆荣满意的收回目光,挽着自家老公施施然离去,直至两人的背影走出了大门消失在了夜色里,黎曼曼终于深深皱眉一下掐住裴钊的手臂,露出了痛苦表情。 她想吐! 裴钊皱眉低头,他当然知道她一直在忍,她浑身都是冷汗! 牵起黎曼曼的手裴钊带着人就往最近的卫生间冲,另一头苏洛担忧的也想赶紧跟过去,下一刻却是被横在身前的黑衣人一瞬挡住。 “苏小姐,请您现在跟随苏会长夫妇一起,跟我们走一趟。” 苏家一家被带走,霍家所有人自是要回归监禁状态。 裴钊带着黎曼曼去了卫生间,肯定又是一番痛苦折腾,吩咐属下四处打点好一切,最后顾三悉心去车内拿出常备的换洗衣物,提着上了霍家三楼。 那上面一个人都没有。 他独自走过安静走廊,来到尽头的卧室门前,轻轻把那一袋衣衫放在门外地毯上。 今晚过后,他家爷同安小姐的关系算是正式确立了吧。 其实他们两人早就已经是无法再分开的感情了,试问这世上还有哪个女人能让他家爷尽心尽力守护全心全意对待,为了她安排浪漫约会,为了她设计绝杀死局,为了让她能安安心心留在他身边,享有最高的地位最好的身份,他可以做到任何事。 而此刻他又想起来了,那一夜他放走周静雅,他冷冷的告诉他,自己的女人,要他自己守好! 只是她永远也不会是他的女人。 他也永远不可能具备守护好她的能力。 他只是一个属下,一个唯有忠心是最大标榜的属下,他这一世能做到的事很少能拥有的选择机会更少,大半年前爷已经给过他一个,他要了,尝试了,没能成功,所以如今,也到了他该做出最终决定的时刻了。 … 这一夜,静夜漫漫。 所有人都各怀心事。 撇开下方一切纷扰,先一步离去的两人,此刻关在那宽大而冰冷的卧室里,霍城转身,皱眉,扬手一把把跟前眉眼含笑又笑得哪里都不像她的小姑娘控在墙角。 她从上了楼到了没人的地方了就开始笑,笑得眉目清亮秋水婉约一看之前不舒服的样子就是装的,他在心底不住叹气。 “刚刚那刀是怎么回事?” 他叩上她的肩膀,俯身与她平视,皱眉开口。 而她果然还是醉了,十分的怪异举动里估计一分是装的其他都是醉的,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她望他一眼,微有失落的抿了抿唇。 “你也觉得我表现得很不好对不对?我也觉得…我明明是想一刀插死他 一刀插死他的,结果丢偏了一点点…” 她带着沉痛惋惜同他解释,他甚至不能确定这又是她糊弄他的小伎俩还是她已经醉意深沉开始说胡话了… 总之当他因着这一回答不自觉皱眉的时候,她飞快伸手摁上他的眉心把那褶皱摁回去,认真告诫他。 “不要老是皱眉了,皱眉不好看,这样才好看,帅帅的!” 她伸手揉了他脸一把… 霍城彻底无语了。 卧室里很暗,只点着一盏壁灯。 她在幽暗的光影里笑得腼腆又热情,伸手轻轻搓了搓手臂。 “冷么?” 他叹气。 她摇摇头。 “头还疼么?” “那是装的。”她诚恳的提醒他。 霍城气结:“以后不要喝这么多酒了,那是我的计划,你只要好好看着就好,不用配合。” 他到底还是心疼,伸手轻揉上她的太阳穴。 结果这个论断安小醉鬼表示十分不赞同。 “话不能这么说,你的计划是你的计划,但是我和苏怡的矛盾是我们的矛盾!她是我情敌,水火不容,再怎么我也不能在她面前失了场子!” 她直言不讳倒出来。 霍城顿了顿:“她不是你情敌。” 他的重点好像没抓对? 安浔眨了眨大眼睛,望上近处那双青黑如玉的墨瞳,她好喜欢,怎么看心情怎么好! “嗯,那就不是好了…” 她乖乖点头,羞涩抿唇:“但是我知道,你是我老公!” 话落她居然仰起亮闪闪的一双大眼睛满怀期冀的望着他,要他承认? “…”霍城刺激过度再次陷入沉默。 他突然发觉今晚的安浔很危险,她以往从来不会这样说话,也根本不会这样直白的看着他。 那两双柔亮的大眼睛,如同含着水雾般氤氤氲氲,他知道她是喝醉了而他这叫乘人之危,只是到底没忍住… 他更低的俯下了身子,凑近,望入她的眼。 “安安,你很喜欢我?” 这一句,轻柔如絮,话落他只觉耳尖都开始发烫。 她笑着认真点头:“很喜欢。” “最喜欢?” “最喜欢!” 她就像个可爱的复读机。 他眸中微光闪过,伸手抚过她的小耳朵。 “安安,说你爱我。” 她之前从未说过。 她望着他,片刻柔柔笑起来:“我爱你。” 轻柔声线萦绕入耳,那一瞬他指尖微顿,一瞬竟觉难以呼吸。 “我爱你。”他低声开口。 “我也爱你。”他知道她会跟着重复。 “我爱你。”他再往复。 “我也爱你。” … “我爱你。”那沉沉的一声声,合着心跳,成了心间繁复烙印而上的深深印记! “我也爱你…” 他声线淡漠,比这冰冷大卧室里流转的空气还要冷。 而她以往永远只会回答一句我知道… “安安,我爱你。” “阿城,我也爱你!” 这一次,她却像是花一般那样笑着说。 他不知还能再怎么样,饶是骗来的告白此刻心头的热度亦是剧烈得快将一颗心烧透,他沉沉望上她的眼,那眉目间疼惜眷恋寸寸痴缠,太容易教人迷乱,更何况她早已醉了,早已淹溺在了那一汪深潭般的墨色里,再也无处可逃… 她伸手轻轻拂过他的眉眼,她说阿城,我爱你。 话落她似羞涩着垂了垂眼,又像觉得自己好有勇气得意的弯了弯嘴角,待到再抬眼时,眸中光亮愈盛! 她说我爱你,所以其他女生看你一眼我都不愿意! 她们凭什么用我叫你名字来叫你,凭什么张牙舞爪的出现在你面前,你看都不要看她们一眼,那都是情敌,下一次就直接弄死! 她恶狠狠发话,话落想了想,转而又笑得娇羞,伸手握上他的手腕。 “阿城,那天在郁队家楼下,你跟我说的话,让我特别特别高兴!” “只是昨天晚上,我们在帐篷里,你做的事,也让我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其实今天早上起来我都不敢看你,但是我很精湛的掩饰了过去,我其实有一点怕,在你约我今晚继续出去住的时候…” 她顿了顿:“但是我特别想去江岸吃夜宵,我没吃饱…” 她委屈的抿了抿唇,那一瞬的眼神就像是为了填饱肚子做出了多么大的牺牲一样… 那一堆直白大胆一股脑的内心剖白惊得霍城全然愣神应接不暇,在安浔再度用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盯上他的时候,他基本已经处于大脑短路状态。 最后她略有遗憾却又像是如释重负般的弯了弯嘴角,告诉他:“但是现在夜宵已经没有了。” 一直跟着安浔奇葩的脑回路绕,直至听到这一句,霍城顿了顿,终于明白小丫头要表达什么了。 言下之意,他已经再也没有可贿赂她舍身取义的筹码了… 话落她甚至心安理得的就自顾自放松了下来,揉了揉眼睛表示想睡了,那样子让他无语一刻,忽然忍不住想掐死她! 所以她刚刚是砸给他了那么一大堆真情告白外加可爱得不行的心里话攻击,然后最后却告诉他,他无奈输给了一堆夜宵? 堆夜宵? 眸中幽光闪过,霍城忽然倾身:“安安,你想吐么?” 那一句蛊惑,安浔恍然抬眼,她喝醉的最根本标志似乎就是不会说谎。 她摇头。 下一刻他勾唇,伸手掐住她的下巴抬起来,用力封住她的唇! 那一吻激烈无比,一瞬吞没她齿间滢滢酒香。 唇舌交缠着**,被生生吮吸殆尽吞咽而下,最后当气息都快抽离,他舐过她唇舌之间每一个角落,松开她来,幽暗眼底像是倏然燃起冥火,让她胆颤心惊! 他轻轻扬眉:“那为所欲为呢?” 她喘着气,微愣着继续摇头。 那只是方才形势所逼她为了刺激苏怡故意编的谎而已。 他却像是没看到一样,牵起她转身就走:“先洗澡。” 她的头真的有点疼了,踉跄一步懵懂跟上,直至进了那同样冰冷宽敞的大浴室她才恍然回神…洗澡?…一起洗?… “我刚刚摇头了!”她急急开口。 下一刻身子一转,她被掰过去抵上冰凉的磨砂玻璃门。 霍城低头,他又那样笑了,笑得又冷又勾魂。 他说可是安安,现在才十点半。 “我生日还没过完。” 那笑容中安浔呆愣一秒瞪大了眼睛! 一个梗他居然厚颜无耻用两次?! 是啊,他就是厚颜无耻要用两次! “所以你的为所欲为没了,我的,好像好有一点点份额没用完?” V297 他有结婚的打算 霍家的装潢是欧洲复古宫廷样式,处处透着一股陈旧奢华的气息。 霍城的卧室在三楼,并非套间却异常宽敞,推门而入,房间一侧的中央放置着一张两米多宽的大床,上头红丝绒的床帏垂落,床上摆放着簇新的枕头抱枕,桑蚕丝的被絮为月白色,触感冰凉。 大床的对面是整排书架,足有两米多高,一整面墙宽,一直从地毯蔓延到天花板上,深沉的木色,上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书。 书架前方一张沙发一个矮几,房间里再无其他家具,简简单单得都不像一个孩子的住处。 而此刻多年未曾归家的男孩,再回首之时已近而立之年。 这是他回到临江之后,第一晚回到本家过夜。 当年那些逃避的不屑的,痛苦的仇恨的记忆仍然都在,全封存在这大宅深处生根腐烂,却是这一夜他似再不介怀再不惧怕,第一次全然的面对了下来。 房间里的丝绒窗帘已经拉上,掩去了屋外沉沉夜色。 书架旁侧有扇小门,走过里头的衣帽间便是浴室,此刻大门紧闭着,传来潺潺水声。 玻璃门同墙面围出的淋浴房里,热水开得很足,很快就凝成了一层薄雾。 却是被霍城压着抵上身后冰凉瓷砖,安浔还是惊得打了一个寒颤。 他眸中是最幽暗的光亮,俯身扣住她的颈项,低头吻上她的唇。 这一夜她醉了,而他刚刚完成了一个大计划,两人的精神许都在微微亢奋的状态。 这一吻较以往很多时候都更为热烈,他已经很习惯在情事上占据主动,指尖绕进她乌黑长发,将那发髻轻轻散开,边吻她边用手指将那海藻般厚密微卷的长发理顺。 那亲吻绵长,室温又高,安浔很快就开始难以呼吸。 她轻轻推拒,偏头喘息,鼻翼上覆盖薄薄一层水雾,伴着两颊红晕,看着异常明丽可爱。 她说着害羞,却又很好的配合了他。 醉酒之后为所欲为的话看来不单单只是恐吓,她变得更热情也更遵循本心,喜欢的时候就说出来,快乐的时候便追逐,因着这一个吻她全身都似带上了湿漉漉的气氛,抬眼看他的时候,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是最清纯的诱惑。 他伸手撩开她耳畔长发,露出下方两颗珠光莹润的南珠耳坠来。 他偏头观察片刻,小心翼翼的取下耳坠后方的锁扣,把那小小莹润的两颗珠子取下来。 之前她的鞋也是他脱的,此刻她的长发由他散下,耳坠项链均由他缓缓取落。 最后他的指尖终于轻点在了她旗袍复杂的盘扣上。 四周静得只有水声,他长指轻覆而上,垂眼,不紧不慢解开她颈项上第一颗银丝盘扣。 她抬眼,默默望上近处水雾间他清隽的眉眼,乖乖的像个任他摆布的瓷娃娃; 等着他悉心为她褪去这一身漂亮却禁锢的衣衫,放出她最生动明艳的热情来。 —— 另一面,历经这喧嚣一夜,霍家大宅再次恢复一片死寂。 今晚过后,义信格局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一箭三雕的计策说不上特别精妙却是狠绝狂妄,此后翻越分水岭,义信四家又将面临怎样的挑战仍是未知数,今夜所有身处风暴中央之人注定无法入眠。 … 黎曼曼喝高了,去卫生间狠狠吐了一场。 她的酒量当真相当惊人,喝成了这样也只是身体上的折磨,她神智清醒,半点没有醉酒失态的迹象。 裴钊心疼坏了,两人从卫生间出来后他去泡了蜂蜜水又去借了毯子,伺候曼曼喝下暖胃的茶,再把她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塞到车上,看她脸色稍稍恢复了些后,才敢带着她缓缓往学校方向开去。 他提议让她今晚去他那儿住上一晚。 因为显然今天晚上安浔同苏洛都不会再回寝室,他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却是被曼曼拒绝了。 她坚持要回学校,说用通行证就可以进寝室。 并要求他送完她之后听从他母亲的指示,立刻就回裴家去。 裴钊当然看得出黎曼曼的心思。 她是害怕再给他那整天板着个脸颐指气使的女强人母亲留下更差的印象。 裴钊不是那种在女友面前信口开河打着包票,说家里的事全部他来摆平让她放宽心等着嫁进来,他妈一定会喜欢她的个性。 这只是安慰不是现实。 他不会为了哄她高兴就骗她,他妈的确是很难搞的女人。 只是这段感情他既是认真的那每一步也必定需要认真走过,父母的态度是婚姻里很重要的一环,他并没有打算带着曼曼绕过去。 这个周末他回去同家里谈,不必太急,当然也可以听听父母的态度意见。 他们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只要合理他照单全收。 反正曼曼还小,时间还长,他已经做好了长期备战的准备,只要曼曼将来不嫌他老了不要他了,多少年,拿不下,等就是了。 怀着这样的心思,裴钊一路开着车把心爱的小女朋友送回了学校。 那车上轻音袅袅,一路裹着毯子闭着眼,黎曼曼像是太难受睡着了。 车行半个多小时,11点多的时候他们到达公安大寝室楼下,裴钊轻轻把宝贝摇醒,俯身过去亲亲她的额头。 过去亲亲她的额头。 “回去早点睡,注意保暖。明天早上我来看你,给你带点粥,鱼片粥好不好?” 他不再提及霍家发生的所有事,近处微微轻扬的眉眼含着温柔,让她喜欢也让她安心,黎曼曼弯了弯还有些发白的嘴角:“好,什么时候来?” “我去公司路上顺道过来,八点半左右到。” 她点头,看着乖乖的,让他愈发疼惜怜爱。 裴钊弯起嘴角,伸手揉过黎曼曼细软的头发。 “上去吧,睡前给我发短信,晚安。” “晚安。”她轻应,转身开口准备下车,下一刻却又被他轻轻拉回来。 “果然晚安还是要亲一口才算好。” 话落他忽地倾身过来她唇上浅啄一下,退开的时候,弯起眉眼,笑得像个坏事得逞的大男孩。 她顿了顿,跟着腼腆的笑了,望上他眉目间淡淡的那抹慵懒。 她知道其实他担心她难过沮丧不高兴,他一直都很会顾及她的情绪也非常懂得照顾人,这些都是让她喜欢的好品质,他是个好男朋友,让她越来越喜欢了。 黎曼曼回以裴钊一个希望他放心的微笑,道了晚安,下了车。 —— 另一头,霍家,苏洛飘在一楼客房里,来回走动。 将今晚发生的一切再在脑子里理过,她反复确认,最后才能彻底安心下来,确定苏家已经度过了这一劫。 其实她一直认为姐姐离开义信是最好的结果。 姐姐很能干,却并不是一个沉稳的个性,在感情里她似乎更偏向于执着隐忍,过于固执了,也有些太过单纯。 她不懂得怎么克制,也不太知道分寸在哪里,有些自卑又有些自傲,自己总是迈不开脚步做第一次改变,却总是期望能做好自己最擅长的事,然后被她城哥看到,欣赏,进而看出她更多的优点来,最后接受她的心意。 只是也许你再好,你最优秀的那一面不是对方的菜,所有的一切就都白搭了。 比如她城哥就喜欢小浔的妖娆钊哥就喜欢曼曼的可爱,强扭的感情就该在最初的时候早些放弃,能远远避开好好疗伤,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她盘坐在床上想到这里,很老道的样子,就像她谈过恋爱一样。 想过之后苏洛心情好了不少,第一时间翻出手机,看看时间本来想发短信的,结果最后还是忍不住翻出通讯录拨了电话出去。 好在手机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了。 “喂。”手机那头传来清清淡淡的男声。 “教授,是我苏洛,家里的事情解决了!~” 苏洛下意识挺起腰板嘴角带起笑来,兴奋汇报,话落另一边沉寂一刻,传来回应:“嗯,那就好。” “嗯,是很好!其实过程还挺惊险的,但是好在最后还是圆满解决了,而且以后应该都不会有问题了!” 苏洛很高兴,不知道为什么比前一刻更加兴奋。 这一句话落—— “嗯,那就好。” 唐少辰淡淡答。 苏洛顿了一下,是她记错了么,大冰山居然一连说了两句一模一样的话? 彼时,夜幕之下,临江大教职工宿舍楼,装修简约的单间内,穿着一身居家服,微微细软的黑发搭在额前,唐少辰正端着一杯咖啡在窗边翻着文件。 今晚夜色很美,一弯新月悬在天边,遥望出去夜幕下远山如黛,清风从半掩的窗外绕进,浮动一室清凉。 他就坐在风里,眸光落在身前文件上,手边的咖啡香味萦绕,他眉目沉静,耳旁的电话像只是个附属,他只在她说话之后随口应付。 这反正是苏洛听出来的感觉。 她拿下手机再确认了一下时间:“教授您是不是在忙?…” 这一句问出口的同时唐少辰的手机震了起来。 他拿下瞥了一眼。 “我有其他电话进来,先这样。没事了就好,你早点休息。” “…唔,哦…”苏洛被这公事公办的态度镇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 只是其实原本唐少辰讲话就一直是这样一副冷冷的格调,对谁都不热情,却是今晚她总觉得他哪里不对劲。 苏洛愣着没挂电话,两秒之后对面干脆利落的就挂断了。 她呆着放下手,盯着黑屏的手机看了许久,觉得她好像是被排斥了? 总之感觉非常糟糕… 另一头,不知心中想着什么,低头静默两秒,唐少辰切了电话。 “喂,案子有进展了?” 打电话来的是晨湾区警局刑侦队队长萧默。 “嗯,挖眼球那案子,嫌疑人似乎找到了!” —— 唐少辰素来工作很晚,大半夜的时候跟案子是常有的事。 萧默一个电话打来,两人迅速交换了手头信息,片刻他等到警局传送来的文件,点开翻阅起来。 另一头,送完了黎曼曼,裴钊听话的回了位于城南市郊云溪山庄的裴家。 他们这一辈的青年才俊如今年纪普遍都不小了,成家的不少,单身的也大多从老宅搬了出来,像裴钊这样平时住在市中心偶然才回一趟本家的是常态。 裴家彻底发家也就近十年间的事,这一套房产当时买在临江城郊大开发的时候,又正赶上了房价飞涨前的平稳期,算是花了合意的价 了合意的价格买了一套顶级豪宅。 临近午夜十二点,银灰色的跑车开进裴家地界,沿着草坪中央的主干道行至大宅门前。 裴家为欧洲庄园式建筑风格,简约古典,灰白色的墙面,深灰色的门窗,看着庄严肃穆。 裴家的管家王叔同老婆王嫂敬业的守在大门口,看着自家大少爷绕过门前喷泉,停在车库门前。 两老微微笑着迎了上去,大晚上老人家为了迎接少爷还特地换上了白日里的一身正装,这是职业操守,也变相衬出裴家严谨的家风。 不若霍家老宅买得早略显了陈旧,裴家的大宅处处透着精致简约。 桌边的一束百合,墙角的一尊浮雕,无不展露着主人家的格调; 当然这一切基本是裴夫人段忆荣的欣赏水准,她喜好艺术,平时自己就修习了花道茶道,也有在做名品画廊方面的投资。 段忆荣出生京城段家,是真正的名门望族,同丈夫裴元禾算是青梅竹马,自幼便有婚姻。 后裴家中落,搬回母家所在的临江,段大小姐留学归来后不顾家族反对一意追随而来嫁进裴家成就了一段佳话,当然也基本同本家断绝了关系。 可以说当年义信风头一时无两,裴老会长选择激流勇退进军商界,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裴夫人的名声。 后来裴家逐步洗白,夫妇两白手起家将裴氏从一个注册资本百万的公司经营成了如今临江食品业的龙头企业,坐拥百亿身家,实属商界神话。 裴钊绕过门廊的抽象油画,一路往前走,身后王叔王嫂毕恭毕敬追随,恭谨的容颜上带着真诚喜悦。 “少爷已有许久没有回来了。”王嫂笑着开口。 她是配角的老人了,自幼看着裴钊长大,关系比他们母子之间可能还亲厚些。 “嗯,住市里去公司方便些。” 裴钊走到门廊前,笑笑回应,王嫂点点头:“那少爷明日还去公司么?” “去。” 看来明早她要早点起来给少爷准备早餐了。 王嫂在心里默记,下一刻裴钊像是洞察她的心思,笑着回过头来:“明早我不在家吃,不用刻意准备。” “好,知道了。” 王嫂轻声应下,同王叔一起留在了门廊处。 王叔王嫂今年都年逾五十,身骨硬朗,裴家上下基本由他们夫妻打理,王叔在楼梯口微微俯身。 “老爷在书房,少爷去露个面就休息吧,被絮都给您换过了热水也放好了,明晚回家用饭么,你王嫂最近学了几个新菜式,就盼着少爷您回来试吃呢。” 一番话说得温馨,家里的这些老仆其实才是从小带着他长大最疼他的亲人,裴钊扬起嘴角。 “好,饭点前我一定赶回来。” … 王叔王嫂停在了一楼,裴钊独自一人上去二楼。 走过铺着厚厚绒毯的走廊,行至书房门前,轻叩三声。 “是裴钊吧,进来吧。” 门里传来裴元禾和煦的声音,话落裴钊推门而入。 “爸。” “嗯,回来了啊,那黎小姐没事吧,走时看她脸色不好。” 裴钊进屋的时候,裴元禾正坐在书房侧边的休闲区,擦拭着茶几上的白玉笔筒。 裴元禾年纪大了,爱好也很老人家,近几年爱上了玉石木器,时不时从这边买个摆件那边弄套家具的,在家中欣赏把玩。 这不,书房这套沙发就是小叶紫檀的,世面上有钱都寻不到的珍品; 而那玉制笔筒裴钊不算熟,只是这么大块无瑕疵无杂色的整玉,还细细雕出那些蚊子腿一样的花式,怎么看都价值不菲。 裴钊闻声跟去沙发前坐下,拿起矮几上一个手件瞧:“还行,难受是肯定难受的,明早我再去看她,送点暖胃的东西去。” “嗯,让小姑娘好好休息几天,再年轻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裴元禾轻应,拿着小布细细擦他的笔筒。 他这老父亲年轻时就是这样沉稳内敛的个性了,总体大气包容聪明睿智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性情,裴钊一直觉得就是因为这样他妈才坚定了一颗嫁心不动摇,当然就他妈那个性,也就他爸这样的能忍得下来。 现场气氛还算不错,裴钊抬眼观察片刻,试探开口。 “爸,跟您道个歉,我交了女朋友事先也没跟您和妈说,这次意外撞上也没个准备,没能好好介绍给你们认识。” 大书房里气氛静谧,那矮几上清洁的工具都挺专业的摆了一整套。 裴钊话落裴元禾停下手头动作,抬头将儿子细细打量一眼。 “原来还是个有必要带回来给我们瞧的丫头。” 他片刻总结。 对上对面那双眼,裴钊心跳有些快,点头轻应。 “有多认真?”裴元禾放下笔筒。 “我有结婚的打算。”裴钊淡淡回道。 一句话落,室内气氛微微沉寂。 对面,裴元禾一双墨黑的眸子从老花镜后望过来,淡淡透出了审视。 裴元禾久居商场身处高位,看人看事都有自己独到的眼光同见解,同这样的人交流小心思一定不能多,重要的事摊开了明示就好,当然结果如何还有待考量。 自毕业之后就入了裴氏锻炼,一路从基层做到如今的总经理一职,裴钊亦 职,裴钊亦不是个疲软不禁吓的个性。 他已经开始渐渐适应商场上的厮杀谈判,也慢慢学会了如何拿捏气氛把握人心,今晚曼曼曝光虽是意外,却不代表他事先全然没有做过半分铺成准备,至少心理层面上他已经做了足够建设,在那能看透人心般的审视目光中,他平静自然的回望了过去。 要让他人接受你想让他们接受的观点,首先你自己的自信同坚定是关键。 这一点是裴钊很小的时候裴元禾亲自教给他的。 相视片刻,裴老收回视线,嘴角带起一抹笑意来:“既然如此,那后面就带回来…” 那一句还没说完,忽的书房侧边的小门被推开,端着一套茶具,段忆荣冷着脸从里头走了出来。 “什么叫带回来?” 眼风扫过休息区的父子俩,段忆荣冷冷开口。 话落那一盘茶具轻置上桌,段忆荣俯身坐到另一方沙发上。 “光凭儿子一句有结婚的打算你就准备让他把人领上门来?” 她不悦的扫了丈夫一眼。 “那姑娘的全名叫什么你知道么?” V298 璞玉! 段忆荣现身的不是时候,打断了之前还算和谐的气氛,裴钊微微无奈。 他事先不知道他家老妈就在旁边的茶室里,否则一定会提得更加谨慎一些… 似因着裴钊那一句结婚的打算段忆荣心情很不好,神色比起平日更加严肃,冷冷扫了裴钊一眼。 对面裴元禾笑笑,帮着缓和气氛:“名字只是一个称呼,不打紧。” 是,名字是不打紧,但是名字背后这个人如何可是相当重要。 不说今日一面他能看得出小丫头什么背景来,单单从丫头的年纪外貌还有第一眼看上去的综合素质,他觉得她和他们儿子相称么?和将来裴氏董事长夫人的位子相称? 儿子谈个姑娘随便一句想结婚就想把人领进门,哪有这么简单的道理! 段忆荣瞥了自家老公一眼,冷冷清了清喉咙。 “黎曼曼,甘林省桐市人,父亲黎政纲,桐市巴州县公安局民警,母亲张巧仪,桐市税务局专员。黎曼曼是家中独女,今年十九,就读于临江公安大学犯罪心理学,大二;同今日见的安浔,还有苏家二丫头是同学,现在和江区警局实习——” 段忆荣说到这里幽幽回头:“这位黎小姐将来要从警?” 被那双严肃的眼望上,裴钊愣了愣,他没有想到自家母亲竟然已经事先调查过了黎曼曼。 只是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是,这是她的愿望。”他淡淡作答。 “父母都是公务员,政府机构,又红又专。”段忆荣总结。 “是。”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通过苏洛和安浔这层关系。” “她们几个丫头是室友?” “是。” “只是你之前似乎还交往过她们寝室另外一个小姑娘。” 段忆荣眸光浅淡问题却是犀利,这背景侦查简直无孔不入! 裴钊气结,这简直是一失足成千古恨都怪他当初行事太草率! “是,但是已经断干净了。”他沉颜答复。 “哦?”桌上静置的清茶水温正好,沁出幽幽茶香,段忆荣神色寡淡,“只是现在那小姑娘搬出寝室住到了外头,据我所知房租还是你在付。” 这叫断干净了? 裴钊不想解释太多:“这事有其他的原因。” 当然他不说,不代表段忆荣不会自己分析。 自家儿子不成器,一人搅和了一个寝室两个小姑娘,前面那个还是个不合群的,必定是最后关系闹僵了无法再继续相处才搬了出去。 换句话说就是小丫头们之间闹出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最后靠男人花了钱摆平,就是这么个道理。 当然裴夫人是想不到这整件事的幕后推手正是她今天瞧着还算满意的安浔,算是他们这几只看着成熟实则乱来的给黎曼曼招了黑。 这是观念已形成,裴钊大致猜得到自家母亲心里在想什么。 “曼曼心地善良,不是您想得那样。” 他开口,语气也有些不太好起来。 而段忆荣对着儿子从来不慈爱:“我说她心性恶毒了么?” 段忆荣冷冷一句打断儿子的话,倾身端起桌上的紫砂壶来,指尖轻托壶盖,缓缓将茶沏出。 这已经是逐客姿态,因为托盘里一共只有两个杯子,果然下一刻她淡淡开口。 “这个月裴氏拓宽生产线,下个月美国农场方还要过来考察,我想我和你都没有那么多闲工夫考虑这些。” 这一句着实说得伤了,裴钊懒得再求。 “行,那我就先出去了,您们二老也早点休息。” 只是裴钊心情再差教养还是在,好好同父母到了晚安方才起身离开,就是关门那一下响了点。 第一道茶沏好了,室内也再没人说话,一时静谧非常。 半晌裴元禾拿下拾掇宝贝时才戴的老花镜,无奈点评:“你啊,儿子难得回来一趟,你就不能对人态度好一点?之前还念着明天给他做点心,这些默默付出啊,是比不上平时温情的相处的,这方面呐,你还有待加强。” 自家老公自从步入五十之后越来越啰嗦了,段忆荣不满的瞥去一眼。 “我是想好好说,可是你看他给我好好说的时机了么?这么大的人了什么都不考虑,冲上来第一句就我有结婚的打算,结婚?他预备拿什么结?简直气死我了!” 段忆荣冷冷道,说到最后一句倒是显了些真性情,不若她平时端着架子走女强人路线的模样,话落裴元禾顿了顿,扬起嘴角。 他拿起一个手件来细细掂量。 “裴钊从小就喜欢温柔善良的小姑娘。” “是,反正他就完全不喜欢他妈我这样的女人。” 段忆荣皱眉,端起茶杯冷冷叹气:“当初林家那丫头多好,又能干又漂亮,两人谈了一年,楞是谈成了兄妹情谊,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一句,语气里总感觉飘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怨气,裴元禾含笑望去一眼:“我看你对今天那安家丫头印象不错。” 段忆荣抬起头来,她的确是很欣赏安浔,并不是因为她外貌家世,而是她的能力同性情。 段忆荣虽出身名门,门第观念却并不重,基于自己的做派,一贯欣赏大气实干的姑娘,最看不惯的便是一味只会依附男人没有大作为的女人。 有大作为的女人。 这样的姑娘并不说多糟糕,只是绝对不适合裴家的情况。 裴家经商,同其他企业乃至国外各大合作商之间常有接洽来往。 身为裴家的儿媳可以不大富大贵,但是仪态修养品味格调乃至商业素养等等这些是必备条件,否则不说别的,带出去同其他的太太小姐们连共同语言都没有。 想着段忆荣缓缓放下茶杯:“小浔那丫头是不错,不过心性太烈了些。我们裴家情况没那么复杂,水浅,也养不了这样的蛟龙。” 这一句评价中肯。 看来这不是还挺明白的么。 裴元禾心道。 其实他家夫人一直是明事理又理智的个性,待人接物是冷淡了些,同儿子这些年的相处也需要磨合,但总体而言不是个自诩不凡势利跋扈的人,否则当初也不能嫁给他了。 而这黎小姐如今各方面条件,的确是不太符合裴家选择儿媳的标准。 “不过我们裴钊能长成现在这样,也是多少年培养出来的了,这黎小姐出生普通家庭年纪尚轻,如今看着稚嫩些也很正常。” 说着裴元禾拿起桌上一个手件,擦拭一番,轻轻放回锦盒里。 “人啊,就跟这璞玉一样,谁也不是生来就光芒四射的,还需时光同见闻细细雕琢。儿子看中的丫头该是有些过人之处的,不必最初就一竿子打死,我提议先观察一阵再做打算。” 玉入锦盒,盖上盒盖,敛去温润光华。 小叶紫檀的淡雅幽香伴着茶香流转,片刻段忆荣叹口气。 儿子看不上现成的名门闺秀非要择条弯路走,她还有什么办法。 “我也没说不见,只是这两人才交往了两个月不到,先等裴钊自己把感情拿准了想清了再说,要结婚,就给我拿个能结婚的方案出来。” 话落段忆荣想起今天拼酒那一场比试。 “其实小姑娘品性还是不错的,人也还算聪明,”她中肯评价,不忘毒舌,“至少比苏家俩丫头好了不知多少倍。” 不过到底是不是块可雕琢的璞玉,又有没有坚定走好这段感情的决心,那还要看过才知道。 —— 同一时刻,公安大女生宿舍楼,熄灯之后的408寝室只有卫生间亮着灯。 洗去身上的酒味,换上睡衣,黎曼曼一手轻轻垫在胃上一边慢慢从卫生间出来,打开手机电筒照明。 此刻已经过了午夜,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没有马上爬上床去,而是缓缓到了桌边坐下。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事,让人感觉有些难以承受。 回来的一路上她整理情绪,一路想过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想过今晚出场的所有人,最后想到了裴钊的母亲。 今晚最后裴夫人的表现震撼到了黎曼曼。 说到底今晚霍城同安浔做的事是有些过了的,他们两人都是胆子大且不顾及后果的个性,做了那样的事说了那样的话直接就走了,其实最后负责收场的是裴夫人。 她用着最平常的语气,几句话就逆转了当时现场僵持的气氛。 不仅帮衬了该帮衬的,安抚了该安抚的,还打压了不顺眼的掩盖了一切需要掩饰的,实在做得太有水平。 所以反观,那些强大的拥有刀枪和绝对武力值的男人们,这一夜看着都没有那么出众了。 能在这样的强权世界里四两拨千斤,将事情严密控制在可控范畴之内的裴夫人,今晚才是真的功不可没。 想到这里,黎曼曼叹了口气。 她发觉他其实一点都不了解裴钊,也并不了解他的家庭。 她只知道打游戏时候的他,知道玩乐时候的他,知道同Happy相处时候的他,换句话说除了约会中的他之外,她对他的其他生活一无所知。 在不和她见面的时候,在他忙碌着公司事务大展宏图的时候,他到底又在做些什么呢? 想着,黎曼曼俯身打开电脑,调出搜索引擎打下了裴氏集团四个大字,搜索出了一堆新闻。 她一条条翻阅下来,看裴氏的公司规模,企业理念,从事的行业方向,还有各种相关人物介绍。 这些一般小姑娘在有意谈恋爱的时候就会去检索的东西,她后知后觉今天才想起来该去了解; 一条条,一项项,枯燥的看下来,那个本就遥远的世界在字里行间看着似乎依旧遥远,最后她停留在一则八卦帖子上。 【我姐姐就是在裴氏工作的,据说他们的太子爷特别帅!今年只有27岁吧,本科是临江大学经济学,然后在宾大沃顿商学院读的工商管理,回国之后就一直在裴氏工作了,据说现在是总经理?这不没几年就是董事长了么,这完全是被遗漏的高富帅啊!下面上几张图给大家养养眼,看看现实中的霸道总裁三次元…】 黎曼曼把帖子关掉了。 她对他的了解也仅仅止步于八卦帖子的水平,没有更多了。 安静的寝室里,电脑屏幕微光闪烁,映上黎曼曼还微微苍白的脸。 她拉回搜索页,将裴氏的企业概述业务往来等等再细细看过,最后在搜索框输入——练习英语听说最好的方式是什么? … 日语基础会话需要报补习班么? … 女生形体礼仪书籍。 … 片刻之 片刻之后她下载了一整部美剧,买了一本日语会话教材和几本讲女孩子如何提高自身修养的书,最后想到裴钊今天提到的花道茶道等等,判断了一下觉得还是先从基础做起稳扎稳打,随后才关了电脑。 她给胃上贴了一个暖宝宝。 翻开手机,看到裴钊的短信。 【曼小羊你是不是睡着了忘记给我发短信了?pia~( ̄ε( ̄)╰╮( ̄▽ ̄///)】 她盯着那打脸的颜文字半天,怎么看怎么出戏,最后噗嗤笑出来,好好回了短信,这才安心爬上床钻进了被窝里。 —— 这一夜,似大家都不太睡得安稳。 霍小城佳人相伴,裴钊闷着口恶气,黎曼曼身体不适,苏洛怅然若失。 她家大教授去查案了,说不定又要熬通宵了? 反正苏洛这一晚也没睡着,睁着眼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走廊里传来人走动的声音,是终于安置好大女儿的苏家二老叹着气回了卧室。 这一夜身心俱疲。 苏群鹤答应了霍城以后再也不让苏怡出现在他和那安小姐面前,那就是死命。 将来要么就是锁着女儿再也不放人出去,要么就索性把女儿送出国再也不让她回来,除此没有第三种办法。 周云佩缓缓走到卧室大床前,转身坐下,低头沉默了片刻,终是掉下眼泪来。 苏老会长看了赶紧过去搂上自家夫人的肩,柔声安抚。 “好了,不要难过了,小怡今晚能捡回条命都是万幸,我们该感恩才是。” 周云佩知道,她知道她可以怪很多人,但是自己也是必须怪罪的一个! 如果没有他们这些人推着小怡一路支持她的感情往上走,或许她现在就不会执着成这样什么都失去,她看见女儿失魂落魄的样子就难过,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莫二哥…不,莫舟山之前还说,我们小怡有成为当家的潜质…”周云佩嘤嘤哭道。 唉,什么当家啊,苏老会长安抚的帮夫人顺着气,摇头叹息:“苏家啊,哪有这么好的命?这一次分明是与虎谋皮,两边都是虎,我们也只能选一个更好的山头依附,你知道为什么我今天不答应二哥么?” “你还记不记的二哥说了,他送苏家上位,莫家就必须平起平坐,将来的当家之位,不是苏家坐就是莫家坐,只是光是一个口头协议,能约束得了这样的合作关系?连二哥自己都说了,他根本不信口头承诺。” 苏群鹤淡淡话落,周云佩止住抽泣,片刻惊惧抬头:“你是说…!” “是,”苏群鹤叹气对上夫人瞪圆的双眼,“所以二哥还是属意联姻,不是苏家坐就是莫家坐,意思其实是苏家莫家一起坐,生出个拥有两家血缘的后代,以后来接小怡的位子——那你觉得,会是谁?” 苏群鹤心中冷笑:“二哥当然等不及第三代再联姻了,霍岷快死了,小怡年纪不合适,家里唯有合适的就是洛洛。二哥是看上了我们苏洛,准备让她嫁给霍凌风…” “怎么可能!”苏老会长话没说完,苏夫人尖叫打断! “是啊,我们怎么可能把女儿往火坑里推?!我们苏家再不济,也绝对不会做出卖女儿的事!”苏老会长也微微激动! 当初苏怡走上如今这条路,不能说苏氏夫妇没有半点私心,但也是因为她是真心喜欢霍城,二老才全力支持女儿追逐爱情。 后来有了苏洛,小样对帮会事务没有半点概念,他们夫妻二人也就刻意将她隔绝在了帮会之外,支持她过普通姑娘的生活,原本心仪的也是已经脱离的黑道的裴家,换句话说就算裴家落空了,他们也绝对不会为了利益让苏洛嫁给她不喜欢的男人。 “而且那霍凌风根本是个疯子…”周云佩声音都在抖,现在哪怕真的小怡能坐上当家之位她也不要了… “是啊,是啊,所以我们拒绝了啊…” 苏老会长搂着夫人叹口气,安抚的握紧她的手:“以后我们守好小怡,守好洛洛,继续过好我们的生活。跟着阿城,至少不用担心孩子们的将来,而二哥那个人…” 当初他牺牲掉大女儿莫锦心的时候他就明了了,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舍弃的男人,你能指望他顾念兄弟之情契约大义么? 从那时起,他就再也没有考虑过同莫家联手的可能性。 —— 隔日,天青,初秋的临江依旧炙热,秋老虎肆虐的季节,比起盛夏有过不及。 清晨的露珠只在绿草间冒了个头就被艳阳蒸发了去,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下头被阳光烤焦的三叶草耷拉着脑袋,偶有一阵强风吹过,整片山丘上的草坪入碧波起伏,霍家的清晨在这一日终是有了些生气。 很早的时候,天都没亮,霍城就起来了。 静静的守在床头,他一瞬不瞬盯着大床上拥被安眠的姑娘。 那清澈的一双眼就像盼了主人一夜殷切的大狗狗,他在她面前素来这副模样,幸好很少有人看到。 安浔还睡得很熟,长发在身后铺了大半个枕头,月白色的床单裹在身上,衬着她白瓷一样的肌肤,露在外头的肩上颈项上,暧昧红痕遍布。 被絮之下她未着寸缕。 这是不能想的事,他再次低头望上她露在外头的裸臂,看手肘下方某处那一圈细细 那一圈细细红痕,他昨晚就发现了,看不出来是什么。 他牵起她的手翻转的时候,安浔哼了一声,睁开眼来。 入眼的阳光有些炫目,她抽手回去挡住眼睛,片刻才适应了,看清床头近处那一双青黑如墨的眼。 她蓦然想起昨晚零星片段,脸颊忽的烧了起来。 只是她已经从醉酒中彻底清醒,伸手抓过被絮掩了掩,只露出一双能强装淡定的大眼睛来。 “今天这样子…莫名的有即视感…” 她捂在被絮里闷闷道。 昨天也是,她一清早醒来他就在旁边很近的地方守着盯着她看,他不会以后每次都这样吧,那有些恐怖啊… 安浔微微抿唇,她有些担心,昨晚她实在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也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了,她不知道霍城有没有怀疑什么… 霍城一开始没察觉,他轻轻触上她的手。 “安安,你手臂上这一圈痕迹是什么?” 他说的,该是她爆炸那一晚后手臂再生处留下的,一条细细的似乎再也消不去的红痕。 安浔闷闷:“被狗啃的。” 霍城愣了愣:“狗?” “嗯。” “狗怎么能啃成这样?” “不知道,反正就是一只狗死追着我不放,然后我就拿手给他说那就给你啃一口吧,啃了之后就乖乖的再也不许凶了哦,然后就被啃了。” 她大言不惭意有所指的编了一通胡说八道。 霍城沉默了,他开始察觉到被子底下散发出的丝丝逃避气息,她在不好意思? 只是她也许不知道自己这个躲被子的姿势有多可爱,他很想配合她来着,但是对上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他忍不下来。 “安安,你还记得昨晚的事么?”他居然直接问?! 片刻:“记得一点点…” “他们都承认你是当家夫人了。” “…嗯。” “苏怡也不会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嗯。” “你丢了把刀,阻止了要杀苏怡的人,那刀丢得…相当准。” 他淡淡评价,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辨不清是什么态度。 安浔:“…是么?” “嗯,”他轻应,望入她清亮澄澈的眼,他很好奇但是她不想说也就算了,想着他靠近一些,眼底似有一丝腼腆闪过。 “安安,那你记得么,你说你爱我。” …啊? 其实从上楼之后,她的记忆就开始模糊了咳咳… 她的片刻失神没逃过他的眼睛,结果后面想再装记得都来不及了。 “你忘记了?” 霍城皱了皱眉。 安浔突然感觉到一丝危机,他不会因为她忘记了就倒过去追问她刀的事吧! “那求婚呢?” 他蓦地开口! 啥米?! 安浔这下是彻底呆住了!… “阿城…” 片刻她盯着他认真的表情,犹犹豫豫:“其实昨天我失去记忆后,你是不是…咳咳,也喝酒了?” “…” 霍城顿了顿,神色都有些呆。 阳光满溢的大卧室里,气氛隐隐有些僵持,一秒,两秒… 三秒之后他忽然起身猛得一跃蹿上床,那动作之迅猛惊了安浔一大跳,她慌忙缩到被子里蒙起头来抵挡,在他扯着她的被子往下剥的时候死命拽住! “我错了,我求婚了,我求了!” 她故意这么说。 “安!安!…” 他咬着牙叫她,估计羞愤得都快疯了,拉扯之下门外忽然传来三声富有节奏的轻叩。 ------题外话------ 苏家和莫家还是不同,莫舟山之前说你们把女儿推到那个位子就要坐好牺牲的准备,其实当初他就是这么做的,他推了莫锦心去霍城身边,最后却牺牲掉了她,这一切背后还有故事,霍城都不知道,后续我们再慢慢写出来。 V299 裴钊的书! “能说的我们都说了,两位警官大人,请回吧。” 话落想了想,芊芊笑容更艳:“而且就算有关系估计你们也查不出什么了,那可是块铁板,你们踢不得我们,更加踢不得。” “人家来是为了跟男人置气的,可跟我们前老板娘没有半点关系。” “怎么,你们不会是怀疑她吧,那绝对不可能!” 现场气氛更加紧凝,唐少辰一双眸子里气氛冷得都快冻死人的时候,芊芊过来搭上白薇的肩,偏头冷笑起来。 上个月底,一周之前,正是包玲玲失踪的时间! 白薇谨慎的望了萧默一眼:“我没什么好说的,她的确是在我们这里跳过舞,不过只留了一个月,上个月底已经离开了。” 萧默此刻也察觉到了异样,起身跟过去:“我们是来现场取证的,请你们配合我们工作,回答这个问题。” “请问你们有什么事么?” 白薇也走近了,微微拧起秀气的眉。 她嘟囔着飘过去,撩起羽毛看了眼,我去,这是什么神展开,难不成全世界的帅哥都认识安浔? “谁啊?” 那一瞬他的神色都变得不太对,一双本就淡漠的眼眸里暗沉的锐意更深,一瞬望来惊了芊芊一跳。 “她是你们这里的舞女?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身后传来芊芊的声音,唐少辰猛然回头。 “好了白薇姐到了,你们想问什么现在可以问了。” 安浔?! 望上那张不甚清晰的容颜的那一秒,唐少辰瞳孔都不自觉紧缩—— 在那耀眼灯光最中心的位置,一个穿着银色舞裙贴着白色羽毛的姑娘,正侧着身扬起手,清幽的,跳出一个婀娜舞步。 那是一张光线阴暗的舞台照,上面光影缭乱。 他再一次望了回去,伸手将那片雪绒拂开。 上面贴着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的贴纸毛茸茸的各类装饰,色彩斑斓得教人脑壳疼,唐少辰细细将那一张张照片看过,眼风刚刚掠过一片雪白的羽绒,下一刻生生在半空顿住。 “至少暂时没有找到。”齐晗也不绕圈子,直言不讳,“我听说包场演出那一晚,最后见过包玲玲的便是安小姐你,所以我想是否你能给我提供一些别人不能提供的线索?” 安浔微微偏头:“怎么,包玲玲失踪了?” 他说的是去向,而不是住址。 “嗯,其实我是有一事想请你帮忙。”手机那头的男声沉稳清淡,“请问安小姐知不知道流韵老板娘包玲玲的去向?或者她的联系方式?” “没事,齐少有什么事?”安浔抬眼望上前方碧波荡漾。 齐晗估计没想到能马上就同安浔本人说上话,微顿了一下才笑起来:“安小姐你好,冒昧打扰你了,不好意思。” 她淡淡打招呼,话落走到窗前,明亮柔和的阳光正从窗外洒落,将红丝绒后轻薄的纱帘染成亮金色,她轻轻靠在窗边,半湿的长发搭在身前,轻轻将窗棂推开些,让屋外轻软的风吹进来。 “齐少,是我,安浔。”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起,安浔光脚踩在地摊上,缓缓朝窗边走去。 安浔过去,拿起便签看过上面的留言,也微微新奇,复而拿了手机回拨了第一个号码。 床铺已经大致收拾过,上方最显眼的地方放着一个手机一本便签。 安浔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卧室已经没有人,她没有可替换的衣服,一身都是方才从顾三带来的布包里挑的,真空穿男朋友的衬衣什么的,她感觉自己已经在大尺度的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是。”顾三沉颜应下,转身大步离去。 他想了想:“你把手机留下,其余的事按照之前吩咐的先去办。” 霍城朝门内看上一眼,安浔已经起身去浴室了。 顾三点头。 霍城顿了顿:“齐晗?” “方才手机接到齐少的电话,说想要安小姐的联系方式。” 来敲门的是顾三,当然若非有重要事宜他也不会来打扰自家主子,将门外的布包递进去,他再汇报了一些最新情况,最后低声请示。 安浔不动了,片刻含笑应一声,霍城俯身将人搂了搂,翻身下床。 霍家不是久留的地方,昨晚义信出了那么大的事,之后几天他也一定会非常忙碌。 “不闹了,你先起来,我们还是早些离开。” 门外敲门的估计没想到自己刚一来就撞上了自家主子小两口温馨打闹的场面,敲过三声之后再也不敢动,霍城顿了顿,隔着被子把安浔掐了掐。 霍城用力拽了一下被子拽不开。 安浔在被窝里咯咯笑。 哪有人在这种时候脱口而出自己都觉得羞涩的词的,她知道他是太紧张了,只是不逗他玩怎么对得起他尴尬不好意思的时候愈发养眼的模样呢~ 是他自己选错了词。 V300 匿名礼物! 警方查案,一旦变成了意欲深挖不得了的秘密,便再也得不出任何结果。 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都没有用,这就是义信。 芊芊和白薇的眼神都变得冷淡而戒备起来,无法,萧默过去示意了一下唐少辰,两人随后离开。 此刻唐少辰心里已是塞下了一个巨大的疑团,什么挖眼球谋杀案,什么逃脱的嫌疑人都已经完全不重要。 他发觉,每一次,当类似的案子发生,所有的案件里都有一个安浔。 她是少女猎杀案死里逃生的被害人,是婚纱杀人案里负责现场的刑侦实习生; 是老山族祭祀案前去山寨救人的好闺蜜,是挖眼球谋杀案跑来为男友跳舞的小女人。 她以各种各样所谓正当理由出现在每一个嫌疑人身边,留下千丝万缕却是永远不可能摸得到尽头的线索。 正如那日他差一点就要消除对她的怀疑之时,她把握时机哼出的那首《笼目歌》。 这是挑衅,亦是挑战。 她是炫耀型的凶犯,一直站在离警方一步之遥的地方,带着永远不会被抓到的自信,将自己的罪行宣扬给全世界看到! 当然前提,是她真的是他心中怀疑的那个人! 一路回到车上,一路沉默。 直至拉开副驾的车门上车,从后视镜晃眼瞥见自己的眼,唐少辰冷冷垂下视线。 他依旧怀疑她。 至少在这整个临江,她是目前唯一一个最符合犯罪侧写的对象。 那个盘踞临江,一年多来牵引各大变态杀人案,以凶案罪犯为杀戮目标早已被归为A级通缉犯的变态杀人魔NYX; 若她真是安浔,他有自信找到她藏在笑容之后的黑暗与真相么? —— 这一日后来,在家里待不住,苏洛让佣人备了一份粥早早赶回了学校。 然后午饭过后安浔也回来了,同样也在风华打包了一份暖胃的清粥,结果这一日一餐三顿黎曼曼都泡在粥里,表示胃肯定很快就不疼了能全好了~ 温情一室,可能这一日最珍贵的,还属三个小姐妹最终得以保存下来的感情。 经历过波折的情义似显得更加重要了,彼此之间也因为这次的事件对对方有了更深的了解。 黎曼曼重情重义,苏洛心胸宽广,对着这样两个还能真诚对她笑出来的闺蜜,安浔浅浅扬起嘴角,只觉自己这一世当真是幸运太多,这些她本配不上的感情,像是能将她前世今生,生生世世都填满了。 这一夜,当各家的高富帅“叔叔”们为了各自的事务忙碌纷纷的时候,三个小姐妹窝在寝室里,一起看了一部温情电影。 屋外是夏夜漫漫,蝉鸣还在宁静校园的各个角落里鼓噪。 了却一段过往,定下一个新的目标,未来的道路也许漫长也许仍旧不知通往何方,在这一步,站在人生刚刚起航的地方遥遥望去,至少她们都有一个前进的方向,至少身边都有一个开始隐隐放进了心里,变得越来越重要,肯为了他付出努力且不求回报的人。 … 这一夜,直到很晚的时候顾三都没有回家。 执行任务的时候他常常一走就是几天,周静雅起初并没在意,直到三日之后她饿得实在不行了从房间各个角落搜刮出一点零钱,打开家门的时候才看到了夹在门缝里的那封信。 顾三走了。 彻底离开了她的生活。 他给她留下了这套房子,留下一笔钱,甚至没有再提一句阻挠她开店的话。 却是在信的末尾他写道,从今往后他们二人再无瓜葛,他不会再干涉她的任何决定,也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 当然他身份是义信成员,是霍城的贴身护卫,这一点永不会变,此后若有再见之时,他会做好他该做的本分,亦希望她此后能正视将来,好自为之。 时间是一条河,你永远不可能第二次踏入一条同样的河流,因为时间故去,便永不回头。 固执的人留下了,在河水褪去后干涸。 聪明的人流走了,顺着河水,去往新的方向。 顾三是聪明人,在忠诚与爱恋之间,他最终选择了忠诚。 这无可厚非,人终是要向前看的,日子终是要继续过完。 如若一份感情没有重到失去的时候教你万念俱灰生无可恋,那么它也一定就没有那么重要,一定能够被时间淡化,直至被他人取代。 那一晚,呆愣的周静雅坐在再也不会有人回来的家里,拿着那封信,呆坐了一晚上。 无论是漠然也好还是惶恐也罢,她曾有过一次机会,她放开了,总不会有人一直在原地等她,因为不值得。 … 再然后,待到晨光满溢,又一日生机勃勃的清晨降临临江。 那一日,征得老板娘白薇同意,齐晗带着闻教授再次登门流韵,这一次,去往了那三层小楼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那里,竟是当年闻家大书房的陈设布置,一分一寸,一点一滴,连一支钢笔都是刻录了往昔记忆的存在,满含执念。 那里,还有着一整面墙的漂亮风筝,一丝一线,一笔一划,那轻薄纸张上绚烂的颜色,教人回忆起当年那温和灵秀的姑娘。 儿时的她喜欢趴在午后书房的红木书桌上,看他练字,漂亮的浅茶眼底是轻柔的光。 长大后她曾说过,等他们的孩子出世了,她想给他取个单名筝字。 闻筝,秀气得男女通用,尔雅温淳,一如她那般纤弱美丽,却希望能如他一样志向高远,凌空而起,看尽山高水长… 这一切早已如梦似幻。 碎了,破了,成为此刻面对那整墙孤寂,再也抑不住的老泪纵横。 那一日,古朴书房之内,年过半百的老教授俯身跪地,面对那一墙风筝,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却是伊人已逝,情思弥散,这迟到的悔恨,早已无人聆听。 —— 此后的生活回归日常。 上课,学习,约会,玩耍,简单的大学生活大家过得似乎都差不多,只是若是要让自己忙碌起来,却也像是天天时间都不太够。 九月很快就要过了,最近这段时间安浔发觉黎曼曼和苏洛都摇身一变成了大忙人,整天就她一个感觉无所事事… 黎曼曼辞掉了兼职的工作,似乎已经不打算再给裴钊买什么奢侈品礼物了。 她现在每天除了上课和学习之外,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两门语言上,这几天正盘算着要不要去报一个外国语大学的日语培训班。 黎曼曼人脉广,在临外也有朋友,还给她介绍了两个日本留学生认识。 最近两周她固定时间约了人一起吃饭,安浔好奇跟去过一次,听着她们满桌日语呱唧呱唧,一脸蒙圈。 黎小曼曼也就算了,结果苏小洛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忽然像是发觉了犯罪心理学的奥义一般,也开始埋头苦读… 这两只变异的直接后果便是408寝室的学习氛围变得空前浓厚。 以往每天守着韩剧叫欧巴盯着动漫嘿嘿嘿的两只现在全没声了,安浔无聊得很,偏偏霍城最近正事缠身,她一个人写作业快温书更快,后来连复习预习的事都干上了,这两次冰山的小测妥妥拿了满分… 这一天又是冰山的课,犯罪行为心理学,很难很枯燥,下午第一大节的课,热浪吹得人昏昏欲睡。 这一节课是大班教学,刑侦系大三的学生,痕迹鉴定学系大二的学生同心理学系一道上课,阶梯教室乌泱泱坐了近百号人。 安浔苏洛同黎曼曼坐在一起,盯着讲台上冷心冷面的大教授传授知识点。 唐少辰讲课的风格严谨而跳跃,课本上背诵就行的内容他说得非常少,只要稍走个神就会淹没在大量的比喻同案例里,再也找不到北。 此刻一大教室的人都努力打起精神听讲,苏洛一手撑着脑袋,半靠在桌子上,盯着讲台方向看了半天,幽幽叹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冰山最近有些冷淡。” 她悄声道。 黎曼曼坐在苏洛旁边,闻言停下笔,冰山不是一直很冷淡么? “而且我都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他了。” 苏洛叹气又道。 黎曼曼狐疑抬了抬头,这不是正在上冰山的课么? 苏洛微微皱起眉:“你说冰山是不是哪里看我不太爽啊…” 他最近老是忙啊忙,却已经很久不带着她查案了,她都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而且前两周她照例去办公室整理文档,结果被说文档已经差不多了,要她以后没事不用再去了… 这是什么节奏,她是被彻底嫌弃了?! 苏洛恍惚想着的时候,下方讲台边唐少辰淡淡抬头:“精神分裂症一共有几种?” 前一刻苏洛还在开小差呢,尼玛下一刻猛然转身抽了手就高高举起来,吓了黎曼曼一大跳! 唐少辰瞥来一眼:“黎曼曼。” “啊?!哦…” 黎曼曼没想到冰山居然无视显眼的苏洛突然叫到她,慌忙低头在教材上翻:“…一共,一共有五种。” 唐少辰冷冷的视线还在,黎曼曼咽了咽口水,还好她昨天预习了不然找都找不到地方。 “是偏执型,紊乱型,紧张型,未定型,还有…” “残留型。”安浔在旁遮着嘴提醒。 “哦,还有残留型!” 冰山上课提问是要折算计入期末总成绩的,黎曼曼简直被吓出一身冷汗。 下一刻无视苏洛震惊受伤的小眼神,唐少辰转身。 “上课认真听讲,不要说话。” 他冷冷开口,话落走到讲台边,写下偏执型:“偏执型精神分裂症的典型症状是妄想同幻觉,谁给我一个案例。” 刷刷,下方又有人积极举手了,安浔记着笔记,想着霍城,嘴角微微扬起来,另一头苏洛哀怨的回过头。 “你看他都不叫我回答问题了!” 黎曼曼欲哭无泪的摇摇头,刚刚她根本没说话还被训了,这次死也不搭理苏小洛了嘤嘤嘤! —— 这一节下课,小两只又摆出了拔腿欲跑的忙碌姿态来,安浔不爽的拧着眉。 黎曼曼笑得一脸歉意:“小浔真的对不起,今天我要去找我那朋友了解一下补习班的事,晚上不能陪你们吃饭了…不过我回来给你带樱花寿司?” “好吧!”安浔立马妥妥放行。 另一头苏洛更加火急火燎:“社团活动来不及了…对了今天晚饭你们不用等我了,我活动结束后去问问题!” “找冰山?”黎曼曼跟上一句。 “嗯,山不就我我就去就山!”这一句居然用得还挺恰切,“走啦走啦!” 苏洛挥挥手,背起她大大的运动包风一般席卷而去,黎曼曼犹豫回头:“那不是今晚小浔你又一个人…” “没事,”安浔笑起来,不知是凉还是和煦,“今晚我也有事的,你们忙去吧。” … 是夜,万籁俱寂,临湖的教职工办公室内,送走了最后一批预约答疑的学生,唐少辰俯身案前,翻着一本厚厚的装订资料。 他最近是真的忙,当然也是刻意回避某人,今天苏洛没有预约就直接跑了过来,结果轮不上提问,他愣是没有通融,八点之前就把人赶了回去。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片刻门外传来三声轻叩。 唐少辰站起身来:“请进。” 话落门被推开,提着一筐啤酒,轻勾着嘴角,一身常服的郁勇出现在了门外。 郁勇是唐少辰本科时候高两届的师姐,两人以往就经常这样约个时间再叫上几个同窗把酒小聚一下,当然今晚情况略微有些不同。 “师姐。” 唐少辰淡淡招呼,郁勇轻应,两人一同去了休息区坐下,郁勇把酒往桌上一放,望上唐少辰一眼,一时也没开瓶的兴致,片刻叹了口气。 “安浔确实在同义信的霍城交往。” 郁勇皱着眉:“我是这个月才知道的,不过看样子,你知道得更早一些?” 今晚的聚会是唐少辰提议的,叫了郁勇过来,聊的就是安浔。 自从撞破了安浔同霍城的关系之后郁勇就没有再叫安浔去过警局,只是她也没有彻底把话说死了让她还掉通行证,结果就这样黑不提白不提的,吊着过了一个月… “我在之前老山族的案子的时候就知道了,当时人是霍城去救的,安浔也跟去了现场。” 郁勇心情显然不好,唐少辰观察她一眼,淡淡开口:“以师姐你看,安浔同那霍城的感情如何,是真的么?” 他倒是难得这样关心一个丫头的感情生活。 郁勇没有完全看出唐少辰心中所想,片刻点了点头:“不是假的,他们两个是真的在一起了。” 话落她想到什么:“对了,你之前还问到安浔去流韵跳舞的事,这件事我不知道,但是现在回忆起来,那段时间丫头的确情绪同状态都不好,看着有那么些小姑娘同男朋友闹了矛盾之后不开心的模样。” 想到这里郁勇又叹气了,嘴角带起一抹苦笑。 同为女人将心比心,安浔的状态她还是很有发言权的,当然她这么答的时候,并不知道唐少辰是怀疑安浔同案子有关,甚至已经将她同之前数起凶杀案连在了一起。 唐少辰亦没有把自己的怀疑告诉郁勇的打算。 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所有的推论都只是推论,而他看得出来郁勇其实很喜欢安浔; 没有谁是绝对不会被私人感情干扰的,现阶段过多的人介入只会打草惊蛇。 唐少辰伸手到桌上拿了一瓶酒,开了递给郁勇。 “最近忙么,师姐脸色不好。” 相由心生,郁勇这段时间心里郁结积压晚上也常常失眠,看着脸色自然是差了一些,她接过啤酒灌上一口,有些话她也只能同她这个小师弟说了。 “我前段时间得到消息,当年双子奸杀案的嫌疑人之一,那个女生最近回国了。” 唐少辰抬起头来,看灯光下郁勇比起以往的严肃更加淡漠的神色。 “当然,这个嫌疑人也只能背地里叫叫,当年的案子没有定罪,证据明显缺失,客观而言人家是在普通民众的范畴内,无法传唤,无法审问,连监察都不允许,就是在大街上当面遇上了,也只能当作不认识走过去。” 话落郁勇自嘲的笑笑,仰头又咽下一口酒。 旁侧唐少辰沉默下来,这个案子已经很多年了,一直悬而未决却几乎成了郁勇的执念。 他知道她如今还在暗地里偷偷调查,说不定每天都还抱着当年的卷宗左右研究,这是违纪的,得不到各方支持,案子根本举步维艰。 所以他们两人都在私自查案。 亦都面临着巨大的瓶颈。 这几日他将能确切证实安浔参与的几个大案翻来覆去研究了个遍,冥冥之中总觉得千丝万缕间哪里遗漏了很重要的一点,似只要找到了就能有重大突破,却是至今没有半点线索。 唐少辰不再言语,郁勇也不想再聊下去。 两人不约而同把烦心事翻过的时候郁勇忽然想到,那回国的秦可儿如今正在交往的对象,正是安浔同父异母的哥哥。 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可聊的重点,想着喝着酒,很快郁勇就把这一茬抛到了脑后。 —— 另一头,华灯处放,临近九月末,临江的白日开始变短,夜晚幽幽转凉,炎夏过了,秋老虎开始蛰伏,正式进入初秋的临江气候怡人,到了夜游的好时节。 今晚安浔没有骗人,她当真有事出了门。 只是那并不是黎曼曼以为的约会,她只身一人,去了谁也想不到的地方。 夜半市郊,临江最大的机车维修厂内灯火通明。 厂房的卷帘门开着,里头年轻的工人们打着赤膊拿着扳手,还在热火朝天的工作。 修车工资低还辛苦,一般只有谋不到更好出路的人来做,跟着师傅们学了一天的学徒晚上还要自主练习,边抱怨着边抹着机油努力操作。 在厂里做了三年的小高师傅今年已经开始带起学徒。 他年纪轻手艺好,人也随和,此时正手把手的教自己的徒弟调节齿轮角度。 屋外的夜空中繁星点点,场子里气氛热烈,晚上少了爱训人的老师傅,几个学徒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荤笑话上去,你一个我一个的,尺度渐渐就有些大起来。 爱说笑的小王先讲了一个:“从前有个女子监狱,开饭前一帮犯人吵了起来,监狱长就冷冷的说道:‘你们特么的继续吵!再吵今天的黄瓜切片吃!然后犯人们瞬间就安静下来~” “噗…!”小王话落场子里静了两秒,所有人哄堂大笑,起劲了的小张立刻接了一个。 “我来我来,从前啊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握手,结果后来那个女的居然就怀孕了!你们猜为什么?不知道吧~因为啊那个男的不喜欢洗手——” 小张故意拖长了尾音:“结果没想到那个女的也是哈哈哈哈!” 场子里又是一场哄笑,小高师傅带的徒弟忍不住了,也悄声说了一个:“其实我也有一个,是个猜谜,你们猜为什么老天爷从来不用看毛片?” 这一问倒是把大家难住了,面面相觑的时候小徒弟得意的笑了笑,转头问小高:“师傅你知道么?” 从场子里方才开始讲笑话起小高师傅就一直很沉默,此刻抬起头来,把手里的扳手往徒弟手里一放,稍微冷了神色:“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们心思多放在学习上,少天天聊这些乱七八糟的,没有好处。” 话落拿起地上的手套小高师傅起身就走了,余下现场几个学徒尴尬对视。 有人轻轻骂:“你啊,没事你去问你师傅做什么,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聊这种话题了!” 小高师傅的徒弟委屈极了,他怎么知道… 转而又听旁边一人说,小高师傅在场子里三年多了,洁身自好从来没有聊过一句女人,前段时间老赵师傅还想介绍外甥女给他,结果被他一口拒绝了咧,说不定是那里有点问题! 身后悉悉索索的谈话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小高师傅起身去门边拿了一瓶水,他的确非常不适应谈论这些事。 他的手心又微微冒汗了,心跳也抑制不住的变快,自从四年前那一夜之后他看见女人,接触女人,哪怕是听些黄段子都会有这样的反应,就像加注在他身上,再也消不掉的诅咒一样… 身后几人开始鼓动小徒弟揭露谜底了,原来答案就是人在做,天在看,当然不需要另外买! 哈哈哈,身后传来意味深长的笑声,小高师傅皱眉一抬头,竟是一眼看见场门前空地上,那棵最大的歪脖子树下站着一个黑衣人! 他吓得心跳猛然漏掉一拍,背上惊出一身冷汗! 却是还没待他反应,那黑影一晃,突然就凭空消失在了原处! 那里,只余下夜风中一棵树,树叶在阴影中沙沙作响。 呆愣的盯着那一处,小高师傅甚至觉得自己一定是产生了幻觉,愣了很久,久久回不过神来… … 此后,同一夜,距离临江市中心车程一个多小时的渝州市,入夜之后气温怡人,夜归的纺织厂女工去托儿所接上了年幼的女儿,帮她系好小围巾带上小帽子,才骑着自行车一路欢笑着往家而去。 纺织厂的工作同样辛苦,夜班要上到晚上八点半,不过好在托儿所和家都近,骑车10分钟后,年轻的妈妈停在一栋居民楼前,把女儿从后座抱下来,匆匆朝楼道口走去。 女儿年纪还小,一岁多刚刚断奶,刚会咿咿呀呀叫妈妈。 小丫头回来的路上在后座睡着了,此刻靠在她肩头的脑袋可沉了。 郑海兰一边想着小宝是不是又重了,一边盘算明天早上起来给小宝做什么面糊比较好,想着托着孩子脑袋在三楼楼梯间一个拐弯,抬头的时候,一眼看见自家大门前站着一个人! 她在下方,隔着一层十来阶阶梯往上看。 看那灯光昏暗的楼梯顶端,一个穿着黑衣面容娇艳的姑娘正笑眯眯的盯着她。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一张脸。 却是不知为何在看到的那一刹那她就认出了她来,她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在那一瞬间脸色变得如纸苍白! 五分钟后,开门,开灯,郑海兰抱着熟睡的女儿进了家门。 小小的二居室收拾得很温馨,哪里都有小朋友会喜欢的毛绒玩具。 郑海兰抱着小宝进了一间没开灯的卧室,把孩子小心放到大床上,黑暗中吻过她的额头,再抬眼时,眼底已是抑制不住泛起了泪花。 她在害怕,浑身都在颤抖,却是如此她还是转身,一步步走出卧室,死死关上了那道门。 她咬紧牙关,去了隔壁另外一间卧室。 那里,简单的陈设之间,那黑衣大眼的美丽姑娘嘴角仍旧带着那抹笑,无声的望着她。 她的手里拿着一把刀。 一般锋利而巨大的柴刀! 那笑容明媚,冷意森然,望上白炽灯下闪烁的眼,半晌郑海兰开口喃喃:“…小紫?” 对面的姑娘顿了顿,微微偏过头,笑意里带起一抹嘲讽。 嘴唇不住哆嗦,郑海兰牢牢攥紧手心,在三秒之后落下眼角那滴泪。 她在心底自嘲的笑了,她这是在做什么啊,小紫已经死了,无论对面这个女孩是谁也不会再是她,她这是在想什么,难道希望是她死而复生,才好让她的罪孽能减轻一点? 四年前临江喜剧学院招生,她们是同一届舞蹈系的考生。 三人合租一个一居室,她和辛紫一见如故最是要好,晚上睡觉都是睡在一张大床上。 却是那个雨夜,另一个室友祝晓青带回一群男男女女,在那个喝醉了一看就是个惹不起的公子哥的男生拽上要出门接人的小紫,开始把她往卧室拖的时候她终于觉出不妙来,却是他们人太多了,她当时太害怕,缩到了角落… 小紫哭喊过她的名字,她却没有去救她… 后来小紫的姐姐真的来了,当那个姐姐在门外轻轻叫着小紫的名字敲响房门的时候,她明明应该大吼一声叫她快跑快去报警,当时的她却是吓得喉咙干涩,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是她的懦弱协助了犯罪,导致了辛家姐妹的死亡。 后来案子被强行扭曲,高子轩顶下所有罪名,却是两姐妹的尸体一直没能找到,最后这个成为悬案,不了了之… 他们一群人打散各处,她独自一人逃到了渝州,连家都没脸回。 此后怀着惶恐,她漂泊异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时间慢慢抚平了伤痛,她开始刻意不再去想那个雨夜发生种种,直至认识了现在的老公,结婚,一年前生下了可爱的女儿。 却是在得知严昊涵犯罪曝光之后,她就隐隐猜到了什么。 此后化名为祝迎雪的祝晓青也失踪了,她已经确定,有人开始对当年涉案的他们进行复仇! 她却没有躲,也没有怀着侥幸心理希望自己能豁免,她甚至像是在等待着这一日的到来一样,留在原地度过了此后的大半年,终于,便是到了这一夜… 安置好女儿,能求得孩子的平安,她已再无所求。 满脸都是泪水,缓缓的,郑海兰跪倒在地,俯身,用最忏悔最视死如归的姿态,跪伏到了对面的女孩面前。 她以死谢罪,如果这真的能洗净她的罪孽的话。 她不求宽恕,四年前她懦弱的代价是如此沉痛,四年后的今天,她再也没有资格退缩… “帮我告诉小紫,我对不起她,永远都没脸见她,我对不起她…” 她甚至没脸去青城她的衣冠冢祭拜,只能这样跪着,含泪哭道。 安静的卧室里,寒意幽幽,高处,那清冷的一双墨瞳淡望而下,落在女人消瘦肩头,下一刻不知是否感知到了危险,隔壁卧室传来奶娃惊惧的阵阵啼哭,那撕心裂肺的嚎哭声中,容色冷艳姑娘抽起手中柴刀,狠狠劈砍而下! … 那一夜,鲜血溅上白墙,染一室血光! 锋利柴刀削肉断骨,伴随一声凄厉惨叫,隔壁房间里娃娃的哭声骤停,随后愈发猛烈的爆发出来! 那一声声,叫人心碎,猩红粘稠的血液顷刻在卧室地砖上蔓延开来,似不知过了多久,从剧痛的昏厥中猛然惊醒,郑海兰抽搐着自一地血污中挣扎抬头,难以置信的望上了眼前那一截断掌! 她只砍掉了她一只手! 在她都看过了她的脸,认定了今晚她绝对死罪难逃的时候! 全身因剧痛而抽搐,呆愣两秒郑海兰伸手死死掐住胳膊,自地上匍匐而过到了床头,奋力撞下上头的电话听筒,拨通了120! —— 这一晚,安浔是踩着寝室大门关门的时点回的寝室。 彼时黎曼曼和苏洛都已经回来了,两人毫无意外都在闷头学习。 抬眼看到安浔,黎曼曼立马起身小跑了过去。 “小浔你是不是已经吃过饭了,樱花寿司还吃得下么?” 说着黎曼曼到了安浔桌前,点了点她桌上正中放着的那个乳白色盒子。 “还有这个,不知道是谁放在我们寝室门口的,我第一个回来看到就拿进来了,上面有个小卡片,是给你的呢小浔。” 那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上头扎着漂亮的蓝色缎带,寝室小两只显然都好奇,黎曼曼话落苏洛也过来凑上热闹。 “你说是直接放在寝室门口的?” 安浔淡淡抬眼。 “嗯,不是寄来的。” 黎曼曼话落,安浔拆了礼物包装,缓缓将那盒子一揭。 入眼,一件大红色的薄纱裙子静静躺在盒子里,纯正艳丽的颜色,清凉柔软的面料,还有那牌子,是个国际大牌呢! “哇——” 黎曼曼苏洛都小声赞叹了一下,拿起那裙子抖开,细细端详,那是一件非常漂亮的长裙,最特别的是裙摆设计,形如一朵盛然绽放的鸡冠花,魅惑动人! “是洛洛哥哥送的吧,好漂亮!” 黎曼曼由衷感叹,另一头苏洛眼睛也亮晶晶的,直说这裙子安浔穿一定很好看。 两小只兴奋着的时候安浔回眸,拿起盒底压着的那张卡片轻轻翻开,看见上面那一句话。 【周末安濛生日宴,穿着这条裙子去。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第一份惊喜,稍候的第二份在宴会当天给,敬请期待。】 凉薄的笔触,行走生冷,这并不是霍城的字。 抬眼再将那条艳如烈火的裙子看过,倚靠桌前,片刻安浔轻轻扬起嘴角来。 是了,最近这么无聊她怎么都没想起来,明明还有一个安家在。 那一堆用来随便打发下时间,还是有些可玩的价值的~ V301 野心不小! 经过一个暑假,安家如今有了很大变化。 安建邦风瘫,安淮接手恒通,迎回了交往三年多的女友,似一切回归正轨。 而另一面,安浔私下接触杨柳母女,安排了她们的住处并将安溪塞进了嘉华高中,这一下,又像是哪里都隐藏着暗流汹涌。 好在安濛已经毕业,今年秋季入学临江大学工商管理系,眼不见为净,她只能当杨柳母女不存在。 近日宋灵韵回家的时间也多了,安建邦已经不能再烦到她,她开始尽力为一双儿女张罗。 儿子有了结婚打算,女儿成年礼在即,她努力营造着安家氛围,就算内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面上该做足的东西可是一样都不能缺的,儿子美满婚姻,女儿的优秀对象,她要全部为他们争取到! 安濛的生日就在下周末,这周日安浔回了安家。 最近安家所有人的动态都有人汇报上来,安溪入了嘉华之后一直在用功读书,再没有闹腾过一下。 显然这个小丫头是有些过人之处的,至少什么时候该闹什么时候该忍这一点,比当成大小姐般培养长大的安濛强了不知多少倍。 安浔这一日回家,为的便是安溪。 她在月初的时候就已经提议过,决定把安溪接回安家住。 她给的答案很随意,说杨柳就算了,只是安溪同他们一样都是爸爸的骨肉,她一个小姑娘不能流落在外,即便如今安家已经不行了也是棵更大的树,能照拂的鸟儿就照拂一下。 这就是她当时用的比喻。 安濛只觉受到了深深的侮辱。 这个比喻说的安溪隐射的却是他们,接那安溪回来安浔明显就是为了打他们一家的脸! 安淮也是这样这样认为的。 只是他不得不装出一副好兄长的模样来,勉强答应了大妹妹接回小妹妹的请求。 如今恒通的命脉捏在霍城手里,也就等同于是捏在安浔手里,他有时甚至怀疑当初是否是安浔同那霍城一起合谋陷了安家于不义。 只是这么想没有半点好处,他只能期盼顺着安浔,让她高兴了,她就能把公司利益放在第一位,同他一起好好经营下去。 安浔表现出来的姿态亦是如此,在安淮同意让安溪回家之后她再没做过半点刁难,甚至在今春药品原叶收成下降的情况下,还去给恒通谈来了一个合意的买价。 在正式与秦可儿结婚,得到其他资金来源之前,安淮已经唯有依靠安浔顺从安浔这条路可走,他藏下所有不满,隐忍了下来。 —— 于是便到了这一日,午后,安家的车去了市中心,接上了大小姐要求接回的小小姐。 杨柳没被允许同女儿同行,甚至她都甘愿去安家做个下人陪在女儿身边,都被冷冷拒绝。 她这个无比漂亮也无比聪明的姐姐,她要的当然不仅仅只是一个妹妹,这一点安溪非常清楚。 她的母亲没有什么价值,当然会被她舍弃,而她的价值还在她肯掂量看看的范畴内,她唯有达到她的预期,才能继续享有现在她给她创造的一切; 包括学校,财富,包括名分和将来,还有这么一个能去到她身边,离她最近的位置。 安溪很安静,沉默下来的时候那一张小脸看着愈发像安浔了。 这也是她这段时间修习的结果,她学习轻言轻语,学习巧笑嫣然,她顶着这样一张脸这样一个名字进入嘉华高中当然会被诟病但是她毫不在乎,反而在别人说到她与安浔相像的时候,她会自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异样激动的情绪。 就好像这是荣耀一般,她又离她更近了一步! 车是老杨开去的,他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沉默着开去沉默着开回来,却不代表他一路上没有八卦的打量后座的小姑娘。 安溪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棉布裙子,长发轻柔的披散肩头。 她的发质是有些天然卷的,前段时间去拉直了,长度刚刚到腰际,同安浔的差不多长。 她刚上高中,只有十五岁,当年他家大小姐十五岁刚上高中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是了,也是这样一副恬静的模样,穿着常穿的白色裙子,说话做事都柔柔静静的模样。 老杨没什么歧视,虽然他知道这个小小姐是个私生女但是孩子总是无辜的,她这么个小姑娘离开母亲,带着小小一个箱子的行李就到了安家,家里的太太和二小姐还不算特别好相与,怎么想之后的路都会有些辛苦呢。 想着,车到了山顶,开进大宅门,稳稳当当在车库大门前停下,老杨转身朝后座看一眼,和蔼笑道。 “一会儿你就同我从车库的边门进去吧,今天夫人同大少爷不在,老爷这时候应该在午睡,家里只有二小姐一个。晚一点大小姐会回来,这之前你就跟着张嫂先上楼到房间等吧。” “好,谢谢叔叔。”安溪抬起头来,睁着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声道。 她漂亮温和,少了些安浔的大气却带着些小家碧玉惹人怜爱的气质,老杨想起家中女儿目光愈发柔和,安抚道:“叫我老杨吧,没事的,既然大小姐属意你回来就会照拂你,此后你就在安家好好住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些话不见的是真的,说起来总是温暖人心。 “好。”安溪乖乖点头,露出一抹温和笑容,“谢谢杨叔。” 这一日阳光明媚,午后骄阳当空,将整座大宅笼罩在温暖金光里,平添上几分生气。 大宅内部并不热,穿着裙子还有些凉飕飕的,果然如同司机老杨说的,家里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跟着前来接应的女佣一路上到二楼,安溪进了原本是客房如今收拾成了一个小小闺房的她的房间。 网上有很多消息传说,安家没落了。 安溪觉得也许是真的。 这偌大一个家里只有一个司机一个佣人,连摆在客厅最显眼的茶几上的那瓶玉兰都有些蔫了,这可不是过得精致的主人家能容许的事。 她只是还隐隐判断,安家其实安浔最大,很多事都是她做主。 这一个判断也得到了证实。 她这样一个私生女一路来能得到司机和女佣的善待,还能拥有这样一个不错的房间,全是安浔的面子,她才是这个没落的家里真正的主人。 送了张嫂出门,安溪放下箱子,轻轻在卧室里走了一圈。 她很感激病倒的安建邦,正是因为他的病她才能颠倒黑白得到这样一次机会。 她同样很感激安浔做的一切。 安浔当然不可能是个好人,给她发了请帖让她来安家闹事的估计就是她。 既然如此,她这样一个小三的小三生下的女儿,如此尴尬又不堪的身份可要好好利用了,要努力给她一个“惊喜”才行啊! 安溪正想着,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你就是安溪?” 对面,在转身的刹那调整好表情,安溪回头一眼看见环手站在门边的安濛,愣了愣,嘴角扬起一抹怯生生又热情的笑。 “二姐姐…” “二什么二,谁是你姐姐?” 安濛一上来气势就很足,张口就把安溪打断:“你不要乱叫,我可从没想过要认你这个妹妹!” 这几天安濛生日临近,想到那天学长要和安浔跳舞她就窝了一肚子火。 偏巧安浔还非赶在这时候把这丫头带回来给她添堵,方才在房间里听到安溪上楼的声音她就气炸了,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跑了过来! 安濛当然是来找茬的,否则她来做什么。 对面安溪顿了顿,却像是受了意外打击,一句欣喜称呼卡在喉咙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半晌才故作坚强扯出一抹笑容来。 “好,我不叫了,姐…不是,那我该怎么称呼你比较好?…” 呵,称呼?安濛心里恶心了把,冷笑起来。 “称呼也不必了,你以为这之后我还会跟你说话么?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安浔找来合伙演戏的对不对!之前在医院你就是故意闹的,故意把事情闹大了让安浔认下你,然后你就能堂而皇之的进安家了对不对?!” 没想到这个安濛并没有她之前认为的那么傻。 当然她还是很傻,这种话自己心知肚明就好了,当面来问她可就暴露底细了。 安溪亦在心底冷笑,笑过眼底却闪过一抹最无措的哀伤:“我,我不知道安濛姐你在说什么…小溪,小溪没有…”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就是安溪来到安家之前打定了主意的生存之道。 安濛是个暴脾气,最容易发火也最藏不住心事,对着这种人就要用她最讨厌的也最没办法的眼泪来攻。 装成一个被同样身为私生女的恶毒姐姐欺负的可怜姑娘,那才有意思不是么? 到头来还能真让这个恶毒姐姐相信她是一个可怜又无辜的好妹妹,那才叫有意思呢! 安溪继续哭,哭得无声又梨花带雨。 安濛彻底被安溪的眼泪恶心到了:“你哭什么哭啊,哭给谁看?我怎么你了,说一句话就哭你是装的吧!” 安濛指着安溪气急败坏:“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其实根本就不是表面上看着这样!你就是个心机婊白莲花,装柔弱骗同情,怎么,接下去你还打算怎么装,是不是要装我打了你啊,啊!” 安濛果然被几滴眼泪就刺激到了,越吼越响,在确定楼下的张嫂听到吵闹正上楼来之后,安溪果断抹了把眼泪,转身过去拉起自己的小箱子。 “既然安濛姐你不欢迎小溪那小溪就走好了,我走…” 说着她坚强的提起箱子就走了。 安濛怎么可能去拦她,不再后面提她一脚就不错了! 安溪哭着走到门边,果不其然恰好撞上了焦急赶来的张嫂。 “这,这是怎么了?二小姐,这个小溪小姐她…” “张嫂,对不起,小溪看来是来错了,之前就犹豫了的,看来还是不该来,我这就回去了…” 安溪逼真的掉着眼泪,绕过张嫂就要走,张嫂赶忙扯住她。 “二小姐,小溪小姐是大小姐请来的客人啊…” 张嫂为难开口,话落安濛脸色更差了! “那又如何?是她自己要走的我赶她了么!”安濛在后面吼。 “张嫂我还是走吧!”安溪边哭边挣扎。 “哎呀二小姐,大少爷也同意了让小溪小姐回来的!” 张嫂甩出杀手锏,一句话落用力拽上安溪的箱子,两人正拉拉扯扯僵持不下,不知谁一用力,呲啦一声,那看着略显破旧的箱子居然从拉链处直接崩开了,里头的东西瞬间滚了一地! 那是衣服,课本,还有一些食物。 洗得发白的陈旧衣服,旧书店淘来的课本,还有装在透明塑料袋里,压变形了的包子和烧麦… 那一刻所有的东西倾倒而出,散落在安家光可鉴人的地板上,一瞬三人都呆了。 下一刻安溪慌忙跪地把那一堆抓起来往箱子塞,却是那箱子已经破了怎么都塞不好,眼看着就暴露了更多秘密,暴露了她是有多么的寒酸穷苦,和这个家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她家里最新的一身裙子,估计就是身上这件了。 明明之前看着很淡定的一个小姑娘,其实她心里还是很怕很担心的吧… 张嫂又惊又疼惜的抬眼,望上对面惊慌失措的安溪。 安濛也有些呆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下一刻安溪再也受不住压力,呜咽一声,丢下一摊烂东西扭头朝楼下跑去! “小,小溪小姐…!” 张嫂在身后喊了一声,焦急追了上去。 原地,安濛皱着眉盯着安溪箱子里那一堆破烂,发觉那堆书里有一本白色封皮的本子,里头露出一角,像是个相片一样。 她狐疑俯身抽出来。 那是一张杂志剪报,上头的女孩手持网球正在挥拍,居然是她? 只是她为什么会藏着她的照片?! —— 另一头,安溪羞愤的冲下楼,一路跑出安家大院,冲到大铁门时才最终被张嫂拽住。 下山没车可不行,她已经无路可走。 当然安溪也没打算再跑了,之前司机老杨不是说了么,安浔应该没多久就到了,这个家里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她,她刚刚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自是不敢再回去,唯有留在这大门口等她的大姐姐了。 好在不等她同张嫂纠缠多久,山下盘山公路上就绕来了一辆黑色越野车。 张嫂眼尖一眼就认出那是大小姐的车,赶忙拽了安溪一把:“好了大小姐回来了,我们快进去吧,不要让大小姐知道闹矛盾的事!” 张嫂心里当然还是偏向安濛的,安溪心里也很清楚; 她闻言恍惚抬头望去一眼,眼底顷刻流露出一抹很真挚的欣喜,下一刻赶忙伸手擦干了眼泪,理了理头发把自己收拾成了一副可以见人的模样。 “张嫂我就在这里等大姐姐好不好,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二姐姐其实没对我怎么样,刚刚是我自己太激动了…” 安溪小声解释,那模样别提多么乖巧可怜。 张嫂皱眉犹豫的当口,那越野车已是很快开了上来,再走也来不及了。 黑色路虎轻轻刹在了安家大门前。 车上,远远的安浔已经看到了门边的张嫂同安溪,车停下后她拉开车门,偏头的时候看清安溪微微红肿的双眼。 这刚来不到半小时就一哭二闹离家出走了?果然浑身是戏。 安浔柔柔理了下被风扬起的长发。 “张嫂,还有安溪?怎么了,今天特意来门口等我?” 安溪的模样一看还是像哭过,张嫂一时不知如何解释,下一刻身侧的安溪已经努力弯起嘴角笑道。 “是的,张嫂刚刚带我参观家里,说天气好出来院子转转,然后远远看见大姐姐的车,就说一起过来等你了。” 这一句说得乖巧,安浔微凉的眸光在安溪身上一绕而过。 偏巧她今天也穿了一身简单的白色棉布裙子,长发披肩,一时两人站在一处,安溪倒真像是个缩小版的她,而且更加年轻水嫩,沾着水光的大眼睛小兔子一样透出迷蒙可爱的光来。 安浔幽幽笑起来:“那看得如何了?一起上去?” 一句话,安溪脸上一瞬绽放欣喜:“嗯…一起上去!” 张嫂松了口气,想到二楼地板上那堆东西,提前转身朝坡上走去。 安溪还留在原地,笑出一脸羞涩红晕,忽闪的大眼睛盯着安浔瞧啊瞧,直至最终才像是无意间一偏头,瞥见了她身后的黑车。 安浔是约了会回来的,送她的是霍城。 他们还没告别,他摇下车窗,并未下来,静静坐在车里等待。 安溪恍惚望去一眼。 那一双青黑寡淡的墨瞳顷刻撞入眼帘,下一刻安溪似小小的惊了一下,又很快控制住了反应,犹豫两秒:“…姐夫。” 轻幽一句,从小姑娘红润的唇瓣溢出,糯糯的声调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一句话落,车里,车外,霍城同安浔均是诧异抬起头来。 那一眼四目相对,这是霍城第一次看清安溪。 彼时她站在午后金色的阳光下,穿着一身白色棉布裙子,乌黑的长发在风中轻轻扬起。 因着这一身装扮,他无可避免的记住了那张脸,那张俏丽的,同安浔像了七分的容颜。 旁侧,微愣一秒,幽幽的,安浔嘴角牵起一抹笑。 姐夫? 这个刚刚单挑了安濛大获全胜的小丫头,看来不单单是有些手段; 原来野心,也不小呢。 V302 日记! 一时只有微风在三人之间流转,安浔的眉眼间幽幽荡起一抹冷色。 安溪比安浔差的三分是艳丽,当然论气场气质,两人的差别便不是一般巨大了。 安溪话落,似也有些觉得自己唐突了,微微羞涩低下了头去。 只是不知这样说上一句话就能脸红的单纯姑娘,霍城这辈子见过多少。 反正以他的个性一定想不多,什么姐夫与小姨子之间一上手就暧昧不清的牵扯,他更加不可能感受得到。 想到这里,安浔笑了。 她今天穿得清纯本不是该笑得这样娇媚的,那笑容在安溪眼角一晃而过,她还没来得及完全捕捉到她就转过了身,伸手探到车窗里去轻点了一下。 这一下点在霍城侧脸,在他微愣的时候她沿着他脸颊的弧度轻滑而下,那姿态分明挑逗,眉梢轻扬笑着她说,呵呵,姐夫? 霍城顿了顿,微微抿了唇。 他当然会不好意思,在对上她那样意味深长的笑容,那墨黑眼底寸寸的无奈和光亮都落在眼里,安浔笑着偏了偏脑袋:“啧,心花怒放了?” 霍城还是不说话,连眉心都有些皱起来,他伸手拉住她的手不让乱摸了,却也不放开。 安浔俯身靠在车窗边:“下周六我大妹妹生日宴,你也来吧。” 霍城顿了顿,似有些犹豫。 安浔轻轻勾唇:“不想来也可以不来。” “来,我来。”霍城赶忙接话。 “行,具体时间我知道了再通知你,是场鸡尾酒会。” 她淡淡提点,这样他也就知道到时是怎样的场合该穿怎样的衣服。 话落安浔起身:“我晚一点回学校,到时再联系。” “好。”霍城轻应,再将安浔看了看,此刻他自是早已把一边刚刚语出惊人的安溪忘掉了。 安濛生日宴,叶明炀会去,而她那天会是别人的舞伴。 虽然她告诉过他那会是最后一次。 这件事的冲击当然大过了她有个妹妹刚刚用了让他很高兴的称呼来叫他,安浔转身的时候霍城漠然关上窗,车子发动,他若有所思的望向前方。 安浔回头将安溪上下打量,嘴角笑意犹在。 “走吧,先上去。” “…嗯,好 炮灰重生[综韩剧]。” 安溪不敢再停留了,赶忙转身跟着安浔一同沿着花园的小径朝大宅走去。 她还微微有些发愣,以她在网上查到的那些八卦,还有那夜在安家门前窥探到的情况,她着实是想不到这两人相处会是方才那样的模式… 网上说,霍城是临江三大家族霍家的家主,年纪轻轻已经接手家族事业。 网上还说他个性阴冷心狠手辣,轻易不能接近。 于是她把他设定成了小说影视剧里那些霸道总裁的模样,这样的男人多半孤高自傲享受女人的依附,她这样温柔娇弱的小姑娘,理应非常投其所好才对。 结果经过刚刚第一回合试探,如今她只庆幸之前没有做出更多事说出更多话来。 安溪安静的跟在安浔身后走,很久她才敢抬头。 前方,午后的阳光下,高挑纤长的美人背影如画。 她眸光从她柔顺的泛着丝光的黑发上掠过,望上她裙摆下方白皙笔直的两条腿。 她不过穿着一身普通的白裙搭着高帮帆布鞋,简单清纯的打扮,却依旧清贵逼人。 安溪忍不住开口:“…大,大姐姐…” “嗯?”安浔回眸,明艳的一张容颜,阳光下美得炫目。 安溪微微屏息:“下周末,安濛姐的生日宴,我能参加么?” 她怯生生道,话落又像是觉得自己太逾越了,微微尴尬的垂下头:“我只是问问,我知道我没资格…到时候我还是回家陪妈妈吧…” 初秋的凉风幽幽袭来,绕过风中那一朵清纯小白花。 其实安浔觉得以她们之间的交往,已经可以不做这些颤巍巍的伪装了。 “生日宴是安濛的,当然是她做主。” 安溪恍然抬头的时候,安浔在风中浅笑:“你去问她吧,只要她同意,你当然可以出席。” … 此后,安浔带着安溪回到大宅的时候,张嫂当然已经麻利的收拾好了安溪那堆东西,拖回了卧室。 安濛如今对安浔采取回避政策,能不见的时候连影子都不想看到。 安浔进屋之后她就躲回了房间,家里清清静静的,安浔去拿了刚送到的新鲜百合,在客厅小坐了半小时,插出一瓶娇艳的花,摆放在了最显眼的那张方桌上。 清冷大宅一室静谧。 二小姐乖乖在房里准备生日宴的祝词,新来的小溪小姐也回屋收拾行李去了,张嫂站在门廊处,怀着一颗复杂的心盯着自家难得回来一次的大小姐看了许久。 如今的安家,他们大小姐才是真正的主母吧,一回来所有小的都服服帖帖,至少面上什么矛盾都压住了。 不远处美丽的姑娘侧脸柔静,手持百合花枝细细端详。 张嫂叹了口气,欣慰的转身离去。 彼时,二楼,将那拉链动过手脚已然报废的箱子拖到房间角落,安溪跪在地上,一样样把里头的东西拿出来,规整的放在地上。 直至最后箱子清空了,都没有看见那本白色封皮的本子言家有女。 她静默了一会儿。 嘴角幽幽扬起一抹无声冷笑。 —— 周日天气晴好,九月末的天气不若盛夏炎热,正是举家出游友人聚会的好时节。 这样的日子里只有两种人才会去公司:一,正事缠身非常忙碌的;二,逃避现实没事找事的。 安淮显然是第二种。 这一日双休他又去了公司加班,只是显然恒通最近根本没有什么大业务,公司里人都没有。 总经理加班,最倒霉的就是秘书办,全天候总要留下一个人来陪老板大多时候还无所事事,闷都闷死了。 当日,午后骄阳从明净的落地窗外洒落,宽大肃穆的办公室里,安淮调过椅子,面对这窗外发呆。 他当然也无事可做,甚至无法积极的找些事来做,只是这样清闲的时候他却是觉得很累,这样的疲惫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让整个人都毫无生气。 一抹窈窕身影端着咖啡出现在了门外。 轻叩两声,在没有得到回应之后她自说自话开了门。 程雪近日是愈发漂亮了。 吃的好,穿的好,用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她本就底子不做,调养过后当然更加艳光四射。 不知是怎么做到的,公司里近日了解她那段过往的职员离职的离职调任的调任,如今了解程雪小情儿背景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剩下的也是绝不嚼舌根的类型,小姑娘这下算是完全洗白,又成了秘书办一朵纯洁小花。 安淮加班的时候程雪能留都是留了的,无微不至的照顾,温柔体贴。 这日饭后她又送来了自磨的咖啡,房门一打开办公室里香味弥漫,不用转身安淮也知道是谁进来了。 程雪长的亦是有几分像安浔。 而这张脸最近似乎尤为好用,特别是用在接近那些同原主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男人的时候。 程雪并不若安溪那样像安浔,只是五官眉眼处三分淡淡相似的感觉。 这样的程度刚刚好,不至于让人警惕,见多了又能留下深刻印象。 程雪放下咖啡杯的时候,安淮正想着秦可儿。 他们最近的关系并不太和谐。 最根本的原因是亲密接触,如今他似乎只有在醉酒的情况下才能跟她发生关系。 一次两次,酒后狂野那是情趣。 三次四次,平日清醒的时候他却是找着各种理由推拒,没多久只要是个女人都能察觉出问题。 他不是不紧张不是不担心,却是越紧张越担心,越是影响生理状况,他对着秦可儿,对着自己明明性感漂亮的女友,竟是没有半点*… 秦可儿在上周末去了疯狂派对,差一点就和别人上了床。 他赶去,带走她,两人狠狠吵了一架,最后她告诉他她就是故意的,她是故意报复也是故意试探,她想弄明白他如今到底有多喜欢她可以修仙! 她问他不能睡的理由是什么。 她说她怀疑他有另外的女人! 他只能用愤怒来掩饰心虚同她大吵一架,最后秦可儿含着泪冷笑,说Jason,你每次跟我上床的时候,心里想着的,到底是谁?! 那冷冷一句,冰锥一样扎得他难以呼吸! 他愣着,根本无法说出那个名字,想都不行! 那是至深的罪孽,是几乎快要将他吞没的黑暗! 他唾弃自己厌恶自己,甚至觉得自己该打入十八层地狱投身业火万劫不复! 却是那每一个激情夜晚,当酒精同*的漩涡席卷而来,他每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看到的,想着的,都是同一个人,同一张脸… 娇艳如花,媚骨天成,她有着世间最迷人的笑容,却也许有着世上最狠毒的心。 那是他永远碰不得的女人,却是教他蚀骨沉沦… 身后,幽幽的,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搭上安淮的肩。 一月的时间,陪伴相处,程雪自问火候已经差不多,该是进一步试探的时候了。 身前的落地窗模糊映出身后女孩纤秀的轮廓。 在她方一触上他肩头的时候,他却是见鬼一般跳了起来,惊得程雪猛然后退一下撞在书桌上! 安淮的脸色非常差! 特别是在他看见程雪那张含着三分不解七分尴尬的脸的时候! “…总经理,我看你最近很累,只是想帮你揉个肩放松一下…” 程雪喃喃开口,话落脸倏的就红了。 她天天在他跟前绕,有事没事加班加点都陪着,安淮不傻,当然看得出来程雪对他有好感。 成年人之间的相处,不是你不接受对方的感情就该直言不讳点破的,他一直有意控制着同程雪之间的距离,当然却也许因为她的长相,他在不知不觉中,却还是给了她逐步靠近的机会。 毕竟当这样一张脸带着半点羞涩,满眼倾慕,害怕被他发现却有怀着小小雀跃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实在太过受用。 然而此刻那张羞红的容颜,却是他眼中毒蛇猛兽般恐怖的存在! 安淮死死握紧掌心,背上冒出一层冷汗。 他努力控制着情绪,很久才咬了咬牙:“你下去吧,没事不要再过来!” 程雪恍惚抬头。 她似有些受伤,却也不敢再多说一句,委屈的垂了垂眼:“好,那我先下去了…” 话落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办公室的大门在身后关上,房间里咖啡的香味女人的香味犹在,过了很久安淮用力一拳砸上办公桌,狠狠低下了头去! 这一声,程雪听到了。 彼时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她轻轻揉着刚刚撞疼的腰,眼底已经恢复一片清明。 她的试探失败了,当然也不是毫无收获强取豪夺。 至少从安淮那么激烈的反应可以看出,安家那位小姐近日的计划,该是进行得相当顺利。 —— 是夜,万籁俱寂,秋风轻柔的临江,沉静在最怡人的夜色里。 很晚的时候安濛才洗漱上床,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中央,她犹豫了很久,才下去翻出白天从安溪箱子里拿来的那本白色本子,冷着脸打开。 那是一本日记。 具体说是一本贴满了各种剪报图样的收集册,在边边角角的地方写上了一些心里话。 那满满的一本日记里,全是她和安浔的照片。 日记看来是从安溪岁十三岁初二的时候开始记起的,她在那一年机缘巧合下得知了她原来有个爸爸,还有两位同父异母的姐姐,至此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日记里把她的母亲塑造成了一个怀孕生子之后,独自带着女儿默默生活的坚强女人。 而她的父亲则是个不知道他们母女存在,所以之前并没有履行赡养义务的男人。 两年前,在得知小女儿的存在之后,父亲心疼不已。 只是如今的家庭不能破坏,只能把她留在了外头。 此后她从父亲口中得知了两个姐姐的很多事,开始自己收集她们的消息,整理在了这个秘密的本子里。 那个本子里很多剪报安濛自己都没见过,年代久远不像作假。 而安溪写下的那些话,句句真切,透着羡慕也透着感情。 日记里,她很想回到安家,当然有物质的因素,更多的却是她想要一个完整的家,想要亲人,她是真的憧憬并喜爱着两个并不知道她存在的长姐,幻想被接受,成为安家的一员。 那笔触间的稚嫩,不知如何就触到了安濛。 她不想承认,但是她的确隐隐回忆起了儿时同样被养在外头的自己。 那时她也是这样的,又不甘心,又怀着希望;希望有一天她能同父亲生活在一起,站到阳光下,得到所有人的认可。 思绪飘远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轻叩,安濛惊了惊才清醒过来,几步走到门边:“谁?” 门外传来的声音透着紧张:“…安,安濛姐,我是小溪…我想问你,你看到我箱子里一本白色本子了么?” 安濛低头瞥了一眼手上的书:“没有。” 她冷冷开口,话落也自知安溪绝对不敢再追问,果然不出片刻门外传来声响,安溪无奈回去了。 安濛把那翻了大半本的本子丢进了抽屉里。 关上的时候却不能不动摇。 难道真的是她错怪了安溪么? 她其实真的只是个单纯想要回家的小姑娘,对她们的感情也是真的,否则谁会在两年前就开始持之以恒收集剪报,编出这些满含感情的小段子呢? 安濛低头陷入了沉思。 … 这一日,猎手与猎物,机智周旋,拼的是脑力五行妖皇。 谁更下得了功夫做得好伪装,谁就能掌控局势步步为营。 那一袭火红长裙,上身之后果然是艳致无双。 年幼乖巧的妹妹,当然也绝非面上那样纯净无暇。 陷阱存在的价值便是杀戮。 被设计的一方,看到的不见得都是真的,听到的也不见得全是对的,当真相交织谎言,当白兔藏起尖牙,娇艳的玫瑰总是让人忘了花瓣下锋利锐刺,凡事投其所好,自是不知不觉便将人套入了那吃人连骨头都不吐的圈套! 远方,暗处的群山之外传来声声兽鸣。 安濛打了一个寒颤,抛开脑子里乱糟糟的念头,跑回大床。 转身关灯,拉上被子,这一夜安家依旧寂静无声。 殊不知,一劫便在此月,自她生日开始,正式拉开了序幕! —— 安家的山头在城西,城西开外,再往远处去,是一片绵延山岭。 入夜了,林区空气清透,天上的繁星愈发璀璨。 蜿蜒的盘山公路上,四周都是树木,一辆小型货车开在无人的山路上,速度很快。 “还有多久到,是不是该补麻醉枪了?” 副驾的男人带着一顶鸭舌帽,自座椅后方的小窗朝车厢里观察。 驾驶座上也是个男人,虎背熊腰穿着一身迷彩服,闻言判断了一下路线:“还有一个多小时,麻醉剂量减半然后补一枪吧。” 他话落,前方道路上忽然出现一根碗口粗的断木! 他们刚刚转过一个弯口避让不及,眼看就要碾过去,开车的男人惊了一跳,立马用力踩下刹车,把方向盘朝着悬崖反方向狠狠一拉,在差一点就要撞上山体的前一秒急刹停下! 两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喘着气相视一眼,眸中闪过幽幽寒光! 下一刻果然只听高处传来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山上跳了下来,落在了他们车顶上! V303 完美的姐姐,恐怖的妹妹! 车上两人在同一时刻屏住了呼吸。 两人都是专业猎户,身手矫健经验丰富,在看见路上本不该出现的断木的时候就警惕了起来! 副驾上的鸭舌帽男人端起了手里的猎枪,开车的迷彩服男人也伸手摸到了旁侧的手枪。 两人浑身绷紧,静静的听车顶那东西缓缓移动,拖行一米,静止在了他们头顶正上方! 空气似都在那一刻凝结! 下一秒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巨响,一个黑影猛的自上方蹿下,趴上副驾车窗,扬起手里一块锋利石头朝着车窗狠狠砸了下来! 出手的那一刻,男人看清了星空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下一秒他举起猎枪,在玻璃破裂的瞬间用枪托狠狠捅出去,把黑影一瞬打到了地上! “妈的,这次老子非打死他不可!” 鸭舌帽男人骂骂咧咧拉开车门跑了下去。 前方深灰的路面上,一个浑身黑毛的小兽自地上滚了一圈,洒下一串血迹,在滚到悬崖边上的时候猛然刹住,抬起了那一双闪动寒光的眼睛! 那眼里光芒锐利! 却是他实在太小了,并未造成什么威慑,对面的男人冷笑着将枪上膛! 空气中血的味道瞬息弥漫,隆隆的,那小货车后车厢忽然剧烈震动了一下,黑暗中传来急促喘息声! 车上的迷彩服男人也赶紧开门冲了下来。 “不要开枪,弄死了更麻烦!” 他吼了一句,话落悬崖边的小兽发出一声凶猛吼叫,几步急速冲来一个暴起,朝着鸭舌帽男人的头部攻去! 迷彩服男人一把推开鸭舌帽男人的枪,狠狠一脚踹上那小兽的肚子,把他踢飞了出去! 漆黑的山道上,只有他们一辆车几个人,月光幽冷洒落,下一秒小兽飞甩出去跌落到悬崖边,用力拽上那里一把枯草! 他就要掉下去了! 那货车后车厢里的动物像是能够感知到,随即爆发出一声惊天兽吼,在空荡荡的山林间传出很远! 迷彩服男人死死咬牙:“醒了!快去准备麻醉剂,我们赶紧离开!” 鸭舌帽男人有些不爽,但是大局为重也没再坚持,冷哼一声转身朝那开始不断摇晃传出阵阵兽吼的货车走去。 另一头迷彩服男人冷着脸到了悬崖边,低头望下一眼。 入眼是那冰凉双眸里生冷的恨意,下一秒他毫不犹豫抬脚一脚踹上小兽的肩膀,将他狠狠踹下了山崖! 那一刻,便似山中的风声都静止。 夜空下的小兽化作一团黑影,直直朝着山崖下坠落而去! 四周一片死寂,两秒之后那车厢里爆发出一连串最沉痛的狼嚎! 麻醉枪上了膛,没有减下半分剂量,鸭舌帽男人一把拉开车门,转身举枪! 彼时腥风袭来,车厢里的动物用着毁天灭地的力度重重撞上椅背后的隔板! 那隔板中央的小窗里闪过一只猩红兽眼一口锋利獠牙,下一刻鸭舌帽男人冷笑一声,对准那窗口扣下扳机! 麻醉针飞出,扎入动物厚密的皮毛。 山林间哀嚎四起,那吼叫没多久就会引来护林员,迷彩服男人招呼同伴赶紧上车,关了小窗两人一路拖着后方的大箱子,一脚油门朝着目的地而去! 原处,那一地的碎玻璃还在,地上沾满了飞溅的血。 很久之后,那悬崖边终是有了动静,缓缓的,先是一只手,再是黑漆漆的一个脑袋,那受了重伤浑身漆黑的小兽竟是一点一点,从悬崖下爬了上来! 他的额头和鼻梁都破了,流了很多血。 再抬头,他将前方悬挂高处的青绿色标志牌看了一眼。 下一出口,临江市,还有50公里! —— 隔日,安浔起了大早,黎曼曼和苏洛还在睡的时候,她独自出了寝室楼,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拨通一个号码。 手机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 “大小姐,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你麻烦人也有个限度好不好!” 手机那头传来男人闷声闷气的答复,字里行间满是烦躁,显然是睡得正好被吵醒了心情很糟。 清晨校园的小路上,安浔站在微凉的晨雾间,低着头:“但是你答应我这周末给的分析结果并没有给我。” 接电话的是隋炘。 安浔要的分析结果自然是他最近一直在忙活的血样研究。 她话落,手机那头静默一会儿,隋煜烦躁的哼一声:“没给你就是没给你啊,这个事很急么,需要你一大清早打电话过来问?” 安浔不开口。 隋炘顿了顿,在另一头笑着嘲讽:“怎么,着急弄清状况好去睡男人啊?你一个小姑娘能不能有一点基本的矜持?” 隋炘对她的态度一直不好,安浔今早的心情似乎也并不明朗,隋炘在那头叽叽歪歪半天说不到重点,片刻她冷冷打断。 “是不是你最近其实根本没好好做事,没有结果可以给我?” 那一头隋炘沉默了,片刻冷哼: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说实话我现在做这些都是义务的好不好,我是你妈么,天天盯着你的血这里好不好,那里有没有出问题?” “而且这个分析不好做,我跟你说了需要时间,而且不见得能出结果…” “那我从下周开始每周过来给你抽管血。” 安浔忽然淡淡开口。 隋炘顿了顿,又听她冷冷道:“最新鲜的血液按周期给你,这样做比对更容易看出变化。我以后每周抽血,每周问你要一次最新结果。” “你…” 隋炘皱着眉开口,话还没说出来对面安浔已经干脆利落把电话挂断,他愣了愣,烦躁的把手机摔到床尾。 旁侧隋煜无声仰着头,电话响的时候她就醒了,听了全程。 片刻:“是分析结果不好?” 她轻声问,说什么的时候那张寡淡的小脸上都没有表情。 隋炘正烦躁的捏着眉心,闻言平复了一下情绪,偏头扯出一个笑容来。 “没事,没有不好。”他笑着揉揉隋煜的短发,“还早,你再睡一会儿,我醒了就睡不着了,干脆去实验室吧。” 说着他笑笑起身,穿了衣服朝浴室走去。 如果隋煜是什么都表现不出来的,隋炘可能就是那什么都藏不住的,他最近天天扎在实验室熬夜,情绪一天比一天烦躁,她就已经猜到了大概。 隋煜也睡不着了,起来去了练功房。 … 电话那头,安浔站在晨雾里,沉默良久。 隋炘一向毒舌,却从来不过分堆砌辞藻,说得越多越像是掩饰。 他不喜欢她是事实,他们如今却是有着共同利益,她的事他一定会竭尽全力。 所以他迟迟不给她结果并用虚张声势掩饰过去的原因—— 安浔轻轻叹了口气。 当然,他既然选择不说,可能也说明情况还在可控的范畴内。 想着,抛开一切不好猜想她拔腿朝着操场方向跑去。 结果如何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能否为她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 安溪好好的在安家住了下来。 平时的时候,安浔同安濛都住校并不回家。 自从她来了以后大哥安淮也声称工作忙碌需要天天加班,只见过她一面。 继母宋灵韵最近忙活安濛的生日宴常常出门,结果这个家里只剩下一个病人两个下人还有一个她,安溪表示小日子过得相当舒坦。 她每天由老杨送去上学,晚上再由他接回。 安濛在没课的时候偶尔会回来,却再也没有来找她码放,每次不是关在房间里就是去地下室练舞。 她们这样身份的小姐十八岁的生日叫成人礼,是要和专门的舞伴一起跳开场舞的,据说到时会办得相当隆重。 安溪还没有去找安濛问生日宴的事。 而是先拿出了自己最擅长的本领,装成一朵善良可爱的小白花,在家里上上下下活跃着气氛。 她会帮张嫂做饭,会帮杨叔修剪庭院,还会在大晚上的时候花很多时间做出精美的点心给所有人送去。 几天之后安濛当然发觉了,安溪做所有吃的都是依照她的喜好做的,她是在刻意讨好她。 这一天周四,安濛约了舞伴来家里练习。 因为无法邀请叶明炀,她对选择舞伴毫无热情,最后随便接受了宋灵韵为她挑的男孩。 钱家少爷钱凯,家里是做煤矿生意的,举家搬来临江没多久,算是新贵。 钱家当然有钱,不过底蕴一般,钱凯少爷长得也很普通,小鼻子小眼微微发福,带着她转圈的时候,肚子还会顶到她… 安濛一点也不喜欢钱凯,但是宋灵韵喜欢。 她邀了这么一个丑男来做舞伴,到时候学长看了也许非但不吃醋,说不定还会觉得很放心。 想着安濛在心底冷笑,她完全不认真,跳着舞的时候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这是她和钱凯第三次见面,第二次练舞,她却没有太注意这一次地下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而钱凯少爷咪咪小的眼睛里,满是爱意。 “小濛,我听别人说,一般跳开场舞的舞伴,以后很容易变成情侣的。” 再一次转过一圈之后,钱凯少爷肥肥的小手微微搂紧了安濛的腰,笑着开口道。 安濛这才察觉了异样。 她冷冷抬起头:“你不要听别人乱说,我完全没有这个打算。” 钱凯少爷却似乎并不为所动,甚至微微低头靠近了她。 “不是乱说,大家都这么说。你知道还有谁说么?你妈妈。我听你妈妈跟我妈妈说了,希望我们之后还能保持联系,交往看看。” 他愉悦的笑起来:“我觉得可以有~” 这是钱凯当着她的面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安濛僵硬抬头,望上钱凯那张她第一眼没看清第二眼也懒得再看的脸,微微震惊。 “你别瞎说,我是不可能同意的,我有男朋友了!” 下一秒反应过来的安濛狠狠把人推开! “不跳了,请你现在马上回去!” 从第一次见面起,安濛对钱凯的态度就非常差。 他被推得往后踉跄几步,悠扬的乐声中缓缓敛了笑容。 安家是没落的家族,没钱,但是有两个漂亮女儿,这是钱凯了解的情况。 钱家有钱,所以安家准备把其中一个女儿许给他,这是他猜到的现状。 当然钱凯条件不行心却大,觉得安濛漂亮可以一试,当然不见得要结婚,玩玩就好~ 特别是小美人还看不上他那更好,用钱砸死她,让她现在怎么高傲到时候就用这张脸怎么求他! “装?还装?什么有男朋友,反正也就是个见不得人的男朋友不是么!” 钱凯失了面子,冷冷笑起来:“你以为你妈找上我们家是为什么?你以为你们家空这么一个没人的地方给我们,真是为了让我们跳舞的?” 钱凯眼底的幽光让安濛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等他说完她转身就逃,却是舞裙太长一瞬绊倒,下一刻用力跌进了钱凯怀里! 身后钱凯痞痞笑起来:“哟这还主动投怀送抱呢?我就知道你之前是欲情故纵~” “也是啊,否则你干嘛约我两个人在这没人的地方跳舞?” 一句话恶心的热气全部喷在安濛脸上,话落钱凯笑着就要亲下来! 安濛娇养长大的那里经受过这些,吓得脸都白了恶心得拼命推拒,形势差一点失控的当口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呼唤。 “二姐姐,今天的曲奇烤的好成功啊你饿不饿要不要趁热吃一块?” 安溪嚷着,一瞬推门跑进来。 钱凯吓得赶忙松手,安濛踉跄两步逃开,乐曲声中除了两人脸色都很糟糕之外,看不出太多背后隐情。 安溪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笑起来:“这位哥哥呢,要不要也来吃一点?” … 一刻钟后钱凯匆匆逃离安家。 他暗中轻薄一下舞伴没什么,谅安家母女也不敢宣扬出去。 只是若是硬来被撞破就比较麻烦了,趁事情没闹大的时候他赶紧跑了! 安濛受了奇耻大辱羞愤的跑回房间。 她委屈得直想哭,最难受的时候忍不住翻出手机给叶明炀打电话。 虽然他说了最近情况特殊他们最好不要联系,但是她现在特别害怕只想听听他的声音! 她颤抖的拿着手机等了一整个拨号时间,结果电话没有接通… 下一刻她用力把手机摔了出去! 她很生气! 她很气他! 如果不是他不肯做她的舞伴,她怎么可能受这种委屈差点被人轻薄了?! 如果他能够多为她着想一点,能够多为她牺牲一些,那他一定早就回去公开了他们的关系,即便不被认可都好,至少好过被亲生母亲推给别的男人占了便宜! 双手抱着头坐在地上,安濛眼角含着泪差一点就要哭出来,下一刻门外却是传来安溪的声音。 “二姐姐,我拿来了曲奇和牛奶,一起吃一点好么?” … 甜食在人悲伤的时候具有很神奇的疗效。 而送来甜食的这个人,刚刚从色狼手里救了她… 这一次无法再计较称呼也无法再想更多了,安濛此刻最需要的是一个依靠,她静坐片刻,终是起身开门,把安溪放了进来。 安濛的房间同安浔的是一样结构,内外套间,比安溪的豪华不少。 进门之后安溪摆出惊叹的模样,好奇的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看什么都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蠢样。 当然她越蠢,看着自然越无害。 蜷缩在沙发角落,安濛冷冷打量着安溪。 她发觉她真的和她很像,当初她跟着妈妈来到安家的时候又何尝不是这样,什么都惊叹什么都羡慕,土土的很多礼仪都不会,又好强的什么都想做好,甚至她最初也尝试讨好过安浔,只是之后她越变越胖越来越怪异,她渐渐开始厌恶她… “二姐姐你房间好漂亮,家具真好看,还有这地毯也好舒服!” “哇这是最新款的Ipad么?”安溪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拿起桌上的Ipad,当然她不敢开机,只是掂了掂,“好轻!” “你对我们家的人很了解。” 在安溪小花蝴蝶一样到处飞舞的时候,安濛冷冷开了口。 安溪猛一回头,对上安濛的视线,片刻讪讪笑笑,过去坐到了她脚边的地毯上。 “其实也没有很了解…真要说了解的话,应该是说我对你和安浔姐比较在意吧…” 她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 “其实安濛姐你那天说的对,我在医院是故意哭的,我想把事情闹大一点,希望这样你们就不得不接我回安家…” “因为我很想很想回安家。” 安溪嘴角扬起一抹微微苦涩的笑。 “其实自从我知道爸爸,知道你们之后,我就开始幻想,如果是我,生活在这样一个家庭里会是怎么样?如果我生来也就是个大小姐,又会是什么样?” “我想,那我一定会长成安浔姐这个样子的吧…” 微微含着笑,安溪一句话落,对面安濛脸上刚刚因为开诚布公而带起的一丝温情就散去了,幽幽转为冰冷。 安溪却没有察觉,她笑着望向前方,自顾自的继续幻想。 “那样,也许我就能跟安浔姐一样漂亮,一样优雅,一样自信一样能干,成长为最优秀的姑娘了。” “安濛姐,我能跟你说个小秘密么,从两年多前我知道你们之后其实就一直偷偷在关注你们了,也一直很憧憬安浔姐…” “她果然是最完美的大姐姐,是我们的依靠,我们的骄傲呢。” 安溪笑着回头,满眼真诚。 是了,那一本日记。 原本看到那日记的时候安濛还以为安溪是憧憬着她和安浔两个人,才会做了那一本日记。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了,其实在安溪心里她和她根本就是一样的,都是沾了光进了安家的私生女,需要靠着安浔讨口饭吃… 她才不憧憬她呢,她充其量只是羡慕她比她早一步进了安家而已。 只有安浔一个人才是她心中最圣洁最高贵的大小姐。 而她唯一憧憬唯一爱的,也只有她的大姐姐安浔! 没有什么,比先给一个梯子,等你爬上去了再告诉你上错了地方更屈辱的事了,安濛这一刻简直无地自容! 更没有什么,比刚刚受了最大的屈辱,然后察觉到一个最大的敌人,更能激发起战斗欲了! 安濛几乎是在安溪露出那痴迷又崇拜的表情的一瞬噗嗤一声冷笑了出来! 安浔,圣洁美丽的大小姐? 完美无缺是她们的骄傲? 她怎么觉得这么讽刺呢! 她其实恶毒其实丑恶,其实是个私下同妹妹的男朋友保持着不清不楚关系的渣女好么,只是这些都不能跟安溪说,那她能拿什么来证明?! 温柔一刀,本就在情绪最波动时刻的安濛被顺利戳破,她豁然起身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看到书架的时候眼神一亮! 身后安溪轻幽幽的笑了,当然在安濛抽出那本蓝封皮的大相册回过头来的时候尽数敛去。 安濛冷笑着把相册丢到安溪腿边,一把翻开! 那是她们童年的相册。 她从未拿给过任何人看。 上面,一张张绚烂的彩色相片,拍摄的角度,光线,还有取景都非常好。 那每一张相片上,都有一个穿着美丽小裙子漂亮可爱的小公主。 还有一个,穿着同样美丽的小裙子,却肥胖丑陋不堪入目的大怪物! 安溪惊惧抬眼的时候,安濛解气的露出了冰凉微笑。 此刻她头脑不清,只想曝光安浔的黑历史,只想多一个同盟! “怎么了,认不出来?” 呵,这不就是你那最完美最圣洁的大姐姐么。 V304 犬神! 安浔最近心情有些不大好。 霍城觉得是因为他最近太忙没有太多时间陪她的缘故。 他莫名有些开心。 这一日周五,安浔下午没课,两人挤出一点点时间出门约会,晚上安浔还要回安家做最后准备,生日宴就在隔日了。 其实按理说明天的宴会自家媳妇就要去给其他男人做舞伴了,该是霍城比较郁闷才对。 结果安浔今天一整天都蔫蔫的皮笑肉不笑,霍城整个心思也就全放到了逗媳妇开心上。 两人去了市中心有名的小吃巷,从街头逛到街尾,吃吃这家的鱿鱼串吃吃那家的小笼包,安浔口味重,臭豆腐买了两盒自己一个人吃,最后再去买了甜甜的梅花糕,一边走一边塞。 结果她吃了这么多好吃的,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鲜亮的一身裙子孔雀蓝,鲜绿色的镶边衬得姑娘娇俏的容颜愈发艳丽,这么好看不笑真的可惜了。 那梅花糕一盒五个,安浔自己吃了四个,勉为其难让给霍城一个。 霍城不是太爱甜食,走着路的时候望着旁边。 他记得之前天热的时候巷尾拐角的地方有一个推车来卖的绿豆汤小铺子,甜味适中口感很好,安浔特别喜欢,每次都是被他拉着拽着才只喝两杯解解馋。 他想如果今天能有这绿豆汤她会不会就能开心了? 只是不知天转凉了还卖不卖。 霍城边走边看,边看边想,身边安浔盯他半天了。 怎么还不吃? 再不吃梅花糕都冷了… 她偷偷瞥他一眼,看他没反应,心一横低头就把那梅花糕顶上最香豆沙最多的一截咬掉了。 绿豆汤铺子不在。 霍城回过头来。 一眼,手上的梅花糕只剩下了下面一截不太好吃的皮… 两眼,安浔刚刚咬了一口豆沙一口酥皮正努力的嚼,被他发现了,惊得瞪了瞪眼睛。 现场气氛微微僵持。 霍城有些反应不过来。 下一刻对面吃像生猛的小丫头眼底忽然有了笑意。 她觉得有些好玩,而且那豆沙真的好香,她弯了弯眼睛。 那墨色眼底清亮的笑意很怡人,她难得吃鼓了腮帮子,还有些耍赖的歪了歪脑袋,一副反正我已经吃到嘴里了你还能怎么办的模样! 霍城顿了顿,薄唇轻抿:“这是我的梅花糕 [陆小凤]剑指叶孤城。” “唔?”她应他的时候,飞快嚼着嘴里的罪证。 “氮素你不次啊,我就帮你次了…”她眨眨眼,口齿不清的说。 结果一向好说话的男人今天居然得理不饶人。 “我刚刚回头就是准备吃的。”他望着她,淡淡道。 那又怎么样,她都快咽下去了。 “大不了再给你买…”她含含糊糊吞着最后一口甜豆沙。 下一刻微风间他墨黑的眸子不知为何就暗了暗。 “可是我就想吃这一个。” 他轻幽幽说,话落没待她反应他一步靠近。 这里是大街上,虽然是巷子尾人不多,周围却还是有不少人来来往往的,而且她这一身裙子特别显眼。 安浔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他不是要做那个她以为他要做的事吧… 结果他居然还真做了那个她以为他要做的事… 他倾身过来,一偏头就吻上了她的唇。 深吻,因为要吃梅花糕啊… 安浔差点没噎死:“等…唔…” 她被压到小巷墙边,能明显的感觉到四周惊异望来的视线。 轻声的呜咽配合些微挣扎,是最好的催化剂,她唇齿间香甜的味道太浓,本不是他喜欢的味道,这时候轻舐而过,竟是带起些食髓知味的诱惑。 大庭广众,光天化日,帅哥美女当街亲热,我靠! 四周暧昧的小眼神嗖嗖袭来。 唇舌交缠,她嘴里豆沙的味道太腻,很想快点咽下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吃东西吃得如此艰难,却是心底那幽幽扬起的一丝情愫,悠远绵长。 直到好不容易咽下最后那口豆沙,安浔松了口气。 放松下来她伸手轻轻环上霍城的腰,微微仰头配合那甜腻一吻,像是周身都扬起了幸福的味道。 不远处的大街上车来车往,周围的行人暗搓搓观望,一辆小型货车疾驰而来,压过路边一个浅坑颠了一下,哐嘡一声响,惊了大家一大跳! 他松开她来,微微喘息着抬起头,对上的是近处她青黑眼底闪闪的光亮。 她喜欢这样的,大庭广众,光天化日,当街亲热,嗯,还有他的主动热情。 “呵呵,阿城…” 她笑起来,偏头靠进他怀里。 他当真是为了哄她高兴竭尽了全力,做着本不习惯做的事,心跳都很快。 “阿城,我好喜欢你。” 她埋在他怀里轻轻说。 “嗯。” 他轻应,定是很开心的,周身随着血液升温那弥漫的香味愈发浓郁重生未来之晶师。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吃到臭豆腐的味道?” 她忽然抬头望上他。 “…” 旖旎幸福瞬间裂了。 深深叹气,半晌霍城无奈把自家小丫头重新揉回怀里,不轻不重在她腰上掐一把。 安浔扭着,咯咯的笑。 这个世上,能让她贪玩让她闹,让她毫不设防彻底放下架子面具一切的烦恼,便也只有身边这一人了。 —— 不远处,刚刚猛烈颠簸了一下的小货车内,身穿迷彩服的男人紧张开口:“怎么样,没有弄醒吧?” 身侧,头戴鸭舌帽的男人转身将小窗拉开半扇,观望一眼:“没事,我之前用的一整支麻醉,没有这么容易醒。” “那就好,快到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里带起一抹兴奋,话落两人相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巨大的喜悦! 他们是合作的全职猎手。 三个多月前他们深入连岐山脉腹地,乔装成采风的民俗研究员,在连岐山的土著民村子里住了整整三个月,获得了村民信任渐渐探得了他们的机密,最终一举捕获了那只如今关在后车厢里的绝赞猎物! 这一路他们便是要把那猎物送到买主手中,然后平分那一千万的赏金! 想着,怀着激动心情,很快小货车就开出了城区,绕上了一条乡间小路。 临江周边富豪扎堆,有钱人到了一定程度什么都玩腻了,就开始砸钱玩一些刺激的离奇的,他们这个买主便是其中之一,酷爱收集世界上各种奇珍异兽! 面包车随后开进小路尽头那五米多高的大门,就像一瞬进入了野生动物园一样。 上至孔雀,鸵鸟,秃鹫猎鹰,下至食蚁兽,灰熊,麋鹿角马,连水里游的都有电鳗海蛇同虎鲨,上天入地这里无奇不有,买主唯一的遗憾,便是缺了一只凶猛强大这世上别处都不可能见到的镇宅猛兽! 而他们,今天就给他弄来了这样一只! 小货车在动物园中间的大宅门前停下,那里已经等着买主和他的一干手下。 买主原为京城高官,退休之后回到老家养老,身份特殊资产保密,年过六旬天天以饲弄这些猛兽为乐,此刻看到小货车,苍老的眼底都带起了几分神采。 两个猎人先后下车,买主迎了上去。 “宝贝儿就在这里头?” 他笑着将手中一张照片递过去:“就是这个宝贝儿,没认错吧。” 那照片角度古怪,是从下往上拍摄,拍照期间晃动的非常厉害,导致照片十分模糊,只能隐约看到上方山崖之上,有一只漆黑的巨大的动物傲然而立,一双兽眼是奇异的金色! 这是拍照者生前拍摄下的最后一张照片,在他坠崖之前。 这也是那黑色动物唯一的一张照片,在接下这单生意深入连岐山,两位猎人原本以为自己要找的动物该是一只不知道怎么跑到了亚洲大陆上的美洲豹,直到他们看到真正的它—— 伴随一身轻响,那看似普通的小货车后车厢自顶部缓缓张开,露出了内里通着电流的铁笼子掠情索欢。 那笼子每一根钢管都有两指粗,死死握着手中的相片,老买主此刻竟是激动的微微颤抖,直至终是一眼看见那铁笼中央的庞然大物,发出了一声欣喜惊呼! 那是一只黑兽。 通体漆黑,毛毡厚密,个头甚至超过了美洲豹,体格近乎有一头美洲雄狮般巨大! 麻醉的功效还在,那漆黑的凶兽半趴在铁笼里,瞪着一双金色兽眼,狠狠的望向下方所有人。 下一刻那眸中杀意四起,它强撑着起身猛然朝前一蹿,张嘴发出了一声震天嘶吼! 那一声如同狼嚎,顷刻满嘴獠牙尽现,伴随吼声带起的腥风都吹乱了买主那一头银发。 他在巨大震慑之中,甚至双眼都隐隐泛起了泪花… 是的,就是它! 找到了,他终于得到了! 那连岐山脉近千年传说中所记载,所有人都以为并非真实存在的神明生物—— 犬神! —— 是夜,又逢夜生活刚刚起航的周五晚上,整个临江市中心灯红酒绿。 这段时间里苏洛过得一直比较枯燥。 虽然她努力用学习把课余生活填得满满当当,但是无聊就是无聊,她每一天心情似乎都比前一天糟糕… 在第N次被自家冰山教授找理由婉拒之后,拖着一颗疲惫的心今天她终于找到了点乐子,出来同一帮狐朋狗友嗨了一场生日会。 其实再过一周她的生日也要到了,正好十一放长假,本来今年也打算热闹过的,还想过要不要叫大冰山。 结果现在倒好,莫名其妙她就被打入冷宫了,别说到时候生日邀请了,平常冰山都不愿见她简直是哔了狗了! 苏洛不大爽,借着好友的生日趴嗨了一晚上。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大家出门续第二摊,她不想唱歌先走了,从位于市中心的酒吧街晃出来,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声色犬马纸醉金迷,其实可没意思了… 喝酒没意思,打闹也没意思,连她平时觉得最有意思的跆拳道比赛,她也觉得不好玩了。 她其实有些怀念前一阵子的平静生活,就比如窝在冰山的小办公室里,随便翻上一本书。 抬头的时候就可以发觉窗台上的绿萝又大了,或者一贯严肃冷淡的冰山又添置新西装了,其实她跟在他身边总是被训来训去,只是哪怕又被挑剔坐姿不好吃相不佳,现在想想也觉得像是安逸快活。 好吧,她这是跟着老人家过闲淡日子过惯了,都不适应回去过自己的多姿多彩的青春年华了,得戒! 愤愤这么想着,苏洛晃晃悠悠朝前方的大路走,走到一个便利店门前看到地上一个扁扁易拉罐,顺脚就踢了一脚。 哐嘡嘡,易拉罐欢快的滚到了旁边一条深深的小巷子里,下一刻那边居然像是炸了一般一瞬响起成串犬吠,苏洛惊了惊偏头一望,竟是隐隐看见那巷子的阴影里几只野狗呲着牙,正把一个…小孩往墙角逼?爱你,我愿意! 苏洛迅速揉了揉眼睛。 靠还真是个小孩! 她吓了一大跳,慌忙抄起手边便利店老板用来拉铁门的钩子冲了过去! 那野狗共有三只,看来说不定是疯狗? 一般这样的团体都有个小头目,应该就是中间最大的那只。 野狗一般恃强凌弱,只要打散了它们的气势就能顺利赶跑。 苏洛冲过去的时候分析到这里,下一刻两方已经短兵相接,她扬手一下把那塑料钩子飞甩出去,重重打在为首的那只黑狗的狗腿上,瞬间废了它一半的战斗力,下一刻旁侧一只土黄狗嘶吼着猛扑上来,她一个弹腿踢中狗下巴,把它踹飞了出去! 两个回合下来,苏洛占据压倒性优势。 此刻她已经判断出来了这三只狗应该只是普通的流浪狗,那怎么会突然攻击孩子? 不容她细想,另一头那只颤颤巍巍的小花狗也准备上来扑一下了,她叹口气,俯身一下抓起一块方砖,看清她动作的下一秒小花狗果然狠狠的哆嗦的一下,直接撇下头目和同伴嗷呜嗷呜叫着逃走了… 三只流浪狗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苏洛赶紧跑到墙角去看那孩子。 走近的那一秒,她才隐隐觉出些不对来。 那个孩子穿着一身很奇怪的衣服,像是黑色皮毛。 此外孩子的脸也有些过于脏了,黑黑的甚至看不清五官,他是刚刚掉到煤堆里去了? 再看上一眼的时候,苏洛一眼看到了孩子小腿上的血迹,那是个伤痕莫不是狗咬的,她终于不再观望几步跑了过去,意欲把孩子扶起来。 “是被咬了么,你被狗咬到了?来起来,你家在不在附近,有父母的…” 却是“联系方式”四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地上那小孩竟是在下一秒忽然睁眼,抬头就朝着她很凶的一口咬了上来! 苏洛吓了一跳,看清那黑白分明的眼珠同一口森然白牙,习武之人果然反应清奇,她不躲反而条件反射一个手刀劈了下去,重重打在了孩子的脑门上… 那一下力道过大,下一刻喉管深处发出一声呜咽,孩子身子一软居然就这样晕了过去… “喂你…!” 苏洛吓了一跳赶忙扶住他的肩膀,这才发觉这个小小的男孩儿居然浑身是伤,连脏兮兮的小脸上都糊了一层血污,感觉奄奄一息。 而她刚刚还狠狠的打了他一下… “喂…喂!” 她更加焦急叫了几声,小孩完全没有半点反应,苏洛慌乱片刻,想到方案一报警方案二她来救,再是想想最近冰山不待见她的态度,碰瓷,担责任,被骂然后再也不理她,各种大字报在脑袋里席卷而过,下一刻她咬了咬牙把孩子一把抱起来,转身朝着巷子另一头跑去。 … 这一夜,安浔为了明日能好好迎战生日宴,稍微部署了一下早早就休息了。 黎曼曼约会回来又看了会儿书,看都快十一点了苏洛还没回来,给她发了一个短信过去宫廷那俗事儿。 而苏洛则是最惊险刺激,大半夜的晚上抱着一个浑身毛茸茸的孩子深巷狂奔,最后赶到了距离最近的好兄弟家,哐哐叩响房门。 猴子正窝在沙发看电视,听见声响狐疑起身:“谁啊?” “我,苏洛,快开门!” 苏洛在门外喘着嚷,猴子很意外,小跑几步过去一把把门拉开:“小洛子?你怎么来了,这么晚…靠你怀里那是什么啊?” “人,是个人!”她皱着眉烦躁解释,挤开猴子就进了屋,一眼望去哪里都乱,她只能把孩子先放到茶几上,借着灯光终于看清了他的真容。 那是一个小小的目测顶多*岁的男孩,身上全是泥,泥间都是伤,血水同污垢混在一起到处都很脏。 他穿着一件古怪的毛皮衣服,把他裹成一个棉乎乎的球,苏洛想去看看孩子身上的伤扯了一下衣服,发觉脱不下来,只好先挥手吩咐猴子下去准备清水和医药箱。 猴子也有些呆,不过好歹是见过大世面的,二话不说手脚毛利就端来了工具,帮着苏洛一起忙活起来。 他们从小在义信长大又是顽皮的个性,大伤小伤一年总有那么个把回,次数多了都学会了上药包扎这一套,两人手脚毛利先把孩子身上的脏东西擦掉,逐一检查伤口,最后擦到孩子的脸,苏洛换上第三盆清水,终于擦出一点原形,好歹是看清了孩子的脸。 很清秀的一个孩子,五官眉眼非常好看,说实话苏洛觉得自己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正太。 只是孩子脸上也受伤严重,鼻翼旁边很长的一道淤青,鼻骨似乎也有挫伤,其他细小的伤痕更是数不甚数。 苏洛微微皱眉端详孩子脸上的伤痕时,旁侧一直闷声不吭的猴子沉颜开了口。 “你从哪里弄来的这小孩?” 苏洛抬眼:“路边捡的,怎么了?” 猴子的脸色也严肃,望她一眼,片刻叹气。 “这可不是普通小孩,你见过普通小孩的手长这样的?” 他扬起孩子刚刚擦干净的爪子,发觉上头竟是覆盖着厚厚一层老茧,指甲也比一般人尖锐锋利很多。 “还有这,这是啥?” 他皱着眉翻开孩子的刘海,看他的左眼眉骨上方,有一个圆形纹身,红色,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有点像是什么奇异的图腾。 “一看就不是城里孩子!” 猴子老道的总结,最后扯了一把孩子身上黑漆漆的“毛衣”。 “最奇葩的是这个,”他抬头瞥上苏洛一眼,“这是真皮,动物身上直接剥下来的。” “就这你还捡?捡回来干嘛,当宠物养?” V305 巨狼之王! 苏洛是因为看见孩子被狗围攻才去救人的。 之后是因为担心自己又闯祸了会更加被冰山嫌弃,才决定私下给孩子治疗。 当然这些她都不可能对猴子说出口。 猴子的表情看着已经是一副要把小孩偷偷抱出去丢掉的样子,义信的人都是果决而偏冷血的。 其实苏洛自己也并不是不担心,说实话孩子的手还有那个奇怪的图腾让她很自然又回想起了当初在老山族的不好记忆,这个孩子显然有古怪。 只是他越是这样就越是证明他不属于临江,很可能在这里无根无蒂,她这时候把重伤的他丢出去,无疑是送他去死。 “先救人吧,等人醒了说不定自己就走了,也就不用我们费心了…” 苏洛低头嘟囔。 猴子看她一眼,丫头在想什么他已经一目了然。 他不再纠结:“那你继续擦,我去找些药来。” “好。”苏洛感激抬头,对上猴子淡然的视线。 他其实比她还小两岁,跟在她城哥身边做事,却是比她成熟很多。 苏洛用力把小孩那身毛皮衣服从身上剥了下来。 他和他们预想的很像,瘦弱却结实的身体,看得出来平时运动强度很大,和城里小朋友的绵软没有半点相似。 孩子身上也有伤,一道紫青淤伤横在胸口,一看就是被人踹的; 肩上还有一个几乎能打断他小小骨头的钝器击伤,从力度长度看,也是被大人打的。 “还真是个可怜的娃,还好没打断肋骨,不然戳破了内脏早就一命呜呼了。” 猴子给小孩个胳膊缠上绷带,淡淡开口。 苏洛则在包扎他鼻子上的伤,用纱布尽量垫高,免得压到他已经很脆弱的鼻梁 长安浮世录。 “只是这小孩儿长得可真好看,你看这眼睫毛,太长了。” 苏洛由衷赞叹。 这个孩子除去那吓死人的手指甲,长得就像小天使一样。 猴子抬头瞥上苏洛一眼:“你们女生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 话落,他无声再把绷带缠过一圈,状似无意开口。 “那天在本家,送你来的人是谁?” 那天猴子看到了唐少辰。 在他火急火燎开车赶到本家,在第一道哨岗外,看见了路边停着的车。 那车他从来没见过,车上的男人也是个生面孔,车头是朝外的,显然刚刚从里面开出来。 猴子很聪明,进去之后把来人分析一圈,那人只可能是送苏洛来的。 送人不奇怪。 奇怪的是苏洛居然会让陌生人把她送到霍家,要知道只要一个电话,苏家的义信的,多的是人能去接她。 她肯暴露苏家背景,只能说这人已经让她信任到了她都意识不到要隐藏的地步。 而更让猴子不爽的是,他到的时候那男人居然还等在外面。 他显然并没有被霍家的情况吓住,且仍有所犹豫,当然等他们再次出来的时候男人已经离开了,这让他松了口气。 猴子会如此在意这些的原因很简单,他喜欢苏洛,从小就喜欢。 不过显然她开窍晚,如今只把他当好兄弟,只是这样也许也没什么不好。 他比她小两岁,今年还不到十七,他还需要一些时间磨砺自己,成为更有成就和前景的男人,否则苏老会长打死也不可能看得上他。 而就在本家暴乱那一晚,他得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当家钦点,让他接替苏怡的位置,成了堂口会长! 最最年轻的一个,他诚惶诚恐,受宠若惊! 于是从上个月起,他开始在苏老会长的指导下慢慢熟悉堂口事务。 他把握住了这个机会,竟可能的展现能力,同时又不让苏老会长过多的想起他这个位子是从他大女儿那里偷来的,产生抵触。 这个度不好把握,但是猴子自认自己做的还不错。 如今他手下的堂口已经渐渐恢复了秩序,在他很好的过渡了交替期,淡化了苏怡离开的理由之后,苏老会长已经开始用他的本名侯然来称呼他。 他正在飞速成长。 在苏洛还相对安心留在不太可能被别人抢走的环境下。 而那天在车上看到的男人… 他抬头瞄了苏洛一眼,他正小心翼翼的用消毒水擦掉孩子眼角伤口上的血污。 “哦,那是我们教授,我当时正在补考,他就把我送过来了…” 而且他还很好的安慰的她,甚至第一次摸了她的脑袋,虽然之后他就以光速疏远了她,让她觉得那一夜的温柔像是临死前的最后一顿好饭… 苏洛的声音有点闷,她不想聊太多关于唐少辰的事,虽然以往她都能眉飞色舞的同别人吹嘘至少十分钟 悍妃独宠,王爷很无赖。 苏洛的沉闷在猴子看上去更像是淡然,他稍稍放了心。 也是,那个男人从年龄和感觉来说都并不是太合适苏洛,她跳脱惯了,应该不会很喜欢那样严肃的男人吧,而且他的身份还是她教授—— 嗯,相差太大了,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是他多心了。 猴子心情好了很多,他更加尽心尽力在小孩胳膊上打了一个结,抬头望上苏洛:“洛洛,我最近在义信做得很不错,你爸都觉得我管理好一个堂口的才能。” 他的性格热情直接,就这样说了出来,用的称呼甚至有些暧昧。 苏洛正在小心翼翼的帮孩子处理肩上的伤,这让她想起了老山族那一夜唐少辰被石笋穿透的伤口。 她发觉自己之前真是太没心没肺了,之后甚至没有再去关心过他伤口如何了… 猴子开口,她抬起头,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哦,恭喜你啦,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毕竟是城哥给你的职位,肯定是相信你的能力才给的,继续加油哦!” 她咧了咧嘴。 猴子两眼闪过一道不甚明显的光:“洛洛,你不恨当家么?” “嗯…”苏洛勾唇摇了摇头,“这都是命,而且姐姐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嗯。” 他轻应,嘴角亦是止不住上扬。 他知道这样很不好,但是他是真心感激本家那夜的变故。 正是因为这件事,让苏家变得不再那么高不可攀,让他又朝着他的理想迈进了一步。 今晚的苏洛依旧是一身男装,黑色的外套,浅灰的T恤,清清爽爽。 她的头发长了,皮肤稍稍晒黑了些,眉目一如既往的清秀,比以往似乎更安静一些,便也更加柔和,招人喜欢。 她就是他的理想。 再给他三年,到时她毕业,他也站稳了脚跟成为义信的中流砥柱,到时候他会跟苏老会长提亲,希望他能把苏洛交给他。 “今晚住下么?” 猴子淡淡开口。 苏洛看了眼时间:“行,那我先给室友打个电话,明天如果孩子没发烧没恶化,我们再考虑后续。” —— 当晚,安家,安濛斩钉截铁的拒绝了让钱凯再当她舞伴的安排。 这件事闹到很晚,因为安濛不肯说原因,而宋灵韵后来接到了钱家的电话,钱少爷的暗示,似乎是安濛瞧不上他,让他很不高兴。 母女两因为这件事大吵一架。 最后还是安淮出面调停才止住了风波。 安濛的舞伴最后换成了亲哥哥安淮。 这在家里有兄长的情况下也并不算特例,只是原本宋灵韵是希望安淮能邀请女友一家来参加这次的成人礼,顺便同秦家敲定联姻的指腹为婚,总裁的隐婚新娘。 当然安淮同样没有告诉宋灵韵他和秦可儿的矛盾,只说了秦家家长不会出席。 宋灵韵显然很失望,免不了又是一番抱怨。 最不关心这一切的改属安浔,这一晚她不到十点就回房休息了。 安濛同母亲扯到很晚,主人有话要谈佣人自动回避,张嫂九点之后也没再出房门。 楼下大客厅里时不时爆发喧哗。 二楼,熄了灯的走廊长夜静谧,只有地灯微弱的光亮指引前方。 安溪开门走了出去。 经过了很长一条路,走过楼梯,走过很多房间,她最后到了安濛的卧室门前,用了一张很薄的卡片,尝试了两次就把那不算太难开的门锁别了开。 她轻手轻脚溜了进去。 她今天白天才来过,细细端详了屋子里的所有陈设,以至于晚上进来不用开灯都能行动自如。 她径直到了书柜前,那本蓝色封皮的大相册正静静放在上面。 其实她原本没打算要这么快曝光自己的真面目的。 只是自从看过了这本相册之后她就再也无法忍耐,之前的两个小时她坐在房间里什么都没干,就在考虑是否该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而现在她在这里,便是她最终的选择。 她轻轻抽出相册夹在了胳膊下。 离开的时候她甚至动作更轻更快。 她知道以今晚的心情和状态安濛不会再注意到相册是否遗失。 等到明天她早她下楼同大哥安淮进行舞蹈彩排的时候,她有很充裕的时间能把罪证再放回去。 她太缜密,甚至戴了手套。 待到明晚事发之后,会,且只会有安濛一人知道整件事的始末。 只是安濛讨厌安浔,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的真相。 而她,刚刚到了安家什么都还不知道的小女儿,她能得到参加宴会的资格都受宠若惊了,又怎么会做出伤害她最爱的大姐姐的事呢? 届时她只用哭,然后挨打就好。 —— 隔日,很早的时候苏洛就醒了。 她有些认床,猴子房间里的烟味也让她有些不太舒服,她迷迷糊糊睁眼坐起来,呆了两秒想起来自己身处何处,偏头朝门边一望,竟是一眼对上了一双黑黝黝的眼睛。 那是昨晚那孩子,穿着猴子的大T恤,被他用皮带牢牢捆在茶几上。 那双眼里又很深重的寒意,甚至带着一抹不太像人类所拥有的锐利,苏洛被看得打了个哆嗦,微微皱眉的时候,听见孩子喉咙深处传来如同野兽发狠时的震动。 苏洛咽了咽口水。 猴子已经走了,她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豆浆和肉包。 这是很好的勾引道具,前提是这个孩子能像个人一样思考问题家有蛮妻。 她掀开被子穿上鞋,慢慢走了过去。 猴子家里有些闷热,她穿着T恤,将裤腿挽到了膝盖以上,露出的那一小截腿又白又嫩,小孩平躺在茶几上,脑袋从茶几边沿滑下,倒吊着盯着苏洛,在看清她的腿时,目光凝聚。 他不会是想来啃一口吧,苏洛皱皱眉,绕到茶几边。 孩子浑身显然在她睡醒前已经挣扎过很久,他被皮带捆着的地方勒出很多红痕。 苏洛靠近的时候他不再乱动,盯着她的眼神里带着戒备,然后慢慢转为迷茫。 “会说话么,你叫什么名字?” 苏洛尝试交流,孩子没有半点反应。 “你昨天晚上在小巷子被狗围攻,是我救了你。” 她盯着他的眼睛。 小孩意识开始渐渐回笼,他死盯着苏洛,目光从她的脸,头发,五官,还有他此刻能看到的各个地方滑过,她的声音是清越的,听上去像是…女人? 孩子的表情越来越呆,苏洛思量片刻,觉得在这么躺下去他估计要脑淤血了,索性心一横直接把那茶几一推立了起来,顺便把小孩整个摆成了竖直状态。 他吓了一大跳,瞪大了眼睛。 只是裹成绷带小怪的他此刻看着没有半点杀伤力,不说还有点诡异萌,苏洛一点都紧张不起来了,她盯着他看一会儿,索性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你受了伤,很严重,可能还会有些发烧,但是能醒过来说明问题不严重,我觉得我们不用去医院了。” 这堆理由仿佛是她说给自己听的。 “这里是我朋友家,当然只能住一晚,我和你们非亲非故,看来你也很不喜欢我,所以我觉得最好的方法还是我待会儿就送你去最近的警察局,他们会知道该怎么办的。” 她平静着解释,说到这里再也无法忽视小孩的目光。 他正以一种非常一丝不苟直截了当天雷滚滚的眼神,盯着她的咳咳…胸部看… 苏洛咳了咳,低头自己看了一眼,其实看不出啥。 只是被这样死盯着还是很不自在,她清了清喉咙刚要说话,下一个小孩忽然抬起头来。 不知为何,他的眸光一瞬变得清澈透亮。 像是覆着乌云的天空雨后突然放晴,露出了点点阳光,不算太明亮,却是湿漉漉的柔软,让人一眼就软到了心坎上。 苏洛再次愣住的时候,小孩牵起了受伤的嘴角,努力对她露出了一个疼疼的笑容。 彼时她还完全不了解他。 而以后的时光里,她会逐渐知道,他只是比普通的孩子长得高,其实今年只有六岁,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家乡,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他的确生活在山里,连岐山脉。 那是绵延的群山间一个相对闭塞的地方,甚至很少有人知道在距离临江车程不到三小时的那里,有着一个古老的种族——堀玛族。 堀玛族生活在深山里,一直隐藏得非常好,甚至在许多描写连岐山风土人情的书里,将这一族群归为传说重生之穆泽天下。 书中这么写道—— “堀玛族人身形高大,智力过人,信奉自己的神明,并非母系氏族,却因为人口稀少,以能繁衍后代的女性为尊。” 这是孩子对苏洛笑的原因。 他认出了她是个女人。 在他自幼的教导里女人都是宝物,是必须善待的存在,而她刚刚说的话他其实能听懂大概,她是昨晚在野狗手中救了他的人,是他的救命恩人。 小小的孩子,在几天之前他甚至连汽车都没见过。 几天后的今天,他在这个车水马龙的大都市里找了第一个依靠,他自心底里信任并喜欢上了这个救了他的女性。 当然算他命好,最初遇到的就是个好姑娘。 苏洛从小到大都没有对小孩有过什么特殊的喜爱,却是面前这个孩子莫名的招人怜惜。 她想也没想就去拿了自己的豆浆包子过来预备投食。 “我先说好,我给你吃的是包子,你不许咬到我的手。” 她想起昨夜心有余悸的叮嘱。 这一次小孩非常乖巧的点了点头,鼻子上方方的纱布简直萌炸了! 苏洛小荡漾了一下,把吸管插到豆浆里先给孩子喂了一口,再给他塞了一小口肉包子,孩子的眼睛顿时直了! 他一路追踪而来,已经饿了三天。 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孩子肚子里突然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咕噜噜。 房间里超级安静,苏洛愣了两秒,咯咯笑出了声来! 天,她怎么有种在玩养成游戏的即视感! “好吃是不是?喜欢是不是?喜欢就都给你吃,来,全部给你吃!” 她手把手一口豆浆一口包子,把一顿分量不小的早餐全给小孩喂了下去。 直到吃完的时候,她在他眼里已经是神明照耀之下最圣洁高贵的女性,他喜欢死她了! 孩子满足的舔了舔嘴唇,他长得实在太可爱,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双眼皮非常深,黑得如同水葡萄般油亮。 苏洛已经确定了孩子能听懂她说话。 “这里是临江,你家在哪里?”她放缓语调,再问了一次。 “连岐,堀玛。”小孩飞快的蹦了两个字符,声音脆甜可口。 连岐?连岐山?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追人。”他又道。 好吧,这个孩子似乎对普通话并不算熟,说起来还有些吃力,只能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单词,再细问他也没能说清楚追的是什么人。 只是苏洛此刻似乎已经对孩子喜欢的不得了了,单纯,可爱,原生态,还有那么一点点危险,完美get到了她养小宠物的所有喜好点honey,嫁给我!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她笑眯眯凑近。 孩子腼腆的牵了牵嘴角:“龙应。” 这是音译,苏洛自己补脑了霸气的两个字,愈发高兴。 “呐,小龙应,你需要马上回家么,如果不需要,要不要留下来陪我玩几天?” 苏洛最近是太无聊了。 这种无聊是沉到了骨子里的寂寞,她其实过得并不好。 突然出来的新鲜小孩像是个分散注意力的好宝贝,她直觉有这个孩子陪她杀时间,她也许很快就能从那闷闷不乐的情绪里脱离出来。 于是她大大咧咧就问了,行事作风一如既往的明快随性,话落,孩子那双乌黑的眸子似是亮了一亮。 彼时的苏洛还全然不知堀玛族是个怎样的种族,这个名字听着很普通,并不像有杀伤力的样子。 却是堀玛,在那最古老的族语里,为巨狼。 堀玛族,巨狼族。 龙应也并不是个随意叫的名字,在这个存在了近千年的古老民族里,曾经有很多人叫过这个名字。 它的意思,是王。 所以,还记得那从千里迢迢的深山抓来的漆黑猛兽么? 犬神,那只是多年来不明真相的外人借由重重翻译,最后得到的一个错误讯息。 那一只,根本就不是狗! —— 这一天,当苏洛收获小宠物不亦乐乎的时候,殊不知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场腥风血雨的杀戮,即将在临江如同森海般浩瀚的群楼深巷间展开! 却像是暴风雨前的最后宁静,随后到来的一夜,静谧如昔,这一夜猴子任务在身回不去,苏洛自己带着小孩先一步离开了他的家。 入夜后,天边亮起星星。 临江灯火太亮,只有几颗星星得以显露出来,悬在北方的那颗最亮,看着也最孤寂。 当晚七点,安家的生日宴准时开席。 V306 群魔乱舞! 安家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哪怕是数月前家主安建邦的生辰,都没有来过这么多的客人。 九月末,天黑的已经有些早。 七点的时候夜幕降临,天边是深灰色的云朵,碧绿的草坪在夜空下露水晶莹。 夜空衬得下方白墙灰瓦的大宅愈发灯火璀璨,女主人宋灵韵一身华服站在门厅,细数前院停泊的一辆辆豪车,不知今晚如此的宾客阵容到底是好,还是糟糕。 她当然希望能请到更多有头有脸的人过来,一振如今安家颓势,创造出新的起点。 然而她野心再大也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名流安家都有资格去邀请的,今晚只是她女儿的一场成人礼,甚至很多原本关系熟识的客人都是她好说歹说才答应了前来。 所以这原本会是一场不太体面的生日宴。 最大的客人大概就是临江三大家族之一的叶家。 而叶家那小少爷还是作为安浔的舞伴来的,这一点大概就是宋灵韵这几天都非常易怒的原因。 傍晚七点半,严夫人孙莉从加长版林肯上下来,拢了拢身上的披肩 洪荒之星空不朽。 她抬头只是看了一眼,大致就判断出了这安家到底有几斤几两重。 而当她在侍从的引导下上了阶梯,踏入安家大门,对上女主人宋灵韵那张微显诧异的娇艳容颜,她甚至已经不用再看,便能猜到今晚她考察的结果会是如何。 宋灵韵显然不认得她。 而她那一张脸,亦不是个出身高贵的小姐能生得出的。 宋灵韵狐疑打量孙莉的时候,后者仰着高贵的头颅一路沉默进了宴厅。 宋灵韵做得最好的一点便是没有当场拦住对方询问身份,直至跟在孙莉身后的年轻男孩微带着尴尬同她道歉并跟进去之后,她才微皱着眉询问身后聘来的宴会管家。 管家年过六旬,混迹临江上层圈多年,是为了这次宴会的格调专门请的。 老人家神色不变,眼里倒是带起了几分探究。 “那是严夫人。”他简短道。 严家?严夫人不是在儿子失踪老公竞选失败之后回了老家了么? 宋灵韵的迟疑老管家看在眼里。 “不是那个严家,这是京城严家的严夫人。” 老管家话落,宋灵韵瞪大了眼睛。 另一头,宴厅里,严易泽追着自家母亲,深深皱着眉。 “没有请帖就擅自闯到别人的宴会这…!” “也没见谁拦着我们不是么?”他话没说完前方严夫人转身,冷笑打断。 四周已有隐隐辨认出两人身份,又不太确定的宾客频频打量而来。 严父乃现任的京城高官,严母孙莉亦是出身军政名门。 当年临江可列入三大家族之一的严家只是京城严家的一个分支,自此这个家族的实力地位可见一斑,论身价,严家远超在场所有家族,高不可攀。 而她的儿子亦是百里挑一的出众,一身简单的黑色西装站在人群中央,出挑得教周围所有的年轻姑娘驻足观望。 说实话,孙莉实在想不明白她今晚为了儿子出现在这么一个小门小户的原因为何。 当然在他放弃军校一意留在临江的小破警署的时候她就该察觉,根本不该等到前日儿子婉拒了相亲对象她才恍然大悟他已行差错步。 “刚刚那个女人,就是你喜欢的姑娘的母亲?” 孙莉微微弯着嘴角,眼里的不屑与嫌弃毫不掩饰。 严易泽感觉自己手心都发麻,他无法同母亲解释清楚如今的状况,半晌微微咬牙:“那是她继母。” “呵。”孙莉轻笑出声。 也许对于这样的家庭,最难的一道坎便在于,当背负上整个家族的荣耀与使命,人这一生所有的决定都无法随心所欲。 而对于严易泽,他最大的问题甚至还不是来自于严家同无法沟通的母亲,而是他喜欢的姑娘跟他根本不在一条心,他连努力去克服困难的起点都不具备重生之女神养成计划。 他并不后悔拒绝婚约。 却是此情此景让他难堪得不行! 他喜欢一个人并不是为了让家人有理由去肆意践踏侮辱她的,而也许本就不喜欢他的姑娘,在今晚过后,会再也不想看见他的脸… “我会回家!”他着急道。 “或者爸爸如果坚持让我进军校,我也会认真考虑。” 在母亲不置可否沉默看了他三秒之后,严易泽咬牙开口。 孙莉从没见过儿子这么紧张的样子。 “这一次我拒绝相亲的理由也没那么简单,我和那白小姐本就不太合适,如果是下一次…” 他激动说到第三句的时候,孙莉终于长长叹了口气。 “所以,你以为以你母亲我的身份,会去当众刁难一个她连看都看不上的家庭出身的小姑娘?” 不,即便那是儿子一念之差看中的人,那丫头也没到资格来被她针对。 所以她今晚并不是来挑衅的,能逼了儿子说出这些承诺她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 只是他居然能为了保护一个女人牺牲至此—— “却是今晚那安小姐,我是一定想要看看的。” 在不远处的叶家人终于确认了两人身份摆出热情笑容走来的时候,孙莉在儿子呆愣的神色中冷冷勾了唇:“到底是怎样的姑娘呢,我实在是有些好奇。” —— 另一侧,安家大门,迟到了几乎四十分钟的秦可儿还是到了,在她再三下定决心今晚绝对不出席之后。 她心情很糟糕,即便是精致的妆容也遮掩不住脸上的怒意。 宋灵韵几乎是在遥遥看到秦可儿的一瞬间就露出了喜悦的笑容,甚至向前两步迎了上去。 “可儿你来了,小淮说你身体不太舒服我还以为你今天来不了呢,来了就太好了。” 宋灵韵愉悦的牵起秦可儿的手,他们在这之前已经见过好几次,宋灵韵甚至很大手笔的送出了一套首饰作为准婆婆的礼物。 而此刻看见那张笑脸秦可儿却是更加来气。 她身体不舒服?呵,这当然是安淮给的借口! 她冷笑着讥讽:“不,我没有不舒服,而是没有舞伴。” 秦可儿的态度让宋灵韵一愣。 只是当初那虚假的“婆媳”和睦无非是安淮在中间牵线搭桥,说实话秦可儿对安家对宋灵韵都看不上眼,她今晚出门之前还因为安家那些腌臜事被父亲冷嘲热讽了一番。 这个婚,可能根本就结不成了! “安淮就是这么给你解释的么?”她冷笑着甩开宋灵韵的手,“大概是不想让您伤心吧,谁叫他有一个连女儿舞伴都搞不定的妈呢,除了用一个谎来圆另一个,他还有什么能耐?” 冷笑话落,秦可儿头也不回的进了大厅,独留宋灵韵在原地目瞪口呆… … 那大厅里已经聚了不少人末世刺金时代。 叶明炀早就到了,当然因为安浔的风评,叶夫人并没有陪同到场。 此刻他很低调的站在大厅角落,看着叔父同表哥热情的同一个贵妇攀谈,那里亦是大厅里最热闹的地方,看来对方身份不凡。 今晚叶明炀的目标是演好最后一场戏。 在叔父同表哥的双重监视下,他坐实同霍家争抢女人的谣言,同时让他们看到他不具备任何同现场权贵结交的能力同想法,只是个被美色蒙蔽,且很有可能就要被黑社会抹杀的庸才。 如此,再争取上一个月的时间。 一月之后,叶氏将迎来毁灭性的灾难! 想着,叶明炀低头喝下一口水,温润的一张容颜上看不出丝毫端倪。 不远处,身穿一身传统白色抹胸裙,安濛站在哥哥安淮身边,只敢在最不经意的情况下抬头朝那处望上一眼。 昨日那没能打通的电话,他到底没有再回拨过来。 熟知之后,她渐渐发觉,他也许从来不是她印象当中那个单纯和善,一心只扑在观星爱好上的温柔学长。 当然真实的他到底是什么样,她并不知道… 就像他也从没费神了解过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又是怎样的,所以他也并不知道完整的她一样… 安濛冷淡着一张脸,微微低头的时候,安淮晃眼瞥见从门廊处绕进来的清丽佳人,微微愣住。 他甚至没想到高傲的秦可儿会自己一个人过来。 “小濛,我过去…招呼一下那边的客人…” 安淮含糊一句,穿过大厅朝着对面赶去。 原处,安濛还沉浸在落寞当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最偏僻的那个角落里,穿着一身淡紫色小裙子,长发轻轻绾起的安溪,正用着一双小兽般直白又微带着兴奋的目光注视着她。 安溪漂亮,偶尔被人注意。 刚刚打发走一个搭讪的男孩,安溪用心观察场上格局,片刻很满意的笑了。 今晚果然安濛的男朋友来了,却是佯装与她毫无交集。 所以她之前的判断都是对的,安濛和男朋友叶明炀的关系是无法公开的地下恋。 而按照网上的消息,她的男友明面上甚至是在追求安浔,而安浔却是有着一个很暧昧的交往对象,便是她之前勾引未果的霍城。 这是一个复杂的多角关系,那一夜他们在安家大门口剑拔弩张,被她意外撞见。 是上天赐给了她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必须好好把握这个杀手锏! 今晚她明确的知道,即便情况如此复杂,霍城仍会到场。 只要一想到那双清冷得没有半分表情的容颜,安溪就抑制不住的兴奋! 不知片刻之后,当她精心准备的助兴节目隆重登场,那张永远浅淡的容颜,还能不能保持一如既往的镇定? 而那双青黑的,似含着真正情义的眼眸,又是否还能用着一成不变的深情,来望向那如今最完美漂亮,却有着最阴暗历史的姑娘? 她真是,无比的期待啊都市异能特种兵! —— 另一头,当安淮截下秦可儿,稍稍拉扯几番,两人一道去往了大厅后方无人走廊的时候,安家终于迎来了今晚的最后一名不速之客。 霍城是刻意迟到的。 他没有那么自虐,在宴会刚开始的时候就到,看完整场。 他今晚会来,只因若是不来,他独自瞎想情况会更加糟糕。 所以他来了,来见证她承诺的一切终结。 他不是个宽容的人,在感情里尤为小气,特别是现在两人已是如此亲近的关系,他甚至无法忍受其他男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今晚,她将作为叶明炀的舞伴,伴他一支舞。 这是他给她的最后纵容,以后他绝对不会再允许她做出类似的事来。 想着,一席黑衣的男人走上台阶,进入并不陌生的安家大宅,当然,神色不可避免的冰凉。 他身后的车,他身侧的保镖,他那一张冷得不带半分柔和的脸沉寂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双眸,教四下所有人都下意识避让! 哪怕是不识他身份的宋灵韵都看呆了,呆呆的看着人进门,走过,走向大厅,这是她今晚第二次被无视得彻底。 门边的宴会老管家愣着回神,望上灯火下男人影子般暗沉的背影,满脸错愕。 过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厉声开口:“夫人,您从没跟我提过今晚会有这样的客人到场!” 一句,宋灵韵惊得回头,两眼呆愣。 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来人身份,今晚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有那么多没有请柬的人堂而皇之的闯入安家私人领地?! 老管家在宋灵韵呆滞的目光中心生唾弃。 夫人是个这样不通世面的女人,安家不败落都难! 不是最富有,亦不是最有权势,没有顶级的血统当然便更不会有超凡的身份,却是今晚的场合下,来人拥有以上的所有优势都无法抗衡的东西。 他带来的,是危机! “那是霍家的当家人。是的,就是您现在想着的那个霍家。” 老管家的声线含着至深冷意。 “夫人,如果我是您,现在就不会还在这里了。我一定早就马不停蹄的冲进去,找到家里所有人一一问清楚,到底是谁请来了这尊佛,他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 当然,其实连霍城自己都不清楚,他被叫来的目的是什么。 因为叫了他过来的姑娘对理由根本懒到只字未提。 此刻,不用帮忙招呼客人也不是今晚主角的姑娘,正好好端坐在二楼卧室的梳妆镜前,素手瞄着唇线。 配合今晚的衣装,她化了浅淡的眼妆,配了一双烈焰红唇。 那鲜艳的红,血一样,甚至都微微挑逗起她的食欲来下载人生。 用唇线笔打底,再抹上那支颜色最正的唇膏,最后轻轻用纸巾含去多余的颜色,安浔端详上镜子里自己的容颜,轻撩起一缕烫卷的长发,细细在耳畔别上一朵艳丽牡丹花。 此刻的她看着挺像一个人,那名剧《卡门》里,喜欢帅哥却被教皇同丑陋的卡西莫多恋慕着的吉卜赛女郎卡门。 安浔满意起身,随着动作一身红艳长裙垂坠而下,勾勒最性格妩媚的曲线。 这一身装扮带着些许风尘气,并不太适合今晚的场合。 当然送她这条裙子的人和她都很明白,今晚她要的并不是端庄大方,而是艳压全场! 愈是轻佻了招女人嫉恨的模样,就愈是能挑动起男人最原始的*,这一点,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想着,嘴角扬起一抹浅笑,眸中波光流转,安浔轻提裙摆,转身而去。 —— 挑选在这样的时候登场显然会很刻意,当她推开房门,缓缓走到二楼楼梯口的时候如是想。 想着,安浔微仰起头,更用心的挺直了腰板,摆出最自信淡然的姿态,走到楼梯拐角处,轻轻转身。 彼时的宴厅,八点过,宾客已经酒足饭饱,成人礼马上就要开始,随后便是舞会,有经验的大家已经慢慢聚拢到了大厅一侧搭建的临时舞台附近。 那舞台两米多高,后方是个LED显示屏,上头正配合轻柔音乐滚动播放着安濛从小到大一些具有纪念意义的照片。 舞台后方一侧便是通往二楼的楼梯,而一袭火红长裙的安浔,当她轻一转身,便是在这样一个众目睽睽的场合,献宝一样张扬的出现在了所有人眼前。 她身上的色彩太跳脱,信步自深木色的楼梯口而下,红得如同一团火! 她没有故作娇羞,第一步就淡淡朝着下方望来,那眼神如凉夜浮水般清润,并不带半分多余情绪,却是柔柔一眼便凉得透心,将人望得,浑身一个激灵! 眸黑如玉,肤白胜雪,楼上款款而来的佳人,一对墨瞳秋水脉脉,一双红唇朱色烈烈。 那也许并不是这世上最美的容颜,却是那每一分艳丽上萦绕最惑人风致,催生无尽旖旎,一瞬像是教人看到了那红枫盛放的娇然,暮雪消融的婉约,阳春枝头泠泠晨露动人的清冽,深秋花间,重重夜雾醉人的朦胧。 美人如花,有香有刺,又美又毒,这就是安浔蓦然出现,轻抬眼间,一眼带给所有人的感受。 楼下,大厅四处,一瞬沉寂,唯有那轻柔乐声还在微凉的空气间流转。 舞台边待命的安濛被比成了一朵干净却毫无特色的小白花,她死死盯着安浔眉目间的情绪,无法抑制的咬牙。 再后方,那一身自裙的安溪,更是被衬得成了毫无存在感的存在,她眸色微微暗沉,脸上神色并未变上半分。 这还是场上属漂亮的两人,其他所有到场的姑娘,亦都无可避免被赶上了对比的天平。 她们大多长在临江,就读嘉华,几乎所有人都见过安浔; 然,竟是没有一个人此刻搜刮记忆,回忆得起当初她身为嘉华校花时的模样。 那仅仅只是一年光景。 若是当年的姑娘还是一朵青涩秀丽的花骨朵,那么如今她显然已经盛然绽放漫威守望者。 她眉目间甚至隐隐含着一抹清幽风情,不经意便成勾人魅惑。 这是姑娘家不懂的东西,轻轻看入在场所有年轻男人眼底,不少人微微愣神之后禁不住喉管一阵干涩,若没看错,那竟像是少女初尝情事后染上的淡淡春色,介于处子同少妇之间,隐晦不可言说的气息。 很多人都看愣了神。 直至她最终迈下最后一步,到达大厅。 彼时长桌一侧,叶明炀微不可查的皱眉;人群中央,严易泽愣然的失去了方向。 安淮还在后台暗处,未曾见到台前这惊艳一幕;临窗的立柱旁,手持第三杯香槟,霍城似危险的眯了眯眼睛。 她再抬眼时,很快就看到了他。 那很容易,因为谁也不敢离他太近。 今晚的安家,几乎集齐了临江上层圈所有名草无主的青年才俊。 若是敛着芳华的叶明炀称得上温润如玉,那么出身权贵的严易泽便更锐气难当。 安淮的气质属温和,平易近人斯文尔雅; 而她心爱的男人,则冷得像冰利得似刀,此刻容色已经不再重要,他再好看,如斯气质摆在当前,哪个姑娘还敢多瞄上半眼? 安浔轻轻弯起嘴角来。 她笑着望他,每一丝愉悦每一分勾引,都是对着他一人。 笑过,她垂了垂眼,提起裙摆信步而去的方向,却是另一个男人身旁。 她扬手递到叶明炀眼前的时候,四周甚至响起抽吸声,他竟是有一时失神,不太敢去握那只葱白如玉的小手。 那看不出来的半秒停顿之后叶明炀牵起安浔的手,拉近她一步,低头的时候嗓音暗沉。 “你男朋友很恐怖。”他在她耳边低语。 她敛眉就笑了:“哪有,明明那么帅。” 亲密无间的而语,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下一刻台上的轻音乐适时停了,LED屏幕上的照片隐去,按照流程,该是放十八年回顾特辑的时候了。 安濛用力深呼吸一口,勉强自己不要再看对面的两人,转身面向了大屏幕。 回顾特辑之后便是她的致谢感言,而之后她还要跟哥哥一同领舞,她必须在这时候把情绪调整到最正常的状态,否则绝对无法坚持到舞会结束! 如此想着的时候,安濛努力调整呼吸,再深深吸入一口气的时候,双眼一瞬朦胧。 下一刻,伴随配好的音乐,一张放大的清晰的照片一瞬跃入眼帘,她愣着,忽而像是被抽掉了全部呼吸! 那并不是她一人的反应。 在场的大家,无论先前是怎样的状态,在不经意间回眸一眼瞥见大屏幕的时候,均是僵硬,愣在了当场! 那屏幕上本该只有安濛一人的照片里,赫然出现了两个人! 穿着同款样式的裙子,梳着差不多风格的发型,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正趴在一片阳光满溢的草坪上,其中一个笑靥如花如同天使一样,而另一个,同样努力笑着,却是满脸泛着油光的肥肉纠结的挤到了一处,使本就扭曲的五官看得愈发滑稽而丑陋—— “诶呀——超级武装采矿船!” 现场甚至有人尖叫了出来。 那是一个姑娘,同安浔安濛年纪相仿,是了,她就是多年来同安濛一起长大的好友之一,她自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照片上,在漂亮的安濛旁边那个又白又肥猪头一样的女孩,正是对面那一袭红裙刚刚惊艳全场的安浔! 难以抑制的,无数人的目光扫射了过去,集中在了那团火红之上! 同一时刻带着微微狐疑,安浔转身望向了大屏幕。 那屏幕上显现出了第二张照片,那亦是一张合影,亦是类似的衣装类似的发饰,两个小姑娘围坐在桌边吃蛋糕,可怜的丑陋的主一般的那个,似急不可耐的用手抓起一把奶油,把肉呼呼猪蹄一样的手掌塞进了嘴里! 这根本不是原版的特辑,这些照片,这些照片怎么会出现在屏幕上?! 那一刻似全身的血液都倒流,安濛甚至没有脑袋去想清楚这个陷阱,张了张嘴,在第三张照片即将出现的刹那,她焦急一步向前就要冲到舞台上,下一刻却是人群后方突然传来一声爆响,两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穿着奇装异服哇哇叫着就冲到了舞台上! 啊,这才是今晚的正题啊… 照片那都是小意思,据说安浔当年以这样肥胖丑陋的模样长到了初三呢,十五岁,那可是同她差不多的年纪,在场很多人都知道她的过去吧,那么即便记起来了又如何,哪会有杀伤力呢? 当然,现场的滑稽表演,进一步的丑化,那可就完全不同了! “哇——!” 舞台正中,所有人呆愣的视线里,两个女人中肥胖的梳着诡异麻花辫的那个做出小孩姿态,一屁股坐到地上,瞪着腿大哭起来! “不嘛不嘛,人家要吃蛋糕嘛!” 那表演要多夸张有多夸张,台下,连安浔都忍不住惊异的瞪了瞪眼睛。 下一刻她旁边那穿着同色白裙子梳着同样麻花辫纤细瘦高的女人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地上的胖姑娘,鄙视的骂开了:“就你这样还吃蛋糕,都已经胖成死肥猪了,还就知道吃!” 这一句骂得刁蛮,通过麦克风响彻整个安家大厅。 台下的安濛已经完全脸色惨白,四周的宾客们盯着台上看一眼,再朝着安浔望去一眼,神色变得越来越古怪。 彼时,待在静谧阴冷的后台走廊,安淮正望上秦可儿冰冷的脸,不知如何是好 理性而言,他觉得自己必须哄好女友继续这段婚约,而今晚正是一个最好的时机; 感情而言他却丝毫找不到如此下去的借口,他发觉了,他已经不爱她,根本不爱,他真的该就这样娶一个他不爱的女人,牺牲了自己,也牺牲对方么? 纠结的那一刻,台前突然响起那道震天哭喊,惊了安淮一跳! 下一刻他恍然意识到一定是前台出事了,白着脸一咬牙,不顾对面秦可儿眼中突现的惊痛,慌乱转身就跑! “Jason!” 秦可儿叫出他的名字,却是淹没在了前台第二句高亢的吼声里复仇者联盟里的剑仙。 她甚至几步追了出去,就在刚要跑出走廊的那一霎,前方突然闪出一个人影,猛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秦可儿惊怒得抬眼,一眼对上了一双清幽平静的眼… … 彼时的安淮已经跑回了大厅,一眼看见人群包围下的中央舞台上,两个奇怪的女人正在疯疯癫癫演着戏,她们身后的屏幕上,那丑陋的对比照已经放出了很多张! 安浔静静观望,安濛面如死灰,在场的所有人神色都怪异,人群中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严易泽惊得咬牙刚要拨开前方人群冲出救场,下一刻却是被人从身后用力扣住了肩膀! 他回头一眼望入那双幽深墨瞳,下一刻竟是发狠转身极速挥拳! 四周人群发出惊呼,谁都没有想到居然有人会突然动手! 身边严夫人孙莉亦是吓得脸色惊白,纷乱四起的时刻却是霍城幽幽后退,扬手自身前一挡,极轻的动作,他甚至神色都未变一分,下一瞬息便将那最强劲时刻的一拳稳稳接住瞬间化去力道,在所有人反应不及的时刻陡然施力,反手用力一拧! 喀嚓,伴随一声骨骼轻响,严易泽的手臂被直直拧到了后背,疼得他拼死咬牙! “你干什么,快…快放开!” 严夫人惊叫起来的同时,霍城神色冷冷一脚踹上严易泽的后膝弯,将他一瞬压成最屈辱的跪伏姿态,终才松手一推将人摔了出去! 他的女人,他赶着去救什么? 死死咬牙,严易泽满眼血红狠狠回头的时刻,高处那双居高临下冰冷非常的墨瞳里,传递的就是这样的讯息。 周围人都吓坏了。 他打不过他,身边还跟着吓坏了的妈妈,根本不是能挑事的时候! 被用力搀扶记起来的时候,严易泽甚至屈无法开口,只能更加凶狠的瞪了回去! 而另一头,演出已到*。 死肥猪啊,这个称呼,算算已是多年未曾听过了。 今晚借由演员的口叫出来,甚至还隐隐叫人有些怀念呢~ 幽幽的,安浔眼底带起一抹清冷的光。 就在安淮白着脸一步跃上舞台的时候,地上那痛哭的,丑化着她的姑娘被骂的哇哇大哭起来,一边揉着假眼泪一边嚷道: “哇,坏人!你是坏人!人家才不是死肥猪,人家,人家明明是小公主!” 噗! 人群中终是有人忍不住一瞬笑出了声来! V307 她敬成长! 台上的两个女人明显是丑角。 两人年纪都不小了,一个瘦高一脸刻薄,一个矮胖满脸横肉,身上穿着小碎花的裙子,演得不亦乐乎。 这就是安溪今晚的杀手锏! 她不仅替换了原本的回顾特辑,还几乎用掉了所有积蓄请来了这么两个恶心的女人演绎安濛同安浔的过去,当然她们演得如何是不是真相都无所谓,只要能恶心得到人就好! 围观的人群后方,因为霍城同严易泽方才的小摩擦而有些乱糟糟的。 宋灵韵正挤过人群赶来,她还没有完全搞清楚台上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安家近日状况频繁的倒霉样看,无论发生什么都绝对弊大于利! 而此刻的安濛已经完全回过了神来,她猜到了幕后黑手,惊得一偏头,满脸难以置信的望向了角落里的安溪! 她今年才十五岁。 一个十五岁的姑娘该是怎样的心智? 只是她十五岁的时候就算谈不上天真烂漫,也绝对不可能这样心如海深一步步设计出今天这般的闹剧来! 所以全部都是假的? 这一切从她进入安家那一天起,就全部都是假的! 她先是用日记诱导了安濛,让她对她逐步放下了戒备,同时也在安家上下笼络好人心。 此后,她借着安濛刚刚被流氓惊吓情绪不稳,让她误以为她特别崇拜安浔从而心生不平,得以看到了那本秘密相册。 不得不说安溪的计划能进行得如此顺利,其中有安濛过于天真蠢笨这一点原因。 原本以为需要再蛰伏再努力才能进入下一步的小姑娘,偶然间得到了今晚这么好的机会,当然无容错过! 她本就是杂草一样的私生女,自也如同杂草一般不畏污秽韧性非常; 她瞬间就把握住了时机,行一石二鸟之计,一人单挑了家中两位姐姐,破坏生日宴,用安濛这刀狠狠捅上安浔的背,当然最后的黑锅,还要她最傻的二姐姐安濛来背。 天知道这样的心性和智商是遗传的谁。 甚至此时此刻,便是安家的杨叔同张嫂两人,傻愣愣的盯着台上两个撵也撵不走的疯女人,第一瞬想到的也是二小姐又做傻事了! 下一刻再也忍受不住,安濛愤怒的咬紧牙关,眼看着就要随了安溪的意张牙舞爪朝她扑过去,下一刻却是人群一侧传来银铃般的一阵轻笑,将现场诡异气氛生生撕碎! 那唯一一个笑出来的人,竟是安浔。 台上明明放着她的丑照,演着毁坏她名誉的烂剧,她却是第一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像是真心实意的喜悦,都笑弯了眉! 那一笑,在场几乎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吸引了过去,安淮乘机死死拽上台上胖女人的胳膊,却是没有办法把她一把拽下去。 另一头以手掩唇,安浔已经笑得气息不稳。 “…这…这都是什么呀?…真是太有意思了啊…” 她一手轻扶上腰,话落已是两步到了安濛身侧,在她不经大脑做出那最不该的举动时,用力扣住了她的肩 斩天成魔。 “不想收不了场就别动。” 她偏头在她耳边低语,话落嘴角笑意愈发明媚,抬眼将角落里表情一瞬错愕的安溪看过,她浅笑着牵起安濛的手,转身朝舞台走去。 那一袭红裙衬着安濛惨白的脸,她甚至不敢去看人群中叶明炀的脸色。 懵懂着,她被安浔带着几步就到了那灯光璀璨的舞台上,身后LED屏上的丑照还在继续,安浔无视两个演戏的女人,拉着安濛一道站到了中间。 “今晚这演出还真是华丽啊,也是了,这么多年,每年这家的成人礼那家的生日宴,一群循规蹈矩的小姐们摆出僵硬的笑脸守着应有的礼仪出来接待,千篇一律的多没意思?看来今晚是安家又创先河了,不说好不好看,至少勇气可嘉,是不是?” 她笑着道,讽刺的意味若有似无。 话落甚至状似亲密的搭上安濛的肩,低头的时候浅笑开来。 “只是妹妹怎么不早点说呢,早说姐姐我也乐意配合你一起真人演出这场戏啊,我们姐妹两齐上阵,可不比这两个老女人演得好?” 这一句她又是意有所指,暗讽十足。 是啊,姐妹两齐上阵演戏,此时此刻她的笑容她的话,可不就是无比精湛的演技么! 台下,惊呆的安溪望上台上安浔笑靥如花的容颜。 她并不是很明白安浔突然出手帮助安濛的原因,她不是应该很乐意看到安濛出丑么,还是她看出了背后其实是她在捣鬼? 她陡然惊出一背冷汗! 另一头,搀扶着受伤的儿子站起身,严夫人已经找不到之前胆敢对她儿子动手的男人。 她从未受过这样的惊吓,即愤怒又紧张的抬起头,一瞬听到的竟是这么张扬肆意又城府极深的一段话,不禁微微呆愣着朝舞台望去。 舞台上的姑娘长得太过妖艳。 那是绝对无法宜室宜家的样貌,甚至作为情妇看着都过于危险,这是严夫人见到安浔第一眼就有的评价,这还是在她开口说话之前。 而此刻说了话的安浔,俨然成了在场许多夫人小姐眼中吓死人的蛇蝎妖女,看来这安家果然蛇鼠一窝,根本不是能沾染的人家! 当然这些安浔不可能在意,倒不如说越是被这么看她可能越舒心。 她仍旧云淡风轻的搂着妹妹安濛,直至哥哥安淮同保安一起把哇哇大叫的两个疯女人赶下去。 只是他们动得了外人却动不了她,这的确是个好机会,同安溪一样,安浔同样不是轻易放过机会的个性。 “我一直觉得,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家世,样貌,金钱才华这一切都固然重要,只是最重要的,还属家教。” “这些照片都为真,当然在场各位见过当年我本人的都不少,这些照片也算不上什么秘密了。” 安浔微微侧身,嘴角带着一抹笑,淡然望上身后的童年照。 “那时候我的确是不好看,只是丑一点到还好,恶心就恶心在,毫无教养。” 这一句恶心,是她自己说的妖蛇道。 整个灯火辉煌的大厅里静若寒蝉。 话落安浔浅笑着回过头来。 其实她家的两个妹妹还是很可爱的。 一个骄横蠢笨一个心机深沉,若要玩起宅斗来,是最合意的玩伴。 可惜安家不是重头,只余数月时间苟延残喘。 她在安濛微微颤抖起来的时候甚至安抚的揉了揉她的肩,眸光在叶明炀透着冷意的脸上一扫而过,她看都不屑看安溪一眼,一双美目淡淡将在场所有人看过,霍城已经不见了,她顿了顿,微微仰起高傲的头颅。 没有哪一个以新贵富豪为目标的家庭,会把长女培养成这样的。 让当年年幼的孩子像是没有吃过饭一样吃东西,穿着完全不合她气质的衣服,说出那些难登大雅之堂的话,做出成为所有人笑柄的事来。 宋灵韵这个女人显然格局太小。 她自以为这样欺辱丈夫前妻的女儿很爽快,却殊不知在大女儿被教养成了这副模样之后,她本人也就被上层圈的所有太太夫人们划成了没资格与她们为伍的异类。 毕竟做人后妈可以毒辣,只是混上流圈子的,没点智商怎么行? 而此刻,当安浔幽幽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在场聪明的人已经洞悉,安家的这位大小姐,才是智慧与狠毒的结合体! “直到今天看到这些照片,我本人也只觉感慨,感慨当年的自己是如何过完整个童年的,又是如何,能存活到现在的。” “不过人大了,想法总不会像小时候那样简单,特别对于死过一次的人,便更加该珍惜生命看淡所有了,不是么?” 她骤然就影射到了四年前她十五岁时的失踪案! 台下宋灵韵脸色变得惨白! 台上的安淮亦是吓到了,甚至不顾一切皱眉上前拽上安浔的手腕,她却是依旧笑着,眸色微凉的轻轻挣脱开。 她无需再多说,在场所有人都有脑子。 一个被后妈故意培养成了大笑柄大肥猪的千金小姐,长到十五岁这样什么都懂的年纪,会一时冲动做出离家出走或者自杀等等举动,显然再正常不过。 只是她没能死成,回归之后,痛下决心,蜕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场上所有人都不再言语。 显然今天这一盆脏水,安浔畅快的扣到了头上,当然,她也拉着安家所有人在泥地里滚上了一圈。 今晚过后,宋灵韵想要接着酒会推销女儿的如意算盘算是彻底落空,她一个小三,教出一个没啥脑子的娇小姐,家里还有这么个凶险的继女,这样的家庭谁敢招惹? “小浔…不要再说了…!” 劝阻的话宋灵韵不能说,唯有安淮皱眉低声出口,眼神里都带着祈求。 自然安浔也不打算得理不饶人,今晚的宴会还是要办下去的,她看见不远处训练有素的临时管家已经端来了三杯香槟酒。 下一刻安浔柔柔笑开来:“嗯,是说多了,今晚是小濛的主场,倒是我先给她打了头阵,也该是上祝词的时候了。” 话落,她可温柔的用手背轻抚了一下安濛呆愣的脸,惊得她浑身一哆嗦灵鬼异事。 得到信号,台下老管家迅速端着香槟上来,给三人一人发了一杯。 一手拢着裙摆,一手轻持酒杯,台上容色绝艳的姑娘微微抬头,笑起来的那一刻,倨傲得像个女王。 “今晚的助兴节目让各位叔伯阿姨们见笑了,良辰美酒不应辜负,现在就让我们一同举杯,在此祝贺我家小妹安濛跨过人生的一道坎,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淑女。” 她笑,说尽了本该由掌家夫人说的话,暗暗的讥讽中,神色一派淡然。 话落,她轻轻扬起手中高脚杯。 “十八岁之后的时光,愿她常被幸福安乐环绕,即便遭遇困境,也能教会她坚强。长大这件事,与其依赖悉心呵护,不如依靠苦难磨砺,这是身为长姐,我唯一能教给她的东西。” 她幽幽抬头:“在此,我敬成长。” 今晚,仍是安浔掌控了全局。 轻巧化解危机,随意把握节奏,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她一人决定照着她一人步调,驾轻就熟,云淡风轻,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美艳皮囊之下,那一颗冰凉却高贵的心。 什么安夫人宋灵韵,长子安淮,此刻都成了假人一样。 这样的姑娘将来不是跌入泥潭就是飞跃九天,当然此刻结交一下,百利无害。 敬成长么? 有趣的主题。 下方几乎所有人都在同一刻举起酒杯。 “敬成长!” —— 此后当然舞会得以继续进行。 一支开场舞因为安家兄妹恍惚的神智跳得七零八落草草收场,此后乐声再起,不少人结伴涌入舞池,这时安淮当然已经彻底忘记了被他丢在了后台走廊的女朋友。 黑暗里,秦可儿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开始剧烈跳动,在她毫无心理防备一眼望入那双黑沉墨瞳的时候。 那一瞬间无数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带给她的是她这几年来每一次攀岩,蹦极,潜水乃至跳伞的时候,因为极度的刺激而浑身冒汗心若擂鼓的感受! 她甚至已经有整整四年多,没有再叫出过他的名字。 而此刻她同样不想叫,那是再大胆的她都犹豫无法跨过去的坎,因为她不知道一旦做了,后面等着她的会是什么… 对面,同一片阴影里,关祺沉默的注视上秦可儿的脸。 她没有变,一点都没有,从五官到身材,从神态到声音,甚至是一缕长发一个眼神都是原来的样子,那样娇艳,带着隐隐危险的气息。 这样的她,是他本就熟识的。 在她离开的这四年里他从来没有间断过打探她的消息,他了解她的全部,当然包括她新的恋情,和她的背弃。 他们是彼此的初恋。 青梅竹马,顺理成章,两人认识十几年,自初中开始交往,做过所有普通情侣都做过的事,亦经历过很多正常人不会经历的东西,他们是彼此最熟悉的人,从身,到心龙麟战神。 所以自然,他成为了触碰到她内里最阴暗一面的第一人。 秦可儿可能是个隐性的精神病患者。 她明面上是个大家闺秀,或者说可能比一般女孩更肆意大胆一些,行事并不算太出格,当然,却只有极少数最亲近的人,知道她背后做出过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 例如她虐打女仆,亲手弄死了家里不听话的猫。 初中的时候,她在学校里组织小团体欺负一个女生,最终导致对方跳楼自杀; 最后的最后,便是到了四年前的那个雨夜,她突然又神经发作,教唆了表妹,把几个喝醉的男孩带去了那个出租公寓… 她是个内里腐朽的恶魔,只有一个人至始至终无条件爱她。 而那人此刻,就真真出现在了她眼前… 想到的时候,秦可儿眸中闪过一抹慌乱。 下一刻,对面关祺沉默着靠近一步,她竟是惊得猛然后退! 他却再也没有给她远离的机会。 那无人的阴暗的角落,他一瞬逼压上来,将她牢牢困在墙壁之上,在她惊恐抬头望入那双眼,觉得他会打她会骂她最不济至少会狠狠羞辱她的下一秒,他却是一低头,用力吻上了她的唇! 这个世上总有那么些事,永远没有道理。 爱情,便是其中之一。 爱上一个如此诡异的女人,一般人会作何选择? 旁人会如何他并不清楚,关祺只知道,当初的他选择了毫无底线的纵容,甚至为了她成为凶杀案的共犯! 而如今的他更可笑,即便在之后她抛弃了他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远离的这四年,他也没能逃脱出罪孽的枷锁! “唔…!” 秦可儿开始剧烈挣扎! 不知想要挣脱的是此刻的困境,是她一瞬就动摇到几乎快要迷失的内心,还是经历了四年的平静生活,她已经不愿再去记起的过往! 当然,也许这全都是理由! 四年前,她和他是被迫分手。 当年动用上了霍家严家各方势力,他们一伙人在弄死了辛家姐妹之后顺利脱罪,却摆脱不了家人的责罚。 秦可儿的父母得知了事情始末之后又惊又怒,出于对家族和女儿前途的考虑,他们撕毁婚约,逼迫秦可儿同关祺分手,强行将她送去了美国! 她离开的那一天,他跑去机场劫人,被秦家全力阻拦! 而她,她在他眼前被家人押进安检口,哭成泪人,却是在最后时刻,她意义不明的深深望他一眼,决然转身! 那一刻他就已经猜到了,她不会再遵守诺言。 她选择了将他舍弃,同她十几年里所有的黑暗历史一起… 之后天各一方,渐渐的,她变成了父母期望的模样。 她开始用功读书,过起了正常人的生活,最后交往了一个善良普通的男朋友,让家人再一次看到了希望… 往事一幕幕,在脑中刺痛般徘徊武极苍穹。 这一吻含着太多情绪太过剧烈,在抽离掉所有空气的时刻,秦可儿却是难以控制的发觉,自己心中那一直像是空缺的一块地方,竟是诡异充盈起来! 那是她走遍天涯海角,在每一项极限运动乃至濒死的经历中,都没能找回过的感觉。 那样的感觉,让她兴奋让她激动,让她像嗅到了鲜血的鲨鱼一般开始躁动狂乱,她知道,那都是因为关祺,她早就知道,他便是那个释放她体内所有恶魔因子的开关! “…不!” 下一刻她张嘴一口咬上他的唇,在他吃痛分神的刹那用尽全身力气把人狠狠推开! 唇齿间都是血的味道。 她六神无主抬头望上他一眼,撞开他,慌不择路的扶着墙逃离了这片黑暗! 安淮…安淮在哪里?! 她要找到他,她要回到他身边去,她需要安定,需要安定!… 秦可儿疯了般逃了出去,在人群中搜寻的时候,满脑子这样的念头,甚至已然忘记了先前的冷战。 原处,嘴角沾着血,眼神入冰一般凉,关祺抬眼望上前方秦可儿跌跌撞撞逃走的背影,伸手冷冷将嘴角的血擦去。 四年的时光,他和她之间,是怎样的感情? 他停留在了原地,再也没有接触过任何女人,从心痛,熬到心死,甚至当初在面对安浔的刻意勾引时他都从未动心,这便是他的感情。 而她却有了别人,那个男人,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样貌,家世,甚至包括示人的性情,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上去,都与当年的他相似无比! 有意或者无意,她终是给自己找上了一个翻版,一个像极了当年男友的男人。 当然除却有一点,安淮是个正常人,他不可能接受得了她放纵时的模样,所以正好逼迫了她隐忍。 她选择了封闭,主动给自己套上了一个锁链。 直至今晚,她重逢了那把钥匙。 V308 龌蹉的秘密! 就在秦可儿为了逃离内心恐慌,疯狂找寻那能绊住她心底恶魔的枷锁的时候,舞池彼端,完成了承诺的一支舞,安浔浅笑着拍了拍叶明炀的胳膊,后退一步,行礼,转身离去。 叶明炀的脸色从方才起就冷到了极点,甚至几度没能控制好眸中的寒意。 安浔并不言语,整支舞只是尽着本分,她没有替安濛去安慰男朋友的义务,她自己犯傻闯的祸,当然自己全权承担责任。 安濛正不知在哪个角落惴惴不安,当然同她一样不安的可能还有安溪。 在做出今日决定的时候她不见得没有猜到安浔可能会识破她的小伎俩,只是她原以为她会顺水推舟跟她一起毁了安濛,而不是如今这样只是小小讽刺了她几句就把事情圆了过去。 她让她回到安家,难道不是为了让她对付宋灵韵和她的两个孩子么,她是按照她的要求去做的啊! 还是她其实根本没有弄明白安浔的心思,其实安濛根本不是她想要打击的存在? 那她呢,那她被接回安家的意义到底又是什么?! 安溪站在餐桌边,低着头,心底开始恐慌。 没有什么比看不透对方心思更加让人害怕的事了,特别是在她引以为傲的所谓手段,在对方面前可能根本如同跳梁小丑一般肤浅的时候… 安溪陷入挣扎,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个男生一直打量着她,端了一杯饮料过来想要搭话。 安家最漂亮的看来还是大小姐安浔,只是有些太难接近了。 这个今日刚刚出场的小小姐安溪据说是个私生女,跟安浔还有一点点像,是不是更好下手呢? 男生带着不怎么磊落的心态靠近,结果刚刚接触上安溪,她一抬头,生生把他吓了一跳! 那是一张毫不柔和的脸,双眼里的情绪甚至称得上吓人,安溪也许还不够强大但是她显然有一颗蠢蠢欲动的野心,今晚的失败她会好好分析引以为戒,当然她不可能就此退缩,她的路,还很长! 轻幽幽的一双墨瞳,在吓走了搭讪的男生之后开始在大厅里搜索,只是再也没有找到那抹耀眼红裙。 安浔不在厅里了,霍城似乎也不在了,这两个人都很显眼,本该是一眼就能找到的人,少了之后大厅顿时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四处看着都没什么生气。 安溪看见安濛犹豫着朝门厅方向跑去。 前一刻似乎她的男朋友出现在那里,很可能是要提前离场,这时候安濛追过去当然免不了大吵一架! 安溪张望两眼,本该让她高兴的结果似乎也没那么好玩了。 她盘算片刻,觉得现在再去观察安浔并不理智,索性同张嫂打了招呼,避开争端悄悄溜回了楼上。 … 同一时刻,安浔推开后院大门,走到了星空下。 今晚安溪的小计谋的确只是娱兴节目,根本不是今晚这宴会她在意的主题,自然也得不到她太多重视。 闹过之后她回归正题,在庭院里兜兜转转一圈,最后在泳池附近的露台边找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血莲女神。 霍城甚至没有看完闹剧爆发之后安浔力挽狂澜的华丽演出。 他在打过严易泽之后就走了,离开了那个充斥着诡计与恶意的地方,走到这僻静的地方,透了透气。 其实他一直知道安家是个怎样的地方,也知道她这几年,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她的家庭并不比他的好上多少,甚至因为缺乏强权武力的镇压,安家更加尔虞我诈复杂恶心,她在那样的环境中生存,对抗,努力得到她想要的结果,当然亦是不得不面对那些最黑暗龌蹉的伎俩,做出一些同样不够光明磊落的回应。 安浔从来不是温室里的小花,自他遇到她起,她就鲜少在他面前伪装。 她并不多说安家的事,却也从未刻意隐瞒过她在安家如今江河日下的窘境中,起到的不可估量的作用。 是她一手操办,毁了安家。 她有这个心也有这个能力,今晚那出闹剧发生之后他甚至根本没有担心过她能否应付,她一定会漂亮的解决,给予想要欺辱她的人最有利的回击; 她要的也绝不会是一场傻乎乎的英雄救美,那只会让她被人诟病,所以他配合她拦下了毫无智商可言的严易泽,当然他做到这些,也不值得高兴。 这个世上没有哪个男人是不希望自己的女人永远活在童话世界里,每一天面对的都是真善美,过得轻松惬意的。 至少霍城本人一直这样期望着。 这甚至成为他努力至今使自己强大至此的目的之一。 只是就像他早已明了的那样,他的守护不是她想要的东西。 她不需要天真烂漫的一片美好国度,也不需要安静祥和的幸福生活,在遇见他之前,她的眼睛早就看过黑暗,身体早就尝过伤痛,她早就练就了一颗坚强淡漠的心,她甚至不需要他为她的过往心疼不已。 所以我们只手遮天无所不能的大当家啊,在自家强悍的小丫头面前只能一再碰壁。 他所有的才能实力似乎都没有用武之地,再不甘心也只能好好的做那把衬托她的绿叶,偶尔帮她除掉几只杂虫,带着无奈远守望,看她光芒四射,肆意而活。 这些所有的心思安浔没能猜到,她只以为是她和叶明炀跳舞他终究不乐意,不想看所以出来透透气。 今晚风凉,天边的繁星闪闪,蔚蓝色的夜空澄净,前方霍城轻轻倚靠在露台边,不知想着什么,那背影纤长,冷清而俊逸。 安浔提着裙摆悄然靠近,在离人一臂远的位置她小跳一步,伸手一下环上霍城的腰,撒娇一般绕到他眼前。 呵呵,她笑了起来。 吓到了么?她弯着眼问。 她的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偏头那抹笑容俏皮明艳,之前想问题太过投入霍城其实真的被吓了一跳,当然他一贯会掩饰,神色淡淡的摇了摇头。 近处那双水亮的大眼睛眨了一下:“怎么了?没等我找你就先出来了,难不成是刚刚那些照片太丑你需要平复一下?” 她眯了眯眼,眸光威胁。 其实他之前光顾着在意严易泽去了,根本没有留意那些照片如何外围女,杀死你!。 而她现在正如此娇艳明媚的站在他眼前,他又怎么会再去在意那些故意丑化她的照片是如何。 他摇头。 今晚他似乎异常沉默。 安浔眸光微敛,片刻嘴角笑意轻扬:“那还是我和叶明炀跳舞你不高兴了?要不我再陪你跳一支,两支也行。” 她最近似是愈发在意他的情绪了,什么都直接问出口来,也像是完全顾念着他肯为了他的心情而努力,这样的感觉非常好,甚至好得让人觉得不真实。 望上近处姑娘眉心轻柔笑意,霍城继续沉默。 心里有情绪流转而过,很久他才垂了垂眼:“我不会跳舞。” 他不会的东西,想来甚至有很多。 在与她相恋的半年里,他一一挖掘。 在她十指翻飞在黑白琴键上奏出悠扬乐曲的时候,他会发觉他并不会弹琴。 在她一身华服挽着年轻男伴摇曳舞池的时候,他会发觉他并不能跳舞。 他甚至知道她很会画画,原本考上美术学院是她的梦想。 她还有很多做得很好的事,例如学业,实训,人际交往,修养礼仪,每一样拿出去似都能镇场,她却似不以为意,游刃有余。 愈是相处,愈是深爱,他似愈能窥到她的美好同自身的不足。 这是经历决定的现状,当年他没有时间学习这些,如今自也无法再赶上她的水平,她的耀眼,亦并不是他一人能发现的东西,她在很多人眼中都是最好的,例如今日她顺利化解一场危机,自是又俘获了很多人的心。 直到这一句出口,他也许才像是真正明确了之前心底一直压着的情绪是什么。 那或许是自卑。 她让他自惭形秽。 在她搂着他幽然笑起来的时候,他甚至觉得太过明媚,她的感情,让他欢喜,也让他有些忧… 那最后一个“愁”字还没来得及想完,下一秒前方光影一闪,她忽然踮起脚跟扬手掐上他的脸! 那一下太用力,她掐着还要扯,一瞬他惊得疼得皱起眉! 对面笑盈盈的小丫头却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大眼睛忽闪两秒,噗嗤笑了出声。 “而且你也不会画画!” 她倏然就轻挑了眉:“与其说不会画不如说是画痴,那都是什么啊,三岁小朋友的涂鸦都比你强!” 她直言不讳一刀戳到他心窝上,霍城愣神。 对面安浔还在笑,笑得邪恶又张狂,分明同方才台上装逼的模样派若两人。 “我想想,你除了不会画画,钢琴也只会最基本的,而且你居然管动漫叫动画片,还看不懂疯狂动物城的梗!” “你知道丛林藤蔓那一段为什么好笑么,因为那是仿的《泰坦尼克》!还有,你知道那只鼩鼱大BOSS为什么那么好玩么,因为那是吐槽加致敬电影《教父》!” “对了,《教父》你也没看过吧?”她鄙视的望他一眼,手指扯着他的脸,“亏你还是混道上的,啧啧啧护美兵王!…” 混道上的… 她从来没有用过这种词才形容他,还啧啧啧… 更直接的,她说话很少有超过两个整句的,除非—— “你又喝酒了?”他深深皱眉。 一杯香槟而已~ 安浔懒得不解释,摇摇高贵的头颅:“不要打岔,我们现在是在聊你一无是处这个话题!” “……” 霍城无言以对,他并不觉得今晚这样的场合她喝醉是件好事。 接着她还笑眯眯的告诉他,他全身上下最大的优势就是脸,只有颜值还能看看,彼时她的笑容中,他已经不知道之前他独自一人惆怅的那些都是什么鬼… “呐,阿城,所以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么?”她得意洋洋道。 他已经做好了答案是脸的准备。 下一刻她终于收手,指尖轻轻揉过被她捏红了的地方,抬眼的时候,她对上他最清隽的眉目,星光似都在眸子里闪亮。 她忽然就说了,说我最喜欢你的,是我无论做什么在你眼中都是最好的,这让我很安心。 轻言一句,她像是突然找回片刻清醒,亦或者她其实根本就没喝醉,先前故作嬉皮笑脸那一番调侃,不过只为化解他那些无法言说的心情—— 她看出来,顾着他的面子,用了自己的方式安慰。 因为接下去她又说:“我最喜欢你,还因为你无论是什么样,在我眼中都是最好的。” “而这一点,同样让我很安心。” 轻柔的夜风,那一刻在两人之间流转。 她从来直白,当然情话从不会为了说而说,她认真得让他心颤。 这是她最近才察觉的,她这一生,拼命挣扎,努力走过,存活至今所追求的,不过只是这一份如愿以偿的安全感。 而他也许永远不会知道,全心的信任,对于她而言有多难。 却是她仍旧做到了,这是他赋予给她的力量; 她并不是个自体发光的存在,若是她在他眼中那所有无与伦比的耀眼都是真的,那必定也全是来自于他给她的光! 若非真爱,他那样骄傲的性格,哪来的自卑? 却是,她分明就是个冷血冷心的大坏蛋,是最近才为了他变好的,也只为他一人变得更加好。 这一点,傻傻的她最爱的大男孩,他必须要好好知道才对! 她更加用力的揉他的脸,像是戏弄又像溺爱。 他看她的眼神复杂了奇异,她不给他犹豫的机会,拉着他往泳池方向走,到了那里的空地,她说来,我赔你一支舞! 当然她还非要强调,那是一支配得上他这种初学者的简单的舞,因为他搞不定更难的了~ 于是那一日最后,当手机里放出那一曲悠扬的歌,他在她的指导下托起她的手,搂上她的腰; 那一刻他的心情是无奈的,因自己不够男人的小情绪而微微尴尬,又被怀中姑娘眼底含笑的情意哄得非常高兴,矛盾中听着她指挥,转身,轻旋,漫漫跳出第一个舞步公子风流。 那一刻,便像是身心都充盈。 月夜,家宴,牛鬼神蛇塞了一屋。 今晚有多少人是为了她而来的,又有多少人的心,仍旧系在她的身上? 而也许她最美好最让他喜欢的地方,远不在于那些让他自卑的优秀,而是她冷冷清清的性情。 她永远都知道区分亲疏之别,对其他男人的感情视而不见,让他在得以这样轻搂着她,被那双澄澈大眼睛淡淡望上的时候,心底膨胀的满足感,无与伦比! There_is_something_that_I_see, 【从你看我的眼神中,】 In_the_wayyoulookatme; 【我发现了一些东西;】 There_is_a_smile_there_is_a_truth_in_your_eyes。 【那里有着笑意同真理。】 But_an_unexpected_way; 【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 On_this_unexpected_day; 【在这个意想不到的一天;】 Could_it_mean_this_is_where_I_belong; 【那是不是正意味着我归属的地方;】 It_is_you_I_have_loved_all_along? 【而你,正是我的心之所向?】 There_were_times_I_ran_to_hide, 【曾经的我想过逃亡;】 Afraid_to_show_the_other_side; 【害怕让你看到我真正的模样;】 Alone_in_the_night_without_you。 【只能在没有你的夜晚独自寂寥。】 But_now_I_know_just_who_you_are; 【但是如今我终明了你对于我的意义;】 And_I_know_you_hold_my_heart。 【我已知你占据了我的心。】 Finally_this_is_where_I_belong; 【我终于找了了归属的地方;】 It_is_you_I_have_loved_all_along豪门春深。 【而你,正是我的心之所向。】 轻柔的歌声,在夜色下幽幽流转。 那词意醉人,映成他的眼底,她脸庞一抹羞涩红晕。 直至曲调攀升*,伴着激昂间奏,她轻轻脱开他的手,在泳池之侧如同一只火蝶般旋转起来! 彼时天边有月,倒影在池,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那翻飞的裙摆如娇花绽放,她妙曼的舞姿如步云端,那是她倾世的美丽与热情,借由一首歌,一支舞,深深刻入他心底。 这便是她今晚叫他过来的原因,有他在的地方,她才能真正开心。 这却不完全是她今晚叫他过来的原因,这一场深情的秀,她还要示给所有该看到的人看。 被那悠扬乐声吸引来的第一个人是安淮,他本来就在找她。 先前心中压抑的情绪说不清为何,他也许是想要替安濛解释,又或许带着对安浔的怪责,他一直在找她。 说实话他早已弄不明白到底他眼里看到的和心里想着的,哪一个才是真相… 他只知道那日他回国,踌躇满志,心底怀着的热切期望,在此后的沉浮变故之间,早已变得越来越遥远… 他甚至连步子都虚浮,终是随着那若有似无的歌声寻至后院高处的露台,从那里,一眼望见了倒映在摇曳池水间她的身影。 那是安浔,她在跳舞,合着月光。 她身边有伴,望着她,眸色如水。 悠扬乐声之间,她幽然浅笑,那笑意恬淡是安淮从未曾见过的美丽,似褪下了所有冰冷伪装,不再那样高高在上,她轻盈愉悦翩然起舞,像这个世上所有沉溺在恋爱中幸福的姑娘,远远的,在另一个男人身旁。 那一刻,他甚至连气息都再也找寻不到… 她的美让他震撼,她的美,让他黯然神伤。 那歌声还在耳边萦绕… It_is_no_more_mystery; 【没有比这更神奇的了;】 It_is_finally_clear_to_me。 【最后一切终是明了。】 You_are_the_home_my_heart_searched_for_so_long; 【你便是我心一直苦苦追寻的归处;】 And_it_is_you_I_have_loved_all_along。 【你,便是我一直深爱之人。】 她终是有了归属。 有了一心向往之人。 她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他的女人。 她早已这样轻柔的笑着,迈着盈盈舞步离开了他的世界… 永远,离开第一傻后! 当真相悬在天边,如同清冷月光,他可以不看,不想。 却是当刺激直现眼前,这一刻带来的冲击,绝对无法同日而语! 一段难以示人的感情,他苦苦挣扎,就在他藏匿心中所想努力掩埋情愫,试图走回正道的时候,她给了他当头一棒,剖开他血淋淋的伤,往上狠狠撒了一把盐! 这才是今晚这一场生日宴,安浔真正的职责所在。 她同人合谋,目的,撕碎安淮心底最后一道防线,用扭曲和嫉恨,将他啃食殆尽! 而她的目标显然实现,高处,从方才起,一股奔涌而来的暗意将她全然笼罩,从未有一刻像此刻这般剧烈。 在饥饿的煎熬中安浔低头笑得愈发娇艳,隐隐察觉到不远处赶来的第二人之后,她垂眸掩去眼底一抹冰凉,踏着最后一个音符旋转而回,正正好好,跌回到心爱男人的怀抱。 今夜儿女情长只是怡情小酒,复仇大计,才是正餐佳肴。 舞曲停下的那一刻,伴着衣袂沉静,四周的夜风都缓缓带上旖旎,近处霍城淡淡望上怀中姑娘澄净的容颜,一双清澈墨瞳,情意绵长。 她最美好的爱情,这一夜,终是招摇展示给了最不该看到的人看! 下一刻安浔抬头,在月光里轻轻笑起来。 每一次她这么笑的时候,霍城必定会吻她,从无例外。 何况今夜月色醉人,还有歌舞助兴,她艳丽得像一朵所有男人都不容错过的花,当他伸手轻抚上她的颈项,他眼底的神色都带起微微迷离,低头吻上她的唇时,自是比以往很多时候都更加温存热烈! 轻仰起头,安浔愉悦回应这个吻,鼻息间充盈的黑暗气息,让她愈发大胆热情,成至深勾引,牵扯着本就沉浮黑暗的人,堕入万丈深渊! 这一夜,在最美好的月色下,一双璧人倾情相拥。 不远处,露台围栏边,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一幕,安淮的心如死灰,终是难以抑制的全部写到了脸上… 黑暗中,又有谁在冷笑? 望上的方向,那惊慌失措的美丽姑娘终于跌跌撞撞尾随而来,这一次,却再也没能如愿找到她想要的安宁。 呆呆的,秦可儿站在安淮身侧几步远的位置,望上他苍白痛苦的脸。 那一刻,她终于洞察了他心底最深,亦最龌蹉的秘密! V309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今晚为了计划安浔“牺牲”自己,撩拨了她家霍小城。 之后长夜漫漫郎情妾意,自是有些火需要以身去扑~ 此后从后院悄悄回到大宅,借由佣人使用的楼梯上到二楼,关上房门之后,便是一室的旖旎暧昧。 被死死压在门边的墙壁上吻住双唇的时候,安浔能察觉到霍城的激动。 从他生日那晚至今,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两人不约而同保持了些许距离,心照不宣的避开了会导致过于亲密发展的场合。 当然这不能说全然都是忍耐,霍城最近很忙,他也许本也没太把心思放在这件事上。 只是男人终究是男人,当情况有变,他们的热情远比女人来得凶猛。 很快霍城周身的热度触碰起来就有些烫手,被那股热意笼罩,安浔抬头努力回应那个吻,感觉霍城的掌心轻轻托着她的腰,片刻长指滑落,轻绕上她的裙摆,几下那丝滑的面料就被推起,轻撩到了膝上 我的老婆是天后。 他不松开她,吮吸她舌尖的力度让她有些疼。 只是他也不再继续,停在这暧昧的一点,似在试探她的态度。 如今两人的关系就卡在安浔一句话上,只要她点头,他直接就能踏平那最后一道防线! 却是这一个月来她周周去给隋炘送血,一再面对他火山式爆发的脾气之后她更加没了信心,她可不想面对一夜欢愉之后是她明日就死这样蹊跷的结局… 安浔在心底深深深深的叹了口气。 其实她也很难受。 多日未进食的身体开始变得很饥渴,这饥渴表现在了各种*的勃发上,此刻,甚至仅仅通过触碰,她都像是能摸到霍城滚烫的肌肤下血管里奔流的馨香血液。 当然她不能咬他,也不能睡了他,只能这样被亲一亲摸一摸解解馋… 却是这样的触碰无异饮鸩止渴,她只觉自己都快被*逼疯了… “…阿城,阿城…今晚我不能留你下来…” 在他俯身下去吻上她颈侧的时候,她一面恍惚伸手拽上他的衬衣,用力把他衣服下摆扯出来,一面小声喃喃开口。 这一句不知是告诫他还是告诫她自己,总之她仍是拒绝了,说过之后却是探手从他衣摆下方伸进去,冰凉小手一瞬贴上他腰侧肌肤,冻得霍城浑身一僵! 他下意识伸手搓了搓她光裸的手臂,随后揽上她的肩头,其实这个决定并不出人意料,但是听到的时候还是教人微微沮丧。 当然今晚是安家家宴,楼下还有一堆客人,他不可能指望她就此把他留在闺房共度良宵,这样也有损她的名誉。 结果他只能在最不想忍的时候再一次忍了下来,最后用力在她耳侧不明显的地方吸出一个红印,他逼迫自己停下。 “嗯,我一会儿就回去。”片刻他偏头在她耳边喘息着道。 那炽热又清冷的声线蛊惑非常,安浔只能在心里惆怅,垂眸她轻应他一声,不安分的小手却仍扣在他精壮的腰身,片刻忍不住悄悄揉捏而上。 “那走之前再让我摸几下…” 她似害羞般埋进他胸膛,支支吾吾。 她实在受不了掌心下他肌肤的触感,特别是在亲眼鉴定过他的八块腹肌之后。 另一头霍城正压抑着自己勉强无视丫头不安分的小手,听见这一句倏然愣神,片刻只能长长叹出一口气。 她这是要故意折磨死他? “安安…” 微凉的空气间,许久他叹着气念出她的名字,那字字都像咬着牙,从齿间摩擦出的一样… …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不管她摸没摸够,最后他抽了她的手上来不准再乱碰了,安抚又轻柔的亲亲她的指尖。 暗处安浔的脸有些红,不知是害羞的还是激动的,她赤脚踩在长绒地毯上,脚尖相叠,微微抬头望上霍城清润的眉眼。 直至他再次伸手轻绕她耳畔发丝,似有温情在两人之间环绕,少了些许*折磨,多了几分不舍缱倦唯我网王。 “安安,我有东西给你。” 他低头轻声道,她听得出他清凉声线里微微的腼腆和愉悦。 话落他伸手自外套内侧口袋摸出一样东西,翻过她的掌心放上去。 那触感冰凉,安浔借着房间里微弱的月光看清那是一根漆黑的链子。 链身质地像是柔韧的线,上头穿着打磨光滑的玉珠,下方坠着的是一块约三厘米见方的玉牌,通体漆黑,指腹轻滑上去能感受到细细的纹路,暂时看不清上头刻着的是什么。 这是霍城第一次送礼物给她。 男人送饰品,不是价值昂贵就是具有特殊意义,而这块墨玉吊坠似乎两者皆有,安浔抬起头来。 “怎么不是我生日倒是有礼物可收。” 她扬眉笑起来的时候,他跟着弯了弯嘴角。 “等你生日再送别的。” 话落他拿起链子打开,安浔配合着把长发撩起来,让霍城帮她把项链戴上去。 那墨黑很正,衬得她肤色更白,一如他之前想象中她戴上它会有的样子。 他眼底都有了笑意,那是他不常有的情绪,他轻绕着她的长发,说安安,你开心吗? 这是他经常问的一个问题。 在许多次约会之后,在她明媚笑起来的时候,在她偶尔放下平素的架子展露出真的性情,他看出她的喜悦,总要追加确认一句,她开心吗? 她当然很开心。 指尖轻点玉牌,她眸色里含着星点幸福与珍惜,她不常露出这样小女人的神态,让他开始很期待,她最终戴上这整套首饰后的模样。 “不管以往如何,至少现在很好。” 许久之后,在晦暗的光影间,从来不善言辞的他轻轻道。 安浔抬起头来。 她想,他想说的可能是无论过往如何,至少现在她过得幸福。 她可能有着千疮百孔难以回首的过去,却在他接手她的人生之后,小心翼翼关怀,全心全意相待,他用呵护来填补空虚,用爱意来修葺伤痛,他在意她每一分一秒的情绪,他无时无刻不在努力,只期给她留下以后她愿意再忆起的人生。 这便是他永远在意她开不开心背后的含义。 那一刻心底像是有一阵风,吹皱一片湖,那春风一瞬软过一瞬,最终聚成她眼底微闪的光。 她说阿城,我忽然想起一句话。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 她又跩文采,她知道他听不懂,话落眉梢轻扬,她笑笑扑进他怀里。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那之后一句——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情深共白头。 那是他用真心为她筑起的高墙。 此后山河烂漫,再无风雨;长空无垠,悬有艳阳鸿荒榜。有他相伴许她一世安乐,此番人生,似终有岁月可回首。 她又该回以什么,应他情深无悔? 便是海天辽阔,再无波澜;心有所栖,方成安泰。有她共度守他百岁无忧,此后一路,她盼以深情共白头。 她盼以深情,共白头。 不过这一句,此刻依旧无法全然确定的承诺,秉着一贯严谨的作风,她最终,未曾说出口… —— 山顶的夜风徐徐,气温比起傍晚刚过的时候又冷上了几分。 安濛跑到门廊的时候感觉到肩头打落的那一阵寒意,她抱住手臂打了个哆嗦,此时也顾不上秘密不秘密,她小跑着冲了出去。 安家门外停了很多车,并不是只有一家人走。 经过方才的闹剧还是不少人懒得再留在安家这个破地方,此刻停车场微微喧闹,她抬头一眼看见叶明炀等候在停车场一侧的小路上,叶家的司机已经把车开了出来,马上就要在他身前停下。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比寒冰还要凉。 他嘴角再也没有那惯常带着的笑意,请垂着眼,微微紧密的唇线甚至带着一抹冷硬,让她心慌意乱。 当然叶明炀本就有资格生气,他此刻明面上还是安浔的追求者之一,当然有理由为了自己心爱姑娘遭遇羞辱而愤愤不平。 却是只有安濛知道,他在生气的对象其实是她! 他也觉得陷害安浔的人是她,他为此非常气愤,甚至气得连一句解释都不想听她说就要走! 安濛吓坏了。 她直觉今晚若是就这样让叶明炀回去他们说不定不明不白就要分手,因为本来他们的感情就是地下恋根本没有半点保障不是么! 想到的下一秒慌乱的她再也想不了其他,她几步冲下楼梯,甚至在一辆轿车开过的时候猛得从车前冲了过去,那车急刹,急促摁响喇叭,大灯和尖锐的喇叭声中,面容冷峻的叶明炀终于抬头望来。 看见她,他下意识皱眉。 安濛惊魂未定从那辆车前绕过,踉跄几步跑到叶明炀跟前。 “学长…” 今天是安濛的生日。 她十八岁,被誉为成人礼的生日,本是很隆重的事。 只是可惜安家风水似是不好,半年多前本该大办的安浔的成人礼就无疾而终,今晚安濛的成人礼又出了天大的笑话,之后又不知道要被非议多久… 此时此刻的安濛,盘起的长发都微微乱了,整个人在风中瑟瑟发抖,连嘴唇都有些发乌。 明明是最狼狈不堪的模样,当她用着要哭的神色出现在男友面前,却是连他的名字都不敢叫,只敢用学长来称呼他… 望上安濛惨白的小脸,叶明炀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动。 他很少这样,一眼望去看不出半分内心想法。 安濛又急又怕,她急于同他解释今晚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在她终于就像要忍不住把心里话一股脑倒出来的上一秒,叶明炀偏头望上对面摇下车窗的叶家司机,冷冷开口:“去前面等我末世剑火。” “哦,好…” 司机狐疑打量了自家少爷同安家二小姐一眼,搞不清这些豪门二代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复杂关系,嘟囔一句摇上车窗走了。 叶明炀仍旧微微皱着眉,四处张望一眼,选择了不远处僻静的小树林。 “走吧,我们去那里。” … 那一处,便是几个月前那一晚他们同安浔他们撞上后,私聊过一阵的地方。 那里更安静也更冷,安濛小跑着一路跟上叶明炀的脚步,她的确很懦弱,便是这样的时候她想着的都是她这身裙子会不会太显眼,给叶明炀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直到到了目的地,她才发觉她所有的担忧都是笑话,他根本没打算同她深谈。 “安濛,我觉得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比较好。” 他上手就直奔结论,安濛猛地呆住。 她在夜风中冻得像一朵娇弱残败的小白花。 “明炀…?”她喃喃。 两秒之后从他冰冷的眸子里看出现状。 “不是啊你听我解释,那个视频,还有那个演出,那都不是我做的!我事先根本就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真的不是我!” 她焦急开口,一说话两滴滚烫的泪珠就从眼眶滑落出来,衬着冻红的鼻子,异常脆弱可怜。 叶明炀没说话。 安濛更加着急了:“…真的…真的不是我…你怎么就不信呢?!对了,是安溪,我猜是安溪,就是那个我爸爸新领回家的私生女!” 她想起了什么,发现新大陆一样嚷:“这一切都是安溪设计的,是她故意让我放松了警惕,她在我面前装得可好了,让我以为她很喜欢安浔…” “所以,所以我就没防备,把以前的照片拿给她看了…我真的不知道她会偷了照片做这种事,你相信我啊,我真的不知道!” 安濛哭着说,伤心欲绝,任谁看了都我见犹怜。 当然她不敢说出这里头还夹杂着嫉恨等等因素,话落她观察着叶明炀的反应,信誓旦旦:“而且你可以去问安浔,她都知道,知道不是我!否则她这样的个性怎么可能放过我?如果她确定是我做的,她早就反击了,她…” “安浔如何并不重要。” 这焦急一句,说到最后声声都是控诉! 却是还未待安濛说完,叶明炀忽然抬眼,冷冷将她打断。 安濛太急了,并没有察觉,其实在一个男人面前这样非议另一个女生,在和任何时候都不是明智之举,特别是他已经怀疑她可能并不如他之前以为的那样单纯之后。 即便安浔就是那样锱铢必较的个性,即便这整件事真的是那年仅十五岁的安溪所为,此刻安濛没有证据,这样胡乱指控,洗不掉恶意攻击的嫌疑。 所以她还不如只是娇弱的哭一哭装装傻,可能叶明炀一时心软还能相信她… 结果事情到了这样,显然为时过晚逆袭天骄。 若是让叶明炀选,他或许最不喜欢的就是豪门内院的女人们彼此敌对的嘴脸。 在他父亲外头的女人曝光之后,十多年来他的母亲就一直处在这样的状态,时不时将那已经死了的女人翻出来辱骂,连带着羞辱身边所有存在类似情况的家庭… 多年来,宋灵韵和安濛,亦同样是他母亲无端谩骂的对象之一。 而就在刚才,他突然发觉安濛控诉安溪控诉安浔时的表情,和他的母亲竟是那样相像… 叶明炀的眸色一瞬变得愈发冰冷,似是斟酌过,才最终问出了一个已是将杀伤力控制在了最低的问题。 他问她,这样的照片,在她拿给安溪看之前,真的不知道这不该给人看么? 四周冻结身心的寒意里,面对这个问题,安濛张了张嘴,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若是她真的那么天真,也就不可能猜得中安溪同安浔心中的想法。 只是若她足够聪明,她又怎会不知这样的照片拿出去会有潜在风险,还是她原本其实潜意识里就是想要打击安浔,她只是没有自己做,却不代表她没有下意识在安溪的计策里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他已经不想再听她的任何辩解。 他看她的眼神里带着深深的失望。 这样的眼神叫安濛心如死灰! “不是的…你听我解释啊…我…我…” 她终究再也解释不出一句来,下一刻叶明炀决然转身,大步离开。 他曾告诉她,今晚过后一切就能结束。 却是此时此刻,当夜晚冰凉的空气将她完全笼罩,安濛再也支撑不住自己跪倒在地,她埋首嘤嘤哭泣起来的时候,只觉也许一切真的都结束了,包括她这一段万般委屈,却也万般珍惜的初恋… —— 另一头,舞会过半,闹出这样的闹剧后安家几个主要负责人竟是都不见踪影,无聊的宾客们觉得受到了冷落,纷纷告辞离场。 宋灵韵一个人在门厅送客,又急又气,却还不得不装出一副端庄的模样; 而就在方才秦可儿像是发疯了一般从她身前跑过,脸色吓人得像见了鬼一样,宋灵韵追不上,也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这时无论是安淮还是安濛她一个都找不到! 秦可儿提了她那辆红火色的跑车急速驶离安家的时候,停车场另一头,严夫人孙莉搀扶着儿子,冷着脸回到了严家的车上。 她一上车就惊怒开口:“那都是些什么人?!你明天就打辞呈调回家,再也不要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孙莉到底是被吓坏了,从小被守护得那么严实的官家大小姐,哪里见识过霍城这种凶横的地头蛇,此刻几乎快把一口银牙咬碎,甚至觉得方才自己同儿子都像是要死在那群人手里了! 这群野蛮人,这群卑贱的野蛮人,等她搞清楚他们的身份,要他们一个个好看! 另一头,微微虚弱着躺到在后座上,严易泽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就是方才那一下,他被霍城掰过的手腕还在隐隐作痛,他被反扭的胳膊也几乎脱臼,甚至此刻都无力抬起… 没有什么比被情敌秒杀这样的事更打击一个男人的自尊心了妖之贵公子。 特别是当他居高临下望上他,那个眼神,不仅仅是孤傲,还带着主权的宣誓! 是啊,他其实知道的,她已经同他在一起了… 他甚至无法伸手掩去眸中的苦涩。 “不要去招惹这群人…” 半晌严易泽淡淡开口。 孙莉狠狠甩来一眼:“怎么,你不要告诉我你还念着安家那丫头?!不看我还不知道,今天一看你倒是跟我说说那是个什么女人?你是精虫上脑了么,这样的姑娘都看得入眼,她身边那群人就更加…” “所以我们更不要招惹,若是不想给爸爸抹黑就听我的。” 严易泽冷冷打断。 在严家,利益永远高于一切感情。 他父亲有意竞选常委,如今正是严家最关键的时期,他们一家人的言行都不能留下半个污点。 他知道只要这么说,母亲一定会犹豫,考虑过后她就知道该做出什么选择了。 果然这一句过后,车厢里再也没了声响。 心中苦笑着,严易泽甚至叹不出心底那一口郁结,缓缓闭上了眼睛。 —— 这一夜,一场图谋不轨的家宴,结局几家欢喜几家愁。 那耸立山顶的奢华大宅,酒洒茶凉人去楼空之后,愈发像是一个冰冷压抑的大囚笼,让人发了疯的想要逃离。 早早避开了是非,此刻安溪缩在她小小的客房里,将电脑里她之前整理的厚厚资料重新翻过。 今晚的计策,安浔同霍城的反应均是出乎她的预料。 安浔比她想得更加难懂,霍城也远比她以为的更加专情,如今她急需更清晰的分析出他们的个性,明确他们的软肋,才能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来走。 小姑娘动用上了所有脑细胞,开始重振旗鼓! 另一头,在舞会都要结束的时候张嫂才在小树林边找到了自家快要冻僵了的二小姐,心急火燎将人拖回房间泡澡。 宋灵韵今晚一定要会闹,只是谁都没有陪她吵闹的心情,当安濛抱着膝坐在温热的水里,已像是流光了最后一滴眼泪,满眼虚无… 却是全家人都找不到大少爷安淮。 最后还是老杨去车库看了,才发觉安淮的车也不见了。 他可能是去追秦家小姐了,张嫂这样期盼; 她叮嘱老杨赶紧回家,而她自己同样避开了太太的怒火,躲到了小姐房里去。 那一夜,直到很晚的时候,街边一家喧闹的酒吧里,终有人找到了趴在吧台边上烂醉如泥的安家大少爷。 他根本早就忘记了秦可儿,他只是疯了般开了车出来乱逛,然后不知为何在一个红灯口被酒吧的霓虹吸引,跑了进来。 安淮喝了太多太多酒被养成的女神。 这样的时候不仅仅只是女人有危险的,男人喝得太醉了同样危险,很容易被人乘虚而入。 安淮在第三次被人推上肩膀的时候终于一翻身抬起头。 他喝得视线都有些朦胧,在晃眼的灯光里,辨认出近处那一张脸。 “…小浔?…” 他红着脸,喃喃开口,模糊的视线看不清来人眼底那幽幽流转而过一抹凉意。 时机同火候都正好。 烂醉的男人身侧,那一席红裙姿容妖娆的女孩浅浅笑起来。 “总经理,您喝醉了,我们走吧,我送您回去?” 女孩浅柔的声调里,安淮却是什么都已经看不清,眼前唯有那一抹红,血一般炫目。 那是她今晚穿的裙子,穿着跳舞的,美丽裙子… 他忍不住抬手,似是朝着希望也像是朝着地狱,用力伸了过去! —— 那一夜最后,伺候好安濛把她送上床,张嫂拖着疲惫的身子出来,想了想还是去敲开了安浔的房门,幸好大小姐还没有睡。 此后静静坐在梳妆镜前,安浔一面端详脖子上的漆黑玉牌,一面由张嫂帮她梳通一头长发,气氛和谐。 在安浔第三次微微勾唇笑起来的时候,张嫂忍不住八卦:“大小姐今晚心情真好,这项链…是霍先生送的?” “嗯。”安浔微微抬眼,鲜有的愿意聊,“是不是很好看?” 张嫂盯着那玉牌细细端详一眼,那玉定是上好的玉了,黑色的也很稀奇,只是方方的一块到底不太秀气,细看那玉牌上雕刻的,似还是一条苍劲的盘龙。 若是钻石项链绝对更加好看,张嫂心道,笑着回话:“我也不大欣赏得来,就觉得挺别致。” “是吧,就是很特别是不是~”安浔赞同仰了仰头,弯起嘴角来。 这本是一句客套话,却是得了小姐少有的笑容,张嫂微微愣神。 愣过之后再低头的时候,望上镜子里那张如珠如玉的容颜,片刻亦是真心的笑了出来。 她家大小姐啊,何时有过这个样子。 小时候身体不好,总是不高兴… 后来长大了变漂亮了,和和气气的,却又总像是隔着距离… 所有之后就曝光了,她其实根本就不和气过得也不开心,甚至有段时间冷淡得把她和老杨都吓得天天提心吊胆在背后议论… 结果今晚,她却像是意外看到了她家大小姐最新的一面。 算不上随和好亲近,但是起码不再教人害怕了。 起码看得出来,她脸上的神色和心里的,是一样的快乐。 张嫂也是个嘴笨的,片刻才轻轻憋出一句真好。 “大小姐开心就好,能真的开心,就最好。” 她含着笑梳着手心下丝滑的秀发,由衷道底线。 话落安浔抬眼望了这个从小就更偏爱安濛的老佣人一眼,片刻垂眸,嘴角亦是扬起一抹浅浅的弧来。 … 这一夜的安家,少有的平安静谧。 却是同一时刻,那灯红酒绿的酒吧街,一场至恶劣至黑暗的陷阱,正在缓缓收官! 酒吧街附近做好待客准备的酒店,今晚几乎家家爆满。 烟酒歌舞催生出的*,就在这样的地方得到纾解。 那灯光昏黄的客房内,大床上雪白的床单泛着蜜色。 被拦腰抱起一瞬压在大床中央的时候,俏丽的姑娘娇羞掩了掩唇。 “总经理…您确定我们…其实我是想送您回去的,只是我不知道您家在哪里…” 这是多好的理由啊,分分分钟就把自己的责任摘得干干净净。 上方,血红着一双眼,年轻的男人皱着眉。 在酒精迷醉之下行一夜欢愉,似已成为他最近常做的事…只是今晚的一切,却似完全不同… 此刻静静躺在他身下的姑娘,有着一张极艳的容颜,眸光却是如水澄净,那是夜夜入梦魂牵梦萦的一张脸,那是*沉浮间他努力忘却的一双眼,而此刻她就像是从梦幻中跳出来了一般出现在他眼前,他甚至能感觉到她温热的体温,能伸手触上她娇嫩的脸庞。 “…小浔?…小浔…” 他开口喃喃,似一而再再而三的确认。 身下一席红火长裙的姑娘却总在浅笑,并不说话,便愈是让他区分不了梦境同现实。 那如果这真是梦,是否就更加不用担心,可以丢掉那些所谓枷锁,肆意放纵一场?! 想到的下一秒,安淮眸中血色凝聚。 在身下姑娘再一次轻柔笑起来的时候,他忍无可忍,俯身狠狠吻上她的唇! V310 鱼儿咬勾! 隔日意料之内是个晴好的天气。 周日,按照公历算法,其实是一周的第一天,夹在空闲与繁忙之间,有人选择悠然的抓住闲适的尾巴,有人则选择开始为忙碌做好准备。 安浔显然是前者,她很少有火急火燎的时候,凡事处理起来都淡然,该享受的时光一样都不会落下。 安浔睡得不早,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她从枕头下摸出两部手机,一部上有三条消息,霍城黎曼曼和苏洛各一条,分别是道早安,问她什么时候回学校,还有通报今天晚上打包风华点心回来让她留着肚子等着吃,一条比一条让人心情好。 而另一部手机上还没有消息,看来昨夜战况酣畅。 安浔起身,身后一头微卷的长发垂到床铺还能再轻轻打个弯,她披上睡袍,下床径直去了卫生间洗漱。 午饭是张嫂熬的粥,搭配炖的酥嫩的东坡肉和七八碟小菜,安浔吃了整整三碗。 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昨晚过后张嫂同她亲近不少,趁她吃饭的时候汇报了各人动向 清朝幸福生活手札。 宋灵韵出去见朋友了。 当然可能是去会情人,也可能是去找昨晚出席宴会的某些太太们道歉去了。 毕竟昨晚那出闹剧影响还是不小,必须狠下功夫才能止了别人再添油加醋宣扬出去的打算。 安濛一早也出了门,没有说去哪里。 安浔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她绝对是去纠缠叶明炀了。 除此之外还有彻夜未归的大少爷安淮,和用过早饭之后就由杨叔送回了妈妈家的安溪。 安溪这丫头倒是个伶俐的,闯了祸跑得比谁都快。 张嫂的话不多不少,每个人点到一句之后就打住,静静守着安浔喝下第三碗粥,看大小姐似终是吃饱了,轻声询问。 “那大小姐今天又什么安排?是要回学校么?” “嗯。”安浔轻应,抬头的时候,精致的侧颜在阳光下看着细腻美好。 “要回,但不急。下午我想去花房坐一坐,张嫂您帮我把储藏室的画具找出来。” 画具? 张嫂顿了顿,笑着应下。 —— 同一时刻,艳阳当空,笼上大地。 蒸发而起的晨露已化成空中水气,整个临江都舒展在微凉的秋风里,干爽怡人。 这样的好天气,市中心沉寂的酒吧街旁,那一家家特色酒店同样门可罗雀。 昨夜狂欢的人都还睡衣深沉,拉上了遮光床帘,晦暗的酒店房间里辨不出白天黑夜,空调打在常温,轻裹着雪白床单,早已醒来的姑娘还伴着身侧的男人,并未起身。 安淮还在睡。 似陷入了一段冗长的梦中,难以清醒。 那梦里光怪陆离,有缭乱的光,有嘈杂的音乐,有诡异的笑声,还有一抹血一样的红! 他一直追逐着那抹红色,怀着忐忑的心却不愿放弃。 他知道那是谁,那是他爱的姑娘,是他真正想要的女人,她撩拨了他之后潇洒离开,是她让他有了这些不该有的龌蹉念头! 所以也必须由她来负责,将他的内心重新洗涤干净! 他在梦里发狠般想,直至加快脚步终于一把拽上她红色的衣摆,紧接着下方的土地就一下裂了,他同她一起跌了下去,一下摔倒一团绵软入云朵一样的东西上,他落在她身上,看她抬起一双黑亮的眼睛望着他。 她竟是未着寸缕。 他慌乱着看她羞涩遮掩着身体,一双眼却依旧灼灼的望着他。 这是一个春梦,该死的恶心该死的诱惑!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甚至不清楚自己之后做了些什么,直至他感觉两人的身体亲密契合,在他意欲更进一步的时候她却陡然尖叫起来,她叫——哥哥! 那一声如同冷水从心底浇落,他一个激灵出了一背冷汗,猛然抬头的时候竟是看见了秦可儿遍野欧石楠! 她穿着一身红裙,披头散发的站在他前方,脸上身上都是血,冷冷的望着他。 “安淮,你该下地狱!” 尖利一声,带来撕破耳膜的疼痛,他抽搐一下从梦中猛然惊醒,在空调徐徐的凉风中大口喘息! 身侧的姑娘适时被“吵醒”,揉了揉眼睛,发出一声呢喃。 那一声甚至比梦中的诅咒还要恐怖,安淮惊慌失措转身,甚至在那一刻不自觉后退,冰凉被絮接触裸露皮肤惊起层层颤栗,他瞪大双眼,一眼看清身侧的被单里裹着一个年轻的女人! 雪肤,黑发,她有着一张澄净美丽的容颜,此刻脸上却带着些许不自然的潮红。 随着他的动作她迷糊着跟着坐起来,拢在身上的被单滑下少许,露出的颈项肩头,大片大片的暧昧痕迹! 一夜情三个大字重重砸落在安淮心头,他几近难以呼吸! 情况在他看清女人的脸之后变得更加糟糕,他居然认得她,她是程雪,恒通秘书办的秘书程雪! 她终是睁开了那双乌亮的眼。 那一瞬安淮惊觉那双眼竟是和他梦里的那双眼一模一样! 所以那并不是安浔… 呵呵,他的梦原来也并不仅仅只是个混乱的梦而已… 他头疼欲裂,除了昨晚在红灯口看见酒吧门前闪烁霓虹的记忆,他脑袋里根本什么都没有! 却是眼前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一个事实,他酒后乱性跟其他女人上了床,而这个女人显然不是个容易两清的对象,此刻她正轻轻拉着床单,微微羞涩的望着他。 “…总经理,昨天晚上你喝醉了,我一个人实在搬不动你,也不知道你的车在哪儿…” 片刻程雪含羞解释。 只是现在任何说辞都没有用了,这是最坏的一夜情结果! 对方知道他的身份,且也许本就对他怀有好感,甚至说得难听点,他是喝醉了被她钻了空子,而他心底亦是隐隐知道他之所以会这样毫不设防的原因,那是因为他自己…认错了人… 安淮眼中所有的惊怒与悔恨表达得很明显。 程雪全部看得到。 这样的时候她求任何承诺只会适得其反,训练有素的姑娘当然知道此刻以退为进才是最好选择。 她呆愣片刻,像是终于被他眼底的情绪伤到,委屈的垂下眼去。 下一刻她甚至像是要哭了般微微颤抖起来,最后却是忍住了,慌乱着爬下床,裹着被单后退两步。 “…昨晚,昨晚的事是我自己愿意的…” 她咬着牙开口,安淮惊异抬头。 “所以您不必自责…或者说我们就都忘了就好,大家都是成年人,我自己做的选择自己可以承担,不会,不会纠缠总经理您的…” 坚强说完这一句,程雪俯身捡起地上散落的衣衫,跌跌撞撞跑进了卫生间。 木门哐的一声关上独家婚爱,权少惹不得。 空气压抑的房间里,只余下安淮一个人死气沉沉的坐在床头。 他需要对程雪负责这件事,直至她提起的这一刻,他方才意识到… 他惊恐的从对妹妹诡异的恋慕中挣扎出来,考虑着这件事如果被秦可儿知道会有怎样毁灭性的后果。 而最后,他才像个大人渣一样想到他或许还需要对这个刚刚同床共枕了一夜的女人负责,安淮呆呆坐在床头,一动不动。 卫生间里传来隐隐压抑的哭声。 不一会儿就有水声响起,将那声音完全掩去。 程雪在卫生间里待了很久。 直到她确定外头的安淮起身穿衣,然后必定看见了那雪白床单上彰显女人纯洁的血痕之后,她坐在马桶上,打开手机,神色平静的发出了一条短信。 —— 那一日,直至傍晚时分安淮才浑浑噩噩回了安家。 而他之所以回家的原因只因他再也无处可去… 一味只会逃避的软弱男人,他原本还可以为了躲避家里的一切逃到公司去,而现在显然有着程雪的恒通比安家还要恐怖,他完全没有整理好心情去面对这个一夜失误… 安淮回家的时候,张嫂正在厨房忙碌,家里静悄悄的似一个人都没有。 当然他也谁都不想见,索性去往了后院,在夕阳下的草坪上逛了一圈,直到缓缓走到后院尽头的玻璃花房,晃眼看见一抹幽幽白影正坐在花房中央的阳光下。 那是安浔。 他甚至不需要走近就能认出她来,因为她小时候就喜欢待在这里,画一些花草写生。 那时候的她常常穿着白色的衣服,就如同她此刻身上这条微显单薄的白裙一样。 他下意识就走了过去,轻轻推开玻璃门。 花房里依旧温暖,里头雏菊开得正艳,那长发白裙飘然若仙的姑娘,就坐在小小花房的正中央,踩着高脚凳,被繁花簇拥,腿上搁着一块画板,手中的铅笔刷刷起舞。 她在画素描,眉目沉静。 金红色的阳光从花房透明的顶部照耀而下,给她周身镀上绚烂光影,一眼,圣洁高贵,叫人痴迷。 重生四年安浔从未拿过画笔。 她知道她的身体记忆了原主绘画的功底,但是那毕竟是别人的才能,她原本并没有用的打算。 直至今天她太过高兴以至于想要留下些什么作为纪念。 她身在暖春,面朝花开,画的,却是心里想着的人。 四年未持过画笔的手稍显生疏,她磨磨蹭蹭在花房待了一下午,废了三四张稿纸,最后这一张才稍稍满意。 画纸上是一个年轻男人的侧身像,她挑选了记忆里最喜欢的角度画出来。 墨碳勾勒了他细腻的眉眼挺毅的鼻梁,最后描绘上他凉薄的唇线时带起一抹微扬弧度,给那张清隽却略显淡漠的容颜瞬间增添了许多暖意。 安浔很满意这样的效果,在记忆中搜寻打阴影的方法,完善细节星际之魔尊儿子。 在安淮推门而入的时候她太过投入以至于都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有人靠近,最后还是他体内满溢而出的气息触到了她,她才恍然抬头。 那一刻她看到的男人渺小而脆弱。 甚至连他血液里的黑暗气息都不如前一晚那样吸引她了,看来计划完成得很顺利,他睡了一个美人儿却像是遭遇了灭顶打击回来,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苍凉的绝望。 这样的感觉不坏。 只是他不该用着那样祈求救赎的眼神来看她,那就恶心了。 安浔调整画板掩去自己折腾了一下午的宝贝,她预备带走买个画框裱起来。 她的举动让安淮微微顿住了脚步,那明显是防备的意思,他顿了顿,心底抽起一抹疼痛。 “哥哥昨晚去哪儿了?” “你在画什么?” 下一刻两人同时开口。 话落两人同时顿住,安淮的眼神一瞬闪烁,安浔像是没看出他的异样,片刻扬了扬嘴角:“秘密,我准备回去了。” 在说秘密的时候她把画纸翻过来夹回到了画板上,完全遮掩起来。 若那是花她当然不必掩埋,安淮愣了愣就记了起来,是了,当年安浔画得最好的并不是花草而是人像,当年的她… “你以前经常画的画像都是我呢,小浔。” 他倏然把心底想的东西就这样说了出来,话落苦笑。 “那个时候你也是这样,画了什么都遮遮掩掩的不给我看,当然那时候你只是单纯的不好意思,而不是如今这样,冷淡回避。” 说着,安淮抬眼,望上了安浔青黑的眼。 他很平静,内里,却是无比煎熬! 对面的她太过纯净,无论是身上的白裙还是肩头的长发,均是清清爽爽,不带一丝欲孽… 那是他苦苦不得求的美丽,是他想要弄脏的纯洁! 他甚至此刻一眼便能看出她艳丽外表之下含着的一抹青涩婉约,以致在心底暗暗确定,其实她并没有属于任何人,即便她装出一副大胆*的样子; 他的妹妹,她仍是处子,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那眸光似洞察了什么,直白得让人厌恶。 安浔淡淡回望过去,眸色愈凉。 花房的相遇并不是她计策的一部分,安淮此刻的状态也让她得以确认计划实施的情况,她懒得再同他纠缠。 跳下椅子,安浔提着画板,铅笔在指尖轻转而过,她偏头幽幽笑起来。 “哥哥说的是什么话,你可曾见过这么大的姑娘画画还画亲哥哥的?” 她笑着走近,走过他身侧。 “况且如今的哥哥有什么可画的,是要我画你颓废的表情,还是画你根本没有生气的眼睛?” “时间都走了,我也走了,留在原地的,也只有哥哥你而已[网王]不二你的节操呢。” 话落她侧身一步,经过他,走出花房,一路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 是夜,当夜幕刚刚降临,七点不到的时候,自风华提了点心盒子,苏洛一路兴奋赶往苏家在市中心留置的一套小房产。 这年头什么都涨,尤其是房价。 这年头现金贬值最厉害,有闲钱的买房傍老成为很多大城市的风潮。 苏家也不例外,在市内拥有大大小小数套房产,苏洛今天去的就是其中交通最便利也最不容易被征用的一处,她昨天从猴子家出来之后把小龙应安置在了那里。 苏洛买的都是即食的食物,从热腾腾的点心到可以放几天的面包蛋糕,还有各种果汁饮料加仑装的牛奶,最后加入一堆瓜果,大包小包能塞满整整一个双开门冰箱! 她这次养宠物的劲头不可谓不足,几乎是要把家搬过来! 而今天白天的时候她已经从家里拿了一堆旧衣服过来给孩子先顶上,现在吃的穿的还有药品都齐备了,她觉得唯一的遗憾就是她不能时时刻刻都陪在她家小龙应身边。 对,已经是她家的小龙应了,她一副会长久把人留下了的打算。 离开两个多小时之后苏洛回到家,家里安安静静的,她一开始还以为龙应睡着了,进去之后才发觉他正蹲在沙发上,就在她刚刚出去时他在的位置; 桌上的水果牛奶什么的他一样都没吃,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在等着她回来,一眼看见她就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苏洛的心瞬间萌化了,她三下五除二把手里的点心盒子打开,献宝一样翻出热腾腾的好吃的给孩子看。 “龙应,来,过来。” 她招手把他召唤到餐桌椅子上蹲好,拿着餐盒让他自己挑。 结果乖乖的小朋友吸着受伤的鼻子闻了一圈愣是不伸手,在他再次抬起圆溜溜的大眼睛望过来的时候,苏洛自发开启奶妈功能挑了最好吃的流沙包,给孩子直接喂到了嘴里。 “我们小龙应原来喜欢喂着吃,是不是?~” 苏洛自己肯定不知道这时候自己的声音多滑稽。 她笑眯眯开口,龙应笑眯眯望着她。 “烫哈,当心烫。吃了干就喝口牛奶,来,姐姐帮你插吸管。” 她自称姐姐,而龙应家乡应该也是有这个称呼的,他显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乖巧的又就着苏洛的手喝了一小口牛奶。 苏洛简直快被小孩萌翻了,但是她不在他就不吃东西这一点可不行。 “龙应啊你听我说哈,等下吃完晚饭之后我就要走了,因为必须会学校去上课,意思就是说姐姐有不得不离开你要去做的事,而我下次回来是在两天后。” 苏洛认真望着龙应的眼:“你知道两天是什么概念么?” 龙应咽下流沙包,片刻点点头:“两个,太阳。两个,月亮。” 他努力蹦出四个词,苏洛顿了顿,哈哈笑开了! “对,对,两天就是看到两次太阳,两次月亮的意思哈,我们龙应真聪明[黑子的篮球]破镜重圆!” 她伸手在孩子头上摸一把,惹得小朋友低头腼腆的笑,她给他洗过澡又重新包扎过伤口了,现在他是个香喷喷的小木乃伊娃娃~ “不过这一次姐姐是在第二天的晚上就回来了,所以龙应你记住哈,当第二个月亮出现的时候,就是姐姐回来的时候!” “好。”龙应开开心心的点点头。 “乖。”苏洛喂着牛奶,继续揉小娃娃软软的短发。 “然后这两天你要自己吃东西,自己上厕所,自己洗澡。该怎么做我都已经教过你了,还记得么?” “记得。”龙应认真点头。 “行,那这一餐吃完我们就去实践一次,全部做对了下次姐姐回来给你带烤肉奖励!” 苏洛亮眼亮晶晶的笑起来,她的确非常适合养小宠物啊,从此有了龙应她再也不会孤单啦! —— 此后投喂好自家小宝贝,苏洛再一次教导他使用基本工具,确认不会有问题之后她把孩子抱上床,哄睡着了,看看时间八点过,赶回学校正好和小浔曼曼吃夜宵,带着满足的情绪锁上门离开了。 同样在家里住了两天的安浔此刻也在赶回学校的路上,她打了个车,快到大学城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 那是战果汇报,她淡淡接起手机。 手机那头的人直截了当:“昨晚的结果,你可算满意?” 打来电话的是关祺。 就在这一次安濛的成人礼上,他设计了一个局。 至始至终她都算不上这个局的主导,她只是配合了他的部署,在需要的时候推波助澜,最后让他的猎物如愿落入了陷阱。 这个局最初还要从那条红裙说起。 送裙子的人就是关祺,他送来这样一条裙子,告诉她在成人礼上会有一个惊喜。 安浔很聪明,自然从这条艳而不俗的舞裙里窥得一些端倪,她顺水推舟将自己打扮成了明媚娇艳衬得上这样裙子的模样,同时叫来了霍城,以备不时之需。 接着便是昨夜泳池边的那支舞,她是故意为之,跳给了安淮看。 当然也许她不这么做关祺也自有planB,总之便是他俩合谋,以她为饵,做到了刺激的最后一步,成功让安淮情绪崩溃,离开了安家。 此后的一切都由关祺跟进。 他自是派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人马跟踪安淮,那一夜,他无论是去酒吧还是酒店,乃至公园或者露宿街头都没关系,反正他一定会遇见那个事先安排好的女人——程雪! 这便是关祺那惊喜的最后一环! 他事先调查了安家调查了恒通,调查了安淮身边可以利用的所有人,最后找到了程雪作为突破口。 那是一个曾经做过安建邦情妇的女人,他直觉她一定爱财且颇有手段。 此后他私下与程雪接触,向她提供了一笔丰厚的报酬,要她勾引小老板,伺机成为他的女人! 他甚至悉心的为程雪准备了一条类似的红色长裙[综]爹妈不易做。 于是便在昨夜,酒精搭配上视觉效果,他的计划完成得比预想更顺利,安淮出轨了,他背叛了秦可儿睡了其他女人,而那个女人,甚至曾经是他父亲的情人! 这个计划周密而恶毒,当然做到这一系列精确部署的时候,关祺并不知道程雪是她的人。 于是,在他用着低沉却微微带着激动与自傲的语调同她解说这整个计划的现在,他也并不知道早在他选定程雪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所有后续。 安浔并没有让关祺知道她如此神通广大的打算。 留给对方适当的自满空间,是放松他戒心的最佳手段。 她一路沉默听着他的演说,直到车开到了公安大北门,她下车一路走到寝室区,微凉的风中,男人淡漠的声线借由电波传递过来。 “当初我提议联手,你要我给你个证明,证明我具备联手的价值。” 清冷的大宅,装修简约的卧室,临窗远眺着窗外夜色,关祺冷冷开口:“如今我已经做出了证明,是否接受合作,你的答案是什么?” 夜风轻绕,拂过姑娘细长的黑发。 她在寝室楼下遇到同学,含笑点头打过招呼,转身的时候,眼底的笑意幽幽转凉。 不容易吃到的食饵更诱人,费了番功夫才得到的同盟,在这样警惕的人心里才最牢靠。 她满怀戒心的鱼儿啊,她从大半年前就开始撒网了,今夜他终于安心的咬了勾。 安浔轻轻扬起嘴角来。 “我想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合作愉快。” V311 月下狼嚎! 临江的秋季是最舒服的季节,天高气爽,微风怡人。 此后回归日常,九月过后的十月初,苏洛的生日就快到了。 十月是个小长假,苏洛的生日卡在中间。 只是今年同去年稍有不同,家里最要好的两个小姐妹都有了男朋友当然要利用小长假好好约会,苏洛很贴心的提议把她的生日提前庆祝,放到10月1日大家一起去新开的游乐场玩一圈,之后就各找各妈,她们去甜蜜她们的甜蜜,她继续为了秋季大赛做准备 重生捡到一只鬼。 所以这一次的十一游乐场一日游活动,安排的是五人约会。 当然这是黎曼曼和安浔以为的状况,苏洛心里其实还存了一个小九九,只是目标太高远,她事先没好意思讲。 这一天周一,下午例行社团活动,苏洛下了第二大节课之后跑去了教职工办公楼。 下午大一有心理学概论,依照冰山一丝不苟的个性现在绝对已经到了办公室,午休过来打岔的人少,她期待会不会大概可能也许偶尔会有那么一丢丢机会,她邀请大冰山十一一起去庆祝生日,他能赏脸答应。 只是那是去游乐场,也只能说苏小洛同学的确勇气可嘉。 总之她午饭都没吃,下了课就直接奔赴校区南面人工湖,刚刚一个拐弯走上通往教职工办公楼的林荫道,一眼就看见她家一身正装的大教授正丰神俊朗的站在前方大楼前,对面是一个…美女… 两人真在说些什么,苏洛下意识顿住了脚步,不知为何还往旁边挪了两步,站到了一棵大叔边。 公安大的教职工办公楼选址富有意境,前方是一整排的法国梧桐,此刻落叶金黄,秋意正浓。 唐少辰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内里很传统的搭着一件白衬衣,这颜色在这样的背景下倒是跳脱了出来,让他看着异常显眼,纤长的身材同微微淡漠的侧颜,在秋风落叶间,沉静得像幅画。 下一秒对面的美女掩面笑起来,打破了沉静的美感。 苏洛也认得她,那是学校心理保健室的老师,身材高挑,长着一张温婉的脸,学校很多男生都觉得她很漂亮,打球的时候喝酒的时候,常常拿出来讨论。 只是心理保健室在北区,大中午的时候美女老师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穿着平素的白大褂,下方却是黑丝包裹的两条小细腿,看着妩媚又清纯,笑起来的时候那模样娇羞,一双大眼睛弯成月亮一样。 苏洛从来没见过美女老师这么笑,说实话连她都看得出来她有些紧张,只是那紧张显然同她们这群学生撞上大冰山时的紧张又不一样。 只是冰山个性那么冷淡一般很难接近的,就在苏洛觉得美女老师可能要徒劳无功的时候,耳边凉风吹落枝头一片黄叶。 树叶飘零,落到下方地面上,发出沙的一声响。 那一刻秋风清冷,她看着前方白墙映成的背景前,大冰山凉薄的嘴角牵起一抹弧,露出一个淡淡笑意来。 她太远,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只是他笑过了,这是事实。 原来他并不是只有在对着她的时候才会笑的。 俯身随手从地上捡起那片刚掉的叶子时,苏洛这样想。 转身的时候她又想,是啊,她在想什么呢,冰山又不是机器人,他当然会笑,对着家人对着朋友的时候,开心的时候快乐的时候,那美女老师这么漂亮,连扎成马尾的长发都细细软软,他对她笑一下,再正常不过。 … 苏洛回了宿舍。 黎曼曼和安浔都在,她们原本以为她直接去社团活动了。 “洛洛你吃饭了么,要不要吃我的猪扒饭?反正我等下可以再去买的景后。” 黎曼曼正埋头在书桌前理东西,看见苏洛耷拉着脑袋拿着一片梧桐叶晃进来,她停下动作:“洛洛你来例假了?” “没。”苏洛简短回一句,把那叶子丢到书桌上,一屁股坐下不再说话。 寝室里很暖和,安浔泡了一杯绿茶正在吃饭,她最近习惯坐在高的地方,此刻端着她的排骨饭,打量着黎曼曼理东西。 “去几天啊?”安浔淡淡道。 “哦,7号回,7号晚上。”黎曼曼回头应安浔一声,她正在收拾之后同裴钊去旅行要穿的衣服。 这是早就定好的计划,十一那天他们先陪苏洛在游乐场过好生日,此后裴钊同黎曼曼当晚航班出发,飞往滑雪胜地——瑞士的Zermatt。 之前黎曼曼为了学习调整了自己的很多安排,兼职不做了,电视剧也比以往看得少,给自己加了很多课外任务。 如今踏踏实实学了整整一个多月也到了疲惫期,正好这个小长假出去好好放松一下,她很期待这次旅行! “哦,那不是加上来回也就六天时间,挺紧的。”安浔声线淡淡。 “还好的,我们这次不会去太多地方,主要就是住在Zermatt的一个度假村…嗯,然后裴钊说最后两天再挑一两个景点逛一下,不想去也可以不去,这次主要以休闲玩为主。” 黎曼曼用力把羽绒服塞进一个小袋子,抬头解释。 “那个度假村可赞了,裴钊给我看过宣传册,到时候我们住的是小木屋,然后在一个雪山上,到处都是雪,还有露天温泉!” 黎曼曼腼腆的笑起来:“桐市不下雪的,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雪呢,也没打过雪仗,特别想去冰天雪地的地方玩一玩!所以这次裴钊是特定订了去雪山,说是让我一次性把雪看个够呵呵。” 这好一通恩爱秀的,黎曼曼是真兴奋,说话的时候情不自禁的加手势,还去翻了那本小册子来给安浔看。 安浔放下筷子随意翻了翻:“裴钊这一次是挺有心的。” “看见你现在这么开心我也就放心了,看来裴钊的确是个好男朋友。” 安浔低着头幽幽道。 话落黎曼曼和苏洛同时抬起头来。 安浔跟裴钊关系一向很不好,两人基本处于平时绝不互相提起,一旦发表评论就没一句好话的状态,平时除非安浔主动问起一般黎曼曼绝口不提裴钊的。 结果今天破天荒的她家大女神居然说了一句裴小钊的好话?! 黎曼曼偏头望了苏洛一眼,苏洛也是一脸懵逼。 下一刻安浔抬头望上黎曼曼微愣的小脸,一秒,两秒,忽而展露一抹明媚笑容。 “怎么,做得好也是该夸的啊,你那是什么表情?~” 那一笑,如三月春风,一瞬像是微微昏暗的寝室都被点亮了几分。 美人嗔怪的功力更是了得,简直是一句话一个笑容就把黎小曼曼完全圈到了阳光里,小花痴立马跟着咧开了嘴。 安浔睇上黎曼曼一眼,轻轻绕了一缕长发别到耳后。 “我也是就是论事,本来这个世上肯为了女友一句喜好就做到这样的男人不多了[综]幺妹儿,你的锅。” “…嗯。”黎曼曼愣了愣,抿唇轻轻应。 “而能一心一意只为了女朋友着想,为且只为了让女朋友高兴这一个目的,就劳心劳力安排这样的约会,就更加难得。” 安浔继续笑道。 “…嗯!” 黎曼曼盯着自家家大女神的美颜,原来有女神来认同她男朋友的感觉那么棒,小花痴拼命点头。 一旁的苏小洛却隐隐察觉到了一抹异样… “所以曼曼你要好好珍惜哈。” 轻叹口气,笑着将那本小册子递回去,安浔笑意恬静:“毕竟一个男人,不含半分私心,仅仅为了实现你想看雪这样一个小小心愿就能安排这么多,想来是真的珍惜你。” “曼曼你要知道,一个男人真正珍惜你的时候,凡事都会以你为先,绝不会有半点欺瞒,也不会做半分逼迫,只要你高兴就是他最大的满足了,明白了么?” “嗯,明白!”黎曼曼笑。 那笑意中安浔端起她的排骨饭:“我想裴钊一定能做到的,他很珍惜你的对不对?” “嗯…对的。”黎曼曼腼腆的点点头。 安浔笑了,黎曼曼也笑,两人相视而笑气氛和谐,唯余下不远处苏洛一个人顶着被雷劈的表情,彻底在风中凌乱了! 不是啊,她怎么觉得她钊哥这次带曼曼出国,五天四夜孤男寡女,又去那么一个有山有雪有温泉辣么刺激又浪漫的好地方,咳咳,是打算要那啥…更进一步亲密接触的呢… 毕竟曼曼住校钊哥又那么忙,他平时很难有机会带曼曼出去过夜的吧… 只是小浔刚刚那一通又是珍惜又是凡事以你为先,说得好温馨啊,所以难道其实是她误会了?! 咳咳,那岂不是说,其实她家城哥也是这样的,做什么都只要小浔开心就好,完全不考虑自身*的?… 咳咳,那她钊哥呢,难不成也是这一款?… 所以他喵的,难不成他们所有人都那么纯情只有她一个人是色狼?! 为毛她就是觉得她钊哥是动了要睡小曼曼的心思才这么认真的啊,啊啊啊! 苏洛在一边无声抓狂。 另一头,安浔低头浅笑。 她并没有说错啊,只要裴钊不是另有所图,就不算欺瞒也不会逼迫,只要曼曼高兴就能满足了,这样就能证明他是真心珍惜她的好男朋友了,不是么~ 整个408气氛微微怪异,什么都没察觉到的黎小曼曼怀着幸福愉悦的心情回头继续收拾行李。 只想着,等他们回来之后要不她给裴钊织条围巾吧,原来他对她这么好,她也该有所回报才对! —— 是夜,万籁俱寂,晚上十点公安大准时熄灯,忙碌了一天的小伙伴们早早上床各自陷入安眠。 最近她的生日才是主题,整天都该是开开心心等着庆祝才对,此后去道场挥洒了一下午汗水,苏洛回来后,在谁面前都没有表露出半分异样来魔障。 或者说她的个性本就如此。 不算特别省心,也从不让人操心,从小到大除了闯闯很容易就能解决的祸之外,她并不哭闹,也很少求安慰,同姐姐苏怡不同,她可从来没让家里为她心情好坏这种事废上过半点心思,所以此刻心底她自己都有些解释不清的心情,她也完全没有让第二个人知晓的打算。 苏洛就是苏洛,永远没心没肺大大咧咧不需要太多照顾的苏洛,这样就非常好。 她这么想着,翻身面朝着墙壁。 那白墙上横着一道月光,凉凉的,很像此刻堵在她心底的那股情绪,她随后闭眼,用黑暗把它隔绝了出去。 明天就是周二,一天的课,下课之后她去见小龙应,回来之后还要复习下周的考试,她会很忙,所以她该休息了。 … 同一时刻,夜半,新月如勾,悬于天际。 今晚空气稀薄,月色似更白更透,从透明的玻璃窗内望出去,深蓝色的夜空下,远方城市的高楼如同夜晚森林里的大树,黑漆漆的,耸立在暗夜中。 龙应蹲在沙发上,这是一个很好的角度,从这里望出去可以看到月亮。 那是这个时空里他唯一觉得熟悉的东西,是原本在山里也见过的东西,这让他觉得安心,就像他之前看到姐姐的笑容时一样的感觉。 龙应很小,但是已经很懂事。 自出生以来所有的经历,包括所学的一切知识,让他懂得很多东西; 也许比不上同龄的城市小孩,但是在那古朴又闭塞的堀玛族山寨,他简直聪明得如同天神一样。 是的,他当然必须做到如此,因为他是他们的王。 他是神明选出来的继承人,长大之后便会成为山寨的领袖,他甚至拥有自己的灵兽乌月,他在三岁的时候找到它,已经能够很熟练的驾驭它! 堀玛族是个神奇而神秘的种族,他们自称巨狼的后人。 这个种族生活在深山密林,从不与外界通信,只有连岐山很少数的土著民知道他们的传说,千年来,他们便活在传说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为的是保护他们的灵兽,当然也是为了让他们的灵兽不至于出去伤害到无辜的人! 连岐山,产巨狼! 那是一种通体漆黑双目赤金的猛兽,形如犬,大如牛,野性十足凶狠非常,在近千年的岁月里,只有堀玛族一族才能与其共存,他们供奉神明,照顾灵兽,每一届的狼王与一匹灵兽契约,成为他们新一任的领袖! 那两个全职猎人进入山脉的时候,正值堀玛族权力交替。 上一代的龙应过世,连同着他的灵兽一同下葬。 同时新一代的龙应诞生,只是这一次稍稍有些不同,他们的新龙应年纪尚幼,只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刚刚完成交接仪式,甚至还没有学完只有每一任龙应才学的外来人的语言。 两个猎人在一个无星无月的夜里闯入了山寨。 他们勇猛而狡猾,事先已经经过了周密计划,而堀玛族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过外族人,他们没有丝毫防备,甚至连猎枪都没见过! 那一夜火光冲天,山寨里死了一半的人继室日常。 对方是两个亡命之徒,在深山老林杀人跟杀动物一样随意! 他为了守护山寨本该冲到最前,最后却是他的乌月冲到了最前,她保护了他,自己却被坏人打中,掉入了陷阱… 耳边似所有的喧嚣同惨叫还在萦绕,年幼的孩子像只幼犬一样蹲在沙发角落,望上月亮的一双墨瞳里是冷漠的情绪。 下一刻他纵身一跃跳上窗台,学着早些苏洛开窗的动作,把窗锁打了开。 姐姐告诫过他不能出去,外头很危险,他知道。 只是他如果仍旧留在这个高高的方方的房子里,他觉得这应该不算是出去了,他只是从房子的一个地方到了房子的另一个地方而已。 孩子想着,抓住窗框,翻身一下就跳了出去! 他身上的伤好得很快,动作异常灵敏,他像个壁虎一样爬在了窗边的落水管上,抬头张望一眼,缓缓的朝着楼顶爬去。 午夜时分,有个小孩在大楼的落水管上爬,这是8楼,没有一个人看到他。 他望上爬了两层上到10楼,踩着落水管的接口,用力往上一蹦,上了天台。 那里凉风习习,他看见天边流云如絮。 这样的地方才是他更加喜欢的,不像被关在一个小小的笼子里,他重新站在了天地间,踏实的踩着脚下一片土地,望上月亮的时候,和当初在山里的悬崖上同乌月一起看月亮时的感觉很像。 蹲在天台边,龙应望上天边新月,微风吹开他细软的刘海,露出额头上那红色的圆形印记。 他并不知道乌月在哪里,甚至不知她在不在脚下这个古怪的地方。 他唯一确定的,是她还活着。 乌月活着,他便活着,他们一心同体,为守护整片山林而生! 当他追着猎人的脚步追着乌月跑出丛林的时候,所有人都阻拦他。 当发觉阻拦无望之后,他们站在密林深处那划分堀玛族地界的河边,不再往前,用一副古怪的表情望着他。 他知道他的族人已经放弃了他。 他们并不认为他还能再活着回去。 他们认定了他和灵兽都会死在外头,他们已经做好了等待迎接下一任龙应的准备。 只是下一任龙应,可能永远也不会再有… 堀玛族的巨狼从来都是寿终正寝,他们信奉是先一代的灵兽死去后的灵魂转世成了下一代的灵兽,生生世世守护着堀玛族,而灵兽被俘被杀显然会招来神明责罚,由此,堀玛一族很可能会断送在他手中! 所以他唯有一条路可走。 找到乌月,带她回去,重振宗族! 天知道一个小小的孩子是用着怎样的力量,担下心中这一切重压的。 从他清秀的小脸乌黑的眸子里,甚至看不出半分波澜。 下一刻他仰首,深长脖子,对月发出一声幽冷狼嚎! 那一声,比夜风更凉上三分除魔俏医生。 这是来自古老丛林的声音,带着杀意,苍劲凛然! 城市里并不是没有狗会这样嚎叫,却是与这一声相比,分明成了宠物撒娇般的乱吠毫无震慑,这一声,才是真正的兽嗥! 那一刻,城市里,月光下,所有的角角落落,无数暗夜中闪动荧光的眸子睁开,仰了起来! 苏洛一直不清楚为什么初遇那夜孩子会被野狗围攻。 原因便在于此。 那是天性使然。 当你面对一个种族下最强大凶狠的存在却发觉他此刻身负重伤奄奄一息的时候,天性使得你瞬间起了杀心,想要取而代之,或者是将威胁掐灭在最佳时机! 然而那一夜三只野狗失败了,错过了唯一的杀戮机会,如今卷土重来的,是它们闻风丧胆的王! 这也许便是那古老的巨狼一族最不可思议的地方,这股神秘的力量甚至不知从何而来,自孩子三岁起拥有自己的灵兽开始,便同昔日所有的龙应一样,他似继承了最强大的统治力,对群狼的统治力! 那一刻,城市所有的角落,无数强悍的凶横的够得上承受王者压力的大犬们纷纷起身,激动仰首发出了串串吠叫,一时间闹得午夜都市亮起盏盏明灯! 另一群,不够强大不够凶横早在几千年的驯养中变成了胆小可爱的小宠物的狗狗们,此刻却是更深的趴伏到了狗窝的棉絮中,将头埋到身下,瑟瑟发抖! 临江城外,市郊十几公里的大宅院。 同一片清冷月光幽幽洒落。 铁皮仓库外把守森严,内里的黑暗中,蛰伏的巨兽在铁笼里沉沉喘息。 下一刻,暗处一双金色竖瞳陡然睁开,杀意凌冽翻滚! V312 她的骨头不劳你费心! 临江市郊的大庄园,酷爱奇珍异兽的主人养了许多寻常家庭根本接触不到的珍稀宠物。 它们品种繁多,天上飞的海里游的还有地上跑的,应有尽有。 为了照顾好这些藏品,主人花了大价钱雇佣了许多驯兽师,将他们分成海陆空三队,日夜照顾他的宝贝们。 这只一周前被豢养在仓库里的巨兽,是受雇的驯兽师们从未见过的品种。 当然动物都是类似的,这只野兽从到达仓库之后就没有吃过东西,以绝食来示威这是很多动物都会做的事,驯兽师们并不担心之后对它的驯化。 挨饿,受冻,适当的体罚,还有绝对武力值的展现,会让大多动物很快屈服。 等到它确定了以它的能力再也逃不出这个牢笼之后,他们再给予一些关怀照顾,很快它们就会忘记山岭野湖的快乐,死心塌地的做一只笼中观赏物。 如今这只新抓回来的所谓“犬神”,还在挨饿的第一阶段。 它比一般动物巨大,想来在再饿上一个星期都没问题。 届时它体能机能都将下降到一定水平,再去投喂如果它依旧死撑的话,就到了该上体罚的时候了! 今夜新月如勾,巡查过庄园之后主人打算开一瓶好酒品尝,庆祝一下新宝贝的到来和这一夜的良辰美景。 夜半时分,怀着闲适的心情,庄园主人带着几个驯兽师开始巡查他的收藏,看过一个个栅栏一间间牢笼,确认好动物的数量和身体状况,最后主人满意晃到了这最偏僻的大仓库门口。 门外的守卫端着枪。 看到庄园主人过来,恭恭敬敬的把仓库大门打了开。 仓库里一片漆黑,空气潮湿暖和。 大门打开的时候一阵风吹出来,带着野兽身上特有的腥臭,驯兽师动动鼻子,皱眉再往前走上一步,只觉今晚的空气有些不一样,那腥味特别浓。 驯兽师示意庄园主跟在他身后,几人打开手电走了进去。 大仓库最中心的地方放着一个巨大的铁笼,一半被趴伏在地的野兽占据,还有一半悬挂着半只鲜血淋漓的生猪。 穿过猪头的钩子就勾在铁笼顶上,电筒光照上去可以看到猪肉上没有咬痕,它今天依旧没有吃东西。 却是空气间血的味道有些古怪,比起平时浓郁太多。 谨慎的驯兽师小心翼翼的绕到笼子另一头,将强光打到巨兽身上。 它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侧卧在地上,让驯兽师不禁皱起眉来。 他示意助手拿来一个防护盾,举着挡住要害部位往前走上两步,变换角度再细细一看,竟是发觉那漆黑巨兽的身下有一滩血! “它受伤了?!”身边的助手尖叫起来! 驯兽师的脸色一瞬也变得非常难看,他慌忙蹲下,将手电灯光直直打在巨兽脸上想要引起它的反应,结果它却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似连呼吸都观测不到。 而这一下灯光照上,终于照出了它脸上浸透了皮毛的血污,它流了很多血… 那血甚至沾了不少在它的牙齿上,仔细一看,甚至还有少许正从它半张的嘴里溢出来,是它吐血了?! 驯兽师心中一惊的时候,地上的巨兽剧烈喘息两声,嘴角溢出一串血泡! 偶尔会有动物在绝食的过程中引起器官衰竭,发生胃出血的症状,这是极其危险的,搞不好就会殒命! 只是这只野兽不说价值连城,关键是稀有品种死了一只不见得还能再抓得到第二只,驯兽师当即吓出一声冷汗,身后的庄园主反应过来,豁然起身! “怎么回事?怎么会出血的,你们有没有好好看管?!” “有,有的,我今天早上来的时候它还好好的呢,还特别凶的对我叫…”助手慌忙解释。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快,快点把笼子打开,你们进去给我把宝贝救回来!” 庄园主焦急指着几个驯兽师,发号施令。 助手紧张的望向他师父,他从来没有直接面对过不打麻药的猛兽,现在害怕得不得了:“那,那麻药…” “怎么能打麻药呢,现在情况不明,贸然用药它的心脏不见得能承受负荷!” 身边另一人焦急嚷道。 仓库里已然乱作一团,不远处的守卫吓得赶紧拿来了钥匙,庄园主一眼看见,抓过来就朝笼子奔去! “现在情况还不明…!”驯兽师惊得上前阻拦! “什么不明?你们这群没用的,拿了我的钱却照顾不好我的宝贝!要是我的犬神死了,你们全部吃不了兜着走!” 年过半百的庄园主刚愎自用,对动物的痴迷使得他无法理性思考。 要知道这只犬神不仅仅是个动物,还是他身份地位的象征。 他得到了传说中的灵兽的消息早已散布出去,下周就准备广发请帖约圈中好友月底前来家里一同观赏,若是犬神这时候死了,他岂不是贻笑大方! “放心,没事的,爸爸这就来就你了,宝贝爸爸这就来救你!” 庄园主喃喃开口,钥匙配合密码,滴答一声,眼前一片红光闪过,笼子上覆盖的电流被消除,喀嚓,铁门再下一刻弹开。 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庄园主一把将铁笼打开的刹那,甚至像是心灵感应,敏锐的驯兽师忽然察觉到了异样! “小心!” 他大吼一声飞扑过去,将庄园主一把扑倒在笼子旁,下一刻铁笼里的黑暗里忽然亮起一只金色兽眼,那眸光如炬,一瞬带起森然杀意,现场所有人都未能反应的下一秒,漆黑巨兽搅动起漫天血腥,如同一股黑旋风般蹿起,一下从笼子里扑了出来! 那死猪被它撞飞,一下砸到小助手身上,把他吓得哇哇大叫,连滚带爬逃向仓库大门! 另一头,猛兽出笼,一个临空跃起,将正前方那正欲转身逃跑的守卫扑倒在地,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断了他的脖子! 鲜血伴着惨叫声喷溅而出! 那一口,并不是寻常野兽从猎物颈侧下嘴靠尖牙撕裂血管的攻击方式… 它太大了,那一口竟是直接将守卫的整个脑袋塞进了那尖牙遍布的大嘴,再在颈项处一口咬断,通体漆黑的巨兽脚踏无头尸,仰头将咬断的头颅飞甩出去,血肉横飞之间,它张嘴,发出了一声震天狼嚎! “救命啊,吃人了!救,救命——!” 小助手撕心裂肺的惨叫从仓库外传来! 那守卫鲜血淋漓的头颅砸在墙上,滚落在地,瞪大的双眼写满惊恐,入眼的那一刻,驯兽师死死捂住庄园主的嘴,一把抓过那人头把上头的脑浆鲜血尽数涂抹在自己和庄园主裸露的皮肤上,然后蜷缩着朝仓库木箱的更深处躲了进去! 这竟是个陷阱! 就在庄园主打开铁笼的那一秒,他倏然想明了之前一直觉得违和的地方; 那巨兽,分明看着奄奄一息的躺在角落,全身上下除了血却是没有半点死气,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一般只有常年接触动物见过许多动物濒死状态的人才能隐隐感觉到,却是当他察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是它自己咬伤了前爪,装出了吐血的假象! 在他们观察的时候它把爪子藏到了身下,因为毛色黝黑没有被及时察觉! 它竟是如此聪明! 又聪明又强大,骗过了他们所有人,它逃了出来,此刻带着满腔怒火展开了杀戮! 前方有守卫冲了进来,勇猛的朝着巨兽扣动扳机! 却是那枪声响过之后所有人的惊呆了,那看似高端的武器里射出来的居然不是子弹,而是几根麻醉针,它们不痛不痒的飞掠过巨兽的皮毛,被它纵身一跃躲了过去! 它落地的时候瞬间又扑倒的一人,惨叫声起,它一口撕裂来人的胸膛,将血肉模糊的内脏拉扯一地! 恐怖的巨兽没有半分饿了一周的动物该有的虚弱,相反一周的观察让它熟悉了环境,熟悉了人类,熟悉了他们手里的武器! 在冷血的庄园主心里他的宝贝当然比守卫的命重要,他根本没有给他们配备真枪实弹,瞬间脆弱的人类对上上古凶兽,被撕扯得四分五裂! 血液的味道在空气中传出很远。 伴随声声惊天兽吼,整个庄园里的动物都开始狂躁,食草的吓得狂奔乱走,食肉的黑暗中瞪着一双闪动幽光的眼,在铁笼里徘徊低吼!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尖叫声才慢慢停歇。 驯兽师警惕着四周,在听到仓库里再次传来人声脚步声之后才挪动僵硬的身子,拖着庄园主爬了出去。 整个仓库就像是个屠宰场。 凶残的屠夫是个没有章法的家伙,它的目标显然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杀掉最多的人,驯兽师抬起头,看见仓库的地上墙上全是血,一群端着枪的守卫傻愣愣的站在满地的断臂残肢间… 他的助手也死了,就倒在仓库外不远处的草坪上… 那里是鸵鸟的生活区,一只大鸟正立在栅栏边,俯身用它巨大的鸟喙啄着小助理满是血污的脑袋。 驯兽师整个人都是懵的,脑子里嗡嗡作响,甚至视线都很模糊。 他全身站着死人的脑浆和血污,腥臭的味道盖住了他本身的气味;只是这味道太难闻,庄园主被扯出来之后再也受不住,俯身呕吐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驯兽师终于觉得自己可以说话了。 他还带着唯一一点希望。 “动物呢,打死了?!” 他急切的盯上其中一个端着真枪的守卫,他们看着很茫然,甚至惊慌。 守卫在下一刻摇头,一瞬让驯兽师的心跌入了谷底。 “逃走了!” 死死抓着枪的男人声音都在抖。 “它爬了树,从树杆上跳出去,那么高的墙,居然一下就跳过去了!…那到底是只什么怪物?!” 守卫战栗的声线在一室血污中响起,彼时那最凶残恐怖的怪物早已逃出牢笼,隐匿到了荒野的黑暗中! 这里,距离临江市,只有十几公里路。 —— 苏洛最近话很少。 虽然不似以前看着那样开朗,训练的时候倒是半点都不懈怠。 秋季大赛自十月中旬拉开序幕,作为首发主力,她最近几乎每天都要花上至少两小时在道场做基础训练。 这一天也是如此,傍晚时分,公安大学跆拳道社的成员们关上房门,在道场里训得热火朝天; 公安大跆拳道是强队,已经连续两年在校际比赛中夺得男女双冠,今年如果能再拿下一届,便是辉煌的三连冠! 苏洛今晚的任务是跟搭档的师姐进行对抗练习。 她大一的时候就入选了首发参加过大赛,取得了团体第一和个人第三的好成绩,今年她同样参加团体赛和个人赛,教练对她的期望是拿下双料冠军! 在整个跆拳道社苏洛显然是颗冉冉新星。 她个性随和吃苦耐劳关键长得还清清秀秀一脸帅气,师姐们都很喜欢她。 只是但凡锋芒太露的人就总有人追捧有人嫉恨,苏洛不是太会拍马奉承处理人际关系,并不知道道场里大三的几个师兄看她不爽很久了。 “就不能开门么!这种天气关着门练习不觉得很闷?!” 训练开始半个多小时候,名叫何学明的男生不爽开口道。 他话落身边一男生笑着调侃:“唉开什么门,你又不是不知道外校那群小姑娘多夸张,到时候又过来围观指指点点,我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手脚都不协调了!” 男生调侃的小姑娘是今年大一的新生,之前在球场上见过苏洛之后就莫名陷入了疯狂的追星状态,直到知道了她是个女生也没放弃,之前天天都来道场加油,被关门谢绝之后才悻悻放弃了。 调侃的男生没有恶意,但是听话的何学明却不爽的皱起眉来:“那怎么,难道因为她一人的过失就要我们集体受罪?!” 何学明今年大三,最后一年参加秋季大赛,其实和苏洛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不知为何就不爽上了她。 身边另一头正在扎马步的一大三女生闻言冷笑起来:“什么叫过失?不要瞎说,又不是苏洛叫人过来的。” “而且我怎么不觉得热啊,窗不是开着么挺干净舒爽的啊,还是老何你被人摔多了?老是砸下去爬起来什么的,的确喘得慌!” 公安大的女生个性出了名的直爽泼辣,一句话噎过去,把名叫何学明的男生刺激得满脸通红! 大家都是同级对方还是女生他一时也不知如何撒气,捏紧拳头怒目圆瞪,片刻咬了咬牙一个转身朝着道场另一头走去。 “苏洛,你最近步子有点浮啊,教练让你练的基本功你练了么?要不要师兄来指点你一下。” 何学明从道场那头穿过来冷冷开口的时候,苏洛正在和师姐练踢腿。 她恍惚抬头,伸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跆拳道社都是男女分开练习的,何学明的提议显得很突兀。 “怎么了老何?你自己不练习过来搅合我们做什么,女生这边我负责,不用你操心。” 接话的是苏洛的师姐,今年也是大三,是女生对的头号选手,亦是副社长,她冷冷话落,何学明摇头表示不赞同。 “主要你们这样练我觉得有问题,去年为什么苏洛是第三,最后一场比赛为什么输?不就是因为对手比她更壮一些下盘更稳么。苏洛速度是比较快,但是光快没用,遇到稳扎稳打的就容易失误。” “我的意见是这样,我来跟苏洛比试一场,当然是点到为止的切磋,然后呢你们就在旁边总结一下经验问题,这样不是更好么?” 何学明认真开口,倒真有点像那么回事。 去年苏洛输掉的那场比赛其实关键在于经验不足,当然也并不排除对手比她更加强壮下盘更稳这一点原因。 这么一看眼前的何学明人不算太壮个头也不高,的确比较接近同苏洛一个重量级又更壮实的女生的身体情况,让他来比划试试也未尝不可? 本着让小师妹更上一层楼的想法,师姐寻思片刻点头答应了。 “好吧,那就老何你来同苏洛切磋几个回合。不过你还是收着点,马上要比赛了谁也不能受伤。” 师姐沉声吩咐,回头望向苏洛:“你就和师兄切磋一下,注意观察他的步伐和应变,注意集中注意力。” “好。” 苏洛点头,两人谁都没有发现对面何学明低头,嘴角扬起的那抹冷笑。 … 此后安排好一切,拿来了手机开启录像功能,师姐退到了道场边缘。 既然要比试就认真对待,她特意划出了整块比赛区域大小的场地,让何学明同苏洛能正式比一场。 比试定成三个攻击回合,两人带上专业护具,在道场中央互相行礼。 另有一个男生过来做裁判,哨声一响,对面头戴蓝色头盔的何学明移动半圈,率先发起了攻击! 那是一连串的腿攻,直击苏洛面门! 何学明最擅长的也就是腿攻,力道和角度都拿捏得很好,最后一个侧踢直接攻向苏洛侧脸,她认真观察何学明的动作,在他攻击到眼前的下一秒一个俯身避开,再是一个扫腿朝着何学明的脚踝踢了过去! 何学明一条腿悬在空中不好跳跃,第一回合第一个攻击就收不住尾,眼看就要被苏洛扫翻在地! 下一刻却是那雪白道服之下的长腿在软垫上划过大半圈后将将停住,苏洛在真正踹到何学明之前就收了力道,同时在地上滚开一圈避开他放下的腿,两人回到安全距离。 这本就是友谊切磋并不计分,道场边师姐记录下一些数据。 场上,头戴红色偷窥,苏洛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对面脸稍微憋得有些红,何学明却是在心底重重记了一笔! “第一回合不算,师兄只是试试你的底子哈!” 何学明张口一句,话落不待其他人反应,他忽然猛得大喝一声,暴起几步朝着苏洛急冲过去,最后一步一个凌空跃起,使出回旋踢朝着苏洛的脑袋踹了过去! “不是说友谊赛么这是在干嘛?!”旁边有人惊呼。 话落何学明的脚背已是扫到跟前,苏洛也跟着皱起眉,她赶紧后仰,猛然退后一步,将将避开那迅猛攻击,同一时刻反身抬腿,一个后旋踢迎上了何学明的腿! 两人的腿在空中相撞,震荡后弹开,苏洛腿长,直压何学明一头,让他在落地时候失去准头,两步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 何学明并不是男队主力,但是被个女生打成这样还是很丢人的,四周不少人露出微微古怪的神情。 本想着跟苏洛打一场挫挫她的锐气自己也出口恶气,结果却是他算错了苏洛踢打的力度自己丢了脸面,跌倒在地的何学明喘着粗气,一脸的茫然与不甘! 一场比试刚刚过了两轮,苏洛定了定神,看师兄并没有起身的意思,还以为出了什么问题,本着好意过去查看。 苏洛并未察觉异样,走近之后伸手想要把师兄拉起来。 却是在她靠近的下一秒,地上的何学明忽然抬头,趁苏洛不备一下拽上她的手腕,双手用力一拉,膝盖趁机一顶,倒地的瞬间借力把苏洛狠狠摔了出去! 那一下极重,苏洛后背重重砸到地上,不远处传来师姐的惊呼! 此刻的何学明却是又急又畅快完全顾不得分寸了,只想着他终于扳回一城,要给趾高气扬的师妹一点教训,想着他甚至没在第一时间松开苏洛的手,而是转身反手紧紧扣住苏洛的手腕,压制着她悄悄用力一掰! 喀嚓! 男生的力气到底是大了一截,更何况还是故意的,伴随一声轻响,苏洛只觉手腕处传来钻心疼痛,她后背立刻冒出一背冷汗,疼得死死皱起眉头! 下一刻师姐赶到,气愤的将何学明隔开,抬头怒斥:“何学明你干什么!不是说了点到为止么,要是苏洛受伤了怎么办?!” 呵,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是做出无辜表情,何学明起身摊了摊手。 “没啊,不是说好了三个回合吗,明明比赛还没结束是她先放松警惕过来的啊。” “我这也是教苏洛,在比赛没有到最后一刻的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你看如果正规比赛的时候她也去这么接近对手,不也就输了么?” 何学明狡辩,师姐冷着脸已经不想再说,几个女生手忙脚乱把苏洛扶起来,问她有没有事。 苏洛摇了摇头。 此刻她的表情甚至称得上平静,也没有再去管何学明说什么,只是低头扣上手腕。 师姐眼尖看到了苏洛的动作,担心出什么问题,赶忙拉着她站起来:“还是去一趟校医院,我陪着去。” 话落她狠狠剐了何学明一眼:“何学明也去!其他人继续练习吧!” —— 公安大的校医院常年都有值班医生,一般留守的都是看看拉肚子处理一下皮外伤的,好在今天值班的是能看骨科的王医生。 随后师姐和另一个女生带着苏洛和不情不愿的何学明一同赶到校医院,经王医生诊断,苏洛的手腕多半有轻微骨裂,他建议立刻转去就近的二军大骨科打石膏。 一句话把所有陪诊的都震住了,片刻还是师姐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骨裂?石膏?!医生您看对了么,这么严重?!不是啊我们还有两周就要校际比赛了啊!” 师姐焦急的叫起来。 对面的王医生也是个有脾气的,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校医也有风骨,最讨厌别人质疑他的诊断了,师姐话落他冷冷哼了一声。 “小同学我这是就事论事,你们要比赛我和看病有什么关系?我总不能哦你们要比赛了,我就说小丫头没事吧,就跟你说随便贴个膏药就好了,不用去看了,难道可以这样的啊?” “就是骨裂!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你们不信现在去二军大找专家好伐,看出来的结论肯定和我的是一样的!” 王医生信誓旦旦保证,师姐听了脸色更差了,再将坐在病床上小脸苍白的苏洛看上一眼,转头冲着一边发呆的何学明劈头盖脸就是一通乱骂! 何学明也有些惊慌起来,他其实没想过会把苏洛伤得这么严重,或者说苏洛到底是个女孩子,平时看着再是高高帅帅的也免不了还是细胳膊细腿骨头脆,被他一个大老爷们故意掰着手腕拧,能不骨裂么! 何学明伤了女队主力,现在骑虎难下,他不想被苏洛揭发他是故意的,慌忙解释。 却是解释无用,对面两个女生又急又气眼看着就要告老师去了,何学明咬牙顶着压力,一眼看到坐在病床上正微微发呆的苏洛,下一刻气急败坏吼出来! “你们不要只顾着骂我,到底有没有这么严重还不知道呢!我觉得就是个扭伤,哪那么容易骨裂?!而且真是骨裂苏洛怎么可能还这么淡定,骨裂可疼了好么,她还坐那装什么傻?!” 一句吼出来,校医院病房里一瞬死寂。 两个女生一时接不上话,倒腾着支架的王医生皱眉回头,一时谁都不说话的时候,忽然门外传来两声轻叩。 均匀的两声,不知为何光听这个敲门声苏洛都觉得冷。 她惊了惊一下抬头,下一刻病房大门被推开,唐少辰神色冷冷的走了进来。 是了,他是她们这一届心理学系的辅导员,她进医院了当然有人会通知他他也一定回来,苏洛福祉灵犀想到这里,被疼得都麻痹了的神经开始突突跳起来。 依旧穿着平日里的一身正装,唐少辰似乎是下了课直接过来的,手上还拿着教案。 他随手把那一沓文稿望手边的柜子上一放,啪得一声竟是有些响,苏洛看见何学明和明显的抖了一下。 “情况如何?” 苏洛殷切的望上镜片后那双青黑淡漠的眼,发觉它们并没有看着她,而是越过了她的肩头望向了她身后的王医生。 不过问人先问权威也是对的,苏洛沮丧的耷拉下脑袋,听王医生呱唧呱唧又把骨裂了要赶紧去二军大他的诊断绝对没错这一套念叨了一遍。 苏洛没看见的地方,王医生话落,唐大教授的表情明显又冷上了三分。 在场几个学生喉咙都忍不住干了干。 唐大教授个性奇葩脾气古怪,且特别护短,在公安大是出了名的。 据说上个学期就是那个猫灵诅咒案的时候,临江大一个男生和心理系的一个女生出去埋伏嫌犯结果出了事,那男生还受了挺重的伤住了院。 后来临江大几个高层领导找过来要说法,却被唐大教授三下五除二堵了回去。 再后来更有谣传,说当日唐大教授一人舌战群雄气度气场还有气势那足足八米八,非但没让人外校领导讨到半点好处,差一点还颠倒了黑白问人讨要了医药费精神损失费等等各种赔偿,一句话概括就是恐怖至极,大快人心! 只是那时是快现在就是怕了,对上对面冰山大教授冰凉的眼神,几个学生缩着脖子,感觉自己就像架在了屠刀下的肉一样,浑身都凉飕飕的,正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时候苏洛师姐的手机突然响了,她如获大赦捧着手机跑了出去。 “我,我也去看看是什么!” 另外一个女生赶忙跟着逃了,两秒之后何学明也跟个炮弹似的弹了出去。 一时病房里人都跑光了,只余下冷冰冰的大冰山对着脸色苍白的苏小洛。 另一头王医生对老师看望学生没啥兴趣,继续去一旁拾掇支架,空荡荡的房间里再也没有其他视线能自然落脚的地方,片刻叹了口气,唐少辰终于抬眼望上了不远处盘坐在病床上的小姑娘。 她的脸色已经白得跟纸一样。 微微潮湿的刘海下是满头的汗珠。 所以当真可能是骨裂,她分明疼得要死! 那干嘛傻得一声不吭?! 那冰凉镜片之后,一双清冷眸子里寒意更重。 苏洛微微咬着唇,抬头对上多日来终于拿了正眼看她的那双眼,一时恍若隔世。 那一刻心底漫起的感觉,像是委屈又像是喜悦,甚至还有一些自我唾弃,让她甚至不知该说什么好,张了张嘴刚想开口,忽然那洞开的大门方向传来脚步身,有人退开半掩的房门一下绕了进来。 白色的大褂黑色的丝袜,柔顺的长发披散肩头,来人居然是心理保健室的美女老师? 苏洛愣了一愣。 呆愣的那一秒她就看见美女老师那张温婉的脸上露出了恰如其分的关怀与担忧,几步就到了她家大教授面前,不看她这个病人却死盯着冰山,皱眉关切道:“出什么事了?我刚刚在走廊遇到几个学生,说你的学生住院了,我赶紧过来看看。” 这一句出口苏洛更呆了,她不觉得她住院的事跟这美女老师有半点关系,她这么担心做什么?还是她和冰山已经熟悉到连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可以关心的地步了? 苏洛默默的望上了唐少辰的脸。 因为美女老师的出现他现在又不看她了,连脸都别过去了一点,望向了另一边。 当然苏洛并不知道此刻唐少辰心里想着的念头,其实同她方才想过的一样。 对上自己并不认为该出现且此刻并不太想应付的人,唐少辰沉默不语,结果还是同为校医的王医生絮絮叨叨嘟囔了一句:“就是骨裂!话说这二军大你们还去不去啊!” 王医生的话唐少辰找到了落脚点,他神色淡淡回头。 “去,麻烦您现在给孩子处理一下,再给二军大校医院去个电话,我马上送人过去。” 这一句逐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这里一个医生一个病人一个车夫,满满当当已经不需要第四个人。 苏洛疼得半个身子都麻木了,听上这一句眼底仍是忍不住亮了亮,刚要开口答应,对面的美女老师却是抢先几步,过来一下拦在了她面前。 苏洛又顿住了,不知道有没有扯出来的那抹笑容都僵在了脸上,她发觉她已经是第二次被这美女老师打断了,她到底想干嘛啊?! 另一头,抢先一步靠近苏洛,美女老师心里当然有自己的盘算。 这段时间她借着讨论心理学问题,尝试去接近这位青年才俊大教授已经好几次了,说实话效果并不明显。 当然唐教授本来就很难追的,她发起攻势前就知道这一点,所以仍在持续努力中。 却是那些心理学问题,她已经越讨论越没底了… 当她倒背如流说出那些从权威书籍上看到的论点,却换来大教授似笑非笑的回应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肚子里那一点点墨水都被看透了,越说反而越暴露了她学艺不精… 所以看来走学术路线企图琴瑟和鸣是行不通了,她必须找到其他突破口展现自己的更多的优点才行。 而今晚苏洛受伤事件便是她抓住的最新机会! 受伤的学生是小,学生的老师是大,这是姑娘首先分析出的一点。 而倘若学校里盛传的唐教授非常关心名下学生对她们爱护有加这一点是真的,那么只要她今晚表现良好,就一定能在他心里加分; 孩子受伤还不是一天两天能痊愈的事,只要今晚她参与了,此后便更加有了可以时时过来找他询问的借口了。 这简直是一石二鸟,姑娘的小算盘打得哗啦响。 这样的态度表现在行为上,便是她稍显用力过猛的非要横插到事情中来,企图先笼络苏洛,展现她关心孩子的温柔一面; 这么想着,她几步到了苏洛面前,伸手欲把她搀扶起来。 苏洛当然不大乐意,下意识想躲,却是疼得浑身无力一时也躲不开,眼看着就要被美女老师抓到了,正皱眉的时候对面突然传来冷冷一声断喝。 “你不要碰她!” 那一句是命令式。 话落苏洛同美女老师同时惊了惊,一瞬抬头,对面唐少辰已经冷冷皱起眉头。 他心情很不好,从最开始进门的时候就在生气,这一点苏洛比谁都清楚。 当然她伤了骨头不能乱动这是常识,所以冰山肯定是怕她伤得更重了才制止美女老师的,当然因为心情不好所以语气重了些。 苏洛发觉,虽然不太应该,但是看到美女老师一瞬懵逼了的表情,她还是打心底里高兴了一下。 结果也许这一次,便是连苏洛都没有估算准大冰山生气的程度。 因为下一刻他居然直接伸手拽上美女老师的胳膊,一下把她扯得远离了病床,而自己朝前一步,转身挡在了病床前方。 那样子竟像是隔离了危险物品同时进行了严密保护,动作虽然不重却是丝毫不留情面,连苏洛都看得一瞬愣住了。 对面的美女老师显然更加呆住了,完全搞不清这个状况,脸上的表情都跟着僵了僵,随即耳根都微微红了起来。 她很尴尬。 尴尬得指尖在身侧轻轻揪起白大褂,揉搓而过,半晌才在微凉的空气中挤出一抹笑容。 “呵呵,你这是…做什么?…我就是想去扶一下孩子,我知道她手伤了我会注意的,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医生啊,还不能来帮帮忙了?…” 最后那明显是为了自找台阶的一句问句,招来的却是唐少辰心底更加烦躁的情绪。 医生?帮忙? 他并不觉得她担得上医生这个称呼,也不认为她帮得上任何忙,他甚至根本不想让她靠近苏洛,半寸都不想! 这些鄙夷的态度,结果他甚至隐隐流露在了表情上。 “你不是心理医生么,你觉得你能帮上什么忙?开导她几句她就不疼了?还是安慰她几句伤就能好了?” 唐少辰淡淡开口,一二三句,简直刻薄得像人间炼狱。 下一刻他冷冷转身:“这里有专门的外科医生在,她的骨头就不劳你费心了。” V313 冲动是魔鬼! 唐少辰把王医生叫成了外科医生,还是专业的。 不管是不是故意,反正这一句王医生超级受用,再抬头的时候望来的眼神都不大一样了,在后方清了清喉咙,他拿模拿样的端着支架晃了过来。 “是,这里有我就可以了,小赵你又不懂骨科的喽,留下的确也没什么用,不如就先回去吧?这里地方太小,人多了摆都摆不开。” 王医生说着挥了挥手,绕过病床到了苏洛跟前。 唐少辰侧身一步给王医生腾出地方,甚至没有再朝身后脸色绯红的小赵老师看上一眼。 另一头,小赵老师吃了瘪,甚至根本没办法立刻从震惊同打击中回过神来… 她愣愣的盯着前方大教授淡漠的背影看了很久,直至笨手笨脚的王医生都快给苏洛固定好手臂了,她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经历了多么丢人的场面! 在同事王医生面前,在学生面前,他一点颜面都没有留给她。 而且他那是说的什么话,他居然讽刺心理学? 他自己也是心理学教授啊,怎么能说出这么没有风度涵养的话,他这样还配当一个心理学老师?! 小赵老师一瞬瞪大的眼睛里流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她可能因为漂亮所以从来没有被异性这样冷淡的拒绝过,只觉得自尊受到了非常严重的伤害,他凭什么这么说她,他不过仗着她对他有那么点好感,就能这么羞辱人么?! 小赵老师心中发狠,下一刻忽然在后方冷冷开口,一瞬语气都变了,尖酸刻薄! “唐教授,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也是好心来关心你的学生,你不领情可以,但也不用把气撒在我身上吧!为人师表,这就是你的人品作风?” 那冰冷一句骂得犀利,疼痛中苏洛愣愣抬起头来。 身前唐少辰并未回头,苏洛小心翼翼望上他黑沉的双眼,下一刻对面小赵老师冷笑出声。 “算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今天算我多管闲事,也算我之前太单纯看走了眼,就唐教授这样的风度,的确不是我们这种女孩儿消受得起的,以后我再也不会来管你的事了!” 冷笑出了气,像是赚回了些场子,小赵老师一扭头踩着小高跟就朝门外走去,连脑后柔顺的辫子都在半空划了一道弧,看着莫名有些冷冽。 苏洛半天反应不过来,那样小小温柔的美女老师居然也有这么犀利彪悍的一面? 冰山素来是很要面子的,她悄悄摸摸观察上他的脸色,却是从那如一冷清的容颜上看不出什么端倪。 下一刻倒是王医生笑着摇了摇头。 “现在的小姑娘啊…” 他晃着脑袋夸张的叹了口气,用两根粗粗的手指在苏洛手腕打上一个结。 “我这还是第一次听小姑娘自己说自己单纯的呵呵,可真是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前一秒还含情脉脉下一秒翻脸就成母老虎了,唐教授我看你也是辛苦!” 王医生调侃一句,唐少辰这样的性子当然不是会接话的个性,他看支架已经搭好了,沉默往前一步朝着苏洛伸出手。 “…我,我还好,走路没问题的…” 那手的高度一副要抱不抱的样子把苏洛惊了一跳,在冰山气场下她超没骨气的退缩,还狗腿的企图扯出一个微笑。 唐少辰顿了顿,改为扣上她的臂弯把她拉起来。 “走吧,借王医生的车,我们现在就去二军大。” —— 从公安大开车到二军大,虽然要绕一段路,但是五分钟左右也就到了。 二军大没有专门的校医院,所谓的医院就是临江第二军医医院,不过专门划出了一个区域给本校和大学城的学生们处理不太严重的外伤,苏洛的骨裂勉强在治疗范围内,提前电话预约到了就能直接处理,不用再去急诊排队了。 唐少辰带着苏洛从医院侧门进去,直接到了一楼的诊疗室,两人一路无话,有些尴尬。 苏洛脖子上挂着一根细精精的绷带,小心托着自己夹在两个木板间的手,跟着唐少辰一道拐进病房,二军大骨科的医生已经在里头等着了。 “先要拍片看看情况,判断是否需要打石膏。如果更加严重就要转去骨科病房,总之先检查。”医生作风爽利,话落抬头瞥了苏洛一眼。 “小姑娘不吭不哼的嘛,手疼不疼?” 苏洛茫然抬了抬眼:“…疼,疼的。” 她许久没说话了,开口声音都微微干涩,一旁唐少辰沉默朝她望去一眼。 医生低头飞快记录病历卡:“病人手不利索那家属来填下基本信息吧,你手疼的啊?那如果以一到十为等级,你自己觉得等级在多少?” 年轻医生一句家属把苏洛说愣了,她踌躇朝唐少辰望去一眼,看大冰山还是那样冷冰冰的样子又转了回来,干干道:“…等级?七,七八级的样子吧…” 她觉得还是应该解释清楚:“那不是我家属,是我们教授。” 话落唐少辰已经一言不发的伸手接过了医生手里的记录板,医生当然也不在意家属老师什么的,倒是意味深长的打量了苏洛一眼。 “行了,不管有多疼拍片之后就知道了,填完表格去交费,出门左拐收费处。” “哦那个,教授我…”苏洛立马想要站起来。 “行了你坐着吧,什么都不用管。” 这还是今晚他第一次跟她说话,虽然语气依旧冰凉,看都没有看她一下。 话落唐少辰低头在表格上飞快写下几行字,起身放到医生桌上,拿了缴费单就朝门外走去。 “不要乱动,自己托着手。”他头也不回的叮嘱。 “哦…哦。”苏洛连忙乖巧点头。 —— 苏洛是在道场受的伤,现在一身跆拳道服,显然没带半毛钱。 她的随身物品也都锁在道场的柜子里,包括手机,所以现在她通知不到任何人,没车不方便估计师姐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也就是说现在是她和冰山难得的独处时间,虽然她也担心伤势严重会影响比赛,却并不能说她此刻一点都不高兴。 毕竟受伤这样的时机不是说有就有的,最近冰山对她很冷淡,也许也就这样的时候才不会弃她不顾… 片刻之后苏洛就想好了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尽力改善关系,只是暂时还没想到该怎么做。 片子很快出了结果,腕骨轻微骨裂,不算太严重当然也不是什么小伤,医生读了片子判断不用石膏,但是要重新包扎固定,当然两周后的校际大赛她绝对是参加不了了。 “之后要注意修养,不要碰水不能提重物,睡觉的时候也要注意不要压到。两周之后过来复查,如果没有大问题再绑两周就能拆了。” 医生在病历上龙飞凤舞的填写诊断结果,顺便给苏洛开了止痛药。 随后拆了王医生的简易支架,医生上绷带夹板严严实实把苏小洛的手臂固定了起来,倒是不需要套那个影响外观的绷带在脖子上,那手却也包成了肥肥的小猪蹄,从半截手臂包到掌心,只露出了几根手指头在外面。 “行了,小姑娘还挺勇敢么!” 医生打好结,那剪刀减掉多余绷带,抬头笑了一下:“之前看你一副傻愣愣的样子才问你疼不疼,看来还是真的疼,就是呆头呆脑说什么七八级的人说实话还真不常见~” 医生话落扫了一眼苏洛身上的跆拳道服,端起工具盘出了门。 苏洛坐在病房角落的病床上,感觉手臂好紧,被医生又是傻愣愣又是呆头呆脑的调侃了一通她不大乐意,抬头张望的时候,对上旁侧唐少辰微凉的视线。 他靠在床头的白墙边,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一双眸子里情绪晦暗不明。 苏洛抬眼对上,不知该作何回应,一时病房里气氛凝滞,片刻唐少辰轻轻叹了口气。 他倒觉得方才那医生的评价很中肯。 她的确就是个罕见的傻子,让人无话可说。 先前他赶到公安大校医院的时候,正听到病房里那男生吼出口的话。 此刻看着苏洛这个样子,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他只知道从方才下了课接到那通电话之后他的情绪就很糟糕,一路赶来校医院的路上心底都压着莫名火气。 像是在怪苏洛不省心,又像是为了不得不来见她而烦躁,却是到了病房外听到那一句质问,他心中骤然腾起的怒意简直是燎原大火一般将之前所有不满尽数湮没,就算再生气,似也没有办法再埋怨她一句。 天知道她这样的个性到底是如何养成的,受伤之后竟会古怪的一声不吭… 甚至似乎在老山族那一夜她就是这样,全程都敢打敢拼,只在最后头上破了那么大一个窟窿血流如注的时候才轻轻的嚷了一句疼… 就是因为她这样的个性,使得后来她的诊断报告出来之后让他猝不及防。 她的表现同她承受的伤痛完全不符,她在最需要别人关心照顾的时候却选择沉默以对; 他不知这是怎样的心理,只是她这样却丝毫减少不了他人的担忧,他看着她,觉得她懵懂又可怜,不知一个人在强撑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更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哭一哭闹一闹的资格,这样的她反而更加教人心疼… 他又不悦又疲惫,一个晚上情绪压抑大起大落。 而方才小赵老师的一番举动正好触上雷点,她的所作所为耽误了救治时间,让苏洛莫名跟着又多疼了一会儿,他瞬间就爆了! 当时他的表现确很过分。 只是说实话只是毒舌了几句根本排遣不了他此刻心底的烦闷,那股火无处发泄,当然更加不可能冲着苏洛去,唐少辰沉默不语,心底所有凉意只透过那双眸子微微流转。 苏洛盯着唐少辰也不说话。 虽然她有一肚子话想说,却是连日来诡异的冷待磨掉了她的个性,让她变得谨小慎微不再敢任意妄为。 她现在只想跟他说他想听的话,却犹豫不知哪些话才是… 下一刻唐少辰的目光落在了苏洛手上。 跆拳道社那边需要通知,苏洛的父母也需要知会,此后还有很多事要做但是现在送她回去休息才是当务之急,他们不该再在这里磨蹭。 “走吧,早点回去还要还车给王医生。” 唐少辰淡淡开口吩咐:“路上打电话给黎曼曼让她们过来接你,家里也通知一声。如果你父母今晚要来接你回去再联系我,我给你开准假证明。” 这一句瞬间又转回到公事公办,语气神态间的平静让苏洛一瞬心惊。 她像是要抓住一个突然要从指间溜走的腻滑小鱼,整个人都在病床上直了起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来说,下一刻眼眶一热,竟是倏然便有两滴泪水不期然间滚了出来打在了手指上。 唐少辰愣住了。 另一头透过一瞬浸满眼眶的泪花,苏洛明显看到她家大教授脸上一抹惊异闪过,连动作都僵了一僵,下一刻她福祉灵犀忽然想到了什么! “…我,我手好疼啊…” 苏洛咧了咧嘴,突然嘤嘤哭诉起来… 那一句配合着眼泪无比真实,下一刻心底微微委屈的情绪接踵而来,她再也不愁没有继续跟进的眼泪。 “特别…特别的疼…” 说着她微微扬起手来,带着疼惜轻轻用另一只小手抚上手臂上的绷带,伤心欲绝。 “我怎么感觉包扎了比刚才更疼了?十级,不,都有十一级了呜呜呜…手指头都僵了,怎么回事啊教授?…” 她抬起头来。 她都主动问了,他总也没借口再不回答了吧。 对面那双泪眼婆娑的大眼射出两道灼灼的光,一瞬抬眼望来,那委屈又难过的小模样别提多可怜多可爱了,苏洛绞尽脑汁卖着苦肉计,惨兮兮的扬起病手往唐少辰那里伸了伸。 那样子就像是个寻求保护嗷嗷待哺的小兽,说实话这一刻唐少辰是懵逼的… 只是愣着,他心底又像是莫名起了一股情绪; 夹在疼惜与愣然之间,甚至隐隐像是欢喜。 那是第一次被依赖被需要带来的满足感,不管此刻我们的大教授察没察觉承不承认,总之下一刻他还是行动了,朝着病床方向挪动一步,甚至没有什么停留,他蹲下身来,靠近了痛哭的小姑娘。 “没事,你只是还不习惯而已。” 他轻声开口,并没有握上她的手。 只是这一刻他终于在近处好好看着她了。 苏洛卖力的吸了吸鼻子:“是么,真的只是不习惯?不会我的手要坏死了吧…” “别乱说没有常识的话。”唐少辰声线寡淡。 好吧,苏洛收敛了一秒,下一刻抿了抿唇:“但是秋季大赛参加不了了,我好难过…” “…” 皱眉抬眼对上近处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唐少辰下意识曲起手指来。 他没动,也不知说什么好。 对面苏洛垂了垂她密长的睫毛,那里很重,一动又一滴晶莹泪珠滚落下来。 “其实这段时间,我过得特别不好。” 这一句是大实话。 而原来用言语表述之后情感的爆发是累计的,话出口的一瞬间她哽咽了一下,甚至感觉快要收不住奔涌的情绪嚎啕大哭起来,只是她不能只是哭,她必须说话,必须尽力敲定所有想要的承诺才行。 抽泣着小丫头开始絮絮叨叨开口,说最近家里的情况多不好,自从发生了上次的事之后家里的氛围就很差。 她说最近的训练很辛苦,为了秋季大赛她们整个团队准备了很多,结果却是她太不小心受了伤,在大赛来临之前给大家造成了麻烦,她特别愧疚… 她还一直念叨着疼,这一句她以往似乎根本想不到要挂在嘴边的话,她发觉也许冰山会在意; 他就是因为她疼哭了才留下的,所以她更加卖力的哼哼。 最后她想问他为什么突然就疏远了她。 结果似乎这最重要的一点,她怎么也问不出口来… 那种感觉就像悬空坐在天台上,脚下踩不到地面毫不踏实。 只是她又不敢为了踏实就这样朝地面大胆跳下去,她不知道那下面有多高,她不想再无回旋的余地… 她顿了顿,只好转而继续说伤痛,说她的生日就快到了,但是现在受伤了估计也不能出去庆祝了… 而这似乎是她所有悲剧里最容易逆转的一个,唐少辰下意识抓住。 “你只是伤了手,注意些就可以了,生日庆祝应该不影响。” 他开口鼓励。 “是么?”苏洛抬起挂着泪水的小脸,一派天真无害:“真的可以庆祝?” “嗯,可以的。” “是吧…”她轻应一句,话落又苦笑着低下了头去,“只是我就算想庆祝,可能也没人能陪我庆祝了。” 她故意没有再看唐少辰的眼睛。 因为这一句是谎言。 出口的时候她甚至跟着红了脸,当然她哭得脸本就有些红,看不大出来。 苏洛斟酌着语言:“最近情况到底还是不一样了,大家…都不太好…” 她不敢说得太多太细节,唐冰山的微表情行为学有毒,多说多危险。 话落她更深的埋下头去,企图用头顶来展现深深的悲伤。 当然此刻的唐少辰怎么会有心情去分析苏洛什么微表情,他全然陷在了自己的思绪里。 在那晚事件解决之后,苏洛曾经给他写过一封信,手写的那种,说清楚了那天的来龙去脉,塞到了他办公室里。 所以他很自然就联想到了那不好背后的意思,可能牵扯家人,也牵扯上了她的两个哥哥,甚至还有可能同黎曼曼和安浔有关; 总之错综复杂可能一时难以化解,这样的境况下小丫头的生日显然不算大事,得不到重视凑不齐人,非常正常。 却是骨裂了都不吭一声的苏小洛同学,此刻正哭着跟他分享这些伤心事。 男人也许不偶尔热血一下就不算真男人,冰山也不是所有时候都睿智冷静智商卓群的。 总之这一夜他忽然就有些古怪,就和以往很多时候他同她相处,莫名就被干扰牵引甚至被微微压制之时的感觉很像。 总之冲动是魔鬼。 他却还以为那是深思熟虑。 “你的生日…我来陪你庆祝吧。” V314 这样的真心你要么? 以唐少辰的阅历,生日庆祝就等于一顿饭加一个蛋糕,顶多还包括一首生日歌和一个生日愿望,这是他从小看着唐少眉过生日得出的女生生日流程。 所以在说出这句话之前,他飞速盘算的是去哪里吃这顿饭比较合适,如果需要的话,蛋糕也可以他来订。 当然他不可能唱什么生日歌,却是可以在苏洛自己唱的时候听一听。 既然他要参加那也许就他们两个人最好,或者说照常把苏洛叫到办公室,再叫个外卖,是最实际且不容易出差错的选择。 所以在唐少辰的世界观里,他暂时连生日礼物都没有想到。 当然也不可能想得到苏洛的生日庆祝会是怎样的状况。 生日晚餐加个蛋糕?和,苏小洛同学表示她从五岁之后就没再过过这种传统的生日了,要知道去年她可是在苏家叫了一群狐朋狗友玩真人枪战的哇! 当然这一堆她打死了也不会现在告诉大冰山! 苏洛心底一阵狂喜。 当然还带着些因为说谎而微微紧张的情绪,她抬起头来。 “真的么?教授你真的帮我过生日?” 她脸上还带着泪水,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里透出小心翼翼的喜悦。 这样的情绪很真实,看在唐少辰眼中让他有些高兴也有一点点自责,他想或许自己前段时间的态度是有些太过生硬了,以至于如今苏洛在他面前并不像以往那样放得开,甚至一件小事都要跟他反复确认。 “如果真的没人给你庆祝,那我可以陪你庆祝。”他如是说。 得到最终承诺,苏洛心花怒放,现在打心底里非常非常感激家里两位哥哥! 去年圣诞节的时候,她钊哥言传城哥身教的,爱哭的孩子有糖吃! 当初她还有些懵懂,今晚却是试出来了,就像城哥当初用苦肉计把小浔叫到了台球室,今晚她忐忑不安如法炮制,得到的结果显然也不赖!~ 此刻苏小洛心里像吃了糖一样甜。 她绝对绝对要严守到生日当天再告诉冰山她的安排,以冰山的个性是不会临时爽约的,所以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苏洛兴奋着,哭得微微红肿的双眼里带起一抹晶莹光亮。 抉择和感情当然是两回事,至少现在苏洛的高兴让唐少辰跟着心情也好了不少,他心底的积郁散去了些,叹了口气,随后也稍稍扬起了嘴角。 如此温情的场合下,却是许下这个承诺的时候,并不若苏小洛心里以为的那样,她家大教授不再生气了,开始和她和好了。 在她的逻辑里过生日就等于破冰,破冰就等于她重新赢回了黏过去的资格,她觉得再过不久他们就会回到当初那样亲近的关系了,虽然她此刻也许并不知道那样的亲近意味着什么。 但是唐少辰却知道。 而正是因为他知道,所以这条回头路,他再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唐少辰是个理智且自律的个性,判断很多事情并不是以主观的情绪,而是以是否最为合理。 这样的个性会给生活带来很多便利,至少大大节约了感情用事纠结万分的时间,使得他能更高效且更加简单的安排人生。 当然这也使得他与人相处的时候显得有些难以亲近,却也正是因为如此,更加节省了不必要的人际交往。 可以说唐少辰是有些孤僻的,他并不算太过自傲,但是不好相处是事实。 无论是唐家人还是与他关系相熟的朋友,大多都是性格和煦或者成熟稳重的,才能交往融洽。 而活到二十八岁,我们的大教授也一直都是这样按照自己的步调度过,并没有改变的打算和迹象,直到后来他遇到了苏洛。 起初她只是个有天赋的学生,这一届的心理系学生里她的天赋属顶尖,个性单纯好塑造,是个值得雕琢的好苗子,所以他把她留在培养,也算给自己找点事做。 然后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就开始渗透他的生活。 他性格不好,但是身份摆在那里,作为学生偶尔被冷言几句却能好好忍耐的,并不少见。 此外还有身边相熟的朋友亲人,熟悉他的个性不同他计较的,也并不是没有。 只是苏洛出现后却让他发觉了超出先前这两个认知的第三范畴,她是个特例。 首先她并不是在忍耐,她是真的不在乎他的态度。 被训斥之后转眼就能真心毫无芥蒂笑回来的小姑娘她是第一个,性格着实很不错。 其次她也不是亲戚朋友,和他的关系不远不近,甚至谈不上对他了解什么。 他带她出去办案,指导她学习,在工作时间尽力教给她知识,他也原以为他们仅止于此。 结果直到发觉的时候,她已经开始给他塞零食送药开一些从小到大谁也不会同他开的玩笑,做出的事已经可以摆在一个令人在意的距离,她却是用着自然而然的方式来做,自己并未察觉异样。 如果把这样的行为理解成自发且无任何附加目的的亲近,或许便更加让人在意。 换句通俗的话来说,苏洛是天生能与他这样个性的人和睦共处的人。 在他觉得两人相处感觉不差的时候,他相信她也有拥有同样的感受。 再然后便到了老山族的案子,那是个转折点。 之后他化被动为主动,从观望分析的位置转为主动试探,他做过一些事来明确一些感情,考量此后各种发展的可能性,最后在霍家事件那一晚得出结论,选择放弃远离。 他早已不在随随便便因为一个特点就对一个姑娘动心,然后一头扎进去追求一场风花雪月的年纪。 两人的身份年龄各种差异摆在世俗面前,不容半点草率,在考虑将来之前他可以先做铺垫,但是绝对不能莽撞行事。 所以在最初的时候就放眼自身是很好的出发点,毕竟如果彼此之间都有过不去的地方,自然不必再考虑将来共同面对外界的压力。 这整个过程中充斥着理性思维。 可以说他们甚至没有走完最初的阶段。 最后他得出的结论不一定是唯一正确的,却已经足够好,至少杜绝了一切不好结果发生的可能性—— 所以唐少辰不会再轻易改变。 只因当初所有的判断都不是意气用事,注定没有结果的路,也就没有必要再回头走下去。 这一次的生日,也许只是他对小姑娘的补偿。 如果之前是他的方式太过直接给她留下了不好的回忆,那这次或许他会选择更加柔和一点,放缓步调,但是依旧明确而坚定的走远。 这便是现状,唐少辰并未细想但是一定会遵照,而苏洛根本没脑子想得到的现状。 不过这一次的生日或许也并非没有半点力挽狂澜的可能,还是有两条路可以勉力一试。 其一,出现符合大教授理性判断的转机,让他重新看到与之前不一样的前景。 其二,出现挑战大教授理性判断的意外,让他再也顾不上理性是个什么鬼! 当凡事敬小慎微的大教授遇上从不按牌理出牌的小丫头,待到那一日过后两人又会去往何方呢,还真是教人万分期待啊~ 苏洛在下一刻扬起没受伤的手臂欢呼一句。 “教授,我现在已经在期待了,我觉得今年这个生日会是我过过的最高兴的一个生日!” 她什么都说得绝对,表达感情的方式分明还是个孩子。 唐少辰眼底的情绪似有无奈,并未开口的时候那医生又转了回来问他们怎么还在,两人尴尬,感谢过后随即离开。 —— 回到公安大的时候黎曼曼和安浔已经等在了校医院门口,此外还有跆拳道社的负责老师和几个学生。 看见苏洛包着绷带的手跆拳道社的师姐脸上闪过了一抹失望情绪,她之前可能还抱有一丝期待希望事情没有那么严重不会影响比赛,结果还是落了空。 所有人都上前围着苏洛问长问短,一边唐少辰跟负责老师聊了几句。 何学明也在场,一直低着头尴尬的站在人群后方,当然并没有主动道歉的意思,男生到这个份上也真是无话可说。 苏洛心情好,笑嘻嘻的还反过来安慰大家,看上去是不会再检举揭发了。 唐少辰扫她一眼,先一步和负责老师一起离开。 另一头跆拳道社的几个师姐愤愤不平,秋季大赛整个大学四年也就只能参加三次,大二的这一次是最关键最容易出成绩的,这一下全毁了! 随后几人离开,走之前一个女生经过何学明身边冷哼一声。 “不要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苏洛不追究不代表我们不追究,这件事我们一定会反应给老师的!” 说完几人搀扶着苏洛走了,唯留下刚刚放下心来的何学明抬起头来,露出惊慌的神情。 … 此后送走师姐,苏洛迫不及待的把约到了唐冰山去游乐场的事情告诉了小姐妹。 黎曼曼和安浔都惊了一下,惊过之后又觉得隐隐微妙,这样的感觉就像是粗粗想想完全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两人,仔细想想又觉得哪里都是千丝万缕的联系,酥麻麻的,勾起人的八卦欲~ 不过苏洛会去邀请冰山也就算了,冰山答应又是什么鬼,他居然会答应去游乐场这种地方?! “没没,他还不知道是去游乐场。”苏洛摆了摆手,随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其实冰山也不知道一共有六个人去的,所以你们帮我保密哈,出发前一天我再通知他,之前绝对不能泄密!” “额…”黎曼曼露出了无语的表情,瞄了安浔一眼,安浔倒是淡定,不以为意。 “六个人就六个人吧,反正情况已经这样了,不差多个唐教授,反正他也不爱说话。” 这是处不来就把人当空气的意思? 黎曼曼小噎了一下,也知道安浔嘴里的情况是什么意思。 自那次霍家事情之后裴钊和霍城两人就有些隔阂,两人据说之后再也没有见面也没有互相联系,这一次一起去游乐场,其实黎曼曼和苏洛都有撮合着这两只和好的意思,只是结果如何还不能预料。 所以这是那一天难搞的两个男人现在要变成三个了的节奏啊… 小洛洛还真是给她们找了难题… 黎曼曼欲言又止。 安浔看得出来她想问什么,丢了个眼神给她让她想问就问。 黎曼曼忍不住了,刚想开口悄悄问苏洛是不是其实对大冰山有好感,还没来得及开口,三人从寝室区大铁门拐进去,一抬眼便看见前方寝室楼下站着个很显眼的女生。 说她显眼是因为她此刻的样子。 那是个挺清秀可爱的姑娘,穿着打扮也算时尚,却是站在那里,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阴沉,让人走过路过都忍不住瞄上两眼,看她脸色苍白,一双眼睛肿肿的,似刚哭过。 寝室三人停下脚步,苏洛和黎曼曼都偏头望向安浔。 这个女生她们见过照片,好像是安浔的妹妹来着? 正想着,对面的安濛抬起头来。 一眼看见前方穿着浅绿色制服的安浔,顿了顿,眼睛再度湿润起来。 她已经走投无路了,据生日那晚已经过去了十多天,她和叶明炀至今还在冷战。 就在刚才她努力想再约他出来谈一谈而他再度拒绝,她受不了了发了一条短信过去质问他是不是要分手,结果片刻他回复说也许这样也好… 什么叫这样也好?! 她从寝室冲出来,本来是要冲去男生寝室楼的,却是在走到半路上越跑越伤心忍不住去人工湖哭了一场… 哭过之后她彻底没了底气,游魂一样飘荡,不知为何就走到了公安大,跑到了安浔寝室楼下来。 安濛的样子看着很不好,黎曼曼先反应过来:“小浔你们要聊聊么,我先扶洛洛上去?” “哦,对对。”苏洛闻言也直点头,安浔望了她们一眼:“好吧你们先回去,曼曼注意下洛洛的手,帮她擦把脸。” “好,那我们先走了。”黎曼曼扶着苏洛赶紧离开。 原地安浔抬眼,瞥了披头散发的安濛一眼:“走吧,找个没人的地方说。” … 安濛是来找安浔帮忙的。 她仍旧不死心,今天终于到了求上最不想求的人的时候。 “安浔,你帮我去找学长吧,你去告诉他那天的视频和演出都不是我做的!” 随后两人走出寝室去到了操场上,安浔还在前面慢悠悠的踱步,安濛忍不住了,在后面咬牙嚷道。 “你去说学长肯定就相信了,他现在根本听不进我的解释,我也找不到证据证明我是无辜的,只能来找你了!” 她焦急开口,话落前方安浔终于缓缓止步转过身来。 她梳着简单的低马尾,一身显不出身材的制服很衬她白皙的肤色,这是安濛第一次看到安浔穿制服的样子,她们两姐妹同在一个大学城,之前却一面都没见过。 安浔望上安濛哭肿的双眼,遮瑕都遮不住了她这是天天以泪洗面?她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现在这样的情况,你确定解释有用?” 她轻飘飘开口:“对于已经打定主意了要甩你的男人,真相如何重要么?” 安浔从来毒舌,安濛愣了愣,用力咬上下唇。 她竟是没有反驳,看来对于现状也不是傻到仍旧分不清楚。 安浔从对面那双紧紧凝着她的眸子里看出了一丝勉强,她知道开口祈求她这件事几乎耗光了小公主全部的尊严与力气。 当年她是多么的骄傲肆意啊,肆无忌惮的仇恨她指责她,埋怨她分走了妈妈的疼爱让她在朋友面前丢脸,恨不得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她身上,直到她知道了自己的母亲是个人面兽心一直背地里暗害继姐的人渣。 此后她一直为自己母亲的所作所为而不耻。 当然她也不爽她,因为她也是她眼中卑鄙无耻暗害他人的坏蛋! 而就在之前的生日宴上,却是因为她自己的一些阴暗念头,最后给了安溪使坏的机会… 一直做个从不龌蹉的姑娘她才有资格大声指责她不是么,结果如今她自己也湿了鞋,再也没了立场。 不仅如此她还只能来求助身为敌人让她厌恶也让她愧疚的她,这样的局面当真教人心碎啊。 就在安濛几乎是要崩溃离场的前一刻安浔再次开了口,她说你觉得这个男人,她对你好么? 安濛定定望上安浔的眼,确定里头没有半分操弄,她低下了头:“学长是真心喜欢我的,我知道的。” “我没问你喜不喜欢,我问的,是这个男人对你好不好。” 安浔再次重复,安濛抬起头来。 她隐隐已经知道安浔想要说什么。 那双青黑如玉的眸子里是微凉的光,她淡淡望着她:“人一辈子也就几十年,女生的青春不过十几年,端看你是图真心,还是图高兴。” 她双手插到裤袋里,往前走上一步。 “男人的个性千奇百怪,有人温柔有人冷漠,若是感情用一百分来衡量,一个温柔的男人和一个冷漠的男人即便同样给你一百分,能做到的程度也肯定不同,而你能感受到的快乐,也一定不一样。” “如果一个男人给你百分之百也及不上其他男人给你百分之五十,这样的真心,你要么?” V315 十年恋心 叶明炀的确是真心喜欢安濛,这一点在他们相亲见面那一晚安浔就察觉到了。 同时叶明炀个性自私果决,背负着家族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仇恨内心还有些阴暗,这些安浔也知道,因为归根到底他们其实是一类人。 设定着自己的计划,走好自己的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即便是恋爱,也要谈上一个肯为了自己无条件妥协的男女朋友—— 这些事如今看来多么的有即视感! 安浔看着叶明炀,就像看着当初的自己,心思缜密任性妄为; 不过安濛太怂,并不若她家霍小城坚强可爱,所以就要被甩了~ 今晚安浔只是正好有空管一管这个事,当然结局如何她并不真心在意。 一句话落,对面安濛微愣着望上夜空下安浔比星星还要亮一些的眸子,她不得不承认安浔的问题太犀利,甚至超出了她可以承受的范畴… 她的感情,并不平等。 这一点,在她和学长确立了关系,结果却迟迟没有等来学长正式拒绝同安浔的婚约之后,她就隐隐察觉。 此后她被藏到了地下,配合他演一场他声称必须要演却从来不愿多说原因的戏。 事情从那一刻起陷入了混乱。 此后同样的情况一再发生,她被要求不断承受。 很多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只是个牵线木偶,在事情发生的时候被知会一声,直至事情过了,她也不可能知道缘由。 所以似乎她视作救赎的感情,带给了她更大的压力。 她开始在一次次的妥协之后变得愈发卑微。 慢慢的她开始不再询问理由,也不再纠结对错,一味的配合他的步调行动… 她唯一的支撑不过是他承诺给她的一切终结,而也许到了后来她已经麻木到不确定她期望的终结,会不会如期到来… 结果你看,最后她等来的不是一片光明,而是残忍的分离。 她的确有错,但是她的错真的罪无可恕么?! 或者难道说他就没有做错过任何事? 凭什么他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她忍受,结果却是无法忍受她一点点的过失,换句话说,他真的有那么爱她么?… 安濛的脸色愈发惨白起来。 不说百分之百的感情了,如果一个男人连让自己的女人快乐这最基本的一点都不能保证,还谈什么感情? 或是再深爱又有什么用,如果他能给予的恋爱方式并不是她所要的,终有一天会天崩地裂,他也许根本就不是她值得托付的良人! 安浔想,她的一个问题或许终于让安濛开始正视了问题。 和叶明炀这样的男人交往太辛苦,而实际上安濛现在也并不幸福,即便他有自己的理由那又如何,对方当然也有选择的权利。 安浔是最近才学会的换位思考,此刻说出来的话句句都像是劝人放弃。 “所以我觉得现在你该好好考虑清楚的,并不是如何解释真相,而是这个男人到底还值不值得你继续执着下去。” 安浔淡淡抬眼。 “不过无论作何决定你都把眼泪擦干了养好你的眼睛再去,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值得你不要尊严哭着去求,只会让人厌烦而已。” —— 那一天安浔回到寝室,苏洛已经被黎曼曼伺候好,换了衣服爬上床去静养了,似乎已经睡着。 黎曼曼在桌前看电脑,安浔经过的时候看见她正在查骨头伤了吃什么东西补比较好,莞尔一笑。 她端了黎曼曼的杯子,去阳台冲了两杯奶茶,寝室里暖暖的清香四溢,安浔放下奶茶回到桌前开始写作业,不一会儿黎曼曼搜集好信息,带上耳机开始练听力。 寝室里静悄悄的,昨日黎曼曼在校门口买的一把小雏菊插在玻璃瓶里,已经开始隐隐绽放,鹅黄的亮色点缀了夜晚寝室宁静的气氛。 安浔的读书笔记写到一半的时候手机响了,她拿起翻开一看,眼底流转一抹幽光。 … 临江地处江南,一年四季潮湿温润,这几年夏季愈发炎热,冬天又阴冷得厉害,唯有秋季凉爽怡人却是时间很短,夹在两季交替之间,秋老虎过后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就会入冬。 九十月刚开学,天气也好,便是学生们出来活动的最佳时候,每晚整个临江大学城到处都能看到有钱有闲的学生们三两结伴出游的身影。 这一夜亦是如此,校北门的小吃街灯火通明,东门外一排小小的服饰店里不少女生嘻嘻哈哈挑挑拣拣。 中心区人工湖一如既往的静谧,约会的情侣们小坐在各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共话蜜语; 而最闹腾的兴许要属每个学校的男生寝室区了,到了晚上打游戏的打游戏看球的看球,常常喧嚣不断,嬉笑怒骂不绝于耳。 于是当那个穿着一身棉麻裙装提着一个吉他箱的姑娘从大铁门外一路走进来的时候,看着与周围的喧闹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她的长发在风中轻扬,连同着雪色的裙摆一起,附近两个端着烧烤的男生在寝室楼前回头,晃眼瞥见姑娘长裙下短短一截小腿,温白如玉。 她走到面对面的两栋寝室楼间,放下吉他盒子,撑开便携椅,摆放在了路中间。 彼时晚上八点过,四周人来人往,很多人看见这个架势呆愣两秒,随即反应过来这不是表白吧?想到的下一秒女孩从脚边的背包里拿出一盒东西打开,居然是红色的爱心蜡烛~ 不远处有男生响亮的吹了一声口哨,不知是调侃还是夸赞女生大胆。 那女生没搭理她,俯身下去,绕着椅子,把一个个蜡烛摆放到地上,在一个个点燃,在椅子周围摆成了一个圈。 她没有同伴,是一个人来的。 两栋高大的寝室楼,一共四个楼道,住了临江大学十几个学院几十个系各个年级上千名男生,此刻不少好事的人已经把消息散播出去,楼上不断有人拉开窗户低头察看,四周围着不走的人也越来越多。 当然这样正好,帮她挡掉了一些风。 布置完整个场景,女孩从盒子里拿出一把木吉他,稍稍调了调音,最后把两个扬声器分别别领口同吉他上,坚定的抬起头来! 今晚星月如辉,是一个凉爽的好天气。 她修养了两天,没再闹也没再哭过一次,依照安浔给她的指示,养好了眼睛也养好了嗓子,回到了最佳状态。 安濛抬起头的时候,看见墨蓝的天空下对面整栋寝室楼白墙映着一格一格幽亮的灯光,这里她第一次来,第一次就要做这么个奇葩大胆的事,心跳得飞快。 下一刻她清了清喉咙,拉起扬声器对准前方的寝室楼,朗声叫起来。 “历史学系大三的叶明炀学长,我是工商管理系大一的新生安濛!原先在嘉华高中的时候我是你学妹,喜欢你很久了!今天我来为你唱首歌,表白我的心意,你可以选择接受或者不接受,但是这首歌我有自信,你一定会喜欢的!” 轻扬的女声通过扬声器,一瞬在寝室区上方传出很远,很多人都听见了。 听见之后更多的人涌到了窗边,互相挤着开始朝下张望,一眼看见下方人群围绕的地方摆了一圈蜡烛,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生正准备弹琴唱歌。 这年头女生来找男生公开表白的可不常见,所有人脸上都带起了兴奋好笑的神色,安濛那一通吼完,四周静默两秒,开始有不少人为她呐喊助威! “嗷妹子加油!” “学妹好样的!话说那位学长人呢,看到了吗?~” “哈哈哈,学妹给力的我们看好你——!” 四周扬起笑声的时候,寝室楼三楼一间寝室里,靠窗的男生隐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放下书跑去窗边瞄了一眼,被下方的阵仗吓了一跳。 他赶紧奔回来,一掌拍在室友肩上:“诶叶明炀,下面好像有个妹子要弹琴给你表白,快,快去看看!” 阖上电脑拿下耳机,叶明炀回头,皱了皱眉:“什么?” … 另一头,轻软的夜风中,鼓足勇气叫出那一句准备了很久的话,安濛长长吁口气,心底的情绪是紧张,也是畅快。 她本是直来直往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个性,然而却是这一年多来家里连番的变故,磨平了她的性情。 她很多时候都是阴郁而不开心的,更因为这段感情意义非常,使得她在叶明炀面前更加的畏手畏脚习惯隐藏自己。 他似乎从来没有听过她这样大声说话吧,估计也根本不会想到她能这样大胆做出这种事来… 想到的下一秒安濛抱着吉他坐下,平复了一下呼吸,轻柔的,弹出第一个旋律来。 这是一首安静的歌,五年前她第一次听到就喜欢了上。 那时她还是小小的一个暗恋者,感情只是她自己的心事,她心仪的男生并不能常常出现在她身边。 那年她初二,和所有这个年纪爱幻想的小姑娘一样,以心上人的爱好为爱好。 她知道他喜欢天文喜欢星星,自己也努力去了解这方面的知识。 在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几乎触动心灵,此后很多夜晚她都是戴着耳机一面单曲循环一面仰望天空,想着会不会凑巧在同一时刻,学长也正好在看天空,和她看到了同一颗星星呢? 当叶明炀被室友拖着拽着到了窗前的时候,楼下正好扬起第一个音符。 【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 【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哦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记起】 【曾与我同行】 【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安濛唱起歌来意外的声线柔软清澈。 她很小就学钢琴学吉他,对音韵和节奏的把握也很准,一首歌配合轻柔几个弦音,听出别样的温和情绪。 叶明炀愣住了。 他在的楼层不算高,室友为了听清打开了窗,一瞬微凉的夜风灌进来让他打了个寒颤,他看着楼下坐在星光一般的烛火中央的姑娘,她眉目如画,神色安然。 他在十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安濛。 那年她八岁,是他妹妹叶诗媛的小姐妹,个子不高,长着一张圆圆的脸,眼睛特别大像乌黑的水葡萄,那是她留给他的唯一印象。 他是真的喜欢天文,小时候有段时间甚至称得上迷恋。 那时候有一整子风靡小陨石的摆件,街头巷尾的很多小杂货店里都会卖这些黑乎乎未经打磨的小石头; 几块钱一个,他常常带着钱去一把一把收购,塞得裤袋里鼓鼓囊囊,然后遇见关系好的人就送上一个。 当年的他美名其曰那是送的星星,那是谁都有过的因为幸福所以傻逼的年纪。 他在叶诗媛的生日宴上遇到安濛,她玩游戏的时候坐在他身边,他们搭档赢了对手,最高兴的时候他像发名片一样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陨石”送了她。 之后不久他们的父亲车祸过世,因为情妇和私生子的曝光母亲的精神陷入崩溃,整个叶家堕入黑暗深渊,叶氏被叔父一家侵吞。 此后的十年他和妹妹慢慢长大,按照所有人设定的路线,也按照他们自己设定的路线,直至十年后的今天,他长成了一个明知道当年的陨石都是假的,却能像是真心笑着还把它们当宝贝的男人。 可能也许人都会长大,比如此刻坐在楼下烛火间唱歌的安濛。 她的脸已经不圆,眼睛也不再像乌黑的水葡萄,她穿着白色长裙却不再摆出小公主的姿态,她没看他,他却是从她眉目间看出了一抹压抑在平静下的悲伤。 她纤指轻扬,扫动琴弦。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 【和会流泪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哦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哦,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指引我靠近你…】 “诶诶,这个学妹貌似我们见过啊,是公安大那个安大美人的妹妹吧!” 身边有人推了推叶明炀开口。 他们之前偶然撞上过叶明炀同安濛见面,他当时以安濛是安浔的妹妹,他只是找她有事谈的借口混了过去。 结果她这样出现之后,但凡知道他正在“苦恋”安浔的人,心底都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一个女生公开表白一个喜欢她姐姐的男生,这一下就成为三角恋了啊! 而且显然段关系里今晚的这个小学妹是最low的,她姐看不上的男人,她却是追也追不上,啧,这么一想还真挺丢人的啊… “呵呵,明炀,你应该不知道妹子对你有意思吧?这以后多尴尬啊,你喜欢的明明是她姐!” 寝室里已经瞬间有人开始比较,说出了落井下石的话。 “而且说实话小学妹可以是可以,但是比起安大美人还是差远了,你们说是不?~” 身边男生唯恐不乱的调笑声中,楼下的安濛还在继续吟唱。 她声音很稳,半点没有那一夜在安家小树林痛哭流涕时的颤抖。 这是安浔教她的,眼泪永远不如冷静有用,它们会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没有办法完整表达出她的想法来。 安浔就从来不真的哭,貌似安溪也是,她们都把眼泪用在最有利可图的时候,只有她常常傻乎乎的崩溃… 她原本视她们为虚假恶毒,只是也许现在再回过头来看看她自己,在家里经历了那么多变故之后,她还是要继续这样下去么,继续做一个遇到困难只会哭,却什么也做不了的娇小姐? 她走不到如今安家众人在的地方,那里太黑暗恐怖,也许她根本没有脑子也没有心在那样的对立中生存。 她不会再爱他们所有人,她也只期望她不用去恨他们所有人,归根到底她平凡普通,只是想找回自己的爱情,过一个普通女生过的生活… 【夜空中最亮的星】 【是否知道】 【曾与我同行的身影】 【如今在哪里】 【哦夜空中最亮的星】 【是否在意】 【是等太阳升起】 【还是意外先来临】 【我宁愿所有痛苦都留在心里】 【也不愿忘记你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哦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今晚这一首歌,一个公开表白,同样也是安浔教她的。 她教她与其隐忍,不如放手一搏。 这个男人的真心,她不把自己置之死地,恐怕永远也试不出来! 如果今晚他肯下来,那么说明他对她还有那么一点点情意在。 如果今晚他最终放她一个人成为众人笑柄,那么她也该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之后该把自己放到怎样的位置。 楼下,人群中央,被风吹灭了一半蜡烛的圆圈里,安濛唱到副歌的最后一段。 四周不乏工商管理系大一的男生,他们认识安濛,甚至拿出了手机摄了像。 也许明天校园论坛就会出现一个新的帖子刷屏,主角又是近日诸事不顺的安家,两姐妹抢一个男人什么的,多好的谈资啊~ “快唱完了吧,男主呢?”有人嘀嘀咕咕。 “应该是不来了,要么就是不在?啧,其实小学妹长得不错啊,他不要要不我上~”有人笑着调侃。 “哈,那你去问她要联系方式啊!” 人群中越来越嘈杂,甚至有人开始开玩笑说没事男人追不到可以去参加选秀嘛,这个素质说不定一曲成名了?~ 各种或善意或恶意的讽刺中,唯有安濛一人还定定的坐在风里。 她指尖微麻,死盯着前方洞开的寝室大门,这一首歌已经唱到了最后。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哦,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照亮我前行…】 清幽一句,最后的时候指尖擦过韵律终是微破,走调成一道哑音,下一刻却是不期然间,那如同星海彼岸一般的高高阶梯彼端,突然出现一抹纤长身影! 十六岁那年,是他再一次与安濛见面,那年她十四岁,爱穿公主裙,留着两个马尾辫。 那一日他去帮叶诗媛借书,不知为何被安家佣人迎上二楼,当年安家幽深的走廊他一人走过,走到那大门洞开的闺房门口,看见一个穿着白裙扎着双马尾的女孩正站在橱柜前,伸手拂过那上头一个黑色的摆件,那是当年他四处发放的“陨石”,或许只有她一个人,至今还留在身边。 姑娘抚摸过石头的指尖像是在碰一个宝贝,然后她察觉到异样回过头,看见他的那一霎脸一瞬羞成红透的苹果! 那是他长到那么大第一次看到真人的脸能瞬间红成那样,那一刻他就知道了,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她喜欢他。 一年之后她考入嘉华,加入天文社,成为他身边小小的部员。 她扛着沉重的器械陪他登山观星,笑起来的时候眉如新月。 再过一年他毕业离校,他们再度分离。 他考入临江大学历史学系,同一群文绉绉的书生整日待在一起。 他听过室友口中许多姑娘明示暗示的拒绝,包括历史系是垃圾专业,毕业后找不到工作,读文科的男生容易没气度,整天之乎者也并非良人。 而他还是里头最没出息的那个,不发奋考证,天天就只知道摆弄天文仪器,这是很烧钱的爱好好么,活该找不到女朋友! 他听过许多,并不上心。 反正早在十年前他失去父亲的那一夜,他便跌落云端,再也不在许多人的视野里。 脱离了叶家和继承人的身份,他什么都不是。 没有一家正经人家愿意把女儿送来联姻,他倒腾的所谓爱好,甚至在普通人心里都是累赘而已。 这样很好,杜绝了叔父一家的所有疑心。 十年的虚伪人生教会他认清爱情,人都是驱利的,爱情不过是利益的筹码之一,他本不甚在意。 然后便到了一年前奶奶住院,他在医院再次偶遇安濛。 即将念完整个高中的她,已经快满十八岁,那一晚她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凉风里,看见他的那一眼,眼底竟是依然闪过那道纯净的光。 从八岁到十八岁,她的十年是什么样子? 在他一步步走过黑暗深渊,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暗中谋算着所有阴谋诡计的时候,她又在做着什么? 她眼底那一如既往的欣喜光亮,在一瞬就给了他答案。 聚少离多的十年,稀奇古怪的十年,他从未做过任何表示,在所有人眼中都是逐步堕落着变成了最普通的路人甲的十年里,她守在原地,喜欢了他整整十年。 她每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像看到那块明明只是个普通破石头却被她当成了宝贝的礼物… 不,那甚至算不上礼物,他从未付诸真心,在她一往情深的时候。 结果却是在安浔施计把她推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就接住了。 那是背离了计划的第一次意外。 他当时甚至不知会这样发展下去的原因。 他是怎么看她的? 至少他知道他固执的希望她永远不变,骄纵无脑一些都不要紧,至少在他染上所有黑暗的时候,她必须好好的留在有光的地方。 这便是这次矛盾爆发的根本原因。 那他对她是怎样的感情? 他从不多想,却是至少现在他怀着一路的记忆,踩着背离计划的第二次意外,跑到了这里! 安濛瞪大了眼睛的下一秒,叶明炀扯上她的手腕。 他扯着她,两人转身离开,她裙摆飞扬,甚至顾不得收拾现场,长发在身后跳跃起来的时候,像是一瞬挣脱了最重的那道枷锁。 他的指尖扣在她手腕上,温热,滚烫。 叶明炀的确是真心喜欢安濛,这一点在他们相亲见面那一晚安浔就察觉到了。 同时叶明炀个性自私果决,背负着家族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仇恨内心还有些阴暗,这些安浔也知道,因为归根到底他们其实是一类人。 设定着自己的计划,走好自己的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即便是恋爱,也要谈上一个肯为了自己无条件妥协的男女朋友—— 这些事如今看来多么的有即视感! 安浔看着叶明炀,就像看着当初的自己,心思缜密任性妄为; 不过安濛太怂,并不若她家霍小城坚强可爱,所以就要被甩了~ 今晚安浔只是正好有空管一管这个事,当然结局如何她并不真心在意。 一句话落,对面安濛微愣着望上夜空下安浔比星星还要亮一些的眸子,她不得不承认安浔的问题太犀利,甚至超出了她可以承受的范畴… 她的感情,并不平等。 这一点,在她和学长确立了关系,结果却迟迟没有等来学长正式拒绝同安浔的婚约之后,她就隐隐察觉。 此后她被藏到了地下,配合他演一场他声称必须要演却从来不愿多说原因的戏。 事情从那一刻起陷入了混乱。 此后同样的情况一再发生,她被要求不断承受。 很多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只是个牵线木偶,在事情发生的时候被知会一声,直至事情过了,她也不可能知道缘由。 所以似乎她视作救赎的感情,带给了她更大的压力。 她开始在一次次的妥协之后变得愈发卑微。 慢慢的她开始不再询问理由,也不再纠结对错,一味的配合他的步调行动… 她唯一的支撑不过是他承诺给她的一切终结,而也许到了后来她已经麻木到不确定她期望的终结,会不会如期到来… 结果你看,最后她等来的不是一片光明,而是残忍的分离。 她的确有错,但是她的错真的罪无可恕么?! 或者难道说他就没有做错过任何事? 凭什么他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她忍受,结果却是无法忍受她一点点的过失,换句话说,他真的有那么爱她么?… 安濛的脸色愈发惨白起来。 不说百分之百的感情了,如果一个男人连让自己的女人快乐这最基本的一点都不能保证,还谈什么感情? 或是再深爱又有什么用,如果他能给予的恋爱方式并不是她所要的,终有一天会天崩地裂,他也许根本就不是她值得托付的良人! 安浔想,她的一个问题或许终于让安濛开始正视了问题。 和叶明炀这样的男人交往太辛苦,而实际上安濛现在也并不幸福,即便他有自己的理由那又如何,对方当然也有选择的权利。 安浔是最近才学会的换位思考,此刻说出来的话句句都像是劝人放弃。 “所以我觉得现在你该好好考虑清楚的,并不是如何解释真相,而是这个男人到底还值不值得你继续执着下去。” 安浔淡淡抬眼。 “不过无论作何决定你都把眼泪擦干了养好你的眼睛再去,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值得你不要尊严哭着去求,只会让人厌烦而已。” —— 那一天安浔回到寝室,苏洛已经被黎曼曼伺候好,换了衣服爬上床去静养了,似乎已经睡着。 黎曼曼在桌前看电脑,安浔经过的时候看见她正在查骨头伤了吃什么东西补比较好,莞尔一笑。 她端了黎曼曼的杯子,去阳台冲了两杯奶茶,寝室里暖暖的清香四溢,安浔放下奶茶回到桌前开始写作业,不一会儿黎曼曼搜集好信息,带上耳机开始练听力。 寝室里静悄悄的,昨日黎曼曼在校门口买的一把小雏菊插在玻璃瓶里,已经开始隐隐绽放,鹅黄的亮色点缀了夜晚寝室宁静的气氛。 安浔的读书笔记写到一半的时候手机响了,她拿起翻开一看,眼底流转一抹幽光。 … 临江地处江南,一年四季潮湿温润,这几年夏季愈发炎热,冬天又阴冷得厉害,唯有秋季凉爽怡人却是时间很短,夹在两季交替之间,秋老虎过后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就会入冬。 九十月刚开学,天气也好,便是学生们出来活动的最佳时候,每晚整个临江大学城到处都能看到有钱有闲的学生们三两结伴出游的身影。 这一夜亦是如此,校北门的小吃街灯火通明,东门外一排小小的服饰店里不少女生嘻嘻哈哈挑挑拣拣。 中心区人工湖一如既往的静谧,约会的情侣们小坐在各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共话蜜语; 而最闹腾的兴许要属每个学校的男生寝室区了,到了晚上打游戏的打游戏看球的看球,常常喧嚣不断,嬉笑怒骂不绝于耳。 于是当那个穿着一身棉麻裙装提着一个吉他箱的姑娘从大铁门外一路走进来的时候,看着与周围的喧闹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她的长发在风中轻扬,连同着雪色的裙摆一起,附近两个端着烧烤的男生在寝室楼前回头,晃眼瞥见姑娘长裙下短短一截小腿,温白如玉。 她走到面对面的两栋寝室楼间,放下吉他盒子,撑开便携椅,摆放在了路中间。 彼时晚上八点过,四周人来人往,很多人看见这个架势呆愣两秒,随即反应过来这不是表白吧?想到的下一秒女孩从脚边的背包里拿出一盒东西打开,居然是红色的爱心蜡烛~ 不远处有男生响亮的吹了一声口哨,不知是调侃还是夸赞女生大胆。 那女生没搭理她,俯身下去,绕着椅子,把一个个蜡烛摆放到地上,在一个个点燃,在椅子周围摆成了一个圈。 她没有同伴,是一个人来的。 两栋高大的寝室楼,一共四个楼道,住了临江大学十几个学院几十个系各个年级上千名男生,此刻不少好事的人已经把消息散播出去,楼上不断有人拉开窗户低头察看,四周围着不走的人也越来越多。 当然这样正好,帮她挡掉了一些风。 布置完整个场景,女孩从盒子里拿出一把木吉他,稍稍调了调音,最后把两个扬声器分别别领口同吉他上,坚定的抬起头来! 今晚星月如辉,是一个凉爽的好天气。 她修养了两天,没再闹也没再哭过一次,依照安浔给她的指示,养好了眼睛也养好了嗓子,回到了最佳状态。 安濛抬起头的时候,看见墨蓝的天空下对面整栋寝室楼白墙映着一格一格幽亮的灯光,这里她第一次来,第一次就要做这么个奇葩大胆的事,心跳得飞快。 下一刻她清了清喉咙,拉起扬声器对准前方的寝室楼,朗声叫起来。 “历史学系大三的叶明炀学长,我是工商管理系大一的新生安濛!原先在嘉华高中的时候我是你学妹,喜欢你很久了!今天我来为你唱首歌,表白我的心意,你可以选择接受或者不接受,但是这首歌我有自信,你一定会喜欢的!” 轻扬的女声通过扬声器,一瞬在寝室区上方传出很远,很多人都听见了。 听见之后更多的人涌到了窗边,互相挤着开始朝下张望,一眼看见下方人群围绕的地方摆了一圈蜡烛,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生正准备弹琴唱歌。 这年头女生来找男生公开表白的可不常见,所有人脸上都带起了兴奋好笑的神色,安濛那一通吼完,四周静默两秒,开始有不少人为她呐喊助威! “嗷妹子加油!” “学妹好样的!话说那位学长人呢,看到了吗?~” “哈哈哈,学妹给力的我们看好你——!” 四周扬起笑声的时候,寝室楼三楼一间寝室里,靠窗的男生隐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放下书跑去窗边瞄了一眼,被下方的阵仗吓了一跳。 他赶紧奔回来,一掌拍在室友肩上:“诶叶明炀,下面好像有个妹子要弹琴给你表白,快,快去看看!” 阖上电脑拿下耳机,叶明炀回头,皱了皱眉:“什么?” … 另一头,轻软的夜风中,鼓足勇气叫出那一句准备了很久的话,安濛长长吁口气,心底的情绪是紧张,也是畅快。 她本是直来直往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个性,然而却是这一年多来家里连番的变故,磨平了她的性情。 她很多时候都是阴郁而不开心的,更因为这段感情意义非常,使得她在叶明炀面前更加的畏手畏脚习惯隐藏自己。 他似乎从来没有听过她这样大声说话吧,估计也根本不会想到她能这样大胆做出这种事来… 想到的下一秒安濛抱着吉他坐下,平复了一下呼吸,轻柔的,弹出第一个旋律来。 这是一首安静的歌,五年前她第一次听到就喜欢了上。 那时她还是小小的一个暗恋者,感情只是她自己的心事,她心仪的男生并不能常常出现在她身边。 那年她初二,和所有这个年纪爱幻想的小姑娘一样,以心上人的爱好为爱好。 她知道他喜欢天文喜欢星星,自己也努力去了解这方面的知识。 在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几乎触动心灵,此后很多夜晚她都是戴着耳机一面单曲循环一面仰望天空,想着会不会凑巧在同一时刻,学长也正好在看天空,和她看到了同一颗星星呢? 当叶明炀被室友拖着拽着到了窗前的时候,楼下正好扬起第一个音符。 【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 【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哦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记起】 【曾与我同行】 【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安濛唱起歌来意外的声线柔软清澈。 她很小就学钢琴学吉他,对音韵和节奏的把握也很准,一首歌配合轻柔几个弦音,听出别样的温和情绪。 叶明炀愣住了。 他在的楼层不算高,室友为了听清打开了窗,一瞬微凉的夜风灌进来让他打了个寒颤,他看着楼下坐在星光一般的烛火中央的姑娘,她眉目如画,神色安然。 他在十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安濛。 那年她八岁,是他妹妹叶诗媛的小姐妹,个子不高,长着一张圆圆的脸,眼睛特别大像乌黑的水葡萄,那是她留给他的唯一印象。 他是真的喜欢天文,小时候有段时间甚至称得上迷恋。 那时候有一整子风靡小陨石的摆件,街头巷尾的很多小杂货店里都会卖这些黑乎乎未经打磨的小石头; 几块钱一个,他常常带着钱去一把一把收购,塞得裤袋里鼓鼓囊囊,然后遇见关系好的人就送上一个。 当年的他美名其曰那是送的星星,那是谁都有过的因为幸福所以傻逼的年纪。 他在叶诗媛的生日宴上遇到安濛,她玩游戏的时候坐在他身边,他们搭档赢了对手,最高兴的时候他像发名片一样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陨石”送了她。 之后不久他们的父亲车祸过世,因为情妇和私生子的曝光母亲的精神陷入崩溃,整个叶家堕入黑暗深渊,叶氏被叔父一家侵吞。 此后的十年他和妹妹慢慢长大,按照所有人设定的路线,也按照他们自己设定的路线,直至十年后的今天,他长成了一个明知道当年的陨石都是假的,却能像是真心笑着还把它们当宝贝的男人。 可能也许人都会长大,比如此刻坐在楼下烛火间唱歌的安濛。 她的脸已经不圆,眼睛也不再像乌黑的水葡萄,她穿着白色长裙却不再摆出小公主的姿态,她没看他,他却是从她眉目间看出了一抹压抑在平静下的悲伤。 她纤指轻扬,扫动琴弦。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 【和会流泪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哦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哦,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指引我靠近你…】 “诶诶,这个学妹貌似我们见过啊,是公安大那个安大美人的妹妹吧!” 身边有人推了推叶明炀开口。 他们之前偶然撞上过叶明炀同安濛见面,他当时以安濛是安浔的妹妹,他只是找她有事谈的借口混了过去。 结果她这样出现之后,但凡知道他正在“苦恋”安浔的人,心底都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一个女生公开表白一个喜欢她姐姐的男生,这一下就成为三角恋了啊! 而且显然段关系里今晚的这个小学妹是最low的,她姐看不上的男人,她却是追也追不上,啧,这么一想还真挺丢人的啊… “呵呵,明炀,你应该不知道妹子对你有意思吧?这以后多尴尬啊,你喜欢的明明是她姐!” 寝室里已经瞬间有人开始比较,说出了落井下石的话。 “而且说实话小学妹可以是可以,但是比起安大美人还是差远了,你们说是不?~” 身边男生唯恐不乱的调笑声中,楼下的安濛还在继续吟唱。 她声音很稳,半点没有那一夜在安家小树林痛哭流涕时的颤抖。 这是安浔教她的,眼泪永远不如冷静有用,它们会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没有办法完整表达出她的想法来。 安浔就从来不真的哭,貌似安溪也是,她们都把眼泪用在最有利可图的时候,只有她常常傻乎乎的崩溃… 她原本视她们为虚假恶毒,只是也许现在再回过头来看看她自己,在家里经历了那么多变故之后,她还是要继续这样下去么,继续做一个遇到困难只会哭,却什么也做不了的娇小姐? 她走不到如今安家众人在的地方,那里太黑暗恐怖,也许她根本没有脑子也没有心在那样的对立中生存。 她不会再爱他们所有人,她也只期望她不用去恨他们所有人,归根到底她平凡普通,只是想找回自己的爱情,过一个普通女生过的生活… 【夜空中最亮的星】 【是否知道】 【曾与我同行的身影】 【如今在哪里】 【哦夜空中最亮的星】 【是否在意】 【是等太阳升起】 【还是意外先来临】 【我宁愿所有痛苦都留在心里】 【也不愿忘记你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哦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今晚这一首歌,一个公开表白,同样也是安浔教她的。 她教她与其隐忍,不如放手一搏。 这个男人的真心,她不把自己置之死地,恐怕永远也试不出来! 如果今晚他肯下来,那么说明他对她还有那么一点点情意在。 如果今晚他最终放她一个人成为众人笑柄,那么她也该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之后该把自己放到怎样的位置。 楼下,人群中央,被风吹灭了一半蜡烛的圆圈里,安濛唱到副歌的最后一段。 四周不乏工商管理系大一的男生,他们认识安濛,甚至拿出了手机摄了像。 也许明天校园论坛就会出现一个新的帖子刷屏,主角又是近日诸事不顺的安家,两姐妹抢一个男人什么的,多好的谈资啊~ “快唱完了吧,男主呢?”有人嘀嘀咕咕。 “应该是不来了,要么就是不在?啧,其实小学妹长得不错啊,他不要要不我上~”有人笑着调侃。 “哈,那你去问她要联系方式啊!” 人群中越来越嘈杂,甚至有人开始开玩笑说没事男人追不到可以去参加选秀嘛,这个素质说不定一曲成名了?~ 各种或善意或恶意的讽刺中,唯有安濛一人还定定的坐在风里。 她指尖微麻,死盯着前方洞开的寝室大门,这一首歌已经唱到了最后。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哦,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照亮我前行…】 清幽一句,最后的时候指尖擦过韵律终是微破,走调成一道哑音,下一刻却是不期然间,那如同星海彼岸一般的高高阶梯彼端,突然出现一抹纤长身影! 十六岁那年,是他再一次与安濛见面,那年她十四岁,爱穿公主裙,留着两个马尾辫。 那一日他去帮叶诗媛借书,不知为何被安家佣人迎上二楼,当年安家幽深的走廊他一人走过,走到那大门洞开的闺房门口,看见一个穿着白裙扎着双马尾的女孩正站在橱柜前,伸手拂过那上头一个黑色的摆件,那是当年他四处发放的“陨石”,或许只有她一个人,至今还留在身边。 姑娘抚摸过石头的指尖像是在碰一个宝贝,然后她察觉到异样回过头,看见他的那一霎脸一瞬羞成红透的苹果! 那是他长到那么大第一次看到真人的脸能瞬间红成那样,那一刻他就知道了,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她喜欢他。 一年之后她考入嘉华,加入天文社,成为他身边小小的部员。 她扛着沉重的器械陪他登山观星,笑起来的时候眉如新月。 再过一年他毕业离校,他们再度分离。 他考入临江大学历史学系,同一群文绉绉的书生整日待在一起。 他听过室友口中许多姑娘明示暗示的拒绝,包括历史系是垃圾专业,毕业后找不到工作,读文科的男生容易没气度,整天之乎者也并非良人。 而他还是里头最没出息的那个,不发奋考证,天天就只知道摆弄天文仪器,这是很烧钱的爱好好么,活该找不到女朋友! 他听过许多,并不上心。 反正早在十年前他失去父亲的那一夜,他便跌落云端,再也不在许多人的视野里。 脱离了叶家和继承人的身份,他什么都不是。 没有一家正经人家愿意把女儿送来联姻,他倒腾的所谓爱好,甚至在普通人心里都是累赘而已。 这样很好,杜绝了叔父一家的所有疑心。 十年的虚伪人生教会他认清爱情,人都是驱利的,爱情不过是利益的筹码之一,他本不甚在意。 然后便到了一年前奶奶住院,他在医院再次偶遇安濛。 即将念完整个高中的她,已经快满十八岁,那一晚她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凉风里,看见他的那一眼,眼底竟是依然闪过那道纯净的光。 从八岁到十八岁,她的十年是什么样子? 在他一步步走过黑暗深渊,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暗中谋算着所有阴谋诡计的时候,她又在做着什么? 她眼底那一如既往的欣喜光亮,在一瞬就给了他答案。 聚少离多的十年,稀奇古怪的十年,他从未做过任何表示,在所有人眼中都是逐步堕落着变成了最普通的路人甲的十年里,她守在原地,喜欢了他整整十年。 她每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像看到那块明明只是个普通破石头却被她当成了宝贝的礼物… 不,那甚至算不上礼物,他从未付诸真心,在她一往情深的时候。 结果却是在安浔施计把她推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就接住了。 那是背离了计划的第一次意外。 他当时甚至不知会这样发展下去的原因。 他是怎么看她的? 至少他知道他固执的希望她永远不变,骄纵无脑一些都不要紧,至少在他染上所有黑暗的时候,她必须好好的留在有光的地方。 这便是这次矛盾爆发的根本原因。 那他对她是怎样的感情? 他从不多想,却是至少现在他怀着一路的记忆,踩着背离计划的第二次意外,跑到了这里! 安濛瞪大了眼睛的下一秒,叶明炀扯上她的手腕。 他扯着她,两人转身离开,她裙摆飞扬,甚至顾不得收拾现场,长发在身后跳跃起来的时候,像是一瞬挣脱了最重的那道枷锁。 他的指尖扣在她手腕上,温热,滚烫。 V316 六人汇! 那一晚安浔在上自习的时候接到一通电话。 她去了走廊接起来,语气冷冷淡淡。 电话是叶明炀打的,当然他今晚还有心情给她打电话说明安濛的真情告白大概奏效了,不然他这种冷漠在外闷骚在心的个性,现在绝对在默默缅怀逝去的感情不会有闲工夫来找她了。 叶明炀也不多废话,开门见山:“今晚让安濛过来找我,是你帮她计划的?” 安濛是没有脑子,或者说没有胆子走出这一步的,叶明炀很清楚。 这一招是试他的真心,在他计划尚未完成的时候其实很冒险,也只有事不关己的人才会这么随意。 叶明炀话落安浔就笑起来:“是啊,我帮她想的,当然并不是唯一的选择。” 安浔有点带偏见的女权主义,并不是太看得惯叶明炀平时的作风,当然她自己也做了类似的事,却视作没有问题。 既然傻兮兮伤心的安濛求上门了她就指点了她几句,给了她两条路走。 第一,是自己冒险再去挽回一次。 第二,是自己痛快找上门去痛骂一顿。 只看她还要不要这段感情。 结果安濛的选择了前者。 算是软弱也算勇敢,宁愿把自己放到被人选择被人诟病的地步,也希望能再最后努力一次。 安浔三言两语解释清前应后果,叶明炀沉默了。 片刻又听电话那头安浔幽幽笑道:“怎么了,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让我听你呼气的?” 叶明炀从思绪中回神,不自然的清了清喉咙:“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插手这件事。” 嗯,所以这是又怀疑她背后有什么阴谋诡计来探口风了是吧,安浔嘴角笑意加大:“本来是不想管的,只是看不下某人继续自作孽了而已。” “毕竟又要马儿不吃草又要马儿跑得快,这并不是件好操纵的事。既已挂心,能让步的地方让一步,自己也能舒服些。” 这世上说到心机同性情,可能与安浔最像的就是叶明炀。 他们两人都是自私自利的个性,也都有一段设计好的路要走,平时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的,却偏偏又都在走的路上出了点岔子。 当初安浔能看出叶明炀对安濛的心思投其所好,如今自然也能懂他的纠结挣扎。 不过他这根软肋的确是太软了些,而他本人也不够大气。 一个男人天天让自己的女人委曲求全得来的胜利能有多漂亮?能把软肋妥帖收好还能力挽狂澜的,那才叫牛掰呢不是么!~ 几句来回,叶明炀已经知道安浔的意思。 她是讽刺他即想让安濛出淤泥而不染保持纯洁小白花的模样,又从来没有在安家灾难发生的时候帮过她一次,显然是个不称职的男朋友。 结果人经历了悲剧见识了黑暗,自己也隐隐变得阴沉起来,他又各种跳出来接受不了了,这不是大男子主义死矫情又是什么? 叶明炀发觉,同安浔交易久了他被她影响颇多,连自我吐槽的时候字里行间都带着她犀利讽刺时候的调调。 电话那头叶明炀自嘲的笑了笑,再抬头的时候,深思熟虑让他的表情变得严肃。 “看在此前合作愉快的份上,能否告知我还剩多少时间?” 时间么? 安浔在教学楼走廊轻轻转身:“至多三个月。” 得到的消息让叶明炀微微皱眉,却并没有如何动摇。 他只需要确定最后一件事。 “你保证会放过安濛?” 呵呵,手机那头片刻传来女孩清越的笑声。 “放,为什么不放?” 她幽幽勾唇:“她已经很惨了,我何苦再刁难她。” 话落安浔直接挂断电话,九点整,大学城的钟楼准时敲响,她踩着轻快步子回去收拾书本。 另一头,人工湖畔,叶明炀在黑暗里沉寂片刻,转身回去。 前方不远处的长椅上,安濛正静静坐着,看他回来,殷切抬起头来。 望上那张微微苍白的小脸的时候,叶明炀心底重重的软了一下。 他忽然发觉自己之前当真是幼稚可笑得可以,明明女友正在经历当初他所经历的一切,他却只顾自己,视而不见… 而此刻看着无比珍贵的感情,却是差点被他亲手毁掉… 过去坐下轻轻揽上安濛的肩时,叶明炀沉默思量。 显然安濛现在并不算惨。 或者说一定达不到安浔所谓的那种程度的惨。 三个月么? 看来最迟这个月末安浔就会有大动作。 层层铺垫她已经玩了安家一年多,这一次看来是要彻底清盘! —— 当晚,国庆长假前夜,整个临江大学城四处沸腾。 如今国家削了五一增了几个小长假,唯一的七天大长假就是国庆了,带着暑假余温憋了一个月的学子们彻底解放,当晚回家的回家旅游的旅游,呼啦啦就消失了一半人。 而另一半出去K歌包夜等等的也数不甚数,整个大学城一瞬被搬空了去,倒是周边各种地摊网吧小旅馆,家家爆满。 临江高校校际跆拳道争霸赛,就定在国庆长假上来的一周之后。 当然如今这个比赛已经没有那么让人期待了,最近几天公安大跆拳道社笼罩在阴霾之中,不仅仅因为苏洛受伤,还因为某些部员的不良心态和行为需要严肃处理,前几天事情的经过已经由负责老师上报学校,而今晚赶在放假前处罚结果通报了下来。 公安大平时就时分注重学生的人品,这一次也不例外,处罚严苛。 根据通报,国防信息系大三学生何学明因一己之私打伤部员,构成严重违纪,即日起从跆拳道社除名,并记校级处分一次,若非有重大变化该处分将会直接计入档案,影响他毕业就业同大三择业等方方面面的考核! 何学明对这个判决非常不服,通报下来当天就在跆拳道社狠闹了一场。 这样的表现更加糟糕,辅导员当即要求请他父母来校,何学明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苦苦求情,最后免去了通知家属,给予了停学三天的处罚。 这样一来,何学明的污点算是洗不掉了。 大三择业在即,届时那个警局会要这样一个伤害队友的人,他再也无望入警职,两年多的努力全部白费了! 何学明这样的人是很难自我检讨的,他把责任全部推到了苏洛和告密的女生头上。 这一晚,学校空落落的,大多数学生都集中到了几个夜市繁华的地方玩闹,从市中心看完龙应回来,苏洛在校区北门下了车,预备回寝室。 她的手还包着纱布,另一手提着一袋零食,一路往最北面的外国语大学方向走,红色的外套在前方看着异常醒目。 她一个人,戴着耳机,若是有人跟踪绝对难以察觉。 本在本门外的小摊子独自喝闷酒,一眼看到那件显眼红衣后,悄悄尾随上来的何学明在心底这样想。 他酒精上头变得更加邪恶大胆,在看见苏洛的那一瞬他脑子里第一反应便是复仇! 此刻跟着她一路越走越偏,心底的恨意越来越重,他甚至怀疑是苏洛串通了校医故意给她判成了骨裂,就是为了告他给他处分,她们这些女生平时就仗着女队成绩好趾高气扬,一定是故意想要打压他毁他前程! 何学明越想越气,喝红的双眼里满是恨意,悄悄的跟在苏洛身后潜行。 苏洛也是个胆大心粗的,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如今手伤之后战斗力减弱,不该一个人走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她一路听着歌沿着外围墙走,走到之前总是抄近路的破洞出,从这里跨过去后是一片小树林,横穿过去就是人工湖,再往北走一段就到了公安大寝区的侧门了,非常方便。 苏洛进入了最偏僻的地界。 何学明跟了进去。 夜晚的小树林里有一条被学生踩出来的小路,四周半个人影都没有。 入秋了昼夜温差大,水汽凝结在树木根部绕成缕缕薄雾,视线并不算好。 微凉的空气间苏洛加快步子,并未注意到身后异样,而悄悄尾随的何学明借着薄雾和树木遮掩行踪,越跟越近,他的注意力都在苏洛身上,并没有发觉就在他刚刚经过的一棵大树下,稀薄的雾气间,有个漆黑的影子正趴伏在杂草堆中! 很近了,就快到了。 何学明死死扣着方才在墙边破口处捡到的方砖,恨恨想。 在看到前方雾气间苏洛那一双包裹在牛仔裤里的长腿时,他甚至隐隐有了更恶心的念头,之前都是穿着道服他倒是没看出来小丫头身材还不错,要不一会儿打晕了她,他再好好的…! 那猥琐的念头在脑中环绕还没来得想完,下一刻身侧草丛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响动,何学明惊觉转身的那一刹那已被半空猛扑而来的黑影扑倒,瞬间一同滚到了另一头的草丛深处! 那动静很大也惊到了苏洛,她扯掉耳机猛一回头! 身后却是只有幽幽月光下那一条雾气萦绕的小路,什么都看不清楚… 隐隐的,她右后方的草丛深处似是传来诡异声响,不太像人声反倒有点像野兽低吼,四周的雾气越来越重了,苏洛听得后背一凉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后知后觉才知道害怕,捏紧手里的袋子转身急速逃走了! 那小小的树林里,一片静谧。 草丛深处,蛰伏的猛兽死死咬住猎物的脖颈,直到那脆弱的皮肤下涌出大量鲜红的血,猎物终于在贯穿喉管的利齿下不再挣扎之后,它抬眼,朝着前方女人逃走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一眼里是幽深的寒意,看过它低头叼起连日来捕获的第一顿美餐,迅速逃离! —— 隔日就是去游乐场的日子,那天回去之后苏洛没心没肺的把路上吓一跳的事情迅速抛到了脑后。 她整理了一个零食包,装好充电宝,最后帮黎曼曼把明晚出国要带的证件等等核对过,一直到过了半夜可以装睡不用及时回复短信之后,她把明天集合的时间地点发给了冰山大教授。 接着她怀着忐忑的心爬上了床。 最后还做贼心虚的关了机。 结果又怕冰山说不去了她又没能及时看到又暗搓搓的打了开,一整晚折腾来折腾去到了凌晨三点多才睡着,隔天被黎曼曼爬上床掀了被子才迷糊醒过来! 三个小姐妹都有些睡过了头。 之后小两只炮弹一样洗漱换衣安排早餐吃什么,显然一个兴奋一个兴奋加紧张,苏洛竟然还提出让黎曼曼打她手机一下看看是不是没话费了这样傻的要求,因为直到方才大冰山都没有回复,当然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安浔坐在桌前打瞌睡,被提溜起了换了衣服之后还是没精神,废了好半天才扎好了头发,最后唯一的贡献是打电话叫了车,随后408寝三个小姐妹打车奔赴市郊新建的迪士尼主题乐园! … 迪士尼是个什么地方? 那是充斥着童话色彩的完美圣地,集梦幻、想象、创意和探险于一身! 期间爱与美在此结合,真与幻在此交织,各种卡通人物,各种游艺设施,为进入园区的游客带来沉浸式的神奇体验,让您和你的家人一同,享受幸福与刺激的欢乐时光! 苏洛在出租车上念出网上的宣传信息。 黎曼曼在前排掩唇轻笑。 两个小丫头对今天的一日游都很兴奋,苏洛最想玩的是过山车跳楼机还有鬼屋等等,反正是各种大型游艺设施,又刺激又恐怖的那一种! 黎曼曼则很憧憬灰姑娘的城堡,想去尝一尝园区里据说来自各个国家的地道美食,当然下午的一场花车游行和晚上的湖上烟花秀更是她最期待的项目! 为此今早裴钊还特地派了人来把他们的行李一起收了到时候直接送去机场,这样他们看完烟火之后直接从园区赶去机场就可以了。 两个小丫头拿着翻着地图叽叽喳喳的研究攻略,一旁安浔带上墨镜开始补眠。 迪士尼,其实她都不是很想像得出来霍城裴钊这两个二十大几的叔叔跑去这种地方玩的样子,到时候肯定各种违和感,结果苏洛还叫了唐冰山? 呵,她总觉得到时候自己会忍不住掏手机,拍一张以灰姑娘的城堡为背景的冰山触礁照呢~ … 喀嚓——! 彼时当三个姑娘正各怀心思赶往圣地的时候,当日晴空万里艳阳当空,人潮涌动的园区一号门前,先到的霍城正有些无语的站在一个显眼的地方等候。 方才他听到了身侧传来的拍照声,回过头去那里站着很多人根本不知道是谁。 今天出来他带了义信的人却也没打算在这么小的事上就曝光,忍了忍只能回头不再搭理。 人群后方几个小姑娘见没被发现,低头又兴奋又紧张的察看照片,今天这是什么运气啊,还没进门就发现一个超级大帅哥! 手机画面上,身材纤长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衣,上衣是轻薄的仿西装样式外套,内里搭着一件看不出材质的深灰色薄衫,下身则搭配一条稍稍修身的黑色长裤,整个一模特身材衣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时装周T台上直接下来的! 拍照的是三个小女生里最漂亮也最大胆的,她好想过去搭讪但是又不敢… 这样的大帅哥一般是不会一个人来迪士尼玩的吧,多半是有女朋友的?唉好可惜! 另一头,不远处,环手静静站在一棵桂花树下,裴钊看到了方才小女生拍照的一幕也看到了她们偷偷看照片时兴奋的模样,他叹了口气,更加不想现在过去霍城身边了—— 他可不想被误认为他们是一对gay过来游乐场玩! 想着裴钊侧过身不再往霍城那边看,在四周同样环绕的视线里低头看了眼时间。 桂花树下的男人长着一张勾人的脸,特别是那一双微微狭长的桃花目,阳光下轻眯起来的时候带出三分痞气七分俊逸教人移不开视线。 当然也没谁敢过去跟这一只搭讪,他那一身浅灰色的休闲装牌子太晃眼,光用贵就击退了大多人。 小丫头们迟到了。 是谁昨天还跟他说超兴奋超期待的居然睡过头? 裴钊眯着眼,毫不客气翻出手机编辑了一条附带颜文字的短信过去~ 最后到的是唐少辰。 他也是先看到的霍城,然后发现了不远处树下的裴钊。 他认得出霍城不奇怪,只是是如何认出裴钊的,显然背后有些不好捅破的渊源。 总之随着路人视线一眼认出大门前站着的两个男人后,冰山大教授停下步子,用他智商卓群的脑瓜思索了零点零一秒,清幽的一双眸子里闪过一道冷光。 也许他昨晚就不该努力克服了迪士尼这个障碍,今天居然真的过来了。 苏洛的个性他又不是不知道,他怎么能掉以轻心以为今天的生日地点就是终极挑战? 不,或者换句话说他是没料到苏洛这丫头居然有胆子骗他! 那一套哭哭啼啼说着没人陪她过生日的说辞,现在看来全是假的。 她既然有心情拿这件事骗人,说明苏家实际的情况肯定并不糟糕也根本对她没有半点影响,充其量是她那两个哥哥大概还没和好,才会是现在这样的气氛。 如此,今天也一定不会只是这两人单独给苏洛过生日… 想到这里再想到苏洛之前听到他提议陪同时的兴奋模样,唐少辰差一点有扶额的冲动… 他不是容易退缩的个性但是显然也气得不想配合小丫头计谋得逞,正犹豫的下一秒不远处的出租车下客点已经开来了一辆新车,缓缓停到了通道最前端。 黎曼曼第一个下车,拿着手机正打电话,一身白T配着牛仔背带裤,扎起的马尾透出青春俏皮。 她不知道为什么视力那么好,下车踮脚刚张望了一眼,就笑着挥起手来。 裴钊动身过去的时候,唐少辰察觉到了身侧的视线,那是霍城,他看到了他,似在辨认他的身份。 下一刻后车门打开下来了苏洛。 她护着受伤的左手,飞快转身关上车门,金光下亮橙色的冲锋衣跳脱得像太阳一样,她迎着光眯着眼,小脸上分明写着期待与急切。 唐少辰在这一刻稍微犹豫了一秒。 下一秒另一侧车门开启,一身黑衣的高挑姑娘低头从车里钻了出来。 她带着墨镜,挡住了大半张脸,其余的半张在束起的长发映衬下肤若凝脂唇红齿白。 她穿着丝质白色短上衣,下面一条黑色包身铅笔裤,微微宽松的外套是休闲款,与裤子同色,一身衣装衬得整个人愈发纤长,淡漠冷艳。 霍城走了过去。 那漆黑的墨镜后,她却似乎没有在看他。 前方人来人往川流不息,那两道视线似穿过了人群落在了他身上,唐少辰不禁皱眉的时候,安浔忽然勾唇,扬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 下一刻她扬手:“教授。” 那一声不用太大,身边的苏洛能听到就好。 随着那一声对面一行五人男男女女全部回头望来。 安浔显然是故意的。 只是此刻唐少辰却顾及不到那么多,他一眼看到的是前方裴钊几步小跑过去,居然很自然的顺手牵起了黎曼曼的手… 这一幕着实出乎意料。 下一刻苏小洛没心没肺兴奋扬手大叫起来:“诶呀教授您真的来了呀!” 他这才偏头望上那张春光明媚的小脸。 她装什么意外? 而今天六人,原来是两对情侣搭他们两个,出来这种地方过生日,她知不知道这很容易产生误解? 不她一定不知道。 唐少辰在心底叹气,他跟一个现在还在用敬语称呼他的丫头较什么真?本来也只是给她过一个生日而已。 只是他现在看见她就来气,今天一天都不想再搭理她! V317 兽耳! 唐少辰失掉了最后一次离开的机会,现在若要再走就显得矫情了。 他站在原处没有动。 裴钊并不认识唐少辰,但是他情商高会看人,看看现场几个丫头的反应和今天的人员安排,大致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只是苏洛会和这样的男人扯上关系让他有些诧异。 另一边霍城倒是见过唐少辰一面,只是他已经忘记了,在阳光下微微眯起眼睛。 而对方才,安浔显然是“热情”的对大教授进行了第一次挑衅。 自夏家兄妹案之后,这两人明面上就恢复到了普通的师生关系。 后续唐少辰很少在校外同安浔再有交集,平时在学校也再没有刻意找她单独谈过话 腹黑总裁我是你的灰姑娘。 这并不是妥协,反而是因为怀疑的落实。 既然已经明确了对方有问题自然也就无需再试探,他进入了对嫌犯的侦查期,而侦查,显然是要在暗中完成。 可能单凭今日安浔也会同游这一点,他就不该放弃机会。 一个人不可能在所有时候都完美到不露任何蛛丝马迹,了解嫌疑人的日常生活也是调查的范畴之一,而安浔,她显然十分高兴他能留下。 以她的智商,肯定早已察觉到了他的态度。 一个人的演出有什么好快乐的,当然要把她所有的才华同能力都展现给另一个人看,且让他永远都猜不透她下一步的打算抓不到她原形毕露的模样,那才带感! 在用《笼目歌》暴露身份同时给了他一个下马威的那一天起,他的正式介入,才是她的游戏真正的开端! 无声视线在空中交错,电光火石中两人已经完成第一瞬交锋。 烤死人的烈日下气氛却是莫名有些冷,黎曼曼左右观察形势,用力清了清喉咙。 “咳咳,那什么,前面人好多啊,我们是不是也该去排队了?” 一句话这才打断僵持,彼时前方一号门前十个闸口都已经大排长龙。 其实离开园还有十来分钟呢,只是感觉这时候就算去排队等到能进去起码还要再排一个小时?… 下一刻裴钊适时牵过黎曼曼的小手。 “不用,今天时间这么赶怎么能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我们走VIP通道。” 话落他拉着黎曼曼越过霍城他们就走了,看都没有看霍城安浔两人一眼。 身后霍城神色也很淡,他从唐少辰身上收回视线,牵起安浔的手跟上。 几人走过唐少辰身边,苏洛兴高采烈的与他并行。 “教授您原来也有正装之外的其他衣服啊呵呵,我其实还想过要不要提醒你最好不要穿西服过来这样不方便呢…” 苏洛的笑容异常讨好,她是个人精当然看得出来唐少辰很不爽,不过她今天能把大教授骗来就无比开心了,早就打定了主意全程卖乖哄他高兴~ 果不其然唐少辰冷冷的没接话,前方霍城微微俯身到安浔耳旁。 “这人是谁?” 噗,安浔在心里乐了乐:“你忘了?之前去山里救苏洛,和她一起救回来的男人啊。” 是么,霍城努力回忆一下,当初无关紧要他并未记住他的脸。 “他和苏洛什么关系?” 霍城继续轻声问,这是开启了好哥哥模式了? 这个问题安浔也暂时没有答案,她笑而不语,抬头看见前方黎曼曼满脸夸赞的望向裴钊。 “你是先买了VIP卡么?我看网上说VIP卡很有用,玩项目也可以走快速通道,但是两个月前就卖完了!” 呵,裴钊轻笑了一下。 他是谁?做事又缜密又靠谱满满的都是生活阅历好么 娇妻难养,老公太霸道! 也就是为了曼曼高兴他才劳心劳力,否则他才不带这群拖油瓶出来玩呢他们一个个肯定连攻略都没查过! 两人已经走到大门最右边的橙色通道口,黎曼曼问裴钊卡在哪儿,他回头冲她眨眨眼:“这一道不刷卡,咱刷脸~” 话落还没待黎曼曼反应呢,前方活动通道的电子门还真的滴了一声之后就打开了! 黎曼曼傻愣愣的抬头到处找刷脸的地方,后面安浔无奈伸手把她头掰正了,这才看到不远处的小亭子里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正笑眯眯的冲他们热情招手,刚刚正是他在里头刷卡把门打了开。 几人鱼贯而入,只剩苏洛和唐少辰等在外头。 裴钊气定神闲,几步过去到亭子边交代一句:“不好意思陈经理,我们今天临时多加个人,还能多给张卡么?” 胖乎乎的中年男人已经迎到门外,手里提着一溜VIP卡,听见这一句赶忙又转了回去,打开电脑操作起来:“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我这就再登记一张,一分钟搞定,一分钟!” 这一次算是让黎曼曼她们几个小丫头直观见识了什么叫关系户走后门了,看来这网上早就卖完的VIP卡在这里是要多少有多少,大概还是免费的。 “麻烦您了,谢了。” 裴钊勾着唇笑,阳光下一双慵懒桃花目清隽逼人。 “不麻烦不麻烦,裴少您跟我还客气什么!裴少卡您拿好,这还有我们餐厅的餐券,就开在北面餐饮区,裴少有空一定要赏脸光临啊!” 陈经理再次殷勤绕出来,双手毕恭毕敬送上磁卡。 “行,有空就去看看。” 裴钊笑着接过陈经理手里的卡,一番耍帅总算完毕,他晃悠到闸口前扬手刷下一张卡,电子门应声而开。 “教授您先走吧。” 苏洛做了个请的姿势,那样子看着比之前的陈经理还谄媚… 唐少辰也不谦让,几步通过闸口,却是前方半倚在机器上,裴钊并没让出过道来,而是带上一抹玩味的神态淡淡,对上了唐少辰的眼。 眼前的男人年纪应该同他和霍城差不多大,一看就很冷。 这个冷却又和霍城的冷不同,该是同他严肃又不苟言笑的个性有关,从那双镜片后的深邃眸子和凉薄唇角那抹弧度就可以看出来,他并不好相处。 这样个性的人一般不会来赴这样的约会,除非他和邀请人关系特殊。 只是苏洛的个性能和这样的男人特殊起来那才叫一个值得探索,之前安浔叫他什么来着,教授?呵,一般也只有叫兽才会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起什么歹念吧,只是眼前这个看着却也不想那么回事。 裴钊轻轻扬起嘴角来,一双眉眼间慵懒的神色愈发重了。 这样的表情是好奇夹着探究,唐少辰尽收眼底。 他面上如一寡淡,对上裴钊的笑容,心里却也并不算完全毫无波澜。 裴钊和黎曼曼的事他是今天才知道的。 当然苏洛对这个哥哥有些超越兄妹情以上的好感,他已经知道很久。 他们感情很好,关系亲近,之前苏洛就提过她平时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一般都会去问她钊哥,显然在她心里裴钊是个很有能力且耐心随和的人,她很依赖他 林家有女。 甚至在老山族山洞里他们的那场谈话中,她提到家里有意撮合的这段姻缘,用来拒绝的理由是裴钊有女朋友她不能挖墙脚,而非她并不喜欢他,所以不想要。 只是明明家里有意牵线搭桥两人感情基础也很好,至今苏洛却还停留在对自己的心意懵懂未知的状态。 唐少辰淡淡望上对面裴钊眉目间那抹懒色,这个男人看似无害实则却心思缜密想法很多,能成就如今关系,看来是他在很多事上潜移默化打了太极,故意把苏洛圈在了如今的状态下,留在了他最想要的相处关系。 他很快走到他身旁。 裴钊嘴角轻扬:“男朋友?” 一句问话轻飘飘的,吐字却异常清晰,话落唐少辰脚步微顿,还没待回头,突然身后传来很大一声响,是苏洛经过电子门的时候一脚跨偏了,膝盖撞到了旁边的栏杆上。 “诶呦!” 她捂着膝盖俯下身去,呲着牙抬起头,想说什么又疼得说不出口。 黎曼曼忙在身后拽裴钊,把他拉过一步,唐少辰这才走过,冷冷回头。 “不是。” 他甩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后头苏洛一瘸一拐过了电子门,拧着眉对上裴钊似笑非笑的脸。 “钊哥你别瞎猜,那是我们教授!”她焦急仰头,冰山都走远了! 呵,裴钊轻啧一声,笑着凑近:“怎么,难不成是你要追人家结果还没追到?” 苏洛惊恐回头,差一点伸手去堵裴钊的嘴! “嘘小声点!钊哥你说什么呢!你后面再也不要开这种玩笑了,教授会生气的!” 拧着小小的眉头苏小洛一脸烦躁,训了裴钊一句唉声叹气赶紧瘸着腿往前追去,身后裴钊偏头望上一眼,在黎曼曼无语的表情中笑出声来。 这死丫头,什么时候跟他甩过脸啊,真是女大不中留哈! 想着裴钊下意识就回头朝霍城方向望去了一眼,在对上那双青黑墨瞳的刹那又猛然反应过来两人如今正在冷战,他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了僵,不自然的敛去,扭头拉着黎曼曼走了。 安浔在一旁看完整场好戏,笑盈盈的靠上霍城的肩。 “呵呵,刚刚裴钊不是看你了么,你就不能对他笑一个以示缓和?” 霍城不说话,牵起她转身走。 安浔在身后继续笑:“明明你就很想和好的。” 他无言,片刻惩罚性的捏捏她的指尖,要她别说了。 —— 前方苏洛瘸着追着自家刚进门就被惹恼了的大教授,心里叫苦连连,前方的主干道是商业区,两旁都是童话色彩浓郁的小店,路上全是人,不远处白墙蓝瓦的灰姑娘城堡在眼光下璀璨夺目,苏洛揉了一把酸痛的膝盖,前面唐少辰忽然回过头来。 “走吧,你想先去什么地方?” 啊?苏洛愣了愣,对上大冰山淡淡的神色,他似乎已经恢复了,清冷的一张容颜上没有什么怒意盛宠,逃跑王妃。 苏洛松了口气,朝四周望望。 他们进来的一号门是园区主门,进入之后到达的就是魔法世界。 魔法世界是个很大主题乐园,当然在整个迪士尼园区里只占一部分,他们不可能今天一天把所有地方逛完的,能把魔法世界好玩的东西玩转都不错了。 苏洛看到旁边一个小店,里头似乎是专门买米奇周边的,黎曼曼很喜欢米奇米妮这一对cp,她扬手指了指:“要不先去那边逛一下把,好像还不错!” 这时后面两对人马也赶了上来,反正有VIP不急着去排队,现在这个地方逛逛也不错,几人随后进入店铺逛起来,看见新奇好玩的东西就买下,黎曼曼一进门就收获了两个一米多高的大娃娃,裴钊买东西从来都只挑贵的好的,买完寄存,他们继续压马路。 童话般的美景勾起人的童心,三个小姑娘很快就融入到四周欢乐的气氛中。 喜欢玩具总动员的苏洛买了一套娃娃一套乐高,安浔比较喜欢小黄人,买了一个杯子一件黄黄的大T恤。 园区里还有今年新上映的疯狂动物城的周边,安浔笑吟吟的买了一对黑老大的毛绒挂件,送了霍城一个,美名其曰和他很相衬,要他下次约会就用上~ 霍城拎着那个娃娃无所适从的时候,三个小丫头聚到了一起,以蓝天白云和城堡为背景拍下了一张合影。 三个男人里属裴钊最适应这样的地方,笑嘻嘻的给丫头们拍照。 唐少辰站在不远处望上三个女生亲热搂在一起展露明媚笑颜,一时也不知心里作何感想。 当然当事人自己都不想的问题,他又何须帮她费神。 至少今日一游他是看出来了,安浔和苏洛她们是真的要好,她和霍城之间的感情似也不假,她在他面前柔顺得就像是个沉浸爱河的小姑娘。 这可以称之为是一种伪装术。 这样的例子很常见。 一般越是能控制自身思维同言行的心理异常者,越是倾向于在日常中扮演一个最正常的普通人。 这让他们感觉安全,也因为别人均无法窥得他们的内心而让他们感到骄傲自负。 同时,日常生活与犯下罪行之时人格的反差,更容易让他们感受到犯罪的满足感和隐匿的刺激感。 而同时安浔的感情却也不完全是虚假的。 她存在在这个世上,运用的是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 比如说她很可能就认定她杀人是很正常的,和普通的人觉得为了吃肉杀一头猪一只鸡是很正常的一样。 而同时她也拥有自己的人际关系网,体验友情爱情和亲情,她对这些七情六欲的设定不一定同普通人一样,却是苏洛黎曼曼还有霍城,他们的特征正好符合了她对朋友和恋人的要求而已。 想着,唐少辰淡淡收回目光,裴钊给丫头们拍完照也就回到黎曼曼身边继续跟着,虽然笑着却也并不做太多言语。 可以看得出来,不若三个姑娘之间亲热的关系,三位男士之间却隔着山高水远的距离。 唐少辰和大家不熟也不是自来熟的个性,而另两只显然在故意回避对方,全程没有一句交流甚至没有一个眼神交汇,时间长了谁都感觉得出尴尬妖娆魔神。 几人现在正逛到一家纪念品商店,走在前头的黎曼曼率先发现了一面发箍墙。 “咦这个好可爱啊!” 李曼曼小跑了过去拿起一个绒绒的米妮耳朵发箍,端详了一下,笑吟吟的戴上了头。 “怎么样好看吗?” 她回头对着裴钊露出了一抹甜甜笑容,娇俏的一张小脸上像是溢满阳光,让他不自觉跟着弯起嘴角。 裴钊一直觉得和这个迪士尼最衬的就是他家曼曼了,整个一软绵曼小羊萌炸了! 此刻她头上戴着大大的红色蝴蝶结配上两个绒绒的圆耳朵,看着要多可爱有多可爱,他情不自禁伸手捋捋她的马尾辫,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小浔洛洛你们看,米妮的发箍!” 黎曼曼兴奋转身招呼的时候,安浔牵着苏洛也绕了过来,看着那满墙的毛绒耳朵,轻轻扬起嘴角来。 “这不错啊,不如我们一人买一个留作纪念吧。” 安浔难得对这种偏可爱的东西感兴趣,黎曼曼举双手赞成! 苏洛对这些就更不适应了,支吾一声刚要拒绝就被安浔揽了一下拉到墙边,点了一个灰灰的兔耳朵造型起来,转身比了一下。 “嗯这个挺好。”安浔说着把发箍轻轻别到苏洛头上。 寝室小两只平时都有些黏安浔,一般她笑着提什么要求的时候她们都很难再拒绝。 苏洛微微尴尬的抿起唇,有些不安的望上安浔含着笑意的眸子,她有些无措,却是这样微带着无措的样子反而可爱,一时整个人都有些不一样起来。 裴钊在旁边看得眯了眯眼,随即笑了:“呵呵这是啥百年一遇的造型啊~不行一定要拍下来!” 他调侃一句拿起手机真要拍的意思,苏洛惊了下赶忙拿手当了一下脸,一步后退的时候却不期然撞到了后面的人。 “哦对不起…” 苏洛一回头,对上唐少辰轻皱的眉眼,她愣了愣。 愣过她后退一步,一瞬想到自己头上还带着那毛绒兔耳朵呢,不自觉微微红了耳尖,轻咳一声,伸手往头上抓了抓。 这一抓却是没抓到她惯常抓的头发,而是把一侧的耳朵微微拽下来了一些,那只兔耳朵耷拉下来,捏在她指尖,苏洛顿了顿脸似乎更红了,甚至觉得对面的大冰山看她的眼神都露出了错愕。 “…我好想不大适合这种东西…”苏洛干干笑着解释。 破天荒的唐少辰却是没接话,他盯着她看,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微皱的眉心下,一双墨黑的眸子里像是含着点点沉湛的光,看入眼底,让她心跳不自觉变快了。 苏小洛犹豫了,她感觉她的整张脸好像都烫起来。 却是不知为何她却没有当即取下这对兔耳朵也没有赶紧移开视线,愣愣的,她忽然想,这好像是冰山第一次这么看她… 又或者,从来没有什么人这么看过她… 想到的下一秒她脱口而出:“…这个耳朵,我要不还是买下来?…” 轻轻的一声细如蚊蝇,那一头气氛不知是尴尬还是小小的暧昧,另一边安浔若有所思的踮起脚尖,取下最上头的一对毛绒猫耳复婚请排队。 随着她这个动作,旁侧霍城顿了顿,眼底一暗。 下一刻她轻轻将猫耳待在头上,那颜色分明就是她的发色,很快融为一体,她对着镜子端详一眼,勾唇回过头来。 “好看么?”她笑着问。 那一抹笑意瞬息似变得有些妖冶,她本就生得艳丽双唇不点自朱,此刻微微懒了神色,笑起来的时候甚至像是勾引。 黎曼曼有些看呆了时候,霍城眸色更加沉了沉,他不知道她是否是故意的,这对猫耳像极了那夜她在流韵跳舞那次戴的耳朵。 那那一晚她显然更诱惑,穿着无比清凉的衣衫,挥着一把羽扇,合着节拍轻动起来的时候,身后甚至还有一条长长的猫尾轻轻摇曳! 当初那一支舞,他只顾得上生气了。 却是今天再见到猫耳和她脸上如出一辙的神色,记忆里的画面难以抑制的涌现出来,他竟是忍不住感觉一阵口干舌燥。 他轻皱了眉,不开口。 下一刻对面的安浔偏了偏脑袋,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怎么,不好看?” 她糯糯问,开口的声线都甜腻。 “那这样呢~”清幽一句,话落她忽然一偏头,扬起一只手来握拳比到脸旁,轻轻一勾:“喵?” 噗——! 如果此刻他含着一口水,裴钊觉得自己一定喷了,安浔?!喵?! 却是此刻萌萌比着那个猫猫勾爪的动作,那一声软软的猫叫还真是安浔叫的,叫过之后她还不放下,装无辜一样眨了眨水润的大眼睛,萌萌的朝对面望了过去。 一秒,两秒,三秒之内一向反射神经强大到非人类的某只却显然是完全愣住了,半点反应都没有! 四秒,五秒,再是愣了片刻之后霍城惊得瞪了瞪眼睛,右手微微扬起不知是要做什么却在半空又握拳放下,下一刻似是热度一下攀附,蔓延上颈项脸颊,那一抹淡淡的绯色中他皱眉低头似是想要遮掩一下,但是没用,他整个耳尖都红了,一眼就看得到! 裴钊也跟着愣住了。 愣过的下一秒他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歪倒在一旁的架子顶端! 这都什么啊别的妹子卖萌就是天真可爱,偏偏安浔这小疯子一卖萌就是赤果果的诱惑勾人加兽耳play?! 这也就算了,却偏偏另一边还是个一点就燃的,话说霍小城你不是吧,媳妇儿都追到手多久了这种级别的勾引你都受不住要不要这么纯情! 你这样直白的表达想扑过去就是想扑过去非常想扑过去什么的,哥会一眼就看出来你还是处男的! “哈哈哈…不行了…!”裴钊笑倒在货架上,也顾不得冷战的事了,谁较他们欺负他笑点低哈哈哈! 另一头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从安浔意味深长的眸光中抽回视线,某只也顾不上面瘫了,恶狠狠的瞪了一旁快笑死的某人一眼,惹得他愈发笑得花枝乱颤… 单纯的黎小曼曼这时终于看出端倪来了,这是终于破冰要开始和好的节奏啊萌萌山海经! 她欣喜抬头望上安浔,一眼看见她不露声色的在身后轻轻摊开着掌心。 男人嘛,大多都过不了兽耳关,无论平时多么道貌岸然~ 安浔轻幽幽笑起来的时候,黎小曼曼心领神会挪过去偷偷击掌庆祝,耶,还是她家女神小浔厉害,分分钟就把别扭的两只收服啦! 这边气氛在一片嘲笑声中诡异和谐起来的时候,另一头,正尴尬着两只还继续陷在尴尬沉默中。 唐少辰其实听到了苏洛的问题,同时他也看清了她从转身之后所有的动作,和脸上的表情变化。 他有些愣然。 为着自己这一瞬才隐隐察觉出的异样。 那是苏洛的微表情里显示出来的东西。 在回头的那一刹,她轻轻抿着嘴角,企图伸手抓耳侧的头发,失败之后垂下眼,那是羞涩的表现。 之后她问出第二个问题,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嘴角却是不自觉的上扬,鼻翼也轻轻扇动,那是期待,微带着些紧张。 而最直观的一点,是她微微红了的脸颊… 这是直击他心头最深处的意外,背离了他之前所有的判断,直接影响了此刻他的反应速度… 这时候,面上维持着不动声色,却是天知道某人的脑海里正进行着怎样狂风暴雨般抑制不住的分析。 只是分析是一回事,结论又是另一回事。 而是否得出结论,和是否做出回应,这两者原来也可以是毫不相关的,这一点,是这一次的经历过后,唐少辰才深切体会到的东西。 他脑袋里分明还乱着,只有一个大胆到他自己都不愿深想的假设。 下一刻,在苏洛再次抬起眼睛忽闪着睫毛,问他兔耳朵值不值得买的时候… “…买。” 唐少辰只听见一个都不像是他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给出了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 V318 鬼打劫! 裴钊和霍城从小感情就很好。 作为霍城从小到大第一个也许也是唯一一个最亲近的朋友,两人能维持这样的关系,几乎全是裴钊的功劳。 他个性随和,也更加明事理,熟知霍城的脾气,一般有什么都完全不跟他计较。 相比自己,裴钊一直觉得霍城是更可怜的。 父母早亡家庭复杂,莫锦心的死对他打击也很大,小时候有父母教育的原因,让他刻意亲近霍城凡事带着他一起玩,长大之后感情有了基础,都是裴钊自发在纠缠关心这个好兄弟。 不过撇开感情的表现形式而言,单单看感情的深浅,也许霍城也挺看重裴钊。 他不是一个热情的人,身边能留得住的人很少。 而正是因为这样的个性,最后能留下的都是最重要也最能适应他的人。 虽然平时两只基本是一个缠着另一个的模式,但不可否认在安浔出现之前裴钊是最了解霍城各方面状况的人,他为他劳心劳力,同时霍城对他的事也相当上心,他唯一想谈论彼此感情的对象就是裴钊。 所以这便是感情笃深却同样别扭的两只闹了一个起因不算小的矛盾。 只是如今一个月的冷战也把情绪平复了,当事人苏小洛都没心没肺过去了他还有什么过不去的?裴钊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想再故意板着脸了。 努力把握住自己该把握的,不去纠结只会影响心情却带不来半点好结果的事,这也许就是苏洛的快乐哲学。 在霍家那晚整件事中其实身份最尴尬位子最危险的就是她,当时她不是不怕,却是在事情完美解决之后,她比谁恢复的都快,不仅和曼曼安浔没有半点隔阂,同霍城的相处上她亦是自然而然不带半点虚假,裴钊看得出来,因为她的表现甚至连霍城都松了口气。 他们这两个当哥哥的,或许还真该向这小妹妹学习一下。 凡事看淡一些,以真诚待人,拥有一颗平常心;放对方一马的同时,也给了自己一条更轻松宽阔的路去走。 另一头,霍城再冷冷朝笑得起伏后仰的裴钊瞥了一眼,却到底没再摆出那副拒人千里的态度来。 他抬头朝苏洛和唐少辰方向望了望,随后主动掏卡付钱,把三个姑娘的发箍都买了,这样也算是迈出了和好的第一步 一宠到底世子妃。 之后的气氛显然和谐了很多。 从礼品店出来的时候就像外头的阳光都更灿烂热烈了不少。 苏洛莫名有些兴奋,整个人跳脱得厉害,排解这样的情绪看来不上主菜是不行了,她大张旗鼓的提议要去做过山车玩! 迪士尼的刺激性大型游艺项目还是设计得很有创意的,除非特别不喜欢这类机械的,不然还是值得一试。 早在过来之前苏洛就上网把魔法世界的几大过山车激流勇进和跳楼机都摸透了。 首先园区里必玩的项目是三座大山,分别为雷霆山金矿山和绝顶雪峰。 雷霆山和金矿山是过山车项目,绝顶雪峰则是含水的激流勇进类项目。 其余还有一个体验离心力的飞车项目值得一试,最后只为了惊险刺激感受失重快感的跳楼机也是必须去玩一下的~ 苏洛他们离开主街,就近去了金矿山。 金矿山是洞穴式过山车,模拟矿车下井的形式,借由蜿蜒向下的轨道将人送到地心处,特点是有几处特别狭窄的通道刚刚只够一辆车通行的距离,且弯道众多。 据说那许多弯道的前方就是岩石,过山车以急停急转的速度在洞穴中穿梭,造成即将撞上岩石的惊险视觉效果,非常刺激! 却是等到一行六人借由专用通道上到山顶,就要排队坐上车之前被细心的工作人员拦了下来。 “是这样的小姐,您的手受伤了,而我们的过山车主要靠压在双腿上的挡板和前方的护栏为防护,只是小姐您的手看来是无法抓紧防护栏的,为了您的安全考虑,我不建议您称作金矿山过山车。” 工作人员耐心解释:“当然那些会有360度翻转,座椅防护是由上至下的肩压式的过山车我想应该就没问题,所以雷霆山过山车和跳楼机等等,您应该是可以乘坐的。” 工作人员把苏洛待到围栏边,指了指其余过山车在的地方给她。 苏洛有点失落,她本来是立志要把园区内所有过山车坐个遍的… 一旁黎曼曼看出苏洛的小情绪,安慰她说下次等手好了可以再一起来,苏洛只好认命点头,站在高处晃眼瞥见金矿山旁边的一个漆黑大房子,她好奇的指了指:“诶那是什么啊?” “哦,那是鬼屋,真人互动的,也挺有意思。”工作人员笑吟吟解释。 欸,苏洛有了兴致:“那我们要不就先去鬼屋吧,我看着很好玩啊!” —— 一般的女生对鬼屋这种东西,态度两级分化严重。 不怕的就完全不怕,害怕的就怕得要死。 三个姑娘里安浔和苏洛显然是属于前一种,而黎曼曼从来没进过鬼屋也没看过什么恐怖片有点判断不准,大家出来玩就是挑战极限的,裴钊鼓励她试一试~ 却是苏小洛怎么看,都觉得曼曼点头答应的时候她钊哥笑得像只大尾巴狼… 六人三组在门外排队,她想了想,拉着大冰山吊车尾,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踮起脚尖凑到他耳旁。 “教授,一会儿我们进去了就慢点走,和曼曼他们拉开点距离。” 唐少辰偏头看苏洛一眼,刚刚她才答应了黎曼曼到时候六人抱团走这样不害怕 宠物店日常[重生]。 苏洛嘿嘿笑起来:“你想啊,我们之前一直是一起玩的,到这里不如就分开呗,让我城哥和小浔还有钊哥和曼曼都单独相处下,情侣来鬼屋这是好机会啊,不能浪费不是~” 说着她贼贼眨眼睛,原来是要故意给谈恋爱的留私人空间。 唐少辰不置可否的回头。 前方霍城带着安浔已经先一步从漆黑的通道进去了,排在第二队的黎曼曼和裴钊正在等候,黎曼曼显然有点紧张,在她听说这鬼屋是日系之后,此刻正牢牢牵着裴钊的手。 前方两人很亲昵,苏洛这边却没有半点多余的反应。 不过她本就是这样的个性,很少为了无法实现的东西纠结,比如她的那些小小的还未能萌发成爱恋的感情,在裴钊和她最好的小姐妹在一起之后,她很可能自己就往上再填了一道土,彻底掩埋了。 当然她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也半点没有意识到单独玩,意味着这之后整个黑暗空间里会是他们两人独处。 不过他并没有提醒她的义务。 想到这里的时候裴钊和黎曼曼已经进去了。 门口的工作人员脸上似乎吐了厚厚的一层粉,在灰暗的灯光下显得惨白,她偏头观察了一眼监控录像确认前一对已经出发,随后机械转过头来,对下一对客人露出了一抹诡异微笑。 “欢迎,来到泽西女高。” 话落,一股诡秘音乐从前方巷子里穿出来,唐少辰回头的时候,更诡异的是看到苏洛脸上竟是两眼放光的表情… 她撸起袖子,伸手扯了扯唐少辰的衣袖:“教授走吧我们进去!” 那声调分明是兴奋得可以! … 魔法世界的泽西女高鬼屋,据称是专门请来了日本恐怖片大师设计的剧情,场景也是由电影剧组的专业道具组搭建,仿真度很高,里头的工作人员演技也十分逼真。 鬼屋设定的是一个悲剧故事。 泽西女高高一一名名叫祥子的女生因为长相丑陋而被学校的女生们欺负,一次被同班同学倒吊在教室窗边泼冷水的时候,被班主任老师搭救,此后喜欢上了老师。 祥子的秘密恋情被同班同学冬子知道,她鼓励祥子表白,同她灌输老师之所以会救她是因为对她也有好感这样错误的诱导,使得祥子想法发生扭曲,在情人节当晚将老师约到教学楼天台告白。 谁知老师根本对祥子没有半点意思,还被她痴迷的模样吓到当场拒绝! 祥子被老师狠甩,还被冬子带领的一群同学拍下被拒视频狠狠嘲笑,她精神崩溃从天台纵身跃下,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这个悲剧故事本来讲到这里便是结局。】 【却是在下一个情人节来临的时候,祥子,回来了…】 这便是鬼屋门前的告示板上揭露的背景知识,而进门前苏洛在网上飞快查了一下,这个鬼屋的整个大场景就是一个女高教学楼,当然场景有限只设计了三层,分别为一二楼和天台。 进入鬼屋的游客必须经过一楼二楼的所有房间,寻找到三把通往顶楼天台的钥匙,拿着钥匙去顶楼取得一样红色的物品带出来,才算获胜 废材男妃逆袭记[星际]。 而中途逃出鬼屋,或者最终没能拿到红色物品的则为失败。 所有优胜的队伍按照用时长短排序,刷新历史记录的能得到终极大奖,平了历史记录的则能得到二等奖,不过网上对于红色物品是什么奖品又是什么并没有具体描述。 不同人玩游戏是不同风格,有的人只是玩乐不在意输赢,而有的人就好胜心强,非要争个第一不可。 率先进入鬼屋,霍城和安浔两人在玄关处站定,两人环顾了一下四周,到处都黑漆漆的,玄关处左右各设计了两排鞋柜,暂时看不到半个鬼,两人相视一眼,安浔轻扬起嘴角来。 她想起了狂野圣战那一晚的事。 其实那一晚的记忆并不算美好,她全程都在坑她家霍小城,却是如今喜欢了交往了,再回头想想,似满满都是幸福的回忆,当时她家霍小城比现在更纯,看她一眼都能脸红~ 从安浔暗处滢滢的眸光里,霍城看出那抹清亮笑意,他亦微微勾起嘴角来。 他也回忆起了狂野圣战那一晚,当时他初见她,处处小心处处受限,因为面瘫看着淡定,实则内心时刻起伏,常常连呼吸都是屏着。 光阴如水,此后很快一年过去,转眼又到了苏洛生日这天。 这一年里其实发生了很多事,又像是瞬息就过,如同跑马灯般画面在脑海闪过的时候,他望上她如一秀丽的容颜,一年前的那一晚,他便是满心期盼也不敢肖想,一年后的今日会有她在身边,两人已是如今这般密不可分。 相视一笑,下一刻他们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那一抹傲意。 这两只就是传说中逢赛必赢的个性,看过,无需言语,下一刻无比默契的两人同时转身两步跑到前方鞋柜前,开始逐一将一个个柜子打开搜索起来。 这世上,人可比鬼恐怖。 这两人,在人里面都属于最恐怖那一档的,还怕毛线鬼? 安浔开柜子的速度根本不像个女人,在开启最上一排第四个柜子瞧见里头逼真的一只断手的时候,她甚至伸手进去摸了摸,哦,硅胶做的。 她反手就把箱子甩上了,继续拉开下一个,行军打仗般的搜寻速度简直令人发指! 另一头霍城做着同样的事,什么染血的一堆头发啊,貌似女人头的道具啊,他看都不看,翻得异常迅速,两人像是比赛似的很快就查完了第一排鞋柜,转身去第二个。 第二排柜子显然更惊悚,上头沾着的暗红色液体,像是飞溅上去的大片血迹。 只是早就见惯血肉横飞的姑娘那会在意这种小场面,她神色淡淡照例一个个柜子查过去,在一个柜子里翻出个染血的洋娃娃之后,甚至挺残忍的把娃娃的脑袋胳膊全揪了下来查看,嗯,她原来以为钥匙可能会藏在娃娃的肚子里呢,结果木有。 “靠,这两人好夸张!” 后台守着监控屏的工作人员一边啃面包一边死死盯着屏幕,看见这一幕再也忍不住嚷出口来! 后方另一人好奇靠过来:“哪两个哪两个?” “就是我刚刚跟你说的超级帅哥美女组合啊!不是吧,刚刚那个大美妞当着我的面肢解了一个洋娃娃好么!她一点都不怕的啊?!” 另一个工作人员也好奇的盯着屏幕,片刻两眼放光:“我跟你说,真有人这样的你造么,专门挑战世界各大鬼屋的,我们这肯定是遇到专业人士了红尘未了情!” 工作人员笃定下结论的时候,安浔已经就要检查完半个鞋柜,正俯身到最下面一排拉开铁门的时候,忽然感觉脖子那里有一道凉飕飕的冷气吹了过来。 她猛一抬头! 高处,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裙子披头散发典型鬼片里装扮的女人正以一个非常扭曲的姿态趴在鞋柜顶端,那一张脸惨白惨白,嘴角眼角满是血污,她俯看而下,一瞬对上安浔的视线,咧嘴露出一抹诡异笑容,哗啦一下,腻滑的一段长舌从咧开的嘴角滑落,搭在了最上层的一个柜子门上! 那场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专业的女鬼用着那双戴着全眼美瞳的眼死死瞪着安浔! 下一刻安浔起身,直接拉开还搭着那段假舌头的柜门看了一眼,砰的一声又关上了。 她继续低头飞快操作,看都木有再看那女鬼一眼… 女鬼微微呆住了,瞪圆的一双黑眼睛里看不出情绪… 话说,人家也是有职业操守兢兢业业的鬼好么,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妹子想好好吓唬一下的,结果这个妹子居然一点都不怕她?! 而且她吐个舌头也不容易好么,牙齿全部涂成黑色然后死死咬着舌根才能吐出来而且粘液还有点臭的好么,她至少给个反应啊太打击人了! 女鬼犹豫了半天,最后艰难的在柜子顶端挪了挪,把那拖着粘液的舌头悄悄滑向另一个柜门。 结果没想到安浔速度那么快,先她一步抬头抽开柜子大门,一眼看进去是空反手就用力一扣,啪——!女鬼妹子惊了很大一跳,伸手猛的拉住舌头一拽才没被铁门夹进去!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监控屏前两个工作人员抱团笑得都快疯了! 现场那女鬼妹子更是瞪着眼前匪夷所思的女人露出了满脸惊恐,那恐惧最后丝丝化作悲愤,幽幽的幽幽的,妹子拖着一头长发默默缩回了柜子顶端的黑暗里… 她穿着裙子,一条腿还挺细挺白,安浔转身朝着霍城的方向望去一眼。 还好他那边没有美腿妹子,否则她一定过去给她拽下来,装个鬼还不学好露什么腿给男人看? 另一头,隐隐察觉到后背森森冷意,霍城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 他沉颜再回眸,方一转头,对面很近的地方却是突然冒出一个惨白巨大的脸,直直对上了他的视线! 那是拐角处突然冒出来的一个白衣女鬼,悄无声息! 她披散着头发,有着一张巨大的脸,脸上的五官却小小的挤在中间,几乎要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闪着寒光,一抬头对上前方微弱光影间那张清隽淡漠的容颜… 下一秒大脸鬼妹子惊惧的瞪了瞪眼睛! 我去,居然是个大帅哥?! 那是一个大帅哥,要身高有身高要颜值有颜值,尼玛那一张脸简直清秀得不像话太美型了! 妹子花痴一秒,猛然反应过来,刚刚她貌似好像顶着这个脸大如盘五官细小本来就长得丑化了妆更丑的样子,差一点就扑到了帅哥身上去… 下一秒大脸妹子猛的收回踮起的脚尖往后退了一步,羞愧的低下了头去… 她的心在滴血… 就说假期工什么的最讨厌了,我的帅哥,我的自尊心,嘤嘤嘤… 悲伤着难过着,大脸妹子痛苦转身,小碎步预备挪走,刚刚走出几步,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淡淡男声:“等等梁红玉传。” … 十秒钟后,大脸妹子缩手缩脚被一对彪悍男女困在柜子角落,因为太害怕小小的一双眼睛眯得更小了。 安浔眉梢轻扬睇她一眼,扬手把她脖子上挂着的项链拽下来,那吊坠果然是把钥匙。 大脸妹子偷偷伸手揉了揉脖子,可疼了,果然美女都爱欺负人… 她耷拉着大大的脑袋,缩着肩膀,趁安浔拿起钥匙查看的时候悄悄摸摸准备溜走,却是刚刚偷偷迈出一小步,下一刻哐的一声,对面的大美女竟是伸手过来直接一掌砸到了铁柜的门上,好大一声响,一下挡住了她的去路! 在妹子满脑子我被美女强势壁咚了抬起头来的时候,安浔俯身对上那双绿豆小眼,勾唇露出了她最危险的时候才有的最甜美笑容。 “小妹妹,你在这里负责发第一把钥匙啊——,那身上应该还带着不少钥匙呢吧,在哪里呀?都交出来吧~” … 据称那一天后来,鬼屋的员工通道冲出来一个不断抹泪的妹子,不住嚷着一句闻者流泪的话… “不做了我不做了!工资低就算了,遇到不怕鬼的还来打劫…我今天的钥匙全被刚刚一个女的抢走了呜呜呜!…” —— 另一头,相距了安浔他们不到半分钟时间,下一对裴钊黎曼曼进入鬼屋地界,穿过那长长的漆黑巷子,走到尽头之后却发觉前方根本没有安浔他们的影子。 裴钊观察两秒即刻反应了过来。 “看来这个鬼屋应该是有几个进口的,刚刚那个走廊里有活动门,每进一队人应该都会调节一次把人送到不同的入口去,所以看来安浔还有洛洛他们都不会和我们在一起了。” 他解释道。 黎曼曼顿了顿,露出了微微惊恐的表情,她已经开始害怕了,她发觉自己原来不太应付得了日韩系的恐怖肿么办?… 裴钊看出了黎曼曼的紧张,却实在不想放弃这个肌肤相亲的大好机会,最近他为了达到家里老佛爷的指标加班加点,曼曼似乎也学业繁忙,他已经好久连小手都没拉过了… 想着裴钊压下负罪感,坚定的握紧黎曼曼的手:“没事我们先试一试,如果一会儿实在太吓人我们就弃权出去。来都来了什么都不玩也不太好是不是?” 话落他抬头观察四周,他们是在一个走廊尽头,旁侧就是一扇门,木质,上头小小的方窗上印着半个血手印。 都是些故弄玄虚的东西,这样不加掩饰的堆砌起来反而不觉得害怕了。 裴钊牵着黎曼曼过去,扬手就把那门推了开! V319 吓死鬼! 黎曼曼在门开的刹那下意识闭眼,两秒之后睁开,发觉那是一间教室,里头凌乱的摆放着十几张桌椅,一眼望去并没有看到什么鬼。 她松了口气,却也不敢懈怠,跟着裴钊一同进去的时候警惕的四处打量,偏头看见讲台上似乎躺着一个毛茸茸黑乎乎的东西,她赶紧收回视线。 按照规则,他们必须经过看见的每一个房间,同时找到三把钥匙通往天台的钥匙才算通关,裴钊进屋后很快就注意到了教室里散乱的桌椅。 钥匙这样的东西藏在书桌里最合适,同时还可以配合藏一些其他吓人的东西,裴钊拉着黎曼曼走到一个书桌前。 “等下我检查每一个书桌,你不用动跟在我身边就行,实在怕就闭上眼睛。” 黎曼曼点头,但是她那里敢真的在这种地方闭眼,拿着手电跟在裴钊身后,看他单手操起一张书桌往下一倒,把里头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部倒到了地上。 那是一堆课本,散落在手电的光圈里,上头像是沾着一些黑黑的血一样的东西,看着让人胆颤心惊。 裴钊把整个桌子翻了过来查看了一下底部,对椅子也做了同样的事,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在这样一个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这个事实本身就是一个让人害怕的事。 黎曼曼总觉得身后凉飕飕的,她一回头,看到的是身后洞开的教室大门,屋外是黑漆漆的走廊。 待到裴钊开始检查第三张书桌的时候她已经不敢再回头看,黎曼曼发觉她的胆子也许比她以为的更小,她总觉得身后像是有人在盯着他们,虽然这里是鬼屋扮鬼的都是工作人员,但是她还是害怕,那万一有真的鬼混在假的鬼里面,那怎么能分辨出… 不行不行,黎曼曼在心里强烈唾弃自己,她怎么能有这么怪力乱神不科学的想法呢! 只是这个世上的确是有很多东西难以解释,比如心电感应,比如死去的亲人回来托梦,再比如之前她在书上看到了,有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说自己记得前世的事,能详细说出自己前世的身份找回前世的家庭,结果被证实她所谓的轮回转世,似乎是真的… 对于鬼屋这样的地方,也许最容易害怕的就是那些真正相信这个世上有鬼神的人,而黎曼曼似乎就是其中之一。 她感觉裴钊应该很喜欢玩这种游戏,他最初听说要去鬼屋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他难得休假,难得遇到自己想玩的东西,她不想扫他的兴,一直努力坚持到现在。 结果就在裴钊倒下第四张桌子的时候,她一眼看见里头掉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吓了一大跳,慌忙一偏头的时候,竟是惊恐发觉之前讲台上那团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居然不见了! 黎曼曼惊得后背一凉,再次确认的一刹那,她和裴钊的手电突然同时熄灭了! 这便是这个鬼屋最恶心的地方,他们的手电其实是可以远程遥控的,也是吓人场景的一部分! 在灯光熄灭的一瞬间黎曼曼正盯着那空空荡荡像是淌着血的讲台看,下一刻四周就骤然陷入黑暗她的脑袋像是瞬间当机了一般一片空白; 她听见大脑深处,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好像裴钊的声音叫着她曼曼,她耳朵里轰隆隆的,猛一回头,开口的声音颤抖得不行 国色天香! “裴钊!” 她叫了他一声,伸手朝着黑暗里他在的地方抓了一把,接着小手忽然被一双手牢牢握住。 她的心在瞬间填回到肚子里,还来不及完全安心的一刹那,她忽然感觉那手为何那么冰凉?湿湿的,滑滑的,甚至像是沾着什么古怪的东西… 那不是裴钊! 那会是谁?! 黎曼曼想到的刹那心跳猛得落下一拍,下一刻她惊得摔了手里的电筒,在黑暗中拼命挣扎! “曼曼?曼曼?!” 裴钊焦急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可是她怎么都碰不到他! 手电落地发出锵的一声响,在那一瞬间竟是再度亮起,突如其来的光明比黑暗更加恐怖,黎曼曼挣扎着,无可避免的抬头,一眼看见一个全身漆黑披头散发的女人从天花板上垂落,就吊死在她和裴钊之间! 她的脸惨白无比,脸上青筋暴起眼珠突出,猩红的一截长舌从嘴角滑出,滴着鲜红的血,而一双同样死灰色的双手,正牢牢的牢牢的,抓着她的手不放! “啊——!” 一声再难抑制的凄厉惨叫,瞬间划破了整个黑暗空间! … “诶,我怎么觉得刚刚那个叫声像曼曼啊?” 彼时第三队入场,经过往右边去的一条冗长通道,刚刚从通道尽头的一扇窗户翻进漆黑房间的苏洛回头询问。 “不要把电筒对着人照!” 唐少辰跟在苏洛身后,正撑着窗口准备翻进去,被她一道强光打在脸上不悦的皱了皱眉,苏洛赶紧把手电拿开。 “教授小心,这地上都是碎玻璃!” 唐少辰翻身跃下,踩着地面上玻璃喀嚓喀嚓响,他低头望上一眼。 “不是玻璃,是糖精晶体做的仿真玻璃,这里不会有什么危险材质的。” 苏洛正搬着身侧的桌子瞧,闻言猛一抬头:“糖精?甜的?” 唐少辰头也不回往前走:“要不你舔舔看。” 额… 苏洛赶紧几步跟上自家大教授,想了想又低头自己偷偷乐了乐,刚刚冰山好像跟她开玩笑了呵呵~ “教授那你说,那边的电视机是不是黑巧克力的啊?” “…” “咦,粉笔?难道是棉花糖做的?” “…” “对了,我看那电风扇挺靠谱,一看就是白巧克力威化!对了教授,您听过汉赛尔与葛丽特的故事么?”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唐少辰终于回过头来 老婆,太难追。 这个教室里空空荡荡的,除了破碎的玻璃和一地的血迹之外似乎什么都没有。 手电筒的光打在地上,照亮一片昏暗空间,唐少辰清冷的眉目在暗处看着不甚清晰,模糊了冷硬线条,反倒现出几分柔和来。 苏洛悄悄咽了口口水。 她知道她说了一堆不着边际的话,因为她有些紧张。 她紧张不说还急于想要拉近关系,今天他们一群人出来玩,好不容易进入鬼屋之前气氛和谐了些,她看得出来冰山似乎心情也是越来越好的,她想这个独处的探索诡异空间的机会,会不会很像一个突破口呢? 唐少辰在下一刻轻应了一声:“是格林童话里糖果屋的故事么?” 他居然破天荒的接了她的话,声调虽冷,却也听不出半点嫌弃的意思。 苏洛愣了愣,心底忽然泛起一股情绪,像是有些慌乱,或者说是受宠若惊。 “…教授您觉不觉得这个场景,还挺像我们俩出去查个吓人的案子的?…” 片刻她小心翼翼再次开口,套着近乎,试探唐少辰的回应。 结果他再次应了她一声,眉目浅淡,却似非常好相与的样子。 晦暗的空间里,这一刻像是空气都微微凝滞。 光影间,苏洛显得有些呆愣也有些不知所措,对上唐少辰如一清冷的眉眼。 她心理波动似乎很大,她发觉这也许是这一年多来大冰山对她最亲热最友好的时候… 他并不嫌弃她的无厘头,也有耐心同她好好说话,那是否证明他已经不再怪她了? 是,她一直觉得他在怪她,因为她做错的什么事,他生气了,所以疏远了她。 虽然她想不明白那是什么,一直苦苦在寻找原因,但是此刻似乎这一埃尔都不再重要了。 她想冰山可能要原谅她了,因为他对她那么好。 他可能就要再次回到她身边,而这一次,他甚至也许会比以前对她更加的好… 不得不说,有时候女孩子的直觉是很准确的,即便是苏洛这样没什么女孩儿样的,也有一定的本能在。 当一份感情摆在眼前,当一份心意放在心间,她因为在意,而能更加直观的感受到对方的态度。 毕竟即便淡然如唐少辰这样的个性,面对感情的时候也不可能全然淡定,否则他也不会做出方才那番表现来。 他是在试探她。 他用了与平时不太一样的态度,稍稍做出了一些改变,然后观察苏洛会给他的回应。 她思维简单,个性热情,很容易将情绪表露在外,所以此刻几乎她所有的心理变化都反应到了表情上。 唐少辰默默看着苏洛。 看着她从一瞬茫然,到微微踌躇,再到思想斗争,最后似乎坚定了什么念头,一瞬变得高兴起来。 那是非常明显的喜悦,她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双眼弯出浅浅的弧,连呼吸都变快。 她伸手抓了抓头发又摸摸鼻子,垂下眼代表明显的兴奋紧张,最后她雀跃的抬起眼来,他从她眼中看出了疑问,她似还在斟酌,而他正等她问出口来 臣妻。 她的态度,将会完全包含在这个问题中。 此刻让她欣喜的是什么,让她犹豫的又是什么,她正在在意的期待的是什么,或者甚至,她此刻心心念念放在心里的人,又是谁? 他淡淡回望上她的眼,不再说话,也不再有一分多余的表情。 却是很细微的地方,他的站姿,仪态,表情甚至是眼神,都恰到好处的透着一抹自然亲近。 那是诱人倾诉的姿态,是审讯学的技巧之一。 他需要她自己走出这一步。 为此他运用了一堆专业知识,且毫不以此为耻,甚至因这样稳妥的步步为营感到光荣。 毕竟一个假设,当被证据证明之前永远都只能是个假设。 此刻他需要她来给他一个证明。 而所谓的推断分析,整个过程演绎得再好结论再是正确,最后不能产生实际结果,都是徒劳无功。 所以如果她不亲口说上一遍不好好想过一遭就永远不明白的话,他即便得到一个肯定答案,又有什么用? 这就是唐少辰,他清冷孤高能力卓越,对于一件已经花费了大量时间精力的事,他不会再让自己走过同样纠结的过程,那显然效率低下。 这一次,形势的转变给了他赌博的心情,他选择一把定输赢,要么得偿所愿,要么满盘皆输。 可怜的苏小洛,她哪里知道自己此刻面对是这么一个重要场合,当两人的视线再次在空中交汇的时候,她终于在那墨瞳中若有似无的温和中鼓起勇气来。 她想问他以后会不会再抽风突然回避她了,不明确这一点她始终无法安心。 当然在之前的几番纠结中她却也似隐隐下定了决心,如果冰山就是这样一个阴晴不定的个性,下一次她也不会再这么乖乖听话了。 被冷冷抛弃去一边凉快的感觉实在太差,下次说不定她就会扑上去死咬着不放了哦,他可要当心了! 想着,一个问题,一句宣言,卡在喉咙就差喷薄而出。 下一刻,激动着,紧张着,心底纠结上百般情绪苏洛抬起亮晶晶的眼睛刚要开口,忽然一声凄厉惨叫自身后传来吓了她一大跳,静谧气氛被骤然撕裂,几乎都忘记了身处鬼屋的两人惊得同时回过头去! 那是悬挂在教室角落里之前被苏洛调侃成黑巧克力的电视机,而显然此刻它的材质已经明确,那是一台真的电视,且还能使用,伴随着一声凄厉惨叫,那电视屏幕跳跃几下,显现出来的一个黑白画面… “钊哥和曼曼?!” 苏洛惊叫起来的时候唐少辰皱眉几步过去到了她身后。 这个地方显然比他之前认为的更古怪,有人故意放了另一队的情况给他们看,目的绝对不单纯。 苏洛目瞪口呆盯着那大屏幕的时候唐少辰环顾了一下四周,发觉这个房间太空了,除了天花边和四面墙上的装饰什么都没有,他抬头,看见天花板上规则的纹路,那里和他们脚下的地砖一样,被横竖的黑线切割成了十几个方块。 “教授你看那是钊哥和曼曼萝莉末世记!” 苏洛紧张的拽上唐少辰的胳膊,她只觉两人马上要遇到很不好的事。 唐少辰回头,安抚性的拍了拍苏洛的手背,结果被她一把抓住:“刚刚那个叫声真是曼曼?” 苏洛声音都在抖,显然入戏太深,唐少辰刚想提醒她这里是鬼屋不会真的有危险,下一刻那屏幕却是突然一下黑了,黑暗中可以听见裴钊和黎曼曼互相呼唤的声音,两秒之后却是黎曼曼开始尖叫,画面一下亮了,苏洛和唐少辰都忍不住瞪大的眼睛! 那画面上出现了一个吊死的女人,死死拽着黎曼曼的手,而她正满脸惊恐拼命挣扎! 另一头裴钊当然想要立刻推开那女人救下黎曼曼,却是忽然间他身后地板上出现了一块漆黑方洞,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从里头钻出来,双手死死拽住了裴钊的脚后跟! 苏洛显然吓到了,对着屏幕隔空喊了一声曼曼! 当然画面那端两人根本不可能听见,裴钊恼怒回头欲挣脱女鬼钳制的时候,那吊死的女人忽然放开了黎曼曼,她吓坏了,甚至想也没想转身就朝着教室大门跑去! “曼曼!” 裴钊在视频里大喊,他留着一丝理智没有痛殴工作人员所以耽误了时间,看黎曼曼跑了那地下的女鬼也适时收手赶紧缩回了黑暗里,裴钊顾不得发火,追着黎曼曼跑了出去! 视频到这里一下断了,整个空旷的房间再次恢复一片死寂,唯余下苏洛微微急促的呼吸声。 同伴遇险的视频显然有些吓到了她,而且在鬼屋这种地方没有手电筒乱跑一气肯定会遇到更多吓人的事,要是钊哥追不上曼曼该怎么办?! 苏洛无比焦急的时候,身侧唐少辰却若有所思,他抬头环顾四周,视线最后落在了身侧的黑板上,电筒一瞬照过去,他看见那上头用鲜红的颜料画了一个骷髅! 这个骷髅在方才视频里的那教室的黑板上也有! 唐少辰突然反应过来了视频的意义。 “走!”他一把拽起苏洛,转身就跑,一句急急出口的瞬间,四面八方的墙面上忽然响起数声轻响,苏洛惊异抬头,眼睁睁的看着地板上墙壁上,甚至黑板上天花板上,无数黑色的洞口打了开,从那里面冒出一个个披头散发穿着白衣的女鬼来! 他们并不知道的是,自己初入鬼屋遭遇的第一关,就是一楼最难的关卡,当年祥子所在的班级——高一(1)班。 祥子是被同学欺辱至死的,死后回来首先复仇的对象就是高一(1)班的全体女生,她把她们中的一部分吊死在了操场边的小树林里,把另一部分活埋在了吊死人的每一棵树下,这些死掉的亡灵怨恨太深无法升天,最终留在了教室里,成就了这一场,死体地狱! 伴随尖利笑声,天花板上垂落十几个吊死的女人,每一个都同视频里的那个一样,挥舞着双臂朝着他们肩头抓来! 要躲避这些女人已经不容易,而地上活动的方砖也被移开,露出的一个个洞穴里探出了另一批女鬼,伸手拽上她们的腿,死拉着他们不让走! 之前进入鬼屋的挑战者们,有多少都吓死在了这一关,立刻弃权投降被送了出去,此刻跟着唐少辰踩着剩下的一半地砖绕着路往大门方向跑,苏洛甚至感觉上方不断有冰冷的手伸过来抓到了她的头发! 靠这是谁设计的简直是变态! 苏洛咬牙在心底唾骂! 四周女鬼还在不断拧笑着涌来,原来那视屏是起一个警示作用,为了告知他们房间的古怪当然也为了让他们更加害怕,想到方才黎曼曼的尖叫和逃跑的背影苏洛心里就堵着一口气,曼曼显然真的被吓坏了,可能还吓哭了,她若不是那么害怕怎么会连她钊哥都丢下就跑了? 该死的工作人员,根本不知道见好就收,曼曼明明那么害怕她们还是不遗余力的吓她,而此刻她甚至感觉她的外套都要被她们扯下来了凤凰为求缘! 下一刻前方唐少辰用力把她一拽,跳! 她听见他给的指令,跟着他一步跃起,两人终于一下跳出了教室落到了漆黑的走廊上,逃出了地狱深渊! 唐少辰第一时间回头确认苏洛的情况,转身的一瞬,在身后猛鬼背景下,他看到的是苏洛乱糟糟的头发也有些凌乱的衣衫,冷冷皱起眉来。 在任何一个人工鬼屋,为了增加恐怖气氛故意用力拉扯游客身体这样的举动应该都是明令禁止的,这个鬼屋的运行显然有问题。 他不想再玩了,建议他们即刻出去,找到相关部门投诉。 这样想着的下一秒,他忽然看见苏洛抬头朝他望来一眼。 那一眼,清澈透亮,里头含着情绪却是冷意,凉凉的不带一丝温度,让他一瞬甚至想到了老山族那一夜拼杀前苏洛的表情… 唐少辰惊得一顿的时候,身后一个吊着的女人不死心扑过来,忽然一下叩住了苏洛的肩膀! 却是说时迟那时快,四周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多余动作,苏洛含着冷光的眸子在身前一闪而过的时候唐少辰已经来不及阻止,她反手就拽上了那个女鬼的手臂,在她一声惊呼的时候把她连人带绳子整个从天花板上扯了下来! “啊——!” 女鬼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跌落在地,疼得翻滚,嘴里念念有词听着竟像是日语。 好啊,原来是小日本在中国打乱,滥用职权欺负游客不说,还打断她跟冰山说话吓死了她的曼曼是吧。 苏洛忽然冷冷笑起来。 她这样的个性怎么会是能忍的,工作人员能这样肆无忌惮的欺负游客还不准她欺负回去了?反正上头还有她城哥钊哥顶着她怕过谁?! 想着苏洛低头,在教室里所有女鬼的惊得一下停住了狞笑的时候,微微勾起嘴角来。 “原来这里是这么玩的啊,早说啊,我最喜欢没规矩的玩了,带我一个呗~” 笑过,苏洛回头猛然扯上窗边一个发愣女鬼的胳膊,一个背摔把她临空拽起,一把压倒在了地面上! V320 好在我没有胸! 苏洛的脑回路也许同普通人也有些不大一样,因为气愤就殴打鬼屋工作人员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唐少辰站在一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苏洛已经当着他的面撂倒了两人。 他们都不懂日语,但是看得出来教室里其他的“女鬼”都吓坏了,她们不再故弄玄虚的扮恐怖,而是全部缩回到了教室里警惕的盯着苏洛看,这样的鬼屋除了扮鬼的肯定还有维持秩序的,苏洛反应倒是快,也不恋战,打了两人之后拉着唐少辰就跑! “我们弃权出去。” 唐少辰在后方提议。 “不行!”结果却是被苏洛一口回绝,“我生气了,一定要讨个公道不可,否则我不出去!” 她气鼓鼓的说,不过要说是生气了,倒不如说她此刻憋在心底的情绪更像是焦躁… 就在刚刚他们被视频打断之后这股情绪就一直堵在心里特别难受,她直觉自己像是错失了一次很重要的机会,而且也许出去了就很难再找回来… 当然她还很懵懂,若要具体说说那重要在哪儿她可能也讲不出来,她只知道自己现在恨不得把这破鬼屋拆了才好! “呵,他们不是喜欢吓人么?那我们就反过去吓吓他们,吓死他们!” 苏洛信誓旦旦道。 —— 另一头,被天花板上掉下来的女人吓得几乎心脏骤停,黎曼曼大脑一片空白慌不择路逃出那诡异教室,冲出来之后才发觉走廊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对未知的恐惧瞬间盖过了惊吓,她猛一回头,泪水模糊视线的时候她发觉她和裴钊跑散了… “…裴钊?” 黎曼曼站在黑暗里,此刻一动都不敢动了,因为她什么都看不见。 她开口,叫出来的声线带着哭意,一瞬传出很远,带起了阵阵回音,黎曼曼惊了惊,只觉自己明明是那样直着跑出来的也没有跑多远,此刻却像是一个人被困在异世空间一样,四周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黎曼曼吓坏了,豆大的泪珠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掉出来。 她的手很疼,之前被女鬼死死抓住的地方现在都似乎残留着那冰凉湿滑的感觉,她从来没有想过鬼屋会是这样的,跟真的见鬼了一样! “裴钊…裴钊…” 黎曼曼伸长手臂往四周抓了抓,发觉自己什么也触碰不到之后不再乱动,绝望的蹲下了身去。 他们的弃权按钮在裴钊那里,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弃权了,到时他带着工作人员来找到她又需要多久…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傻,却还是忍不住抱着膝盖蹲在黑暗里哭起来,她感觉身后不远处的地方传来悉索声响,却再也不敢回头看上一眼,那声响越来越近的时候她埋头到臂弯里,哭着不住颤抖 紫藤花开海棠千年。 寻着那哭声,身后的人幽幽抬起了头来。 彼时为了让游客能看清那张最吓人的面孔,漆黑的空间里打落一道光,就落在黎曼曼肩头,昏暗的光线下可以看到,她身后的地面上出现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在不住靠近! 这是监禁在这片漆黑牢笼里的囚犯,这泽西女高里唯一的一个男鬼——拒绝祥子告白后被杀掉的班主任老师。 他死得很惨,当年祥子带着怨恨回归之后对他依旧痴迷,化作厉鬼前来纠缠,她剜去了他看见她时流露出恐惧的双眼,砍断了他企图阻挡她的右臂,在他想要逃跑的时候,她用锋利的斧头劈断了他的双腿,最后她从他那里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东西,他的心! 班主任老师死后成为了祥子的囚徒,整天顶着一张没有眼球的脸,抱着他的手臂,在冰冷的暗无天日的牢笼里爬行。 他的胸腔被挖了一个洞,爬行的时候会在地上拖出深深的一道血痕… 他整日痛苦不堪,内脏腐坏了,白花花的肠子流了一地,每日每夜被老鼠啃食。 他太孤独,太悲惨,这里暗无天日一个同伴都没有,他唯一的乐趣便是等候那些来到泽西女高的小姑娘,等待她们慌不择路误闯了地狱,能给他找一点乐子,告诉他他这个样子依旧英俊潇洒,她们愿意永远留下来陪他…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恐怖片大师,这个鬼屋设计者的脑洞还是很大的,而且故事连续性也挺不错。 但这样一个故事,近日的演绎却似乎越来越失去了章法,因为整日高强度的工作加上出现工资被克扣的情况,使得鬼屋创建者从日本聘来的演员团体怨愤积聚。 他们不想违约偿付大量赔偿金,也不愿再在中国继续工作下去,只能在暗处动些手脚。 在严格参照准则行事的过程中,他们悄悄加大了各项惊悚项目的力度,偶尔集体对游客做出一些过激举动,希望能引起游客的投诉,最终揭露迪士尼高层克扣日籍员工工资的黑幕。 所以今日苏洛他们进来,才会遭遇了如此不合常理的对待。 而此刻缓缓的,一点点从暗处爬来的男人并没有因为前方是个小姑娘就怜香惜玉,他露出了最诡异的笑容,想着若是把这个明显已经很害怕的女生吓一跳,这一次说不定就能彻底把事情闹大,到时候官方想要再次掩盖真相都不可能了! 想着男人抱着他的残肢,狞笑着一点一点爬了过去,他本来就埋伏在近处,很快就爬到了光亮里,他扬起那只染血的手臂,就要搭上黎曼曼的肩! 说时迟那时快,下一秒男人后方的黑暗里突然蹿出一个人来,摁住他的脑袋往地面上狠狠一砸,砰的一声,男人直接被突如其来的撞击敲晕,那人厌弃的将他甩开,一步过去拽起黎曼曼的手腕。 “不要,不要碰我,救命,救命!” 黎曼曼尖叫起来小手乱挥小腿乱踢,拼死挣扎! 带着抢来的夜视镜,摆脱女鬼从教室冲出来,破解了移动墙的机关才最终赶到这里,此刻裴钊又心疼又自责,他伸手把满脸泪水的小丫头往怀里搂,用力扣上她的后脑勺。 “曼曼,曼曼不怕,是我,我是裴钊,我来救你了,不怕,不怕…” 他低声哄她,胡乱在她脸上亲了亲,随后一把把人抱起来转身朝身后移动墙走去。 在经过地上那装成鬼怪的男人的时候,他毫不留情狠狠补上一脚 重生之再世为皇。 这个鬼屋简直是个垃圾,居然设计这样的机关把年轻的女孩子单独隔离出去?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方才他迟疑一步没能在第一时间抓住黎曼曼,追出去之后却发觉她已经不在走廊里,而那原先可以一眼看到十几米距离之外的走廊,中间赫然横上了一堵墙。 他当即猜到了这是移动锵,四下寻找机关却是没有找到,最后反倒被他在一楼男厕所的最后一个隔间里找到了个抱着电脑蹲在马桶上的工作人员… 那人带着夜视镜盯着电脑屏,显然再操作什么,他抢来一看那屏幕上果然显示的都是那面移动墙。 裴钊当即反应过来方才就是这人找准时机开启了隔断把黎曼曼困住了,他当即要求他把门打开让他过去,结果那傻逼居然笑眯眯的拒绝他? 他这才意识到这个鬼屋有问题,想也没想直接上脚一脚把人踢晕了,抢了他的装备开了门! 他们的一言一行都有人监控,不多会儿就会有人赶过来。 眉宇间凝着冷色,裴钊抱着黎曼曼往外走,走到他们方才进来的入口处发觉门关上了,透过夜视镜他很清晰的看见旁侧原本黑漆漆的墙壁上有个把手,他几步过去伸手一拧,那里果然是个暗门。 门开的瞬间有耀眼的光从里头射出来,刺得黎曼曼一瞬低头。 随后她被放了下来,揽着肩朝里再走了几步到了那片耀眼的白光里。 她还死死拽着手心下裴钊的衣衫,整个人不住颤抖,她太害怕了,他低头牵起她的手查看,看见她的雪白的手腕上一圈很明显的紫红色手印。 操! 裴钊在心底咒骂一声,掌心心疼得轻轻覆上去,他很为了之前自己那幼稚的想法深深自责,去哪里甜蜜不好,他非要去鬼屋这种地方享受被依赖被亲近的满足感,结果把曼曼伤成了这样… “曼曼,宝宝,不哭了,我们不哭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裴钊放软声调不住安抚,俯身下去轻手轻脚帮曼曼擦掉眼泪。 对面黎曼曼小脸惨白,低着头一边抑制不住的抽泣一边摇头。 是她胆子太小了,是她自己的问题,不是他的错… 他能来救她她已经很高兴了,当时她感觉自己都要死在那里了,好在他来了,好在他及时来把她救走了… 那落在身上的光亮是有温度的,她隐隐能听到头顶上方传来室外的人声音乐声,她知道他们大概是出来了。 裴钊应该是很喜欢鬼屋这样刺激的地方,但是他也没料到她会这么害怕,此刻她除了惊魂未定之外还有些羞愧自责,她发现了一个她配合不了他的爱好,她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被假鬼吓哭了,说出去小浔和洛洛估计都要笑话她… 黎曼曼委屈低头,抿了抿唇。 这是她的一个习惯性小动作,在沮丧难过或者害羞的时候常常会有,配合上稍微有些圆乎乎的小脸,会很可爱。 正轻轻抹去黎曼曼下巴上凝着的一滴泪珠,看见这个表情,裴钊眸光微微停顿。 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也许任何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伤心抽泣的时候都会是这样一副带着三分伤怀七分纯净叫人忍不住心生怜爱的场景,后知后觉,裴钊突然发觉他的小曼曼似乎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这么哭过,哭得,那么好看… 此刻阳光下的小丫头,汗湿的碎发丝丝缕缕沾在前额,下方清亮的大眼睛闭着,密长微卷的睫毛上凝着金色水光 丑颜狂妃。 她在哭泣的余韵中,偶尔抽吸一下,每一次轻动时小小的鼻翼轻扇,呼出的气都是湿湿的热热的。 他不自觉就勾唇笑起来,看她泪痕未干的小脸上染着一层薄薄红晕,呼吸起伏间,他甚至能看清上头覆着的那层细小雪白的绒毛,衬着那抹红晕,如同一颗诱人的水蜜桃一般,让人忍不住想低头咬一口。 想着的下一秒他就这么做了,俯身下去偏头在丫头左右脸颊各亲了一口~ 黎曼曼还在伤怀,冷不丁被亲了根本反应不过来,她下意识睁眼,被阳光刺得眯起来,终于对上了近处那双含着慵懒笑意的清隽眉眼。 “曼曼…” 裴钊勾唇念出这个叠词。 都过了多久了,分明两人已经成为男女朋友,感情甜蜜,却是每一次听见他这样叫她,用着似与平时微微不同的调子语气,她仍会像触电一般自心底倏然而起一阵酥麻,那绵软的感觉轻柔的流窜全身,让她趾尖都不自觉微微蜷起。 阳光下,黎曼曼的小脸更红了。 她抿着唇,抬眼轻轻看他。 那乌黝黝的一双大眼睛,果然睁开的时候比闭上更加漂亮,澄澈的一抹颜色,似一眼就能看到最深处去,他凝望上里头最干净透亮的美好,它们甚至像是在说,你是要亲我么,是要亲我了么?… 呵呵,裴钊笑出了声。 他这样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三分邪气慵懒,却是那微弯的眉眼间是最温暖的愉悦,他伸手轻扣上她的下巴,把她不自觉抿紧的唇瓣轻轻拨弄出来。 一抹殷红入眼,滢滢水光清润,下一刻他浅笑俯身,吻上那双温软红唇。 —— 金色阳光满溢的角落,那似与世隔绝的小小员工休息室里一片旖旎。 殊不知,同一时刻那漆黑恐怖的大鬼屋里全已是闹得人仰马翻,他们是出来了,其他两队人马却似是玩得相当起劲,当然使力的方向截然不同。 苏洛和唐少辰一路都没有遇上安浔和霍城他们。 当然这很有可能是他们此刻在做的事和整个游戏规则完全背道而驰的缘故。 完全破坏了既定路线,疯丫头苏小洛现在估计是早就已经忘记了什么收集钥匙上去天台夺取红色物品的要求,她现在整个一打鬼女道士的形象,悄悄摸摸风风火火,用了各种方式欺压到了鬼怪头上去,而且显然玩上了瘾… 两人从满是女鬼的教室逃脱之后,苏洛立马拽着唐少辰冲到了二楼,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鬼屋设计了一个活动门有鬼怪从里面把手伸出来吓唬人,她毫不客气的一脚踹了回去,似乎把人家的机械装置都弄坏了。 接着两人跑上二楼,在楼梯口的时候她拉着那里等待的一个女鬼的头发反手绕着她的脖子转,差一点没把人勒死,对方吓得当然跟着她一起转,最后转晕了以一个非常滑稽的姿态差点从楼梯口栽下去… 苏洛一把把腿软的女鬼拽回来,哈哈大笑着在走廊上狂奔而去,那样子别提有多恐怖所有的鬼怪都吓得往两头的教室里逃! 她跑得太快,冷不丁踩中了一个机关,天花板掉落一只硕大无比的蜘蛛,结果她看都没看拽着蜘蛛腿就甩了出去,砸中一个扒着窗框偷窥的小姑娘,把人砸得哇哇大叫天羽之下! 二楼走廊上瞬间变得乱哄哄的,幽深黑暗的尽头,安浔刚刚从第三名携带钥匙的女鬼手中夺下钥匙,集齐了通往三层天台的通行证,这时听到走廊另一头传来的喧嚣声,扬眉抬起头来。 “怎么这么吵?” 她偏头嘟囔一句,手依旧摊着,直到那被吓着了的女鬼姑娘不情不愿的把怀里的小布包掏出来。 女鬼姑娘显得很难过:“能不能不把我的钥匙都拿走,我会被开除的…” 她泪目,带着红色美瞳的大眼睛惨兮兮的望着安浔。 这个鬼屋里有一多半的工作人员都是日本人,少部分中国人,看着都很年轻应该多半都是假期出来打工的大学生。 这还是第一个胆敢跟安浔求情的鬼,她瞥了姑娘哀求的小脸一眼,不知是不是被鬼求人的姿态逗乐了,片刻弯了弯嘴角。 “好啊那就不把你的钥匙拿走了~” 话落她抽了姑娘手中的布包起来,三两下解开,身侧霍城心领神会从口袋里摸出之前搜刮来的两大串钥匙,安浔接过,一股脑全部倒进了装着第三把钥匙的布包里。 她欢快的把布包摇了又摇,最后丢回到姑娘怀里。 “一会儿有功夫跑来这三关的,就让他们花点时间自己找钥匙好了。” 话落安浔阴险的笑笑。 说实话玩这种游戏的哪有这么认真的,自己通关也就算了还要限制别人找到钥匙的机会…不过她就是这种人否则就不是安浔了~ “反正我是一定要拿第一的。” 她仰仰头,傲娇道,话落转身朝三楼楼梯走,身后霍城立马跟上,特别认真的跟着应:“嗯,一定能拿第一的。” 身后女鬼姑娘抱着一包乱七八糟的钥匙悲伤回头朝两人望上一眼,再次躲回到藏身之处。 这世上女生骄纵不可怕。 可怕的是她那么骄纵还但凡做个什么事都有愚忠的在后头跟着宠,那还叫其他人怎么活!… … 这一边,安浔和霍城率先撇下众人抵达最后一道关卡的时候,唐少辰和苏洛正在走廊上飞奔。 苏洛今天的举动算是彻底惹恼了一屋子的鬼,他们现在正被一群举着电筒的工作人员追赶… 唐少辰长这么大哪里经历过这么狼狈的场面,心里又急又气,他很不想继续,又担心这时候停下苏洛会直接撇下他跑走,到时候找都找不回来! 该死的,早知道就不进这个鬼屋了! 唐少辰在心底愤愤想,并不明白苏洛情绪突然起伏的原因在哪里。 她虽然平时就有些不按牌理出牌,但是在他面前一向还算守规矩,今天却不知为什么突然抽风和整个鬼屋杠了上… 唐少辰在心底叹了口气。 方才的谈话被打断了,而说实话他不见得有再一次层层铺垫去求一个答案的心情作家养成日记。 再怎么说一个大男人为了弄明白一个小丫头的心意勾勾稽稽百转千回设计那么多本也不算光明磊落,而苏洛今天的情绪似尤为难懂。 她前一刻还在兴高采烈,这一刻虽像玩疯了,情绪里却是夹着焦躁烦闷。 他甚至能感觉到,此刻她焦躁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很可能就是因为他。 这么想着的下一秒前方的苏洛突然拐弯。 唐少辰猝不及防被她一把拽着冲进了一个窄小的房间里,那里有些柜子一样的东西,看着像是间办公室,一个假人在他们经过的时候从柜子里弹了出来,被苏洛一把拽倒在地,身后的脚步声很近了,她几乎来不及犹豫,忽然拽上唐少辰两人一侧身躲进了那弹出假人的柜子里! 她只想着不能被抓到,却是没料到那柜子如此小,沉重弹簧牵引的铁门几乎在他们进入的瞬间轰然关上。 一片漆黑里唐少辰忍无可忍的瞪大了眼睛,他实在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发展,忪愣间只听得到前方的黑暗里苏洛微微急促的喘息。 他们面对面站在,在这么一个狭小到本来刚刚容纳下一个假体的柜子里,无可避免的紧紧贴到了一起。 反应过来的那一刻唐少辰试图后退,却发觉根本拉不开半点距离,前方伴随每一次呼吸,苏洛身上热热的气息迅速环绕而来,缠紧了他。 那一刻他指尖微麻,无意识在身侧渐握成拳,他听到了来自胸腔深处自己沉沉的心跳声。 下一刻下方挨着他下巴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一动,是苏洛仰起头来。 黑暗中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 他浑身随之一僵的时候,她的气息轻轻散在他颈项。 她微微喘息着嘟囔说这里好挤啊… 话落她尝试动了动,似若有所思的沉默两秒。 “不过好在我没有胸,嗯。” 她笃定的自言自语,话落甚至配合着点了点头。 那一刻语气里透出的轻松感安定感,在零点零一秒的瞬息就把人直接逼疯! 什!么!叫!没!有!胸?! 一秒,两秒,三秒当机之后唐少辰只觉脑袋里哄的一声炸了开,彻底手足无措的时候他无可避免的意识到了方才他压根没来得及留心的那一点… 其实,分明… 她有...! V321 C杯以下皆非胸! 一整个鬼屋闹得人仰马翻,鬼屋门前已经竖起了暂停营业的牌子,那些工作人员想要把事情闹大争取权益的愿望看来就快实现了。 现场监控室里的工作人员已经把突发情况通报给了上级,等待进一步指令,此刻一堆人挤在屏幕前,死死盯着上头还在乱来的几个游客。 “我靠这人在干什么啊,你看到了么她刚刚把道具都弄坏了,有没有脑子啊赔得起么!”有人不爽的嘀咕。 “呵,到不说这个了,我到觉得我们鬼屋也有问题,拉扯游客什么的,真要曝光说不定我们的问题更严重!” 身边另一人若有所思的评价:“现在的网络暴民都很凶残的好么,才不管你真相是什么呢,到时候游客是弱势群体,我们是小日本加资本主义有钱人,讲不定到时候就是仇富了一边倒,这鬼屋还开不开得下去都是问题…” “不会吧那我们会不会也被牵连啊!之前我们都看到了工作人员违规,但是没有上报啊!…” 有人惊慌打断谈话,监控室里几人面面相觑,陷入诡异沉默。 另一头,鬼屋内,惹出了一堆事端被紧急捉拿,此刻逃到了办公室躲在了漆黑柜子里,苏洛为之前自己不在状态的表现而紧张,也因为如今的状况而微微无措。 她不该用乱来掩饰心底的失落和烦躁。 也不该拉着冰山到处乱跑。 她也许应该听他的话早一点弃权出去,也就不至于此刻让他跟着她一起被人追得到处躲藏,最后还躲到了这样一个叫人窘迫的地方来。 今天的她似乎完全不像平时的她,她明明打定了主意要好好表现,却是在方才那教室,他用着那样的眼神望着她的时候,她心底忽然就有一股情绪直涌上来,弄得她方寸大乱… 她想着那要死咬不放的宣言,无比激动。 当时若是他点头,她说不定会冲动的直接扑到人怀里去! 这是之后一路发泄一路狂奔到现在,苏洛惊恐发觉的事实… 之后她就乱了,心里乱成一团麻,她理不清自己的想法也弄不懂冰山的态度,在根本没有做好决策的情况下她身体就先大脑一步动作,做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事… 而也许她只是不想太快出去,她想独处却找不好的方法,想继续谈下去却不知如何再回到方才的气氛,她又紧张又自责,而现在她似乎终于把一切都搞砸了… 她抬头,嘴里胡乱说着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的话,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离婚风暴:错惹坏总裁。 但是她猜他一定会很不高兴,因为他显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不像钊哥本身就爱玩,也不像城哥可以豁出去陪着玩,她家冰山大教授显然很沉静。 他就适合泡一杯咖啡,安安静静坐在办公室翻一本书,她却傻得让他跟着她搅合到这样事里来… 在发觉决策失误之后她已经没有回头路走,她又做了一堆让他尴尬的事,一会儿出去他们肯定会被人训斥,她害怕今天一天的行程都要泡汤了,她觉得他已经没有心情再陪她胡闹下去… 是的,胡闹。 她知道她做的很多事在他心里一定都不够好,就像是个小朋友自以为开心的在外面乱玩了一通,结果回家就惹了大人生气一样。 否则为什么之前他突然就丢下她不要了? 这是苏洛一直回避的问题回避的情绪,却不代表她能做到永远都不去想。 沉浸在一片黑暗里,淹没在心底从未有过的波动中,她再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悲伤难过… 微弱的光从柜子夹缝中透进来,唐少辰皱眉的时候,看到近处苏洛上衣鲜艳的颜色。 在她并不知道的时候,他正静静盯着她看。 她以为的那些情绪其实他此刻都没有,他远比她认为的要能包容得多。 那件橙色的冲锋衣在暗处依旧跳脱,让穿着的人即便身处最阴冷角落也是最明艳的一抹色彩,烈得像团明火。 躲不开那热度,唐少辰不再动。 清凉的初秋,两人都穿着轻薄衣衫,他不动也能很清楚的感觉到透过那薄薄衣料传递而来的体温,她紧贴在他胸前,伴着呼吸,身体曲线缓缓的起伏。 所以他更加不能动了。 从方才起小丫头又不知为何开始懵懂忽略现实,考虑上了什么古怪的事情… 而他这边,很多反应不是理智就能控制的东西,也许他们早该出去。 下一刻黑暗中苏洛忽然幽幽抬头:“教授,您是不是又生气了?” 她用了又,语气里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小心翼翼。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并没有在开玩笑,一洗她平时那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模样,语气透出隐隐认真。 靠着身后冰凉铁板,唐少辰垂眸望下,望上应该是丫头视线所在的地方。 她不知为何突然就转了情绪,从方才那近乎发泄的暴躁中掉了出来,变成了此刻微带着落寞的平静。 而也许再是乐观活泼的人,总有那么一刻两刻,对着那么一人两人,会忽然有了那么一分两分的情绪,是以往从未有过的。 似夹着一些很郑重的亲近,还有两些,最不安的卑微。 在被突然疏远之前,苏洛或许一直是第一种状态。 在被突然疏远之后,她被动开启了第二种模式 [HP]教授,你看了我……。 而如今卡在这样一个不尴不尬的距离,她脑子里心里,似乎这两种心情交织,让她又兴奋又委屈,又冲动,又不安… 打一个不算太好却很恰当的比方,唐少辰同苏洛两人的关系,就如同一个主人,养熟了一只本不属于他的狗狗。 她原并是他的世界里该出现的那种姑娘,也许当初亦只是如同她以往那样随意而来,随意停留,随意过上一段悠闲生活。 此后却是随着相处,渗透相互,像场最意外的化学反应,在她潜移默化开始对他的想法态度产生了诸多影响的时候,他的存在,也慢慢渗透进了她肆意洒脱的人生中。 却是在苏洛的感受里,这段关系算不上拥有,因为她怎么可能拥有得了她根本望不及项背的冰山大教授呢?那更像是一种收容。 所以在唐少辰忽然离开之后,她的感受也不会是正常的失去,而是遗弃… 她早已习惯了有他在身边,适应了他平淡如水的生活方式。 她用着他的步调走在他走的路上,一路尾随,像每一个在太过年幼的时候就结识了一个各方面都沉稳优秀且真心待她的男人的姑娘,她动心的自然而然,她自卑的恰如其分,她很努力的跟上他的脚步,在她还未察觉那或许是恋心的时候。 她从未像在意这个男人一样,在意自己在其他人心目中是怎样的形象。 而这一刻她意识到自己近乎是用了一种疯狂的方式发泄出了这一个多月来心底的积郁,再一次在他面前暴露了自己不够成熟淡定大方得体各种匹配不上的一面,她的内心甚至称得上惶恐。 “我以后再也不会…!” 苏洛焦急出口的一霎那,轰的一声,办公室大门忽然被砸开,一群人闹哄哄冲了进来! 地上躺着的假人很快会暴露他们的藏身之地,而他并没有让外人看到他们此刻情形的打算。 下一刻墨瞳一凝,未待苏洛说完,唐少辰伸手一下揽上她的肩,转身推开了那道厚重的弹簧门。 —— “亲爱的游客们,泽西女高鬼屋临时出现故障需要进行维修,一切活动即刻停止!请还在鬼屋里的大家尽快摁响弃权按钮,通报工作人员您所在的位置,会有工作人员指引大家从就近的安全出口出去,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谢谢。” 片刻之后头顶上方的喇叭里传来通知声。 前方,霍城抬眼望了一眼站在天台大门前正鼓捣密码锁的安浔,她不愿出去,那他也就当作没有听见。 他们得到的三把钥匙长得非常相像,每一个上面有两位数字,组成一个六位密码,按照正确顺序输入之后就能开启通往天台的大门。 伴着广播里那不断回想的通知,滴的一声,电子锁应声而开。 下一刻前方很静的黑暗里忽然传来一声诡异轻笑,在大门刚刚开启的瞬间,一个人影忽然从黑暗里闪出,在安浔毫无防备的时候一把把她推开,狞笑着几步从楼梯冲了下去! 安浔踉跄一步,霍城赶紧上前把人扶住,两人一回头,只借由电筒光亮看到一个血红色背影在走廊里飞快跑远了,那速度简直惊人! 看来这个宣布停业的鬼屋里,并不只他们一队想要把游戏继续下去呢~ … 此后,时间过了不知多久,那广播声声在耳边环绕,却是被心底蔓延而出的热情完全淹没,留在一楼大门附近,藏在那隐蔽的员工休息室里,那缠绵的一吻还在继续 神医代嫁妃。 同样是大叔配萝莉的组合,裴钊和黎曼曼交往之后,整个感情纯情得像一则唯美的童话故事。 换言之,就是此后王子和公主一起在城堡里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那一句之后的所有事他们都没怎么做过,全凭补脑和忍耐强压回去… 黎曼曼和安浔不同,她太单纯,虽然不会完全不懂男女间那点事,却偏偏很少会主动往那方面想。 而裴钊和霍城更不同,霍小城有洁癖拴着他可没有,天天抱着软乎乎的可爱小女友他当然免不了生出这样那样不和谐的念头,而且似乎因为黎曼曼天真单纯让他心怀罪恶,罪恶感越深,他反而越心痒难耐! 这样的状态在两人感情越来越深之后开始变得煎熬,那一次前往霍家的路上是两人第一次深吻,之后裴钊就隐隐有些食髓知味,每每黎曼曼那双乌黝黝的大眼睛望过来的时候,他就有把人扑倒吃掉的冲动。 这样的心理说来可笑,他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的状态了?天天猴急得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 他也不得不认同了朋友圈子里那句无奈又好笑的话,所以什么成熟稳重绅士风度那都是假的,只是没有遇上那最勾人让你疼得最深的姑娘。 否则你试试看,她就是打个嗝你都忍不住想把人往床上抱! 裴钊觉得自己如今就在随时随地能发情的状态,为此他甚至刻意回避了同丫头过多的身体接触,不给自己的忍耐增加负担。 当然他是个肆意的个性,也没准备等到懵懂的黎小曼曼自己觉得可以睡的时候。 他状似无意探听过,黎家平时并没有明令禁止婚前性行为,当然这并不代表家长认同,不过至少避免了他忤逆未来的老丈人顶风作案的嫌疑。 所以想吃的一定要吃到,越早越好。 等到小曼曼能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就行,他们先过好自己的,再一同为了婚约做谋划。 想到这里,再想到今晚就要奔赴的瑞典之行,裴钊浑身都烫。 他的指尖带着最炽热的温度,比起黎曼曼的体温高上许多,在舌尖挑上丫头小小的舌头不轻不重吮吸的时候,他轻巧下了她背带裤的肩带,探手进去扯起她的T恤就往里头摸了进去。 黎曼曼瞬间感觉到了,当那烙铁一般滚烫的掌心一瞬贴上她的背弯,她惊得浑身僵了一僵,原本就因为缺氧而晕乎乎的脑袋更加昏沉。 只是她没有太多的危机意识,特别在面对自己心爱的男人的时候。 她有些太过依赖他信任他,比如她就会单纯的以为他想去鬼屋是因为真的喜欢,也会放心的去他家独处信任他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事; 这样没有防备的全心交付会更加勾人犯罪,因为她是真的不知道何时该喊停,她不知道… 掌心紧紧贴着下方温软如玉的肌肤越揉越重的时候,裴钊这么想。 当然他不会在这种地方做出更出格的事,只是此刻他也不想停,一点也停不下来! 他更加用力的吮吸她小小的舌尖,咽下唇齿相依之时所有交换的津液。 他另一手绕过她颈项指尖用力揉上她小小的耳朵,因为没有触碰上任何敏感地带他只是摸了她的背所以她不懂可以拒绝,他用力扣紧她的腰,感觉那触感就跟他想象中一样柔若无骨[综漫]出击,阿特拉斯零式.改!。 最意乱情迷的那一刻黎曼曼耐不住呜咽出声,那一声娇软无比,让裴钊呼吸更乱。 下一刻却是不远处依稀传来人声,越来越近,那不同于广播里的声响,两秒后裴钊辨认出来说话的是安浔。 他顿了顿,压下心底乱窜的*,猛的松开怀里小小的姑娘。 她长发凌乱,之前哭过的双眼微微红肿,白皙的小脸上是一片诱人绯色,透着傻乎乎的迷蒙。 呵呵,裴钊轻笑出声,喘着气揉揉黎曼曼的小脸,低头的时候慢条斯理的帮小丫头理好头发,塞好衣服,再一颗一颗系上腰间锁扣。 他十指纤长,垂眸的时刻黎曼曼懵懂抬眼望见他微扬的嘴角一片氤氲水光。 呆愣两秒,她这才后知后觉猛得羞红了脸,一直烧到耳廓都滚烫,不知所措的时候听到了不远处传来安浔说话的声音。 她似在发脾气:“你当时就应该去抓那个红衣服的啊,不用管我,我还摆不平一个小鬼了?差一点就第一了,就差一点!” “都说了一定要拿第一的,结果关键时刻你掉链子拖我后腿,气死我了!” 安浔一通发泄,对象当然不用猜也知道是霍城。 另一头偷听的两只相视一眼,都微微惊异的瞪了瞪眼。 这还是黎曼曼第一次听她家小浔这么说话,当然这也是裴钊第一次见有人训孙子一样训他家霍小城~ 安浔和霍城是朝着出口方向走过来的,说话声越来越近。 他们之前在天台撞到的红衣女鬼就是祥子,他们要抢的红色东西就是她捧在手心里的一颗人心,从网上无人剧透来看,看来很少到了这一关。 这样一来安浔当然是更加志在必得,一路追到一楼,和霍城两人分别从两侧楼梯包抄过去来着,结果就差一点点就能抓到祥子的时候旁边教室突然蹿出来一个小鬼从后面抱住了安浔! 祥子挣扎逃脱,霍城第一反应是把那小鬼打了把她拽了回来,结果祥子一溜烟跑没了影,再然后他们就被工作人员发现了,严肃“请”了出来, 安浔为了这件事很不高兴,在她家霍小城面前她就是女王大人当然有一千个理由为了一个破第一就发脾气。 他好声好气的道歉她不理,他去牵她的手也被甩开,走到大门口霍城终于也忍不住了,停下步子,开口的声调微凉:“难道你都被人抱住了我还当作没看见?而且你也不该让别人这样碰你。” 他声线很低,明显也不大高兴,话落安浔冷冷回过头去。 目光交汇的那一秒,对上那青黑墨瞳霍城态度立马又软了,习惯性想开口哄人,下一刻却是安浔微微不解的眨了眨眼:“抱一下又有什么关系,都是女的怎么不能抱了?” 一句话落霍城登时卡壳,愣了愣。 那始终清淡的容颜上微愣的表情一闪而过安浔却是很敏锐的捕捉到了,停顿两秒,她忽然莞尔。 “啊,难不成你是以为刚刚那个是男人啊?不是呀,你没看到人家的胸啊,那个妹子有胸的呀!…” 她语调糯糯,一下就扬了起来,带上了轻快的调侃,那最后一句尾音拖得百转千回,简直能一下酥到人心底去~ 安浔这丫头功力当真了得,这下倒好他们这是直击两只打情骂俏的现场了? 想着裴钊好笑的清清喉咙,低头看见黎小曼曼正严肃认真的偷听战神王爷,纵宠妖妃。 另一头,说着那样没羞没臊的话,安浔还要配合着伸手在自己胸前比一比,划出那弧度的时候,当然让霍城不自觉垂眼望上她胸前诱人起伏。 他在下一秒不自然的调开视线:“…是么,我没太注意…” “是吧,没注意到吧…”安浔笑得了然,“也是了,妹子胸小了点,不太和你喜好嘛~” 噗,小房间里裴钊埋头在黎曼曼肩上,听见这一句差一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外头安浔的挑逗还在继续,显然此刻某人的表情大大取悦了她,她幽幽往前一步,勾唇笑得魅惑非常。 “今天我算是知道了,原来C杯以下的妹子在你眼里就是木有胸的啊…” 话落,她再是靠近一寸,软软的整个人几乎都要贴到了霍城怀里去,在他忍不住伸手托住她的腰时,她笑着抬头望上他的眼。 “你看,原来脸盲还不算糟糕,胸盲才最可悲…这要是胸不够大在你这儿还连性别都能直接颠倒过去了?啧,这样多少妹子该伤心了啊…” 她显然是玩上了瘾,一番调侃头头是道期间勾引得不留痕迹,大概还为报之前没拿第一的仇。 他终于无奈回眸,一眼望上她嘴角迷人的那道浅弧,她永远都是这样任性妄为,最擅长恰到好处的踩上他所有爆发点,结果她踩了又不负责,这是故意想折腾死他? 霍城深深叹了口气,暗处一双青黑的墨瞳里眸色很沉,被四周薄雾一样的空气环绕,远远的,像天边遥不可及的两颗晦暗晨星。 他扬手捏上她软软的脸:“安安,不做就不要这么说。” 一句,语调清冷内容异常直白,话落屋子里裴钊黎曼曼均是一愣,特别是涉世未深的黎小曼曼,反应两秒差一点没惊得咬到舌头! 外头,男人怀里妖精一样的姑娘终于仰起那张绝艳的小脸来。 “好了不说了…”她低喃一句,踮起脚尖,笑着环上男人的颈项,直至全然靠进他温暖的胸膛。 “那你亲我一下?”其实她也忍得很难受啊… “堵上吧,堵上我就不说了…” V322 不可能再过去了! 此后从半瘫痪的鬼屋出来,六人汇合,气氛诡异的尴尬。 黎曼曼和裴钊因为很早就离开了鬼屋所以并没有参与后续的事,并不知道之后苏洛上蹿下跳大闹了一场。 而此刻罪魁祸首心情似乎很不好,出了门就低着头径直离开。 不远处似是迪士尼高层的一些人站在花坛边正在同另一队人马交涉,看见他们出来均冷着脸回头望来,却是没有过来阻拦。 裴钊带着黎曼曼,很快就跟着苏洛从人前走了过去,神色如一淡然。 霍城也只当没看见,并没有过去露个脸的打算。 对于之前发生的一切他们似乎连知道的意愿都没有,一行人潇洒离场。 唐少辰看了两眼就明白了,今天他们出来背后定有霍家的随从跟着,那些人发现了问题,提前同鬼屋那方进行了沟通。 他跟着霍城安浔他们一路离开,察觉到不远处紧盯而来的视线。 那些人显然敢怒不敢言,就如同当初被他们苦苦欺压却投诉无门的鬼屋工作人员一样 信仰王座。 从这个角度而言苏洛今天做的不见得是坏事,当然她犯错的时候也不可能想到了这么多,她只是在任性而已。 这个世上的确很多时候金钱和权力就能摆平一切,这也是这群人在事发时可以由着性子,事发后可以如此淡定的原因。 这便是社会阶层,能评判一句对错,却是几乎无人能打破的阶级结板。 霍城裴钊连带着苏洛,他们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 … 他们离开鬼屋后,来到了游乐场中心区。 彼时午后骄阳正艳,晒得人头顶冒汗,园区里人也多了许多,乌压压围在灰姑娘城堡四周,教人看了就不想走动。 之前在鬼屋玩得太认真,安浔有些累了,苏洛心情不好眼看着也不会想马上去玩过山车,黎曼曼贴心提议大家找个地方坐着休息一下,一个小时之后会有花车游行,他们可以先吃个午饭,然后一起去凑个热闹。 黎曼曼的提议得到了全票赞成,几人随后用VIP卡到了一家餐厅的贵宾休息区,点了单围着临窗一张圆桌坐了下来。 这是六人第一次静下来相处,气氛微微有些尴尬。 六人里面爱说话的本就不多,苏洛和黎曼曼这两小只最会活跃气氛的也不知怎么都闷闷的,喝下一口橙汁,安浔偏头睇上黎曼曼的脸。 “怎么了一块餐巾你翻来覆去叠半天了,这里和谁都熟的不就你么,还不好意思说话了?” 安浔这是让她带头活跃气氛呢,黎曼曼闻言立马抬头,她就坐在安浔身边,那一瞬却是有些不太敢看她的脸。 安浔并不知道裴钊和黎曼曼刚刚偷窥他们的事,当然黎小曼曼这样的太藏不住心事,三两下就快被看出来了… 她望上安浔的时候就微微红了脸,当然根本不敢朝霍城那边看去一眼,小丫头平时再补脑当然也补不出今天偷窥到的那劲爆场面,局促的样子让一旁裴钊特别想笑,却又只能拼命憋着~ “…我,我有点热…”对上安浔不解的视线黎曼曼只能撒谎掩饰。 只是小丫头方才从鬼屋出来就面若桃李的,连走路姿势都不太协调,一看就受了什么刺激! 想着安浔轻飘飘朝裴钊方向瞥去一眼,眸光清凉。 对面裴钊正环手靠在椅背上,对上安浔的视线眼睛半眯起来,嘴角带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不要看他,这可不是他惹的。 明明是姑奶奶您做的好事羞到我家纯情的小曼曼好不,什么胸什么堵的,啧,您老那段位小生还真是甘拜下风!~ 这一边隔空稍稍一个交锋,裴钊笑着把目光转到霍城身上,看他脸上一贯寡淡的神色,嘴角笑意愈发意味深长。 霍城是从来擅长无视他不想搭理的人的,睬都没睬裴钊,待到第一份餐上了,他自然而然挤了柠檬,顺手给右手边的苏洛递了过去。 他们两人点的是一样的套餐,香煎三文鱼放下的时候苏洛正低头不知想些什么,惊了一下抬起头来。 苏洛吃三文鱼爱加点柠檬的酸味,却又特别讨厌什么柠檬皮橙子皮在手指上沾上颜色味道,这一下霍城连柠檬都给她挤好了,她愣愣抬头呆呆望了一眼自家哥哥,表情百转千回的,随后低头继续拨弄身前的桌布 花都重犯。 霍城的举动显然是主动示好,只是你关心妹妹就关心好了,用得着这么不动声色么? 一番举动逗得裴钊直想笑,只是先不提闷骚的霍小城了,这苏二丫头又是怎么回事? 从鬼屋出来就耷拉个脑袋一副要死了样子,这是不幸表白被拒了?还是破天荒被表白,结果直接吓傻了?~ 随后其他四人的牛排套餐上了,优雅展了餐巾铺腿上,裴钊望上了对面的唐少辰。 “您好,今天一路出来之前也没机会互相好好认识一下,我是裴钊,黎曼曼的男朋友,那边是霍城,和安浔是一对。” 裴钊淡笑开口,神态语气都拿捏的恰到好处:“想来您对我们也应该有些了解,我霍城还有苏洛是一起长大的,虽然姓氏不同但感情很好,情同兄妹。” 裴钊爱观察人,唐少辰又何尝不是。 之前在进门的时候他就察觉了裴钊对他很感兴趣,探究的意图明显,此刻忽然做自我介绍想来也不单单是只是客套走个流程那么简单。 裴钊话落,黎曼曼苏洛都抬起头来,气氛微微肃穆间,只有安浔慢条斯理切着自己三分熟的牛排,嘴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唐少辰的修养自也无懈可击,他淡淡抬眼:“您好,我是唐少辰,公安大犯罪心理学系教授,现任三个丫头这一届的辅导员。之前听苏洛提过一些家里的事,不过没怎么深入聊,了解不多。” 他三两句就把自己和他们拉开了距离。 没怎么深入聊,意思就是他和苏洛也并不在能深入聊家事的关系上,这个信息传递得还是挺明确的。 裴钊get到了,低头的时候微微一笑:“哦,原来如此。敢问唐教授今年多大了?” 结果他上手就抛了一个最私人的话题回去,惊得苏小洛黎曼曼同时瞪大了眼睛! 唐少辰回答完上一问,也正低头欲切下牛排,听见这个问题显然也有些意外,再次抬起头来。 他和霍城都是不苟言笑的人,不同于霍城的冷淡,唐少辰的个性更为严肃,一看就是个根正苗红板板实实的,让人对上就有种在课堂听讲的紧张感,那样的眸光注视下裴钊却是轻松笑开来。 “我是不是问到什么不该问的了?我只是感觉您跟我和霍城岁数应该差不多,好奇一下而已。” 当然,更加不同于管理帮派的霍城和教书育人的唐少辰,久混商场的裴钊从不强硬,他最擅长的是把人直接丢来的态度揉上一把再原封不动的塞回去,软绵绵的抱枕和硬邦邦的拳头有时候功效也差不了多少,多花些功夫照样能闷死人的~ 裴钊那淡淡的笑容让唐少辰发觉,跟这种人对话就不该给暗示,他会装听不懂,然后绕死你。 唐少辰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苏洛已经紧张坏了,叉子下一小块鱼肉戳得乱七八糟… “我今年实岁二十八。”他给的都像是标答,还实岁。 裴钊嘴角笑意加大:“是么,那看来教授您比我和霍城大一些,霍城刚过二七生日,我比他大上半岁。” 他话锋一转:“唐教授看来是临江本地人。” “是。”对上裴钊浅笑的眉眼,唐少辰淡淡轻应。 “我们仨也是土生土长的临江人,当然苏小洛是我们这一辈里唯一和刑侦办案扯上关系的 云裳华浓。” 裴钊指尖撑着叉子,悠闲在盘沿转上一圈:“犯罪心理学听着很高端啊,唐教授家里是从警的?” 苏洛瞪大了眼睛。 这分明已经是在调查户口了,她本就心烦意乱此刻着急的两头看看,一时犹豫之间唐少辰已经作答:“不是,我父母都是教师。” “哦,老师好啊,教书育人,国之根本不是么~”裴钊这顿饭看来是不打算吃了,“唐教授是家中独子?” 这一句话落,苏洛终于忍不住了,她猜到了自家哥哥是什么意思,但是如今这样的情况根本不是该问这些问题的时候,只会让情况更加糟糕! “行了钊哥你不要问了,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诶呀我跟你说不清楚,你就不能让教授好好吃顿饭吗?!” 急得一把将手里的刀叉丢到盘子上,苏洛拧眉打断裴钊的话,那样子焦虑得都快要哭出来了一样,把一旁的黎曼曼都吓了一跳。 当然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很糟糕,所以更加慌乱,她知道唐少辰现在心情一定很不好,他已经在生气了,结果钊哥还要去惹他,他要是更生气了怎么办?! 从鬼屋那里一而再再而三积压的压力,这时候像是一瞬涌上了脑袋让苏洛瞬间就要失控:“钊哥你…我…!” 她急得说不出一句匀吞话来,下一刻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冷冷男声。 “问一下有什么不可以么?” 焦躁中的苏洛猛一抬头,对上霍城淡漠的一双眼。 不同于裴钊脸上时时带着笑,霍城常常都是这样冷冰冰面无表情的样子,那清冷一句,噎得苏洛一下愣在原地。 “裴钊问了,这位唐教授也在答,如果他不想回答的自然可以不答,没谁强迫他。” 冷冷一句,现场气氛更是降至冰点,霍城讲话的意思都是对的就是从来不注意表达方式,这样一说苏小洛不是更加觉得他们是伙起来欺负人了么… 一旁安浔心里叹口气,捻起餐巾擦了擦嘴。 “洛洛,你城哥的意思是今天大家出来一起玩就是个整体,唐教授本来和你钊哥城哥都不认识,互相了解一下也正常。而且大家今天是为了你生日聚到一起的,也就是说来的都是以你为中心的人,聊个天而已,你何必紧张成那样?” 轻言一句,安浔点上几处,当然一句都是以你为中心,不知道智商一直不错情商却只用来撩妹的苏小洛听不听得懂。 她抬眼的时候,对上苏洛微微愣然的视线,安浔喝了口橙汁,嘴角轻扬:“另外你也记住,今天是你生日,我们是来庆祝的,有任何情绪都留到今天以后,不要辜负了大家专程来给你过生日的一番心意。” 话落安浔丢了餐巾:“好了我吃完了,但是没吃饱,霍城陪我去买个鸡腿。” 她起身,扯了人施施然就走了。 余下一桌人气氛当然尴尬,这桌本来就俊男美女四周不少人打量,这时更是感觉到处都射来灼灼视线如芒在背,唐少辰在下一刻跟着起身。 “一会儿看游行会很晒,我去买水。” 他话落望上裴钊,裴钊很接灵子:“乌龙茶谢谢。” “哦,那我…我要瓶矿泉水…谢谢教授圣踪!” 高处那淡淡的视线扫过来的时候黎曼曼正在发呆,两秒之后慌忙开口,其实对上冰山她也是有些怕的。 另一头苏洛还愣着不说话,唐少辰看了她两眼,随即转身:“那其余的就都买矿泉水。”话落他径直离开。 好好一顿饭也就安浔吃完了,结果瞬间人就走了一半… 诡异沉默中,苏洛愣着抬眼望上不远处人群里唐少辰渐行渐远的背影,半天都反应不过来,最后默然收回视线,低头起身。 “…我去下卫生间。” 她轻轻道,话落低着头起身离开。 原处只剩下了一对小情侣,黎曼曼呆坐片刻,推了一把面前再也没心情吃的小牛排,偏头微微生气的剐了裴钊一眼。 裴钊痞痞的笑出声来,伸手揽上自家媳妇的肩:“唉这也不算太糟啊,好歹也是弄清了大教授的态度不是么~” —— 【裴钊问了,这位唐教授也在答,如果他不想回答的自然可以不答,没谁强迫他。】 【大家今天是为了你生日聚到一起的,也就是说来的都是以你为中心的人,聊个天而已,你何必紧张成那样?】 一刻钟后,中心区公共卫生间内,苏洛捧了一捧凉水扑到脸上,人清醒了很多之后,双手撑上洗手台,望上镜子中的自己。 方才饭桌上霍城和安浔一人一句话,此刻在她脑海里交替出现,挥之不去。 今天的她的确很奇怪,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心里似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一直在乱窜,结果她居然在饭桌上对钊哥发了脾气… 她知道他是为了她好,只是他误会了她和冰山的关系,她这么急的原因就是担心冰山会生气,或者倒不如说她今天一整天都在担惊受怕,怕他会因为什么事不开心,怕他会因为不开心再次离开,而此刻却是这两句话,当头棒喝一样敲醒了她… 她依旧不明白为什么冰山会配合钊哥的问题,但是若是他不想答的确可以不答,所以他也许并没有因此不开心? 而安浔的话便更加直白,她已经直言告诉她今天来的人都是以她为中心。 她之前其实并未意识到,此刻再是想起城哥帮她挤的柠檬钊哥盘问的那些问题,这才发觉今天原来并不是两个哥哥带着女友出来嗨顺便给她过个生日,她一直是今天的主角,而她的作所作为,显然是没有顾及到大家的感受… 苏洛被自责淹没了,她再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孩子气。 当然单纯如她,还没能进一步想到安浔最想要她关注的那一点,比如唐少辰今天过来,到底是带着怎样的心情。 今天他们所有人出现在这里,承受她苏小洛的小小焦虑都不奇怪,却唯有一个人,本不应该。 所以他为什么会来,又为什么会和他们混在一起? 他为什么能忍得了裴钊的盘问,而那一句都是以你为中心又具体包括了哪些人,这才是安浔最想敲开苏洛男性化了十几年的脑袋塞进去的东西。 当然很多事需要循循渐进,擦干脸上的水珠,苏洛转身出门的时候想着的是要赶紧回去道歉,拉回今天的气氛让大家开开心心玩起来。 这么想着苏洛走回到阳光下,她努力辨认了一下四周,在看到不远处怪物史莱克的人偶之后她松了口气,小跑过去背对上人偶左转,她记得刚才她就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皇牌龙骑。 … 另一头,随便找了一个买水的借口离开,此刻提着一袋水,唐少辰慢慢往饭店方向走。 在方才的饭桌上,他的心理已经一览无余。 会问出那样的问题,会说出那样的话,可能当时现场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当然最傻的苏洛本人除外。 当时他对上的是裴钊,所以那些问题他根本没有回避的选择。 是他自己主动选择了暴露心意,只是这样将自己完全剖白在所有人眼皮底下并不是件轻松的事,特别是以他的年纪,对上那个小了他那么多至今还对感情懵懂未知的姑娘,还有她高能的亲友团… 他之前已经隐隐感觉到了,可能在苏洛心里他的位置,远比他以为的要重要。 她甚至为了他能急得当众对裴钊发火,当然这让他之后更加没有办法面对裴钊意味深长的眼神。 苏洛身边都是聪明人,连黎曼曼都比她机灵,反衬得她更加傻… 他无奈又疲惫,随便找了个借口出来静一静,同时亦是开始整理思绪,想着之后到底该如何来面对两人如今的关系。 一路想着,唐少辰走回饭店,那一桌还是只有裴钊和黎曼曼留着,两人正在鼓捣一个蛋糕。 黎曼曼再次看到他时显然态度热络了许多:“教授您回来了,我们在准备给洛洛的惊喜!蜡烛拿漏了,小浔他们去车上取了,我们就先布置好蛋糕,然后躲起来,等一会儿洛洛回来,那边就会有乐队开始奏生日歌,她正纳闷的时候我们就一起跳出去祝她生日快乐呵呵呵!” 黎曼曼笑得很开心,一番解说很有感染力,一旁裴钊正在悉心调整蛋糕角度,让它看上去更加精美漂亮。 不得不说这一群人都很好,一心一意策划着一份好礼物,唐少辰恍然意识到忘记了生日礼物的下一秒,看到一旁都准备就绪的乐队成员,忽然想到了一个更加重要的问题! 他微微皱起眉:“苏洛是什么时候走的?…她离开有多久了?!” —— 从安浔他们回来,到发现蜡烛不在,整整花了十分钟。 之后他们离开,蛋糕送来,等到黎曼曼他们布置好了唐少辰也回来了,又过了十分钟… 最后在黎曼曼的联系下安浔和霍城也赶了回来,距苏洛离开饭店已经过了近半个小时。 据服务生说饭点卫生间维修,他之前给苏洛指路让她去了中心区公共卫生间,从饭店出去左拐步行也就五分多钟距离,但是苏洛显然已经去了太久,而且她留下了包,手机在包里。 其他人都还有些不明就里,唐少辰脸色却变得有些糟糕,同样严肃起来的还有安浔,她提议他们赶紧分头去找人,如果二十分钟之后再找不到就广播寻人。 随后他们从饭店出发兵分三路找出去,彼时中心区已经挤满了人,花车游行就要开始了! … 在老山族的案子中苏洛伤了头部,此后记忆力受损,偶尔会出现问题。 这是安浔告诉大家的情况。 这一点甚至连黎曼曼都没能完全意识到,在安浔说出口后她愣了半天,尔后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始慌乱,被裴钊搂住安慰几句,两人一同朝着南面找去命运道君。 另一头,沿着北面独自寻找而去,唐少辰心里暗流汹涌。 他也是熟知苏洛病情的人,所以知道安浔的话并没有完全表达出苏洛病情的严重程度,只是他之前并未考虑太多,因为最近苏洛表现得太过正常。 这样的正常反应在她成绩功课社团活动等方方面面,让他开始相信她已经在逐渐恢复… 至少能在他的科目考试中拿到那样成绩的她绝不会是如今这样出去一个步行距离五分钟的厕所都会丢的状态,而显然此刻现实重重扇了他一耳光,打在他被侥幸心理塞满的脑袋上… 唐少辰很急,又急又自责,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翻滚而来他开始深深唾弃自己的无用,他太希望她康复了,以至于没能看到她真正的样子… 亏他还是学心理学的,却竟是没有看出她正常外表下隐藏的东西! 明明从上次骨折后她的反应他就该知道她越难受的事就越往心里藏的个性,为什么他就不能早一点发觉她的异样,偏要等到出了事他才和所有人一样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毫无头绪的到处乱转… 如果她的记忆力并没有恢复,那么她出门只能依靠各种标识物。 只是花车游行在即,附近所有本来不会移动的物体都有可能瞬息换个位置,如果她这时候记忆出现断层很有可能会被误导,结果越走越远越来越乱,她一个人该会多害怕多难过,而这样的事肯定不止发生过一次,每一次她自己独自一个人,又是怎样坚持过来的?… 那一刻涌入心头的情绪几近让人崩溃,此刻距离他们约定的汇合时间不到五分钟了,而他不想回去,他不想就这样把她一个人丢在这个陌生又吓人的地方就这样回去! 每一次都是这样,他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却是保护不到她… 他看似牢靠,却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遗漏掉她,此后他用尽全力,在最努力的时候伸手,都好像总是和她隔着一道跨不过去的距离,够不到她最伤心时蜷缩起来消瘦的肩膀…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他原来根本就没能走开。 他费尽了心力其实只做到了勉强不去想不去看,不去表达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而所有这些他努力强撑的伪装,只消一个刺激,便能完全土崩瓦解! 那夜他单单只是听到她在社团出了事就火急火燎赶去了校医院,那时他就该知道,一旦转身他就已经回头,一旦见到,就不能再抑制得住。 此后的发展说是她故意欺骗还不如说是他顺手推舟,因为他已经忍不住… 他在意她在意她身边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只用她一句话一个眼神,他就开始忍不住去不断巩固,心底那些她其实是很在意他的纷乱念头… 脑海里喧嚣而起的下一秒,前方人群波动,乐声在广场上空响起,花车游行开始了。 他逆流而上,拨开人群,举步维艰的时候,紧紧拽着手机的掌心里满是冷汗! 他的手机在不断震动,就在他正要接起来的那一秒,他抬眼,似隔着山水时空,隔了喧闹世界,隔着整个漫长一生里再也无法平复下去的心绪情愫,他远远的远远的,看见那一抹蜷缩在角落里最跳脱的橙黄… “灯塔,左拐…糖糕小屋…左拐…糖糕小屋…” “左拐…什么…小屋?…” 那一日,他靠近的时候,只听得她埋首在臂弯里,喃喃开口妖孽相公独宠妻。 她在记忆发生最大偏差的时候,甚至会有一瞬彻底忘记前一分钟刚刚看到过的东西,听到过的话。 下一刻近处那熟悉的温热气息环绕上来的时候,她僵了一僵,片刻才恍惚抬头。 入眼,是镜片后那双青黑淡漠的眼,那眸光深邃,藏得很深,望进去如湖水般平静,是让她最安心的情绪。 她愣愣望着,静默了很久,终于弯出一抹笑容来。 笑着她淡淡开口,用着她很少有的语气,她说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我不常这样的,只是偶尔会忘记一点点东西,但是过了就会好… 所以教授您不用在意,也不用自责,真的,没有关系。 她原来都是知道的,自己的记忆力出现了问题,当然她知道了,却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在他开始有意无意拿游戏和考试训练她的记忆力开始,她就知道了他的目的。 而就像一直以来都很省心的那个她,她并不会说出来,只是默默的全力配合。 这样的努力,在他忽然离开之后,她仍旧独自继续坚持。 甚至在她的情况一度变得更加糟糕之后,她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放弃过一秒钟。 天知道她这一个月是如何过来的,每一日夜,背着所有人反复记忆着同样的东西… 只有这样她才能瞒过所有人正常的生活,才能考出那样像样的成绩,让他高兴… 是的,她只想让他高兴。 似乎只要有了这一点,那些所有一切都变得不重要。 重要的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不能再为了那道伤自责了… 他不能再因为自责而无法面对她,再一次选择离开。 因为你看,她还是能做好的,只要她想,只要她拼,她就能做到最好让他安心,所以他不用再用那样的眼神来看她了,真的没关系了,过去的事,就让它们都过去吧… 那一天,那一刻,当她笑着说出这一句,她周身闪闪的太阳一样的颜色,刺得他眼眶阵阵酸疼… 他拼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在那样的空气里呼吸,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不至于在最难受自责的时候狠狠凑上自己一顿! 人心,或许是这个世上最无法估量的东西,作为一个自认是心理专家的人,他拿着所有标准做着尺子,比比划划寸寸丈量,却是直到最后才发觉他实则错了太久,走了太远,错到把最简单的东西复杂化,把最该珍惜的心意,丢在了最初的地方… 下一刻他忽然伸手,把眼前那抹最暖的阳光死死搂进怀里,在她吓得猛然瞪大了眼睛的时候! 那抹亮色,看着那样明丽,却是搂紧了,才会发觉原来那般脆弱。 她僵得想要动却腿麻得动不了的时候,温暖气息间,有淡淡声线在耳边响起,那一瞬像是来自天际,下一瞬又像是来自心底。 他沉沉在她耳边说,过不去了… “永远都过不去,不可能再过去了,洛洛…” V323 十九岁的愿望 半个小时候后走丢的苏小洛被找了回来。 她当然很羞涩。 路上人太多找人很辛苦,所有人都跑得很累没有力气再去看花车,随便在远离主街的地方找了个花坛坐下休息。 园区里大多人都跑去看游行了,四周安安静静的,花坛四周仿欧式建筑的小镇在宁静氛围中显出了些许北欧风情,门口悬挂的风铃在微风中轻轻摇晃起来,衬着蓝天白云,安详静谧。 苏洛脸上的神色有些怪怪的。 当然她这么大的人了还走丢的确很不好意思,她觉得大家应该都是这么觉得的,所以看出来了也木有来问她。 坐在花坛最左侧,面朝主街,安浔仰头望着天,清风环绕间还是那样平静的神色。 她在意很多事,当然在许多事上也一直处变不惊。 她早就知道了苏洛的情况,却是配合了她好好演戏,因为每个人的个性和对待生活的方式都是不同的,而她已经足够成熟到会用让别人感觉最舒服的方式与人相处。 在气氛最好的时候霍城伸手轻轻揽上安浔的肩,感觉她跑累了,皮肤上都带着平日不常有的温度。 她偏头靠上他,望着蓝天白云下梦幻般的城堡,她指尖绕着他的,偶尔说出些并不需要回答的话。 她这样的个性是从小生活的环境培养出来的,他曾经心疼过她的早熟,而如今却也很喜欢她这样的性情。 看似淡漠却把最关心她的人都妥帖放在心里的他的姑娘,其实她心很大,而最近已经开始装上了越来越多温暖的东西。 另一边,黎曼曼和裴钊也靠在一起,她最容易出汗了,刚刚着急找了一整圈,此刻放松下来整张小脸都红扑扑的,苹果一样~ 黎曼曼喝了很多水,这才平复好心情,她很想找苏洛好好问问记忆力的事,当然她知道这不是时候,苏洛刚回来,而且看上去显然和大教授刚发生了什么,表表情都很不自然。 几个丫头里安浔最会看人,而黎曼曼也比苏洛细心,至少在恋爱这些事上她是个情商正常的小姑娘,暧昧什么的她还是知道的 超级金手指。 要不是冰山大教授平时太吓人她不好观察,说不定早就像今天这样看出些端倪了。 比如他看洛洛的时候其实嘴角一直冷硬的弧度会不自觉放柔和,即便不笑不说话的时候气场也绝不再恐怖。 那眼神不像洛洛哥哥看小浔时那样像湖水般澄澈透亮,而是带着些大海一般的幽深沉静。 这样也很好,看着稳重,教人安心。 “看什么呢?热闹没凑到是不是有些遗憾?不过是听魔法世界的花车游行最好看,如果你喜欢下次我们再来看过就好。” 黎曼曼偷偷摸摸观察的小模样被裴钊发现了,他淡淡笑着开口,黎曼曼回头,看见他眼底亮晶晶的暖意。 裴钊很忙,一直都是,他能这样抽出时间出来玩的机会并不多。 她不知道为了今天的游乐场和之后的旅行他又熬了多少夜加了多少班,那些是她如今还不懂也帮不上忙的地方; 她能做的只是让他在能休息的时候得到最大的放松,在该拼搏的时候,可以做到心无旁骛。 小丫头一直很乖,看着她他心情就好。 裴钊歪着脑袋伸手绕上黎曼曼的发尾玩,看着她在蓝天白云下展露最澄净的笑颜。 他的个性不像海那样深,当然也不似湖水那般纯,如果要说,应该便是像这片蓝天一样,有宽广静谧,也有深沉喧嚣,能纳下很多东西,包括阳光和清风,让她仰望的时候不会觉得太过遥远,静静的只要有他守护,便有最踏实的安全感。 小两对情侣都在各自绵绵,另一头苏小洛观察情形,确定自己的异样似乎没有曝光之后才稍稍安心。 她的身体状况不想让太多人担心,所以最好大家都别问。 而之前在广场角落发生的事太过匪夷所思,她想问,又不敢问出口。 恍惚间她居然记得她听到人群中大冰山叫了她一声洛洛… 如果当时那一个拥抱是真的,也可以用理智解释过去,那这个洛洛就是她此刻心里横着的一根刺,她真的一点都不敢想。 当时太吵了,那像是叹息的一声,她其实没能太听清楚… 只是她又非常想弄明白,从来没有什么事让她这么纠结过,只是身边的大冰山似乎从刚才起就在想事情,她不知该怎么说。 犹豫再三挣扎再三,她想到自己之前在卫生间下定的那些决心,先挑出了一个最容易办到的解决。 “教授,我想跟您认个错…” 喝下一口水,把瓶盖拧得不能再拧之后,苏洛咳了咳开口。 从前方最热闹的地方收回视线,唐少辰淡淡望上阳光下姑娘微红的小脸。 她很乖,并没有因为方才的焦急而哭泣。 她也很懵懂,显然刚刚他的某些举动惊到了她。 四目相对苏洛偷偷侧身观察了一下不远处的四人,判断大家应该都听不见后她才小心又慎重的开了口。 “教授,之前在鬼屋我做错了,我不该自己心情不好就去欺负那些工作人员,就算他们有错在先武力解决也不是最好的方法,是我太鲁莽了 灵武逆天。” 这是苏洛想明白的事,也是她之后出来一直在自责的原因。 当然这一点这一行人里,除了不知原委的黎曼曼之外,其他几人估计知道了也不会觉得那有什么问题。 活得肆意洒脱和活得嚣张跋扈,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这一点是唐少辰的态度。 他不属于霍城裴钊他们在的那个阶层,从小受到的教育更加正统,平时行事也更守规矩。 他知道这个世上有很多东西可以形成无形的手去拨弄那束缚了普通人生活的条条框框,这些正是所谓的人治,对法制社会形成诸多影响。 而在他的价值观里,但凡凭借一些常人所不能拥有的东西而获得的优势,不见得该被唾弃,当然也并不见得值得推崇。 比如今天如果是几个富家子弟利用家里的财富权势欺压了手无寸铁的老百姓,那几乎会人人喊打。 却是遇到同样的富家子弟挑了不够他们有钱有权的另一利益方,变相给百姓出了头,则会变成了惩恶扬善。 却殊不知很多人做很多事并不是为了帮助最弱的一方,而是他们知道以自己所在的位置,他们只需凭喜好做事,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受到责罚。 而如今太多的舆论都会以使用者的目的形成引导,同样是践踏了规则的事,却只因对前因后果的不同包装,便会得到截然不同的社会评价。 鬼屋一事霍家出面摆平,看在安浔和裴钊眼里并无不妥。 他们有着自己的底线却也显然知道地位和身份能带来怎样的便利,唐少辰不会去当面质疑这种心态,当然也不会在心底真正认同,只是他之前没想过苏洛会一直纠结这个问题到现在。 她本不是这样的个性。 一年前她和同伴去砸了那酒屋橱窗的事他还记得,她不是不懂事到会自己去做那种事的孩子,却也觉得花点小钱赔了老板就是,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结果今天她倒是诚心道歉了,只是不知她是真的长大了,还是只是为了迎合他的价值观说出这样的话,下一刻唐少辰微微扬了扬嘴角笑了。 “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下次多注意就好。” 小丫头今天已经承受了太多压力,他没必要再在这样的时候给她塞什么大道理,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方式,能做到不损人利己已是很好的品性。 这还是大冰山第一次直言她的什么表现让他高兴这种话,苏小丫头受宠若惊。 她心里隐隐有些感觉不一样了,也愈发不太敢去打破此刻让她有些惴惴不安的雀跃。 她盯着近处唐少辰微显清冷的眉眼再是看了几眼,咧嘴露出了一抹惋惜的笑容。 “教授您一会儿真的要提前走啊?” 方才汇合之后唐少辰接了一个电话,是家里打来的,姚诗琴女士郁闷表示年纪大了记性差,出门买菜没带钥匙,要他赶紧回去给她开门,她先去隔壁楼老姐妹家玩一会儿~ 谁叫老唐教授去了外地参加研讨会小唐警官又热血的跑去执勤了呢,小唐教授这个据说在学校备课的只能无奈被抓了壮丁,看来等游行结束路好走些了他就要提前离场了,到底无法陪丫头过完整个生日了。 不过这样也许更好 我,来自一千年前。 毕竟发生了那么多事,他该给她留点空间。 他知道之后她一定会去好好回想之前发生过的事,也希望她能好好全部想起来。 想起他做的事,想起他说的话,然后她就应该能明了他的态度了。 所以如果说当初裴钊对苏洛做的是悄然抑制,那么今天唐少辰做的可能就是给小胚芽松了松土,再好好放进培养皿浇了些营养液。 如今他拿着阳光,退到了安全距离静静守候。 由小丫头自己想过的这整个过程,便将成为她的感情慢慢抽枝发芽,最终被主人好好意识到的全过程。 … 那一天后来,当夜幕降下,整个园区的欢闹一片,好好的更大家玩过了过上车跳楼机过完了整个幸福生日,终于能让自己静下来的苏小洛同学静静坐在烟火湖畔,被她所爱的人环绕着,抬眼望上天空。 她左边坐着安浔,右边是黎曼曼,她牵着她们的手,感觉很暖和。 一年的时间,在她们这样的年纪如同流水一样快,转眼就过了… 其实这一年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有波折也有平顺,有欢笑也有泪水,回想起来的时候,是满满当当的幸福记忆。 一年前的今天,城哥还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而一年后他似乎已经找到了想要共度一生的姑娘; 一年前她根本想象不到钊哥会安定的守在一个姑娘身边,而如今经历过一些弯路,他似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她听爸爸提到过如今裴氏权力移交钊哥异常辛苦,她却只觉从来没有看见过他像现在这样轻松愉快的笑容。 而她,似乎也经历了一些困难,克服了一些问题,有了以往未曾有过的一些起伏… 当那艘漆黑的小船开上湖中心,用高射炮在天际打上第一簇璀璨烟火的时候,那轰鸣声沉入心底,让她心脏狂跳不已。 她想,冰山大教授他,大冰山他,有可能喜欢她… 当这个念头再一次炸响在脑海的时候,苏洛浑身轻颤,下意识握紧右手! 黎曼曼回过了头来,烟火映衬下她笑容甜美,说洛洛真的很漂亮对不对,太漂亮了!~ 她只能茫然跟着点头,心若擂鼓。 望着天际那圆盘般散开,变化出各种形态各种颜色,在四周众人的惊叹声中展露最华美姿态再轻盈消散的花火,她从未有一刻,像这一刻般觉得天大地大,而自己如此不安渺小… 直至左手边的安浔轻轻回握上她的指尖,似无声安抚下她心底的慌乱。 又是一年十月,这一年,三个姑娘十九岁了。 一年前安浔,还是个心里只有复仇和狩猎,只有今天没有明日的姑娘。 而一年前的黎曼曼,还未认识裴钊。 傻傻懵懂了一整年,直至到了这最后时刻,苏家小洛可能才恍然洞悉了那个让她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秘密,带着纷乱不堪的心情,跨过了新一年的门槛。 这一夜,三个最亲密的小姐妹相拥坐在草坪上,伴着身边最爱的男人,遥望上天边壮丽景色,或许都不自觉在心底许下了一个小小愿望。 那愿望会很一致,因为此刻幸福的人,都会希望幸福能永远延续,停留在彼此最快乐时光里,永不离弃寂灭万乘。 只是那对着烟火许下愿望啊,却也不知结局如何… 是会像火光乍燃之时最绚烂的美丽,灼烧热情,让人永世沉溺? 还是会像喧嚣落幕之时最空虚的沉寂,散得太快,教人猝不及防?… 当然接下来的一年里,无论她们是如何期待的,也只会比十八岁的那一年更为跌宕起伏。 时光如同一道洪流,愿意与否,都终将卷着所有人,奔流至那遥远彼方。 —— 随后是漫长的十一假期,裴钊带着黎曼曼远赴瑞典,度过两人第一次独处的旅行时光,苏洛被召唤回家,和家人过了生日,陪了陪父母。 安浔日子清闲,似乎天天都和霍城腻在一起,换言之就是三个小姐妹各自有事,偶尔联系一下境况,等着开学后的相聚。 六号清早,唐少辰被一通电话吵醒,这个小长假他一半时间在家,五号才回了学校。 唐少眉的婚期就在两个月后了,假期唐少辰回去和父亲萧默还有几个发小一起安排了下酒水车队。 电话是郁勇打来的,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个性,这个假期据说宁宝的父亲也会从国外回来本来该是轻松度假的时候,一看到来电显示唐少辰第一反应是案子。 手机接通,郁勇一贯沉静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少辰,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你带的心理学大二的学生里,是不是有个叫苏洛的小姑娘?” 唐少辰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和苏洛有关,停顿一秒,神色愈发严肃起来:“怎么了,有案子?” “是,是有个学生失踪了。” 郁勇在家,换了衣服站在玄关口。 他们一家正准备出门出发去动物园结果她接到了一个电话,转而联系唐少辰。 “事情是这样的,失踪的男生名叫何学明,公安大大三学生,临江人,是我父亲一个同事的儿子。” “据孩子父母说,自十一放假以来孩子就没有回过家,手机也打不通,两老起初没在意,几天之后发觉仍然联系不上孩子这才着急,三天前找到我,希望警方协助寻人。” “介于人已经失踪了48小时以上,武陵警局已经立案侦查。” 何学明这个名字唐少辰非常熟悉,也随即猜到了郁勇联系他的原因。 “何学明我知道,他和苏洛是一个跆拳道社的,之前因为弄伤了苏洛的手被学校处分。” 唐少辰穿衣下床,走到卫生间:“当时这件事是我和跆拳道社的负责老师一起处理的,我记得他受到的是停学处分,还会留档,会不会是因为心情不好去了什么地方散心?毕竟这么大的人了,不是说丢就丢的。” “是,我们起初也是这么认为。” 郁勇接下唐少辰的话头:“所以之前我们排查的重心都在证人问询和对何学明银行卡现金流的追踪上。” 郁勇回头朝门外看了一眼,老公已经抱着女儿去门外等着了,电梯已经到了,她俯身从鞋柜了拿出鞋来丢到地上。 “但是此后的调查数据显示,自9月30日起,何学明的银行卡上没有任何消费,身边的人也没有听他提过要去哪里旅行的打算,直到刚才我接到一个重要消息流亡战国末年。” “刚刚我接到一通电话,据目击证人称,9月30日晚,在大学城南校门的大排档看到何学明独自一人喝闷酒,随后尾随一名路过的女生离开。那个女生目击证人正好也认识,确定就是你的学生苏洛。” “如果证据无误何学明又真的失踪,则很可能你学生就是最后一个见到何学明的证人。” 郁勇换好鞋拿上包,转身带上大门。 “在没有更多证据前我不想走程序,所以让你先以私人名义找小丫头问一问,如果问出什么情况,希望你能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挂下郁勇的电话,唐少辰在浴室镜子前站了会儿,拿起手机拨通了苏洛的电话。 自游乐场分别之后他们还没联系过,唐少辰刻意给丫头留了些时间,如今一周过去了,他也想知道她的情况。 另一头,擦着满头大汗,苏洛刚刚晨练完回到寝室。 她是昨天晚上过完生日之后直接回的学校,这几天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还天天喝什么补爪子的猪蹄汤,她都快吐了,好不容易昨天晚上逃回来今早去操场跑了十圈,整个神清气爽!~ 唐少辰电话打进来的时候苏洛正仰头灌水,偏头一眼瞄到屏幕上的名字猛得呛了一下,水吐的一脖子都是! 她咳啊咳,胡乱把水擦掉,趴到桌边的时候甚至不敢把手机拿起来,这简直是神了,怎么她一回学校冰山就知道了? 这时候小浔曼曼都不在,她手忙脚乱的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苏小洛同学非常犹豫,把手机捏起来的时候就像捏着个烫手山芋。 等铃声都响过四轮了,差一点就要承担拒接大冰山电话的危机了,胆小的丫头这才一咬牙硬着头皮摁下了接听键。 “…喂,教授啊…” 小姑娘软绵绵的声调迟疑着从手机那头飘了过来。 不知为何,光是听听这声音,唐少辰就补脑出了小丫头扎着辫子穿着一身运动衣,又急又窘迫站在寝室中央拿着书扇风的样子。 他无声弯了弯嘴角,开口的声音却是比公事公办还公事公办。 “喂苏洛,你现在认真想一想,9月30日那一晚你路过大学城北门,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V324 U了个盘! 手机那头传来男声清清淡淡,听不出什么起伏。 他叫她苏洛。 连名带姓的叫… 不对不对,这显然不是此刻她该关注的重点,苏洛甩甩脑袋,甩得发梢上的汗珠四下滴落,她耳根有些发烫,努力回想唐大教授刚刚问的问题。 她有些记不清9月30号到底是什么时候了… 下一刻耳边的男声淡淡提醒:“930就是去迪士尼前一天。” 轰的一声,那一句话落苏小洛脑海里忽然像是一群蜜蜂嗡嗡作响的飞了过去! 她有些想不明白大冰山原来说话就是这个声音的么,为什么她今天听上去耳朵特别痒,连带着心里都有些痒痒的?… 她定了定神,把脑子里关于迪士尼当天发生的种种清除出去,总算回想起一点点930晚上做的事。 那天晚上她出去买隔天出去玩准备吃的零食了,回来的时候走的北门。 当时已经不早了,她习惯性抄近路,走的外国语学院那边的外围墙,穿过那里的小树林回的寝室。 苏洛突然响起了那天她在小树林听到的奇怪动静 帝君魔妃。 “外国语学院那边的墙坏了有个洞,翻过去之后就是个树林;那天有雾,我走到一半的时候听见身后有声音,但是回头一看什么也没看到。”苏洛条理清晰的汇报。 唐少辰放下牙刷:“什么样的声音?” “嗯,不是很形容得上来,有些低沉的那种,像是…狗?” 苏洛想了想:“对了教授您家养过狗么?狗不是一般护骨头的时候会从喉咙里发出那种呜啊呜的发狠的声音么,和那个有点像!” 狗? 这个答案让唐少辰稍稍皱起眉,他思量片刻,切入正题:“除了这声音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异常?你没有看见其他人?” “没有,没有其他人。”这一点苏洛可以保证。 所以她并没有见到目击证人口中尾随她的何学明。 “知道了,没有其他事了。你回学校了?” “嗯,昨天回的。” “嗯,最近没事不要出去乱跑,尤其是晚上。”唐少辰交代一句,告别挂了电话。 “诶教授,是不是有…!” “…案子…”最后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电话就挂断了,苏洛拿下手机看了一眼,有那么急么她话都没说完… 她有些惆怅,觉得冰山对她也没有比以前更好么… 或者也许是她心底是隐隐期待两人会有些不大一样的,虽然她也不知道那不一样该是什么样子。 总之她有点烦躁,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想起之前在手机里听到的水声。 这个时候冰山应该在教职工宿舍。 她去过一次认得路,而且放假期间学校老师少,如果她这时候过去应该不会不合适吧?~ 想了想,苏洛忽然就有些小兴奋起来,当然她也还是有点紧张,却是那小小的紧张感很快就被见冰山查案子的热情淹没,她飞速跑去阳台擦了把脸收拾了一下,换好衣服就出了门。 … 长假学校里学生不多,又是大学了,大多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安排,很少会去留意同学乃至室友的情况,所以何学明的失踪并没有引起足够重视。 想来若不是他是本地人,父母又和郁勇家有点关系,可能等到开学了,身边的人也会以为他是执行停学处分去了,并不会真正在意。 换言之若是人真的失踪了,估计等到被发现也已经是十天之后的事,届时该掩埋的犯罪痕迹早已被掩埋得干干净净。 这就是唐少辰凭着自己的犯罪脑首先判断出的东西。 以此看来930那一晚的确是个最佳的犯案时机。 当然前提是真的有人会以何学明为目标实施犯罪。 据之前他粗略翻过的档案记录,何学明家境小康,应该没有女朋友,平时和同学的交往也很普通,结不下什么冤仇。 他社会关系并不复杂,应该就只是个单纯的二十出头的学生而已; 近日发生在他身上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弄伤了苏洛,被社团除名被学校处分,这让唐少辰怀疑他那一晚尾随苏洛的动机 涅暗涌。 结果此后何学明就失踪了,会不会他的失踪和那日尾随苏洛有关? 若是如此,那这件事是否又和苏家…以至于和义信有关? 分析到此为止,唐少辰决定先去苏洛说的那个外围墙和小树林看一看。 他明白郁勇的态度,因为事情牵扯上了他的学生她才稍作了通融。 此刻他也只期望苏洛的事只是个小插曲,和何学明的失踪没有半点关系。 想着关掉水龙头,唐少辰走出浴室。 唐家离学校远,他平时一直住在学校安排的职工宿舍,不大的房间,一间卧室一个卫生间,摆设只有一张床一套桌椅和一个简易衣橱。 唐少辰擦干身上的水,边咬了口面包边翻着从学校档案馆调出来的文档看,苏洛方才提到的狗叫声让他有些在意,思绪稍稍飘远后再拉回,他打开衣橱抽出一件T恤来。 另一头,风风火火穿过大半个校园,苏小洛同学提着讨好用的豆浆油条茶叶蛋,已经到了教职工宿舍楼下。 苏洛这样的学生是老师们最不设防的,被其他老师撞上也引不起什么遐思,毕竟一个男孩子一样活泼的女生能和唐大教授擦出什么火花来。 苏洛上楼的时候还遇到了法学通论的老师,打个了招呼,她情绪很高,拍马屁的意味也很足,空荡荡的学校很无聊,安浔和黎曼曼都不在,就算今天没有案子能跟着大冰山去办公室窝一天也好啊,想着她还背了几本书。 带着破冰的勇气苏小洛同学上了楼梯找到走廊尽头的202,为了不让早餐凉了她是一路跑过来的,哼次哼次激动着也就没有顾虑太多,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号,想也没想直接推门,更没想到门居然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 “教授我给您带早餐来了!如果有案子…” 苏洛嚷着一抬头,话说到一半生生卡在喉咙处再也蹦不出半个字来… 对面,小小的房间里水汽弥漫,微微闷热,窗外明亮的阳光从拉上的窗帘边角丝丝缕缕透进来,一室昏暗。 唐大教授挂了电话慢条斯理洗个澡的时间,基本等同于苏小洛同学挂了电话火急火燎买个早餐跑过来的时间… 而此刻,当又闯了祸的丫头华丽丽的一推门,直接撞上的是某大冰山刚刚出浴提着一件T恤站在床边正准备往身上套的场面… 两人都惊呆了。 呆了不到零点零一秒,苏小洛蓦地瞪圆了眼睛! 她的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瞟了,以至于瞟了这里又瞟那里,不知不觉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从人半干的短发看到裸露的肩头,从沾着水珠的手臂看到精壮的腰身,原来没想到大冰山居然有腹肌,而且这样看腰好细腿好长,nice_shape! 她在心里赞叹一句,刚想竖个大拇指缓和死刑,下一刻就被两道冰凉视线逼得不得不从人腰线处抽回视线,抬头对上那双比平时更黑更凉的眸子,苏小洛下意识缩脖子咽了咽口水… 唐少辰显然也在愣神,他甚至忘记要赶紧把衣服套上去。 对面的小丫头又是一副老样子,穿着一身鲜艳的衣衫后脑勺扎着一个小辫,唯有不同的是今天用了几个夹子把刘海夹上去了,露出整个饱满的额头和一双清秀眉眼 正妻攻略。 此刻那双眼正定定望着他。 她是跑过来的,脸有些红,片刻乌溜溜的大眼睛又开始瞎转,轻飘飘的似又要往下瞄过去… 他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进门前先敲门。”他淡淡开口。 一句话,如一缕最冰凉的清泉,倏地就绕进了某小丫头心底。 她从有些乱乱的情绪中抬起头来,之前那些不知是好色还是慌乱的心情全在这一瞬抽离,她木木的望上前方暗处那双微凉的眼,一瞬只觉那是多好看又多神圣不可侵犯,后知后觉的小丫头在这一刻忽然害羞了,羞得一时手脚无用,无地自容! “…那,那个,我错了!” 小丫头在脸一瞬烧红的瞬间转身,差一点没撞门框上,出门两步又转身低着头回来手忙脚乱的拉门,砰的一声,木质大门在那头重重关上,世界这才再度清净了下来… 小小房间里湿漉漉的水汽还在弥漫,唐少辰在水汽间沉默着站了一会儿,扬手把衣服穿上身。 几秒之后又无奈兜头剥下来,换了前后再穿了一次… —— 那一天后来,等他收拾好一切再从房间里出来,苏小丫头拽着她变型的油条小豆浆,正靠在走廊墙壁上微微紧张的踢着腿。 之前的事两人谁也不想提,却可能两人都一直在想,往前走出好久了某大教授才回头望了身后亦步亦趋的小丫头一眼,这下倒好,她连正眼都不敢看他了。 “早餐给我吧。”他叹气开口。 “啊?”她傻傻抬头。 “难道不是给我买的?” 清淡一句,傻小姑娘抬头,看见前方大门外透进的阳光在男人肩头落下亮晶晶的光影。 她不知怎么忽然觉得心跳好快,一下快过一下,她下意识抬脚追过去,献宝一样把手里的东西统统往上送。 “是给你买的,都是给你的!就是有点凉了…” 她发觉他不像之前那样时常皱眉了。 转身的时候,她甚至似乎看见他在金色的阳光里轻轻弯了弯嘴角。 … 此后,唐少辰带着他家小尾巴,先按照930那晚的路线去了外国语学院破洞的围墙,结果发觉那里已经漆上了新砖,看不出什么线索了。 随后两人从校内走,绕到了那片偏僻的小树林。 “以后不要再抄什么近路,从公安大正门走也多用不了你几分钟。” 这是唐少辰看见那片树林之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十月的天气,在没有阳光的时候已经有些凉。 而这一片树林,明明四周就没有特别高大的楼房阻挡,却像是莫名隐匿在了一片阴影里,看着灰蒙蒙的比晚上似乎还吓人些,让穿了两件衣服的苏洛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天我就是沿着这条路走的,差不多在那边吧,那块石头附近听见的声音,我回头什么都没看见但是还是有点怕就跑了一国二相。” 苏洛朝树林深处指了指,唐少辰朝着那头望去一眼,看那白天也像是笼罩在阴冷气息里的小树林,心底感觉非常不好,他让苏洛跟在他身后,两人慢慢朝那头走去。 小树林里有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小路,说明这里平时还是有一些学生走动,直到那墙上的破洞被补上。 从破洞新砖间已经干涸的水泥可以看出,破洞修补已经有好几天,两天前临江下过雨,此刻积水的小路上却不怎么看得到脚印,说明之后没什么人来过这里。 换句话说若是930那晚真在这树林里发生了什么,可能犯罪现场的保存还会比较完整。 唐少辰想着,沿着小路一步步朝里走去,他眸光扫过两旁的树木草丛,望上前方一片不太自然的凹陷。 那里四周是很常见的一种线草,内里却像是被什么重重碾压过一般,坍塌了一片。 他示意苏洛不要再往前,自己带上塑胶手套缓缓过去,俯身观察片刻,轻轻拨开塌陷附近的草地。 在翻开其中一丛线草之后,他观察到那草丛根部接近泥土的地方环绕着一圈黑红色的液体,唐少辰微微皱眉,沾了一些过来,探到鼻下闻了闻。 “怎么样,有发现么?” 苏洛的声音远远从后方传来,唐少辰起身离开小路,朝着草丛更深处走去,在那里他发觉了更多蛛丝马迹,比如四周杂草不自然的歪斜角度,黑褐色的树干上不均匀的色泽,最后他在一处止步,俯身撩起前方一片圆形杂草,随着动作,那叶片下方凝结的液体滴落,没入到了下方的杂草中。 那液体,是半透明的红色。 如果他的判断没错,那方才滴落的液体,还有之前线草根部沾着泥土气息的红色痕迹,那些,都是血。 那是大片飞溅的血液,当时溅落在这一整片的树木草地间,之后被雨水洗涮,浸透到土壤中。 无声抬头,唐少辰默默朝着前方树林更深处望去。 那似幽冥般的地界中,虽不甚清晰,他还是看出了一条蜿蜒的小路,一条新踩踏出来的,浸透了鲜血的路… 他起身回头,朝着远处的苏洛望去一眼,随后深吸一口气,翻出手机拨通了郁勇的号码。 —— 10月6是黎曼曼回国的日子,当然等飞机落地到了学校也该是晚上了。 这一边,当苏洛跟着她家大教授探查外国语学院小树林,似发现了了不得的线索的时候,另一头,清早离开家回到大学城附近,安浔约了两位校外好友一起吃饭。 白薇和芊芊是来郊区看房子的,自安浔离开流韵之后三人就没见过,算算日子已经过了整整一个多月了。 大家都还是老样子,该漂亮的依旧漂亮着,该多话的依旧说个不停,整个饭局就芊芊一人热情高涨从头说到尾,安浔和白薇偶尔符合几句,气氛也算融洽。 芊芊擦了擦刚刚啃完小排骨的嘴。 “现在的房价啊简直无语,你们知道么,就那明珠小学,一个破海湾分校,周边的房子两周里已经翻了两翻了,四十万,总价三百六十万,使用面积七十坪,我就不明白了,五万多一平的公寓楼啊,这还能叫公寓?!” 她扬了扬十指丹蔻,比出一个大大的五,差点戳到安浔脸上去,话落拿起茶水猛灌一口,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婢女王妃。 “而且你造么,那房产经理还好意思给我说房子是八十多坪的,四万出头一点点!一点个屁啊八十多坪那是算了电梯和公摊面积的好么,而且那房一梯两户居然安两个电梯,那不如再加个高空游泳池楼顶花园我们住户集体上天好了!” 要买房的是芊芊,白薇是陪客,据说这段时间已经看了不少房子了但是都不太满意。 近两年临江房价水涨船高,特别是所谓的学区房更是蒸蒸日上,一周七天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的时间里随随便便就能十几二十万的给你跳,搞得一众小老百姓人心惶惶,这不,就连男朋友都没一个芊芊都吓得开始下海淘沙了。 安浔不用在意买房,白薇性子淡,两人都不太感同身受。 这边芊芊张牙舞爪抱怨了一大通,最后哀怨的扫了对面两个大美人一眼,得了,这两个一个不愁嫁一个等得起的,她跟这两只掰持什么,她揉了揉酸痛的眉心,恨铁不成钢的瞥了对面笑吟吟吃着水煮鱼的安浔一眼。 “行了你还笑,整天哪有那么多事可乐的啊当心笑出表情纹!我问你啊,那件事怎么样了啊?” “嗯?什么事啊…”安浔挑着鱼骨头头也不抬。 芊芊无语的怒了:“还能有什么事啊,你跟我们当家的事啊,你到底上没上心啊让你早点把人睡了怀个娃,我看你这丫头啥都没听进去吧!” 这一句信息量可有点大,安浔眯着眼对上白薇诧异望来的视线,弯了嘴角:“这事不急,我不是还念书了么,你难道要我后面大着肚子去上课啊,我乐意学校也不乐意啊…” 呵,结果芊芊瞪了瞪眼,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一样冷笑起来! “念书?哎呀姑奶奶你那书趁早别念了好么,念书哪有男人重要啊,啊?!趁现在年轻就是资本你多花点心思把人给我抓牢了啊,不要说什么你都不上心!” 芊芊苦口婆心喷着口水:“你知不知道我们当家还是很吃香的,多少妖精背着你赶着往人床上爬啊!就那什么苏家那小姐,还有千尧那货,听说还有日本那边什么乱七八糟的,反正你别瞎闹,该是你的时候就把握好,夫人的位子真的坐上了才是你的,早点生个继承人比什么都靠谱!” 哎呀这是哪里来的豪门撕逼剧里的尖酸刻薄的三姑六婆啊哈哈哈,安浔听着快乐死了! 旁边白薇表情也憋得有些怪怪的,片刻才忍不住轻轻道:“你们私下联系还挺多?可这聊的内容…” “呵呵可不是么,芊芊姐爱八卦呗~”安浔偏头笑答。 好,这合起来笑话她是不,芊芊望上掩面轻笑的两美人,不屑一顾的冷哼! 是她就是爱八卦,夜总会就痴女多,当家高高在上一人被歪歪了多少年了,好不容易出了个丫头可以实际探听一下,难道她还憋着呀?! 她当然是冲上去就问了,结果呢,这都问出些什么鬼啊,小丫头还好意思笑她八卦?! “行了白薇姐你别光听死丫头笑,她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看着聪明傻着呢!” 芊芊把炸肉条嚼得咔嚓咔嚓响:“你知道那天我去八卦结果人回我什么么,人至今还是小处女一枚,什么都没发生过!妈啊简直是暴殄天物丧尽天良,不说了,真心丢人说不出口了!” 芊芊嗓门大,一句话嚷的临近几桌都狐疑打量过来。 嗯?这次怎么连仙气袅袅的白大美女都有些吃惊了? 安浔看看白薇又看看芊芊,底气也有些弱了:“怎么了,这不挺正常么…” “正常个鬼侯门谱记!你知道这种局面一般都只有两种解释原因么?一:男人不行!二:女人没用!” 芊芊横铁不成钢,伸长手指头一是一二是二比给安浔看:“介于我需要继续歪歪下去所以是绝对不能歪歪我们当家不行的,所以看来也就只剩下你这丫头的问题了!” “姐这几天回去琢磨吧,觉得你丫头平时挺风骚的不会是性冷淡吧?还是你这些年吃饭光长胸不长见识了?不过你们这些富家小姐这样那样的毛病是多,得,你有病,姐来治,姐今天就是给你送药来了!~” 噼里啪啦一通奚落完,芊芊转身勾起小包,施施然翻出了一个小U盘,拍在了餐桌上。 “喏,拿去吧,10G,里头该有的都有了。” 唔…安浔低头撑着筷子,回望上芊芊艳丽的小脸,片刻勾唇:“不用,这些网上随便搜搜都有。” 呵,话落芊芊又冷笑了,不过这一次笑得底气那叫一个足! “网上的?网上谁都能看的姐还会翻出来给你?你愿意姐还嫌丢人呢!今天我话是撂这儿了,看着不恶心还能学点真本事的也就姐这珍藏了,不要拉倒,我还舍不得给…” 啪——! 话没说完呢,对面安浔眼明手快抢在芊芊前面一掌把那U盘拍手里,飞快摸走塞包包里去了… 芊芊愣了愣,望上丫头嘴角那抹笑,得,一月没见是愈发妖了,这欲孽都能掐出水来了好么,分明就是被压了一头一筹莫展呢刚刚还跟她这儿装什么呀! “这就对了,姐跟你说,这女人啊再漂亮看久了也就是肉,这以后关键还得靠技术,懂不~” 芊芊高兴了,夹起一块水煮鱼晃着优雅的脑袋道。 “懂,谢谢姐~”安浔也不再贫了,笑着答,那眼角眉梢幽幽的满是风情。 行了,这两只啊,一个泼辣直肠子一个皮厚心思多,真是绕不过她们… 心里叹气摇了摇头,白薇夹起一根小青菜塞嘴里,懒得再理两个人。 V325 摆明就是喜欢他! 那天安浔三人吃了饭出来,天空又淅沥飘起了小雨。 芊芊和白薇下午还有两个楼盘要看,芊芊抽完了包里的烟,要去补一包。 安浔陪芊芊去了附近的超市,买烟的时候看见超市老板老拿奇怪的眼神盯着她们打量。 芊芊一个人飘在临江,辗转过三家夜总会一直都做舞小姐,积蓄不多不少,一个人生活够,买房还欠了点。 安浔站在小雨飘零的屋檐下等着芊芊结账,看着雾蒙蒙的远方几座高楼林立。 芊芊上午去看的楼盘地段好但是太贵,而下午要去看的这一块附近价位还算合适,但显然鱼龙混杂不算什么好地方。 不过在市中心筒子楼买个二手一居室的价格,这里可以将将够上三房一厅了,也算一笔划算的投资。 安浔从远处收回视线的时候,眸光淡淡落在了超市对面一片拆迁的破楼上。 那是一栋剩下三层半的厂房,玻璃全碎了,断壁残垣被雨水淋成土灰色。 安浔清冷的眸光在一个个黑洞般的窗口扫过,最后停留在其中一个上,微微眯起眼来。 那厂房深处的黑暗里顿时响起细微骚动,那是野兽恐惧夹杂狂躁时粗重的喘息! 暗处,漆黑的怪物瞪圆了一双眼,感觉下方那逼压而来的生冷气息,更加深的缩到了满是碎瓦的黑暗里。 下方安浔目不转睛,幽幽的眸光里带着穿透落雨的凉意。 “唉小地方就是这点不好,烟都不全,勉为其难选了包玉龙。” 下一秒身后拉门呼啦打开,低头点燃烟,芊芊扭着细腰走出来,张口抱怨。 安浔收回视线,侧身望上芊芊的脸:“是不怎么样,又偏僻离市区还远,你住这儿以后交通费也是笔开销,晚上回来还不安全。” 她淡淡点评。 把烟圈朝着另一头吐出去,芊芊回眸瞥了安浔一眼。 这小丫头什么时候起这么关心她了,她上下扫上安浔几眼,幽幽笑了 重生侯门媳。 “行吧,我再考虑考虑。这不是穷没办法么,要是大把大把钞票在怀哪儿还用这么纠结!” 话落芊芊率先走进雨里,朝着之前吃饭的饭店走去,白薇叫了车,应该已经到了。 身后,安浔偏头再朝那破旧厂房看了一眼,跟着离开。 她身边这两人啊,白薇是不说了,一定是守着流韵了,而安浔呢本就是个大小姐,将来十有*还能嫁进霍家去,这就是同人不同命啊,就她还单着,未来连个谱都没,这不才想到买房傍身么… 这么想着,随后芊芊和白薇打车去了下个楼盘,安浔也被安家的车接走回了学校。 却是之后,没过多久芊芊就结识了一个香港过来临江开公司的小老板,两人情投意合不到半年奉子成婚,她一下成了三个姑娘里最早结婚的那个,便也是后话了。 —— 那笼罩在临江市郊的乌云,之后整日都没能散去。 安浔回到学校的时候到处都阴沉沉湿漉漉的,她直接回了寝室,后来晚饭都是和苏洛一起叫的外卖。 清早在外国语学院小树林发现问题之后,唐少辰把苏洛遣回了寝室,打电话向武陵区警局报了警。 之后武陵局刑侦队出动,申请调查令封锁现场,随后警界线在树林外围拉开,整个现场勘查组在秋日泠泠细雨中彻查了犯罪现场。 唐少辰直觉930晚,何学明在这片树林遭到了袭击。 而此后他再也没能走出这片树林。 能在有第二人在场的情况下迅猛发动攻击一击将目标制服且不留下任何痕迹,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凶手是个训练有素的杀手。 其二,凶手不是人。 这个论断推得远了,唐少辰只告诉了郁勇一个人。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神色肃穆,一张微显苍白的容颜上线条绷得冷硬。 郁勇从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看出了很多情绪,她盯着唐少辰看了片刻,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臂,一言不发转身回了调查现场。 两日前的暴雨冲刷掉了现场大部分血迹,此后痕迹鉴定科的同时匍匐在湿漉漉的杂草树木间,一寸一寸,仍是发现了不少蛛丝马迹。 那些证据包括有毛发,血液,疑似被害人被拖行而过的痕迹。 这些所有证据能带走的全被装入一个个塑封小袋带回研究室进行进一步化验,而不能带走的则拍照留证,成为之后破案的重要线索。 而如今最重要的一个证据——尸体,还没找到。 前一刻去之前破损的外围墙处取证的人员刚刚回来汇报,将新砌的墙体重新挖开之后,在旧砖的夹缝中提取到了部分疑似人体组织和血迹的样本。 这一发现让现场所有人的神色变得愈发凝重! 一起失踪案,让警方最不悦的发展就是同谋杀案牵扯上联系,之后整个下午现场工作人员埋头苦干,直至一个年轻的痕迹鉴定科同事翻开一块枯木,在其后有了重大发现! “郁队,唐教授,您们快点过来看看 怀瑾成悦!”小同事起身,慌忙招手叫大家过去。 “我在这里发现了一个脚印,古怪得很,你们看!” 研究员说着用手中枯木翻开那处的杂草,露出了后方一个积水的小坑。 那坑很深,成半圆形,足足有成年人的手掌大小,积着泥水。 唐少辰俯身观察一刻:“拿针管来。” 其后同事立马送来一根取证用针管,唐少辰将小坑里的泥水抽出,逐渐让那小坑现出了原型,那明显是一个足印。 足印后跟位置足足有两厘米深,大致可以判断其主人的体重在100公斤以上,这不是一个鞋印,边缘光滑,前端露出锯齿状波痕,左深右浅。 “这是…狗爪印?…” 身后有人发出惊惧疑问。 而今日清晨,苏洛对她听到的古怪声响的评论亦在唐少辰脑中回旋。 “这是犬科动物的爪印,是左侧前足。” 冰冷男声在雨中响起的下一刻,远方一路追踪着血迹而去的工作人员也有了突破性进展,尸体,找到了! … 那并不是一个完美的藏尸地。 换言之若不是地处偏僻加上大雨冲刷掉了血迹,尸体很快就会被发现。 那是这个阴冷的小树林边沿一个废弃的下水道井,被纸板盖住,上头铺了一层薄薄泥土,经过雨水连日冲刷过后泥土稀释,已经隐隐散出恶臭。 何学明的尸体就在井底,初步鉴定死因为颈部撕裂伤,尸体右臂缺失,死亡时间一周左右,尸体已经隐隐腐坏。 穿上防护服的刑侦队成员下井把尸体背了上来,处理过后由法医部同事运回检验中心做进一步化验。 同时,现场出现的动物爪印,尸体上的撕裂伤口,还有沾染在破碎外围墙的血迹,已然构成了一个严密信息网。 郁勇知道,一个又一个非常接近现实的推论正在唐少辰脑海中形成,此刻他阖眼靠坐在警车副驾驶座上,苍白的脸上似乎愈发没有血色了。 “这个案子事有蹊跷,不能排除人为因素,虽然和当年的案子的确有很多相似之处,但是也不能再最初就下判断。” 拉开驾驶座大门,郁勇上车,望上前方雨中收拾工具预备撤离的人马,片刻淡淡开口。 这案子是她把唐少辰牵扯进来的,就有负责到底的义务,她回头的时候,见唐少辰睁开眼睛,沉默望了过来。 “这个案子你可以不跟,我去打批文,你的本职是教书,并不是所有的案子都需要跟进。” 郁勇观察唐少辰的神色,提议道。 对面,唐少辰神色很淡,沉默两秒:“你觉得这个案子我可以不跟?” 四目相对,郁勇听出了端倪:“怎么,你觉得我拿不下批文?” 唐少辰轻轻点头:“这只是个开端,很快第二名死者的尸体就会在这两天被发现。而且你说错了,处理连环杀人案,才是我的本职。” 他开口的声线淡漠,雨下大了,打落在车顶上,发出隆隆声响,让那淡漠的男声愈发带上了秋雨萧索的味道 悠然神农。 郁勇沉默对上唐少辰深邃的眸子,半晌:“少辰,过去的事我们要学会让它过去,特别是我们这些天天同生死打交道的,情绪管理则更为重要…” “我情绪管理得很好,我只是在就事论事。” 郁勇担心的是什么唐少辰很清楚,也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淡淡开口打断。 郁勇顿了顿,好吧,既然他这么说那她也不再坚持。 “那就一起回警局吧,但是丑话说在前头,之后我会一直观察你的情况,判断你是否适合继续跟这个案子。” “心理学是办案辅助,主观因素很大,希望你之后的各种推论能符合你这句就事论事的评价,不要影响办案效率,否则我随时终止你的工作。” 郁勇话说得直截了当,话落松了手刹,方向盘一个大回环将警车开离现场。 郁勇开车很野,同她本人强势的个性很像,唐少辰默默扣下安全带,心底叹气的时候无奈扬起嘴角。 他知道郁勇是在为他着想。 “行,如果后续我不给力,一切旦凭师姐处置。” —— 那一天黎小曼曼回到寝室的时候只有安浔一个人,她大包小包哼次哼次从车上下来,再哼次哼次爬上四楼,一下子撞上408寝室的木门,咚的一声安浔才听到了,慌忙扯了耳机下床把门打开。 “小浔刚刚我给你打电话你没听到啊…” 黎曼曼笨拙的把东西从外头一路拖进来,的确是累坏了,刚进屋就一屁股跌坐到椅子上。 她之前在楼下的时候给安浔打了一个电话结果没人接,看寝室灯又亮着该是有人的,后来还是咬咬牙一个人把箱子搬上了楼。 安浔闻言神色有些不自然,支吾了两句,趁黎曼曼没注意岔开话题:“我没注意手机…你买了不少东西啊,去的时候一个箱子回来变两个了。” “不只不只,我还买了一个背包,里面也是礼物!” 黎曼曼咚的一声把小书包放到桌子上,喘了口气,缓过神来眉飞色舞:“我给你们买了好多好吃的呀,嗯还有衣服!那边有个风情小镇,有个店的羽绒服特别好看,很显瘦很收身的,我给你们还有我爸妈一人买了一件!” “还有还有,之前你给我列的免税店护肤品的单子我基本也都买全了,就是差个面膜没货了…” “嗯还有,有个巧克力超级好吃,三角砖,不腻的!小浔你不是爱吃巧克力么,我给你背了三大块回来,哦还有其他品种的也不错呵呵呵!” 黎曼曼是个闲不住的,如数家珍一番过后开始拆箱子,小模样看着和走之前没什么变化,倒是估计吃睡都很好养得愈发珠圆玉润唇红齿白了。 安浔盯着黎曼曼看,片刻笑笑,看丫头这样裴钊的算盘估计是全盘落空了,否则就黎曼曼这单纯样儿回来肯定是要羞涩恍惚一阵的。 想着安浔去阳台给黎曼曼兑了杯温水,拿来她大口灌下去,然后又陪着一道收拾了各种礼物,黎曼曼给苏洛买了一个水晶球一套衣服还有一堆小零食,拿去往苏洛桌上放。 “洛洛还没回啊?” “没,回了又走了。” 安浔帮李曼曼往衣橱里挂着一副,悠闲回头:“晚饭还在的,吃过之后看雨下大了,说要去看个小朋友就先走了女王威武:大神拐回家。哦,她本来以为你今天飞机晚点呢,说等你回了告诉她一声。” “是吧,没,我本来也担心晚点呢,结果落地的时候还好,雨是开车回来路上才下大的,那我先去给洛洛发个短信去!” 此刻临近九点,外头天气愈发不好了,天边乌云压下,时不时划过几道闪电,远远能听到沉闷雷声。 黎曼曼笑眯眯给苏洛回短信,安浔挂了衣服回头笑起来。 “这次玩的还开心?” “开心,很开心!”小丫头抬起头,音调都拔高,“这次出去玩反正不操心,整个行程都是裴钊安排,我完全没怎么动脑子,嗯还玩得特别好!” 小姑娘笑眯眯靠上桌沿:“嗯他还教我滑雪呢,我基本学会了!在那个小屋还有厨房,我们还自己做饭吃了!嗯,其实我是觉得,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待过这么长时间,白天晚上都能在一起,不用着急也不用舍不得分开,晚上还可以一起说很多很多话,了解更多的东西…”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甚至让我觉得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将来的样子…” 小丫头说到这儿,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我就想,以后如果我如果真的能和裴钊在一起,我们一辈子会不会就都像这样度过呢?每一天都很高兴也很安心,快快乐乐的…嗯,我大概想多了呵呵,好像皮有点厚…” 黎曼曼自嘲两句,眼角眉梢里幸福却都像是要溢出来了一样。 其实这就是男人和女人对恋爱最本质的体验差别,一个境外旅游,一场夜不归宿,男人或多或少都会起些歪念想要有更进一步的身体接触,而女人则往往更加在意精神上的契合,和那些预示着幸福将来的小小细节。 看着黎曼曼这样,安浔是由衷的为她高兴。 看来她并没有看错裴钊,他的确是在认真珍惜眼前的这单纯的小小姑娘。 而曼小丫头的努力想来也没白费,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求仁得仁更快乐的事了,为了能同自己选定的人拥有一个美好将来,如今努力拼搏一下又有何不可? 当然她之前为了报仇铺垫不少,这时候验货还是要验的~ 安浔把黎曼曼的小睡衣挂上衣架:“这些天裴钊有提起我么?” 嗯?黎曼曼正在分她带回来的牛肉干:“…有,他说了,小浔你真是我的好闺蜜呵呵!” 哦,安浔幽幽回头,脸上的一抹笑努力憋住:“什么时候说的呀。” 啊?黎曼曼停下动作,认真回想了一下:“哦,就是那天晚上我们一起看星星然后说的呵呵。” 晚上一起看星星… 噗——!安浔终于忍不住了,一下整个人笑弯了腰蹲到了地上去!~ 对面黎曼曼还是第一次看安浔因为什么事乐成这样,不明就里赶紧过去把人拉起来。 “小浔你怎么了?…” 她摇着她的手问,跟着她莫名其妙的弯起嘴角。 安浔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朦胧间看到黎曼曼疑惑的笑意亮晶晶的眼,下一刻轻轻一拉把小丫头楼进了怀里去~ 黎小曼曼很是受宠若惊:“小浔,你很高兴啊…” 嗯,她很高兴啊~ 为着此刻最平静安宁的生活我爱的女王。 为着她方才在脑子里补脑出来的,裴钊咬牙切齿的模样~ … 另一头,接到黎曼曼短信的时候,主人兼保姆苏小洛同学正抱着她家宝贝小龙应从卫生间出来。 今天天气不好她过来陪小朋友住一晚,刚刚给他洗了个热水澡,这时候香喷喷的抱出来擦干然后吹干小狗毛~ 小家伙并不是个省心的主,她今天过来的时候,明明家里的大门是锁着的,结果小朋友却是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一脚黑乎乎的泥巴躲在卫生间里。 她逛了一圈,从地上的水渍就能判断出来,小家伙绝对是出去了,而且还是从窗户出去的! 苏洛惊叹于小家伙的能力,又很担心他的安危。 她不傻,看得出来小龙应是山里的孩子,会出现在临江也绝对不简单; 他可能有非出门不可的理由但是没有告诉她,不过他肯小心翼翼的瞒着她也说明他心里还是很把她当回事的,这么想着,再看看紧张观察着她表情的傻小朋友,她实在是生不出半点气来,后来还是慈眉善目的把人提进浴缸好好伺候了个澡。 现在两人都收拾干净香喷喷的躺到了大床上,龙应知道苏洛今天晚上能留下来特别高兴,翻出他的小零食来献宝一样塞给她吃~ 苏小洛笑了,笑着拍娃娃的小脑袋,这些吃的都是她买的他这算哪门子的借花献佛啊?小脑瓜子挺好用的嘛个熊孩子! 苏洛抱着龙应在床上玩,开了电视两人窝在被窝里边吃零食边看动画片,苏洛喜欢看蜡笔小新,龙应陪着她一起看。 怀里软绵绵的娃娃身上热得像是个小火炉,苏洛伸手揉着小娃娃半干的短发,把那柔柔的发丝一点一点理顺,感觉小朋友呼吸越来越缓,看来是要睡着了。 时间长了也熟悉了,苏洛也能看出来,龙应长得萌,不太会说话所以也显得比较萌,但是其实个性很成熟。 他心里装着一些秘密,而这些秘密很有可能导致之后他们的本别… 是的,她已经看出来了,龙应不会永远留在她身边,他不属于临江也不属于她,他总有一天会回到属于他的世界里去,而她很舍不得… 想到之前她盘问他去了哪里,小家伙瞪着一双乌黝黝的大眼睛装听不懂,苏洛就又笑了。 这宝是越来越鬼精了,以后是不是不该给他看蜡笔小新了啊,都跟着学坏了哈哈! 想着苏洛捏了捏娃娃的脸:“龙应,以后你可以出去,但是要注意安全。另外,如果哪一天是走了就不在回来的,一定要当面告别,知道么?” 她轻轻开头,低头的时候看娃娃呼吸绵长似乎已经睡着了。 苏洛叹了口气,俯身到小朋友有着帅气纹身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把他挪到被窝里睡好,然后蹑手蹑脚的下了床。 动画片还在放着,小屋子里地暖舒适。 苏洛赤着脚跑到阳台落地窗前,盘腿坐到了那里的椅子上,翻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诱爱成婚:大神求扑倒。 “喂钊哥你到家了么?之前听曼曼说你们已经落地了。” “嗯,快了还有两个红绿灯。”手机那头传来裴钊含笑的声音,“怎么了这么急着找我,有事?” 嗯,她的确有事,有个问题今天纠结一整天了,估摸着只有找她钊哥能给解决… 苏小洛伸手搓了搓光裸的脚背:“钊哥,我就是有个场景想要跟你探讨一下,想让你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帮我分析分析我的心理,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以么?” 苏小洛好一通铺垫,在那头裴钊呵呵笑起来答应之后,把今天早晨她去送早餐结果撞到人大教授正换衣服的事说了出来。 “后来吧我心里就隐隐一直有些疙瘩,反正今天一整天感觉心律就没齐过,老容易…咳咳,回想…总之钊哥你说我这是怎么了?” 手机那头传来小丫头犹犹豫豫的声音。 呵,敢情这是遭遇了情感巨雷,就等着他飞机落地抓着他给她提供解答了是吧? 裴钊等着红灯,手指在方向盘敲过,他这是有多苦逼啊,刚刚憋了一整个长假回来,立马就被如此纯情的蜜糖炮弹轰得体无完肤… 前方红灯转绿,裴钊一脚油门窜出去:“没事,大概就是你没之前没怎么见过男人*所以吓着了呗,没事,没啥大事~”他贼贼的笑。 啊,是因为她之前没见过男人*的原因? 苏洛得到答案顿了顿,立马飞快否定:“不啊钊哥,我见过男人*的!你忘了,不就是看的你的么?” 啥?!某人意欲调戏结果反被调戏,吓了一大跳! “我什么什么给你看过*了?!” “啊你忘了啊,不就是两年前还是三年前,一次过你生日我们一群去给你庆祝么。” 某小姑娘单纯列举事实。 “那天你喝多了,忽然就跳到桌子上把衣服脱了,指着我说,欸苏小洛子,哥给你跳个肚皮舞怎么样?~” 啊?! 裴钊已经彻底无语了,他怎么完全没有这段记忆?! “是,是么…那,那然后呢…”他声音都干了。 “哦,然后你就在桌上稍微扭了几下,反正跳得挺糟的,接着又说,唉好像不行啊,哥有腹肌跳不出来啊!然后就跳下来摸了摸我的头就走了…” 苏洛淡淡回答,语气毫无起伏:“对了,那天最后你家酒瓶子还是我帮着收的呢。” 额…咳咳…咳咳咳!… 裴钊实在忍不住喉管一阵发干猛咳出来,一个拐歪开进地下车库,咳了好久才勉强停下来… “那个…苏小洛,这些年你能好好长这么大也是难为你了…” “嗯,也还好。”苏洛大度的挥挥手,“就是我今天那个心律不齐的事啊,哥你认真回我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次裴钊是再也不敢乱开玩笑了。 车子自动倒入车位,他靠在驾驶座上揉了揉眉心,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一个从来没有对任何男人如此上心的妹子突然开始上心了,还能说明什么? “苏小洛子啊,哥只能跟你说,这种事其实跟经不经验没什么关系,你自己心里是怎么怀疑的,基本就是怎么落实了道心天下。” 手机那头,微微低沉的男声伴着落雨,点点滴滴打落心头。 苏洛微愣抬眼的时候,听见耳边男声淡淡的说—— “你这样,不摆明了就是喜欢人家么?” —— 这一夜,淅沥沥的雨水像是情愫,一夜绕上心头,成就的是几番怎样的悸动? 挑了这样一个无人的时候,犹豫着踌躇着,急切着难耐着,最终得到的答案,是否是初识恋心的小丫头心中所求,之后她又会做出怎样的行动? 同一时刻,忙碌了整整一日,从警局回到学校,洗漱,上床,躺了不知多久,当窗外耀眼闪电再次划破夜空,将晦暗一室照得犹如白昼,毫无睡意的男人终是起身开灯,静坐片刻,下床走到了书桌前。 他打开挂锁,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来。 那袋子还是老式的绕线封口,棉线都有些旧了,他盯着袋子看了许久,缓缓将棉线圈圈绕开,从里头抽出一本文件来。 那泛黄的纸张一页页在指尖翻过,那是许多表格,还有手写体的文稿。 一页接着一页,他似在认真审阅,却是凑近看的时候,可以发现那镜片后的一双墨瞳里似乎眼神空洞,他也许根本没有看进去一个字。 直至那本文件过半,软软的纸张下终于透出硬度来,他停下,微凉的指尖隔着书页,触上纸张下方方正正的冷硬边角。 那一刻,安静的房间里似空气都冷凝,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 这样的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直至那指尖书页忽而翻动,轻轻滑落的时候,终是显露出下一页夹层中一张彩色照片来。 那照片上是个阳光满溢的好天气。 蓝天白云芳草萋萋,映着后方红墙白瓦的欧式建筑,相得益彰。 那蔓延至远方的草坪上,离镜头很近的地方,坐着一个长发的姑娘。 那不是个拍照的好角度,容易照得人脸大斑多表情古怪,像是突然插进风景画中不和谐的人像; 只是这些,在这副画上都没有。 那画面上的姑娘,她墨色的影子斜在碧草间,纤细的手指绕过耳畔一缕发丝,正不经意的朝着镜头方向望过来。 她非常漂亮,五官纤细柔和,肌肤白若清瓷,她微微眯着的眼里透出一抹最澄净的黑,她细软的发丝在风中轻扬,那是淡淡的褐色,染着金色阳光。 她正在笑。 笑着,就像正望着他的眼。 一如既往,微带着意味深长。 V326 有孕! 夜半的校园静谧非常,下一刻唐少辰阖上整本文件,把那阳光下的笑容再一次封锁到暗处。 他把文件放回到袋子里,一圈圈细细把封口的棉线绕上,最后把文件袋放回到抽屉里,挂上挂锁。 那层层禁锢,解开了又再度关回去,像是把整颗心都扯了出来揉过又塞回去,他心跳有些过速,静坐片刻,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再度回到床上躺了下去。 唐少辰知道这一夜可能他又会失眠。 只是偶尔失眠的一个晚上,并不会再像四年前的那段时光,几乎能把人逼疯。 他如今的状况已经在慢慢改善,即便还是让身边的人担忧,但是他自己知道他已经好了很多。 不会再有难以治疗的失眠症,也不会有服下安眠药后无止境的噩梦,他已经回到了原本设定的路线能够去接触各类案件,而今晚他甚至打开了当年案子的那本文档。 所以一切都在好转,这也许得益于老吴教授把他从软弱的甲壳里挖出来,重新去面对了这个世界和将来要走的路。 有时人需要一些压力和挑战,才能重新确定自己能走到哪一步。 而今晚,面对新的案子,面对脑海里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唐少辰知道,这一次,他不一定有决胜的把握,只是至少有了去面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的勇气和决心,这就足够了。 —— 这一日,下了一整日的雨在夜半时分变得越来越大,伴着电闪雷鸣,几乎要淹没整个临江城。 这样的恶劣天气只有最劳苦的人需要出门,市郊一纺织厂下班,夜归的女工披着黑色雨衣,独自一人在雨中骑行。 她的家就在前方不远处的小区里,每晚回家都要经过的这条小路已经积水,也不知前方那座小桥会不会被谁淹了。 想着,女工经过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 小小的超市浸泡在夜雨中,灯火灰暗,却到底是给了她一点安全感,要不然这一段路走着还真有点吓人,到处都是拆得乱七八糟的破房子,怪渗人的。 女工骑车到了小桥边。 那里河水果然涨了起来,她下车把自行车推上,在雨中艰难前行,刚刚往前走了两步,突然看见前方限制车辆通行的两个水泥柱子旁似乎有一坨黑黑的什么东西 大道偷渡者! 她愣住了,呆呆的站在雨中,直至那东西抬头望了过来! 那是一双满是凶光的眼,在黑暗中比雨水还要凉,一瞬入眼的时候女工被那眸中的杀意吓了一跳,反应倒算机敏转身就跑,却是在她刚刚回头的刹那,身后黑暗中的怪物已经张开满是尖牙的血盆大口扑了上来! 女工两条腿怎么可能跑得过四条腿,在第二步时就被怪物扑倒,一口咬住了脑袋! 她尖叫起来,那惊恐的声音在空旷的夜空下传出很远,小超市的老板正看着电视剧,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声吓了一跳,猛然朝着大门外的黑暗望去,却到底不敢在第一时间出去查看。 下一刻,那头顶的带血的尖牙再次落下,这一次一瞬撕掉了女工大半张头皮,勾破了她的颈动脉… 打量浓稠的鲜血涌出,随着哗哗的雨水朝小河方向留,大雨中怪物抬头四处张望,确定没有半个人之后,叼起地上只剩半口气还在微微抽搐的猎物,逃窜而去。 “什么声音啊,难道是有坏人啊…啊?…” 十多分钟后,再也无心看电视剧的超市小老板暂停了电脑,竖起耳朵听着屋外动静。 刚刚那一声惨叫吓到他了,他就说嘛这么偏的地方晚上也没几个人来买东西,他们开什么通宵啦,万一遇到坏人命都要搭进去! 小老板努力听着,听着屋外落雨打在各种材质的物体上发出的不同声响。 那里再也没有传来过什么惨叫声,隐隐的,只有一个很古怪的声音断断续续响着,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上拖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老板是个胆小鬼,这一次依旧没敢出去瞄上一眼,只听那声音朝着反方向越来越远,最后再也听不见了。 屋外雨声大作。 这样的天气非常好,无论是声音,血液,还是各种各样需要被掩埋的痕迹,都能被好好掩埋! 风雨中,漆黑的一抹影子屹立在河水满溢的岸边,注视着下方湍急的河面,最后伸了伸爪子,把那破旧的自行车推了下去。 扑通一声,那染血的自行车掉进河里,很快被河水冲到了看不见的远方。 暗处,漆黑的怪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四肢,那里毛茸茸的,尖爪锋利,它在雨中静默片刻,似咧开满是血污的大嘴,露出了一抹生冷的类似笑容般的表情来! … 临江这几年发展迅速,同国内许多大城市类似,临江市的市政建设模式可以简单的归纳为农村包围城市,即,在城市最中心位置是最繁华的商业区贸易区,稍微偏远的一些的地方则集中了大量居民房; 再向外扩张之后,是一部分城乡结合部,这里生活的大多是一些外来务工人员和生活条件普通的郊区居民; 而再向外去,与临省交界的地方便是农村,有大片的农田果园养殖场,供给周边各个城市的食品需求。 地处桐市与临江交界处的牧山养殖场便是临江附近较大的一个,是一个肉鸡养殖基地。 这一晚天气恶劣,早早的添好过夜用的饲料,锁上养殖场大门,养殖场主夫妇回家休息,只留下了守夜的两个员工值班。 是夜风雨交加,市郊的养殖场地处偏僻,四周空荡荡的都是农田,每每一个惊雷打下来的时候,那闪电都是竖着的,眼看都能直直打到地上来,看得人心惊胆颤 债妻倾岚。 守夜用的小木屋就在鸡舍旁边,现在农场也都是高科技了,鸡舍里安装了红外监控设备,他们只需要盯紧点监控屏就可以了。 大雷雨的晚上两个男人能干什么,还不就是插科打诨玩玩游戏。 晚上九点过两人巡逻完最后一圈回到小木屋,开始打联机,任外头雷声再大也无妨,游戏打得是酣畅淋漓。 也不知晚了多久,名叫大虎的年轻人从垫子上爬起来,去后屋放水,起来看了看时间都已经半夜一点多了。 他们晚上是不能睡觉的,凌晨还要再去巡逻一次,也就指着游戏打发时间了,大虎放完水回来,打着哈欠跑去监控屏那里瞄了一眼,发觉鸡舍里有些怪怪的,怎么那些鸡都不出来吃东西? “诶,强子,强子你过来看看,鸡是不是有问题啊?” “嗯?等…我靠,这搞突袭啊尼玛刚刚轰炸机不是不往这头飞的嘛卧槽!” 两人玩的红警,强子那头刚刚布好一批小坦克准备集结到一定数量就准备去攻对方基地呢,结果被两架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轰炸机炸成了一片火海,他愤愤咒骂一句,丢下遥控器晃到了小屋角落。 “咋了什么问题?关在笼子里还能有什么问题,不是吃就是拉…” 他走到大虎身边,俯身凑到屏幕前,这个角度看过去哪里看得到什么异常,不就是两排鸡笼子中间一条道么? “你看鸡不吃东西。”大虎在一旁实诚道。 呵,鸡不吃就不吃呗一晚上能饿死,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那鸡要是不拉你还去给它把屎去啊! 强子心里腹诽两句,皮笑肉不笑:“外头刮风下雨呢估计是害怕了没食欲,没事儿,走吧刚你不在哥损失惨重啊,快走再开一局!” 强子心不在焉扯了大虎一把,大虎却不肯走,他总觉得今天这屏幕上的鸡架子看着有些与平时不同,但是又到底是哪里不同呢? 他认真的俯下身,从墙上通风口的气扇看到地面,再看到仓库角角落落,最后看出了一点点端倪来,为什么那总感觉夹着那过道的两排架子再轻轻晃动?! “啊,晃?”强子听后皱眉凑过来,有些不爽的看了两眼,“这不就是因为打雷吓…” 一句话,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完,强子突然噤了声,他眼睁睁的看着那监控屏里忽然扬起了一整狂风,将整排铁架子吹得剧烈晃动,是鸡舍大门被打开了?他难以置信想着的下一秒,画面里一道耀眼白光闪过,映出下方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 强子顿时吓得屏住了呼吸,身边大虎同样瞪圆了眼睛,两人傻愣愣的看着那头被狂风席卷的鸡舍,看那黑色的影子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有什么东西进了鸡舍! 大虎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提起墙边的木棍就要开门出去,下一刻被强子死死拽住! 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方才玩世不恭的样子,颤抖的咬着牙关,眼底都是血丝:“你干嘛,去哪里?!” “我去鸡舍啊有东西进去了必须去看…” “看你个头啊,不许去!你是傻的么,你看不出来那东西有多大啊?你这是要去送什么死么傻逼,不许去,给我回来不许过去!” 强子压低声音嘶吼起来,拼命把大虎拽着扯离门边,在他还要争辩的下一秒把他死死一把摁回到桌前,这一下,大虎一抬眼,震惊的看到了屏幕里那影子的真身 全能学霸! 那是一只漆黑的动物,差不多有一头水牛般的体型,黑暗中隐隐只能看到她密长的毛发,和身后那条粗壮的尾巴。 它太大了,甚至在看不清是什么动物的时候,就已经让人不寒而栗,提着手里的棍子,大虎傻愣愣的站在屏幕前,他终于知道强子阻止他的原因了,那动物,那动物根本不是什么一个棍子就能赶走的怪物! 下一刻,就在那惊恐念头闯入脑海的同时,监控画面剧烈抖动起来,那漆黑的动物似终于弄明白了鸡舍的结构,一瞬跃上身侧架子顶端,将那整排铁笼用力扯了下来! 一时空中鸡毛乱飞,肥硕的肉鸡从鸡笼子里惊恐逃出,整个鸡舍乱作一团! 忽明忽暗的闪电中,吓呆了的大虎死死盯着屏幕上肆虐的怪物! 它用尖牙撕扯着不堪一击的鸡笼,扬起锋利的指爪去笼子里用力抓挠,很快就有鲜血溅了出来,淅淅沥沥从笼子缝隙流到地上,一对吓傻了的年轻人傻愣愣的站在屏幕前,眼睁睁的看见那怪物用漆黑巨爪一把抓起一只肉鸡来,整只吞进了肚子里! 下一刻黑暗突然袭来,惊恐万状的大虎差一点尖叫出声,被身侧伸来的一只手掌死死堵住嘴巴,压着躲到了桌子下! 黑暗之中所有感官变得更加明显,大虎听见了窗外的风声雨声,还有不远处的鸡舍里,那凄厉的鸡鸣声! “嘘——,我们当作不知道…当作不知道…” 耳旁传来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那是强子:“死几只鸡不要紧的…我们不死就行…不死就行…” —— 此后,长假上来,临江一连下了好几场大雨,步入十月下旬,秋意更浓。 返校的学生们还没有从假期的余韵中脱离出来,就连续遭遇秋风萧索的糟糕天气,随后外国语学院小树林发生命案的消息更是不胫而走,整个大学城又笼罩在了一片阴霾疑云之中。 这段时间安浔回安家回得很勤,计划的推行有时需要她亲力亲为,当然最根本的原因是霍城最近很忙,他已经连续推了她两次约会。 其实这样的发展早就有端倪,那次去迪士尼大概就是他给她最后的放纵。 义信如今的局势已经绷成了一弯满月弓,要么射出利箭,要么弓断弦裂,总之是回不到当初你好我也好的粉饰太平。 而这样的局面某人身边自是最危险的地方,他当然不会傻到再把她这根大肋骨堂而皇之的放到身边去。 于是局势紧张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两人被迫隔离,面见不到了安浔索性连电话也不接了,省得听了声音心里痒痒的更烦躁… 感觉到近日安家和学校四周隐匿的守卫一轮多过一轮之后,触碰到紧张局势一二的安小浔只腹诽,她其实也很忙的,下次如果她有事要甩人的时候,某人可别狗狗一样再蹭过来! 这一日周六,她回去给安溪补习了一下功课,去安淮面前晃荡了一圈,安濛也回家了,不知抽了什么风做了个戚风蛋糕,安濛烘焙水平不错,那没啥花样的蛋糕安浔饭后吃了三大块。 晚一点的时候,该搜刮的消息搜得差不多了该观察的人也都观察过,安浔启程回学校,照例由老杨送回去。 她上车的时候天已经蒙蒙黑,夜空下又飘着小雨,老杨正在听广播,看见她上来赶忙把音量关了最强丹药系统。 安浔笑起来:“没事杨叔您继续听吧,我也想听听最近都有什么新闻来着。” 得了指示老杨笑笑又把广播打了开,其实刚刚广播里正在讲大学城的下水井弃尸案,他是怕大小姐害怕才关掉的,结果看大小姐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他也不敢做声,继续听着,把车平缓开出了车库。 安浔的手机在离开安家五分钟之后适时响了起来。 说来她回家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事,无非只是去关注了一下最近家里的动态,出现在不想见她的人面前增加下刺激; 当然她现在还有个暗中盟友,适时回去家里露个脸,也是为了让对方看到她也有在努力的迹象。 电话接通,安浔低头浅笑:“喂?” 下一刻那头传来冷冷男声:“怎么,回去一趟感觉如何?安家最近喜事连连,看来你心情也好得很。” 打电话来的是关祺,他显然在监视她。 这一句话里满满都是讽刺,因为就在安濛生日宴的几天后,不知秦大小姐如何说动了家里,秦家忽然同安家正式敲定了婚约,秦可儿就要嫁给安淮,成为安家的媳妇儿了。 这个发展显然超出关祺的预计,他已经快急疯了! 也许他本还想按捺一下看安浔有什么后招,结果现在也是忍不了了,开口就用这样的语气,可是很容易就能教人摸了底牌去的。 听着那冰冷男声,安浔嘴角笑意拉开,她抬眼望上窗外夜色,言语淡淡。 “是不错啊,今天回去家里可热闹,我哥婚期订得急,一切都要快些操办又不能太过草草了事,很忙碌。哦对了,你知道么,原来我嫂嫂喜欢法式婚纱,鱼尾式的,低调简约,我也觉得不错呢~” 这一句是直接点了火药了,手机那头关祺直接叫起来:“安浔!” 呵,听见那一声安浔扬眉笑得更欢,她可是只在演戏的时候才能忍受男人怒火的个性,别随便来个阿猫阿狗都咬牙切齿的拎了她的名字出来用吼的,安浔不吃这一套,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 车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车窗上,晚新闻里声色严肃的女主播还在播报着临江市郊近日发生的几起野兽袭人案件。 这些案子被媒体播报的时候,为了博人眼球往往会被冠上吓人的名号,比如之前的少女猎杀案,猫灵诅咒案等等,这一次的案子名字更加玄乎,叫犬神食人案! 据悉第一名受案人是公安大大三一名男生,案发地在临江大学成外国语学院。 而第二名受害人是一名纺织厂女工,她的尸体在遇害几天后在一栋拆迁的厂房楼内被发现,尸体被啃食大半,面目全非! 而近日出现的第三第四名死者,是一位可怜的外来务工女子和她年仅三岁的儿子。 她们母子当天在工地里的简易工房休息,后被野兽闯入,母亲被当场咬死,孩子被抓走,尸体至今没有找到,当然凶多吉少… 有了这几个案子,已经足够让一整座城的市民人心惶惶了。 因为那可是一只流落在外行走夜色的野生动物啊,那是只有在电视上什么亚马逊河流的边远村落才会发生的袭击案好么! 一时间满城风雨众说纷纭,大家纷纷揣测那是哪个动物园逃出来的猛兽,只是纳闷目前还没有人出来官方确认野兽的品种和归属。 安浔的手机在下一刻重新震动起来,她低头瞥了眼屏幕,缓缓接起来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是鶸。 “喂?” 这一次重新打来电话,想来那头的男人也已重新摆正了跟她讲话的态度了。 关祺不做声,片刻安浔笑起来:“行了,事情不是什么时候都看表面的,我不觉得如今的发展是坏事。” 女人的心思和男人是不一样的,特别是秦可儿这种选择逃避多年的女人,忍耐已经成了她很驾轻就熟的事,当然不可能轻易扭转。 “只是她既然能忍,也就说明选项A和选项B比起来,A显然是让她更轻松更容易面对的,她才会舍B取A。从这个角度而言,或许我还该恭喜你一声。” 安浔一句话,说得手机那头关祺微一愣神。 愣过之后他即刻就反应过来了她的意思! 安濛生日那一夜,他和她一同设计让秦可儿发现了安淮对自己亲妹妹的不伦感情,这是爱情和道德上双重的打击,按照他原先的判断,以秦可儿这样刚烈的个性,应该是立马和安淮闹掰分手的,结果她却是忍了下来,甚至主动提出了联姻。 这个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结果,却是今晚由安浔给了他一个答案。 如果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和安淮在一起,是秦可儿的选项A; 那么和安淮撕破脸重新回到他身边,则是她的选项B。 如今表面上她是舍弃了他选择了安淮,而实质上她能做出不符合性格的判断固执选择安淮,也许并不是他原先以为的她是真爱那个男人,而是反过来的,她是在害怕,害怕回到他身边,所以逼迫了自己嫁给安淮,彻底断了后路! 想到这里,一时间关祺持着手机的手指都微微发麻,再抬眼时,眼底有了奇异的光亮。 对于一个女人而言,能给她最大动摇的男人才是她心里最重要的那个,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而她连是否另有所爱都已不在意的另一个男人,当然如今在她心底的分量已经彻底被比了下去! 这便是安濛生日之后,安浔从个中发展中看出的东西,今晚她选了一个最好时机,告知了另一当事人。 这样的走向实在太美好,简直美好到让她心悸。 原来当年这对犯下了命案被迫分离的亡命鸳鸯,如今还是深爱着彼此的一对苦命恋人呢!~ 她平身最爱的就是鲜血淋漓的爱情故事了,什么掏心掏肺,什么生死不渝,历史上有多少名言名句都是这般用要死要活的来言说情比金坚的啊; 她一直很向往,什么时候能亲自实验一番,看看这世上是否真的有那么些人,可以担得上这样沉重的爱呢? 安浔低头浅笑起来的时候,整个车厢里的温度都转凉。 司机老杨在前排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最近她家大狗狗太忙了都不缠她,她自然是要找些乐子自己玩儿,没有爱情滋润的女人很干枯,笑起来都像女巫一般阴森森! 只是电波传递不去凉意,对面正兴奋的关祺什么都听不出来。 他片刻淡淡开口:“看来你是刻意给了我安慰。” 呵呵,暗处娇艳的姑娘轻轻笑开来:“是安慰,但是聪明人安慰起人来,往往一语成谶九转恒星变。” 安浔话落就挂了电话,她到了,车子已经缓缓在公安大寝室楼下停住。 一语成谶可是只言中不好的将来。 手机那头,关祺低头看了一眼再度暗下的屏幕,心底稍有不安泛起的时候,却是自负得,想不到以安浔的心态和实力,可以在将来任何一处给他使下绊子。 毕竟再有手腕的人,也很难轻易左右别人的生死不是么。 而他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只要秦可儿能回头,他就有十足的把握带着她远走高飞! 激动情绪扬起的下一秒,下车走进灯火通明的寝室大楼,一个拐弯,身姿娉婷的姑娘从包里摸出另一台手机来,拨出一个号码。 她只在需要的时候找她。 手机响过两声被接起。 “喂,那件事如何了?”安浔淡淡开口。 “有了,已经五周多了。”电话那头的女声平静淡漠。 安浔轻轻眨了眨眼,啧,办事效率高的人在这种事上也能那么有效率? “确定么?” “确定,昨天刚去医院检查过。” “呵,确定是我们安大少爷的种?” “安小姐,我现在肚子里怀着一个孩子,没心情开这种反复确认的玩笑。” 呵呵,安浔笑出了声来:“好,通知那一边,做的完满一点,就做的像个…惊喜的样子~” “好。” 女人轻应,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 原来这怀娃是这么容易的事么,说有就有… 还是任务需要她们这些女杀手总有那么些辅助特技,可以轻松怀孕? 安浔想着,慢慢晃悠到寝室,听见里头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勾唇推开虚掩的门。 门内两个小丫头当即转过身来。 “小浔你回来了呀!” 两小只都很兴奋! “小浔这是我钊哥今天送来的衣服,明天裴氏酒会他要带曼曼出席!嗷怎么办好紧张,这是要第一次把曼曼介绍出去给所有人认识的意思了,是吧!” V327 酒会相逢! 安浔进屋的时候,苏洛正兴奋的咋咋呼呼。 她抬眼瞄了一圈就知道苏洛这么兴高采烈的原因了,两个小丫头正在帮黎曼曼试衣服。 那是一条很漂亮的浅绿色裙子,及膝,绕脖设计,下摆绕成轻柔的花瓣状。 整条裙子样式简明,最大的亮点是腰带闪亮的水钻,那水钻花色清新,晶莹剔透,完全不显太过繁复艳俗,反倒像是嫩绿叶片衬着的莹润露珠,相得益彰。 裙子是裴钊差人送来的,为了减少麻烦他连头饰手包和搭配的高跟鞋都一并送了来,不过黎曼曼和苏洛都不太会盘头发,正等着安浔回来。 “小浔你看曼曼是不是超适合这条裙子?好漂亮!明天一去肯定艳压全场嘿嘿嘿!” 苏小洛兴奋道,引来黎曼曼羞涩微笑。 这身裙子走得是清水出芙蓉的效果,艳压全场肯定说不上,倒是的确很合黎曼曼的年纪和性格,修饰了她不算太纤长的身材,也非常衬她白皙的肌肤。 什么都是合适就是最美的,裴钊眼光不错,安浔微微勾唇走过去,拿起那镶水晶同绿翡翠的头花往黎曼曼头上比了比。 “行了,我大致知道怎么盘这头发了,明天几点的酒会啊?” 安浔理了理黎曼曼的刘海,笑着问。 “七点出发。” 黎曼曼羞涩答,她并不是太习惯穿这样轻飘飘的衣服,也不是太适应酒会这样的场合,稍稍有些拘谨的样子。 当然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除了从小生活在同安浔差不多家境受过专门训练的小姐们,有这样那样的不适应很正常,安浔帮黎曼曼把腰带再束了束,问了下鞋子是否磨脚,确定一切妥当之后,要她挺直了腰板大胆的去。 “是啊,不用怕,就当去玩玩呗!” 苏小洛也在一旁跟着打气,“你看不是听我钊哥说明天我大伯和大伯母都不去么,所以只有你和钊哥两个人,那就跟平时约会没什么两样,放轻松!酒会上好吃的多,你就当是去吃点好吃的,反正我钊哥会好好照顾你的,我们不担心嘿嘿嘿~” 苏洛这调调还是她儿时参加酒会时的调子呢,那时她是苏家二小姐出席的大多是义信或者苏家的宴会,谁还能把横行霸道的她如何? 说完苏洛开开心心的洗澡去了,黎曼曼还在熟练高跟鞋,在寝室小走了两圈,安浔去给自己泡了杯奶茶,端回来的时候看见黎曼曼微微紧绷的小脸 耍狠。 “紧张么?”她靠上书桌,笑笑开口。 黎曼曼抬头扯出一抹笑容,几步走到安浔的椅子上坐下,那样子显然不完全是开心愉悦。 “小浔,裴钊是今天才通知我明天的酒会的,之前他什么都没说。”黎曼曼抿了抿唇开口。 “嗯,”安浔了然的点点头,“如果这个酒会他早就有计划要带你去,肯定会提前很久就告诉你,不会办得这么仓促。所以你你觉得提出让裴钊带你去酒会的,其实另有其人对不对?” 安浔自是比苏洛心细得多,黎曼曼能想到的东西她只会比她想得更透,黎曼曼猛点头:“我觉得是裴钊的妈妈提出的,然后他怕我太紧张就没告诉我。” “嗯,我觉得也是。”安浔轻轻附和。 显然只有裴夫人这样级别的才能随便给儿子下命令,而且偏偏多仓促裴钊也拒绝不了,否则就等同于他自己对女朋友都没信心,只会把裴夫人对黎曼曼的印象搞得更加糟糕。 当然黎曼曼去了,也不见得就能得到裴夫人欢心。 裴夫人明天不到场,是为了省去介绍黎曼曼的尴尬;换言之这场酒会只是裴钊带了女友出席,并不代表裴家承认了黎曼曼的身份。 只是不出席的裴夫人一定会安插眼线去考察黎曼曼当晚的表现,若是这一次她有什么闪失,在可以预见将来,这位难搞的夫人定会成为两人交往的巨大阻碍。 所以黎曼曼怎么可能不紧张… 安浔抿了一口奶茶,望上黎曼曼紧绷的小脸,无奈笑了: “行了,虽然明天一定不轻松但也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你不是已经练习了一个多月了么,高跟鞋也习惯了,日语和英语的基本会话也学了不少,我觉得你能做好,明天就只当去检验一下这段时间的学习成果也好啊。” 安浔淡淡安慰道。 当然宽心的话谁都会说,听得人却不一定就能被安慰道,黎曼曼虽然点头应了,看着却还是没底气。 “小浔,我只是觉得我学得还不够,那些礼节什么的,我到时候一慌肯定会忘掉很多的…还有那些会话,其实我也只会最基本的,万一到时候说错了什么怎么办呢…裴夫人她那么优秀,看我这样的肯定哪里都是问题,当然我知道考验总有一天要来,我只是觉得我还没完全准备…” “还没完全准备好?” 安浔接下黎曼曼的话头,柔柔笑了:“那你觉得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呢?还是你觉得需要裴钊等你个十年二十年的,等你修炼成裴夫人那样的女人敢去面对了,再跑去见公婆?” 安浔很大姐姐的模样揉了揉黎曼曼的头发。 “你觉得裴钊优秀吗?” “…嗯。” “那你觉得裴钊那么优秀,是谁培养的?” “…是他父母。” “嗯,那你觉得把裴钊培养得那么优秀的他的父母,会是怎样的人,他们又会如何来看待自己儿子真心喜欢上的姑娘呢?” 黎曼曼愣了愣,不知怎么回答了,安浔笑起来。 “裴钊之所以喜欢你,一定是因为你身上的某些特质,而我相信这些特质一定是他从小到大的教育赋予他的;换言之,这也是他父母会看中的品质,这一点你无需怀疑 玉堂金阙。” “所以你在裴夫人面前一定不是一无是处的,否则她连明天的这次机会也不会给你。而我想她的标准也不会是给儿子找一个同她自己个性一模一样的女人,因为无论是为了婚姻还是裴氏,给裴钊找一个最合适他的妻子才是最优选择。” “所以明天你就大胆的去,表现出真实的,你自己最好的一面来。” 安浔笑着把奶茶递给黎曼曼要她喝一点,热的甜的有助于舒缓紧张。 “至于结果如何,也不是你一人承担的了。最了解他妈最懂得如何和这种女人周旋的该是裴钊本人吧,他会兜好一切的,你凡事放心去做就好。” —— 隔日,秋高气爽,温度怡人。 安浔提议当晚的酒会黎曼曼还是少吃东西少喝酒为好,黎曼曼也觉得这样最稳妥,于是寝室三人还是照例去吃了晚饭; 回来之后梳洗一番,安浔给黎曼曼卷了头发,用发饰盘出一个简单清丽的发型,再给她搭配了一套耳钉项链和手链,最后化了点淡妆。 黎曼曼的五官不如安浔艳丽,上妆之后看着效果很不一样,按照苏洛的话来说就是看着一下像个大人了~ 临近七点全部收拾妥当,最后出现在穿衣镜前的是个绿裙轻柔容色温婉的姑娘,浑身上下都透着赏心悦目; 昨晚同安浔的一番谈话给了黎曼曼很多信心,出门的时候她看着已经不再慌张。 送走黎曼曼,安浔回到桌前,听着苏小洛同学的万千感概,微微笑着把工具一样样收回盒子里。 她可以预想今晚曼曼出现在寝室楼下的时候,带给裴钊的会是怎样的震撼。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修饰,她的美在情人眼里会焕发出最耀眼的光芒,而她如珠如玉的姑娘,当然便也会在最懂她爱她的男人掌心里,逐渐成熟完满,直至展露出她最迷人的色泽来。 裴夫人最终一定会认可并接受曼曼,这一点安浔从未怀疑。 … 是夜,华灯初放,十月末的天气夜晚已经来得越来越早,临近八点的时候,暮色降临,笼罩在城市上空,衬着下方灯火朦胧。 裴钊要带着黎曼曼出席的酒会设在市中心一家豪华酒店,是一场商务酒会,到场的是临江上层商业圈的一些名门和各大公司高管,其中也有同裴氏有着生意往来的客人。 安浔猜得很准,突然要裴钊带着黎曼曼出席酒会的任务是裴夫人段忆荣下达的,当然裴钊这般意气风发的个性也没觉得自家可爱的小女朋友该被遮遮掩掩,既然母亲要他把曼曼带出来,他恭敬不如从命。 去酒店的路上裴钊只给黎曼曼提了两点。 第一,他会带她去见一些生意上的伙伴,聊到任何话题她只需要据实回答自己想回答的问题就好。 第二,酒会过半有人习惯结伴进酒,遇上这种人她自己聪明点悄悄找个机会溜开去一边等他,不需要喝酒也不需要应酬,等他脱身就过来找她,期间如果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无视就好。 这两点显然是都是对她的保护,要求已经降到最低了,连她最擅长喝的酒他的不用她喝掉… 黎曼曼不接话,裴钊偏过头,从小丫头微微欲言又止的表情里看出了些什么,笑着掐掐她的脸: “都是些不熟的人,熟的也是合作伙伴用不着用应酬说话 游戏规则。今天你就当去开心玩一玩,我们好久没约会了,我也很期待的。” 男人清越的声线在沉静的车厢里响起,黎曼曼回头,看他一双微微慵懒的眸子夜色下灿然若星。 他轻轻握上她的小手拉过去的时候她笑了,低头说好。 当然,为了今晚这场酒会,忐忑不安认真准备的也远不止黎曼曼一个。 同一时刻,坐在出租车里,在入夜时分奔赴酒会现场,一席白色长裙的姑娘犹如一朵清丽雪莲花,低头轻轻将手机上的短信翻过。 手机上详细罗列着今晚她要接待的客人,需要完成的任务,和每完成一项任务可以得到的酬劳。 在感觉指尖都变得冰凉之后,卿梓璇抬头,有一瞬她甚至感觉前排司机看她的视线都透着古怪,她艰难忽视过去,偏头望向窗外。 今晚是她出道的第一夜。 她在半年多前接触到了这个名为“纤花”的组织,甚至没有经历太多的挣扎,她成为了她们的一员。 这是一个类似高级公关小姐的培育组织,当然这只是明面上说着好听的身份,实则就是个高级妓女培训基地,做的是送往迎来的皮肉生意。 只是在这个组织里,所有的客人都是有头有脸的富豪权贵,她们接客一次的报酬也十分丰厚。 她加入组织后先是经历了半年的培训,从头到脚被美容包装成了如今的模样。 如今她一身名牌身段优雅,连气质都和半年前截然不同,她知道自己看着同今晚那些与会的世家小姐不会再有什么两样,前往一个酒会,陪伴一个男人,唯有的不同是待到酒会结束之后她可能会被带去开房做足全套,当然之后她将得到一笔很可观的报酬。 在接触这个组织的时候她奶奶生病住院,需要长期治疗;乡下的亲戚也早已不再满足她每月寄去的生活费,意欲将老人赶出门去。 她在风华做不下去了,在这偌大的临江也没有一个可以求助的人,她不再指望任何人她知道她只能靠自己,之后她的选择根本无可厚非。 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卿梓璇扬起了优雅的头颅,一席水泻般的长裙勾勒出她纤细的身材曲线,上头华丽的水钻映耀得她光彩照人。 她是一个人来的,进门的时候报出今晚包了她的张总的名字就能进去。 这是盲眼约会,她今晚的男伴是个中年发福的胖子,从照片上就能看出长着一张色眯眯的脸。 而当她进门,在大厅很显眼的位置把人找到,露出那训练有素恰到好处的微笑的时候,她从那张总胖乎乎的脸上抽搐的*可以看出,他很满意她,今晚的生意,做成了… 卿梓璇笑眯眯的过去,轻轻挽起张总的手臂,笑着说她叫小卿。 “小…小卿?是,是白娘子小青的青,还是,还是清心寡欲的清?” 那张总显然已经酒过三巡醉眼迷蒙,搭着她小手笑起来的时候嘴里的酒气全部喷到她脸上。 四周男人意味深长的笑容中卿梓璇勇敢的抬起头来,嘴角的笑意带着三分青涩七分娇羞,是最诱人的美丽。 “是卿卿我我的卿,小卿瘾性埋婚。” 她糯糯开口,拿着父母给的名字卖弄风情。 对着男人笑起来的时候,她发觉自己出离的平静,甚至不觉得恶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道路,而这条路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 她需要钱,也想要钱,她想要治好奶奶的病,也想要过上更安逸舒适的生活,这本就是人之常情。 就像组织里前任的姐姐们告诉她的那样,她们陪睡,那些千金小姐们也陪睡,陪的还是同一群男人,有什么不一样的? 无非是家花野花的区别,无非是白睡和赚钱的区别; 所以被看出来又怎样,被鄙视又如何,其实谁又比谁更高贵一些? 心里冷冷想着的时候,卿梓璇柔柔笑出来,在对面不怀好意的男人的笑容中接过一杯酒。 今晚她过来,做好了被灌酒的准备,做好了被轻视的准备,甚至做好了陪这个一身肥肉的男人共度*的准备,她原以为自己早已坚不可摧。 却不想,她唯独没能做好的准备,是那张她已经许久没有再见过,也许此生也再也不想看到的脸… 就在她被灌下无数毫无怜惜的红酒白酒最终不胜酒力去厕所吐了一番,坚强着清醒过来整理好自己再次出去的时候,她在大厅最光明耀眼的位置,远远的望上了那张清俊如一的容颜。 他一席浅灰色休闲西装,站姿随意却身材修长,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眉梢淡淡的懒意感觉怎么都挥散不去,却又在身前之人举杯轻笑说出些什么的时候,那凉薄的嘴角轻勾,一双桃花目里深深藏着的都是锐意。 卿梓璇彻底愣住了,呆愣的时候手脚发麻下意识朝身侧跨出一步,躲到了金箔包裹的立柱后! 那是裴钊。 是啊,为什么不能是裴钊… 他当然可能会出现,这里是他的圈子,她要混迹的本来就是他在的圈子,总有一日是会遇上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的脚却像生了根一样挪不开一步,饶是看到不远处那醉醺醺的胖子张总似已经在东张西望找她,她却没有办法做到破罐子破摔就这样从他面前经过,到那张总身边去,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下一刻不远处两段闲闲的对话绕进了她耳朵里。 “诶,今天跟着裴少来的那个女生是谁啊,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是靠在不远处的另一根立柱下的两个女生,穿着红色裙子的那个吃着起司喝着红酒,好奇开口。 “不造啊,挺文静一姑娘,刚刚进酒的时候人裴少老把人藏着我妈没问我也就不好问,脸是真的生,感觉不是哪家的小姐,我妈都不认识。” 另一个穿着蓝裙子的女生幽幽道。 “啊不会吧,不是什么小姐?不能吧,这么正式的场合女伴不是随便带的吧,而且我听我刚刚有人说,裴少亲口承认的,是谈定了的女朋友!” “啊,谈定的?!呵呵不要瞎说啊,裴家不是一向眼高着呢嘛,那谁,宋家那位不是喜欢裴少很久了么,反着贴上去提亲都被裴夫人一口拒,就那家太太的个性怎么可能容得下什么普通人家的小姑娘啊,要么就是裴夫人那边认识的人喽,京城那边过来的?” “是么…” 蓝裙子姑娘猜测话落,红裙子的女生喏喏开口,但是不像啊,那女生看着并没啥大家闺秀的气场透骨。 “别说别说了,人过来了…” 两个女生压低了声音低下了头,偷瞄一眼的时候,掩唇笑了。 “看,快看那边宋颖,脸黑了脸黑了!” 窸窸窣窣的嘲笑声自耳边响起,其实哪里都是这样,有女人的地方就总有嘲讽和战争。 将两人对话听了七零八落,卿梓璇扒着立柱悄悄摸摸抬头,她是不敢弃了生意逃走的,又实在没有出去的勇气,她抬头观察形势,一眼看见宴厅对面的餐桌边站着一个墨色裙子的女生,看脸色估计就是方才被谈及的宋小姐,下一刻便是一抹浅绿色的影子忽而飘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卿梓璇在那一瞬瞪圆了双眼,便连呼吸都像是在瞬息抽离,当她看清来人的容颜的时候。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大大的眼睛,精巧的鼻梁,一双红润的小嘴。 她看着很漂亮,虽不是什么光芒万丈的美,却胜在柔和,那纯净的美丽犹如道道自体散发出来的光,将她整个笼上,她愣然看了一路终才反应过来,那是像玉石一般莹润的光泽,就同她身上的这身裙子颜色一样,清透澄净,温婉可人。 当然,在以往的所有时候,她都从未想过这样的气质这样的美,会出现在眼前的姑娘身上。 她几乎每一日都见她,在课堂上,在校园里,那是她穿着朴素的制服扎着单一的马尾,遮掩上了所有的光芒。 而今晚,显然是有人让她的轻柔的美丽全然绽放。 她轻盈走过大厅,来到那人身旁,伸手轻轻腕上他的臂弯的时候她是有些羞涩的,下一刻他脱手出来,自然而然握上她的指尖。 那是黎曼曼… 方才那两个女生议论的,什么气死了宋家小姐,被裴家夫人认可的所谓谈定了的女朋友,是黎曼曼?! 卿梓璇脸上写满错愕的下一秒裴钊伸手挡了对面男人敬来的酒,那男人在黎曼曼出现之后眼神就亮了,显然她这样清纯又不谙世事的模样符合很多人的喜好。 在裴钊嘴角笑意微微转凉的时候,男人有些不敢再执着敬酒。 裴钊笑着在黎曼曼腰间轻托了一把,她看得到他甚至在她纤细的腰身稍稍掐了她一下,亲昵的小动作之后黎曼曼像是得令,微微欠了一下身子告别,抽身去了别处。 她走开的时候对面的男人还忍不住偏头追着看。 下一刻裴钊抽了男人手里的酒,微微眯眼仰头全喝了下去,四周喧哗扬起的时候,他淡笑扬手,给对方叫了一托盘的酒来! V328 乖,快点说出来! 今晚的酒会不仅仅是同龄人参加,所以任何小摩擦小闹剧都不能闹大,只是一群年轻人嗨一下起个哄就作罢。 裴钊没事灌了人一堆酒,当然为了配合气氛自己也喝了不少,最后把对方那小少爷灌得七荤八素的被朋友搀扶了下去,四周看热闹的喧哗几句,看在周围的家长眼里,大抵算是几个老大不小的少爷们又孩子气了一把,无伤大雅。 如今临江商业圈一辈已经几乎被年轻一代占领,裴钊的年纪在这一辈人里属于偏小的,其余同辈的大多三十多岁已经成家,家族事业也接手起来,做得风生水起。 商界不同政界有太多阵营内情,大多只靠利益维系。 各家的家长们为了长久和利益关系也有意撮合着下头的小辈们结成亲近的关系,期间什么闺蜜发小的情义,再到家族联姻,在里头也就起了不小的作用。 在这之前,圈子里大多人看着裴家,都觉得是联姻为上 良田美商。 毕竟裴家那位夫人出生高贵,眼高于顶,而裴老先生又是个草根起家有些黑历史的,怎么看找个世家大族洗白背景巩固家世都是上佳选择。 之前裴夫人就有意撮合过裴钊和渝州林家的大小姐,当然之后两人没成,林小姐三年前嫁人,如今孩子都一岁多了。 而之前几个女生非议的那宋家小姐,家世比裴家低一筹,不过好歹是做同行业生意的能成个辅助; 那宋小姐在几年前的一场聚会上结识了裴家少爷芳心暗许,但是无奈人家大少爷似乎没那意思几番婉拒,再然后宋小姐托了母亲主动登门找裴夫人谈了一次,怎料那裴夫人是个棘手的性子,居然当面把婚约的提议驳了回去,据说当日还弄得宋夫人很没面子,这是也就彻底黄了… 这些轶事在圈子里传了很久,裴夫人奇葩的名声便也越传越响。 虽说那宋小姐的确家世和作风都不怎么样,但是裴家门槛高这一点也算是被许多人知晓了,这些年再也没谁上去自找不快。 聊到这里,默默打量着场中那穿着浅绿裙子的姑娘,许多人都露出了玩味的神色。 这位姑娘要么就是个外地她们不知道的大家族的小姐,否则就裴少自己说的一句谈定了,那也只是随意说说了而已。 当然却饶是如此,还是有人心里非常不爽。 当年苦苦追求男人无果还沦落成了笑柄的宋大小姐宋颖便是其中之一。 宋颖性格一般,早年在国外读书的时候风评更是差劲,这样的姑娘裴夫人当然看不入眼。 如今几年过去了,她的确也没能谈上个合意人家,最近新交的男朋友是父母公司刚刚提拔上来的一个经理,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人据说也挺有能力,看来宋家是准备走招上门女婿然后把公司教给对方打理的路了。 此刻陪着自家大小姐在餐桌边静立,名叫余赫的男人脸色也并不太好。 当然他会做人,明知道自己女朋友是为了其他男人在争风吃醋他也忍了,从旁边端了一盘水果蛋糕递给她。 “小颖你吃点东西吧,一晚上不吃东西只喝酒胃会吃不消的。” 另一边宋颖正盯着不远处的黎曼曼发呆,看着她端着个盘子挑了些吃的,心里正不爽,听见这一句猛一回头看见余赫递来的蛋糕,心里一阵恶心,抬手一推,差一点把蛋糕推到了余赫身上! “吃吃吃,吃什么吃啊!你不知道我在减肥啊还给我拿这么腻的东西,快拿开!” 宋颖一把推开蛋糕,完全不顾好不容易站稳的余赫,转身毫不留情的去了补妆室。 另一头余赫丢了人,在四周不住望来的目光中深深低下头去,他早就已经受够了这大小姐的脾气,要不是看在宋家的企业和家产份上他怎么可能忍她?! 哼,这些人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不过仗着自己出生好一点就把人当佣人一样随意践踏! 余赫恨恨的抬起头来朝着前方望去,那里站着一群意气风发的年轻男人,各个衣着光鲜风度翩翩,他最恨的人也在其中,当然他到底是不敢过去生事的。 想了一阵,余赫随即把目光调转对上了不远处正独自一人挑选吃的的小姑娘,嘴角幽幽扬起了一抹冷笑! … 黎曼曼并不饿,只是站到一边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大概更奇怪,她拿了个盘子去餐桌边挑挑拣拣,想选一点点不黏牙的吃,再找个不显眼的地方坐一会儿 农家弃女之秀丽田园。 今晚的酒会已经过了大半,她并没有什么重大失误,当然似乎也没有什么优异表现,她想也许来观察她的人回去根本没有什么好同裴夫人汇报的… 这让她稍稍安心,又有些沮丧,也不知这次机会过后接下去会发生什么,裴夫人会再次给她考验么? 想着黎曼曼用勺子舀起一个黑白相间的丸子放到小碗里,并没有注意到身后靠近的人,知道有一只纤长白皙的手伸过来拿起她刚刚放下的勺子,在大碗了搅了搅。 “这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偏低偏冷,说得是日语,黎曼曼猛一抬头,只看见她身侧一步之遥的地方站着一个身穿黑色晚礼服的女人。 那女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头发盘成一丝不苟的发髻,颈项上一条钻石项链相当耀眼,一张容颜略显冷淡。 此时她正舀起一颗丸子查看,那问话是她自言自语,她话落后方有走来另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稍年轻一些,长得非常漂亮,靠过来轻笑了一声:“这是什么东西,小姑娘你知道么?” 女人抬头就朝黎曼曼望了过来,这一句说的也是日语,就像是认定她就应该能听懂也会说一样。 黎曼曼愣了愣,随即有些紧张起来,她是听懂了,却不知回答能不能给得准确,这两个女人似乎是刚来的,方才裴钊带她去认人的那一圈并没见过。 “您好,这个应该是一种…米做的丸子,就和汤圆差不多。” 黎曼曼斟酌着用词,把不会表达的词用其他的替换掉,解释了一句,觉得有些苍白无力,索性自己舀起碗里的吃了一口,原来里头是芝麻陷的。 “这丸子里是芝麻,不是太甜,搭配甜汤的味道挺爽口的,您可以试试。” 黎曼曼结交的日本留学生是个吃货,经常一起出去胡吃海喝所以对食品类的单词记得最多,这时候到底是派上了用场。 那穿着黑裙子女人看来是听懂了,微微应了一声点了点头,随即也盛了几颗丸子和甜汤到碗里。 黎曼曼松了口气,正当她觉得任务完成可以离开的前一秒,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男声。 “青山夫人,青山小姐,您们好,真是没想到啊居然今晚能遇见您们,幸会幸会。” 黎曼曼一回头,看见后方走来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男人,脸上洋溢着恰到好处的公关式笑容,几步就走到了她们三人之间。 青山?这个称呼好像有点熟悉。 黎曼曼回想的下一秒男人转头望向她,笑着用中文开口道:“这位小姐,您是裴先生的女伴吧,这倒巧了,这两位是青山夫人和青山小姐,正是与裴氏和合作的日本青山乳业株式会社的社长夫人和大女儿,你们倒是先聊上了。” 话落,热情的男人再次回头望上了两个日本女人,向她们介绍了黎曼曼,黎曼曼这时候终于想起来了,青山乳业正是和裴氏合作的两大国外企业之一,是裴氏的乳品原料供应商! 没想到她随便吃个丸子就能撞上了这样两尊大佛,还是裴钊不在的时候,这时捏着自己怀里三脚猫的日语黎曼曼微微发憷。 只是那热情的男人都给她们介绍了,而那两个日本女人在得知她和裴氏的关系后显然表情都变得不一样,果然下一刻那黑衣女人放下手里的甜汤,神色严肃的向她伸出手来 三好大魔王[穿越X重生]。 “您好,敝人青山幸子,幸会。” 黎曼曼突然发觉帮她介绍的男人,方才并没有点明这两个女人谁是社长夫人谁是社长女儿。 她抬头望他一眼求助,男人笑眯眯的看她一眼,像是完全没领会到一样。 人家已经伸手了,黎曼曼没有时间再犹豫,秉着年龄说话方式和待人接物的气场判断,她只能按常规判断先自我介绍的女人便是社长夫人了,虽然她和另一个女人感觉只相差了不到十岁的样子… 黎曼曼伸手握上女人修长指尖的时候,心里直觉隐隐不好,却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 “青山夫人您好,我叫黎曼曼,很高兴认识您。” 这是无可避免的称谓,因为她必须用到敬语,也就需要用到最正式的称呼方式,待到这一句出口的时候,身侧久候多时名叫余赫的男人,终于满脸抽出了满意的笑! “哎呀哎呀,是我之前忘记说清楚了?…” 他很夸张的再次插了进来,这次摇着头用着日语,说足了那一句落井下石的话。 “黎小姐您弄错了!这位是青山幸子小姐,后面那位才是青山夫人!哎呀是我之前疏忽没介绍清楚么?…不过我原本以为以黎小姐您的身份,应该是知道的啊!” 这是一家继母比长女还小了几岁的奇葩家庭,而青山幸子小姐甚至还未结婚。 如果黎曼曼足够有经验,她可以观察过两个女人佩戴的戒指再下结论,或者随便找个借口搪塞就好,只是紧张和经验不足影响了她的判断… 她到底是太嫩了,在准备不够充分的情况下很容易就犯了以貌取人的错误,而她又太想表现好,所以反而变得不太懂得变通。 而最糟糕的是,这位青山幸子小姐实则只有三十出头,因为不苟言笑长相老气,看着到有四十岁的样子,平时最恨的就是别人误会她的年龄… 那余赫显然是有备而来,他当然不可能公开欺辱裴钊带来的女人,但是抓住这样的机会羞辱对方一番还能影响两家合作关系,杀伤力显然更加巨大! 那一大串噼里啪啦的日语黎曼曼听懂一半,再配合对面青山幸子的表情变化她已经把事情猜到了七七八八。 她闯祸了,而且还是面对最不该失误的对象! 青山幸子黑了脸的时候,她身后那所谓的社长夫人甚至还环手做出了得意表情,这都是什么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啊?! 黎曼曼更慌了,在青山幸子把手抽回去的时候意欲开口解释,却是在看见对方愈发冰凉的眼神后把自己到了嘴边却七零八落的歉意先勉强压抑了下去,她不能再随便乱开口了。 她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对面青山幸子脖子上那根精致奢华的钻石项链上。 “怎么了?” 下一刻,正当她脑子里隐隐有了一个大胆方案的一刹,身后忽然环来一只有力臂膀,瞬间撑住了她的腰,给了她无限力量和安全感的同时,淡淡一道男声在耳边响起来。 是裴钊赶过来了。 黎曼曼情不自禁的松了口气的时候,抬头对上他淡淡含笑的容颜。 他一定是感觉到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却是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男色满园—女主天下。 他轻托着她腰身的掌心温暖,给她传递过来许多支撑感,那感觉就仿佛只要有他在就能撑起了一片天,无论是凶巴巴的青山小姐还是那不怀好意的年轻男人都不足为惧了,他能帮她摆平了一切。 黎曼曼再回头的时候,眼看着青山幸子的表情缓和了些,虽然她看着还是很不高兴。 眼看着计划就要成功了,却是被裴钊临时救场,余赫恨得咬牙切齿,望上裴钊微凉的视线他有些担心却又不愿放弃,斟酌一秒扯开了笑容。 “裴先生您来了,也没什么事,就是方才您未婚妻认错了人,把青山小姐错叫成了青山夫人,不过也怪不得她,毕竟之前没有见过嘛。” 这一句又是日语,黎曼曼已经看出来这个人的险恶用心了,他每每说到最挑拨离间的话的时候就会用日语,就是为了让青山小姐听到! 一句话落她虽然没太听懂,但是眼看着青山幸子表情变脸一样又黑了下来… 那一句未婚妻才是刀,话落裴钊跟着危险的眯了眯眼。 对面的青山幸子当然会不悦,如果说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只是一个女伴也就算了,把她认错她也只会稍稍不开心一场; 只是未婚妻又是什么鬼?如果这个女人是裴家选定的儿媳是将来要成为裴氏董事长夫人的人,那可就牵扯合作关系了,既然如此,裴家居然不好好教导,让她事先就熟识青山家族的人? 还是他们其实骨子里并不把青山家的人当回事,或者说现在还是她父亲掌权,所以他们并不把她这个继承人当回事? 青山幸子想法太多,很容易就想歪了。 另一边裴钊看出来了却是一时也不好解释,只因若是他此刻否认了黎曼曼的身份,将来要再把她以未婚妻介绍给合作商就成了笑话; 而且说实话就算他这时候牺牲了颜面做出解释,青山幸子也不见得能领情。 如今大概也只有先搪塞过去日后再郑重道歉这一条路可走了。 想着裴钊紧了紧搂着黎曼曼的手,刚要开口,下一刻却是被耳边忽然响起的一串流利英文打断。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愣,偏头望去的地方,竟是刚刚那闯了祸后像一直在无措的年轻小姑娘,这时候竟严肃着神色再次开了口。 她说话前,先深深的朝对面的青山幸子鞠了一躬。 这是经过刚才的沉默她在脑子里完全整理清楚的前因后果,选用了她相对更熟悉更流利的英语来说,开口清澈而诚恳。 “青山小姐对不起,是我失误了,我之前并没有见过您和青山夫人,所以在一开始得知您们身份的时候有些紧张,依靠自己的主观判断就下了结论,以后我会注意不要再先入为主,对于自己不熟悉的事宁愿多问一句也不该不懂装懂,这是我的错,请您原谅。” 黎曼曼的英语显然比她的日语好太多,虽然发音和用词都算不得地道,但是胜在调理清楚言语温柔,娓娓道来的时候甚至带着一股糯糯的尾音,教人不自觉就跟着放松下来认真聆听,对面青山幸子显然也听了进去。 对于这种精明的女强人,你已经触了她的逆鳞就不能再多废唇舌掩饰,那只会让情况更加糟糕。 不如选择诚心诚意的道歉,做出服软的态度来,这样她就算心里仍旧不舒服,至少也不会再更加生气了。 所以黎曼曼的第一步走得很对,只是她不满足于到此为止,她自己犯的错她想要自己努力解决,这样她才能吸取教训以后更加谨言慎行大刁民。 道歉的话说完,在对面青山幸子的表情稍稍缓和之后,黎曼曼深呼吸一口,说出了之后的重点来。 “我在这里诚心诚意的同您道歉,也想您能听一下我的解释。其实方才那位先生同我介绍您之前,我在我们简短的交流中已经观察过您,被您的项链所深深吸引。”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条项链是上个月纽约拍卖中心拍出的一条天价藏品,最后成交价为四千多万美金,当时是被一名匿名的日籍男士拍走的。” “我在看到这条项链的时候就认出了它正是那条被拍卖出去名为‘浩然星辰’的项链,因为当时知道是男士拍走的内情,而现今能花费两亿多人民币在一件首饰上的男士肯定有一定的身家背景,后来得知小姐您来自青山家,再结合您的气质,我便联想到可能是青山社长购置了项链送了夫人这件事…” 说道这里黎曼曼微微低头有些羞涩:“总之还是我太疏忽了,主观臆断了太多,非常抱歉。” 黎曼曼给出了她的解释,非常完美的回避了年龄和长相的问题。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理由了,好在安浔平时很喜欢亮闪闪的珠宝,而她最近为了提高自己各方面的素养跟着去一起看了几场拍卖会的视频,这才能认出这条天价项链给出这样的答案,好歹是把闯得祸圆了过去。 而且可能黎曼曼并未意识到的,她这个解释不仅避开了雷区,还无心插柳的踩到了青山幸子的爽点! 毕竟任何女人在佩戴一个高价珠宝出来的时候都喜欢得到懂行的人吹捧欣赏的,就不说这理由牵不牵强了,单是她身后那花枝招展的继母听懂那几个价位后变得越来越黑的脸,就足以让她原谅对面的小丫头了~ 裴钊是人精,黎曼曼一番解释说完,捕捉到对面青山幸子微微松动的表情,他立马咧嘴笑了。 “原来如此,我之前是听说有个日本的富商在纽约拍卖行一掷千金买了件藏品,当然我们男人不如你们女人懂行,之前没认出来原来正是青山小姐今天佩戴的这一串?” 话落他扬起眉来:“那这可不能怪我未婚妻看走眼了,这个世上能买得起这种价位珠宝的日本人有多少?买来不送老婆反倒送女儿的,又有多少?” “这么一说我倒记起来了,上个月是青山小姐您生日吧,不过一份价值两亿多人民币的生日礼物?呵,我记得我们年前签下的合约,全年合同总报价也才不到十亿,青山小姐,看来为了您这生日,青山社长可是下了血本了。” 裴钊常年跟日本人打交道,日语说得好,呱唧呱唧一番下来,该打击的人打击到了该吹捧的人全捧上了天! 对面青山幸子当然直接多云转晴,一张严肃的脸上到最后甚至隐隐有了笑意。 这个世上她最看中的两件事无外乎是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和让那她年轻的继母不快了,而今天算是全部收获到了! 在一旁余赫惊呆了眸光中,青山幸子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裴先生您说笑了,我父亲是生意人,自然懂得一本万利。” “这一条项链配如今的青山幸子可能多了,只是待到我日后接手了青山会社,将给企业带来的长期利益,又岂是这一条项链可以估量的,您说是么?” —— “啊不行了,这次肯定完了!我就说,早知道会这样我之前应该就一直跟着你,不就喝几杯酒么我又不是不能喝,总比闯祸好,你看我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怎么办…超级未来医术!” 此后,送走了青山幸子一行,那使坏的余赫也不知溜去了哪里,裴钊带着黎曼曼出了会场去酒店后头的庭院透气,她一到了没人的地方就炸了,整个一根被拔苗助长的小葱一样在角落跳! 裴钊乐得不行,他还是难得看到黎曼曼这么着急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在撒娇让他只想抱过去把人搂怀里好好揉一揉。 当然黎曼曼情绪不在亲热上,她很伤心,刚刚的事虽然看似像圆满解决了但是她知道以裴夫人的标准,肯定要求她最开始就不能犯错的,如今她的表现也不知道能不能赚回个及格分来… “嗯…怎么办…都是我不好,我怎么就这么傻呢,别人给我设套我就钻了…我现在想想我就应该等着看戒指的啊,那青山小姐肯定不会戴婚戒,然后那青山夫人肯定会戴,哎呀我就是太笨了,这点小谋略都没有一来就以貌取人,这下怎么办…” 黎曼曼絮絮叨叨又说了一堆,这才让裴钊隐隐察觉到,原来小丫头已经猜到他家老妈会在今晚的酒会上派人暗中观察她的事。 所以她根本就不轻松,说不定一整个晚上都绷着神经想着如何好好表现,再结合刚刚黎曼曼已经能达到交流水平的日语和流利的英语口语,他一瞬猜到了什么,微微惊异的抿了抿唇。 “…曼曼,你最近在刻意学语言?” 他叩上她的肩膀不让她再跳了,微微俯身下去平视她的眼。 小丫头今天很漂亮,太漂亮了,让他又自豪又紧张,方才在场上其实很多男人都对她感兴趣,表现直白得都让他发现了,他很不爽! 而此刻他最最可爱的小丫头正用一副努力压抑着伤心难过的表情看着他,她正在万分担心他的妈妈不喜欢她… 裴钊在心底深深深深的叹了口气。 只觉得心底最柔软的那块地方被不轻不重的拉扯出来上上下下揉捏了几番,整颗心都像被棉花塞得满满的温暖又柔和,他深吸了口气,指尖习惯性的捏捏她的小脸,看小丫头轻幽幽的点了点头。 “可是我的日语还是不行,你们说的很多我都听不懂…英语也不行,我知道我发音不好,太平了是不是?” “不是,没有,都已经很好了。” 他随即摇摇头,在她有些沮丧起来的时候嘴角轻轻扬起一抹笑。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事先什么都不知道,他一直以为她最近都在忙着学习,而事实上进入大二之后她学习的确很忙,他见过她满满当当的课程表,结果她又是从哪里挤出的时间往这小脑袋里塞了那么多东西的? 裴钊有些感动,更多的却是心疼,心情复杂。 就像所有在这个年纪就小有成就了的男人一样,裴钊会有些自负,会任性执着,会有些大男子主义,会在符合自己喜好让自己疼到了心坎上的姑娘出现后,希望单单依靠自己的力量就能给她最好的全部,把她好好的像朵罩在水晶罩下的小花一样保护起来。 裴钊对着黎曼曼就是这样的心态。 他连她一个傻气的笑都觉得非常好,从未想过要把她培养成安浔或者她妈会喜欢的那种名媛模样,换言之如果他真喜欢那样的就会去找一个那样的,但是他不喜欢。 他喜欢的就是曼曼这样,暖到心里的,让他能完全放松的,可以跟他聊一些七七八八的例如花的种子有很多种形状这样并不重要的话题,可以在他偶尔犯傻跟Happy抢玩具的时候,不但不会笑话他,还会笑呵呵的加入战局~ 当然他知道曼曼不会变,即便她正努力学那些其实的确是有用的东西,努力去迎合她母亲的喜好,他相信她最后也还会是他的小曼曼骁骑。 只是他还是不想她太辛苦,不希望她为了他承受太多,她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想做的事,他只想她一直开开心心的去做那些就好; 像她这样为了迎合他母亲而努力做出的改变其实并不一定会被领情,而如果她因此受伤,他会非常自责。 裴钊低头微微沉默了一刻,黎曼曼小心观察他的表情。 “…怎么了,你不开心?” 她伸手握上他指尖的时候,他再次抬起头来。 “曼曼,其实你不用这样的,如果太辛苦了我们就不学了,我本来就是喜欢你单纯可爱,有这些就够了,不需要其他了。” 他开口,说得很认真。 话落黎曼曼愣了两秒,非常不认同的摇了摇头。 “不是的,我不辛苦,而且我要继续学下去的,你说的我懂,但是这不一样。” 她一板一眼的认真道:“如果你喜欢的是我单纯可爱,那也许我只要做到这样就能成为你的好女朋友了,但是我没有办法只依赖单纯可爱就…!” 黎曼曼说到这里,紧急刹车! 她想说的是,她没有办法只依赖单纯可爱,就成为他的好妻子啊… 这个问题她想过太多次了,太过驾轻就熟以至于当着裴钊本人的面她都差点就这样大言不惭的说出了口… 直到话都到了嘴边她才发觉不对劲,硬生生的把最后几个字咽回了肚子里,但是她的神态语气已经完全出卖了她,裴钊那么聪明,依照语言惯性他怎么可能猜不到她后头要说的话是什么?! 耳旁那轻柔夜风幽幽刮过的时候,裴钊在风中微微惊异的愣了愣神。 这还是黎曼曼第一次见裴钊因为什么事而呆愣,他直直看着她的眼,那绮丽眉目间一抹慵懒很淡很淡,氤氲环绕间,那片幽深眸色又很沉很沉,直至片刻之后,那最深的地方,如同天边最亮的那颗星一般闪了闪。 她倏然脸红,却是逃不掉了… 在她惊慌失措差点不择手段落荒而逃的时候他用力压下她的肩膀,把她困在身后的砖墙和他的双臂间,然后他更低的俯下身来,凑近她的脸。 “曼曼,话没说完去哪里?” 他嘴角扬起一抹笑,用着只有他们听得到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道,惹得她惊恐瞪圆了眼。 他并不搭理她,好整以暇的绕起她的一缕碎发。 “乖,快点说出来…” V329 以后还要嫁人的! 黎曼曼今晚一整晚都有些放不开。 只要一想到不知道什么人躲在什么地方可能正在默默的观察他们,她就莫名紧张,结果裴钊还这样,万一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太,太近了…”她努力把人隔开。 “嗯?…不近啊…”结果欲拒还迎往往最是勾人,某人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再次黏过来… 这时候黎曼曼才隐隐察觉到裴钊可能是有些醉了,因为他越是笑眼尾的那抹淡淡慵懒就越明显,连带着眼角眉梢都带上一抹绮丽风情,让她看上一眼都忍不住脸红心跳! 她伸手把他再推开一点,刚要说他们要注意不能被人看见,下一刻不安分的某人突然伸手轻轻挑起她的下巴来。 “不说么?不说就让我亲一下…”他低声喃喃,声线醉人。 黎曼曼微微当机一秒,拼命摇头拒绝! 那小小一隅瞬间变得气氛旖旎,今晚上的都是好久,裴钊每一动一说话,身上萦萦绕着的都是酒香。 “嗯?不行么…可是嘴不就是拿来做这些事的么?要么说话,要么接吻,要么…吃?…” 他似微微皱眉思索了一下这个论断,长指在小丫头细滑的肌肤上划过的时候,觉得非常有道理。 这块到嘴的肉肉已经磨了他好长时间了,一直找不到合适吃的机会,今晚看来也是不行了,所以他要求也不高,亲一下,亲一下总可以吧~ 他微迷着眼再次倾身靠过来,那样子怎么看怎么危险。 黎小曼曼不是排斥亲昵的个性,若是平时她早就红着脸从了,可是今晚情况显然特殊她完全不在状态。 “不行啊,不能亲…我涂了口红的…!” 眼看着裴钊不管不顾还真要亲上来了,黎曼曼真的急了,严防死守把人用力推开,秀气的两道小眉都纠结得拧到了一起。 “不要乱来了,不能被人看见…真的不行,今晚真的不行 [综武侠]炮灰女的春天!…” 她很强烈的拒绝了,一副紧张又微带着烦躁的样子全然落到了某人眼里。 被自家媳妇秒拒了,酒意稍醒裴钊顿了顿,想到什么,无奈笑了。 他隐隐猜出了黎曼曼心里的顾虑,叹了口气。 她当真是有些太过在意他母亲的态度了,当然这也是无可避免的。 只是他妈再强大也总共才出场过一次吧,这已经完全把他打压下去了? 原来在小丫头心里他就这么没用,完全扛不住凶悍的未来婆婆成不了她坚实的后盾? 呵呵… 不过来日方长… 想到这里裴钊又笑了,为着之前在青山幸子面前用未婚妻来介绍黎曼曼的事而微微有些兴奋愉悦。 以往母亲曾跟他念叨过许多次,找一个门当户对能在事业上辅助他的妻子有多重要。 他们可以一同出席宴会,一同商讨方案,一起与客户周旋,一起为了每一个目标的实现而努力。 当然这只是母亲的美好设想不是他的。 却是今晚,当他第一次在酒会上带着曼曼面对重要的合作伙伴,两人一起解决了那有些棘手的麻烦,他才发觉这样的感觉原来真的很好; 让他忽然体会到了那些类似琴瑟和鸣夫唱妇随相依相伴等词汇,背后朴素而温馨的意义。 未婚妻是个好词,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 既然裴氏最大的两个合作商之一已经知道这个身份了,那后续他再努努力把它落实下去吧~ 想着裴钊后退一步,不再招惹今晚一点就爆的小丫头。 他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好了不担心了,青山幸子那边已经完全解决了,看来你提到项链的事让她开心得不得了,之前认错人的事也不了了之了。” 裴钊笑笑开口:“毕竟将来青山家要由青山幸子继承,从青山社长送了那么名贵的项链以正她长女的身份就可以看出来。以后其他人我们只需维持表面和谐就可以,青山幸子一人高兴就万事大吉,所以今晚你做得很好。” 他给了她肯定的答案,黎曼曼诧异抬起头来。 “真的?这件事就算圆满解决了?” “嗯,算。而且合作上的事靠利益维持,平时的关系只是辅助,你不用在意太多。” “…嗯。”话落黎曼曼跟着点点头,有些明白了。 的确,人际关系固然重要,但是商场上也并不单单只靠关系维持。 她过分在意他人的印象也未必是好事,反倒是坦然处之,下次见面时能更大方得体的相处就好。 看着小丫头若有所思的样子,裴钊弯了弯嘴角: “今晚酒会应该已经差不多了,我再去逛一圈看看情况,给你拿杯水来;我们在外面休息一会儿,等下就可以走了。” 听见这一句黎曼曼终于如释重负,高兴的点了点头。 … 他们所在这个庭院位于酒店正后方,绿树环绕,中间有个小型游泳池和一个酒吧,情调怡人 我曾经爱你如生命。 今晚的酒会来宾很多,彼此之前不见得都很熟悉,如今各个结成了小团体,三三两两也有不少人出来庭院透气,黎曼曼在附近找了一个长椅坐下,终于可以放松休息一会儿。 今晚其实月色很好,温度也很宜人,她高跟鞋穿久了小腿有点疼,这时候终于能让腿休息一下。 黎曼曼抬眼望天,看天边一轮弯月几点明星,丝丝如絮般的流云在天际穿行,她深呼吸一口,刚刚扬起嘴角,忽听后方的灌木丛方向传来压抑女声。 “别…不要…不要这样…等…等等…” 那女声断断续续,距离不远不近,听着像是努力压抑着气息,然而语调间的慌乱已经很明显。 黎曼曼呆愣一秒,回头的时候看见不远处一对情侣模样的男女正好走到那灌木丛边,他们应该也是听见了声音,微微顿住了脚步。 黎曼曼看过去的时候同对面那年轻的姑娘目光交汇,下一刻两人同时反应过来了那声音大概是怎么回事,脸上都有些不自然。 却是在黎曼曼还在犹豫的时候,对面的姑娘已经很快挽上身侧男伴的手扭头走了,动作轻飘飘的满是优雅,黎曼曼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她是不想管这个麻烦。 当然这件事对黎曼曼而言也是个麻烦… “别…不要在这里…不行…求您了不要这样…” 身后不远处的女声已经带上了焦急哭意,黎曼曼下意识从凳子上站起来,有些无措。 她直觉灌木后面的女孩应该是遇到色狼了,但是她一个人跑去那么偏的地方救人可以么,更何况今天她再也不能出其他状况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黎曼曼甚至微微往前走了两步,有些想蒙混过去的意思。 却是下一刻身后那如同魔音一般的哭声再次刺痛她耳膜的时候,多年优良的家庭教育每一句话都才挑动她的神经,她同为女生,还是公安大的,怎么能在其他姑娘遇到这种是的时候假装不知道逃走呢?! 黎曼曼定了定神,看见不远处有一根接烟头的架子。 她过去把架子拎起来,掂了掂感觉还可以,把上头混着烟头的水倒在草地里,提着那架子快步朝着灌木后方跑去! “你在干什么?没看见她不愿意么,把人放开!” 黎曼曼提着架子几步冲到那灌木后方的时候,那里果然又偏又黑! 她没有靠的太近,鼓起勇气大吼一声,对面那凳子上,一个看不清面容体型肥硕的男人正趴着,被这一声断喝吓了一跳,一下从长椅上摔了下去,露出了身下压着的姑娘,那姑娘裙子都被撕坏了显然情况危急,她含着泪猛一抬头—— …卿梓璇?! …黎曼曼?… 四目相对的一霎两个女孩同时愣住了,瞪大了双眼! “诶呦…卧槽!…” 下一刻耳边传来男人痛苦的咒骂声把两人同时惊喜,卿梓璇用力摁紧身上破碎的裙子,抬头死死盯上了黎曼曼的脸! 就是在方才黎曼曼他们同青山家的人说话的时候,卿梓璇找准机会回到了张总身边; 随后他提出两个人一起去院子里走走,她当然求之不得,不疑有他就跟着一同走了出来 僵尸小妾。 却是没想到两人到了这院子的偏僻处,那张总突然借着酒兴一把把她压到长椅上就欲图谋不轨,她即便做好了今晚要*的准备也从没想过会在外面,根本得不到半点尊重就这样被人随意玩弄,她吓傻了拼命反抗,当然张总不可能放过她,要不是刚才黎曼曼突然出现,他就会在这个人来人往谁都可能撞见的地方强要了她… 直到这一刻,卿梓璇才从那一堆可悲的心理建设中如梦初醒… 什么都是陪睡的,什么谁也不比谁高尚,这些原来全部都是她们这样的姑娘用来自欺欺人的话… 其实她们就是男人手里玩物,比狗都不如,根本谈不上半点尊严也根本得不到半点怜惜,即便今晚她真的在这里被强暴了,所有人也都会觉得她是自作自受! 吓傻了的卿梓璇直到这一刻才真的算是醒了,她甚至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搞什么,不就是婊子么?!】 脑海里,方才她全力挣扎的时候那张总骂骂咧咧甩出的一句话,如同一根冰锥深深扎进了她心底。 而这又冷又疼的感觉,在她这一刻抬头猛然看见黎曼曼那张无比震惊的小脸时,更加疼得剜心刻骨! 她原本和她是一样的啊,清清白白生活在大学校园里,认认真真的念着书,有着可以期待的将来,有着可以好好守护的自尊,而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是做了什么,生生把这一切都毁了,撕碎到了地上任人践踏… 这一刻卿梓璇后悔了,非常非常后悔! 下一刻身边那肥得如同猪一样的张总已是喘着粗气骂着脏话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满脸通红显然气狠了,瞬间就又像要朝着卿梓璇再扑过去! 她早已吓得腿都软了,动弹不得! 此刻她唯一的希望就在不远处,提着一个看着很给力的武器傻愣愣的看着她,她哭着朝她用力伸出手去! “曼曼,曼曼你救我…救救我啊曼曼!” 卿梓璇哭着喊了出来,泪如雨下。 这是黎曼曼这一生长到这么大,第一次看有人哭得这样痛苦无助… 像是全然陷入绝望深渊,再也没有半点依傍,却是那双死死盯着她的眼里,除了泪水之外还有很深很亮的光! 那光如刀般锐利,刀刀刻在她心上,她感受到了那将全部希望寄托到她身上的重量,她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 黎曼曼甚至没有在第一刻用上她的武器。 公安大的学生从大一开始就训练擒拿术,卿梓璇可能学艺不精,但是小时候就跟爸爸练过几手的黎曼曼却还算优秀。 她冲过去,一把扯住那张总宽大的西装外套,将那下摆用力往上一拉,兜头给他翻到了前面去! 那张总醉酒本来步子都不稳只会使些蛮力,被黎曼曼一拽踉跄着往后退开两步,黎曼曼乘机一下绕到他前方,双手拉住那翻过来的衣服下摆,高高跃起,再猛一下坠,借着身体的重量把那外套大半反剥了下来,牢牢将张总的两只手一个头套到了里面! “唔!…唔!…”那张总无头苍蝇一样痛苦呜咽着在原地转了几圈,猛地摔倒在地哀嚎起来,下一刻黎曼曼抓起卿梓璇的手把她一把拽起来专业渣攻一百年。 “走!” 她带着她朝着来的小路跑,却是很不巧之前发生危险的时候谁都不肯过来看一下路人们,在听见方才那声断喝之后居然纷纷都跑来凑了热闹! 黎曼曼还没跑到路口就被人堵住了,那几人是之前和张总喝酒的男人,卿梓璇吓得面如死灰的时候为首的两人果然发现了后头的张总,赶忙冲过去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卿梓璇吓得用力捏紧了黎曼曼的手。 下一刻前方光影一闪,一人从树后绕了出来一下挡在了她们身前,黎曼曼回头的时候差点撞到他怀里去,那人赶忙伸手一把扶住了她。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是裴钊回来了,对上那双含着焦急的墨瞳黎曼曼悬着的心一瞬落下大半,她慌忙抓上他的手臂:“出事了,那边…那边有坏人!” 她停顿一秒没有把话说全,下一刻裴钊微凉的视线已经越过黎曼曼肩头,扫上了她身后衣装凌乱神色慌张的卿梓璇。 他显然对她的出现也非常诧异,看过一秒之后轻轻皱起眉来,卿梓璇受不了那目光,深深的埋下头去,她没用松开黎曼曼的手,直至后方那张总被朋友解救,跌跌撞撞冲了出来! “来人啊,来人给我把这两个婊子抓起来,她们打人…还,还勒索!” 张总血红着一双眼,上来恶狠狠的将黎曼曼卿梓璇盯着,指着她们吼出口来! 四周这时已经围上来很多人,男男女女绕成了一圈,听了那张总的话所有人都摆出了惊异又玩味的神情朝两个女孩扫了过去,这两个姑娘的确都面生,虽然其中一个,好像是那边的裴家少爷领来的? 不过这也证明不了什么,不是好像现在专门就有那种机构,培养什么高级妓女往那些有头有脸的男人身边送的么? 这张总一看就是那种会招妓的人,旁边那个衣服都碎了的,看着也的确有点像那种女人,只是这么说来,难不成裴少领来的姑娘也… 下一刻,再也忍受不了四周那灼人的视线,卿梓璇咬牙脱口而出! “不是的,我不是做这种事的,我是…我是曼曼的同学,我今天是来找她的!我并不认识那个男人,是他突然把我扯到后面去的,我什么都…” “你这婊子你说什么你血口喷人!” 卿梓璇颤抖开口,一句话还没让在场所有人缓过神来,下一刻被诬赖成强奸犯的张总已是气得一瞬暴起就要朝着卿梓璇猛扑过去! 张总身后的同伴赶忙把人拽住,现在事情扯上了裴家可不能乱来啊! 另一头,眼看形势不对裴钊一步上前挡着黎曼曼两人把她们往后压了压,同时平时和他玩得好的几个少爷们眼明手快,也赶紧冲过来救了场! 一时形势一触即发,骑虎难下! 方才在厅里也不是没人看见刚刚开口的那位小姐挽着那胖子张总你侬我侬的模样,她这时候说这种话明显是为了洗白自己拖别人下水嘛! 裴钊身后,因为卿梓璇破天荒的一句黎曼曼愣住,半秒之后反应过来,偏头望上卿梓璇的脸。 而她此刻根本不敢看她,只是一味的低着头浑身颤抖,她手心里全是汗,捏着她的指尖力度捏得她很生疼,黎曼曼认真盯着卿梓璇看了两秒,心底叹气的下一刻,深深吸了一口气。 “是的,我和梓璇是同学,我们都是公安大学犯罪心理学系的学生,今年大二仙妻驾到。以我们的身份,绝对不会知法犯法做出所谓的援交甚至敲诈勒索的事,之前的指控纯属对方恼羞成怒的诬告,绝不属实。” 淡淡的女声从角落里传了出来,声音不大,平铺直叙,恰好能让在场所有人都一字不落的听进去。 黎曼曼话落,卿梓璇惊异抬头,彼时她却已是牵着她往前跨出了一步,像是完全无所畏惧一样,从前方山一样守着她们的男人身后走了出来,再次回到了众人的视线里! 裴钊回头的时候,看到的是黎曼曼那张镇静淡然的小脸。 这个表情很巧在最近他就见过,霍家家宴那一晚她冲出去为安浔挡下那一整桌的啤酒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而今晚她为了卿梓璇居然又做了一次… 黎曼曼身上,有着他们这群人没有的一种气质,裴钊很早就发现了,那或许可以标注成浩然正气。 这样的气质体现在她思考问题,言行举止,还有应对突发状况的很多选择上,看着很傻很执着,很正很可爱,让人很向往,很喜欢。 只是她前一刻不是还在为了不能给他妈留个仙女一样的好印象而发愁么? 下一秒又冲出去见义勇为了… 人家是这洗白自己的同时把脏水一同往你头上叩呢结果你还帮,回头望上黎曼曼那张绷得很瓦实的小脸,裴钊忍了忍没忍住,眼底泛起一抹笑。 下一刻他笑着往前两步,一个转身,伸手搭上自家小媳妇儿的肩。 “是啊,我媳妇儿,临江公安大学的,黎曼曼,黎明的黎张曼玉的曼,有名有姓谁都可以查,想查的这时候就可以去百度一下。” 他嘴角轻勾,轻描淡写的就把人介绍了出去:“刚刚那谁,骂了一句什么来着,还说我媳妇啥?爷我记性不好,要不要这时候再当着爷和我家根正苗红的小媳妇儿的面,好好说一次?” 那威胁,自笑里漫开来,根根冻过的针尖儿一样扎人,扎得在场张总那一伙大气都不敢出! 特别是人群里的张总,这是一阵酒意吓醒了早已没了方才生猛的样儿。 裴家是什么人家他知道,这裴少的个性他也听过几分,而且他没想到刚刚冲出来救人的小丫头居然有警方背景,虽然只是个学警,但是已经足以让作奸犯科的人抖三抖了。 一张脸憋得跟猪头一样张总不敢再开口了,对面裴钊冷哼一声,揽着黎曼曼正要转身,人群后方却是扬起一道冰冷女声。 “我查了,也的确是查到了,只是敢问裴少一句,这又如何?有大学生的身份也不能代表就不会出来做些不该做的事吧,或者说人即便是你女朋友,你能保证她的什么事,你都知道?” 这年头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不嫌事大出来挑衅的主,裴钊再次冷冷抬头的时候,对面人群已经自发让开,现出了后方那穿着墨色长裙冷冷笑着的姑娘。 在看到她身后陪着男人的时候,裴钊终于了然,怪不得之前这人莫名其妙跑去陷害黎曼曼,原来是宋颖的人。 宋颖身后,余赫在裴钊冷冷的目光中不自然的低下头去的时候,前方宋颖却是迎上裴钊的视线,愈发冰冷的笑起来。 她不查到好,刚刚一查才发觉这个叫黎曼曼的女生要家世没家世要背景没背景,就是个普通得再普通的灰姑娘! 就这样的女人还配他裴钊搂在怀里千般维护万般疼爱的,他们裴家人都是瞎的么? 论学历论家世,她到底那里比不上这样的女人,却偏偏被他们家折辱,而他就算要这样的女人也不愿接受她?花簇锦攒! 因爱生恨,宋颖带着玉石俱焚的心态抓住这个时机开了口,就算她得不到也要拼死毁了这段关系,她就不信她等她丢出后面的证据,到时候裴家那挑剔的夫人还可能看得上这种草根女人! 无视裴钊生冷的视线,宋颖冷笑着开口道:“我说这种话也不是没有证据的,就说现在死死拉着你女朋友手的这位小姐好了,方才她进门签到的时候我正好在她后面,可是看着她进门的。” 幽幽一句,刺得卿梓璇猛然抬头瞪圆了眼睛! 下一刻观察到卿梓璇的神色,宋颖愈发得意了神色:“这位小姐刚才说她是来找人的,并不认识那位张总,那她敢不敢说出她当时是报了谁的名字进门的?呵,不敢说也不要紧,前台有登记册的,现在随便找个人就能取过来。” 宋颖一看就是有备而来,现场各个都是人精,当然裴钊和黎曼曼也隐隐怀疑卿梓璇今晚过来的目的,听见这一句均是心头一沉。 而这个世上真相如何根本不重要,大多人只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看个热闹而已。 再一次望上卿梓璇苍白的脸的时候,黎曼曼已经从她的不安中看出了答案,她心里又生气又为她不值,当然更多的还有无奈… 她已经承认她和卿梓璇认识了,而对方显然是想接着这个关系抹黑她的名声,在场的人怎么看都无所谓,关键是这件事若是被裴夫人知道了,即便她不信,也会觉得她鲁莽行事对她完全失了好感… 所以这是人算不如天算么,到头来今晚她还是不能平安度过。 当然要说后悔,她似乎也并不后悔做了这件事,显然她也许还有机会可以去努力挽回的印象,同另一个女孩的清白和后半生相比,后者是更加重要的。 安浔说了,让她相信裴钊,相信他也会为了他们的将来而努力,最后和她一起说服他母亲。 那现在她可能就要全心依赖他了,有她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女朋友他的确很辛苦,明明刚刚还好端端的,结果她转眼又给他添了麻烦… 想着的下一秒,黎曼曼感觉肩头传来温热的力度,是裴钊的掌心稍稍用力扣上了她的肩,安抚下她的情绪。 这时候她已经解释不清,裴钊也更不能为了帮她而强势撇清关系,这样只会越描越黑,所以干脆清者自清走了好? 她抬头的时候感觉裴钊似乎也是这个态度,两人刚刚准备再次转身不管不顾先离开,下一刻身后宋颖已是不依不饶叫起来:“等等,不许逃!快点来个人去拿…” “拿什么拿,烦不烦啊,还有完没完了出来逛个院子还赶上宫廷大剧了,吵死人了!” 却是那登记册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一道标志性的不耐烦女声直接打断,这年头饶是在上层圈子里敢不分任何场合张嘴就发脾气的姑娘也不多,这声音谁都熟悉,不是仗着家大业大天天颐指气使的叶家大小姐叶诗媛又是谁? 叶家最近虽然绯闻也不少,但好歹是临江三大家族之一,更巧得是临江数得上名号的大家族里各个都是儿子没什么姑娘,这叶小姐若真算起来,还真数得上如今临江市家世拔尖的顶级名媛,加上个性不好惹,一直是小姐圈子里大家比较忌惮的存在。 彼时这一句一出,宋颖微微黑了脸的时候其他人纷纷回头,在看清款款而来的叶大小姐挽着的男伴之后,众人愣神,随后更加远的退让了开去。 裴钊这才看清了两人,随即也微微一愣:“哥?” 牵着叶诗媛一路从人群后方绕出来的男人,身材修长长着一张温文尔雅的脸,正是前段时间刚刚归国接手家族企业的渝州齐家大少爷齐晗深井冰连萌。 这尊佛有点大,在场所有人都有点懵逼,黎曼曼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哦,就是刚刚跟她一起听到呼救然后走开的那对情侣。 齐晗朝裴钊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他似乎没有参与事情的打算,偏头望了叶诗媛一眼,在她脱开他的手仰着高傲的脑袋一路走进人群的时候,他止步,眼底轻扬起一抹笑意来。 叶诗媛走路都很好看,带着一股子谁与争锋的气场。 黎曼曼之前不认识叶诗媛,只觉这是她第一次看有别的女生举手投足间的感觉能赶得上她家女神小浔的,只是安浔张扬是半收着的,这位大小姐却是全然张牙舞爪的露出来。 自从抹掉了楚卓然这个污点之后,叶大小姐已经金刚不坏。 平时圈子里那些所谓的小姐们都怕她,况且跋扈本就是她给自己贴的标签,今晚随便扇一个宋颖还不容易? 叶诗媛过来,神色冷冷的瞥了黎曼曼一眼。 这笨小妞原来还真跑去救人去了啊。 现在看看她倒是记起来了,这丫头貌似是安浔身边的人?整天跟着那妖精的两个小跟班之一? 叶诗媛对黎曼曼不感兴趣,她只是有些厌恶那些明明出来卖还要立牌坊的,和另外一些踩着点别人的狗尾巴就觉得可以出来杀狗卖肉的,这临江的名媛圈子里什么时候阿猫阿狗都能出来闹腾了,还让不让人好好的私下约会了? “怎么了叫得震天响的,妆都花了,小心你年前刚整的下颌骨,太激动当心歪了。” 叶诗媛从黎曼曼身上收回视线,刚一转头嘴里就倒豆子一般散出一句,轻飘飘的一巴掌打在宋颖脸上! 宋颖一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是还没待开口下一秒叶诗媛又施施然转了回去。 “行了,这事我刚路过看到了,有人出事,有人救场,裴少家那个是后头冲进去的,跟前面那个没什么关系。” 她轻言一句,也没具体反驳卿梓璇,却是帮黎曼曼说了句好话,先来后到这么一解释,也就把前因后果讲清楚了。 对面那下巴越看越奇怪的宋颖确实被接二连三气狠了,明明她的计划只差一步了结果为什么叶诗媛要跑来多管闲事?那个草根死贱人她的命就真的那么好,随便一个路人都要护着她?! 怒火攻心失了理智,宋颖用力甩开余赫拉她的手,已经再也顾不得其他了! “不行,今天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叶小姐你也无非只是看到了她冲进去救人,那你怎么就知道她们不是事先串通好的?!” 宋颖扬手一把指上被护在后方的黎曼曼,脸因怒气而狰狞扭曲! “刚才张总也说了,她们打人还敲诈,那会不会就是串通起来一个勾引一个诈骗呢?!你看她们直到现在还牵着手,而且她刚刚亲口承认她们是认识的,这就绝对脱不了干系,只要有登记册,只要拿来登记册,就能证明她们的身份,这是铁证,你们谁也别想帮她洗白!” 得了,这是歇斯底里要玉石俱焚了? 叶诗媛再回头的时候眉头轻蹙,神色微微奇异,当然四周所有的女宾都是熟人了,大家看着歇斯底里的宋颖,亦是都面露不屑[傲慢与偏见]“渣男贱女”的又一春。 好吧,其实她本来只想来说清前应后果好让这一堆散了的,结果却是偏有人要赶着上来划分阵营把她划到对面去了,叶诗媛顿了顿,嘴角忽然扬起一抹轻飘飘的笑。 她下一刻就转身,一步过去牵起黎曼曼的另一只手来。 那动作让在场所有人都一愣。 叶诗媛回眸淡淡笑开:“好了,那现在我也跟这位黎小姐牵上了,那是不是说明援交加敲诈,我也有份啊?对了,听上去我就像是负责把风和掩护的那个嘛,身份正合适。” 叶诗媛的笑容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下一刻她笑着环顾上四周所有姑娘的脸。 “现在我声称我和大家都是认识的,所以现在你们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等下宋颖要的登记册送来,大家人人都去签一个,都有份的。” 轻柔一句,在不远处齐大少爷眼底笑意更深的时候,叶诗媛冷冷松了黎曼曼的手。 “怎么,在一个地方出现,见过长相知名知姓所谓的认识,就是一伙的了?那我们现在就在同一个地方,都知名知性见过长相了,那是不是只要我们里头有一个*的,在场所有女人都是出去卖的了?” 这世上估计敢在男宾们面前左一句鸡又一句卖的也只有叶大小姐一人了。 她讽了卿梓璇,抬头冷笑着望上宋颖。 “行了,男人争不到是你智商低,不要再把脸给撕了,好歹给自己留点东西这以后还要嫁人的。” ------题外话------ 我错鸟,写完酒会就已经这个时间了,来不及放另外两对出场了,求表拍(づ ̄3 ̄)づ╭?~ — 为了赔罪放大叔出来给大家乐一乐,嗯顺便求给票~ 某天晚上。 白:我突然好想吃羊肉串啊 大叔:明天去买羊排 白:不是那种,我要吃新疆羊肉串 大叔:不行 白:哎呀好想吃 大叔:不行 白:其实我一般不馋的,估计是宝宝想吃了(注:此乃屡试不爽之杀手锏) 结果大叔抬头瞥了眼我的肚子,镇定道:不行,不能惯着,还没生出来呢就这样了生出来还得了? 我:(⊙﹏⊙) — 另,昨天去超市。 我:哎呀我要买那个派,那个面包也要,买个果酱抹着吃,哦果汁也要一瓶啦啦啦 随后结账的时候。 我:呵呵,都说酸男辣女但是我怎么爱吃甜的呢,也不知道到时候生个啥呵呵 一旁大叔特别淡定轻轻道:大概生个猪吧 我:(⊙o⊙) V330 单独见面! 叶诗媛一番话已经讲得很重。 在场的大多是差不多家世的年轻人,平时都有些交情,当然和叶诗媛裴钊交好的远比和宋颖还有那张总关系好的多多了。 见宋颖被叶诗媛这样一番奚落,在场所有人不但不帮腔,脸上还隐隐都露出了看好戏的神色来。 其实大家都不傻,又怎会推不出来那差一点被强暴的白裙子女生应该本就是来做那种事的,只是有什么没谈妥不乐意陪客了呗,结果引出了这起事故。 之后事情闹大也不过是因为有人去救了,救人的还恰好和被救的认识; 只是正如同叶诗媛所言,这大学女生出来卖的并不少,却是有人自甘堕落,也并不代表认识她的姑娘就各个都是同行,现在摆明裴家少爷和叶家小姐都要保那救人的妹子,这还有什么道理好讲的? 要说反倒是叶大小姐怎么攀上了齐家大少爷这点更引人好奇,至于其他的,不过是看过笑过的闹剧而已 巨星之神受。 想着有人帮腔:“行了,我也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不要一看见人家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就往歪里想,普通人家也是有很多正经的小姑娘的好么!” 更有人落井下石:“是啊,再说了人姑娘可是裴少带来的,人裴少也不会眼光那么差吧,如果真的差,那之前还被人家看不入眼的人岂不更加糟糕~” “你说什么…!” 那女生一句话落,另一头宋颖像只疯狗一样转身又要朝讽刺了她的女生咬去! 她身后余赫却是早就吓坏了,赶忙伸手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用力把她扯了回来! 若是他知道之后会发生这些事,他之前作死也不敢去给黎曼曼设套! 结果却是一尊尊大佛接二连三的被扯出来,如今宋颖还当众失态就要得罪了在场所有人,这可是天大的事,并不是在临江刚刚起步的宋家可以承担得起的! “小颖别说了…你闭嘴,不要再闹了!” 余赫终于忍不住张口怒斥了了宋颖一句,扯着她的力度之大差点让她摔跤,宋颖踉跄一步抬头对上余赫愠怒的脸。 而此刻为了利益余赫已经顾不得宋颖和颜面了,他紧张回头,望上人群中的裴钊。 “裴少,裴少不好意思啊,今晚小颖喝多了,她不是故意的!就是,就是开个玩笑而已,您们不要介意啊…” 余赫腆着脸道歉,希望能借此卖裴钊一个人情,给对方台阶下了也就互相都别在深究下去。 一旁宋颖瞪圆了眼,却是余赫死死控在身后,下一刻对面裴钊心底冷笑一声,微微弯起嘴角来。 “玩笑?”有些人家大业大意气风发的,可不是你给他个人情就会领情的,裴钊笑得和煦又冰凉。 “那我也就当是玩笑好了,却是不知等日后我家曼曼嫁进裴家成了董事长夫人,再聊起这件事的时候,那边的宋小姐,还有没有心情把这段再当玩笑提起来。” 话落大少爷揽着怀里的小姑娘冷冷转身就走了,留下在场一堆人面面相觑。 哇,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节奏啊,在场不少人嘴角带起玩味的笑,当然宋颖和余赫同时黑了脸! 宋家和裴家在临江做的是同行生意,说得更具体一些,裴家在行业里龙头老大一般的存在,而宋家只是刚刚起步的一个小企业,勉为其难在这个还算不错的行业里分一杯羹。 而裴钊那一句分明是威胁。 近两年他就会正式接手裴氏挂名董事长,全盘接手裴氏生意。 届时小小一个宋家公司,他若有心往死里整,宋氏在临江将再无立足之地! 一时在场所有人要么看戏要么心悸,谁还真的去在意那被一同带走的白裙子姑娘到底什么底细,转身也就笑谈他事去了。 这便是今晚的一出闹剧。 在一对心术不正却是智商不够的傻子完美诠释什么叫不作不死的卖力演出下,终于华丽落下了帷幕。 … 另一头裴钊带着黎曼曼一路走出庭院,也没有回大厅,而是择了一条偏僻小路直接从后门去了停车场。 走到后门口的时候他抬头看见外头的人影,回头冷冷瞥了跟来的朋友一眼 最好的时光。 那人也是某家的小少爷,跟过来保驾护航的,这时看到裴钊的表情就知道他打得什么盘算了,不由得苦了苦脸。 得了,大少爷您不想脱衣服也别让我脱啊,我这身也不比您那身便宜好么! 却是看看前方衣衫不整的姑娘再看看外头的夜色,男人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解了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到了前头姑娘消瘦的肩膀上。 那温热的触感贴上身的时候卿梓璇才惊了一惊如梦初醒,抬起头来。 她脸上的妆都花了,一头长发也散得七零八落再也看不出美感来。 经过刚刚的事她到底是有些后怕也有些慌乱的,一面怕被责怪一面又满怀感激,她慌乱抬起头来,一眼对上的是前方夜色前男人如水的眸光。 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裴钊了,在这段时间里他似乎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一张俊逸容颜也愈发清秀耐看了。 此刻夜幕做着背景,他长身立于灯火之前,一双墨黑的眸子里即便冷意未散却也掩不去轻扬的眼尾间那一抹怡人风致; 其实他到哪里都是个发光体,亦是众人视线的中心,那身浑然天成的气质里带着一丝淡淡傲意,让她陡然自惭形秽。 卿梓璇猛然低下了头去。 她甚至已经有些想不起来,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当初,她还身为他女朋友的时候发生的事。 那时她还能自然的跟他说话,稍稍用点小心思博他欢心,在两人闹得最凶的时候她也是敢哭着质问他的,而现在的她却是什么都不敢了,是啊,现在的她甚至根本没有脸皮在这样站在他面前… 这一刻卿梓璇才深深察觉到,对于眼前这个男人她心底最深处的自卑和爱恋。 当然这时候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当初的他就并未怎么把她放到心上过,而今晚她以这样的身份暴露在他眼前还差一点害惨了黎曼曼,他肯定已经打心眼里恨透了她了吧。 怀着这样悲怆的心理,在低头的那一刻卿梓璇还是轻轻开口了:“…谢谢。” 那一声含着哑意,也不知是对着谁说的,下一刻对面裴钊一步过来,伸手隔着那外套叩上她的手腕。 那力度不轻,虽然他开口时声音并没有听出半分怒气。 “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话落,他用力把她的手从黎曼曼手上扯下来,松开,转身推开后门,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前方夜色里。 此后三人同乘,难免一番尴尬,一路回大学城的路上谁也没说话。 卿梓璇坐在后排,一直低着头,直到车开下高速,从大学城东门进去,最后缓缓停在了公安大校门口。 “那我先回去了。” 前排黎曼曼解开安全带,偏头轻轻道。 公安大晚上九点之后就不能再进车,裴钊一路上都沉默不语,这时才从前方夜色下收回视线,望上黎曼曼的脸。 她神色平静,也看得出一抹疲倦,他抬手在她脸颊轻轻拂过。 黎曼曼笑了:“回去路上当心。” “嗯,到了给我发短信 星际之听话。” 裴钊淡淡叮嘱,待到黎曼曼下车,目送她进了学校大门朝着寝室区方向走去,他这才回头挂挡,将车缓缓开离。 后排,卿梓璇终于在这时候无声抬起头来。 之前他们两人告别,整个过程自然而然心无旁骛,完全没有顾忌她这个坐在后排的人… 当然现在想这些实则也是她庸人自扰罢了。 卿梓璇仍旧住在裴钊给她租的房子里,虽然之前她入了“纤花”之后就已经不需要再住了,但是她还是没有搬走。 那居民区离大学城东门也就两分多钟车程,裴钊知道卿梓璇仍然住在那里,直接把车开了过去。 这两分钟的独处像是煎熬。 卿梓璇绷紧的后背,摁在座椅上的手心里满是冷汗,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了很多,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裴钊现在开的车已经不是当初那辆,载着的姑娘也已经换了一个。 黎曼曼当真同她很不相同,她甚至放心在前一程就下了车,根本毫不担心她这个前女友会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这是信任,或者也是自信,总之是她所不具备的东西。 时过境迁,他们已经都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人,卿梓璇看得出来裴钊对黎曼曼是上心的,其实当初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心思可能已经潜移默化的挪到了黎曼曼身上,她的担忧都不是空穴来风,当初他的确是移情别恋了。 卿梓璇低头,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 甚至在这一刻她都有冲动去跟他解释她其实没有真的做那种事,今天是她第一晚出来就在一切发生的最初后悔了,当然她没有什么立场说出口… 她还想求他原谅,告诉他她不是真的想要害黎曼曼而是她当时太怕了,她害怕自己的一时失误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她只是觉得依靠了黎曼曼就是依靠上了她背后他所拥有的权势,而事实上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得到了帮助,否则此刻她早已被张总一行带走,不会有任何人跟对她一个人出手相助… 当然这一切她最后都没能说出口,她害怕再对上裴钊含着冷意的眸光。 两分钟的时间在煎熬里显得很长,现实中确实十分短,很快裴钊就平稳的开到了一栋居民楼下,缓缓将车停住。 他们谁也不欠她的,自甘堕落的人也不值得半点怜惜,今晚为了曼曼他才帮人帮到了底,裴钊甚至懒得再回头看上一眼。 压抑的沉默中,卿梓璇僵硬抬头,沉寂一刻扬手打开了车门。 “对不起…” 车门再次关上的时候,似有女声伴着那幽冷夜风灌进车内,却是在下一刻瞬息散了,再无影踪。 未作片刻停留,裴钊直接踩下油门,开车离去。 —— “这就是那天酒会所有事情的始末,之后事情自是没能闹起来,那宋家小姐也自取其辱随后就离开了。” 两日后,一个宁静午间,在自家后院藤椅上悠闲翻过一份早报,裴夫人段忆荣听着身侧的老管家王叔恭谨汇报着消息。 这些探听情报的是一项是王叔负责的,当然裴钊之前并不知道身为管家的王叔还有这个功能许你一个家。 那天派去酒会的都是王叔的亲信,探来的情报也全面可靠,老管家微微俯身:“之后少爷就把两个姑娘送了回去,然后回了家。” 一般这个点的时候段忆荣都是在公司的,只是最近天气变化裴老身体又有些不好,她开始尽量在家办公,顺便跟进一下儿子的感情状况。 这时听完王叔的汇报,她片刻把手中报纸阖上,淡淡抬起头来。 “那个做援交的女孩,就是黎曼曼之前裴钊谈的那个?” 一句出口声音微凉,王叔恭敬低头:“回夫人,当时少爷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她还没有做出之后这是出格事来,而且少爷同她在一起时间极短,算不上感情深厚。” 呵,王叔偏袒裴钊当然向着说话了,听到这里段忆荣冷哼一声。 这就是她家宝贝儿子的眼光,就这样让她怎么放心他自己去谈恋爱?! 段忆荣扬手把报纸丢在桌上,显然心情不佳。 “还有,那黎曼曼是傻的么,一晚上,一场酒会不过三个小时,她接连卷到两件事里去!头一件就算她太紧张反应不及好了,第二件,是个人都知道回避,就她一个人傻乎乎的冲在最前面,最后还被人利用,简直是傻得冒泡,你说裴钊到底看上她哪里了?!” 段忆荣是个刁钻毒舌的个性,平日也就在自家老公面前稍稍收敛一些,这时候在王叔面前不遗余力的展现着自己的不悦。 王叔跟在段忆荣身边多年,自然熟知这位夫人的脾性,他脸上恭谨的神色未变,闻言微微沉吟: “其实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按照下头的人汇报上来的情况,那天黎小姐应该是知道夫人要暗中考察她的,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行事这么鲁莽呢?就应该多谨慎一些才是啊。” 王叔轻声话落,段忆荣沉着脸又瞥了他一眼。 这个老奴,跟在主人家身边做事年数长了到也学成精了,这一句明里是随着她贬低黎曼曼暗地里却是在帮人说好话,这是在夸黎曼曼明知道自己处境也不好还要去帮助别人,是说她为人正派不自私自利呢! 段忆荣在心底冷哼一声,面上却也没表露,当然她也不得不承认王叔说的有几分道理。 看来自从上次在霍家被她嫌弃的之后这个小丫头是回去痛定思痛下过功夫了,日语和英语都学了一点点,对裴家的背景也做过一些调查,不然那天的表现只会更加糟糕。 当然这一些若是放在别的姑娘身上,段忆荣难免不会生出对方心机深重削尖了脑袋想嫁进裴家怀疑; 只是放在黎曼曼身上,这样的感觉就淡了许多。 摆明了这丫头就是个脑袋不那么灵光花花肠子也很少的,说她是心机重,倒不如说她是为了她家儿子一门心思踏踏实实的努力过了,倒是让人莫名生处几分好感来… 段忆荣出身军政家庭,看任何事情都没有人品重要。 而两次了解下来对于黎曼曼的人品她是没什么怀疑的了,当下也只清了清喉咙,冷着脸不再开口。 另一头王叔观察两眼自家夫人的表情,俯身的时候眼底含上笑意,他还有两件事要禀报的。 “另外那天在酒会上,起因也是因为有人蓄意陷害,但是之后少爷也顺水推舟,在青山家的人面前承认了黎小姐未婚妻的身份。” 这一点很重要,不管段忆荣是否高兴都必须让她知道制卡师。 话落王叔偷偷抬眼观察了一眼段忆荣的表情,却没见她有过多反应,他稍稍安下心来。 “另外还有最后一事,是老奴看过了下头人呈上来的东西自己得到的一个看法,夫人想听我才讲,否则就算了。” 那天王叔派去的人是偷偷摄了些现场片段的,当然段忆荣是不屑于去看的,不过能听听王叔的话也许也能作为判断的辅助。 不过她也看出来了,这王叔明显向着裴钊也就向着那黎家丫头,说出来的讲不定也是混淆视听。 她冷颜思索片刻:“说吧。” “是,”王叔恭谨俯身,“那天拍回来的片段里,有些少爷同黎小姐相处的画面,两人感情很好,看着也很温馨很舒服,让老奴不由得想起来,当年少爷养的第一只宠物乐乐去世之前,少爷开心的模样。” 段忆荣抬起头来。 乐乐… 啊,她想起来了,一句话都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她记得那条叫乐乐的金毛寻回犬还是她买来送裴钊的生日礼物,那时候他才四五岁吧,当时她和丈夫工作太忙常常出差,他一个人在家常常哭哭啼啼的像个小姑娘一样,她看了心烦也不免心疼,后来就给他买了条狗。 只是她记得那条狗养了两三年,结果意外车祸死了… 身侧王叔似也陷在了回忆里:“那时候少爷啊,还很小很小的一只,小萝卜头一样呵呵,天天抱着那么一大条狗,跟狗玩呵呵,那样子要多有趣又多有趣!只是后来不信乐乐去世的早,之后好些年少爷都没再养过狗了。” 王叔抬头对上段忆荣的眼,眸光真诚:“我们少爷是个长情的人,后来养过两条狗都是金毛,一条叫小乐,还有一条就是如今小乐的宝宝Happy,名字都是延续着乐乐的取的,宝贝得不得了。” “只是啊夫人,一个人儿时的伤痛和寂寞,长大之后可以通过很多东西排遣,也不见得再会表露出来;但是一个人是否能找回最初的快乐和幸福,却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并不见得是一个替代品,或者借由成长带来的改变就能轻易获得的东西。” 王叔微微俯身,平叙的声线透着屋外午后阳光一样的暖意:“这位黎小姐究竟合不合适暂且不论,老奴也只是感叹,已经很多没有见到过少爷露出那样真心快乐的神情了。” “若是他同这位黎小姐在一起是真的幸福快乐,那么无论如何,都让人想要守护下来。” 那是他多年看护着长大的小少爷,看着小小的孩子从当初小小孤单的一个背影,长成如今这个肩上扛着重担,纵使谈笑风生却依旧看得出寂寞的大男孩,王叔守护着这个冷清的家和他放心不下的孩子,已经太久太久了。 话落他微微俯身,也没再表露出太多的情绪来,直至很久之后,宁静的空气里传来段忆荣裹着叹息的轻语。 “好吧,你帮我去联系,这周末,我想约那黎小姐出来单独见一面。” V331 赶紧把我娶回家 那日回去寝室,黎曼曼自是把发生的种种全部跟两个小姐妹倒了一遍。 她弱化了卿梓璇的事,强调了来帮她解围的叶大小姐,苏洛听得连连称奇,就连平时素来淡定的安浔都有些诧异,没想到那一向嚣张跋扈的叶诗媛竟然也会做出这么仗义的事来。 不过之后她想了一转又想通了,既然叶明炀的碌碌无为可以是伪装的,那么叶诗媛的骄纵无脑又为什么不可以也是? 前段时间安濛当众表白之后,叶明炀的这段地下恋也绷不住了,据说后来索性找了叶夫人摊牌把事情闹了出去,结果似乎三角恋曝光的大少爷反而显得更加懦弱无能了一些… 总之如今叶家真真假假已经虚实难辨,在这虚无下尖利的爪牙却可能已经逐渐长成。 随着叶明炀开始行动,叶诗媛这一段颇有分量的恋情也在今晚“意外”曝光; 看来蛰伏多年的兄妹俩已经开始齐齐发力,今后叶家似乎也免不了一场动荡不安了。 安浔心思多,当然想的大多都不会说出口。 她附和着黎曼曼苏洛唏嘘感叹了一番,又安抚了一下黎曼曼稍稍沮丧的情绪,此事便也就此揭过,之后无人再提。 一周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月末将至。 11月头上心理学系几门大课有期中考,放松了整整一个暑假又被十一冲昏了脑袋的学子们终于收了心开始认真翻翻书。 日子在秋风愈发萧索的一天天里飞快度过,到了月末的时候,连不大细心的苏洛都觉出来了,最近小浔和她城哥见面的频率好像有点低? 这一天又是周日,清晨的校园还沉浸在一片静谧里,街道上的行人也很少,到处都一片清净安宁。 市郊空置的厂房区,招租的牌子已经挂出了很久,但是那上头的电话却从来没有人打通过。 伪装严密藏匿在厂房区深处的,是如今设备已经非常完善的秘密基地。 最熟知安浔秘密的两名助手隋炘隋煜,就生活在这里。 安浔复仇的资本来自于同Vincent的协议,她按照他的要求报复安家,在他无聊的时候给他找乐子,他则提供金钱助手和各种设备给她,辅助她做其他想做的事。 最近安家的复仇已到了最后收网的关头,慷慨的大富豪亦是拨出了充足资金给安浔搞所谓的研究。 其实安家一旦倒台之后他的乐趣必定会少了许多,如何把游戏继续玩下去,尽力掌控这个还算好玩的年轻姑娘,也许才是这位无聊的富豪如今正秘密筹划的事。 当然这些和隋炘隋都无关,他们如今已经和安浔绑在了一起,一心一意的为了她的身体和生命服务 婚恋契约,老公,我曾深爱。 最近安浔身体状况复杂没有再进行狩猎,隋煜空了下来,隋炘则日日扎在研究室里做他的血样研究。 安浔的血每一滴都很珍贵,他努力的利用这些血样尝试各种实验,记录下观测数据。 这一日又是一夜通宵,我们的大科学家穿着白大褂戴着手套,头发乱糟糟的在实验室里操作DNA检测仪。 他的眼睛里有不少血丝,神色看着也微微疲惫,身侧的架子上,不同时间不同研究阶段的血样装在大大小小的试管和培植皿里,被不同颜色的标签严密分类,整个实验室里气氛沉寂,透着一股压抑。 这是隋炘最近常有的状态,焦躁,易怒,情绪绷得死紧,高强度的工作。 他在做的是研究,研究是可能出结果也可能没结果可能需要一天也可能需要一年的东西,有太多的假设和不确定性在里面,而他却是怀着争分夺秒的心情。 设定好仪器之后,他拿出安浔上个星期的血样,他在之前把血样制成玻片,此刻放到显微镜下观察细胞活性。 不同的温度,湿度各种环境,添加入各种药物激素,包括弱电刺激,他尝试了各种途径,当然如果结果满意,现在他也不是如今这样的状态了。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安浔这样的体质存在着一个很大的弊端,即基因的改变。 这种改变表面看来并不明显,却将最终把她变成一个混杂体,偏离一个人应有的轨迹。 这样的改变在她每一次饮血之后都会潜移默化的发生,而在身体受到重创却在短时间内得以恢复的过程中,有一个非常显著的质的变化。 先前他有一个误区,认为安浔的伤口复原能力是细胞再生的能力。 她每一次饮下的鲜血是类似于催化剂的东西,加速了她自体细胞的分裂复原能力,直到那次安浔炸断了自己一条手臂,他才惊觉差异! 那一次之后隋炘心底便带上了百分之百的警惕,他怀着一个假设做了整整两个月的研究。 之后的结果表明,安浔身体异变的程度几乎推翻了他之前全部的生物理论知识,当然她是一个自称灵魂异体重生的女人,似乎任何事发生在她身上都不足为奇了… 这是世上是有能肢体再生的动物的,例如壁虎体内就有一种激素可以让它再生断尾,只是安浔体内并没有类似的东西。 而且她的手臂再生和壁虎的断尾再生也不是一样的东西,她甚至无法自己塑形。 用一个最简朴却也最恐怖的比喻来来形容安浔如今的身体,那或许便是泥偶。 她只是一个套在一具躯壳里的孤魂,而这个躯壳可以不断被重塑。 她靠汲取血液里的所谓养分来维持自己的身体功能,而这个养分他至今没能弄明白是什么东西。 同时她还靠他人的血液来补伤,换句话说并不是她自身愈合了伤口,而是他人的血液细胞经由某种变化结成了一块新的“泥”,填在了她身体破损的位置,进一步同化后,表白上同她的外表融为了一体。 只是这样的融合在内在并未发生,她体内的基因链被篡改得面目全非。 残酷点说,她如今只是套在一张美艳皮囊下不明生物。 就像聊斋故事《画皮》里的女鬼一样,这身皮囊只是个可画可塑造的外壳而已,里头真正的安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根本无人知道 重生之影后自强! 生命生命,他和这样的她还谈什么生命! 隋炘情绪无比沮丧,他从显微镜上抬起头,取出载玻片刚准备再换一块,忽然感觉眼前一黑脑壳一阵发晕。 他忙伸手一下撑到桌上,不小心碰到了桌上装器皿的架子,架子滑落,隋炘惊得赶忙去接,却是迟了一步,那些血样轻巧的摔落到了地上,碎成了一堆红玻璃,他那一抓甚至不小心割伤了手掌,鲜红的血液顿时沿着指缝滴落下来! 也不知是多久之后,隋煜提着小饭盒推开实验室大门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的一地狼藉。 她愣了愣,望上角落里靠坐在柜子下方的隋炘,默默放下手里盒子,转去拿了一个医药箱来。 隋炘掌心划破的伤口血已经凝固,他坐在那里像是了无生趣。 隋煜过去用清水把那伤口冲过,再用镊子夹出里头的玻璃碎片,消毒上药之后用纱布层层包起来。 隋煜力道很轻,伤口包扎起来驾轻就熟,隋炘在很久之后才抬头,望上对面她平静寡淡的小脸。 “这件事很难办…” 他开口,声音很哑。 “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也找不到方法,关键是除了安浔之外我没有其他研究体,即便有任何想尝试的东西也不敢随意乱试…小煜,这一次我可能真的找不到解决方法了…” 他喃喃,话落她点头。 抬眼的时候,已是细细在他手腕打上一个结。 “你是不是很失望?”他望上她平静如一的眼。 片刻她摇头,终于开口说话。 “凡事尽力就好。” 她言语和她本人一样淡漠,她看见对面隋炘眉目见煎熬的情绪,伸手轻轻摸摸他的脸。 “无论行不行,那都是命,而命运不是能轻易改变的东西。” 她伸手握上他的指尖:“我只是想,安浔更是没有他人可以依靠的人,她如今只能全心相信我们,无论是否情势所逼,既然有人把命交到了我们手上,竭尽全力,才是唯一该考虑的东西。” 隋煜远不如隋炘感性,多年的杀手生涯培养出她的思维惯性,从开端到结局两点一线,有一个想做的理由,有一个要达成的目标,就可以简单的推进一件事; 而过程中发生的一切都只左右判断,决不形成干扰。 那平静一句,如微凉秋风,浅浅萦绕入耳。 安静的实验室里漂浮着淡淡血腥味,门外,安浔静静而立,长发半掩之间,那一张明艳却已是因为长期未进食鲜血而显出微微苍白的容颜上,神色平静如常。 她没有进去,也没有弄出半点声响。 片刻轻轻将手中那管新抽的血样放到地上,她转身离开。 —— 安淮的婚期很近了。 似乎两家都有人挺着急,自婚约被提及开始,秦家两老和宋灵韵约见了几次,很快将婚期定在了年末圣诞节前。 眼看就要十一月了,所有的事宜都紧锣密鼓的筹备着,今日是秦可儿试婚纱的日子,预约的早上九点在vera_wong 安濛身为伴娘也要陪同,随着安家的车到了婚纱店,她跟班一样跟上跟下忙活了大半天,临近中午的时候独自溜到了一楼,等候片刻,直至看见从路边出租车上下来的窈窕身影,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安濛不擅长应付秦可儿。 更何况最近自家大哥和这还未过门的嫂子最近气氛怪怪的,每次出来办个什么事都会闹些不大不小的矛盾。 她夹在中间很难做人,今天试伴娘服她不得不来,见了秦可儿又免不了一番烦躁,空闲的时候不知怎么就给安浔发了一条短信去,结果还真把人叫了来。 安浔推门进来的时候,安濛的表情糅合着一抹刻意收敛喜悦时的僵硬,安浔随意瞥上一眼,就被逗的微扬起嘴角来。 一旁守候的店员看见来了一个大美女赶忙上来招待,安浔笑笑说自己只是来陪客的不用麻烦,便跟着安濛一起朝楼上走去。 秦可儿正在里间的VIP室试衣服,楼上轻音袅袅地毯柔软,豆沙紫的帷幔将空间隔离,安濛同安浔上到二楼,一眼看见的是穿着西服正坐在一处低头发着短信的安淮。 男人的衣装总是很容易决定的,安淮的衣服早就选好了。 只是陪着未婚妻来试婚纱的日子,有再重要的事也不该在这里发短信吧,安濛皱了皱眉:“哥!” 那一声吼得安淮抬起头来,他最近似消瘦了不少,一张原本清俊的容颜如今感觉颧骨微微突出,眼窝也凹了进去,有些憔悴的样子,他抬头的时候有一刻晃神,下一刻就看到了安濛身后的安浔。 安浔今天穿了一身很简单的T恤牛仔裤,长发披肩,四目相对的时候勾唇露出柔柔一个微笑。 她最近出现的频率莫名很高,无论是在安家还是在秦可儿面前,安淮心头一跳,表现在面上则是深深皱眉。 “小浔…怎么来了?” 他开口的语气都是干涩,在越是紧锣密鼓奔向幸福的时候也就有些人是愈发不愿相见的,安浔甚至看得到安淮看见她时骤然紧缩的瞳孔,她幽幽笑得更艳了。 一旁安濛有些心虚的清了清喉咙:“哦,是我叫安浔来的,这不是无聊么,嫂子试裙子还有很久,身边还有她闺蜜陪着,没我什么事,所以安浔来陪我了。” 安濛说的一半是实话。 另一半理由其实是秦可儿和那两个所谓的好闺蜜都不是好相处的人。 仗着VIP无限试穿权,之前的两个小时她们已经试穿了七八件婚纱还不满意,最后连带着两个闺蜜也上阵试了起来,结果就她一个穿着浅紫色伴娘裙在后头跟着拉裙摆拍照片的,当她佣人啊! 安濛不太爽,宁愿把安浔叫来对着她,至少脸好看不是么,也有点自家人多了能撑腰的意思。 当然她知道秦可儿似乎有些不喜欢安浔,每次她一出现她就脸黑,她心虚应付自家哥哥一句,推着安浔朝另一头走。 “走吧我们去那边看看,她们那里应该也快好了。” 两姐妹随即转身离去,原地安淮皱着眉起身还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后方帘子掀开笑容可掬的店员再次出来邀请他进去看看,他无法,只能叹气朝那头走去。 … 不过要说对着安浔能做什么,安濛其实还真不知道… 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跟她独处过了叫我女王大人(忠犬)。 自从上次叶明炀的事之后,安濛对安浔的感觉就有些复杂。 这件事归根到底是安浔的点子帮了她大忙,之后她和学长能进展顺利大半也是她的功劳。 安濛是个单纯的个性,最近感情甜蜜心情也好,自是想方设法别别扭扭的表达过几次感激之情,比如这几周安浔每次回家她就烤点小点心。 她觉得安浔也是领情的,至少她做的东西她都吃了,还吃的不少。 其实说来人也的确是种奇怪的生物,她当初看安浔那吓死人的食量怎么看怎么不舒服,结果这段时间再看她那样胡吃海喝却也似乎没什么了,反倒觉得她能吃得香,有点像是自己做好吃的的动力了似的… 这样的想法触傲娇的死穴,安濛甩甩头把这念头甩出去,假装在看挂着的裙子,一时也不知怎么开口。 另一头安浔也不说话,她们在的这一片是稍微便宜一些的婚纱区,可租可买,样式也大多简约。 只是婚纱再简单也是婚纱,一套套挂起来看着洁白纯净,无端就让安浔想到初冬的薄雪。 碎碎的,自灰蒙蒙的天际飘散,飘落在下方寂静干枯的山林间,冬日的草木本无生气,覆了雪绒之后看着愈发凄清,那一刻就好像天地间什么都没了,连声音都收去,让人揪紧着一颗心遥望,挪不开一步,看着的不知是至美丽的纯净,还是至悲凉的陨殁。 安浔在一套白纱前驻足,那是一条最普通不过的裙子,抹胸设计,上头没有坠任何珠子,下方是海藻一样竖条纹铺散开去的裙摆,如雾如烟。 美人当前总是赏心悦目的,身边陪着两位小姐过来的店员静候片刻,看安浔一直盯着那条裙子看,这时候到没有嫌客人试来试去的不耐烦了,想了想反倒主动走了过去。 “小姐,这条裙子您想试试么,如果想试一下可以试试看的,这个号很全的,穿上一定好看!” 安浔这才像是从思绪中缓了回来一样,偏头对上了店员笑眯眯的眼。 “可以试?但是我只是陪妹妹来看看的。” “没事没事,可以的。”店员笑着就准备要把婚纱取下来,“婚纱挂在店里就是拿来试的呀,试试没关系,小姐要我帮你拿下来么?” “不…” 安浔第一反应是回绝,一句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是再次望上那抹冷色的白,不由自主就顿住了。 “…嗯,那也好。” 片刻她轻轻应一声,在店员翻着找号码的时候,她低头微微沉寂一刻,转头望向了后方的安濛。 安濛听见了刚刚的对话这时正望过来。 她倒也觉得安浔试个婚纱也可以,反正无所事事,正看着,忽然对面安浔幽幽一笑:“濛濛啊,你今天穿了隐形bra是不是?~” 濛濛是以前宋灵韵会用的称呼,已经好久没有人这么叫过她了,安濛本无防备突然之间听到这一句,再看到安浔嘴角那抹笑,莫名觉得肩头一凉,寒毛都竖起来了… 她搓了搓手臂:“…干,干嘛?” 安浔嘿嘿的笑:“不干嘛,你看我要试婚纱但是今天内衣是黑色的,肩带露出来多难看呀,你把你的借我吧人人都爱龙霸天。” 安濛一瞬懵了,借…借?她现在正穿着啊怎么借?! 正想着安浔已经笑盈盈跑过来了,旁边店员只当小姐妹闹着玩呢也袖手旁观,找到号码就过去抽带子去了。 安濛被安浔直接逼到墙角,她个子安浔矮一截,抱着胸惊恐抬头。 “安浔你别发疯,我们…我们罩杯不一样!” “没事,”安浔笑得一脸纯良,“我忍忍就过去了,不嫌弃的。” 说着魔爪就下了,拉起的帘子里顿时传来一声惨叫! … 另一头,安淮被店员叫进去,一眼看见白花花的一片三个“新娘”,站在镜子前左照右照… 当然正主秦可儿还是最出挑的,她站在高出地面十厘米左右的一个圆台上,身上试了一件大拖摆,整场婚礼仪式她需要一套齐地纱一套大拖把两套晚礼服和最后敬酒用的一身旗袍,要买的东西可不少,结果现在好不容易才挑好了齐地的,又卡在了拖摆上。 秦家不缺钱,安家也要讲排场,秦可儿的这身婚纱很贵很漂亮,修身剪裁的设计,下摆垂坠感极佳,繁复的蕾丝花纹从她前胸一路开到散开的裙摆上,再附上一层雪白头纱,高台上的姑娘美丽如画。 秦可儿其实还是很漂亮的,只要没有之前那么多套婚纱的审美疲劳,这一身还是相当惊艳。 只是她之前挑挑拣拣已经穿了太多安淮也看过太多了,这时早就已经失去了辨别力,跟别提她身边还站着两个新娘打扮的,这一抢镜,就更加不特别了。 伺候的店员工工整整的帮秦可儿把后摆完全铺开,力求铺得美轮美奂让新郎官一眼相中,她已经没力气再陪着这三尊大佛试衣服了,求赶紧买了吧… 整理好后她殷切抬头询问安淮的意见,安淮也看出来小姑娘的为难,对上秦可儿的目光时,努力展现出欣赏。 “这条很好看,也很衬你的气质,我记得你之前就说想要一条这种样式的吧,我觉得这条就不错了。” 安淮淡淡话落,秦可儿沉默看了他一眼。 她之前听见了外头的对话,知道安浔过来了,心里并不高兴。 当然安浔不是安淮叫来的,她也不好在朋友面前发火,所以忍了下来,却并不代表她心情好到能给安淮好脸色看。 如果真要说,她这段时间心情一直很糟糕,跟身边所有人置着气。 和安淮的婚约是她自己努力一手促成的,甚至不惜闹绝食和父母吵架,弄得家里鸡飞狗跳了好多天,最后才逼得两老松口答应,结果那一晚她却是失眠了,如释重负,又像是空虚难填,靠着大床在地板上坐了一夜,发觉月光幽凉。 之后的一切,亦是她努力争取的结果,她不能退缩,唯有勇往直前。 她应对着所有,却也在之后的进展中看懂了越来越多的细节,她看懂了安浔嘴角常常挂着的那抹意味深长的笑,看懂了安淮如今每每魂不守舍的时候脑瓜里到底再想些什么,她看懂所有人的眼神表情姿态情绪,却似唯独看不懂她自己的,看不懂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和急切想要证明一切的心。 在安淮说出那句评价的时候,她看出了他的违心。 他的脸上满是疲惫,眼底也没有爱意重生之最强弃女。 一个男人他是否真的爱你是看得出来的,他有没有移情别恋也很好明白。 只因如果他真爱你,他的眼里就会灼灼的像是燃着一团火,哪怕看着你最圣洁高贵的模样,欣赏之余也无法完全掩去邪念,只因爱和欲本就是相辅相成的东西,他有多惊叹于你此刻的美丽,也就会多想要把这美狠狠压在身下肆意蹂躏,这是人之本性,恶之始然。 只是这可能有过的火,在眼前的这个男人心中估计早已燃烧成灰。 只是那样她原以为已经不会再见的火,却是在安家那一夜,在那不期然的偶遇之时,自另一个男人眼中漫起,深深的灼痛了她的心! 秦可儿闭眼又睁开,她淡淡道:“我怎么觉得上一条也不错,你觉得哪一条更好?” 这是个多么简单的问题啊,却是她一句话落,安淮掩饰不住的微微一愣。 他早已不记得她的前一条裙子是什么模样,他也许甚至都没有认真看过此刻穿着这一条裙子在他面前亭亭而立的她; 她是即将作为他的妻子,会承诺和他共度余生的女人,而事实上此刻他们已经开始彼此厌倦,她甚至看到了他眼中一抹不悦,他觉得她是故意刁难她。 秦可儿回头不在搭理安淮,她要店员把帘子再拉起来,她要再试一下之前那一套。 公主话落四下的人再次忙碌起来,他们隔山隔水这里似根本没有他存在的意义,安浔勾唇苦笑一下,转身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外头很安静,一个人都没有。 远远的另一头,似传来女孩嬉笑怒骂的声响。 安淮低头看了眼地毯上的纹路,那红色扭曲的花纹就如同一条条吐露着信子最淫邪罪恶的蛇,他再抬头时,还是忍不住循着那声找寻而去。 … “小姐,您介意我用夹子帮你把头发稍微盘一下么?” 十分钟后,拉紧那身露背婚纱最后一根绑带,用心系上一个优雅的结,店员甚至有些痴痴的望上镜子里那清丽佳人,喃喃问。 淡淡望着镜子,安浔点头,店员心跳加速的轻轻绾起披散在姑娘雪白肩头那一头乌发,只觉触感如丝让人更加紧张,她颤巍巍踮起脚尖,把臂弯长发松松绕成一团,用一个鸟嘴夹从中固定。 “嗯,头发盘上去之后就更漂亮了!” 店员退后一步,像欣赏杰作一般欣赏着前方的姑娘。 要说她在这个店里工作几年来也见过不少名媛闺秀,高挑漂亮也不少,单说今天真要买婚纱的那秦家小姐也算是个美人儿了,却是这一刻,看着身前这样一个大尤物,她才惊觉之前以为的所有美那都是开胃小菜一般不过瘾,唯有眼前这一个,才是真真的媚骨天成又冷若冰霜的,又绝又艳简直是她见过得最赞的新娘! “小姐您稍等啊,我去把您妹妹叫来看看!”店员笑眯眯的就出去了。 里头,安浔一个人静静站在高台上,望着镜中的自己。 这条婚纱是冷光白的,穿上身后裙身甚至隐隐泛着一抹蓝光,微微蓬开的下摆上丝丝缕缕的纱纹垂坠,看着如同深海浮上一座冰上,山上覆着一层白雪,雨雾袅袅般不真切,看着又冷又宁静。 安浔从高台上下来,稍稍提了裙摆,走到了一旁透着暖光的磨砂玻璃前。 婚纱,爱人,一场仪式,相爱永恒,所有这些概念在她脑海里流转而过,她轻轻抬起头来,从那分明什么都看不清的窗户淡望了出去再婚难逃之首席专宠。 撩开帘子进来的时候安濛还很不开心。 她这身裙子本来就是做绿叶用的伴娘裙土不拉几的,结果连内衣都被安浔抢了!现在只能穿回普通的内衣抹胸上挂这两条肩带,要多乡土有多乡土! “穿好了,穿了好看看就脱了把bra给我还回来,我都无语了这年头居然有人内衣都抢…” 安濛冷着脸进来,说到这里,声音渐弱。 她看到了窗边的安浔。 那一天,午日的阳光是灿烂的,即便是秋日里隔着那层层磨砂,透入的光亮亦是氤氲流金,在那身长裙上洒落淡淡幻影。 有着绝美容颜的姑娘,就那样静静站在窗前,她长发半挽,身后青丝丝丝缕缕散落裸肩; 她微仰着头,一身雪色肌肤似比平日更白更透,那白里不带什么血色,看着陶瓷般易碎,却又是雕塑般柔美精致。 这世上也许所有的姑娘在穿上这身圣洁白纱的时候,都是她们最美丽的时刻。 却也许只有这世上最美丽的容颜最清贵的气质,才能勾出这一身纱裙的灵魂,让它似是无风自舞,如梦似幻。 只是那所有美轮美奂的词汇,似用在这一刻都显得不那么恰切,只因那美人美则美矣却实则太过冰冷冻人。 安濛傻愣愣的站在帘子前,注视上前方姑娘淡漠的侧颜,她从未有一刻像这一刻般直白的感受到她心底的寒意,那和冰冷的恨不同,那是凉凉的伤,丝丝缕缕,却深有万丈… “安…安浔…” 安濛尝试着开口叫了一声,安浔当然不会理她。 她往前走了几步,其实那头的空气都像凝结着生人勿近,但是她却忍不住想去打破,那样的感觉甚至有点像是要把一个站在悬崖边将跳不跳的人拽回来一般无措而急迫。 “安浔,我回来了,欸!”她犹豫着伸手在她肩上拍了下。 “你干嘛啊站在这里发呆,磨砂玻璃好么,你在这里看看看要被人笑话的。” 她念叨一句,凡尘琐碎的言语到底是勾着那似要乘风归去的仙女回过头来,她转身的那一刻望着她就笑了,那笑容扬起角度都是刚刚好,看着假却仍是漂亮。 安濛盯着看了两眼:“怎么,你心情不好啊?” 她终还是忍不住问了,踌躇的语气像是那裙摆上那层轻纱一样不痛不痒。 话落安浔就笑了,她偏偏脑袋,发丝轻动,那一双红唇绮丽夺目。 “怎么,你关心我啊?~” 她笑弯了眼睛,眉目间风情更盛,含着一丝戏谑。 傻乎乎露着肩带的安濛小朋友登时恼了:“谁,谁关心你了,不要得寸进尺!” “噗,好好好,不进,不进…”安浔一时笑得更开了,怎么看都是游刃有余再逗弄着她个傻蛋的模样气得安濛转身就想走,却又被她拉回来。 她弯着眼拿手招她。 “来来来,你帮我拍张照,我发给男朋友大管事升职记。” 她轻描淡写的说,这一句还不如前一句语气起伏大,话落安濛却又愣住了。 这是安浔第一次当着她的面提到男朋友这三个字,也是她第一次在她面前披露出一点点她的私生活,纵使她知道她有交往的对象甚至都见过那男人还知道他的名字,却是冷不丁被安浔自己这么提起来,她还是恍若隔世般又傻了傻。 傻过下一秒安浔的手机已经塞到了她手里,她催促她,拍一张最香艳的。 这就是奇葩安浔,其余还有哪个姑娘婚纱照会要求香艳的? 再抬头,安濛眸光无意识扫过前方那件雪白抹胸裙,看那群边轻压的细腻丰腴上,浅浅已经有了一道红痕。 这裙子果然还是偏小了,无法完全服帖安浔的胸前曲线,安濛想到那傲人的弧度里头还是她的小bra又恼了恼,扬起手机来。 “你们最近见面似乎有些少。” 她随意开口绕过尴尬,当然她也做好了安浔不答的准备。 镜头里的安浔却很随意的笑了笑:“嗯,他最近有些忙。” 只是单单是忙碌,她便也不会在刚刚一人的时候跑窗边露出那样的表情来,安濛心里道,她对着焦,微咬着唇。 “忙可能是事实也可能是借口,你当心反正不要被骗就行。” 噗,那字字句句又是裹着碎玻璃的糖,丢过来安浔又笑着望回去,当真的自己观察那张笑脸之后安濛才发觉有时候表情生动才是真的虚假,就跟说谎话似的,越是编的,就越是添上各种小细节。 下一刻窗边安浔轻垂了一下眼,嘴角扬起一抹弧。 轻幽幽说,只是那怎么办,好像骗,都已经骗到手了啊… 那一句不清不楚,话落她再次抬头,这一次嘴角笑意浅淡,那双眸子里亮光闪闪。 “所以让你来拍啊,你来,拍一张美美的婚纱照,我去勾引一下他~” “说不定他一看觉得我真漂亮,一冲动就决定要赶紧把我娶回家了呢,对吧?” V332 这个发展似乎太快了! 安浔一直是一个很难捉摸的人。 她这样的个性,在以前装模作样的时候还稍微正常一些,现在常常把内在情绪表露出来,反倒看上去古里古怪,让安濛一时判断不好她哪一抹笑是正常,哪一句话又是假意。 她当然不觉得安浔需要拍什么香艳的照片去勾引她那男朋友。 对方显然是很喜欢她的,而且安浔本身就是个妖精,勾引人的手段还少么,她绝对又是在说谎话骗她! 只是她说这样的话,表情又是格外的认真,甚至看着还有些娇俏… 这是不常见的安浔,若不是她不正常怎么会跟她有那么多废话可讲? 安濛左想右想,还是想不通安浔的古怪表现,只是想到最开始自己进来的时候她的表情。 那时安浔明显在想些什么,而她觉得她当时的状态可能才是最真实的… 当然她一个傲娇,是不容许自己为了刚刚缓和了一点点关系的继姐考虑这么多的,安濛努力清了清喉咙。 “行了,一身婚纱还一会儿香艳一会儿勾引的,你小孩子么,结婚哪是这么容易的事 系统之天后归来!” 说着她像模像样皱起眉来,随便对着安浔拍了几张。 其实她也就是嘴上不说,心里只觉得安浔穿这一身简直哪个角度拍上去都很好看,拍过她完成任务一样把手机递给她,行了她去发吧,爱发哪张发哪张! “我先出去了,你快点换衣服,对了你一会儿跟我们一起走么?” 安濛摸摸鼻子回过头。 安浔正低头翻着手机,看自己的照片而已她用得着笑得那么自恋么? “好啊,”她点点头,“一会儿跟杨叔的车,我们一起回家吧。” “…哦。”安濛片刻轻应了一声,看来这周末安浔也不约会。 她甩了甩脑袋,一回头,隐约感觉身后留着一道小缝的帘子那头动了动。 她狐疑过去撩开一看又什么都没看到,嘟囔了一句侧身出去,把帘子拉了严实。 —— 十月末的时间,步入暮秋,临江的气温呈阶梯状递减。 这一日室外阳光正好,温度却不算高,市中心街道两旁的梧桐叶开始慢慢转黄,路上行人的衣装也开始渐渐加厚,白日变短黑夜长了,每到入夜之后秋风微凉,带来一丝萧索。 安浔在的婚纱店其实离义信堂会不远,当然她并没有告诉霍城,下头负责监察的人也不会及时汇报这种事来打扰当家工作。 是以那日午后,义信堂会三楼安静的大书房里,什么都不知道的霍城依旧忙碌。 如今义信面对的挑战并不是一场一触即发明刀明枪的械斗,而是暗中较劲斗智斗勇的交锋,这样的状况扭曲复杂,并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得出结果的局面。 霍城的目标是在不动摇义信根基的基础上除掉霍岷,限制莫家,将异党尽数清除之后独揽大权。 而莫家的态度更是暧昧复杂,首先他们出师无名,只能借由霍岷要争夺当家之位的名义暗中行事,而在失去了苏家这个依仗之后胜算减弱。 只是霍家家宴那一夜莫舟山也不是没有得到丝毫好处,至少她除去了苏怡的势力,使得如今两方人马还能有一拼。 莫舟山也不希望义信没落,他的最终目的是争取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结果。 霍城方面猜测,莫舟山应该是希望能最大限度上保住义信,替换新君,为莫家争取到能争取的最高地位,这就是他依旧暗中盘算没有直接出售闹得鱼死网破的原因。 于是这便是同一棵大树,上头不同的枝桠之间起了冲突。 谁都不想动摇大树的根本招来外患,却是内在的矛盾已经无法调和,在不远的将来一场杀戮难以避免,倒时以何名目开始,过程如何来打,结局又会如何,正是两方如今尽力周旋的东西。 霍城这几日日夜都留守在堂会,密切观察下方各堂口的状况,紧密部署着计划。 树大招风,义信经历两代当家发展成如今的临江一霸,现在除了内乱,从资产到实力都引起多方觊觎。 他和莫舟山暗地决裂的消息不可能不传出去,近日开始不仅帮中异动,稍近的包括盟友永兴,还有更远的藤本家族,多方均有异动,虎视眈眈观测着这一场变故临到最后是否有更多利益可图。 而今日的主要议题就是前几日日本过来的藤本家成员 吃恋。 他同霍城面谈之后并没有即刻返回日本而是逗留在了临江,昨夜被探子探得他私下同莫舟山见了面。 这分明是两面三刀看如何才最有利可图的情况,而这在紧要关头出现的藤本家成员不是别人,正是整个藤本家里大概最恨霍城的人——藤本齐真。 为此顾三非常生气。 也许他的思想还停留在六年前藤本家的那段时光,认为那里是他家爷的半个母族,藤本健司也对霍城爱护有加。 即便如今霍城拒绝了藤本家小姐的婚事有了些嫌隙,也断不是在这种节骨眼上落井下石的关系,毕竟藤本健司还有意将山田组也留给霍城,在他心里霍城一定仍旧是十分重要的。 然而霍城却不这么认为。 “如果藤本健司真要帮忙就不会派藤本齐真过来,派来了这个人,恐怕他们这次原本打算结盟的就是莫家,不是我。” 他清淡一句话落,顾三诧异抬起头来。 前日藤本齐真过来,与他谈的事情只有一件,即在如今的情况下,与藤本家联姻这件事,他是否有了新的想法。 却是面对着藤本齐真,这件事能有什么新的想法? 他和他本就是敌对关系有我无他,他就算是有动摇也不可能把真实态度告诉藤本齐真,所以答案只可能是否定的。 而拿着他的否定态度,藤本齐真就有了能找莫家再谈的理由了。 说难听点,他这边也就是抛砖引玉的那块砖而已。 所以这本就是藤本健司设计好的剧本,只是这只老狐狸背地里卖的什么药还有待考量。 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藤本家的介入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黑道是在利益上讲忠义的地方,换言之没有任何关系是可以违背了利益单纯存在的情义,也只看在整件事中怎样的利益才是最大,利益的共同方又在哪里了。 霍城淡淡几句分析,把顾三的情绪从气愤拉到了紧张上。 他皱眉沉吟片刻:“那爷觉得,莫舟山会答应与藤本家结盟么?” 长桌之前,高大的男人微低着头,壁灯从他后方照来,在书桌上落下一大片阴影。 阴影之侧,一身玄衣如墨,容颜如一清冷的男人有着一双很黑很淡漠的眼,他神色平静,靠坐在皮椅上,长指轻轻在桌面敲过,下一刻微微摇头。 他并不知道莫舟山的选择。 他可能会因为谨慎而放弃这么个过于强大也过于陌生的盟友,毕竟古往今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故事比比皆是。 想到这里,一抹冷意自霍城微垂的眉目间流转开来,下一刻他倏自扬起嘴角。 “莫舟山个性谨小慎微很难当机立断,昨晚必定没有给藤本齐真一个确切答复。” 他轻幽幽将椅子转过半圈,手肘撑上桌面:“但是有一个人生性鲁莽,这段时间大家都磨磨蹭蹭他大概早就快急死了,正好有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出现,不如顺水推舟把机会给他推过去。” 话落,霍城轻轻抬眼,凉薄嘴角因着那抹浅淡笑意染上一丝丝冷冷妖冶 枇杷花开。 顾三愣了两秒,望上那笑容中的冷意片刻瞪圆了眼,爷说的那人是霍岷? 他这是想要暗地里牵线搭桥让霍岷和藤本齐真搭到一起,结成同盟?! 顾三惊呆了。 这样的举动无疑等同于自杀,因为霍岷绝对会不管不顾答应结盟,哪怕对方提出再不平等的条约,那么爷这么做的意义又在哪里? 反正顾三从来无法完全摸透霍城的想法。 例如两月前霍家家宴,他以为爷是想要同那安小姐独处也猜到了他要在义信上下给她一个明确的身份,却是没能猜到他还设计了对付苏家的陷阱,利用安小姐刺激苏大小姐让她当众失态,轻而易举的下了她的职务… 面前的男人心思如海,顾三也没打算再猜下去,得令他低头轻诺。 “那爷是觉得藤本组长心里其实是另有盘算,是友军的可能性更大…还是如何?” 了解这个,日后一旦爆发正面冲突,他便也能对眼前危机究竟多大有个判断。 对面霍城听过却是笑了。 “谁知道那老头心里想些什么。” 他后仰靠回椅背上,狭长的眉眼轻眯,微勾着嘴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带着只在顾三面前才会有的随意,当然还有几分谈论到藤本健司时冷冷的熟络与轻蔑。 “反正他不是想试探么,有些话好好跟他说一遍听不懂,再讲一遍装不懂,既然他非要试这次就摆开来做给他看,有人爪子长,有时候不剁出点血来不知道疼。” 这一句生生转凉。 霍城是最讨厌胁迫的个性,特别是当面对的事还是同某些点某个人有关的时候,基本能做到一点就炸把理智统统抛到脑后去。 另一头顾三心中微叹,早在这件事牵扯到联姻的时候他就该料到爷的反应了。 爷前脚刚给那安小姐立了主母的身份藤本组长后脚就借着义信动荡趁机插手,这不摆明是不把爷的态度当回事么,爆了也是理所当然… 爷大概已经给自己找到了开战的名目了,顾三想着,什么都不再多说,他俯身应下,转身推门而出,轻轻掩上了房门。 静谧的大书房再次恢复一片沉寂,将前因后果之后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一一想过,最后霍城拿起桌上反扣的手机,划开屏幕。 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平静,之前的冷意已经尽数从那双暗暗的眸子里散去,这时反倒透出一抹淡淡的澄净来。 他这一套也算是终极变脸了,此刻看着安静无害。 前前后后把手机翻了几遍,在确定了没短信也没电话后,霍城翻出未接来电又给他家小姑娘拨了一个出去。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个了,当然安浔多半还是不接,反正他大概也不敢生气。 这段时间两人的关系莫名变得有些微妙,当然弄成这样的最初起因可能是他自作自受。 当时他还没有完全弄清楚莫家那一方的盘算,也不知道霍岷能控制的势力到底有多少,保险起见他把安浔从自己身边隔离了出去,拉开了距离提出暂时先不要见面,其实也是为了她好。 结果当然安浔不高兴了,随即单方跟他闹翻,不见面之后她翻着花样开始冷淡,电话不怎么接短信也不怎么回,大有反正你要保持距离那就彻底保持下去好了的意思… 起初霍城并不介意,甚至还觉得有点高兴捡只神仙带回家。 安浔就是这样的个性,折腾又绝情,但是她越是这样不也表明对他越是在意? 像这样的小性子霍城平时都是能怎么迁就就怎么迁就的,反正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家安安怎么作都很可爱的。 但是后来时间长了,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敏感,最近他才隐隐觉出些异样来。 那异样的感觉如同捕风捉影,越是想弄明白却反而越是不得要领。 安浔本来就是那种不想被知道的事如何也套不出来的人,只是她的确像是有什么心事,对他似乎也愈发没热情起来… 那样淡淡疏离的感觉很不好,让霍城不由得想到之前冷战那段时间,这几天逼人就逼得有些紧。 当然越紧反而越看得出差异,安浔的确是不怎么理他了… 手机里的拨号音响到最后一轮被挂断,机主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 霍城低头沉默片刻,翻开短信。 【藤本家的人前两天来过了…】 一条短信迟疑之间零零散散打下这么几个字,再看去的时候霍城甚至连看都不敢再一眼赶紧删了! 藤本健司来试探他的结果不知如何,但是他很清楚他要是敢拿这件事去试探安浔绝对是死路一条! 短信删了之后某人很不争气的微微汗湿了额头,想了想,换了一句,好声好气的给宝贝姑娘发了过去。 短信到的时候,安浔正蜷在安家车的后座上睡觉。 她畏寒,并不是太冷的天气就要盖着毯子,偏头靠在椅背上,缩成一团的样子看着到挺安逸。 手机震动起来的时候安濛正在回短信,听见安浔那里传来震动声也不吭气,反正这动静肯定没一会儿就醒了,结果没想到猪一样的某人居然说过去了没接… 她正犹豫的时候安浔的手机有短促的震了两下,这次估计是短信,她偏头看了两眼,直至后来车子下了高处开过一个浅坑颠了颠,安浔这才哼了一声醒过来。 电话估计是男朋友打的,安濛猜测。 安浔肯定是把婚纱照发过去了,然后男朋友一看心动了就来约她出去了,呵呵,妖精就是妖精计策果然得逞了。 安濛腹诽着,看安浔睡眼迷糊的起来,坐着清醒了好一会儿,最后翻出手机看了一眼。 她的确是有一个未接来电和两条短信。 也的确是安濛猜中的人。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个未接来电了,他在之后幽幽告诉她,过两天他想见一面。 【这一次一定要见到,我会过来找你。】看着语气挺强硬。 只是他之后又说。 【只给十分钟都可以,安安是我错了,我很想你。】 安浔看着这条满屏幕狗尾巴摇的短信。 片刻神色淡淡把手机塞回兜兜里洪荒无赖。 再抬眼的时候,一道秋阳打落,映成窗上光影。 望向窗外的美丽姑娘,近日微微苍白的嘴角却似有了一抹浅浅笑意。 —— 如今国家实行一周做五休二制度,每周的双休日也就被赋予了一些特殊功能。 比如普通忙碌的人趁休息日同家人一起享受闲暇时光,还有特别忙碌的人,趁着休息日出来考察一下,看看某姑娘是不是有资格成为家人,将来一同享受闲暇时光。 在那日酒会的几天之后,裴夫人段忆荣破天荒的联系上了黎曼曼,要求在双休找个时间单独见面。 这是让黎曼曼紧张害怕却也知道无法避免的进展。 当然以裴夫人这样的心性这么快想要来见她也不知是福是祸,怀着忐忑的心情,黎曼曼在这一日午后独自去赴了约。 段忆荣定下的见面地点考虑周到,附近就是地铁站,黎曼曼可以从大学城坐车过来,两个小时左右就能到。 黎曼曼算准了时间,按照提前二十分钟的规划设置了出发时间,先段忆荣一步到了咖啡店,把晚辈见长辈的礼数做了周全。 彼时时间还早,黎曼曼喝了几口水,观察了一下四周,拿了桌上的杂志看起来。 她有密切留意时间,却也不显得焦急不安,更好的是没有做出带上伙伴安置在别处或者时时发个短信汇报情况和心情的事,显得还算平静自然,这样的表现至少没有再在段忆荣心里减分。 其实段忆荣在黎曼曼到之前就已经到了。 她在咖啡店对面的大厦二层有一个艺术展厅,站在宽大的落地玻璃前望出去,可以很清楚看见坐在窗边的小姑娘。 今天她的表现比第一次见的时候要沉稳不少,当然穿了更正式的衣服,坐姿也没什么大问题。 这是一个家教还不错的姑娘,虽然没有接受过更严格的训练,至少底子不算糟糕。 处在这个位置她也见过相熟的不少太太的儿子们带来出席宴会的姑娘,显然黎曼曼这样的至少淳朴,她又想到了之前丈夫提到的璞玉论。 想着叹了口气,再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的时候段忆荣转身,去往了咖啡厅。 黎曼曼注意着每一刻门边的动静,当身穿一身雪青色套装的段忆荣推门而入的时候,她立刻起身相迎。 今天的段忆荣看着比霍家那一晚更加干练,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知性女强人的气场,黎曼曼悄悄深呼吸一口,扬起一抹笑容:“阿姨您好。” “嗯。”段忆荣也不耽误时间,轻应一声在黎曼曼对面坐了下来。 小姑娘今天穿了一身棉布长裙,外头搭配了一件针织开衫,长发披肩,看着倒是有几分清秀端庄。 不过这样的衣服这个季节穿已经有些冷了,段忆荣想她肯定是没有什么正式场合穿的衣服,为了见她选了一身最老成的。 服务员适时过来询问点单。 “来一杯拿铁。”段忆荣把menu递回去。 “我要一杯卡布基诺,谢谢。”黎曼曼也选好了咖啡。 段忆荣回眸望了黎曼曼一眼,卡布基诺偏甜是小姑娘会喜欢的味道,只是表面的奶沫在喝的时候很容易沾到上唇上,并不适合在正式场合点重生之心火。 当然黎曼曼肯定想不了那么多,想着,段忆荣却也觉得自己倒是好像想太多了看人眼眼都是考察,这么想着微不可查的无奈笑了下。 等咖啡的时候段忆荣简单问了黎曼曼几个问题。 而事实上她对她的了解其实已经很全面,私家侦探调查了黎曼曼和他父母方方面面的基本情况。 她熟知她平时的爱好,也知道她和裴钊同样喜欢动物之前在一个宠物救助站做过志愿者,她还知道黎曼曼成绩优异,刻苦努力,普通角度而言是个里里外外都还算不错的姑娘,挑不出大毛病来。 几番气氛微微尴尬了问答之后,咖啡适时送了上来,轻轻调着奶精的时候段忆荣看着黎曼曼悄悄松了口气。 她很喜欢那杯拉着漂亮拉花的咖啡,不舍得一下子搅匀,端起杯子来,沿着杯沿轻轻喝了一口。 而事实上卡布基诺也的确就是这么喝的,香浓却可能有些烫嘴的咖啡液先经过打得气泡的奶油,降温的同时也染上了奶油的清甜; 随后被缓缓一起送入口中,此刻经过修饰的口感便会丝滑却不显厚重,温温润润的充盈口腔,咽下的时候会感觉到从心底漫起来的暖意。 当然这样喝有一个无可避免的后果,就是杯沿厚厚的奶沫会很容易在上唇沾上一层,变成一小截白乎乎的“胡子”影响雅观,而此刻对面的黎曼曼显然也遇到了这个问题,当她咽下一口咖啡抬起头的时候,脸上的白胡子稚嫩又滑稽。 这样子并不难看,当然也并不得体。 段忆荣没有做声,目光也没有移开。 而黎曼曼似乎真的很喜欢卡布基诺的味道,她喝过一口之后整张小脸都有了些血色,神态也放松了不少,随后她端起杯子来再喝了一口,当那白胡子更加浓郁之后,她满足的放下杯子,那一刻抬眼的时候眸光都微微闪亮。 结果之后她却是飞快拿起桌上的纸巾擦了擦嘴,那动作一气呵成段忆荣还很少看什么女孩子动作这么敏捷过… 那轻手轻脚的刷的一下,对面段忆荣甚至惊讶得眨了眨眼,看黎曼曼飞快擦了嘴上的奶沫然后把纸巾放回了桌上。 最后她才敢抬头朝她望了过来。 那一刻又恢复成了之前正襟危坐的模样,连垂落的一缕发丝都有条有理。 段忆荣毫不避讳的迎上那目光,片刻她从孩子眼中看出了更多的紧张。 她也许直到这一刻才后知后觉有些后悔喝那卡布基诺了,因为她开始担心自己之前的样子是不是被看到了。 就像段忆荣之前对黎曼曼的判断一样,这并不是一个做任何事前都会思前想后调理清晰的姑娘,她有些真性情,会自然而然去依着本心做事,面对着她的时候她又敬又怕收敛了很多,当然也因为紧张更易犯错。 她想,那她之前点这杯咖啡,偷偷喝上两口又飞快毁尸灭迹是在做什么?存着不会被她发现的侥幸心理么? 段忆荣不禁有些哑然失笑。 只是这样一想,倒似她本人的情绪也放松了下来,对于方才的一幕,到底不能再用错处去形容。 “阿姨,这里的咖啡味道很好,谢谢您带我来,知道了这么好的一个地方穿书修真的日子。” 黎曼曼缓和气氛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段忆荣抬眼的时候,对上小姑娘真诚的眼神。 其实段忆荣的个性和如今的年纪,包括她今天来的目的,可能都让她无法去好好去宽容一个本就年幼的姑娘做出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天真举动来,这是先前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最大矛盾点。 却是看着此刻的黎曼曼,段忆荣不自觉心情就微微有些柔软下来。 大概是因为这杯卡布基诺的香味吧,其实她记得她小时候,十五六岁的年纪,也曾经非常喜欢过这种又好看又好喝的饮品的。 当时她也并不是没有沾上过奶沫,由家里年长的姐姐笑吟吟的取笑她然后悉心帮她擦去; 而就连此刻她和黎曼曼面对面的场景都莫名熟悉,其实她也不是没有被长辈挑剔过的。 她至今都记得当年她撇下段家的一切追来临江,当时还不是她婆婆的裴夫人看着空手而来只有一身志气的她,那复杂又觉得很麻烦的表情。 当然,此刻对面用着自己最大的热情和小心翼翼来面的她的姑娘,她为何能这么努力的原因,她也很明白。 也许人大了,经历的多了,面对孩子的时候最想要的就是给他最好的一切求得最快的捷径,这是她一贯的思路,当然这样的作风,也许的确也有不近人情之处。 谁教她的儿子偏偏看上的就是这样一个喝着卡布基诺笑容微微傻气,单纯很多却是阅历太少的姑娘呢? 段忆荣在心里叹了口气,像是想定了什么,放下咖啡勺。 “我听裴钊说你的专业大三择业的时候就要选择是否从警,而当警察是你的心愿。” 段忆荣神色淡淡的抛出一个问题,当然不会让黎曼曼这种段位的人看出来她心中所想,黎曼曼微微紧张的抿了抿唇。 其实这个问题,便是今天这场谈话她最担心的问题之一。 因为这后面很可能接着一句,我们裴家想要的是一个能在商业上辅助儿子的媳妇,至少不能拖他后腿,但是我们觉得一个女警并不具备这样的功能,所以要不你们还是分手吧… 咳咳,黎曼曼被自己的口水呛了呛,掩着轻咳了两声,再抬头的时候显然更加严肃了。 当然这个问题既然是她事先担心过的,那么答案她也已经早就有了… “是的阿姨,裴钊跟你说的都是对的,我们学校毕业之后的确可以选择入警籍,而这也是我从小到大的愿望之一,”她认真望上段忆荣的眼,“这个愿望如今也还在,我并不想放弃。” 黎曼曼讲话声音本就偏柔,在长辈面前自然更加轻言细语,只是用着这样柔和的声线,她却是给了段忆荣一个不让步的答案。 “长大之后能成为一名警察,是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了,当然那时候应该很多是受了我父亲的影响,因为我父亲就是一个刑警,我也很像成为一个父亲那样的人,做到一些想做的事,成为父母的骄傲。” “当然这个念头以前并不清晰,直到我考上公安大,正式接触了许多课程,有了一些实训经验之后,我也就更加确定了这个目标。” “其实我算不上朋友里天赋最好的。”黎曼曼笑笑抬起头来,“您上次见过的安浔,她就很有天赋,嗯,还有苏洛,她也比我能干一些,但是我也不差,因为我真心喜欢刑侦和犯罪心理,愿意努力去学好做好。” “在我心里,想能有一个目标,然后肯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最后能将自己喜欢的事做成终身职业,将会是一件很幸福事…当然我也知道我说的这些只考虑了我自己的事重生之宠霸名门。” 小姑娘认真而腼腆的垂了垂眼,又抬起头:“我的这些计划,可能是和阿姨您们的安排,还有裴钊自己的规划有冲突的,所以您可能会不放心。” “但是我愿意努力去学去配合的,努力一起去找到调和的方法,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机会和一些时间,我会加油。” 这段话显然是事先准备过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说着这样的话,小姑娘心里应该是很不安的,段忆荣感觉得到在面对她的时候,她的担忧和不自信。 当然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愿意放弃自己的理想,她也的确是这样的个性,遇到问题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并不是如何痛苦而是如何解决,这是一个有韧劲的丫头,虽然此刻她能做到的极其有限,还只是一小团有韧劲的蒲草。 “可以,我是说你将来毕业之后可以从警,我和裴钊的父亲对将来儿媳的职业并没有什么限制。” 黎曼曼话落,沉寂两秒,段忆荣忽然开口。 这个当然显然有些超出黎曼曼的意料,下一刻段忆荣甚至轻轻扬起了嘴角。 “怎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其实不必不可思议,我们把儿子培养成如今这样,要的就是他能独当一面自己一手接下裴氏集团,换言之,儿媳的能力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我和裴钊的父亲从最初就没有从利益的角度来考虑过儿子的婚姻,因为以裴家如今的形势,已经完全不需要如此。” 这还是今天见面以来,这位严肃而不苟言笑的夫人第一次笑,第一次说出这么长一句话… 虽然她语速过快,那笑容也很淡然。 黎曼曼听得愣了愣,连忙点头:“嗯。” “嗯,所以你要知道的事,我们并不是严苛的家庭,我也不是一个严苛的…母亲,”段忆荣停顿了一下,把到口的称呼换了一下,“我的确并不太满意你,并不是因为你的家世和将来要从事的职业,而是因为你的确并不合适。” 好,好吧,这一句真是相当直白又伤人… 黎曼曼愣了愣,片刻再次点了点头,那伤人的话也是实话,她实力还远远不够这一点,那一夜酒会她已经深刻体会到了。 认真观察了一眼对面姑娘的反应,确认没有看出一点暗中不满之后,段忆荣似终于下定了决心。 段忆荣也是个讲求效率和解决方案的个性,至少在这一点上她和黎曼曼有着共通之处。 既然之前已经诱导了对方做出努力奋发的承诺了,段忆荣不再迟疑。 “提升你综合素养这件事,不仅仅是为了裴家,也是为了你将来的路能走得更加平顺,你和裴钊的感情能发展得更加稳定,这一点我想你已经明白。” “所以接下去我有个方案,愿不愿意做你自己决定,做得达不达标我来考核,以三个月为期,看看你能否适应。” 这样的要求太过公事公办,显得很不近人情,也许换一个人早就已经被这样的态度吓退或者激怒。 黎曼曼也许也并不完全明白,之后显然是有些被牵着鼻子一路狂奔各种愣神的感觉,在她还没完全理清思绪的时候,段忆荣已经给她提出了三点要求。 其一,她目前最需要攻克的是语言关,但是目前她自己的学习方法显然效率低下,之后便由裴家提供日语和英语家教老师,每周至少各一次,强化她的语言水平女主每天都在真人秀。 其二,她目前还缺乏一些能派得上用场的爱好,比如花道茶道,比如高尔夫网球,甚至一些赌场赌博的经验。 这些都是娱乐,却是非常有用的娱乐,要知道商场上很多关系的拉近都源于这些细节,而作为一个辅助,她需要具备可以随时应付这些场合的能力。 其三,她穿衣服品味还不够… 被说到这一点的时候,黎曼曼忍不住低头瞄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长裙,再抬头的时候,眼睁睁看着段忆荣从包里拿出一张金卡推给她,吓得她瞪大了眼睛。 “不用紧张,这个钱不是给你乱用的,是用来给你添衣服的。” “从今天起,以后每个周末我会给你一个任务,让你按照主题购买一身服装。你需要买下衣服,搭配的首饰,皮包,还有鞋子,之后穿上拍一张照片给我,并告诉我你选择每一样东西的时候做出的考量,当然我也会给你回复,指出问题。” “一个人的外表是可以靠他们包装的,但是一个人的气质和品味是需要慢慢培养的,这些东西很多女孩从小就会学,但是你没有,所以只能现在补,虽然会辛苦些,但是之前你也说过了,只要我给你一个机会,你会加油。” 最后一句淡淡话落,黎曼曼有些愣然着望上段忆荣眼尾轻扬的眉目。 她这双眼是同裴钊最像的地方,都是一双多情桃花目,当然段忆荣的看不出半分水光潋滟的旖旎来,只有冷冷清清的纤细,却是此刻微微眯起来的时候,让黎曼曼冷不丁感觉到裴钊当初也有过的,那种心里早已算计了很多,只等着对方好好跳坑时的逼迫与胸有成竹。 她的心突然跳了跳,又不知怎么忽然有些想笑,轻轻点头应了,段忆荣似乎还算满意。 她问她要了课表,之后将严密安排她的课程作息,黎曼曼感觉到了无比充实的压力。 最后的时候段忆荣淡淡提起了一件事:“你和裴钊的事你父母知道了么?” “嗯,我之前跟家里说过一些,我父母知道我谈了男朋友。”黎曼曼乖巧开口。 “嗯,”段忆荣轻应一声,“可以再跟他们说详细一些,包括裴家的情况,还有我要求你做的这些事,你都可以和家里谈一谈,看看你父母的态度。” 这是黎曼曼之前没有考虑过的问题,她微微点头。 “这是一件大事,你父母有权知道你最近在做什么,又是为什么要做,以及将来你如果嫁入裴家,需要面对的东西。因为婚姻是两家人的事,必须征得你父母的同意才行。” 望上黎曼曼微微迷糊的小脸,段忆荣叹了口气,果然和她之前预料的一样,一门心思念着要努力奋斗的姑娘,其实根本还没有真正的往结婚上面想,看来她如果不再说得更直白些,她估计闷头闷脑的拼搏下几个月,还搞不明白自己正朝着哪个方向冲…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三月期限么,三月之后差不多就要过年了。” 段忆荣神色淡淡:“如果三月之后一切顺利,年假时让裴钊去桐市一趟,见一见你父母,然后你们回家来,陪裴钊的父亲过个年吧。” V333 替身人偶! 一个人的气质和为人处世的表现,的确是靠生活的阅历和见闻逐步提升起来的。 经历过大学校园四年,走入社会工作了两三年之后的女孩们都会有一个挺真切的体会,那就是自身的变化。 从外表到内心,从品味到喜好,这会是我们成长最快变化最大的几年,从只有青春什么都没有的小姑娘,长成更为自信更了解自己也更有资本的女人,对生活对世界,还有对自己的未来,都有更深刻的感悟。 如今的黎曼曼还像只雏鸟,其实在同龄的女孩里她属于挺优秀的了,所谓的不合格或者综合素质还是不够,亦是依照着裴夫人的标准而言的。 这可能是每一个年纪小小的姑娘在谈上了这么一个比自己大许多岁,且已经事业有成的男人时,需要面对的问题。 这样的男人可以给你将来提供更优越的生活条件,可能也更为成熟给你更多的包容和安全感,而在享受这些的同时,你也需要更加努力的去跟上他的脚步,融入他的生活,成为能了解一点点他的世界,能与他偶尔比肩而立的存在。 这就是从情人到妻子的职能转换。 人家找你本来也不是为了先试养一个女儿。 黎曼曼先前的努力至少让裴夫人认可了她的态度,所以她给了她一个机会,提供了她一个奋发向上的途径。 之后,谈完了今天要谈的话题,忙碌的裴夫人先一步告辞离开,而黎曼曼留下又小坐了一会儿,把今天谈话的内容细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今天裴夫人的态度和她的方案,不能说没有给她压力。 或者说此刻她的压力其实非常大,想到那些课程和裴夫人严肃的个性,她犹如一个即将上考场却似乎还没有完全准备好的学生,感觉忐忑又紧张。 而除此之外,黎曼曼却也觉得有些安心,那是一种很平和的情绪,将此刻的她身心填满,手脚暖暖的像是安稳的踏在地上一样。 裴夫人的个性的确同她之前认为的一样,她一丝不苟也严肃严厉,并不是特别好相处的人,却也不是她以往在偶像剧里看多了的那种趾高气扬骄傲自负的贵妇人。 至少今晚全程的谈话中,她没有流露出半分对她的鄙视来。 她只是很客观的分析了她的不足,然后告诉她,如果她想要得到想得到的东西,就必须付出哪些努力,让她自己做出选择,而她甚至出手相助,愿意在她身上花费时间精力来帮她提升。 这就像是公事公办的考试一样,她只有70分的水平,却想要考到100,然后老师罗列了她需要补上的内容,让她好好加油一样。 这样的感觉反倒让人感觉踏实,因为那是一个有目标有过程可以看得到前景的努力方向,而不是感情喜好或者就是相处不来这样很主观会让她不知如何是好的主观挑战,所以黎曼曼压力虽大,却并不害怕。 而当最后裴夫人提及她父母的时候,她也确然是感觉到了她对她家人的尊重。 裴夫人不在意门楣并不是一句空话,当然她想要一个能符合自己要求能够格成为裴家儿媳妇的媳妇,也不是一句空话。 她在她面前没有任何保留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告诉了她如何努力的方法。 而有一句话是黎曼曼觉得最对的,便是她如今的确不适应裴钊那个圈子的生活。 而她若要和他长久的在一起,就必须去接触并习惯那个圈子的全部,那首先她就需要先成为那个世界的人,才能真正在那个世界里舒服的待下去。 爱上一条鱼就要学会游泳,喜欢一只鸟就不能畏惧天空,今日的一席谈话虽然有些拔苗助长,却也让黎曼曼想通了很多问题。 她决定今晚回去先和家里打个电话,把最近发生的事,还有她预备要做的那些事,一五一十都告诉家里,征求父母的意见,当然也是取得他们的支持和认可。 然后她就要按部就班的奋勇去啦! 坐在位置上,稍稍幻想了一下当某一天能说一口流利英语的她,可以陪着心爱的男人去往世界任意一个地方,在他工作的时候给他最大的支持和鼓励,在他休息的时候能聊上两句股市或者评判一下红酒,会是多么惬意的事。 当然这些还都是如今黎曼曼的小脑瓜里想象的豪门夫妻的生活~ 她也似乎能想象得到,如果她把她此刻这样小小有羞涩的心思透露给裴钊,他会露出的那样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眼底却又抑制不住亮光闪闪的模样。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为了一段值得坚守的感情变成更好的自己这样美好又令人振奋的事了,黎曼曼咧嘴露出一抹笑容来。 笑着她还是没能忍住,迫不及待翻出手机给裴钊发了一条汇报短信过去~ —— 同一时刻,安浔和安濛在完成任务之后由老杨送回了安家,安淮则陪同秦可儿留下,最后订下了两条白纱,付了款项,载着秦可儿和闺蜜们去了市中心。 秦可儿坐在副驾,后排两个闺蜜一直在翻看着今天试婚纱拍下的照片叽叽喳喳,却是没人留意到,从方才上车起,前排的一对准夫妻就再也没有说过话。 安淮沉默开着车。 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车里,后方女人的说笑声像是来自天边,他的思绪也已经越飘越远。 他想着一个女人。 难以抑制的,想着她。 他知道这不对,当然最近他已经做过太多错事。 人在深陷沼泽深渊之后或许也就不会再在意身上是否又多了一层漆黑污秽,反正他已经注定溺亡,死之前又何惧是否更脏了一些? 他在之前偷偷去找安浔和安濛的时候,窥探到了安浔换上婚纱的那一幕。 那一眼惊鸿,她翩然若仙,他一直都知道非常漂亮的姑娘今日似绽放了她最深也最冰凉的美丽,静静立于阳光之下的那抹背影,亭亭如一支水仙,遥远的似天边流云。 他的眸光难以抑制的在她裸露的肩头流连。 当她同安濛嬉笑着说出那些话,自然而然的谈论着男友,说着出嫁,把嫁人轻巧挂在嘴边的时候,他发觉他已经不会像之前那样失落伤心,心口扯得生疼,因为那里早已麻木腐烂。 只是**,**却依旧还在,洪水般泛滥成灾! 在经历了朦胧挣扎拒绝与至深的嘲讽之后,他本就扭曲的恋情褪去了所有温柔外衣,**裸的展现出本欲,他甚至已经不觉得那是罪孽。 他想要她。 得到安浔! 如今她在他心里甚至已经脱离了妹妹的身份,她是给他带来梦魇的妖女,他知道她在玩弄他的感情。 当她每一次那样笑着再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都无比恨她,恨得想把她用力压在身下,在她那蚀骨**的身体上深深重重,狠狠刻下只属于他的痕迹! 眸中倏然扬起一抹狠意的时候,安淮用力踩下了刹车! 后排秦可儿的两个闺蜜正呱唧呱唧欣赏自己的美照哪里想得到车子会突然急刹,两人尖叫一声猛得朝前扑去,一个头咚的一声撞到前排座椅上嗷嗷直叫,还有一个手机砰得甩了出去,差点屏幕给碎了! 秦可儿本也想着心事,被安全带狠狠勒了一下吓了一大跳! “你发什么神经?!”她想也没想转身冲着安淮大吼一声,冷若冰霜的一张脸上哪里还看得出半分爱意,而另一头,不同于平日尽力温柔的伪装,安淮竟是冷冷直直的回望上了她的眼。 “前面红灯。”他淡淡解释。 冰冷一句,秦可儿愣然盯上安淮的眼。 那里很黑,似再也映不出半点她的影子,他漠然的像一座雕像,看着她,就像是完全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 似有压抑在车厢里一瞬蔓延,后排两个怨声载道的闺蜜相继抬头,噤了声。 相识四年,三年恋情,远离家乡,远离所要逃避的一切的两人,在异国的蓝天白云下生出的这段感情,这一瞬,似骤然到了尽头。 当然,又或许两人的感情,早在一年前的那通电话打响,在安淮怀着难以启齿的心情回国,在秦可儿自以为为了爱一路追回却重遇故人的那一幕又一幕变故中,他们脆弱的感情早就已经消亡,只是至今终于再难粉饰了而已! 他们互不相爱。 他们另有所爱。 那是他们如今无法触及的人无法追逐的感情,所以习惯了逃避的他们如同两只软壳虾一样抱团再一次聚到了黑暗里,正走向一段形势婚姻。 “前面就是广场了,太堵了不好走,要不你们就在这里下车?” 下一刻安淮淡淡提议。 几乎是在他话落的同一刻秦可儿飞快解开了安全带,逃一样冲下了车! 后排两个闺蜜都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下一秒手忙脚乱的跟了下去。 “…可儿?诶可儿!” 两人在后面追着秦可儿,相视一眼的时候表情含着八卦与古怪,安淮朝那里瞥去一眼,淡淡收回视线,突然感觉到一股畅快! 他已经压抑太久。 安浔,秦可儿,宋灵韵还有安濛,在这群女人面前,他努力藏起真心扮演着自己该扮演的角色,平衡这个,迁就那个,结果到头来呢,安浔玩弄他,秦可儿欺辱他,宋灵韵背叛了父亲而就连安濛,都已经站到了安浔那一边去! 呵,呵呵,所有人都当他是个傻瓜! 这群狠毒的女人,欺骗他愚弄他,给他压力同他甩脸色,他已经再也忍受不住! 温室里的大少爷,如今泡到了臭水沟里,似一颗温柔的心都腐蚀了,再抬头的时候,嘴角忽然扬起一抹怪异的笑容。 笑着,绿灯亮起,他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 “我已经打点好了一切,到时你们去了诊所,医生会告诉你的身体状况很难怀孕,肚子里这一胎可能就是你这辈子唯一的希望,”一刻钟后,昏暗的大房间里,说道这里,手机那头的男人很冷的轻笑了一声,“狗血的剧情,当然该怎么演下去你该是再清楚不过,无论你做什么,我要你稳住安淮,留下孩子。” 关祺是在两周前得知程雪怀孕的。 这个女人,无论争气的是她的肚子还是脑子,都算给他带来了一个意外之喜,他很快就部署好了之后的发展,把这颗棋子更好的利用了起来。 怀孕后的程雪依旧走的是柔弱温和的路线,在用验孕棒测出自己有孕在身之后,她很秘密的找到了孩子的父亲安家大少爷,主动提出要打胎,当然唯一的要求,是希望杀死孩子的那一天,安淮能陪她一同前往。 她这样的小家碧玉乖乖女,长这么当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她没有办法告诉父母,也没有可以陪她的朋友,而且她十分害怕,她需要一个男人陪同才能安心,她只有这一个要求,此后保证再也不会纠缠。 程雪爱哭,用着她那张温婉的脸和温柔的声音哭起来的时候,尤为惹人怜惜。 这件事,最后在程雪的哀求泪水和安淮无限的悔恨与不忍中,最终达成了协议。 那私人诊所是安淮找的,专门为富豪的情妇和意外怀孕的小明星等打胎,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安淮谨慎考虑了几天之后觉得万无一失,终于定下了这个安排。 而今天,他前脚刚刚陪了未婚妻选好婚纱,后脚就要陪小情人去打胎,啧啧,还真是忙碌得很呐!~ “至于之后,只要你能留下,孩子也顺利保住了,我相信以你的功夫,从一夜情的对象混上情妇的位置,应该轻而易举。” 手机那头传来的男声,冷漠中透着轻佻的鄙夷。 她们这样贪图享受靠着身体上位的女人,本来就得不到什么尊重,更何况她还是其中最烂的一个,陪了老子又陪儿子把一家男人都睡遍了,自是更加招人恶心! 当然,也正是因为如此,那夺妻计划里关祺才最终没用更信任的人,而非想用她来恶心死安淮! 手机那头程雪神色淡淡听着关祺的话,在听出那鄙夷的时候冷冷勾唇,开口的语气却透着他想要的一切世俗气。 “谢谢关少,关少的帮助小女子我可是没齿难忘呢,如果之后我能顺利嫁入安家成了少奶奶,这个恩情是一定会报的~” “呵。”对面男人听得这一句终于恶心坏了,冷笑一声挂了电话。 窗前,穿着一身白裙的女人回眸,往镜中观察,看见那张脸上微微哭肿的双眼和故作坚强的神态的时候,门铃适时响了起来。 她拿起桌上的小包飞快迎了出去。 “总经理你来了啊,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房门打开,程雪看清来人,低着头说出这句话,把懂事的模样做得很足。 对面,经历一天起伏,此刻的男人神情看着却有些恍惚,他抬头异样的望她一眼,在看清灯光下那张柔和温婉的小脸的时候,微微顿住。 这张脸,这张脸啊,原来,真的很像。 似乎越看越像了。 用着这眉眼,用着这红唇,她什么时候能对他露出这般温柔又微带着讨好的笑容,变得,柔情似水呢? 他想,答案可能是,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在她像她,却又不是她的时候,才会如此吧。 当道德的约束渐渐从体内抽离之后,眼前这个男人的整个思想都变得像个魔鬼。 当然再魔鬼的他还是不敢贸然去动心底最想动的那个女人,却已经不是因为什么伦理纲常,而是因为她身边的那个男人,他不敢惹,也惹不起… 呵,呵呵,想到的时候,安淮在心底冷冷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自卑同自傲的情绪自心底交缠,毁灭般席卷身心的时候,他的大脑却十分清晰明了,知道如今自己的面对的是怎样的选择! 程雪在察觉到安淮的异样后抬起头来。 在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之前,他忽然伸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 那触感冰凉,他神色诡异,下一刻安淮忽然勾唇笑了一下,笑着他说,孩子不要打了,我们今天不去医院了。 程雪心里惊了惊,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被安淮推着后退了一步,他进屋,反手关上房门,上了锁。 今日的安淮太过反差,程雪心中警铃大作,当然身为一个资深间谍同杀手,她有着无语伦比的应变能力,在对上安淮诡异的笑容的下一秒,她抬头真切的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总,总经理,您这是什么意思?” “是,是小雪想的那样么…您想要这个孩子?您想留下这个孩子?” 她一瞬娇花一样笑了起来,那笑容甚至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衬着她楚楚可怜的红眼睛和白皙娇嫩的肌肤,那模样深深愉悦了安淮的心! 是的,他要留下她,留下这个孩子! 当年他父亲就可以找了一个又一个情人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为什么他就必须为了秦可儿放弃自己的亲骨肉,他当然也可以拥有一个情人,温柔可爱的,一心一意的,怀着他的孩子的情妇! 而且她,是那样的像安浔。 他可以对她做任何想做的事,可以得到所有他无法从安浔那里的来的回应,这样的感觉将会多么美妙啊,甚至在想到的那一刹,让他热血沸腾! 安淮忽然伸手一下把程雪抱了起来。 这里是程雪的出租屋,在撇清了和安建邦的关系之后她就搬来了这里,她被浑身滚烫的安淮从门口直接抱着走向了卧室! 程雪在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安淮要做什么,饶是训练有素的她都吓了一跳,在被狠狠压上卧室那张松软的小床的时候,程雪慌忙隔开安淮炽热的身体! “总,总经理,不可以的,前三个月很危险的,不能这样…” 程雪喘着气,微红的双眼里满是慌张,而此刻她任何一个类似屈服的表情都大大满足着安淮扭曲的征服欲,他根本不可能再放过她! “没关系,我会当心一些,不会用力,不会的…” 他喃喃回应,说话的时候已经探手进去解她的内衣,程雪心里恶心着,暗地揣测安淮突变的原因,做着最后挣扎! “总经理,真的不行,为了孩子,为了孩子还是忍耐…” 嘘—— 那急切的哀求声却在下一刻被安淮打断,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嘴唇轻勾着,伸手很温柔的摸了摸程雪的脸。 “不要吵,别吵…还有,不要这么叫我…” 他的样子,这时候让程雪真的有了一丝惊恐。 墨黑的双眼望下,下一刻安淮低声喃喃:“小浔,叫哥哥,你叫我,哥哥。” 那一日,悉心提醒,满是温存,在沉默中不断压抑扭曲成魔,最是温文尔雅良善心,教所有人都如沐春风的最好的安家大少爷啊,终是依着本心,堕入黑暗深渊。 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也许这一刻,他才真切的体会到了当年他父亲依照着亡妻的模样找来一个又一个拥有那张容颜的女人成为情人的时候,心底最畅快肆意的感情! 她终于无法再躲开他了。 她也永远不敢再轻视他冷待他,鄙视他疏远他,那用着最甜美的笑容对他做出最残忍事情的姑娘,此刻终于温顺得像只小羊羔一样,瑟瑟的躺在了他身下! 冷冷勾唇的下一秒,半疯魔的男人捏起下方女人的下巴,对准那双红唇用力咬了下去! 血腥的味道,瞬间充盈! V334 照片 那天晚上安浔留宿安家,晚饭过后接到一通电话。 当时她正坐在大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安濛在房间写作业,楼下只有她一个人。 电话是程雪打来的,她一般只等命令,很少主动打电话过来。 “喂,有事?” 电话接通的时候张嫂端了一盘西瓜上来,安浔神色懒懒开口,插起一小块西瓜往嘴里送,完全看不出这是一通机密电话的样子。 手机那头,程雪已经收拾好了房间洗过澡把自己整理妥当,开口的声音带着冷意。 “喂,安淮那边已经解决了,他决定把我收作情妇,把孩子留下。” 这也是之前安浔给她下达的指令,当然她不给她提供任何协助,实现这个目标所有的辅助她都要她去跟关祺要。 听过安浔笑了笑,言语淡淡:“是么,做得很好。” 的确,从结果上而言她们的目的已经实现了,虽然过程却完全偏离了原本设定的轨迹。 安淮显然已经快疯了,性情大变; 程雪今日承受下安淮所有扭曲的感情,她并不开心,即便她本就不会要这个孩子但是若有半点闪失流了产伤的是她自己的身体,她是为了计划才勉强忍了下来。 当然程雪心里很清楚,无论是V还是这个安小姐,他们在意的都只有结果,她这颗棋子在其中付出了什么他们根本连知都不想知道。 交易而已,程雪也没有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安浔的暗算,她只是冷冷问她下一步的安排。 “再过几天,周四的时候,秦可儿的母亲过生日,秦家在风华餐厅订了一个包间。” 安浔吃着香甜的西瓜,开口的声音都有些腻人:“作为准女婿安淮肯定是要去的,我要你过去,把安淮约出来密会,其余你不愿管,我来安排。” 呵,她这是要让安淮在未婚妻的家宴上偷偷溜出去和情人鬼混的意思? 这个要求实现起来本来或许还挺有些难度。 但是经过了今天,程雪倒觉得安淮说不定会一叫就出来了! “可以,我明白了。” 她冷笑着应下,顿了顿,还是恨恨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安小姐,我现在终于知道V为什么要对付安家了,你们安家分明就是没有一个正常人,全都是变态。” 程雪是从来不多聊一句心里话的个性,这一句连带着把安浔都骂进去了,听到这里安浔微微愣了一下。 愣过之后她却是笑了,弯起的眉目笑成两条很怡人的弧。 她不知道程雪今天是受什么刺激了,只是这一句听到耳朵里的时候,她看着大门推开,从门廊方向绕进一个人来。 “可不是么,就是一屋子神经病啊~” 她幽幽道,话落轻巧挂了电话,仰起脑袋来:“是小溪回来了啊。” 安溪今天学校有活动,忙碌到晚上七点多才结束,想了想安浔可能会回家她也就打了个车回来了,这时刚一进门就听到安浔的召唤,安溪眼神亮了亮,赶紧换了鞋到了客厅。 “浔姐姐,你回来了啊。” 她对她的称呼都有变了变,越叫越亲热了。 自安濛生日宴之后这两人就慢慢发展成了如今这样的状态,经常一起看看电视说说话,安浔偶尔还会辅导一下安溪的功课,比以往亲近很多。 最初安溪还很警惕,害怕这都是安浔设计的什么陷阱。 却是时间长了之后她怎么观察都观察不出安浔的异样来,也想不出自己到底能有什么可图谋的,便这样一边担心着一边被牵着鼻子走,不知不觉就和安浔走成了如今的关系。 安浔不是对人热情的个性,安溪到安浔跟前的时候,那表情里依旧带着三分试探和小心翼翼。 安浔也不介意被观察,她依旧以一副很闲适的姿态歪在沙发上,笑眯眯的叼着一小块西瓜:“回来了还有事么,没事陪我看看电视吧。” “哦,好。” 安溪轻轻应了,把书包卸下来放到地板上,自己坐到了安浔所在的长沙发的另一头。 电视里正播放着时下很流行的一部古装剧,里头皇帝要御驾亲征了,一众妃子心思迥异,似乎只等皇帝离开,就要在后宫掀起一番宫斗波澜来。 安静的大客厅里只有电视剧和安浔吃瓜的声音,安溪缩在沙发角落,坐姿严谨。 在安浔面前她一直都是微带着紧张的,因为安浔有一双似能看透人心的眼睛,而她心里揣着太多秘密,所以总是非常小心。 电视剧又放过一轮,华美大殿里几个妃子上演起一番明争暗斗的时候,安浔幽幽开了口:“小溪啊,冷不冷?” 一句话落安溪立马连刚刚放松的脊柱都绷直了,她偏头望上安浔浅笑的容颜。 大客厅的吊顶灯太耀眼,一般没有正式场合的时候都只开两旁的一排小壁灯。 那壁灯暖色调,将整套黄花梨压皮的茶饭衬得光泽愈发温润,而此刻盖着一条雪白毯子,轻轻偎在沙发一角的姑娘,乌发铺了一枕,雪白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浅浅蜜色。 她轻勾着嘴角,那抹扬起的弧度没有太多血色,却便显得更加柔和; 其上一双微眯着望来的眉眼,远山如黛懒意环绕,似覆着一层轻纱般,风情如画。 安溪不禁微微看愣了神。 呆愣直视两秒之后,她羞赧的自那凉夜般的眸光处低下头来,望见雪绒毯子一角安浔露出的小截裸足,看那处雪色更盛,如羊脂凝结,上头五个指甲盖竟像是珍珠似的颗颗圆润饱满,让她受惊了一般垂下眼去,心若擂鼓。 下一刻耳边扬起吃吃笑声:“做什么,问你冷不冷也不作声,却死死盯着我的毯子瞧,所以还是冷是不?那要不要一起盖?” 说着安浔扬手就轻轻掀起毯子一角来,惹得安溪猛一抬眼,甚至露出了微微惊恐的表情。 安浔却没在意,她揭了毯子,自己往上缩了缩留出更多空间来,随着那动作她之前露在外头的小脚丫鱼儿般跐溜一声就缩回毯子看不见了,那里静悄悄的,只余下那片一看就非常温暖的绒毛在无声铺散。 安溪死死盯着安浔,不知是因为震惊还是想从她此刻云淡风轻的表情中看出哪怕一点点端倪来。 却是什么都没有。 安浔已经回头继续看电视去了,一边看一边吃着她的西瓜。 秋日的夜里当然凉,安溪穿着一身校服,感觉得到寒意透过轻薄的白衬衣触上她的肌肤。 她整个人在那一刻微微颤抖了一下,寒毛都竖了起来,也不知沉默了多久,最终迟疑着伸手搭上了那雪白毯子。 那毯子一角被揭开的时候,似还沾着安浔温暖的体温。 安溪默默脱了鞋,学着安浔的样子侧身躺到沙发上,把腿缓缓伸进了毯子里。 沙发很大,毯子也很大,安溪很僵硬。 她碰不到安浔也不敢碰到她,却单单只是她们两人此刻躺在同一张沙发上盖着同一条毯子这样亲密的距离,已经完全超出了安溪的预想,足以把她逼上惶恐不安的深渊边沿。 电视里勾心斗角的女人开始哭哭啼啼,这边两人都没有认真看,缩在沙发角落,安浔翻开手机。 那画面上正是今天安濛给她拍下的婚纱照。 今天在店里她开着那样的玩笑,而事实上她却并没有把照片发给霍城。 她想,情人之间,能最终给到甜头的诱惑才叫情趣,如若不能,便只是随意开出空头支票的不负责任而已。 再次低头望上照片的时候,淡漠的姑娘眉目沉静,这几张照片她已经独自翻看了一晚上。 下一刻幽幽抬起头来:“小溪,你是什么血型的?” 安溪正盯着电视剧发呆,闻言赶忙回过头来,随便一个问题都让她紧张。 “O型…咳咳…”她清了清发干的嗓子,“我是O型血。” “哦,万能血啊。” 安浔单手支着头,闻言轻应。 那一刻对上那双青黑如玉的眼,安溪不确定是否有一瞬,窥得了里头一道冷冷摄魂的光亮,瞬息闪过! —— 这个双休,408寝室的几个小姑娘都比较忙碌。 黎曼曼去市中心见家长安浔回安家布计划的时候,苏小洛同学开始好好履行自己第二学期的实训生工作,去唐大教授的办公室整理一整天的报告文书。 自从作为顾问参与警方办案之后,这类文书工作就成为了唐少辰生活中无法撇开的一部分。 唐大教授日理万机当然不屑于做这种简单却费时的工作,以前这些全部都是交给苏洛搞的。 结果后来他自己作回避了人家小姑娘,也失去了一个任劳任怨的小帮手,这些文书就山一样积压了下来… 在被通知周末去办公室处理文书的时候,苏小洛心里是无语的。 但是当那好久没显示过的名字再一次显示到手机屏上,要她去往那个她已经无比熟悉却很久都没能再踏足的地方,她又是有些小澎湃的,她喜欢这种一切回到了当初的感觉,而且她无法否认,她很想去见大冰山。 这样的感觉和上他一堂课或者在校园里偶然遇上的感觉是很不同的,会让她直接想起那天同她钊哥通电话的时候,他告诉她的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对于那个论断苏洛是有些迷茫的,她着一辈子长到这个岁数还从来没有喜欢过谁,她不知道此刻她心里存着的这份感情到底是不是就是钊哥口中的爱恋。 只是她很清楚,大冰山对她而言是特别的。 这样的感觉自迪士尼回来之后变得越来越明确。 苏洛是行动派,她不是那种被点到了红鸾星就羞涩的躲起来自己思来想去的小姑娘,她一直秉承实践出真知这个真理,一个男人她喜不喜欢,当然是要多见多相处才能搞明白! 怀着这样的心情苏小洛周六起了一个大早,壮志凌云的去了唐大教授的办公室。 结果等待她的却是一张贴在一沓厚厚文书上的便签纸… 大教授原来今天根本不来办公室,隔空奴役她要她好好处理文书,告诉她写完放在原位然后就可以回去了… 苏小洛惊呆了! 呆过之后小姑娘满心都是纯情少女被欺骗了感情之后的愤懑! 怀着愤愤不乐的心情她也不能走只好苦哈哈的开始处理那对恶心死人不偿命的文书,因为大冰山不在心情不嗨也就没偷懒也没走动,踏踏实实屁股不挪窝的写了整整一上午,把厚厚一沓文书都搞定了。 完成任务之后下午苏洛去了自习室,晚饭过后又去了道场看了看师兄师姐们给大家加了加油。 如今大赛正在进行当中,又出了何学明被杀案,浓浓的阴霾笼罩在公安大跆拳道社上空,今日因为可爱小师妹的到访才终于舒缓了一些压抑。 最后,晚上八点多,苏洛离开到场准备回寝室,路过人工湖区域的时候想了想,鬼使神差的又往教职工办公室晃了过去。 这时候已经过了学生答疑的时间了,苏洛远远的看见三楼那间拉起窗帘的办公室里透出微弱灯光。 这也许是她此生长这么大少有的为了一事诸多纠结的时刻,犹豫到最后她还是背着书包一路小跑了过去。 文书写完了,留言她也留了,她甚至没有带上一本大冰山教的课的教科书在身上,没有半个借口磨磨蹭蹭到了办公室门口。 她轻轻敲了敲门,站了几秒钟,没有听见传唤。 她清了清喉咙叫了一声,片刻之后也没有半句回应… 额不会空欢喜一场人其实没回来吧,她想着伸手把门锁轻轻一拧,门应声而来,苏小洛探进去一个脑袋。 静谧的办公室里只点着一盏书桌灯,一贯肃穆的气氛还在,探头探脑的苏小洛一眼看见书桌前趴着一个人,侧身就睡在她今早整理的那堆文书旁边,露出半个黑漆漆的脑袋。 额… “教授?” 苏洛叫了一声,轻手轻脚推门而入。 唐少辰睡得很熟,她走近的时候听见他匀长的呼吸声,苏洛在桌前停下脚步,看着脱掉了西装外套把衬衣袖口也挽到了手肘下方,居然会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大冰山,有些新奇的弯了弯嘴巴。 她绕着他走了一圈,唐少辰是趴着的,看不见脸。 她想他趴着睡的时候会不会像她一样流口水呢? 想了零点零一秒苏小洛就打住了,小丫头自己没发现,她现在连大教授在她心目中的形象都开始誓死维护了~ 最近市里又出了案子,因为快期中考了苏洛没有参加,但是她还是每天回去都看了新闻的。 这是一个野兽袭人案件,而就在昨天晚上案子的第五名被害人出现了。 那是一对在小公园幽会的情侣,突然被未知野兽袭击,男人吓得当场逃走,丢下了吓软腿的女朋友,结果等他报警警方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只剩下大片血迹,被害人失踪了。 这名被害人凶多吉少,但在没有发现尸体之前都不能放弃希望。 几日前市郊涉案的三区警署成立专案小组,由武陵警局的郁勇队长领队,日夜不休的展开了侦破工作。 这样的强度下当然会累,唐少辰已经有两天一夜没有阖过眼。 今晚案子有了新线索他回来查资料,看着看着困意来袭结果竟然就这样睡着了,之后便撞上了突袭来的苏小洛。 苏洛有些无聊,她不想把人叫醒却也不想走,绕着唐少辰的椅子又走了一圈,低头的时候看见他压在身下的一本老旧卷宗。 她好奇的凑过去看了看。 那卷宗摊开着,大部分被唐少辰的手臂掩住了,她看到右边一页表格的抬头写了一排很清秀的英文小字,她好奇凑过去看,看清那里写着两个单词——witch_hunter。 女巫猎人? 苏洛在心里默默翻译了一句,感觉很有意思啊! 只是那卷宗上能看到的只有那么多信息她左瞄右瞄都看不到更多东西,好奇心正被勾引得不要不要的时候,突然眼尖瞧见了书桌下方抽屉里一角黄黄的文件袋。 乱翻别人东西可不好,所以她快速看过之后就放回去。 打定主意苏洛伸手把那文件袋一抽,却是不想那袋子竟是开口朝下的,一拉里头一个小信封啪的一声滑了出来摔在了地上! 苏洛吓了一大跳,第一时间抬头去看大冰山的反应结果发觉他竟是没有被吵醒,她手脚发麻的松了口气… 下一刻她俯身赶紧去捡地上的信封,低头凑近的时候,看见那信封里摔出来的东西,竟是一沓花花绿绿的照片。 女生天生都会有些喜欢八卦的,苏洛也不例外。 即便她平时并不是喜欢窥探别人**的个性,却是禁不住面对的是那个她最近常常惦念心里盘算反复纠结着的男人,不知不觉就感性占了上风。 当伸手触上地上的照片的时候苏洛只想着,这些是什么呢,会不会看了,就能知道更多的关于冰山那些她无从知晓的过去的事呢? 可以说在直觉方面,苏洛还是很准的。 她捡起的第一张照片上是美丽风景,上面绿树成荫,宽大的草坪后方是红墙白瓦的欧式建筑,草坪上三三两两有些行人,看样子很像是国外的大学校园。 她翻过看到第二张照片,照片上是一条林荫大道,前方树影斑驳,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看见一个小小的白色背影,那是一个女孩子,长发齐腰,轻抬起的一条手臂搭在后腰上。 她再翻过了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照片,从第二张照片之后,她留意上了那每一张照片上都会出现的相似背影,她开始近了,逐渐变得清晰,直至她翻过第五张,那女孩终于回头,望上了她的眼。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有着一头浅褐色的长发,一双乌黑明亮的眼。 她在笑着,从这一系列照片的最初一张,笑到最后一张,拍照的人一路跟着她抓拍下了她的一举一动,从最初的一个白点一个背影,到后来的一缕长发一尾裙摆,最后她终于发现了他。 在直视上女孩青黑的双眼时,即便那是相片苏洛却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双眼极深极黑,似是眼瞳比寻常人大上了一圈,望一眼就像是被望穿灵魂,勾出心魄直吸入到那无尽深渊中去! 长着那样一双吓人的眼,女孩脸上扬起的那抹笑容却是如鲜花般纯净娇艳。 当一张张类似的照片翻过,看着那一双双紧凝的墨瞳,直至那抹笑容开始灼痛上眼眸的时候苏洛终于反应了过来—— 这些透着执念的照片,是谁拍的… 那照片上女孩展露笑容的对象,又是谁。 V335 女巫猎杀案! 苏洛回到寝室的时候,黎曼曼正边哼着歌边洗衣服。 她心情一看就很好,带着耳机一首不着调的歌哼得欢快流畅。 苏洛没做声直接回到自己桌前坐下,坐了好半天阳台的黎曼曼才晃眼透过落地窗看到苏洛的影子,吓了她一大跳! “洛洛你回来了啊,我带着耳机都没听见,结果晃眼一看到人吓得我啊…” 黎曼曼惊魂未定的过来打招呼,拿手拉了拉后背的衣服想来是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苏洛这边挤出一个笑容,黎曼曼没察觉什么异样,又回去继续搓内衣去了。 “小浔今天晚上住家里明天回来,明天我准备去图书馆写唐教授的读书报告去,洛洛你跟我一起去吗?” 黎曼曼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苏洛胡乱应了一声,觉得很累头也有些昏昏沉沉,索性洗了把脸换了衣服就爬上了床。 等黎曼曼洗完看苏洛睡了,轻手轻脚又洗漱了一番,关了灯也早早休息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感觉黎曼曼已经睡熟之后,睡不着的苏洛翻了个身摁亮了手机。 已经十二点过了,早早熄灯的整个大学校园里安安静静,苏洛盯着刺眼的手机屏幕看了片刻,最后还是没忍住翻开浏览器输入了witch_hunter两个单词。 结果搜索引擎过滤出来的都是一部叫女巫猎人的美剧,还有一些游戏攻略,苏洛一页页翻下去,越看到后面一颗心就跟着一点一点往下沉,她缓过了劲来,在之前从办公室落荒而逃回来后的现在。 现在她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个名叫witch_hunter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想要知道那些照片里的女孩是什么身份,她被放在卷宗一起就说明是和案子有关的人,而冰山留下那些照片的原因… 她心里堵着很奇怪的感觉,让她非常难受,大脑僵硬着翻过两页之后她想起了照片上的建筑和行人,那是国外大学的校园,而她记得唐少辰有在国外留学的经历! 像找到了第一个突破口,苏洛迅速检索了唐少辰的名字。 他在临江算是小有名气的青年才俊,在业界也有些声望,苏洛甚至找到了他的个人百度百科。 她点进去一条条检索,在履历那一段找到了这样一句话。 【20XX年—20XX年期间,唐少辰在美国马里兰大学犯罪心理学系攻读硕士学位,后配合美国警方参与了震惊世界的康涅狄格州“女巫猎杀案”的侦破工作,当时一共三名中国学生涉案,引起国内广泛社会关注。】 寥寥数语几乎没讲到什么重点,却是点名了案子的名字。 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苏洛突然想起了当初大一刚刚入学的时候听说过的关于唐少辰的一些八卦。 当时包装他牛逼形象的各种光环里,很重的一环似乎就是这个据说是他毕业实习期间撞上的大案子。 她只知道那是一起连环杀人案,死了很多人,据说当时国内都很关注因为是首列中国留学生参与的国外刑事案件,后来唐冰山回国后被授予什么“临江十佳杰出青年奖”什么的,似乎也和这起案子有关! 苏洛的电脑能翻墙但是无奈熄灯之后寝室路由器不能用也断网了,她只能靠着手机的破流量继续查。 当然她也等不到明天,此刻心里小猫爪子一样挠她怎么也要把情况给查清楚了,她复而又把“女巫猎杀案”几个中文丢进了搜索框,能查到的东西却是少之又少,她机械的翻过一页页检索条,最后被一个名叫“中外特大变态杀人案汇总”的贴吧帖子吸引了进去。 那帖子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了,搜罗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案子,其中就有这么个女巫猎杀案。 当看到“康涅狄格州”几个大字的时候苏洛心跳不由得加快,她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 而接下去,那白底黑字,无声的一条条帖子翻下来,带给黑暗中久久无法入眠的小姑娘的,是极致的恶寒和精神刺激! 所谓的女巫猎杀案,是发生在四年美国的一个案子。 案发地康涅狄格州是纽约附近一个占地很小的州,人口不多,环境也相对单纯,却正是在这个宁静富裕的地方,四年前发生了数起骇人听闻的少女虐杀案! 第一名死者是来自于康州一个名叫戴瑞安的小镇的姑娘苏珊,她死之前刚刚被美国常春藤名校普林斯顿大学物理系录取。 据说这是一名非常聪明的少女,在初高中时期曾经代表学校乃至国家参加过多次国内外学科竞赛,甚至被媒体称为“居里夫人的后继人”。 而这样一位年轻优秀的女孩却在即将进入大学的那个暑假遭遇飞来横祸。 她在夏令营营地莫名失踪,最后尸体在距离康州车程几个小时的大烟山国家公园被找到,死因是野狗噬咬致死! 那披露案件的帖子里甚至还丧心病狂的配了一张图片,却好在裂了打不开。 只是光是文字描述就已经教大半夜看案子的毛骨悚然了,苏洛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翻到下一层。 下一层介绍的是第二名受害人——当年年仅十四岁的体操少女罗兰。 罗兰是康州体校一名很有天赋的体操运动员,两岁接触体操项目,七八岁的时候就展现出了惊人天赋。 十四岁的罗兰已经在州际和国内的各项体操大赛中取得过很优异的成绩,那年她正在备战新一届的奥运会的最终选拔。 结果她在偷偷与朋友溜去酒吧玩乐的夜晚失踪,之后在当地最臭名昭著的平民窟被找到,她被断去双腿,死因是大出血,现场她的两条断腿和尸体遭遇严重的动物啃食,最后检定为是犬科动物。 这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第二名死在了犬牙下的少女。 而仅仅三天后,第三名少女的尸体被发现,那名名叫玛丽的姑娘在出席一周前的某场慈善募捐活动之后失踪,尸体被找到的时候胸腔大开,内脏被动物啃食得血肉模糊! 当然之后根据法医鉴定,袭击或者啃食了玛丽的尸体的,同样是犬类! 至此一场以整个康州甚至更广范围为犯案区域的,以年龄在14—22岁的妙龄少女为猎杀目标的连环杀人案正式浮出了水面! 这起案子当年一度轰动全美,因为从案发到结案,一共确认受害的少女共十一名,属特大刑事案件; 期间还有不少家庭上报失踪少女,因为没有找到尸体无法确认是否与案子相关的,还有十数人。 当年的美国警方判断嫌疑人为团伙作案,绑架受害人实施侵害,操纵猎犬在受害人存活或者死亡之后对受害人身体进行严重破坏以掩盖犯罪痕迹,最后将受害人弃尸。 却是在当年第六名受害人出现之后,当时马里兰大学犯罪心理学系教授Robert_Jane,亦是当时美国国内很权威的犯罪心理学专家,正式提出了“女巫”理论。 也正是因为这个理论的问世,将案子推向了新的**! 女巫,在西方传说里是拥有特殊魔法,能控制大自然力量和操纵巫术的女人。 在西方国家,女巫被视为撒旦的侍从,在午夜会化作黑蝙蝠或者骑着扫把翱翔天际,替魔鬼办事蛊惑人心。 在15世纪的欧洲,曾经爆发过长达数百年的女巫审判活动,期间无数无辜妇女遭受残害,被所谓的女巫鉴定方法抓出来,处以绞刑火刑。 这样的迫害历经三百多年,期间约有十万人被处死,其中绝大多数是女性,成为了宗教改革时期人性黑暗和扭曲的牺牲品。 而Jane教授所提出的女巫猎杀理论,便是建筑在早先这些繁杂的历史文献和对已知的六名受害者的尸体调研之上的。 他提出了六名被害少女之间除了年龄人种还有死状之外另一个重要相似点,即她们均是天赋异禀极其优秀的姑娘。 头脑特别聪明的苏珊,体操明日之星罗兰,在慈善募捐会担任副主席的玛丽,全美高中辩论赛三年冠军获得者维多利亚,还有最后一名死者薇薇安。 这名死者看起来并没有其他几个姑娘这样熠熠生辉的背景,却是长了一张非常漂亮的脸蛋和一副傲人身材。 在死前她曾同表姐透露过,有去参加美国小姐选美比赛的打算。 所以这几个姑娘在冥冥之中,由一声优秀一句过人,就这样有了匪夷所思的联系。 更进一步推论,这些姑娘除了优秀之外,她们死前都处在人生即将腾飞的阶段。 如若没有遇害,之后苏珊将入读名校,罗兰很可能参加奥运会,玛丽能当选当地募捐会的主席继续她的慈善事业,而维多利亚和薇薇安,很有可能也能通过竞赛一举成名! 而她们却无一例外死在了即将迈向巅峰之前,死在了一群猎狗的爪牙之下,为此,Jane教授提出了一个大胆假设! 他假设,这些死去的少女是遭到了某个异端宗教组织的迫害,这异端宗教组织很可能是天主教的一个分支,在历史的发展中信奉上了扭曲的侍神观念,将这些姑娘视作了女巫的后人,对她们进行了残酷的女巫审判! 这个假设并不是毫无依据可言,虽然欧洲大范围女巫审判发生在中世纪,已经过去数百年,匪夷所思的猎巫事件在现代社会却是仍有发生。 之前某地就有过独居山林的一个老妇人被几个青年视作女巫烧死的案件,某些城市也发生过占卜师被害案。 女巫审判的情结,在历史的发展时代的进步中,很可能如同一颗毒瘤般由某些黑暗扭曲的思想所灌溉,苟延残喘了下来,至今还根植在某些异教信徒的脑海深处。 此次的康州少女虐杀案,很有可能就是某个异端宗教组织的杰作,他们依照自己的一套标准鉴定出了所谓的隐藏在正常人之中的魔女,对于她们进行了死亡审判! 女巫猎杀案这个名词,在当年Jane教授的一场公开演讲中被首度提出,引发全美舆论界的轩然大波! 随后他提出了更多证据来证明自己的观点,包括死去的少女被破坏的肢体部分,还有西方神话传说中关于黑狗能吞噬魔鬼灵魂将恶魔真正杀死的言论; 抽丝剥茧层层深入,直至配合警方绘制出了详尽的犯罪心理画像和罪犯侧写。 在这个过程中却依旧有可怜的少女不断遇害。 每一个遇害少女的出现都成为了对Jane教授推论的又一次有利证明! 帖子里写到,在之后的一次诱捕行动中,警方终于捕获了该犯罪团伙的一名成员,经过严刑拷问,取得了非常重要线索! 据那名被抓获的嫌疑人称,这些被残忍杀害的少女,她们某一方面的才华,被神明鉴定成了巫术,她们并不是人,而是伪装成了女人的魔鬼! 她们依靠巫术的力量打败对手,蛊惑人心,达到了她们如今的成就。 而如果不对她们进行审判,她们将去往更高的位置取得更大的成功,最终将操控整个美国,把所有人都变成魔鬼的奴隶! 这样的思想何其可怕,那信徒却已中毒很深。 他坚信他们杀死的是魔鬼而不是人所以能非常残忍的下手,甚至把自己尊为神的使者,认为他们是神明派来拯救全人类的英雄… 就是为了这样一个扭曲的理念,十来个花季少女悲惨的香消玉殒,却是案子的主犯——这个异教组织的头目最终都没有落入法网,他在身份暴露之后逃亡,发生车祸当场殒命… 当年的案子就像是个跌宕起伏的悬疑故事,看得被窝里的苏洛浑身冷汗。 她潜意识里存着一个念头,微微屏着呼吸,把帖子里罗列的死者信息一则则看过。 帖子的楼主显然是个宗教灵异迷,陈述案件的过程中加入大量的惊悚描写,特别对于尸体的描述上,叫人不寒而栗! 苏洛忍着发麻的头皮把一个个受寒人数下来,知道翻过一页,看到了最后一名受害人的信息,那一刻她眼皮一条,她直觉她找到了她要找的人! 帖子写到—— Lisa_Jane,二十岁,是这场轰轰烈烈的女巫猎杀案的最后一名被害人。 也许当时风头正劲处在事业巅峰的Jane教授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自己的独生女会成为这起由他命名的案子的最后一名死者。 案发当年,Lisa毕业于马里兰大学犯罪心理学系,是那一届年龄最小的硕士毕业生,也是Jane教授最得意的徒弟。 死前她受邀参与了女巫猎杀案的侦查,后不幸遇害。 寥寥数语,前应后果都没讲清楚,更加没有那些铺天盖地的描述尸体的恐怖辞藻,却是看得苏洛不寒而栗! 下一刻,帖子下方附上的照片终于在不给力的流量下一帧一帧显示了出来。 死者的照片被楼主刻意变成了黑白,那是一个身穿硕士服,端坐在椅子上的美丽姑娘。 惨白的肤色乌黑的发,她有着一张美丽容颜一身温婉气质,中西方混合的五官寸寸精致。 苏洛瞳孔紧缩,直勾勾的望入女孩黑沉的眼。 看她微勾起嘴角,唇边那抹幽幽笑意,意味深长。 V336 泡芙我已经不爱吃了 唐少辰近期忙碌非常。 被媒体命名为“犬神杀人案”的案子短短一月里已经有了第五名受害者,三区联合专案组压力巨大。 这个被传说得异常玄妙的案子在警方口中却和神明搭不上半点关系,他们怀疑是有一伙人操纵野狗进行了犯罪,借此掩盖罪行。 这个手法同当年美国的“女巫猎杀案”有许多类似点,是否为模仿犯罪也成为了专案组至今为止的最大分歧。 大多警员认为这两个案子没有可比性,因为女巫本就是西方的东西,和中国国情不符。 但是也有部分年轻警员持保留意见,毕竟现在信息时代网络发达,任何人在网上都能搜索到世界上发生的任何事,不能排除有思想极端的人在了解了当年的女巫案之后起了邪念,成立了类似的邪教模仿犯案。 只是无论持什么观点,大家都很明白这个案子侦破难度巨大。 目前已确认和案子相关的五名受案人里,只有第一个受害人何学明的尸体被找到,其他人均下落不明,使得调查工作一度陷入瓶颈,直至几天前遇袭的情侣中逃走的男人提供给了警方更多的情报。 他声称攻击他们的动物体型非常巨大。 形如狗,却是比他见过的任何一种狗都高大凶猛,当时天黑再加上那狗浑身漆黑他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唯有巨大和恐怖,是他惊吓过度之后反复念叨的词。 当然他可能因为撇下了女友独自逃走而良心不安,所以夸大了其词。 只是查找异犬本就是近日专案组的重心,而这一日郁勇终于拿到了对市郊某巨大庄园的搜查令。 专案组到达庄园的时候正下着小雨,庄园里冷冷清清,主人家并没有出来迎接,只有一个管家和几名随从出来把他们领了回去。 这家的主人原是京城高官,如今退休回来颐养天年,和如今正当权的很多官员私交甚密。 可以说这是一块不好踢的铁板,庄园主人告老还乡恐怕也和养老没有什么关系,他喜好大型野生动物,这个特殊嗜好在圈子里已经非常有名,如今他回到临江在市郊买下这个大个宅子,估计就是为了方便他私下搜罗宝贝秘密豢养起来。 老管家拿出一沓厚厚的许可证来给郁勇他们看,当然郁勇根本不关心这个庄园主养这些大型猛兽到底是否合法。 他们前几日听到了风声,说就在这个庄园曾经逃出过一只身形巨大的犬科动物,且逃脱时间和临江开始发生野兽袭击案的时间非常吻合,他们今天便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 “我们这里从来没有逃出过任何动物。”老管家却是矢口否认,“警官您也看到了,我们这里守卫严明,每一个动物都是有专门人员负责驯化培养的,也都有专门的防护防止它们逃脱。” “至于你说的大型犬科动物,那只有狼了,但是很抱歉,我们主人从来没有养过狼,资料上面都的,你们看过就知道。” 资料资料,你们给什么我们就信什么当警察白痴么?! 老管家神色倨傲,随行的年轻警员登时怒了,却是被郁勇拦下。 他们得知这个庄园有问题已经是两周之前的事,申请搜查令却迟迟拿不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今拿着这张纸过来也很难再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所有的线索肯定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 而当初打到警局的匿名电话称自己原是庄园工作人员,在月前庄园里曾经逃出了一只巨大的黑狗,还咬死了人! 这件事之后被严密封锁,死者家属得到了巨额赔偿并被要挟无能对外透露半点消息,他也是看不得有权有势的人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作风才铤而走险报了警。 这个电话的内容更像是事实真相,随后郁勇带着办案人员在庄园后院兜了一圈,找到了一处外围墙,看到上面新砌的水泥下方有几道白色的细长痕迹。 专案组在那里停留,拍下了取证照片,后方有人不安的在老管家耳边窃窃私语。 “这不会出事吧,那里就是那犬神之前跳出去的围墙…” 站在房檐下,老管家看着前方的专案组,神色阴冷,他摆摆手。 “不会,没有真凭实据他们是没有办法确定我们这里真的逃出过狗的,我们就以不变应万变。” 老管家冷冷弯了弯嘴角。 “退一万步说,现在那些死人的尸体都找不到,最好尸骨无存!我们就借警察的手快点把那只犬神找出来打死,届时人是不是这只狗杀的,这只狗又是谁的,中间可操作的环节,那可就多了去了!” —— 另一头,清晨的小雨中,与郁勇兵分两路,唐少辰和一名随行警员正赶往位于和江区边界的一个养殖场。 昨天和江区警局接到匿名报案,说两周前他们的养殖场发生了野狼袭击事件,一只非常巨大的狼闯入了养殖场,杀掉了几百只肉鸡,这件事之后被养殖场的老板夫妇压制了下来,因为他们违规养殖,同时他们不想让外界知道养殖场曾经发生过血光之灾影响生意。 临江地区的山林里是没有狼群的,却是那一句非常巨大正好符合了第五起案件中幸存者的描述。 如今专案组已经到了不放弃任何意一丝线索的程度,而且唐少辰直觉这会是一条带来突破性进展的消息,今早当即赶往与报案人约定的见面地点。 车在小雨中前行,十点左右准时到达GPS指定的地点。 这是公路边的一片牧场,只有微黄的牧草冷冷被雨水浸透,四周一个人都没有。 唐少辰和警员警惕观察四周,等候片刻,看见不远处一个破旧的小木屋后绕出个人影来。 “唐教授还是我去吧,这人看着有些奇怪!” 小警员担心有诈,在唐少辰打开车门的时候出声劝阻。 唐少辰摇了摇头:“没事,就算不是真的顶多也是卖假消息敲诈的,不用担心。” 话落他率先下了车,对面雨中的人似乎也很踌躇,远远站着再将他们望了片刻,才一脚深一脚浅的走了过来。 来人走到跟前的时候,雨衣兜帽下露出一张年轻老实的脸,他飞快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个包着塑料袋的东西递过来。 唐少辰接过打开,那是一盘监控录像带。 “…这是我偷的,前两天…” 男人开口,声音低哑:“老板不让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也不让报警,说不然就辞退我们,我不想丢了这份工作,我也不知道之后会发生这么多…” 男人越说越激动的时候对面唐少辰淡淡抬起头来:“事发当晚你在场?” “在…”男人点了点头,似不想回忆起来一般紧紧绞缠的衣角:“但是我没去场子里,和同伴一起躲在旁边的小屋了,其他的我们什么都没看见,看见的,看见的都是监控里有的东西,还有…” 他顿了顿,艰难的咽了口口水:“还有,隔天早上天亮了我们出去,看到了一排血脚印。那么大一个个的,只是也已经被老板清洗掉了…” 他比出一个足有碗口大的圆弧,引得后方小警员心底轻笑。 这年头谁都爱夸张,那可是狗爪上的肉垫子好么,能有这么大那狗岂不是能有狮子一般大了? 唐少辰却没有表露出丝毫异样,随着男人话落他甚至微微思索了一秒:“那脚印是朝着什么方向走的?” “…林子!”男人想了想,“是朝着树林子走的!我们养殖场外面就是一群草坪,然后再往前是一片树林子,脚印就是朝着那个方向去的。” 他说到这里,雨中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光亮又黯淡了下去:“警察同志,我并不是故意知情不报的,我之前是没想到那东西居然会去攻击人…听说有个小孩失踪了,警察同志那孩子会不会还活着?!” 望上男人眼中的自责和急切渴望,片刻唐少辰微微点头:“可能,所以我们更需要尽快侦破案子,谢谢你的合作,这盘监控很可能会是破案的关键线索。” 唐少辰很少这样安慰人,他淡淡说完,转身离开。 —— 同样位于市郊的临江大学城,今晨亦是笼罩在绵绵细雨中。 自安浔他们几个入学以来,一年多的时间里临江重案频发,算上入学最初就发生的南湖沉尸案,之后的猫灵诅咒案,这次的犬神杀人案已经是第三起和大学城有关的案子了,按照迷信的说法他们这是整个学校一起犯了太岁啊… 早晨安浔他们几个从寝室出来,远远的看见几个清洁工阿姨正在角落盯着一堆香灰。 那香灰烧成暗黄色,旁边还有白线花了一个圈,一眼就知道是祭拜死人用的,几个阿姨脸色很难看,这样的东西不扫留在学校不像话,扫掉又怕触了什么霉头,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大晚上的在学校做这种迷信的事! 三人走过的时候,黎曼曼悄悄拉了拉苏洛的袖子。 “洛洛你听说了么,不是那个何学明师兄死了么,然后前段时间,好像跆拳道社的几个师姐晚上都做了差不多的噩梦,说何学明师兄浑身是血回来说他死不瞑目,把几个师姐吓死了…你说刚刚的纸,会不会就是师姐们烧的啊?…” 这样阴冷的天气讲鬼神很刺激神经,讲过黎曼曼自己先打了个寒颤。 前方苏洛回头,听过这一段,沉默着朝那堆纸的方向望去一眼,摇了摇头。 人心都是脆弱的,更何况是个之前朝夕相处的人突然就死于非命,会害怕也是正常的。 她没多做评论,一行人朝教学楼方向又走出一段,苏洛感觉手机在衣袋里震动起来。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一条短信。 【今天中午我在学校,你到我办公室来吃饭吧,饭我会买好。】 这不是一条正常的短信,苏洛看了半天,又倒回去盯着发件人处显示的名字发呆。 如果这条短信她是两天前收到的,现在绝对一蹦三尺高兴奋坏了… 嗯,也许还会连带着考虑一下,这邀请背后会不会有什么更多的含义呢? 比如就像是说,那天在迪士尼,他找到她,不知搞什么突然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叫她洛洛的时候,又有没有什么更多的含义呢?… 只是现在这一切似乎她都不能再想,也不愿多想了。 人还在发愣的时候苏洛手指机械运动,已经把短信回复了过去。 【我就不来了。】 短短五个字很快就伴随一声提示音现实在了另一头的手机屏幕上,唐少辰低头看上一眼,微微皱眉。 拒绝却不说理由这不是苏洛的风格,说实话唐少辰有些意外。 意外过后他又为了自己先前的笃定而有些失笑,苏洛当然也可能会心情不好或者有自己的事要办,谁规定小丫头必须无时无刻都热情洋溢随叫随到的来对待他的? 他沉下心,第一次做如此温馨的换位思考,感觉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 只是那不对劲也不是不好的感觉,某大教授当然承受得起,他抬眼朝着桌上的塑料袋望去,片刻有了决定。 【我早晨出去办事回来随便买了点吃的,是你之前提过的奶油泡芙,你中午如果有时间,饭后过来拿一下吧。】 这条短信依旧语气平淡像是公事公办,但是要知道一个这种性格的男人谁会在下雨天出去办公回来的路上买什么软绵绵甜腻腻的泡芙的? 加上这执着送出的态度,虽然冰山大教授不会无聊到去分析自己的心路历程,但是不用想都知道他此刻背后的潜台词已经表达的相当明确—— 这是给你买的泡芙,你过来拿,让我见一面,然后你就乖乖回寝室跟小姐妹一起吃吧~ 短信发出之后,同样是不到几秒就收到了回复。 这一次他看过短信,脸上的神色终于冷上了三分。 苏小洛在那头认认真真的说: 【谢谢教授,不用了,泡芙我已经不爱吃了。】 V337 翘课! 唐少辰没想过会再被拒绝,还是以这样的理由。 他并不是太懂少女心,只是从专业角度分析,相比前一个客观拒绝理由,这一次的主观拒绝理由显然教人更心塞… 唐少辰把短信再看了两眼,他不知道最近他是怎么惹到苏洛了。 事实上他最近一直忙着案子的事已经很久没跟她联系了,难不成还是因为联系少了小丫头闹情绪了? 这不像苏洛的风格,唐少辰也不觉得他们如今的关系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小丫头上一次来还明显处在懵懵懂懂什么都搞不清的状态。 想到这里唐少辰又有些烦躁。 百忙之中抽空来讨好一个小丫头可是他头一回做的事,而且他可能不愿承认的是他已经很久没私下见过苏洛了,他有些想念她大大咧咧的笑容。 本来预备能收到感谢结果却踢上了铁板,某冰山沉着脸把桌上的塑料袋推远了些。 片刻他从桌上抽出教案摊开在桌上,他今天赶回来是因为下午有他的课,到时候不见也得见。 … 苏洛最近心情似乎不大好,她本来不算是喜欢把情绪外露的人,只是这次让黎曼曼和安浔都看了出来。 当天下午第二大节课是犯罪心理案例分析,大冰山的专业课,他们和痕迹鉴定还有刑侦系的一起上,大班八十来人。 苏洛他们几个到得晚,龟缩在教室后排角落。 虽说人多但是以大冰山和她们的交情那上课点名率是相当有保证的,结果从上课开始苏洛就歪着身子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半趴在桌上,看得旁边正襟危坐正复习昨天预习内容的黎曼曼一愣愣的。 “洛洛,你是不是不舒服啊?”黎曼曼小声小起的问。 苏洛只抬了一下眼皮看了她一眼,默默摇了摇头。 黎曼曼偷偷朝讲台望去一眼,看冰山正在写板书,她压低了身子:“没有的话你坐正吧,不然一会儿冰山要点你回答问题了。” 唐少辰的课从来没人敢旷课敢睡觉,不仅是因为他严厉,还因为他上课超级喜欢点人回答问题。 这些问题有难有易,会折算分数计入最后的期末总成绩。 其实这也就算了,关键最主要是被点到问题之后如果答不上来会非常尴尬,就以冰上大教授奇葩的个性,就算不言语嘲讽你,一双凉凉的眼睛也能鄙视得你无地自容… 于是这些专业课便成了心理学系和其他专业来必修的学生们永恒的痛… 课前可劲复习不说,课上还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严正以待轮几轮的提问轰炸,像苏洛这样还歪歪扭扭躺桌上的下一刻唐冰山回头准第一个把她提溜起来。 “洛洛…” 这边黎曼曼还在悄悄劝,另一边唐少辰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字,回过头来。 “去个体化的定义是什么?”来了! 他淡淡开口,将教室里乌泱泱低着头的学生看了一转,眉眼犀利得一眼就把坐没坐相的苏小洛找了出来。 “苏洛。” 他眸光在她身上锁定,直接点了她的名字。 不管今天上午那短信是什么意思,某人深知任何情况下都不能两人同时选择回避,这是底线。 听见苏洛被叫到了旁边的黎曼曼显然比她还紧张,立刻挺直腰板的时候旁边的苏洛也从桌子上爬了起来,表情却是异常冷淡。 这是苏洛不常有的眼神和状态,她轻飘飘往讲台方向瞄去一眼:“我不知道。” 结果她直接就给了这种答案… 教室里一瞬鸦雀无声,连坐在前排角落里的卿梓璇都诧异停笔转身望去。 苏洛依旧保持着那副淡然的模样,看着甚至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在黎曼曼火急火燎把答案划出来偷偷给她递过去的时候她看都没有低头看一眼,依旧抬着头:“我不知道答案。” 她的语气比表情更平淡。 这个样子却是不知在跟他置哪门子鬼气唐少辰下意识皱起眉来。 教室里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眼看着大冰山反应不及下不了台了下一刻黎曼曼霍的一下高高举起了手:“报告教授,我知道答案,我来回答吧!” 黎曼曼积极的声音这才打破僵局,把唐少辰的思绪同视线一道从苏洛那张透着莫名倔强的脸上拉回来。 这个世上几乎百分之八十的男人在遇到妹子发飙的时候你去问他原因他基本都是懵逼的,我们能看懂微表情熟知心理学的大教授也不是万能,他现在死也弄不明白苏洛突然不开心或者说是发脾气的原因。 他眉心烦躁的拧在一起,好在理智还在,回眸就点了黎曼曼:“那黎曼曼来回答。” “好的,所谓去个体化的意思,就是指当某个个体处在一群人之中的时候,因为受到某种心理的影响,使得他丧失了个人身份和个体特殊性,让他认为他的所作所为将不再受自我意识控制和法律规范约束。” 黎曼曼给的答案融汇了自己的理解,说得很透彻。 所谓去个体化,通俗而言就是一种潜意识里自我洗脑的过程,换句话说就是法不责众的思想。 一件本来在自然条件下是人人都知道对错的事,在某些特定环境下,例如战争,动乱,共犯众多。 这些都容易导致参与人法律意识逐渐淡薄,形成一种自己只要是随大流做了一件事,即便违法也永远不会受到法律制裁的侥幸心理。 黎曼曼话落,唐少辰收回视线转身继续板书,算是放了苏洛一马。 下一刻还没待黎曼曼喘口气苏洛忽然把书包提起来将桌上的物件轻轻一扫,压低了声音到她耳边:“曼曼我想先走,一会儿下课你帮我拿下卷子。” 她话落不等黎曼曼说话她已经提包离去,身形一如既往的敏捷,在后门两步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唐少辰再回头的时候,后门口走廊边已经没了那个倔强的身影,连歪在桌子上让他生气的份都没有了… 唐少辰微不可查的顿了顿,黎曼曼什么也不敢看弯着腰低着头。 教室里的气氛在那一刻似乎都有些凝滞,唐少辰静默一秒。 在他的印象里苏洛虽不是什么柔顺的小姑娘,但是对他的态度一直是礼貌热情的,至少不会像这样主动挑衅排斥,要知道上一次他们见面还是她主动跑到了宿舍给他送了早餐。 那一瞬忪愣之间,唐少辰脑海里不知怎么就绕上了那日清晨熹微的阳光斜照上的静谧走廊。 他甚至至今犹记得当时她抬头望他的时候,眼底殷切又温暖的笑。 再次回眸的时候唐少辰已经开始不确定苏洛方才是不是脸色有些苍白会不会身体真的不舒服,却是转身的一瞬,他眼神明显比上一刻更凉。 彼时小丫头已经逃难似的逃出了那无比压抑的大教室。 她很不争气的浑身冷汗。 她原以为自己能更坚强更无所谓结果她没有,对于那件事,她也试图去找过原因给自己一个能说服的理由但是她想不到。 结果最后她还是逃了,逃得很不光明磊落被自己深深厌弃… 当然也许在某人心里,她只是莫名其妙又闹了别扭让他很烦的一个小孩而已,所以也并无所谓了。 想着苏洛大步离开,她的第一次翘课走得就像是壮士断腕般带着许多悲壮。 身后教室里黎曼曼安浔相视一眼,皆搞不清状况。 直至台上收敛心神,大教授冷冷不带温度的声线再次响起:“去个体化,谁给我个例子。” 下方已经有积极的学生刷的举手了:“我觉得南京大屠杀就是个典型例子!” … 之后一堂课上得枯燥乏味压力巨大,大冰山从头到尾都冷着那张万古不化的脸,点了这个点那个。 当然他以前也不会有说有笑,只是不知是不是自己少女心了,黎曼曼总觉得自从苏小洛走了之后冰山的气场变得愈发吓人了… 果然一起去过迪士尼的情义根本不算什么,今天一堂课黎曼曼被抽到了三次之多,有两次答案都不太好,反正冰山一定给她记了一笔。 好不容易熬到临近下课,讲完最后一个知识点,唐少辰缓缓翻动教案,抽出里头一张纸来。 “下面点名。” 听见这一句黎曼曼猛然抬头,不是吧大冰山是这种睚眦必报的个性?他刚刚看着洛洛走的啊… 讲台上的唐冰山一身清冷正装,当然不理会下方个中反应,冷冷报起名来。 他在开学两周之后记住了所有人的脸,并把名字一一对应了上去… 由此神技在前当然谁也不敢旷课因为遇到点名根本无法蒙混过关,随后点到苏洛的时候黎曼曼和安浔都不敢答。 黎曼曼耷拉着脑袋,给苏小洛发的短信她一直没回。 等到点名结束马上下课了,黎曼曼高高举起了小手。 “报告教授,苏洛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早退了,让我帮她请假!” 她急忙打着圆场,那一头讲桌前,大教授随意瞥来一眼,像是没听到一般,随后抽了手里的卷子让班长发下去。 “今天点名没到的,之后自己预约答疑时间来办公室领卷子,下课。” 他淡淡说完,在教室闹哄哄起来的时候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额… 自己去办公室领卷子? 半晌黎曼曼僵僵回头:“小浔,我觉得冰山为了见洛洛一面吧,还真挺做得出来的…”这一招假公济私她简直能给满分! 安浔笑笑不置可否,听黎曼曼问她知道苏洛是怎么了么,她摇头,想了想。 “我倒觉得你可以打个电话给裴钊,让裴钊去问问苏洛的情况。” “苏洛平时不是什么都跟我们说的,但是和裴钊似乎比较能聊心里话,裴钊又阴险,估计几句就把苏小洛的心理活动套出来了~” 安浔笑着提议,黎曼曼愣了两秒:“…哦,好…” —— 当晚苏洛翘课之后在学校也待不下去,索性去外面买了些吃的,跑去市中心看小龙应去了。 前两天她心情不好也没怎么顾得上孩子,这个宝又不像别的宝还可以打打电话什么的,电器的使用他到现在都没学会。 其实龙应最近也让她操心,她总怀疑他天天背着她往外跑但是又不好真的把他锁起来。 下了出租车走近小区,她正想着要不要后头去装一套监控监视一下孩子的行踪呢,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电话是裴钊打的,苏洛即刻接了。 “喂小洛子啊,最近如何啦?上次跟哥促膝长谈之后是不是醍醐灌顶呀,之后有没有跟大教授突破性进展?跟哥汇报一个~” V338 两头猎手! “…是曼曼跟你说了什么么?” 苏洛提着两袋零食踱着步子,半晌慢悠悠道。 裴钊是个惯常会打马虎眼当然不会承认,轻笑了一声:“没啊,曼曼该跟我说什么?” “…嗯,没什么…” 苏洛不想多聊,又找不到结束通话的时机,或者说私心里她还是想要和裴钊聊聊这个话题听一下他的看法的。 师生恋是个敏感话题,苏洛只告诉了裴钊,曼曼和安浔平时都没有过多表示过,她还以为她们都不知道呢。 当然这件事说是恋也有些过大,她和大冰山之间其实什么都没有。 苏洛走近一条深深的小巷子:“钊哥,你说一个男人,他很多年应该都没有谈过女朋友,一直是一个人的原因大概会是什么?” 这个问题很宽泛了,理由当然各种各样,没有找到合适的吧,裴钊想了想回答。 “嗯,那你觉得他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这些问题都有指向性,裴钊听得出来苏洛心里是揣着一个答案在问的,而这个答案似乎让她又相信,又难过。 裴钊无奈的笑了笑:“怎么说呢,不合适其实很多时候就是单纯的不合适,比如你看你城哥,你姐她们那堆费了多少脑细胞去猜啊,结果人其实就是没找到合适的所以单着。” “我现在也觉得了,感情的事看缘分,不合适宁愿单着,亲身经历摆在前面呢,你看我之前那堆破事儿绕了多少弯子。” 的确这个世上各种个性的男人有很多,有人喜欢处处留情随便玩玩,有人洁身自好品行端正,不同的人不同的选择。 裴钊提到苏怡也算是意有所指,这世上并不是所有大龄单身男都有一段鲜为人知的过去的,更不会人人都有什么曾经的刻骨铭心,毕竟人哪来那么多故事可讲? 人有时候考虑问题单纯一点,反而能教人好过一些。 但是苏洛也许并不那么想。 “钊哥,你觉得我城哥这一款的普遍么?我怎么觉得那么稀有呢,他的经历根本没有可比性。” “的确不常见,不过举这个例子就是告诉你奇葩的稀有物种也是可能存在的。”裴钊笑。 苏洛摇摇头:“我前两天在教授办公室无意间看到了一沓女人的照片,照片是教授拍的,上面那个女生我查到了,是以前美国一个案子里的死者。教授当年和她应该是同学,一起参与的这个案子,结果那个女生死了。” 苏洛用着平铺直叙的语气说,这件事就像是在她脑子里已经绕了太久,她三言两语就能逻辑清楚的全部说出来。 她已经踱步到了单元楼下:“那些照片可以看得出来,他当时应该是喜欢这个女生的,直到现在他都还留着她的照片。” 还有很多话她没说,包括后来唐少辰回国之后就拒绝了去警局当顾问,选择了到公安大教书,很多年都没有再接触过案子等等。 当一件事被挖掘之后,便抽丝剥茧一般将很多事串联了起来,她开始弄懂他回国之后种种言行背后的原因。 而那个女生的背景又是那样的,年纪轻轻就硕士毕业的天才少女,和大教授一样的专业一样有智商有颜值,最后却是悲惨的英年早逝。 这样的事谁都受不了吧,如果是她,她可能也会把人记一辈子的。 苏洛不说话了,裴钊也诧异沉默,难道这又是一个什么亡故的恋人梗?没有那么狗血吧! 男人看男人总能看出些细节,那天在迪士尼裴钊就看出来那位唐大教授明显对苏小洛态度特别,而最近一直木头一样的苏小洛也隐隐有了些开窍的苗头,挺好的发展怎么就横生枝节了呢,当然不是当事人的他也了解不到更多内情。 “…那你有没有考虑去问问?”裴钊想了半天,这似乎是唯一的解决方案。 去问么?呵呵,苏洛在心里笑了笑,其实这个问题她又怎么会没想过呢,只是她又能拿什么立场去问? 苏洛不傻也不是完全不懂男女之情,在那日从迪士尼回来之后她就反复研究反复回忆想过很多,她不是没有猜测过,冰山大教授可能大概或许maybe有那么一丁点的概率,是喜欢她的。 她记得那天他在人海茫茫中找到她那一眼时的眼神,她也记得当时他怀抱的温度和在她耳边轻轻念出那句话的时候,所用的语气。 她窥到了一丝裂纹,之后有更多的光从那头散了过来,让她看到了很多不真切的变化,而她知道她在这样怀疑这样纠结着想的时候,心里是高兴的。 所以可能大概或许maybe,她也是喜欢大冰山的。 这样的念头就像一颗萌芽的种子,在泥土里蛰伏的时候悄无声息,一旦破土而出之后抽枝发芽长得飞快,让她有些雀跃又有些不安,本着大胆取证谨慎分析的原则她刚刚开始起步去接近呢,结果就突然在那一晚遭遇了惨烈滑铁卢… “钊哥,我觉得,我大概不是这样的个性…” 走入电梯的时候,苏洛苦笑着开口。 如果说大冰山当年真的有一个很喜欢却死于非命的心上人,那这样的男人无疑太过承重。 她看多了姐姐为了城哥的事纠结万分以泪洗面所度过的整个青春年华,说实话在小浔出现前她姐就已经很悲惨了,而道理非常简单,她爱错了一个背景太复杂她根本hold不住的男人。 可以想象,就算当年她城哥真接受了姐姐,她姐也会一辈子这样纠结痛苦下去。 而她从小最讨厌的就是纠结,最避之不及的就是麻烦。 她喜欢平静安逸的生活,喜欢所有的东西都是直截了当可以掌控,她会喜欢一个人但是她不愿去喜欢一个需要背负太多的人,就像她可以轻易放下霍家苏家那一系列可能产生隔阂的恩怨,只因她觉得放下之后的简单生活更加快乐。 所以她不会去自找麻烦。 而她现在已经隐隐发觉,她若是去喜欢一个那样年纪那样背景的男人,她很难去要求他像一张白纸一样简简单单。 她不是小浔那种战斗型的,也不是曼曼那种温暖系的,她爱好自由喜欢宁静,她背不下什么山一样的过往。 在将那照片上的女孩细细看过之后她更明白,那是一个跟她完全不同的姑娘,从长相到气质,从性格到感觉。 如果当年的冰山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姑娘,那么多年后更加成熟稳重了的冰山为什么会喜欢她? 他是喜欢她孩子气天真活泼,还是喜欢她大大咧咧像个男孩子一样上蹿下跳? 她想,也许他对她所有的特别关照仅仅只是因为她因他受伤记忆受损让他愧疚了,而她却会错了意… 而不管如何,这些天关于这些的纠结已经超出了她的负荷,她知道逃避是最懦弱的选择,只是这也许也是早些抽身而退避免日后更加难堪的契机。 裴钊是很了解苏洛的,在她说出不是这样的个性的时候,他已经隐隐知道了她指的是什么。 这并不完全是苏洛一人的问题,他见过那唐大教授后也看得出来,那是一个个性谨慎沉稳很少冲动出格的男人,让他直抒心意有困难,做出什么轰轰烈烈死皮赖脸的事来更加不可能。 如果说当初安浔和曼曼出问题的时候霍城和他都是靠着不要脸猛追回来的,那么显然这一套放在大教授和苏小洛身上就是无解,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所以钊哥,我自己的事自己会负责的,你不用太担心。” 苏洛到了,一边歪着脑袋夹着手机一边开锁,说完这句门内突然扬起一阵穿堂风,苏洛愣了愣,抬头的时候发觉对面的客厅窗户是开着的。 … 龙应他,又出去了? “钊哥先不说了我突然有事。”苏洛飞快交代一句挂了电话,丢下袋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发觉龙应真的不在。 随后她又发现了更多的蛛丝马迹,冰箱里她三天前买回来的食物只吃了很少的一部分,小房间里她之前买了跟他一起画画玩的纸也被风吹到了地上,还有被雨水打湿后又干了的痕迹。 今早的濛濛细雨是淋不到这几张纸的,这更像是三天前那场倾盆大雨的杰作。 苏洛心里已经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跑去了床边,那床沿和沙发之间的空隙里积了一些泥沙沉淀,也是已经干了的,薄薄结了一层。 龙应已经出去至少两天了,这期间他一直都没有回来,所以家里才会这样。 苏洛垂眼,沉默着想。 想着她从窗边缩回来,也不顾那窗口灌进来的冷风有多凉,她坐到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最后把自己蜷缩起来,抱着膝深深把头埋了下去。 临江的夜晚已经越来越冷了,他一个小孩子跑到外面头餐露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是为了什么来的临江,又是为了什么一再出门这些她都不知道,她只是想,这一次他走了就没回来,是不是已经找到了他要找的人,然后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呢?… “都说了…如果要走,也一定不能不告而别的啊…” 许久,有压抑而沉闷的声音低低传出,在冰凉的小屋里,听着异常寂寞。 —— 另一头,上完最后一堂课后唐少辰赶回了武陵警局。 今天案子有了新线索,无论处在怎样的心情他都必须忙碌。 唐少辰到的时候郁勇他们已经把今早收到的监控录像看过了,之前通知他的电话里郁勇提到这监控已经送去鉴定过,并未作假。 也不知那录像里到底记录了怎样的画面让郁勇这么着急确认真伪,等到唐少辰到了警局由警员调出那段视频再度播放之后,他才真切体会到了原因。 那画面很黑,可以看到两侧的鸡笼已经被破坏,满屏的鸡毛,惊恐万状的肉鸡圆滚滚的从两侧的笼子里掉下来,在血浆里挣扎起来朝外跑。 却是下一刻,黑暗中猛然伸出一只巨大的漆黑爪子,一把把那只沾满血的肉鸡抓到了黑暗里,画面晃得更加厉害,小警员倒退一点点,把画面定格在爪子伸出来的那瞬间。 “我们已经做了处理,把画面放大然后调了分辨率,下面是调整过的画面。” 技术部的警员飞快操作,不一会儿画面被拉大两倍,上头马赛克的方格迅速褪去,这时所有人都看到那巨大的爪子上尖刀一样锋利的倒勾! “太大了,真是太大了…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大的…” 小警员自言自语,扬手指上画面角落:“唐教授郁队,你们后面注意看这里,再过会儿怪物要抬头了。” 他直接用了“怪物”这个词,点开调慢了五倍的视频,画面上那隐藏在黑暗中的怪物缓缓把那只惊恐万状的肉鸡抓了起来,抬头的时候一双铜铃般大的眼睛展露寒光冷冷望来! 下一刻它张开了那张血盆大口,里头满满两排锋利的尖牙触目惊心,它一把就把那肉鸡整只塞进了嘴里,噗的一声,下一刻那肉鸡就像颗新鲜多汁的葡萄一般爆裂来开,鲜血飞溅… “看到了吧,以肉鸡和鸡笼做参照,这东西不算尾巴起码身长两米多,肩高一米以上,换言之比一头成年雄狮的个头还大,看着像藏獒,但是网上资料查出来可没那么大个头的藏獒!” 小警员总结完毕,现场如同今早刚刚看过视频后,一片死寂。 “我们今早讨论下来,觉得会不会是什么混种狗,刻意培育出来的新品种?”有人发话。 当然这个猜测谁也给不出答案,目前已知的是流窜在临江市郊几个区,以人类为捕杀目标的竟是这样一只恐怖的巨兽,看来之前那目击证人说的无比巨大并没有夸大其词。 同时这只怪物会去攻击养殖场,说明它可能并不是由人控制的? 毕竟这杀伤范围有点过大了,从动物到人,从男到女,太容易暴露,使得这更像是一种动物自发的捕食行为,而这只巨大的犬科动物很可能是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比如他们已经怀疑上了的市郊动物大庄园。 案子的整体构图似越来越清晰了,画面前,郁勇和唐少辰一左一右站着,两人却眉头轻锁,不言不语。 片刻之后郁勇先发了话。 “把视频调到最开头去,看一下录制时间。” “哦,好。” 小警员得令马上把视频归为,这是一个全天24小时录制的监控,每当新一天开始的时候会显示一段数字记录,小警员找到当天视频的起始点,把数据读出来:“报告郁队,这视频是10月9日拍的,按照视频时长,怪物出现的时间是在…当天凌晨一点左右。” 郁勇回头对上唐少辰的视线,从那镜片后深邃的墨瞳里她看到和自己同样的怀疑。 郁勇回到桌前抽出一本文档来。 “只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本案的第二名死者,武陵区夜归的女工王娟,死亡时间也在10月9日凌晨,据当时附近超市老板回忆,是在午夜十二点前后。” 郁勇把文件抽出来放到投影仪上。 “第二起案件死者死亡地在武陵区,而这养殖场开在和江区郊外,两地车程近一个半小时。” 她冷冷回头:“这只动物就算跑得和车一样快,在武陵区杀了人之后再赶去养殖场也很勉强。而且以动物的习性来说,它既然第一次狩猎已经成功捕获猎物,又为何即刻要赶去这么远的地方再次捕猎?这很不正常。” 郁勇的话里意有所指,场上气氛更加凝重,隐隐听出了那话中之意的警官们面面相觑,有人心怀侥幸:“那可能也许是老板记错时间了?毕竟第二起案子没有尸体,案发时间全凭那老板的记忆,很可能出错。” 异议提出,也有些道理,场上一时无人说话,拿过郁勇手中的文件唐少辰正埋头翻开,在大家的目光有意无意聚拢过来的时候他抬起头来。 “我同意郁队的观点。”清冷男声在会议室里淡淡响起,带着凉意,“依据有以下三点。” “其一,动物狩猎习性。” “野生动物的狩猎是有一定规律性的,普遍采取伏击方式。这几起案子都是如此,被害人是无意间闯入了动物的伏击区,然后遭到了捕杀。而野生动物都是很耐饿的,一般一次成功的狩猎可以支持它们一周不进食,划开养鸡场的案子,其余四起案件的发生频率上亦可以看出这一点。” “由此,回到养鸡场的案子,监控里拍到的这只动物它也体现出了明显的狩猎规律,它一定事先进行了埋伏,观察过养鸡场的情况,才会知道场里有食物。” “只是养鸡场里的食物除了鸡之外,还有人,已经捕杀过人类的动物会把人类划到食物区,在知道每晚有人也有鸡会留在场中后,那一晚伏击的猎手为什么没有选择更好攻击体积更大的猎物人,而非要闯入一个更危险的密闭空间去捕杀个头小很多的鸡,这是个疑点。” “其二,猎物口味。” “看过一些动物资料了解关于‘食人狮’‘食人虎’的说法的人应该知道,动物的血肉和人的血肉在盐分含量和肉质上是有很大差距的。” “人血教动物的血更咸,人肉也更细腻且不覆着皮毛,通俗而言就是口感更好。所以一般吃过人的动物都只能打死,因为就像吃过了上等佳肴的食客,它们一旦尝过人肉的味道就很难再对普通猎物感兴趣,以后只会以人为食。” “而人类群居在城市早已不适应狩猎与被狩猎的关系,没有尖牙利爪连跑都跑不快,可以说我们是最好捕杀的猎物之一。” 清冷男声幽幽说道这里,在场很多人已经寒毛倒竖,下一刻转身走到投影仪前,唐少辰凑出证据袋里的几张照片摊开放上去。 “其三,也是最直观的一个证据,齿痕。” “这是第一个被害人何学明的尸体,也是目前我们手头的唯一一具尸体,致命伤在颈项,这一张看得比较清楚。” 唐少辰在一张照片上画了一圈,照片正是何学明脖子上咬伤的大侧面,可以看到巨大的一道撕裂伤横在他的颈项上,皮肉外翻,甚至可以看到里头森然的颈椎骨。 唐少辰淡淡回眸,评价却是伤口太小,咬合力不够,齿痕过于细密,且没能断骨。 “而刚刚视频上的那一只,就它的个头大小犬牙力度和捕食肉鸡时的习惯,造成的伤害绝不会仅此而已,该是能轻松咬断颈椎,一口把整颗人头吞下去。” 那一刻,合着屋外泠泠秋雨,一股森然寒意缓缓漫上所有人心头。 下一刻一道冰冷女声接下唐大教授的分析,下达指令。 “今晚就派人去养殖场再次取证,同时通知上级加大安全宣传力度,抽调动物学专家增援。” “我们如今面对的,很可能是两只以上隐匿在临江市郊,具有极度攻击性的大型野生动物!” V339 双双出轨! 这一夜苏洛旷课去了市中心,安浔和黎曼曼留在学校复习。 今晚是霍城说好要来的日子,安浔在图书馆待到八点提前离开。 黎曼曼继续奋战到九点关门,回去计划背一小时单词,然后等着安浔给她带好吃的黑糯米红豆沙回来~ 许久未见的两人今晚黏黏腻腻。 安浔良好的态度让本来还有些担心的某只放下心来愈发痴缠,能抱着的时候绝对不只挨着,能只占一个位置的地方坚决不占两个。 最近那犬神杀人案在郊区闹得人心惶惶,刚刚还有情侣出过事,大学城人工湖边行人稀少。 这样倒是正方便了今晚两只约会,反正这两人是不怕什么野生动物的,暗处还有不少义信的人守护。 两人找了一个临湖的长椅坐下,湖边宽广风有些大,安浔穿着春秋的长袖制服,缩在霍城怀里吃黑糯米红豆沙。 今晚她一直在吃东西,胃口似乎极佳但是身体却很凉,一双小手只有接触红豆沙的地方稍稍有些暖和,其他地方怎么都搓不热。 霍城有些担心安浔的身体又不想太早放她回去,只能把人越来越紧的搂怀里捂着。 其实他想过要不要今晚带安浔出去住一晚,只是每当他要提的时候对上她微微含笑的清亮眼眸,又都憋了回去。 在她第三次提到红豆沙真好吃,带回去曼曼也一定喜欢之后他只好放弃,他现在已经学会从安浔细微的表情变化里去判断她的心情。 今晚她情绪并不算太明朗,却是很柔软,靠在他怀里的时候轻柔得如同一团羽绒,直教人想捏碎了往心底揉进去。 两人聊了一阵没什么重点的话题,霍城手机响了他起身去接,安浔往长椅扶手上靠了靠,同样从包里摸出手机来监控进度。 今日周四,秦家家宴的日子。 安排并没有什么变动,秦家人一个小时之前到达风华入座包间,安淮身为秦家准女婿陪同秦可儿一同出席,现在饭也吃了一半,温饱之后也该到了思淫欲的时候了。 她翻过接收到的几条短信,最后看到的那条来自程雪,她向来惜字如金。 【我到了,结束后通知你。】 荧光映上安浔清丽的眉目,那里浅浅萦绕着一抹云淡风轻的笑。 在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的时候安浔闲闲关了手机塞回包里,下一刻就被轻轻提起来又放下,再次被锁到身后温热的怀抱中。 安浔直觉霍城可能要走了,她偏头往他肩上靠了靠。 他们两人都喜欢肌肤相亲,在这样凉爽的秋夜里,偎在一起的感觉就像是两只缩在窝里抱团冬眠的动物,皮毛温暖,满心安然。 “吃不吃?给你尝一口。” 她都吃了大半了,终于想起来慷慨的舀了一勺红豆沙往身后送。 霍城低头接了,清甜的味道漫上舌尖的时候听见温柔女声轻轻在耳边绕:“还可以吧,不是太甜的。” “嗯。” 他轻应,呼吸温和的触在她颈项,安浔笑着再舀起一勺:“那再吃一口?” 她话落他却已经掰过她的脑袋深深吻了下去。 安浔在那一刻轻笑出声,声音脆得像秋日最丰沛多汁的苹果被狠狠咬了一口。 她手上的小碗被叩住,饶是他看也没看一眼还是帮她拿下来盖上盖子稳稳放到了一边,下一刻霍城更深的探入,压着怀里的宝贝缠上她细滑小小的舌尖。 他只能再留一会儿,她今晚整晚都在吃东西… 他带不走她却不能亲不到她,不然见一面比不见还要逼人疯狂! 那吻带着炙热的力度,他周身似在一瞬就滚烫起来,笼着她的时候把她头顶的一片天都遮住了,四周更暗,她缩在幽冥般的黑暗中如花般娇艳,浅浅低吟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分开,安浔感觉舌尖和嘴唇都疼得发麻,暗处她一双眼淬了水光星般闪了一下,她随即伸手揉上霍城的脸。 “啧,又不是不给你吃,你也用不着抢我的呀。” 她娇娇开口,声音里都像掐得出水。 她总是这样,恰到好处的勾引,肆无忌惮的调侃,在他最煎熬的时候用玩笑把他轻轻绕过,触上他脸颊的小手那样凉,勾着他心底至深至炽烈的**。 他把她的手抓下来,握紧在掌心,他俯身下去再亲了她一口却尤觉不够。 安浔却惯会在这样的时候装傻,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她在他沉沉喘息的时候乖得像只小兔子一样无比纯洁的望上来… 她越是这样看他他就越无力,最后只能倾身过去把她搂紧,很紧很紧,偏头埋进她的肩窝里。 “就要抢…全抢过来才好…” 许久之后他低低在她耳边道,低沉的声线有些咬牙切齿,又有些像是撒娇的味道。 安浔咯咯笑起来,笑着伸手搂紧霍城的肩膀,又揉了揉他满头碎发。 他总是只在她面前才会这样,耳鬓厮磨,痴缠不休。 当然她也只会在他身边才这样,身心愉悦,笑意浅柔。 她搂着她家大狗狗。 这一刻,她多么由衷的希望,从这里看出去,就能看到他们的天长地久。 —— 今夜秋凉,一弯新月如勾,悬在流云飘渺的夜空上。 市中心繁华的商业街,日夜宾客络绎不绝的风华大酒店今晚同样高朋满座觥筹交错。 从一楼喧哗的大厅绕过,上至二楼便全是包间。 秦家今晚设宴摆了三桌,请的都是家里一些亲朋好友,秦可儿的安淮的婚礼就在两周后了,一些外地过来的亲戚也不急着走,先帮秦母过好生日,之后附近玩玩,参加完了婚礼再回去。 今晚除了寿星秦母,一双即将喜结连理的年轻男女亦是家宴的中心。 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各种各样的赞词最近他们已经听了太多,今晚里里外外妆容精致笑容得体,在协同安淮一道再次承下老家亲戚的祝酒之后,秦可儿离席除了包间。 包间里其实有卫生间,只是也许那样热闹的场合太烦闷了,她此刻只想去外头走走。 出了包间,秦可儿走在古色古香的风华走廊,这家餐厅是近几年刚刚火起来的她以前并未来过,只觉陈设也就这样,菜肴也就那样,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也让她提不出半点兴致来。 秦可儿抱着手臂缓缓走到一扇窗前,吹着夜风,看了看窗外夜色。 这窗面对的是风华后街,景色并不怎么样,四处黑黢黢的,只有很远的地方有星点灯光,如同散落在浩瀚海洋中的渔火一样。 却是从这个窗口看出去,竟是能够看到苍山。 秦可儿微微诧异的直视上前方半隐在夜色中的山脉,看那黝黑的山体起伏,如同横在临江城外的一道屏障。 这是苍山,埋葬了她的整个青春年华,包括她也许今生只有一次的爱情的苍山… 如果再给她一次从头来过的机会,秦可儿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像当年一样在那夜做出那样的蠢事来。 那年他们都年幼,意气风发自恃过高,她在那一年里玩得太嗨了,不知不觉就模糊了太多界限,私以为就他们那群人聚在一起,就把天地都踩到了脚下,做什么都可以! 她爱看祝晓青唯唯诺诺讨好着男人的嘴脸,喜欢看她求而不得时尴尬又嫉恨的表情。 她也喜欢看严昊涵没什么大脑耍酷发狠的样子,或者当时刚刚跟他们混上不久,小小年纪就阴沉无比的霍凌风眼底常有的晦暗锋芒。 那年的她太过肆意,她有外貌有家世有钱有地位,还有一个深爱她的优秀男朋友。 她挥霍着自己的肆意,看身边这群玩伴就像看着马戏团里有趣的困兽。 那天她提出去祝晓青的出租屋的时候,正是酒醉疯狂之时,她只想把事情再玩大一点,观察到更多能让她有趣发笑的事情来。 当然她原以为那只会是一场**派对,一群年轻人疯狂一把,说不定当晚祝晓青就能得偿所愿呢,当她把那群男孩儿如同野兽般的**轻巧的放出去之后。 结果她却是没料到那个女孩会宁死不屈。 她更没想到的是霍凌风真的敢下手杀人! 当吓傻了的严昊涵推开卧室大门冲出来,她惊觉不对从关祺身上下来,再去看的时候,霍凌风身下的姑娘已经带着一脖子淤青断了气… 之后的发展如同一辆上了铁轨疾驰而去的火车,无论前方如何他们都已经再也下不去! 当晚的情形,死一个和死两个已经没有区别,他们已经集体跨过了那条分界线… 之后电话,叫人,霍家来人收拾残局。 他们恐惧,担忧,直至放松后集体逃脱! 那晚一整晚她的手都是冰凉,而她至今都记得,那一整晚关祺死死握着她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和她的一样,冷得冰块一样… 有一句老话怎么说的,好像叫作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那次他们躲过了法律制裁,却是没能躲过至此离散。 当父亲满脸震怒说出她和关祺不能再见面,家里决定把她送去国外再也不让她回来的时候,她满心绝望。 却是当母亲含着泪水劝她,说关祺不是她的良人,他们两人不合适如果再这样下去一定会一起毁灭的时候,她竟是无力反驳… 她和关祺是青梅竹马,从小就在一起。 当年她弄死的小猫是他陪着她去埋的,小猫走丢了的谎也是他教她说的。 后来她打伤的女佣是他出钱请走的,他告诉她用钱能解决的事她都不用害怕。 再后来学校有个女生自杀,她脱不了干系,那家家长要把事情闹上法庭,之后的事亦是关祺去摆平的。 她惊异他为什么能有这么大的神通,他告诉她联合她的那些朋友,只要钱够权够,这个世上几乎没有办不到的事… 就像是连人命,都可以变得草菅般不值一提。 再后来她成了他的女朋友。 他们在一起许多年,他是她的保护神,她从未想过会和他分别… 思绪在下一刻被拉回,远方夜色里,连绵的苍山黝黑而孤寂。 她想,可是她最终还是离他而去,当年的事情发生之后她到底还是怪他,怪他多年的一再纵容催生了她心底的恶魔使得她无法受控。 她只能离开,带着对他的责备远赴重洋,在那里她找到了一个看似规规矩矩心地纯良的新男朋友,以为一切都有了新的开端… 她自以为给自己找了一道很好的栅栏,可以关上一切黑暗。 却是到头来啊,她却可笑的发觉,那所谓的栅栏分明千疮百孔,如今的她所拥有的,只不过是一个龌蹉阴暗而且还根本不爱她的人渣而已。 想到这里,窗口的空气似都再难呼吸,秦可儿倏然转身。 回眸的那一秒眼前人影闪过,那是个端着盘子刚刚从后方包间里出来的服务生,因为没想到她会突然动了躲避不及,诶呀一下撞到了她身上! 那托盘里剩菜的汤汁倒出来一点点,浸过托盘边沿蹭到了秦可儿的长裙腰际。 那是一条深色花纹的裙子其实污迹并不明显,对面的服务生却是刷得一下满脸苍白,端着盘子的手都哆嗦起来! “…对,对不起!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我马上帮你擦,擦干净!…” 服务生一看年纪很小,手上还沾着刚在溅出来的汤汁一片油腻,秦可儿突然很不想看见这种惶恐不安的脸。 “行了不用了,你走吧。” 秦可儿皱起眉,不耐烦的挥挥手,在服务生愣愣抬起头的时候她侧身越过她:“卫生间在哪里?” “…哦,卫,卫生间,就在前面,走廊尽头就是了!谢谢小姐,谢谢…” 服务生诚惶诚恐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秦可儿已经踩着精致的高跟大步离去。 原地,端着一盘残羹剩饭,一直默默目送着前方那抹高挑身影走到尽头拐弯进了一间房间,那面容清秀的服务生终才转身离开。 她走出两步,顺手把餐盘放在了旁边的一处架子上。 低头解开制服第一颗纽扣的时候,微凉的眼底再也看不出半分之前的慌乱来。 … 另一头,秦可儿去了卫生间,用小毛巾沾了水细细擦拭裙子上的污迹。 那痕迹本就不深,用了两条毛巾之后已经已基本看不出来,秦可儿把脏毛巾丢掉,又洗了手,沾了点水到发梢上理了理发型。 镜子里的女人穿着一身得体的小洋装,梳着一头温婉的韩式发型,怎么看都是无懈可击的名门淑女,却是那一双直勾勾的眼里,黑得看不出一丝光亮。 对着镜子秦可儿叹了口气,拿出化妆盒来补散粉,动作之前听见身侧隔间区传来清脆的一声喀嚓声。 那像是手机照相发出的声音,秦可儿狐疑退后两步观察一眼,那里所有的隔间都关着门,看不出偷窥狂的痕迹。 下一刻还没等她收回视线,忽然最里面的隔间门打开,走出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来,她穿着一身黑色裙子,大腿包裹着黑丝,外头用驼色的风衣一裹,抬头看见秦可儿的时候也顿了下,随即弯了弯嘴角友好的笑了笑。 秦可儿再次回神的时候女孩已经绕过她到了梳妆镜前,从包里拿出一管唇彩来补妆。 秦可儿回头,看见女孩敞开的风衣下露出的裙子。 那是一件黑底镶白色荷叶边的女仆装,有些暴露的上围,下摆裙摆蓬松,搭配的黑色丝袜传到女孩大腿处,露出一点点雪白的嫩肉,看着清纯又诱惑。 秦可儿望上女孩的脸,她为什么长得那么像安浔? 当然她不可能抓着一个路人就去问这种奇葩问题,冥冥之中却是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秦可儿呆愣着站在原处,死死盯着镜子前补妆完毕的女孩,看着她化完妆后迟疑了片刻,看她还不走,索性也不管她了径直有走回到最后一个隔间里,卡的一声又把门锁上了。 直到回到包间的时候,秦可儿还有些愣神。 座位上,安淮正低头翻着手机,直到秦可儿走近了他才猛然惊醒一般抬起头来,迅速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秦可儿看了安淮一眼,怎么看都觉得他眉目间藏着一抹慌张。 她皱起眉来刚要问,旁边一桌表妹和表妹夫又端着酒敬了过来。 秦可儿和安淮起身招呼亲戚,又是一番客套祝福的话,干掉杯子里的酒之后安淮轻轻凑到秦可儿耳边。 “我有点不舒服出去吹吹风,马上回来。” 他开口说话的时候热气都喷在她侧脸,秦可儿有些烦躁一回头,却看安淮确实满脸潮红有点醉了的样子,她想了想他今晚的确喝了不少,皱着眉摆摆手让他走。 安淮跟同桌的秦氏夫妇打了招呼,离席而去。 席上亲戚免不了又是抓着秦家这个准女婿一番表扬。 秦家是生意人家没有太厚的底蕴,秦母那边大多亲戚都家境普通,自是看安淮这种要学历有学历要外貌有外貌的公子哥儿怎么看怎么出众; 大家的夸赞中秦氏夫妇也舒展了眉目跟着笑了笑,却唯有秦可儿一人,从刚才回来起就一直低着头闷声不吭。 她心里的疑虑变得越来越重。 就算是女人的第六感都好,她直觉刚才那个穿女仆装的女人很有问题! 一般正常的人会穿着那样的衣服到餐厅吃饭么,那衣服甚至像是情趣用品款的。 另外她从厕所出来了又回去,这个举动也很奇怪,之前那里还传来过拍照声,会不会就是那个女人自拍的? 一个女人在厕所里拍下自己穿女仆装的照片显然不会有什么好事,而刚才她回来的时候,安淮正低头翻着手机… 一个非常大胆也无比恶心的念头骤然在秦可儿脑中形成,那一刻她猛然打了个寒颤浑身狠狠一抖! 明知是荒唐,下一刻她却仍是毅然起身冷着脸离席朝外追去! 她并不是什么天真单纯的小姑娘,向往一份童话故事里王子和公主美丽的感情; 她知道大多婚姻都经不起时间的消磨,到最后只要形式上过得去,很多东西她都不再强求! 这一切是她最近才想明白的道理。 当从自以为热烈的感情中脱离出来,她开始明白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恋情只是移情的效果而已。 然而既然他们都是回不到过去的人那也可以凑在一起过个日子,前提是不背叛,背叛了也不能被发现,或者说,仅仅是今天,在这样一个重要的场合,在她举家宴请高朋满座的时候,他至少该懂分寸守礼节,给她起码的尊重,否则他猪狗不如! 带着这样的心情,秦可儿一路杀回之前的卫生间。 其实这样的举动很傻,在她冲出走廊没有看见安淮的时候她就该止步,或者在她看见那个长得有几分像了安浔的女人的时候她就应该揣着一颗明白心选择冷漠,而不是像如今这样,非要撕裂一份真相,也狠狠把自己撕得遍体鳞伤! 然而她却还是去了,像是对这份感情最后的疯狂。 她杀到的卫生间却是意外没有在隔间里找到人,却是当她出来,抬头望上卫生间旁边的储物室的时候,依稀听到里头传来她无比熟悉的声线… 那声音太清晰,站在门上,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里头一对恬不知耻的狗男女正紧紧搂抱在一起,男人把女人热烈的抵在门板上,才会有这样清楚的对话声。 他说:“呵,不是都把走光照发给我了么,之前那么热情怎么到这里反而开始假矜持了,嗯?” 紧接着有娇柔女声幽幽笑道:“哎呀人家之前不是想下点狠力把你叫来嘛,而且我不是假矜持,是必须小心,因为还要顾着肚子里的宝宝才可以呀…” 那女声妖娆妩媚:“呐,我们当心一点,不要太用力…只要不压着肚子,想要怎样…都可以…” V340 杀人! 这个世上,很多时候最伤人的并非是什么丑恶的真相,而是能狠狠扇上自己一巴掌的谎言。 对于如今的秦可儿而言,安淮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她其实已经弄不清楚。 那些年在国外的情义好像早已在这一年多的分离与波折中磨平,她甚至不知道那些柔情蜜意的感情是真的对着他,还是那些都只是她把对另一个男人的心意转嫁了过来。 只是唯有一件事,是她此刻无比清楚的,就是也许这个世上再也找不到另一个男人,可以像当初的关祺那样爱她。 她原以为合适的安淮,现在证明只是一场可悲的笑话; 而她如今也知道绝对不合适的关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依旧还在原地等着她… 女人都是感性的,特别是秦可儿这样缺爱的女人。 她心知自己有太多古怪的地方,而这些所有,曾经都有一个优秀的大男孩一一包容。 他们是共同经历了生死的关系。 他们曾近一同坠入罪恶深渊! 她发觉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爱捉弄人,她逃走这么多年,兜兜转转,而最终似乎就这样回到了原点… 这一夜,入夜后的临江,夜色如秋水一般凉。 市中心一高档住宅小区,年轻的男人沐浴更衣,倒了一杯红酒立于窗前,慢慢品尝。 他看着很平静,然后内心却并不像外表看着那样的淡然,还有两周就是他心爱的姑娘的婚礼,而新郎并不是他。 他有很多种方案可以毁了那场婚礼,却没有一个方案能让他确切的保证她能回到他身边。 这是他苦等了四年的机会,四年里他成长了很多,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被秦家人逼迫最后只能生生失去了她的无助少年,如今的他可以做到更多的事,让他可以不择手段去夺回属于他的女人! 是的,他的女人。 从小到大,至始至终她都只能是他的女人,他可以原谅她中间行差错步的那四年,他给她这个机会,再次回到他身边! 他们是这个世上最合适彼此的人,而他知道现在她的脑子里一定疯狂的怀念着当年他的好。 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他更爱她,比他更了解她包容她! 经历了当年的奸杀案他们都再也回不到从前,普通的男人根本无法承受她心底的黑暗,他知道唯有他,强大冷血到能够成为她一生的伴侣! 所以现在他在等着她回来。 在同安浔一道设计了那场背叛的曝光之后,秦可儿已经再无退路。 如果真像之前他们预计的那样她在安家那夜见过他之后就已狠狠动摇,那么今晚这一切将成为巨大推力,足以让她做下决定! 想着的下一秒,身后客厅尽头传来清越门铃声。 关祺低头看了一眼,夜半十点,他放下红酒杯的时候,轻轻弯起嘴角来。 有些人注定了要在一起,有些人,注定了不分离。 当高大英俊的年轻男人走到玄关打开厚实的铁门的时候,门外的姑娘缓缓抬起头。 她穿着一身一看就让人想要狠狠撕碎的小洋装,一头秀发盘成温婉的髻。 她妆容精致的小脸上看不出半点伤心来,抬起一双乌黑眼眸的时候,里头一瞬闪过的,是他早已熟悉多年的幽冷光华。 她心底住着一头猛兽,一头他用所有无辜之人的血肉供养的猛兽,今晚终于脱缰而出。 那光华入眼的下一秒关祺扣上秦可儿的手腕,把她一把拽进了门里。 无需询问,更无需解释,铁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他压着她重重抵上白墙,低头吻上她的唇! —— 近日的安家,面上看着无比和谐,似喜事不断。 大少爷安淮的婚期近了,二小姐的地下恋情也意外曝光,恋上的竟是临江三家之一叶家的大少爷,着实让夫人宋灵韵喜出望外。 除此之外宋灵韵自己筹备的登台演出也差不多了,邀请函已经发了出去,以她这两年在上层圈子里的交际,还有背后顾允之的力捧,这场昔日名伶的复出演出受到了广泛关注,让宋灵韵找回不少昔日感触,近日愈发的容光焕发。 忙碌的宋灵韵不常回家,家里的气氛也就愈发和谐。 更让张嫂欣慰的是家里的几位小姐最近的关系似乎也更加融洽了,姐姐妹妹的在一块儿互帮互助和平共处的,这才是她这么多年来最希望看到的家庭氛围啊。 真希望以后家里能一直这样好好下去,毕竟这个家自老爷病倒之后已经脆弱不堪,再也经历不了什么风雨了… 这天,宋灵韵照例先去了市中心翻修的大剧院看舞台装潢的效果。 她重新登台的时间定在十一月中,就在长子安淮婚礼之后的那个周末。 这是个有特殊纪念意义的时间,因为当年她正是在同一天演完了最后一场《长生殿》之后宣布隐退的。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她因这一个契机重回舞台,这一次亦是要演绎那段最经典的“贵妃醉酒”,从哪里离开,就从哪里再回来。 如今她已经没了丈夫也不再看重家庭,她需要的是青春是活力,是当年的掌声与追捧,还有她活了半生偶遇的爱情,她只想要牢牢抓紧这一切! 想到这里,宋灵韵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难得浮现肃穆的神色。 这么多年她为了安家已经付出了太多,如今她决定为自己而活。 儿孙自有儿孙福,如今安淮婚礼在即,恒通的管理还有顾允之帮衬,她完全不担心。 安濛这丫头倒也是个有能耐的,不声不响就把之前还死心塌地追安浔的叶家大少爷给挖了过来,简直让她刮目相看! 这样一来,安家已经再也没有她可牵挂的人,她终于可以好好的为自己打算。 以她这个年纪再回来当花旦可不容易,但这是顾允之的心愿,她必须达成。 为了带回那个在男人心中已经成为永恒经典的杨贵妃,最近她的心思都花在了练功练嗓上,力图做到最好。 这就是她如今的目标,依附一个男人,然后力求永远依附下去。 她只期能在心爱的男人心中站稳脚跟得到他更多的庇护,最后远远逃开安家和安浔那个妖怪,过好自己的后半生! 想着宋灵韵咬咬牙,心中满是斗志。 下一刻却是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皱了皱眉翻出一看,看到上头显示的名字时,眼底幽幽闪过一道冷光。 是了,她怎么就忘记了,她身边的猛兽并不只安浔一个,还有这一个,最近亦是成为了她心头最恨的梦魇! —— 安家的两兄弟,安建邦安建国,自幼性格迥然不同。 哥哥安建邦从小成绩优异性格古板,长大之后自己经营公司,有儿有女俨然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 而弟弟安建国就没那么优秀了,成绩普普通通初中毕业就出来混社会,直混到人到中年后开了一家物流公司还是哥哥安建邦注的资。 家里老婆不能生,他也就乐得轻松天天在外头野,吃喝嫖赌样样都沾,二流子不学好的典范。 当然不管是当年的安家老太太最引以为傲的大儿子,还是她虽顽劣却依旧疼爱的小儿子,一脉相承总有些共通之处的。 其一比如说好色,其二,比如说女人。 宋灵韵接到电话赶到的时候,安建国正披着一身白睡袍舒舒坦坦的躺在他们幽会小屋的大床上,濡湿的头发轻软的搭在额头。 安建国也就一张脸能看,四十多岁的人来看着也算得上风度翩翩,加上最近有女人有钱滋润得好,愈发显得龙精虎猛神采不凡。 门口响起开门声,随即高跟鞋磕在地面上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宋灵韵一个拐弯出现在卧室大门口的时候,安建国非常好心情的朝她举了举杯。 “嫂子你来了?来,我们一起喝一杯,最近我公司接了一单生意,我特地来找你庆祝呢~” 庆祝? 对上安建国透着精明的小脸,宋灵韵脸上冷意更重。 她僵着一张脸站在床头,望上安建国惬意的模样,片刻冷冷勾唇:“生意?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就你那破公司负债累累,即便真有生意也填不了之前的窟窿,而且你有钱存得住?还不是分分钟就拿出去赌光了?!说,这一次又要多少?” 宋灵韵气势汹汹开口,此刻她连养颜都做不到了,满是怒气的一张脸上浮现细细的皱纹。 安建国似已经见惯了宋灵韵这副模样,不怒反笑,嬉皮笑脸的把红酒杯朝宋灵韵递过去。 “嫂子你这样凶巴巴的训我,越来越有我老婆的样子了~” 如今他依旧用嫂子这个称呼来称呼她,甚至是在床上,讽刺的意味十足! 再听见这个称呼宋灵韵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冷冷挥开安建国的手:“你少废话,到底要多少钱?!” “呵,我们之间就不能好好说句话?” 安建国再次笑起来的时候,宋灵韵忍无可忍直接抽出包里的信封朝他狠狠砸了过去! “拿好,这里是三万,拿去堵上你的狗嘴!” 宋灵韵砸了钱转身就走,气急败坏的模样看着真的一样。 身后安建国牢牢接住砸到胸口的钱,妥妥收到抽屉里,回头的时候眼底浮现一丝冷笑,继而起身追出去。 宋灵韵走到大门前的时候被身后的安建国死死拽住胳膊,他拉他一把,低头在她耳边轻笑。 “我的狗嘴光用钱可堵不住~” “滚开!”宋灵韵奋力挣扎,却在下一刻被安建国扣住肩膀死劲一掰,重重压翻在玄关口的白墙上! 他一瞬逼近,刚刚沐浴之后带着潮湿热度的身体紧紧贴服而来,把宋灵韵牢牢控在其中,低声冷笑道: “嫂子,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况且也不是第一次了,不用每次都上演猫捉老鼠欲拒还迎的戏码吧?你今天肯主动过来不就是存着一样的心么?” 一句调笑,听得宋灵韵抬头,一双美目满是惊怒厌恶,下一刻安建国笑着凑近。 “我听说那个顾总性格冷得很,所以其实也没怎么喂饱你吧,小韵,你看你这张脸,欲求不满都写在上面了~” 安建国笑得像只危险的狼:“你肯花钱,出去买还能找个人陪你呢不是,既然钱都已经出了,就让我来好好伺候你一次?” … 当珠环落下,衣襟轻敞,散开一头盘绕精致的长发躺倒在松软大床上的时候,宋灵韵其实并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她对身上这个男人已经早已没有感情,他们如今根本就是利用与被利用要挟与被要挟的关系! 她恶心他仇视他,忌惮他厌恶他,她告诉自己她只是有把柄捏在他手里才受制于人,却可悲又可笑的是,她却是在这样一个她深恶痛绝的男人身下,屡屡得到**的欢愉… 她和安建国的不伦关系已经持续了几个月。 自从安建邦风瘫之后她就一直被他要挟,给他送钱,陪他上床,这个死局似至今无解。 门窗紧闭的卧室里很快旖旎一片,低吟之中摇曳起伏,宋灵韵披头散发皱着眉,听见下方安建国喘着粗气,笑着絮絮叨叨的念。 他说我们的小淮真有出息,年纪轻轻就要继任董事长了,还马上要结婚了,我听说那个秦家,很有钱? 他又说,我们濛濛更有出息,谈了叶家那个大少爷,那家可是独子啊,你是不知道叶家最近又在临江开了三个楼盘,如果其中材料物流方面能给我公司一半,还清那些负债指日可待啊! 宋灵韵在上头愣了一下,她面色潮红,一时似耳鸣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她停下动作,呆愣片刻,喃喃开口:“安濛是我女儿,跟你没有关系…” “…哦?我以为以我们现在这样…你女儿,不就是我女儿么?” 安建国做着他的黄粱美梦,抬眼对上宋灵韵那张一瞬透出迷蒙的脸,幽幽弯起嘴角。 那一刻宋灵韵真切的看到了他眼底闪过的一道精光,那是至深的贪婪和**! 四目相对,安建国也看着宋灵韵,却也许他看轻了她此刻眼底的一片苍茫。 他动了动,伸手用力掐住她的腰,嘴角的那抹笑愈发的得意。 得意着他说,而且我的女人,也是那不可一世的顾总的女人呢… 他的声线里漫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恨意:“你知道么,前几天我去LPO争取物流合同,结果被他们的经理狠狠鄙视了一通,说我们这种不入流的小公司,连他们顾总的面都没资格见呢。” “却是不知道,若是让他们顾总知道自己养的小情儿,其实现在正和一个连见他一面都没资格的男人这样…那样…他又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那一句,含笑说来,像是调戏又像是威胁! 那一刻,低头望着安建国黑亮的眼,宋灵韵忽然不知道他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他的胃口太大了,他一下踩到了她的无数条尾巴! 他怎么可以,他怎么能,在这样的时候提到顾允之! 她根本就没有提到这个名字的资格,没有! 慌乱间,在被提起来的同时,宋灵韵忽然倾身朝安建国靠了过去。 那动作本无甚特别,下一刻她却忽然抽起手边枕头,朝着安建国的脑袋狠狠捂了下去! V341 婚礼现场! 厚实的枕头一瞬捂下来的时候安建国还反应不及,一抹含着冷意的笑僵在脸上。 下一刻窒息感随着重压铺天盖地而来,他这才骤然反应过来身上的女人做了什么,心中大惊,一翻身就欲把宋灵韵掀下来! 男人的力气比女人大很多,宋灵韵这时候突然发难怎么看都是一时冲动占不了上风。 而安建国是什么人,说白了就是个道貌岸然的痞子,发起狠来如同猛虎脱缰,他掐上宋灵韵的手臂一个鲤鱼打挺就要坐起来,下一刻却发觉腰身一软,竟被宋灵韵狠狠又压回了床上! 宋灵韵死咬着牙,一张脸绷得发青,神色狰狞恐怖! 她几乎把全身力气都用在了双手上,死死摁着枕头捂紧安建国的头,当然这还不够,在安建国想要翻身而起却失败的当口她猛得往前一窜,用两边膝盖狠狠压住了安建国的手臂! 枕头下方传来令人恐惧的呜咽声,安建国奋力挣扎,十指在床单上划出一道道深重痕迹! 她已经动手,就再也没有退路可走,今天不是安建国死就是她死,而她绝对不能死在这里,死在这样一个贱男手上,他不是威胁她么,他不是践踏她么,她今天就让他尝尝她的厉害,反正这也不是她第一次杀人了,为了保命她什么都能豁得出去,还有什么可怕的! 宋灵韵尖叫起来,咆哮着如同一头疯狂的野兽死死摁压身下的枕头! 此刻的安建国心底已经泛起了至深的恐惧,他怎么也没想到之前一直逆来顺受的宋灵韵居然敢对他痛下杀手,而他又是怎么回事,居然在这样的关键时刻突然全身无力四肢疲软,竟是推不开一个女人! 这样的恐惧弥漫上安建国的全身,迅速成为瓦解他意志力的第一个缺口。 他越害怕就越慌乱,越是慌乱就越像是挣脱不了身上的禁锢,他呼吸越来越困难,深深的窒息感让他头痛欲裂,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僵硬,手臂上青筋暴起,两腿在下方乱蹬,倏然有温热液体从两股间流出,尿骚味瞬间在房间里弥漫来开,安建国失禁了… 他永远也想不到的是,今天他喝的酒被动了手脚。 红酒都是由软木塞封口的,而这样的封口最容易加东西,只要有一根长针管,就能轻松把迷幻剂注入到红酒瓶里! 这是宋灵韵一个月前布下的安排,她在这个房子里的三瓶红酒上都动了手脚。 那时,她就已经起了杀心! 这是一个自私自利有着无比黑暗历史的女人,而如今她刚刚一眼窥探到一段新的人生,那里有她所向往的一切,还可以把她所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抛到身后,那是她此生最后也最好的一次机会了! 有这样的机会当前,她怎么能容许有半点差池绊住她的脚步? 她必须把所有的污秽不堪都留在身后,这里头最肮脏最危险的就是他安建国! 他太了解她的过往,还欲壑难填,而宋灵韵这样的女人,当年为了能小三上位可以密谋害死情夫的原配,她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她心知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也只有死人才最安全,所以为了她的锦绣前程他就去死吧,她连后路都替他想好了,就伪装成负债潜逃! 所以她一直以来都和他现金交易,来这个没有安装监控摄像的老旧小区,安建国啊安建国,你太轻视我了,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激怒我,我今天就要你付出血的代价! 在心底发狠想过这一通,宋灵韵死死摁着身下的枕头,直至四肢僵硬,直至身下的男人四肢变得比她还要僵硬,再也没了半点声息… 卧室内,简单的家具陈设,墙角的立柜关着,上头椭圆形的把手在幽暗中散发出冷冷光泽,稍微偏转上一个角度,就能隐隐窥探到里头透出的一丝微不可查的红色光亮来。 正对着大床的针孔摄像头完完整整录制下这一切,传送到了一面宽大的显示屏上。 那显示屏放在一张书桌上,房间的窗帘拉着一事静谧,片刻之后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蜂鸣声引起了浴室里姑娘的注意,安浔绕着毛巾擦过湿漉漉的长发,光着脚缓缓踱步到桌前。 她方一走近就被屏幕上的画面惊了一下,活春宫这样的事可不常见呀,她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弯起嘴角就发觉那春宫图貌似已经死了,半点旖旎都不见,唯有两具僵硬的躯体交叠着,上方女人的汗水从濡湿的发梢滴落,落在下方她死死盖在男人脸上的枕头上。 安浔难得愣了片刻,随即抽起桌上的手机。 电话刚刚接通就传来焦急女声:“安小姐,怎么办,宋灵韵把安建国杀了!” “…唔,貌似是这样。” 安浔目不转睛盯着大屏幕,听见手机那头程雪焦急的询问:“但是V交代过,他要安家人全部活着一直玩到最后的,这可怎么办?!” 嗯,这可怎么办呢? 安浔轻轻擦拭着头发,看着那一头无声的画面中,宋灵韵终于动了,从男人的尸体上翻身而下。 他们之前都没考虑过宋灵韵敢亲手杀人,现在看来之前是他们小看这个女人的恶毒和野心了。 这是个意外,现在人死都死了还能怎么办,安浔轻幽幽的坐到书桌前的方凳上。 “你给Vincent去个电话,把事情通知他,让他改一下后续的计划。宋灵韵杀人是为灭口,短期她自己那边就不会有什么变动,就等她把尸体好好藏起来,之后换个男主继续玩不就好了~” 安浔轻飘飘的建议,手机那头程雪不置可否。 他们都不是神仙不可能现在插个翅膀去把安建国救了,人死已成定局。 只是Vincent素来心狠手辣阴晴不定的,他点名要留住的人死了一个,他能善罢甘休么? 程雪沉默分析的时候,手机那头又传来了安浔清越的笑声:“怎么,怕了啊?” “怕什么,我们也尽力了,你为了这个任务可是连娃都怀了,他也该学学体恤下属不是~” 安浔讲话总是带毒,当然一句话也说得在理,看安浔这个态度程雪也稍稍放了心,这整个任务里她充其量也就是个听令形式的,上头还有这安小姐顶着她怕什么? “Vincent啊,就是年纪大了喜欢热闹,养个宠物也喜欢抓一堆回来养,却殊不知养好一只小狼狗,比养一群哈巴狗有意思多了。” 安浔轻笑,帮程雪一点点梳理清楚:“你现在就去联系Vincent,告诉他他选中的哈巴狗里原来有一只纯种敢吃人的小母狗,可带劲了,嗯,顺便恭喜他一句,以后玩起来绝对更有意思的~” 话落安浔挂了电话,随意把手机丢到桌上。 眼前的画面上宋灵韵已经动了,她翻身从床上下来,手脚麻利的抽起床单把安建国的尸体裹进去,想来已经在脑中演练过多次。 安浔好整以暇的看着宋灵韵哼次哼次的把尸体拖到了卫生间,再从那边的橱柜隔间里搬出两大袋水泥来。 哦,这是要浴缸藏尸啊,安浔眼神亮了亮,起身去零食篓子里翻出一袋薯片一罐果汁,坐回桌前津津有味的边看边吃起来。 —— 安建国的失踪并没有掀起多大波澜,早在几个月前安建国的老婆就回了娘家,那负债累累的公司他也是不常去的。 一晃人失踪了两周,找过他的人也只当这赌徒又去哪里逍遥快活去了,根本没人想到报警一说。 这一切都在宋灵韵的设想当中。 她大着胆子杀人藏尸,虽然过程复杂艰辛,只是好歹是把尸体处理了干净。 那套房产原本就是在安家名下,只要后续她好好把房子供养起来空置一辈子,那自然也不会有人能发现浴缸下藏着的尸体; 而安建国,就算之后有人想起要去找也已经人海茫茫失踪许久了,这年头国家每年找不回来的失踪人口多了,最后大多不了了之。 这段时日,似每天都要把这些想过好多遍,宋灵韵越来越有信心了。 这一夜亦是如此,当把脑海里那无懈可击的计划再次缓缓梳理清楚,她抬头的时候,妆容精致的脸上露出一抹得宜笑容,笑着把门外的宾客迎入宴厅内。 今日便是安淮和秦可儿婚礼的日子。 两人月前去领了证,婚礼左挑右挑最后选上了十一月中的一个周六,算不得是特别的黄道吉日,只是宜出行宜嫁娶,对于急于操办婚礼的两家已经够了。 今日一整天都异常忙碌。 清早的时候安家就接待了一批从外地赶来参加婚礼的亲朋好友,当然还有新郎安淮的伴郎团,一行人在安家拍摄了一段迎亲前的准备工作,随后前往秦家接新娘子。 中午时分到了秦家,自是免不了一番刁难和红包轰炸,按照司仪的安排整套接亲仪式准备,把新娘从秦家接到了安家,又装模作样的在安建邦的病床前敬了茶,最后一行车队才浩浩荡荡去往了承办婚宴的酒店,彼时已经是傍晚七点过。 按照常理,宾客入席之前新郎新娘是要一同在宴厅门口迎接合影的,结果秦可儿到了酒店先一步称不舒服要休息一下,自此关近了休息室再也没出来过。 安家邀请的不少宾客都是直接到酒店吃喜酒的,结果过来晃荡一圈连新娘子的面都见不到,寒暄的时候脸上难免带出不大自然的笑。 “你老婆啊我看就是个刁蛮的主,别人都觉得将来有了秦家帮衬安家能好,我看啊只要她将来不拖你后腿都是好的,大喜日子还摆脸色,这婚宴难不成还埋汰她了?” 宋灵韵以前对秦可儿还是有几分忌惮的,喜欢不喜欢也不表露在面上,总之是好声好气的供着,当然供了这么久也有了脾气。 这丫头今天过后也就正式嫁入他们安家的门了,以后就是她儿媳妇,家里怎么婆婆也是大过媳妇三分的,今天婚宴她还给安家落面子,以后别想她在给她好脸色看! 宋灵韵不满的抱怨一句,偏头看儿子一眼,却看旁侧的安淮轻轻勾着嘴角,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她的话,就这样淡淡目视着前方。 宋灵韵狐疑打量几眼,突然觉得儿子怎么看都一些不一样,嘴角那笑容看着怪,眼底的神色看着更怪,弄得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皱眉不敢再多话。 另一头,绕过人来人往的宴会大厅,旁侧一道关上的大门前,穿着一身淡紫色伴娘裙,安濛正在门外守候。 她的嫂嫂秦可儿就在里头,由秦母和几个闺蜜陪着,她和谁都不熟就先出来了,只觉得那里头的气氛,莫名的有些诡异。 说伤感不是伤感说不舍不是不舍的,今天一整天那秦可儿都淡着一张脸。 这年头哪有新娘子结婚笑都不笑一个的,她到底是不是真心想嫁她哥啊? 正想着,安濛抬眼,一眼看见前方宴厅不远处,一抹娉婷身影幽幽闪过。 是安浔到了,她想了想这边人那么多,索性撂了摊子跟了过去。 V342 亡命鸳鸯! 安浔在宴厅方向闪了一下就消失了,安濛找过去半天没看见人,狐疑又去卫生间兜了一圈,后来被宋灵韵叫住忙了一些迎宾的事。 另一头,装潢考究的休息室内,化妆师给秦可儿补好妆整理好头纱,调侃着笑道。 “新娘子啊,结婚是开心的事呀,你这样老是冷着一张脸,妆都要不好看了的。” 化妆师说笑一句,效果不大,化妆镜前漂亮的新娘子还是板着一张脸。 身后两个闺蜜都是前段时间试婚纱的时候见识过小夫妻闹矛盾的人,这时候也不敢言语,一旁秦夫人环着手,看着这几日情绪愈发不好的女儿叹了口气,开口给化妆师道了谢,让伴娘请化妆师去旁边房间休息下吃点东西。 几个伴娘得令赶忙跟着化妆师一道走了,大门关上,房间里只留下了秦夫人和女儿。 秦夫人是个明眼人,往化妆镜边的椅子上一坐,叹气开口:“这个婚约当初我和你爸都不看好,可是你非要结的,现在证也领了宾客也来了,就临门一脚里你别给我出什么岔子,老大不小的人了,做事要学会负责人!” 秦夫人猜到女儿大概是后悔了,又或者是安淮做了什么事让她不开心了,最近她是觉得这小两口感觉怪怪的,之前她的生日宴上就有些貌合神离。 只是那又如何,结婚可不是儿戏,特别是他们这样的家庭,断没有悔婚离婚这些杂七杂八的说法的。 今天的婚宴秦家的各路生意伙伴可来了不少,她和安淮法律上也已经是夫妻了,可不是说反悔就反悔的。 秦夫人话落秦可儿也不言语,坐在桌前双眼望着镜子,眸光淡漠而平静。 秦夫人盯着女儿看了一会儿,今天大喜日子秦家又是嫁女儿,她不能发火多少也有些不舍,顿了顿还是放缓了语气。 “可儿啊,婚姻婚姻,其实无非就是两人凑在一起过个日子,没有那么复杂的。安淮他对你好,爱你,你就也爱他,能和和美美琴瑟和鸣那是福气;安淮如果不爱你,以安家如今的地位他也是不敢对你不好的,你大可以端好架子,选着让自己开心的方式过,这也是当初我和你爸最终答应你们婚事的原因。” 这一段倒是推心置腹秦可儿以前可没听过,她缓缓回过头,对上秦夫人妆容精致的脸。 秦夫人露出了一抹微带着得意的笑容:“你和安淮结婚是我们低嫁他们高娶,以后安家谁敢拿脸色给你看?别说安淮,宋灵韵都不敢,你嫁过去一定吃不了亏!” “你呢就放宽心好好把婚结了,之后就是过日子,其实都差不多的,你以为和我和你爸爸真的几十年如一日的感情好?其实到最后都是相敬如宾,互不妨碍而已——妈妈这么说,你懂了么?” 她这是教导她少把心思往感情上放,多了解自身的优势,多想想以后怎么样过最快乐。 这样的哲学放在普通人家可能并不合宜,但是像他们这样多商业联姻政治婚姻的家庭,靠着利益维系,有时候这样的心态反而能将事情简化; 大家都利益至上目标明确,共同努力之后各找各的乐子也是一种活法,总比之前的叶家等等,打着情深意重的旗号最后才发觉是南柯一梦要强吧,这便是秦夫人最想要女儿摆正的态度。 这番话掏心窝子,也算得上是女儿出嫁前母亲给予的忠告了,秦可儿淡淡望着母亲的脸,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几分关切和不舍来,最终顿了顿开了口。 “妈妈,那如果我有一个可以将来即幸福又美满的更好的归属,您会同意我去选么?” 这番话或许本来她是不打算说的,却是此刻秦母的表情给了她一些说的动力。 秦可儿话落对面秦夫人愣了愣,反应不过来:“什么?” “我是说,前几天我去见过关祺了。” 她幽幽说出这个名字,一双漆黑的眼迎上秦夫人一瞬呆愣的视线。 下一秒那本还含着丝丝母爱的双眸里忽然变天一样情绪翻滚,还没待说话秦夫人已经惊得一下站了起来! “…什,什么?你去见过关祺了?!在哪里,什么时候?你们做了什么?!你怎么能去见关祺,你们不是,你们不是早就已经没有联系了么!” 秦夫人的反应无比强烈。 关家和秦家,自当年双子奸杀案之后就渐行渐远。 两家家长都觉得是对方的孩子给自家的孩子带来了不良影响,坚决反对两人再见面,随后秦可儿被送出国,关祺留在家中被父母看管,几年过去了两个孩子也没再有什么联系,家长渐渐的也放宽了心。 却是此刻秦可儿一句话掀起千层浪,把秦夫人脸上的端庄淡定全部吓没了,她慌慌张张一通质问,复杂的神色化作秦可儿眼底渐渐而起的一片冰凉。 她再次开口的时候神态如一平静:“我见了关祺,知道了这些年他一直都在等我。他没有变,也不责怪我背叛了他,他还是愿意重新接受我。” “妈妈,这个世上最爱我的男人就是关祺了,他从小对我就很好,以后也会一直对我好下去,我和他再一次才真的开心快乐,我不想跟安淮结婚了。” 秦可儿把心里话全倒了出来,并不像是在请求。 对面秦夫人越听越心凉,她也许早该防范这样的发展只是之前秦可儿一直闹着要嫁给安淮,她心思也就全放在了这件事上,还以为女儿有多爱女婿呢,没想到她却在背地里给自己使了这么大的绊子! 关祺…关祺! 这个世上任何人都可以就是关祺不行,她宁愿女儿一辈子嫁不出去,也绝对不容许她再和那个恶魔纠缠在一起! “不可以,你嫁给安淮,然后,然后你们就回美国去,再也不要回来!关祺,关祺绝对不可以!” 秦夫人声嘶力竭的吼起来,眼看谈判是崩了。 若不是看在母亲之前稍许流露出来的温情,秦可儿连这番口舌都是懒得废的,此刻看着秦夫人仪态不在的模样她也不再多话,嘴角扬起的那抹若有似无的笑叫秦夫人心惊,她无措的一会儿,冷冷开口。 “你和安淮都已经走到这一步的,今天的婚礼你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安淮再不济至少不是个杀人犯!” “你若是还想过好你的人生就给我好好把感情断干净,再也不要和关祺车上任何关系!” 秦夫人狠狠话落转身就走,出门的时候喘息得厉害。 她想了想,转身动手就把休息室的大门锁了,盘算着是把这件事告诉丈夫还是自己先顶着。 她心烦意乱,只期望一会儿仪式上不要再出什么乱子,只要今晚能平稳度过她后面就给关家去电话,让他们好好把儿子锁起来! 白漆的大门在身后倏然关上,很快门外就传来悉索声响,是母亲把门给锁了。 原处,秦可儿坐在梳妆台前,姿势未变,低头的时候,嘴角扬起一抹幽冷笑意。 杀人犯? 呵,只是他们难道不觉得,他们的女儿也是个杀人犯么? 她手上也是沾着人血的呀,她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家庭还有安淮那样的男人承受得起的女人好么,除了关祺,除了她的关祺啊,这世上还有哪一个男人能配得上她呢? 想到的下一秒,秦可儿抬头,那张精致容颜上笑意已然扭曲。 她轻轻扯落头纱,站起身来。 没有多少时间了,仪式在即,很快母亲就会派人来严守她,她给所有人一个下马威的机会只此一次,她笑吟吟的转去沙发后方,抽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条结绳来。 她要逃婚! 就在婚宴当天,在仪式正式开始之前,把新郎丢在圣坛之上丢在所有的宾客面前,堂而皇之的和另一个男人私奔! 这是秦可儿事先和关祺计划好的一切。 能得到母亲的支持是锦上添花,得不到也没什么,不过只是再一次证明了他们没有一个人是真的为她着想,更加坚定了她的决心而已! 这样她就可以更加肆无忌惮的报复父母的逼迫安淮的背叛,而关祺更是要给予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沉痛一击! 他们早已回到了彼此身边却是没有声张出去,等着的就是在这最佳的时机给所有人一个巨大的难堪! 秦可儿兴奋得哼起了欢快的歌谣。 她骨子里是个离经叛道没有半点下限的女人,私奔逃婚这样的事只会让她兴奋得难以自持! 她就要逃离这个牢笼了,扯断所有的枷锁,和心爱的男人一起逃到天涯海角去! 他们有钱有爱情,拥有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他承诺带她去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见他那双锐意难当的眼,吻上那张肆意张扬的唇! 穿着圣洁白纱,秦可儿沿着结绳从酒店二楼阳台爬下的时候,高贵得像个公主一样。 她的骑士就等在前方,将带着她脱离苦海,这一次她会守好承诺永不背弃,她会像他爱她一样爱他,回报给他能给的一切! … 这一场私奔没有半点悬念。 从这两人一早就狼狈为奸却迟迟没有动身之后安浔就猜到了他们离开的时点,他们选择了一个最轰轰烈烈也最喜剧化的时刻,脑回路简单得都无需她浪费时间事先盯梢。 今晚的酒宴菜品不错,安浔中途离席的时候,喝掉了三杯红酒。 酒店就在市郊,驱车前往临江码头只有不到一小时的车程,其中冗长的一段盘山公路蜿蜒漂亮,夜晚开在上面,身侧繁星点点,似是最美好的景致来。 先一步驱车到了此处,万能的姑娘手脚麻利换上新的车胎。 那车胎打过平日跑车车胎整整一圈,钢圈之上慢慢一整圈的尖锥,在月夜下闪动耀眼寒光! 安浔在下一刻起身,长靴蹬上车胎一侧,身形在夜色中拉长。 她回眸,束起的黑发在夜风中轻扬,一张艳丽容颜上毫无血色,看着比一周之前更加苍白。 她已经许久没有饮血了,隋煜静静站在车灯旁,打量着那张脸。 她甚至在有一刻隐隐看到了安浔纤长的颈项处一块浅浅的绣色红斑,她忆起了隋炘之前说过的话,安浔是个怪物,一旦缺血,就会引发尸化… 隋煜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在安浔扬手就要打开车门的时候她却仍是忍不住出手阻拦。 “你喝了酒最好别开车。” 隋煜淡淡开口,一句话落安浔对上她寡淡的脸,幽幽顿上三秒,倏的笑了。 那一笑,她一双眼如同野兽般在夜色中亮了亮,下一刻她倾身靠近。 “不行啊,今晚棒打鸳鸯呀,这么有趣的事我怎么能不亲自上呢?” 这一句浅柔,话落她眼底光亮愈盛,一偏头竟又幽幽道:“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我心烦,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比翼双飞秀恩爱的了~” 幽冷一句,话落那一刻隋煜甚至不确定有没有在那双至深的眼底看到一抹凌然杀意,下一刻手腕一紧她被隋炘用力扯了一把拉回到暗处! 安浔又笑了,笑容带着森森寒意,这一次却没再做什么出格的,眼波一个轻转俯身上了车。 大马力的改装跑车发动,随即如同离弦之箭一般自山坳出开出,很快就沿着平滑蜿蜒的山路开远,遥望出去,如同飞速滑过低空的一只巨大蝙蝠! 他们也该走了,需要赶快赶到约定地点执行下一步计划,那幽冷的山坳暗处,隋炘隋煜静立,却是许久都没有动弹。 很久之后。 “那天…就是安浔留下血样先走的那天,我们在实验室说的话,她不会听到了吧?…” 隋炘率先打破沉默,回眸的时候声线干涩。 这些都是猜测现在谁也说不好,片刻隋煜回望上隋炘的眼,轻轻摇头: “不清楚,只是安浔刚刚的眼神,和一年多前她刚刚得知自己身体异变需要人血的时候很像,对不对?” 一句话,将两人同时拉入沉默。 一年多前,正是安浔刚刚得知自己身体异常又和那个古怪的小E初初联手的时候,那个时候她根本是个疯子,短短数月时间里以血液效力不够为由虐杀了近百人! 那时他们两人还只是Vincent雇来的属下并不熟悉安浔的情况,负责处理尸体也并未深究其他。 当然,如今当他们越来越了解这个女人的性情和习惯之后,心底那毛骨悚然的感觉反而愈发强烈! 安浔不是个正常人。 至少隋炘一直认定,她的心智比起身体来,跑偏的状况更加严重! 她心底根本没有什么三观底线一说,对虐待杀戮等等有着本能的冲动,甚至对疼痛和伤害还有一套自以为是无比扭曲的愉悦理论! 这个女人根本就是个恶魔,如今却机缘巧合之下被关进了一个笼子里。 她开始过上所谓的普通人生活,扮演出各种看着正常无比的言行举止来,而这所有的一切似只和一人有关也仅仅只归功于一个人,那个连这样的女人都敢惹的男人——霍城。 感情这种东西,太过奇妙。 他眼睁睁的看着奇葩如安浔都能开始认真对待一个人,对一份感情慎之又慎。 只是这样的心意同时也很恐怖,因为那终究只是一个随时可能会死的人一段随时可能会失去的恋爱,比起她游刃有余的复仇大计,作为生命的主心骨而言,实在太过脆弱! 而如今她的身体状况… ——最近我心烦,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比翼双飞秀恩爱的了… 幽冷的,安浔方才那一句诅咒般的调笑再次在脑海中响起,刺得隋炘忍不住在风中打了个冷颤! 他下意识握紧了手心里隋煜的指尖,放眼望去却只看到得到前方山峦起伏,夜色深沉。 安浔是个魔鬼。 如果她自己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那么毁了其他所有人让大家都跟着得不到,怎么想,似乎都很符合她的风格… 隋炘不敢再深入下去。 许久,风中他终才开口,像是安抚隋煜,也像是自我安慰。 “今晚她要如何我们全力配合,至少先让她发泄一场!” V343 魔鬼的游戏! “哇呼——!” 秦可儿在上车之后发出一声欢呼,摇下车窗朝外探去。 彼时车子刚刚开出市郊酒店不远,马上就要到高速公路闸口,驾驶座上,关祺一身正装,穿得新郎官一样正式,他嘴角带着抑制不住的笑,偏头看一眼身侧珠光宝气一身白纱的新娘子,今晚仍旧有一场婚礼,他们的婚礼! “不要太张扬小心被人看见,等上了船在疯。” 关祺的声线里压抑着冲动和宠溺,他和秦可儿都是喜好刺激的人,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抢夺回心爱之物更让人兴奋的事了。 为此他甚至可以原谅之前四年的别离,也许正是因为这些才让他们更加珍视彼此,才会有如今这样如获新生般的激动愉悦! 秦可儿在风中摘下了头纱,大笑着一把扔出窗外。 那雾色的白纱在风中翻飞一圈,被跑车的气流冲出很远,飘飘荡荡上了天际,一如她此刻飞扬的心。 她逃了出来,逃离了牢笼,前方就是她最向往的生活! 秦可儿听话的缩回来,关掉窗户,从后腰摸出一瓶红酒,拔开塞子自己灌下一口,再扬手给关祺喂了一口。 这一对亡命的鸳鸯,正享受着死前,最后的幸福时光。 —— 安浔曾经看过一本很有意思的书,写书的人大概和她一样是个变态,那本书研究的是关于食物的美学。 比如说一头牛,被宰杀前该怎样处理才能让肉质更鲜美。 一头猪,该一刀捅在什么部位,才能一刀毙命不至于让血液在身体内停留太久,保证血液和猪肉都能美味。 好吧,也许写这本书的人是个屠夫兼厨子,总之整本书看下来安浔得到的最大收获是明白了作为一个之后要享用美餐的人,她必须对食材存一份尊敬之心。 在他们存活在这个世上的仅有的最后一段时光里,她要竟可能的满足他们的需求,胆子小的就把眼睛蒙起来,爱刺激的,就给足最后的欢腾。 想要血液在**里刹那凝固的鲜美就要出其不意下刀又快又狠,爱好从幸福到恐惧的急转带来的战栗黑暗的,就要在狩猎的过程中好好跑足几圈了~ 当行驶在盘山公路蜿蜒的坡道上,驾驭跑车追上前方套了牌照的目标,安浔毫不客气的从后方横插过去,车头一拉,撞上了关祺他们车的副驾车门! 她之前已经在后方用大灯晃过他们,在这样的山路上被人用远光灯照着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关祺他们一早就察觉了她的存在,被逼得不得不加速拉开距离,但是没用,安浔开车太野,她可以在最急的弯道不减速的冲过去,车尾漂移而出的时候,重重再在关祺他们的车身上擦了一下! 关祺死死把着方向盘,在撞击中好不容易把车身拉回来,浑身冷汗! 他们一开始还以为是酒店的人追来了,直到那辆全黑的跑车不由分说的撞上他们的车时他们才觉出不对来! 关祺和秦可儿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人想要置他们于死地呢? 他们明明谁都没有得罪,而且这人又是怎么会知道他们在这里?! 秦可儿颤抖着抱着脑袋缩在副驾上。 她这边是直接承受撞击的一方,车门都瘪了,她的红酒也在第一次撞击的时候洒了出来,紫红色的液体倒了一裙子,把那身漂亮的白纱染得乱七八糟。 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被一个疯子在悬崖峭壁上追击,这根本是电影上才有的场景! 前方死亡的弯道根本看不到头,他们的车也越来越快,眼睁睁的看着后方那疯子一般的黑车再次追了上了,秦可儿惊恐万状尖叫起来! “那车,那车的轮子有问题!车轮子上都是刺!他们是故意撞我们的…怎么办!” 秦可儿一开口就哭了,眼看着又要再一次被黑车追上,她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了出来! 另一头关祺也面色铁青,这样的公路追击谁都没有经历过他根本也早就被吓破了胆,此刻只能双手死死的控制着方向盘,手臂和掌心都已经僵硬酸疼! 后方黑车里,安浔戴着安全头盔,唯余下一双清冷的眼,从目镜中透出幽幽的光,她嘴角勾出一抹冷笑的时候,轻巧踩下油门。 跑车带着明晃晃的尖锥再次逼压而来,她追上半个车身,将方向盘打转轻飘飘靠过去,那车轮能上的尖锥一瞬就划在了关祺他们副驾的车门上,刺啦一声,带起火星飞溅! “啊,救命,救命啊!” 秦可儿眼看着那一轮胎的利刃捅上来吓得顿时失了分寸,转身低头她伸手一把拽上关祺的手臂,这样一个寻求依靠的动作却是惊得关祺当即脸色发白破口大骂! “放手,你疯了快点放开!会撞车的!” 他本就已经控制不好车身,为了避开追击不得不一再加速! 却是前方蜿蜒的山路还有足足十几公里,不说被撞到了,就算什么都没有以这样的速度驾驶,每闯过一个弯道他都只觉要一头栽倒悬崖下的海里去! 这样的时候神经高度紧张,关祺怎么可能容忍得了秦可儿去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 他大骂出口,一时面露狰狞,下一刻对面的秦可儿哭着抬头,竟也口无遮拦脱口而出! “是你得罪了什么人对不对,一定是有人要来杀你的因为我什么都没做过!我是被你连累了,我是被连累的,你快点停车放我下去,你停车放我下去!” 她张口吼出来,一句话竟是自私自利到无以复加! 关祺难以置信的回头,望上秦可儿惊恐万状的脸,还来不及说出一句话,下一刻身侧黑车一个加速,尖锥划穿车门直接一下扎爆了关祺他们的轮胎! 安浔在那一刻稳稳调转方向盘同失控的跑车拉开距离。 另一边爆胎带来的冲击让关祺他们的车彻底失去控制,在下一个转弯的时候直接撞破了铁栏杆,一瞬冲出了悬崖! 依山傍海的临江有着最美的景致。 这一段盘山公路景色怡人却是每年都会发生大大小小多起车祸,冲出悬崖的那一刻关祺秦可儿双双瞪大了眼睛,车灯明晃晃的光亮中前方减速的指示牌眼前一晃而过,下一刻伴随失重感层层黑雾席卷而来,他们连人带车尖叫着一头扎进了下方波涛汹涌的夜海里! 上方,黑色跑车遥遥在几十米外停住,掉头缓缓开回。 直到开到悬崖破口处,车里头戴安全帽的姑娘没有下车,只是偏头朝崖下望了一眼,随即一脚油门掉头离开。 下方,悬崖峭壁礁石纵深,漆黑的海浪一晕晕拍打上来,震耳欲聋。 那坠崖的跑车破损严重迅速下沉,却是沉到了一定深度的时候被早已埋设好的一张巨网兜住。 很快就有一行数人从黑暗中潜行而出,各个身穿潜水服训练有素,他们依次从高高礁石上跃下,朝着深渊一样的海底下潜而去。 —— 坠崖的剧烈撞击几乎在一瞬就能把人拍晕,随后那陨落的过程更像是坠入了地狱深渊,寒意一瞬席卷全身,此后再无知觉。 对于当年双子奸杀案的涉案人,安浔的复仇一贯是漫长而没有章法可循的。 她可以干脆利落了断了郑海兰一只手,也可以慢条斯理的把祝晓青整容回当初的模样,再拔去牙齿剃光了毛发,养成一头见不得光的雌兽。 她依据着本心做事,也顾虑着被复仇对象的要求,比如严昊涵最想要的力量她就好好的赋予他了,让他好好的同他那敢杀人敢吃人的猛犬亨利合为了一体。 那么如今面前的两人呢,关祺和秦可儿,他们想要的是什么,他们又该受到,怎么样的惩罚? 安浔想,在她失去最爱的小紫的那日之前,她的生活也许是过得太单纯了。 她从未想过这个世上会有那样一种人,能把自己的感情过得那样美好,却把别人的感情,狠狠践踏在脚下! 关祺秦可儿,他们似乎就是这样矛盾体的典范,两人之间的爱情似乎情比金坚日月可鉴,却是为了守护这样的感情,他们可以把至深的伤痛加注在他人身上,做到从身到心,全然的无动于衷! 当年那夜,秦可儿是唯一一个同那群男人一道过来的女孩,也是当年的辛蓝唯一祈求过的人。 同为女人,同样的年纪,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同龄的女孩受难却袖手旁观? 当年她一眼看出她是唯一一个可以同那群人说得上话的人,她慌不择路的时候曾经痛哭着祈求过她,至少放过她的小紫… 当然结果却是无果。 如今时过境迁,她回忆往昔,她想,当初当辛蓝哭泣着对上的那双高高俯看而下的眼时,那眼里到底含着怎样的情绪呢? 有慌乱也有谋算,更多的,却是不屑吧。 幽幽的,高台之上,身穿白裙的姑娘灌下一口红酒,眼神迷离,再抬头的时候,嘴角带起一抹凉凉的笑。 这秘密基地的地牢,关过狗狗养过怪兽,如今终于迎来了两名新客。 修筑在地牢中央的两个透明大缸里注满了清水,从她的角度望去,水波轻动间可以清楚的看到新娘子那身雪白的长纱如同水母般随波轻轻荡漾。 如今想来,其实当年秦可儿的做法也无可厚非。 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这一世的她不也同样在许多哀求的眼神悲伤的哭泣中手起刀落利索收割了人头么,大家都是神经病,也就无需再用正常人的标准去约束彼此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下方隐隐传来动静,似是关祺先醒了过来。 他们在坠崖的时候遭到了猛烈撞击,关祺的前额受了伤,肋骨也有两处骨折,不过好在整个人如今悬浮在水里倒是缓和了疼痛,他艰难睁开眼,在地下室惨白的灯光中适应了很久才勉强视物,结果一眼看见了对面同样泡在水缸里脸色灰白的秦可儿! 关祺的心脏在那一刻狠狠抽痛的一下,几近难以呼吸,他下意识猛一挣扎,这才发觉自己被牢牢扣在水面上的一套枷锁里,只露出头和双手在外,脖颈以下都浸泡在冰水里! 对面的秦可儿也是一样的状况,她似乎也受了伤,胸前的婚纱上一片血红,紧闭着双眼嘴唇发乌看着就像死了一样! 关祺吓坏了,扯着嘶哑的喉咙叫起来! “可儿,可儿!可儿你醒醒,你醒醒!” 那水缸巨大,关祺挣扎之中根本碰不到边沿。 他心中又惊又怕,他已经反应过来他们是被绑架了! 公路追击,被撞坠崖,身囚水牢! 这一样样的发展完全是匪夷所思超出了他可以计算的一切范畴之外,是有人想要弄死他们?! 究竟是谁对他们有这样的深仇大恨?而且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居然能有这样的能耐大张旗鼓的把他们抓来囚禁在这里?! 哐哐哐——! 关祺嘶吼着秦可儿的名字,同时奋力砸着手腕上的锁链,弄出的声响在地牢里产生回音,整整这样闹了有近十分钟,对面漂浮在水面上的美人鱼公主终于幽幽转醒。 “可儿,可儿你醒了!可儿你睁眼,你睁眼看看我!” 关祺激动得叫起来,对面秦可儿缓缓抬起耷拉的脑袋,整个人无力的瘫软在枷锁上,下一刻她的腿在水下蹬了蹬,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水里,猛然惊醒! “…不,不要!救命,救命!…” 她扑腾在水中拼命挣扎,对面关祺连连开口叫她,下一刻秦可儿终于睁眼看清了对面关祺惨白的脸,没有悬崖,没有大海,也没有窒息感,秦可儿惊的一下深深吸入一口气,瞪大双眼的时候终于从坠崖的恐惧中惊醒了过来! 她在下一刻就哭了,眼泪难以抑制从眼眶涌出,她显然是吓坏了! 除了惊吓她还疼,浑身又冷又疼,他们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在这个地方,秦可儿惊恐得朝四处张望,看过关祺的水缸看过地牢的石墙,最后猛一抬头看清天花板上那张巨大的壁画,瞪着眼僵硬在了当场! “关祺…关祺你看那是什么?…天花板上有画,天花板上有幅画!…” 顺着秦可儿惊恐的眸光关祺也抬头望去,看清那绘制在地牢天花板上的巨大油画。 那画面上是一个身穿芭蕾舞服的年轻姑娘,长发绾起,身段优美,一双包裹在白丝里的长腿绷得笔直,双手在身侧高高扬起,正轻盈跳出一个优雅舞步。 画面上的姑娘侧着身,可悲又可笑的是,下方两人就这样怀着惊恐傻傻看了半天,竟是均没有认出那张脸来… 他们都已经忘记了。 是啊,多年来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视其他所有人都如草菅的这两人,又怎会还记得四年前就已经死掉的人。 何况当时她的小紫死得多惨啊,满脸血泪,一身的伤,又怎会有这张画上这么纯洁可爱呢? 高处,安浔轻轻扬手,朝那壁画伸了过去。 借着角度,就像是轻柔抚上了壁画上姑娘秀丽的侧脸一般。 柔柔的,她的嘴角随后也扬起一抹笑来,却是那含着醉意的一双墨瞳里深深的都是黑暗,她在下一刻起身,如同一片枯叶般从两层楼高的台子上瞬息翻下! “嫂子,还有嫂子的…情夫呵呵,醒了啊,还好吗?” 含笑的女声幽幽从角落里绕出来的时候,关祺和秦可儿同时低头对视一眼,他们都立即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安浔是从关祺后方走出来的,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步子又轻又浅,一袭白裙衬着惨白的肤色看着女鬼一般,秦可儿骤然瞪大了眼睛! “安浔?安浔?!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秦可儿激动大喊,另一头关祺也拼命回头,四目相对的一霎他满脸的错愕仇恨! 是啊,骄傲如他怎么可能想得到居然会是她这么个安家的小丫头把他们抓到了这里! 只是他私奔的计划从头到尾只有安浔一个外人参与,她的确是最有可能设计这个陷阱的人! 安浔! 关祺咬牙狠狠磨出这个名字,对上对面安浔浅淡容颜上一抹柔柔笑意,双眼几乎能喷出火来,他却始终想不到安浔这么做的理由! “你不是也要报复安家么,你的目标明明已经实现了,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关祺怒吼出来。 对面秦可儿还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一瞬听见关祺的话猛一回头! “你说什么?…什么报复安家?你们,你们背地里有联络?”她死死盯着关祺看了片刻,颤抖开口。 对面关祺深深皱起眉来:“不是…这个现在不是重点…” “我就问你你们背地里有联络?!你,和安浔?!” 秦可儿却是忽然像发疯一样怒吼起来! “你怎么能背着我跟安浔联络,你不知道我最讨厌她么!你明知道我最恶心的就是安浔你为什么还要跟他联系,你…” “不是可儿你听我解释,那都是之前的事,她配合我对付…”关祺慌忙解释。 秦可儿却是什么都听不进去: “我不听,我不要听!我跟你说过让你什么都不要瞒着我,结果你却瞒了我最重要的事,你们背着我到底做过什么,你们…” 关在水缸里明显生命都受到威胁的两只居然还有心情当着她的面上演琼瑶剧?撞傻了么? 刚刚华丽出场就完全被晾在了一边女主角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哑然失笑:“喂别吵了,吵得头疼…” 那一句清幽,自然是干扰不了“全情投入”的两人,关祺秦可儿各自画地为牢吵得不可开交! “那你之前答应我要派人对付安浔的事也是骗我的?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太过分了!” 秦可儿用力砸下手腕的铁链怒吼出口的时候,不大的地牢里已经回声满满,真的教人很头疼啊… 下一刻再也忍无可忍,安浔忽然从身后抽出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秦可儿脸上一抹! 那一下看去就像是她扬手轻轻在她脸颊扇了一巴掌,下一刻却是锐利疼痛瞬息袭来,秦可儿忍不住尖叫出声,那白皙的肌肤上竟是骤然破开一道深深血口,淌下鲜血来! 那鲜红入眼的刹那,时间都像是在那一瞬凝固,对面关祺呆愣着看秦可儿的脸上涌出鲜血,她瞪圆的一双美目带上了深深恐惧! “可儿——!” “嘘——” 却是那暴怒夹着惊恐的一声嘶吼下一秒被生生截断,安浔轻轻倚靠在了秦可儿的水缸边,看着里头流动的液体被鲜血沾染,她神色很淡,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让你们不要吵啊,我头很疼的…” 她轻幽幽道,嘴角带起一抹轻蔑的笑。 “怎么样,吵也吵过了闹也闹过了,如今的处境,试出来了么?” 悠然女声再次在地牢里响起的时候,那如同醉了般拖长尾音的一句,成为被囚两人心底至深的寒! 这两人也算是能耐了,身处险境光凭眼神交流就能配合着演上一出戏,试探地牢的隔音试探她背后的主谋,争取着哪怕百分之一的逃生可能! 这样的心智和默契程度,倒是真算担得起一句情深意重~ 安浔抬头,在下一刻幽幽笑起来,却是他们默契却也天真,妄想求救不说还看轻她,她又怎么能不好好给个下马威回去? “放心,这地牢隔音好得很,我背后也没有其他人了,撞你们下山的是我,把你们从海里捞上来的也是我,当然,想好好跟你们玩一玩的,也是我~” 话落安浔笑着轻轻在水缸边滑过一圈,抬头的时候眉目慵懒:“怎么,不信啊?” 话落她淡淡扬手,抄起掌心刚刚用来划伤秦可儿的凶器,竟是准确无误又生猛无比的一刀深深插进了秦可儿的锁骨上方! “啊——!” 凄厉一声惨叫撕碎冰冷空气,大量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那竟是一根钢管,极细,削尖,一头扎进秦可儿的血肉,一头将鲜血引出,瞬间倾了满池! 鲜血映耀下,水池边一席白裙的女孩淡淡抬头,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那一刻她原本惨白如纸的脸上,竟像是浅浅扬起了一抹如烈红霞! 呐,那现在,信了吗? 呐,一起来,玩个游戏吧~ V344 至死不渝! 秦可儿的血从钢管纤细的切口处不断涌出,注入清水后化作团团血雾,看久了甚至觉不出那是血来。 只是那已然染红了半缸池水的液体的确是血,秦可儿赖以生存的血,若是再这样流下去她很快就会当场死在他们面前! “…关祺,关祺救我,救我…” 秦可儿甚至花上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被安浔捅了一刀,惊恐开口。 对面关祺一张脸绷得死紧,他实在没有办法相信安浔这样的女生居然做得出这种事,只是他对她的了解又有多少? 安家的大小姐,公安大的校花,娇滴滴的只是有些腹黑精明一心想要对继母一家复仇的女人? 这些身份指向太过明确,也太容易蒙蔽视线,而这一刻不知为何关祺却突然想起了当年他第一次带安浔参加圣诞聚会时发生的事… 那时她也是施计故意接近的他,最后才让他发觉她的目的是当天也去了聚会的严昊涵。 沉浸在一般豪门恩怨的套路里,他也只当她是想要另攀高枝好打压安家,却是忘了那夜她为了得到严昊涵的注意,上演了那场“刀之歌”对决… 那诡异古怪的曲调一瞬萦绕脑海,惊出关祺一身冷汗! 是他大意了,他从最初就选错了合作对象,安浔分明是个心智和手腕都异于常人的女人,而当时他太在意去揣摩她的目的,反而忽略了她做出来的一般人都做不出的事! 就行事出格性格古怪而言,秦可儿也算得上是这一类,只是现在她已经完全被安浔的恐怖行径吓傻,哭成了泪人。 他们处境堪忧,关祺死咬着牙飞速想着安浔绑架他们到底要谋求什么! 钱?她却是从方才进来之后半句都没有提过钱字! 游戏? 以她的心性,她口中的游戏绝对不会是他想要知道的那种,这一刻望上前方轻轻倚靠在水缸前的安浔,关祺心中突然扬起一股止也止不住的恐惧,她的眼神她的笑,看着分明不是个正常人,她是预备…玩死他们?! “…为什么,我们跟你根本无冤无仇!”关祺咬牙吼出口来。 嘴角轻弯,对上关祺那双已然掩不住慌乱的眼,安浔却是淡笑不语。 伴随着鲜血不断涌出,这密封的地牢里甜美的香味已经越来越浓。 她是多么努力才忍耐下来的啊,冷冷望上关祺的眼,下一刻安浔笑着扬手推了秦可儿锁骨上方的尖锐钢管一把,再往她体内缓缓送入一分! “啊——!” 秦可儿爆发一阵杀猪般的哭嚎,叫着叫着却开始变得沙哑无比,最后竟是猛然从喉咙里呛出几口血沫来! 那尖锐的钢管显然已经压迫了她的食道,再往里一分很可能就会伤了内脏导致大出血! 安浔嘴角幽幽的笑意犹在,她似乎完全不介意下一刻就送秦可儿一个透骨穿心! “…你会…报应…抓…抓住…” 秦可儿死死抓着木头枷锁,扯着沙哑的嗓音抬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狠狠瞪着安浔的脸。 只是这样的论调就有些奇怪了,什么时候从来枉顾法纪的人自己开始期盼法律来制裁罪犯了? 安浔指尖略带着玩味在钢管尖端轻轻捻过,下一刻对面再也忍受不住的关祺怒吼出来! “安浔你别碰她,有本事冲我来啊!是我掉以轻心看错了你,既然事已至此要杀要剐随便你!但是可儿和你根本不认识,你又何必伤害她来泄愤!” “你想要什么直说,无论是钱还是其他我们能做到的一定做!只是杀人是要偿命的,你不可能瞒天过海一辈子,除了我们的性命之外一定有其他东西能给你带来更大满足,你提出来,我一定做到!” 关祺是个直截了当的人,相比其他同龄人而言,他的家世和个性的确也让他可以办到许多人做不到也不敢做的事。 安浔不再动,转而回头望上关祺的眼,都说患难时刻见真情,这一通发言倒当真是情真意切热血澎湃啊,简直教人想感动落泪~ 不肖回头,安浔也能想象身后秦可儿此刻的表情,那一定是含了水一般的感动委屈全心依附,这样很好,是她最初就期望看到的情深似海,至死不渝呢。 “我就是想同你们玩个游戏,答题游戏,很好玩的,考胆识,考默契。” 安浔眨着眼笑眯眯开口,对上关祺避她如蛇蝎的表情。 “…可以!”他偏头望上脸色已经发青的秦可儿一眼,“但是你要先帮可儿止血,否则她会坚持不下去!” 唔,这有何难~ 安浔轻笑一句,话落一个转身绕到秦可儿侧面,她已经失血过多几乎昏厥,下一刻安浔轻轻握上钢管顶端,手指堵上开口,随后往上用力一掰! “啊…咳咳…啊!…” 那原本朝下的钢管被安浔直接掰上九十度,直接扯破了秦可儿的皮肉带来钻心疼痛! 秦可儿疼得两眼翻白呛出一大口血,关祺惊恐的视线中安浔幽幽转过身去。 “现在可以了,口朝上流得少,一滴一滴流死不了的。” 她笑着解释一句,云淡风轻,恐吓已经深入人心,安浔慢悠悠踱步朝着墙边走去。 “下面听好了,游戏规则如下。” “这游戏呢,分七天来玩,每天按照当天的规则答题,你们两人依次作答。” “题目由我来出,答案对错由我来评判,什么时候结束当天的游戏当然也由我来决定,你们不得有异议,不过你们也没法有异议~” 安浔笑出声,伸手扣上墙头一个开关,回过头来:“能一同撑过七天就算你们赢,到时候我答应你们一个请求;撑不过七天就算你们输,当然输的代价会很惨重。” 话落她摁下墙上开关,地底传来机械运转的声响。 不一会儿两个大水缸的底部就出现了巨大漩涡,水缸里的水被迅速抽了出去,连带着血液和浮力一起。 关祺秦可儿很快都不可避免的感觉到了自身的重量,那重量拉扯这他们,只能靠卡在枷锁上的一小截手腕勉强支撑! 关祺用力抠上枷锁边缘望上挣扎,看着对面秦可儿因为无力脖颈被生生卡在枷锁的洞里,就快窒息了! “…快,快出题,出题!” 他嘶哑着吼出来,旁侧安浔淡淡望上这对濒死的鸳鸯,柔柔弯起嘴角来。 爱情,也许是这世上最委婉美好的东西了。 初遇时候的心跳悸动,再见时分的情愫暗涌; 在一起之后每一日的柔情蜜意,分别之后每一夜的孤寂,伴着愁思黯然。 正是因为爱情有着那么多面那么引人眷恋,这世上从古至今才会有那么多言说爱意的曲赋诗词吧。 那一句句诉说着不离不弃的情深肝肠寸断的意浓,里头又有多少同生死相关,是了,就像是不轰轰烈烈扯上一句生死相依,就无法衬托出爱的伟大来了! 眼前这两人显然爱的死去活来。 为了他们的爱情,可以随意牺牲他人的生命呢。 那么有意思的就来了,这样的两人,当他们面对自己的生死的时候,是否还能坚持当初的信仰,至死不渝? 呵,她实在是好奇得很~ 幽幽笑着,轻柔的一句从齿间溢出—— 第一题:小明的妈妈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叫大明,二儿子叫二明,那三儿子叫什么呢? “答对不奖励,答错就加水,每次加一格,这整个水缸一共七格,加满的时候就会没过你们的头顶。那第一题,关祺来答好了~” 安浔轻轻话落,两头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脑筋急转弯,关祺愣了愣却也不能再耽搁,艰难开口:“三儿子叫,叫小明!” “Bingo!答对啦,所以这一题就不加水,规则是不是也好简单!” 安浔夸张的表扬夸张的笑,满脸带着微醺的红晕从暗处彩蝶一样飞出来,最后落在秦可儿的水缸旁。 她双手垫在下巴上,无辜的眨眨眼:“你看着很不好呢,还能说话么?~” 秦可儿被枷锁卡住了喉咙,此刻整张脸都已经泛起青灰,为了不当场被吊死她只能拼了命的用手扒着枷锁边沿,当然这样的举动让她的伤口爆裂,涌出更多的血来! “…贱,贱人!…” 秦可儿怒目圆瞪安浔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她恨,恨死了眼前这个伤了她羞辱她此刻却拿捏着她的命门让她生不如死的贱女人! 如果没有安浔她就不会和安淮分手,如果没有她她也不会回国! 那她如今还会在美国自由自在的生活,过着最惬意完满的人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身陷囹圄,挣扎在死亡边沿! 等着,她等着! 她不会这么容易死的,她一定要活着出去! 关家的人秦家的人现在一定都在找他们了,他们在盘山公路出了车祸那么大的事故,一定已经惊动了警方! 只要她坚持住,只要她能挺过更长的时间就一定能获救,届时就是安浔的死期,到时候关家秦家绝对不会放过她,一定把她打入十八层地狱! 想着,秦可儿那双被卡的翻白的眼底忽然再一次扬起了希望,如同两团熊熊烈火,灼烫了安浔的视线。 有些人就是打不死蟑螂拧不断的绳,这股强烈的求生欲啊,蒸腾着秦可儿体内的暗意简直让安浔一瞬热血沸腾! 她望着她,微不可查的舔了舔嘴角,随即露出最甜美的一抹笑! “那好,第二题,秦可儿答,一根针掉到海里去了该怎么办?” “…不知道!” 她狠狠开口,果然用的是将计就计! 随着错误答案的给出,一瞬大量清水从秦可儿耳边的闸口涌出来注入水缸,在浸过了秦可儿的脚踝后停下。 先用错误答案引回一些水来便可增加浮力,到了一定程度她就能够自由呼吸。 当然这样的做法很冒险,对面关祺死死凝望上秦可儿的脸,却发觉她脸上此刻慌乱褪去,已经开始转为无声坚定! 他们现在同时受难只有等待救援一条路可走,一定是要同心协力共渡难关才是上策! 望上已然恢复正常的秦可儿关祺心底也燃起了意思希望,他情绪开始慢慢平静,随即冷冷望上安浔微微带起了玩味的眼。 这场游戏归根到底是心理战,作为对战双方,一个回合下来,他想,他们至少已能摸清了安浔心底的几分思量! V345 裂! 安浔的目的并不是杀人,否则她就会在他们掉下山崖的第一时间就结束游戏。 只是她目前也没有放走他们的打算,否则她也不会一开始就下这么重的手,这样等同于给自己埋下了最深的隐患! 所以他们在她心里的结局,最后一定是死! 那些所谓的七天之后就算他们赢的规则,只是鬼话而已。 她给他们设定了死亡结局却并不想很快弄死他们,那她享受的,便是玩乐的过程。 她以他们的痛苦为乐,以他们的恐慌为乐,她是一个心智失常的恶魔,而他们如今是她精心策划后得到的一对玩物,她必定是要在他们身上得到最大的乐趣为止的! 关祺不再去考虑安浔和他们是否有冤仇这一点,因为和变态是讲不了道理的。 同时他心里也很明白,如今揣测对方的心意把握一个平衡有多重要。 他们不能凡事都被安浔牵着走,否则绝对撑不过七天。 他们也不能事事都与她对着干,否则她一旦失去兴趣或者恼羞成怒,便会提前终止游戏。 他们现在要做的是观察她分析她,在这个看似没有主权的游戏中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他们要给她势均力敌的感觉要让她觉得留下他们的性命很有意思,只有满足这两点他们的存活几率才会大大提高,而多活下去一天,也就多一天生的希望! 这是关祺对目前形势最准确的预估。 他们已经在最坏的境况,如今只能见步行步。 活下去越久,便等同于交流越多,如果他们能找到安浔的破绽或者这个地牢的任何破绽,也许还有机会靠自己逃出去! 关祺死死盯着秦可儿的脸,为她此刻的坚强而欣慰。 他其实一直知道她有很多小毛病,甚至在坠崖的前一刻她还自私自利的提出要先下车再度抛下他一个人,但是这一切如今看着都不那么重要了… 如今她一个柔弱的女孩独自承受了巨大的伤痛,从心理上到身体上,甚至此刻她身上的钢管还在不住往下滴着血,他不可能不心疼,他已经不能再怪她。 他们就一起努力吧,努力逃出这个牢笼! 甚至如果他们最后不幸一起死在了这里,至少也应了那一句同生共死,能给生命画上这样一个句号,是否也算得上死得其所了? 对面秦可儿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更多情绪,她正努力把自己从死亡边缘拖回来。 安浔并没有因为秦可儿的策略就改变她的游戏规则,她大方的给秦可儿放了水,也应了关祺对于她并不想那么早玩死他们的猜测。 此后问题绕过三轮,关祺仗着自己还有力气全部答对,而秦可儿全部故意答错,终于让池水漫过了腰际,她有了足够的浮力可以让自己勉强呼吸。 “接下去就是最后一回合了,倒数两大题了哦,只要回答正确就可以顺利挺过第一天啦~” 一夜地牢囚禁,如今外头应该都已经天亮了吧,安浔那如同魔音穿耳的声音在此在耳边响起的时候,两人都已经精疲力竭。 倒数第二题关祺答,仍旧是简单的脑筋急转弯,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讽刺有诡异,她问他哪一个月有二十八天呢? “…每个月,每个月都有二十八天…” 关祺艰难说出最后一个答案,安浔笑眯眯鼓起掌来。 “没想到关大少对脑筋急转弯这么有天赋呐,还是要说你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下还能保持大脑正常运作很不简单呢?关少,是个聪明人呢~” 这一句怎么都像是意有所指,关祺心中一惊抬起头来的时候,安浔却已经转身。 秦可儿那头的情况更差,她的七格水缸已经填满了三格,此后的问题她必须开始给出正确答案,尽量避免失误! 安浔慢慢的绕到了秦可儿身侧,微微俯身的时候,看她水下雪白的婚纱花一样绽放。 安浔轻轻弯起嘴角来。 最后一问,秦可儿答—— “当年,约么在你六岁的时候吧,曾经虐杀过家里的一只小猫。你还记得么,你一共往它体内,插了多少支蜡笔呢?” 轻柔一句话落,两头水缸里秦可儿关祺同时惊恐地抬起头! 什么把握住最佳的平衡,分析对方的心理尽力掌控主权。 什么同她势均力敌不显得过于恐惧也不太过忤逆,成为值得对抗下去的游戏双方。 他们之前打得所有小算盘,刚刚建立起来的半点自信心,在这一刻,在安浔幽幽道出明明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秘密的时刻,瞬间土崩瓦解! 抬头的时候,安浔正站在光影摇曳的黑暗中。 她一半的脸沉寂在黑暗里,另一半,在光亮中目光如炬! 她在下一刻轻轻弯起嘴角,露出一抹笑。 那笑容森然,她的半边脸无声一点点抽搐起来,直至咧成一道扭曲的弧,那血色带来至深恶寒,无比诡异! 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比先给予一点点希望一点点勇气,再瞬间破坏,来得好玩的事了。 揣测她的心? 疯子的心,哪有什么逻辑可循? “不知道…答案吧?…” 安浔幽幽话落,在秦可儿瞬间扬起惊恐的眼神中,笑着,松开了闸口! —— 曾近,她是很喜欢那只灰色的小猫的。 在她发觉,它也许并不喜欢她之前。 … 猫咪是很脆弱的动物,它们的骨骼很小,体型也很小,叫起来的声音都软绵绵的,不依附在人类身边,根本无法生存。 她不知道这么脆弱的一只小猫,为什么还敢不亲近她? 是她把它从路边捡回来,连妈妈表扬她心地善良。 她把朋友带回家来看它,她们都说它有福了,以后能跟着她生活。 她很满意,给它吃她不要吃的黄瓜茄子和土豆,结果它却不肯吃。 它天天等着,只等着家里的女佣给它准备牛奶和猫粮,它居然敢挑剔?如果不是她它早就已经死掉了不是么? 她听说猫不能吃巧克力,她偷偷试了一下。 结果原来传言是真的,它病了一场。 她原本想要去照顾,结果发觉生病的小猫全身都弥漫着一股臭味,她不愿接近,甚至想它也许就这么死了算了,结果它却挺了过来… 此后的小猫更加远离她。 她也开始当它不存在。 之后学校要求每个人交一幅画,命题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想了想,把小灰猫画了上去。 结果那幅画却没有得奖。 她想,它对于她,已经再也没有用处了。 … 当年她往它体内插了多少支蜡笔? 一支?两支?还是,三支? 直到那小小的身躯变得僵硬,她甚至记得它那一双深褐色的眸子在死后泛起了一片灰萌萌的色彩。 她却是不记得了,她到底往它体内,插了多少支蜡笔呢?… 滴滴答答,不住有鲜红液体落入到身下水面上,秦可儿陷入梦境般的昏迷。 她在水里已经泡了整整一天一夜,一双腿都已经起皱,变得毫无血色。 她锁骨上方的伤口还在滴血,如同魔音一样滴了一晚上,那声音让关祺睡不着,他整晚都紧绷着神经难以入眠! 安浔并不是他们之前设想中那么好对付的女人,她竟是一句话就把他们逼回了绝路! 而更可怕的是她竟然去调查过他们的往昔! 那之前被他刻意忽略过去的问题再一次刺痛了神经,安浔她到底是谁!她和他们有什么他所不知的交集?她对他们的事又知道多少?! 无神的,关祺抬起一双空洞的眼,挣扎着望上了头顶那副巨大的画。 那画像上的女孩不像安浔也不像秦可儿,不像他脑子里可以检索到的任何人,她究竟又是谁? 跳舞,跳舞的,会跳舞的? 【学跳舞的女生身子都特别软呢,姿势想怎么摆,就怎么摆…】 幽幽的,一句带着最深恶意的调侃在脑中倏然响起的下一刻,关祺惊得瞬间瞪大了眼睛! 却是还未待他发出半点声响,身后已是传来了金属敲击的声响! 锵锵锵—— 第二天的游戏,开始啦!~ 在那无休止的第二日,他们再次经历了一轮可笑的脑筋急转弯轰炸。 这一天的问题更难了,为了支撑体重关祺也不得不故意答错了两问,而最后,同昨日一样的情况再次发生,安浔把最难的一题,留给了秦可儿。 她说,在你十三岁的时候,曾经偷偷虐打过家里的一个女佣,你还记得么,当时最多的一顿,你一共抽了她多少鞭呢? 这一题当然无解,当天结束,秦可儿水缸里的水已经填满五格! 第三天的时候,安浔出场就受到了无比“热烈”的欢迎,关祺费尽了心力追问她的身份,秦可儿则是失心疯了一般对她破口大骂! 对于如此“厚待”安浔当然无动于衷,又是一轮的游戏玩下来,不出意料,安浔最后抛出的问题,让秦可儿满心绝望! 她问她,当年被她逼得跳楼的那个女生,如今她家人的近况,她知道么? 她当然不可能知道! 在那家人被逼得离开临江之后她也早就把这段往事抛到了脑后,继续过她优雅的大小姐生活。 而也许在麻木不仁的秦大小姐心中这一切都是那样的理所当然,因为那并不是她一个人做的啊,当时她们一群人人都有份! 对,就连关祺,关祺都有份! 联合她的朋友们,逼走了那家人的就是他,她当时什么都没做,都是他做的啊! 那日安浔施施然从地牢离开的时候,秦可儿的水缸里水已经填满了六格,同她脖子上的枷锁持平,只消再涨一格就能把她溺死!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在这样下去两人估计撑不过第四天。” 安浔离开地牢的时候,守护在外的隋煜淡淡提醒。 的确,这两人已经不吃不喝这样在水里泡了三天了,如果是棵植物说不定还能开朵花儿出来只是人就够呛,为了游戏进行看来不得不给他们补充营养了。 安浔离开之后,地牢里变得死一般压抑。 三天的问答关祺也不是全无失误,如今他的水缸也半满,淹过了三格。 对面秦可儿耷拉着脑袋,看着如同漂浮在水面的尸体。 她锁骨上方的伤口已经化脓,伤口四周肿了起来,随着水波偶尔渗出血水。 关祺自己的情况也很不好,但是如今不是两人一同消沉的时候,他确定安浔走远了,挣扎着晃动手腕上的锁链。 “可儿,可儿你还好么?…坚持一下,已经第三天了,只要再坚持一下一定就能等到救援…” 这几天他们都是这般彼此鼓励的,用言语,用眼神。 话落秦可儿那头如死般沉寂,关祺等了片刻,再次望上天花板上那少女翩然起舞的画,顿了顿,咬牙开口。 “可儿,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我…”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去问你这些问题呢?” 却是他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对面秦可儿杂乱如水草一般的乱发下忽然传来低哑如诅咒的声音,将他冷冷打断! 秦可儿抬起头来,她眼下一片漆黑,双眼充血,人不人鬼不鬼的一张脸,已经看不出当初的半点娇艳。 她冷冷咧开嘴来:“为什么她要把这些难题都留给我?明明,明明你都有份的,明明这些问题和你都有关!” 当初她杀掉小猫之后,是谁帮她藏尸的?后来她虐待女佣,又是谁帮她处理的?! 明明这些事每一步他都参与了,明明这些事都不是她一个人做的,却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来回答那些问题,留给关祺的却都是简单无比的傻瓜题目,为什么这一切都要她一个人来承担?! “…可儿,你…!”关祺深深皱眉。 对面的秦可儿却已经疯了! “我什么,我说错了么,明明我和安浔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明明是她抢了我的男朋友,是她让安淮移情别恋抛弃了我,该怨恨的明明是我,为什么我却要在这里受苦?!” “还有你,还有你!你有什么脸来安慰我,明明你做的坏事比我更多!” “所有的事情都是你教唆我的,是你教我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不用怕!是你,是你害死了那些人,现在又害了我!要不是你要我私奔我怎么会在这里,给安浔那贱人可乘之机!都怪你,这些都怪你,是你害死了我,全是你害的!啊——,啊——!” 秦可儿疯了般砸着手腕上的铁链,大声嘶吼起来。 那血红的眼,那声声咒骂,一句句如同刀般刻在了关祺心里,刺得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很快他们都没什么可说的了,随后地牢大门被推开,调好了营养液,背着一整套装备,隋炘隋煜一言不发走了进来。 炼狱般的煎熬还将继续,他们干脆利落的往关祺秦可儿两人的食道里插入了流食管。 管道堵住了秦可儿的最后一声咒骂,一片死寂的地牢里鸦雀无声。 这地牢,密不透风,坚不可摧,苦苦困了他们三日。 终是在这一日午夜,陡然刻上了第一道裂痕! V346 相爱相杀! 安浔,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坠入噩梦般的深渊的时候,秦可儿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在机场见到安浔时的场景。 现在想来,她当时绝对不会是一个单纯过来接哥哥女朋友的小姑娘,她对她所有的亲热也都是装出来的。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在美国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安淮,为什么在短短回国数月之后就毅然决然要跟她分手,之后更是陷入了那么不堪的不伦之恋,这里头绝对不会没有半点安浔推波助澜的作用! 她之前是被安淮的背叛和关祺的出现扰乱了阵脚,如今细细想来,这一切发展都似环环相扣,而安浔在里头扮演的角色绝不简单,让她心惊胆颤! 结果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抓,身陷囹圄。 如今看来安浔熟知她的过往,更在每一日的游戏中不遗余力的打击她的精神,摧残她的身体! 是的,所以她才是她针对的目标… 你看啊,三天之后,关祺的水缸还没有到一半满,她的却已经快要淹没脖子! 她受了那么重的伤,伤口已经发炎溃烂,而关祺只是脱水了而已,他甚至还可以那样长篇大论的同她说话! 所以什么一起坚持,什么共赴患难,全是假的! 如果七天之后他们两人之间必定要死掉一个,那死掉的绝对是她,绝对会是她! 呵呵,阴沉的,一阵干涩冷笑从秦可儿喉咙深处溢出,被流食管的声音所淹没。 散开的长发下,她一双血红的眼里带起了最冰冷的光,她想,她又是为什么会陷入这般境地的呢… 原来她到底还是错了,当初她就该听父母的话,永远不要回来,永远不要再回临江! 她不该回来的,不该。 都怪他们,都怪安淮,都怪关祺… 都怪,他们束缚了她自由的感情! —— 人在一同经历生死的时候,很容易因为同处困境而形成一种微妙关系。 他们会互相关爱,互相鼓励,互相成为心灵上的支柱,从而产生强大的精神力,让他们怀抱着希望共度难关! 当然这么美好的感情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那就是同质。 就像那个词——同甘共苦,人只有在一起快乐或一起受难的时候,才能达到心理上的某种平和,这是人类社会群体性的一种表现形式。 没有对比才没有伤害,没有区别对待才能齐心协力。 而当一个团体里突然被人为的植入了差异之时,矛盾的祸端便早已悄然种下,日益生根发芽。 当安浔第四次踏入这个阴暗地牢的时候,她的计划或许已经实现了大半。 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已经把秦可儿和关祺逼入了绝境,人在这样的情境下多半难以理智思考。 更何况秦可儿根本没有什么理智可言,她本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坏女人。 从嚣张古怪的坏孩子长起来,一路都靠着关祺给她处理后事掩埋罪行。 当然她这样的个性怎么可能好好的想过前应后果然后感恩戴德呢,她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一味只会索取不知收敛,而这样的她,当然受不了自己是承受更多伤害的那一方! 所以她选择了她,作为这个两人小团体里更倒霉的那个~ 而她给关祺所谓的特殊照拂,便成了秦可儿日日可以亲眼所见的对比反差! 所以你看,每一日随着恐慌加剧,这对苦命的鸳鸯已经渐行渐远。 从最开始的依赖,渐渐站到了敌对的双方! 他为什么就能好生生的活着,不会受伤,不被威胁,不用担心第四天的到来就是自己的死期,他凭什么待在比她安全的地方?! 这样的念头应该已经充盈了秦可儿的脑袋,她用恶毒,把这个本就邪恶的姑娘的身心全部填满! 于是这一日,终于到了第四日的试炼了。 这一次没有家人,没有金钱权势,没有她可以依仗的一切,一直高高在上践踏他人生命的姑娘啊,这一次却处在了绝对的劣势,如同蝼蚁般被人蹂躏! 甚至这一次连关祺都护不了她了。 秦可儿冷酷任性,她的前半生里接触的很多人很多东西都以是否还有用处来判断的,比如她的猫,她的女佣,同她一起欺压同学的伙伴,还有未婚夫安淮。 有用的就留下,无用的就随意舍弃,这似乎是秦可儿的处事标准。 那么如今,当一直强大从来都是她坚实后盾的关祺也被放到了衡量的天平上,他此刻展现出的无能为力,又将带来怎样的变化呢?~ 那日,当推开地牢大门翩然而入的时候,安浔脸上带着最温和惬意的笑,像是知道今日必有一场好戏可瞧。 她给他们制定了七日游戏。 七是个好数字,创世之初,神用七天创造了万物,而她的尸化同样也是经历七天历程,便会把她从一个看似普普通通的人变成一个行尸走肉般的恶魔。 安浔也不是个好女人,她不愿在自己最煎熬的时候给予他人轻而易举就能获取的幸福。 爱情分明是那么神圣的东西,别人求也求不到,一点点杂质都掺不了,他们又凭什么半点牺牲都不做,就堂而皇之的要求一份双宿双栖? 缓缓步入到地牢深处,停在两口大水缸的中央,安浔敲响手中的金属棒,把秦可儿和关祺从昏迷中吵醒。 今天是第四天了,游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规则,也悄然发生了改变。 “今天的游戏规则如下,某人可要听好了哦,因为这可能就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呢~” 安浔笑着扫过秦可儿鬼一样的脸,看清那眼中的冷意之后心满意足。 “今天仍旧是答题,规则很简单。每人每答对一题,就能让自己水缸里的水降下一格,所以是一次自救的好时机。” “同时,如果你答错了一题,就会往对方的水缸里加上一格水,所以,这似乎也是一次…杀人的好机会?” 那最后一句,拖出长长的尾音,伴着那上扬音调安浔展露出最怡人的笑容。 她明明脸色如纸般苍白,笑起来的时候,一抹张扬艳色却是把眼角眉梢都点亮,看着诡异非常。 关祺在听到最后瞪大的眼,死死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刀一般扫在安浔脸上,却从她那抹意味深长的笑里看出了更多的东西。 他在那一刻陡然心惊! 心惊的下一秒他忍不住猛一回头望向对面,竟是一眼对上了那堆枯发之后秦可儿直勾勾望来的视线。 那眼神空洞而冰凉,让他一眼,如同坠入了冰窟一样,手脚似都再也没了知觉,胸膛里的一颗心,却是猛烈跳动得似要搏出胸膛! “各就各位,那就让我们赶快开始今天新一轮的游戏吧!” 耳边一声惊呼乍响,那一刻,似将这地牢里压抑的所有痛苦绝望,尽数释放! —— 关祺同样不是个好人。 从某种程度而言他比秦可儿其实更坏,如果说秦可儿是那种三观不正是非不分的人,那么关祺这种,就是明知什么是对错,却能大大方方利用手上所拥有的一切,横行霸道的人。 他远比严昊涵冷静,也比霍凌风正常,他心智成熟办事稳当,称得上是当年他们一行人里最靠得住的那个。 当初就是他在事发之后飞快镇定住了大家,提出让霍凌风马上通知家里来处理后事,最后亦是他在霍城到场之后,迅速带着严昊涵和秦可儿逃离现场! 有了黑社会背景的霍家垫底,将来就算案子东窗事发也有了更多可以回旋的余地。 他们当时各个年轻,没有案底,既没有参与杀人也没有参与藏尸,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甚至若是万一最后案子闹大,他们亦可以将自己最终脱罪成当时吓傻了,事后又迫于黑社会的淫威不敢报警的目击证人。 反正霍家已然一身污水,而当时临江警界,也有很多人在寻找机会想要从那刀枪不入的霍家当家身上砍下一块血肉来吧; 面对更大的利益,真相是什么,他们这群是始作俑者还是受害人,又有多少人会真的在意? 这个世界,无非就是选出和利益最大方一致的方向,进而投其所好而已! 这就是当年的关祺,心思缜密冷血无情已经到了一定的水平。 结果当年死人之后,他也是表现的最为淡定的那个。 此后的四年间,他从未想过逃离,一直留在临江好好的上他的学过他的生活。 相比数次整容的严昊涵和越来越疯的霍凌风,他简直坦然自若得像尊佛,当然即便如此计划严明的人生里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一起意外,比如他的小女朋友秦可儿的逃离。 他像个宠物一般养大的女朋友。 他这么强大到逆天的人生里唯一的一处短板。 从第一次见到关祺,当她稍作试探,从他那像看着空气一般古水无波的眼神里安浔就看了出来,关祺心有所属,他对秦可儿的感情竟是很真。 这样执着的心意,在四年的分别当中自然是被扭曲到麻花的境地,如今佳人归,计策成,就在一切守得云开现了月明到达最后时刻却突然横生变故,这时的关祺,又会做出怎么样的抉择来? 所以秦可儿的疯,只是疯癫的疯,在神经病里顶多也只能算个心理失常,没啥技术含量。 却是关祺的疯,才是疯狂的疯,那所有沉封在他血液里黑暗于她简直堪比这世上最甜美的蜜糖,除了她家霍城她还从来没为谁的血如此着迷过,若不是他是当年案子的涉案人,这时候恐怕是要摁倒吸干了才好!~ 轻轻倚靠在暗处,安浔幽幽报着今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题目,看着水缸里的两人苦苦挣扎。 今日的情况没有半点出乎意料,既然有了可以降低水位的方法,关祺和秦可儿都选择了先把自己的水缸里的水全部清除了掉。 直到两口大水缸都干了之后,秦可儿那头开始逐渐出现了“失误”。 起初只是偶然几道题中错上一题,还不算太明显,关祺面无表情的通过自己答对题将影响消除。 然后渐渐的便像是过了最初的试探期,之后秦可儿的失误率越来越高,当然她那张藏不住心事的小脸上,愤怒夹杂着报复快感的表情也越来越明显。 这整个过程中,关祺眼神一直很冷。 甚至称得上他们被囚禁的这四日时间里,他最冷静也最冷酷的时刻。 最后他终于答错了第一道题! 在秦可儿那边的阀门再次打开开始注水的那一霎,她突然也像是终于被开启了什么开关一眼,两眼倏然发亮,用着几近嘶吼的声音飞快给出了又一个错误答案! “杏花是什么季节开放的?” “冬季!” “中国最高的山峰是哪一座?” “长白。” “临江共有几条河流?” “呵,一条都没有!” “煮熟的螃蟹是什么颜色?” “青色。” … 一个又一个错误的答案飞快从两人口中蹦出来,因此不断升高的水位将秦可儿的一身白纱再次扬起,让关祺一身西服变得鼓胀,而此刻他们也许都不会再记得,如果没有安浔,如果没有这场意外,今晚的他们应该早已逃到了那座关祺事先选定好的国外小岛,结为夫妇,开始共同谋划将来的幸福生活。 而此刻,他们却是把刀生生架在了彼此脖子上的敌人! 这就是安浔想要的。 看他们反目成仇自相残杀,心怀怨恨将对方置于死地! 她的恶毒弥漫在这封闭地牢的角角落落,在那日从天花板上的巨幅壁画上窥得了三分玄机之后,关祺就已经知道,除非出现奇迹,不然在安浔的计划里,他和秦可儿都不会再有一线生机… 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如何去死; 唯一的区别只在于,死法是否最合她的心意。 仅仅只是一点伤痛一分对比,加上一个率先答题的小技巧,秦可儿便如她所愿的崩溃了,露出了她最不堪一击的一面。 而他,他为了证实心中的猜想,为了自己那可笑的尊严,这一次也终于没有选择退让,明知前方是个陷阱,他还是一头栽了进去! 对于如今的关祺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 也许那并不是失去的爱情,也不是眼前的爱人,甚至可能不是此刻岌岌可危的生命,骄傲如他自负如他,在他悉心调教的小宠物挣脱他的牢笼远赴海外背叛感情的这四年里,他最缺的,实则是忠诚! 他对秦可儿的感情,四年里早已化成了对一份忠贞的执着。 他要证明的,是他在她心中独一无二无法取代的地位,他要的是她知错悔悟,要的是她能乖乖回头,再一次为他臣服! 结果却是如今小小的一个安浔,就轻易打破了他的所有… 借由这一场游戏,他已经很清楚的看到,原来他不过也是秦可儿会放在天平上去衡量一句是否还有用的存在。 当她幸福快乐的时候他是她的锦上添花,当她陷入危机的时候他是她的雪中之炭,而在她急于发泄疯狂努力要去讨好新一任的强者的时候,他便是她的,弃如敝履。 呵呵,将他的尊严骄傲爱情同信仰同时踩在了脚下,这一刻,安浔,你满意了么? 可笑又可悲,如今他们马不停蹄奔赴的方向,正是会让那个如同恶魔般的女人最称心如意的刑场! 当池水终于漫上咽喉,还差最后一格就能把他整个淹没,关祺挣扎着拼命扬起头来,喃喃出口。 他说可儿,如果你给我一个机会,下一题,我一定会答对的。 那一句,并不像恳求,他出口的声线甚至无比平静,话落,整个地牢里一片死寂,唯余水滴声声。 对面的秦可儿低着头,她的水缸也同样淹到了第六格,只差一步就是生死,而她此刻对比关祺唯一的优势,便是她是下一个答题者。 她若是答对,便能降下一格水位,保全自己的同时,也保全了对面的爱人。 即便下一问关祺失信再次回答错误,她也不过是回到如今境地,她还有一题可以回答,怎么算似乎都不吃亏。 低着头的秦可儿沉默了很久。 墙角静静候着的安浔,嘴角轻扬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也许哪怕还有半点顾念昔日的情义,这一题都不会难选。 或许只要对彼此再有半分基本的信任,这一题,都只有唯一一个答案! 却是下一刻,水面上浮动的那一头枯干长发骤然散开,秦可儿猛地抬起头来! 她在笑。 赤红着一双眼,咧着一张嘴,她喉管深处爆发出最可怖的笑声,一双大眼怨毒的望入对面关祺漆黑的墨瞳! 她终没有信他。 她终不再爱他。 她最终还是自私自利的选择了最损人不利己的结果,仅仅只是因为她再也不敢去承担之后被他翻盘的半点可能,是啊,这就是他多年用不正的三观养歪了姑娘,都是他教的他惯的,他还能有半句怨言么?… 最后一题,天空,是什么颜色的? 秦可儿的答案—— 红色! 急促两个单词从她颤抖的牙关挤出,下一刻倾倒而下的水流瞬间将关祺整个淹没。 他的头发扬了起来,他的衣袂在水下翻飞,成串的气泡模糊了他的眉眼,他在水下,从静止,到挣扎,到抽搐狰狞,最后连同着消散的气泡一起,回归一片宁静。 那水,不知为何在这一刻看着很美。 幽幽的一片蓝,映得天花板上那穿着白色舞裙的年轻女孩,好似天边最温柔澄净的一朵云彩。 养过宠物的人一般都有体会,对于自己特别喜欢却又偏偏生得性格顽劣的宠物,主人一般都能怀有十二万分的耐心的。 对待它们,主人会比对常人更加包容,会付出更多关爱,会原谅它们的偶然过失,甚至会在它们不断犯错的时候,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予机会。 因为天生的地位不对等,使得那些由上而下的所有的感情都带着几分宠溺怜悯,就像那句,主人又怎么会真的跟小宠物较真呢的无奈言论。 当然这一切有一个最基本的大前提,那就是身为宠物的一方,必须先守好自己最根本的底线。 这一日,游戏进行到第四轮,安浔收获到了她最想要的结局之一。 关祺,破碎了他的梦,失掉了他最后一点期待,被背叛的彻底有完全,最后留下了他的命。 看够了一场好戏,阴影处那一袭白裙的姑娘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离去,唯留下那亲手将爱人送上了断头台的秦可儿还浸泡在一池冰水里念咒般喃喃,当然,她死也不敢再去看对面那张惨白的脸。 所以她也没有看见,此刻关祺微微上翻的眼珠,透过水波,幽幽凝望上了那天顶壁画。 那里,清秀如一的女孩,美丽无双的女孩,柔弱如同一折就断的女孩,那会跳舞的,姑娘… 天花板上画着的,就是当年双子奸杀案里,那对姐妹花中的一个。 而天花板下立着的,一袭白裙如雪,一抹红唇如凝,那毒如蛇蝎又艳如鬼魅的女人,又是谁?! 在最不期然间的某一瞬,关祺突然就记起了一双眼。 那青黑如墨的一双眼,那空洞无依的一双眼,那含尽了漫天灰烬的一双眼,在当年他们冲入那间潮湿发霉的卧室,看见床上被生生掐死的女孩,当时这样一双眼,也死死盯着同一个方向,眼角蓦地,滑落一滴泪来。 而今时今日,那眼里已经再也没有泪光。 唯余更深的黑暗,一片淡漠苍凉。 当年他们谁也没真正看完尸体处理的全过程,所以此后若是真有变故,还当真是无人可知。 想着,在最后一丝思绪伴随着气息被带走的时刻,关祺静静的想,他终于知道了,她是谁。 只是这个秘密,他再也不会有机会说。 所以秦可儿,你也永远,不会再有机会知道了… 那一日,当那巨大水缸最终注满,漂浮在水中的男人,最终平静的容颜上,不知为何,竟像是浮出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V347 折磨至死! 第五天的夜里,秦可儿被水流声吵醒。 在分不出日夜的地牢里根本没有时间概念,她总是在每一天安浔出现之后才知道新的一天又来临了。 她泡在冰冷的水中,插着流食管,整晚做了许许多多的梦。 有快乐的有惊悚的,有回忆有虚构,她在虚虚实实的梦境中沉浮,逃避着发生过的一切,直到被心底的警钟最终闹醒。 她在醒来的第一刻就清楚的记了起来,关祺已死。 对于这个事实她的感情更多的像是麻木,说不上悲伤谈不上后悔,人再多疯狂的时候才会做出她昨日那样的举动啊,而既然都已经跨出了那一步,在如今的环境下,她的情绪已经一点都不重要。 带着这样的心情,秦可儿最终睁开了眼睛。 她还能再醒过来就说明安浔的游戏还没有结束,她留了她一天,当然她时候还有继续留下的价值,估计是要看她今日的表现了。 临江的警察一如既往的没用。 在他们失踪五天之后依旧没有半点消息。 安浔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的性命现在完全捏在这样一个人手里,说实话,她的求生欲已经快要流逝殆尽。 所以啊,昨日她又是怎样下定的决心,先一步害死了关祺? 是啊,至少这样,最坏的结局便是两人一起死无葬身之地,总好过她一人受尽磨难,他却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不是么? 带着这样冰冷的念头,秦可儿幽幽抬起了头。 却是当她那模糊的视线终于对焦上了前方那巨大的水缸的时候,饶是做足的心理建设,她还是因为眼前一瞬入眼的画面彻底愣在了当场! 橙色的,蓝色,银白的,淡粉的,关祺的水缸里,此刻竟是装满了鱼。 那一尾尾漂亮的游鱼每一条巴掌大,在微蓝的池水中轻盈游弋,灵动的鱼尾,扬起波光粼粼。 而关祺,他依旧在那水缸里。 他头上的枷锁已经被取掉,整个人下沉下去,双手的手铐将他的双臂上拉,呈十字状,吊浮在水中央。 随着水波轻动,有不真实的光影在他周身间时隐时现。 他眉目沉静,闭着眼,闭着嘴,一张容颜依旧清俊,额前的刘海随波轻扬起来的时候,竟是让她有一瞬幻觉,觉得他并没有死,只是安详的睡着了一般。 那画面充斥了一股圣洁的美。 无论是那群色彩斑斓的鱼,还是那背景里沉睡的男子。 那一瞬间不知是什么东西重重往心口撞了一下,那样触不及防,秦可儿瞪圆了干涩的一双眼,她流不出什么眼泪来,却是那一瞬幽深眼底浓雾愈重,她心底倏然扬起止也止不住的一股慌乱来! 那心慌终于打破了眼前怡人的画面,秦可儿看到了水缸前环手欣赏的女孩。 安浔,她今日依旧穿着一身最普通的白裙,长发披散,肤色苍白,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股异常冰冷的气息里。 她在秦可儿苏醒的片刻后回头,一张淡漠的脸上起初没有半分表情,观察了她一小会儿,终于露出一抹标志性的浅笑。 她缓缓过来抽了她的流食管。 秦可儿呛得咳嗽几声,望上对面平静中越来越显得诡异的大水缸,哑声喃喃:“…你这是…做什么?” “嗯?” 安浔轻轻应了一声,随即笑起来:“没什么啊,养养鱼而已。难得一缸清水不能浪费了不是,而且…多好看啊~” 她轻幽幽道,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里看着没有半分正常。 秦可儿没有功夫再去考虑安浔在装什么鬼,她急于知道自己的处境! “是我…是我杀了关祺。” 她咬着牙开口,这一句听到耳朵里安浔再次回头,顿了顿神色愈发柔和起来:“嗯,那又如何?” 烂糟糟的一头湿发下,秦可儿的双眸如同泡在血水里的两颗黑黑钉子:“我满足了你的心愿,我亲手杀了关祺,这下…你满意了?” 这倒是意料之外的论断,安浔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呵,下一刻秦可儿咧着干枯的嘴角笑起来,事到如今她就不要再同她演戏了! “我早就已经看出来了,你的目的,是想要我们自相残杀。” “这就是你没有再最开始就杀掉我们的原因,你的游戏,其实就是想看我们反目成仇,最后互相背叛,然后昨天,我帮你实现了愿望!” 秦可儿一字一顿的说。 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 四天的煎熬,受苦受难,让秦可儿逐渐在心底形成了一个最基本的观念,那就是她绝对无法再同安浔抗争。 她的命捏在她手里,关祺的命也是。 他们两人一同陷入了一场死局,而她的情况显然更加糟糕,在这样的情况下惯于依赖他人的姑娘当然开始自发的寻求一切可以让她脱离苦难的东西,而显然意见她的眼前就有最厉害最有用的一个依靠,便是这一场死局的始作俑者——安浔! 就像只毫无忠诚可言的狗,她在主人养不了她之后迅速叛变。 昨日的那场背弃是她的疯狂也是她的讨好,既然关祺已经没用了,既然她已经知道了安浔想要的是什么,她为什么就不能竭尽所能去投其所好,给自己争得一线生机呢! 她毫不犹豫的就做了。 此刻她把动机剖白开来,是邀功,也是卑微的臣服。 对面,安浔静静将秦可儿望了一会儿,片刻微微眯了眯眼睛。 她事先并没想过秦可儿能有这么聪明。 看来她被关祺调教得不错,也爱好揣度人心。 只是啊,可惜了,不同的主人有不同的风格,放到她这里,被无知的宠物揣测心意什么的,似乎是她最讨厌的事情呢~ 安浔在下一刻咧了嘴。 “不错,这场游戏的确是比赛来着,我也的确是想看你们好好竞争,而昨天,你也的确是赢了第一局。” 她的话里不知不觉就偷换了点概念,秦可儿听得愣神。 安浔离去,轻轻的又飘到了对面关祺的水缸边,随后缓缓倚了上去。 “只是那只是阶段性的胜利哦,并不是最终成绩,你看游戏还有三天呢,而关祺,不也还好好的坚守着岗位么~” 她话落,整个人无骨一般趴伏在了对面透明的大水缸上。 手臂轻扬起来的时候,那姿态甚至像是倾心拥抱,神色无比爱惜的模样,秦可儿愣着,瞪大了血红眼睛! “…但是,但是关祺已经死了啊,他已经…!” “嘘——!” 安浔却是轻轻把手指比到了唇瓣,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来。 她再次抬眼的时候,嘴角的笑容愈发明艳。 笑着她说,别吵别吵,不要吵到正在履行新的职责的关祺呀~ 话落,望上秦可儿已然僵硬疑惑到了微微颤抖的脸,安浔摇摇头,笑眯眯的走了过来。 “我有说过,人死了,就是游戏的终结么?” 她莞尔:“似乎没有吧。我说的是,让你们齐心协力好好挺过这七天,而这七天里,该怎么玩,怎么评判,最终得出什么结论,那都是我的责任。” “而你们的责任,就是在整个阶段里,好好的取悦我啊。” “可儿,你的确有好好努力呢。” 她趴伏在水缸边沿,笑着对她说出这一句的时候,甚至伸手轻轻抚过了她濡湿的长发。 下一刻笑容犹在,她收手轻靠上手臂,天真的眨了眨眼:“但是关祺也有好好做好啊,你看,现在他把我的鱼养得多好~” “你们各赢了一局,都是乖乖的好孩子,之后还有两天的游戏,可儿你加油哦,到时候你们谁赢了,我就满足谁的愿望哦~” 那清幽一句,却是如同一道晴天霹雳! 回神的下一刻,让秦可儿如坠冰窖! 她瞪圆了眼,看疯子一般看着近处安浔浅笑的眉眼。 却是,从那双幽深的墨瞳她里什么都看不见,那里甚至没有恨意也没有喜悦,当然,也没有半点逻辑可言… 这是秦可儿这一生长到这个岁数,第一次直面像安浔这样的重度精神病患者。 面对这个连关祺都被啃得一点骨头渣都不剩的对手,甚至算不得被关祺带出师的她,又怎么可能与之抗衡? 近处,那浅淡笑意盈盈,看着秦可儿眼中瞬息变化的情绪,勾唇之间,安浔周身都浅浅萦绕上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醉人风情,望上的时候,深深灼烧上秦可儿的心! 再次望入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秦可儿刚刚建立起来的半点信心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她突然就意识到了来自心底最深处那难以抑制的绝望! “不是的,是我赢了!…是我赢了啊!” “我做到了,我连最爱的男人都杀了,是我替你实现了愿望,我还可以做到更多,只要你不杀我,只要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我一定什么都能办到的!” 秦可儿疯了一般嘶吼起来,这一次的求饶比起之前所有的时候都要凄厉。 嗯,看来她也终于意识到了,如今她已是孤身一人。 最爱这种词,是永远不配从这种人的嘴里说出来的。 关祺再冷酷无情至少最后是为了验证一份真心而死,还算得上有些真性情,对比之下眼前的女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安浔叹了口气。 叹气过后她也不再理会秦可儿的疯狂,而是缓缓退回到了关祺的大水缸前,伸手摁下了上头的一个开关。 高处的水流骤然停了,从水缸边沿的四个角落,突然伸出四个机械手臂来,缓缓靠近中间悬浮的关祺,在触上他的身体的下一秒,那手臂顶端突然旋转出四个齿轮,飞快的割破了关祺的尸体! 那一瞬间就有鲜血漫了出来。 那机械手臂继续上下移动,很快就在关祺全身割出了数道血口,下一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池子里的鱼群突然不安分的躁动起来! 这群并不是食人鱼,却也是饿了许久的,绝不会错过一顿有血有肉的美味佳肴。 今晚她布设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唯一的观众醒来,陪她一起看过从最美丽的画面到最残酷的盛宴的转变啊。 她的心意这般**裸的,却不知是从哪个时点有了偏差,居然让秦可儿误以为做对了一件事就能讨了她欢心,让她愿意把她留在身边继续养。 以那沸腾鱼群做着背景,下一刻安浔淡淡回过头来。 就算没有当年案子她也不会要她。 她从不收别人用过的东西。 所以在背叛的旧主的时候她就该明白,前面根本再也不会有什么机会可言,如今她唯一的价值,只剩被苦苦折磨至死的观赏性而已了。 噗通,噗通。 身后湛蓝的水池里,已经欢快响起了她的鱼儿进食的声音! V348 永不分离! 十一月初,一股冷空气南下,这几日的临江城冷得像是提前迎来了冬季。 清早,阴冷的水汽在天边凝成灰蒙蒙的云,似压在众人心头挥散不去的阴霾。 这样时间临江三区专案组早早出动,赶往调查现场。 临江市闹得人心惶惶的野兽袭人案至今尚未侦破,前几日似出现了第六名受害人。 那是前去市郊一家快要倒闭的工厂讨债的收债公司员工,失踪时间就在当晚,失踪地点在距离高速公路不到两百米开外的一处荒草地前。 他的车就停在那里,只是熄了火,钥匙都没有拔出来。 这样一个人不知为何在这样一个地方下了车,走进了旁边的荒草地里。 两日后专案组接到报警赶来,现场勘查的时候发现了大片血迹和野兽的足印。 这起案子被并入了犬神案一并调查,却并未给案子带来什么新的转机。 专案组关于可能有两只或以上的野兽蛰伏在临江市郊的报告打上去之后,两日前有了批复。 上头欲抽调一队武警增援,负责搜索几个案发地周围的废墟和临江四周的山岭,今日武警部队的官兵就会到达。 那是真枪实弹的部队,整个临江城隐隐有了全城戒严的态势。 冬雨萧索的清晨,便是市中心行人都寥寥无几,整座城都沉浸在一片烟雨蒙蒙中,这时候还在活跃的可能也只有罪犯和跟在罪犯之后穷追不舍的官兵了。 因为大案压顶,其余的一些小案子似乎就显得没有那么紧迫,也没能得到太多关注。 比如说五日前在前往市郊港口的盘山公路上发生的那起离奇车祸,只得到了隔日晚新闻的报道; 再比如最近城里频频发生的宠物狗走失案,只在新闻里被一笔带过。 秦可儿和关祺可能都没有想到的是,当晚他们的车因为套了陌生牌照,至今都没能找到车主。 而监控里惊鸿一瞥拍到的黑色跑车更是搜查不出半点情报来,案件早已陷入僵局。 坠崖的车辆不好打捞,再加上连日阴雨潮水涨得厉害,蛙人根本无法潜入水中布设吊钩。 如今物证人证都没有,也就没人能真正确切的把两人的失踪案和这起车祸联系起来。 这也许便是所谓的天灾人祸。 有时候当老天都站到了恶魔的一边,勾去那苟延残喘的几条孤魂,只是时间问题。 对于秦可儿和关祺的失踪,暂时根本没有人怀疑到安浔。 这几日也不过是有受理了秦家报案的警员来安家录了一次口供,只是作为受害人的安家能提供什么线索; 安浔眼观鼻鼻关心的配合,跟着安家人一同陪警员聊了些有的没的就把人打发了出去。 安淮是在婚礼仪式正式开始之后,才傻乎乎的被通知秦可儿逃婚了。 当时秦家人还抱着一线希望能找着新娘子。 或者他们是打心眼里只关心女儿有没有真的和关家小子私奔,而并没有真心为安家的新郎官着个想吧,总之等事情瞒不下去彻底曝光的时候,舞台上灯光音效司仪新郎都各就各位,结果红毯那头大门迟迟不开,这才曝光丢了新娘子… 安淮是实打实的被丢在了圣坛上… 宋灵韵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气出了N道皱纹! 之后仪式当然办不下去了,宾客们带着讪讪的笑结伴走了,亲戚面留在现场面面相觑等着安排,安淮不知被宋灵韵拉去哪里的时候,安濛正打着安浔的手机找她找得团团转,后来才听她给警察的解释,她那天不胜酒力,醉后去酒店开了个房间睡去了… 总之等这一摊烂摊子勉强压下,把所有必须安顿的人都安顿好了,确定丢了的面子也找不回来之后,安家人沉默迎来了隔日清晨。 再然后,秦家和关家齐齐宣称儿女失踪跑去警局报了案,当然以安濛为首的安家人嗤之以鼻的认为,这是为了逃婚开脱呢吧! 于是在关祺和秦可儿失踪的这段时间里,外界依旧这样闹哄哄的过了下去。 安浔照例上着课考着试,当着她一如既往不关心家族安危的安家大小姐,还顺便得知了宋灵韵不打算推迟公演的消息。 她身边的人各个强悍,赶着命运的小火车一路前行。 唯一欠缺的一点,是那日隋炘灰溜溜从她眼皮子底下逃走之后,再也没敢主动联系她,汇报上一句血液研究的事。 当晚,站在地牢大门前的时候,感受着里头冰冷的死气,安浔沉默静立。 从最初到至今,她心里并不存在复仇成功之后任何肆意的畅快淋漓。 两世为人,她体会最深的一点,也许并不是什么逆天改命力挽狂澜的豪情壮志,而是生命脆弱命运无常的心酸怅然。 这个世界,本就由最根本的法则运演,比如弱肉强食,比如生老病死。 我们身陷期间,可以在这个世上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谋求可谋求的最大出路,却永远不会有人可以打破世间规则,成为超脱在外的存在。 所以她的重生,伴随了太多的限制,得到的一切,都拿了最重要的东西去换。 所以她的今生,也许注定留下遗憾,得到的愈多,愈留不下最想珍惜的所有。 是啊,这世上哪有什么东西,只为了让某一人称心如意而存在? 命运的卷轴也许早在上一世就全然写定,描绘着她,也描绘着此间所有人,向着那既定的彼岸,日夜奔流而去… —— 第六日的晚上,安浔轻轻推开地牢大门,看到的是鱼群后方已然开始发胀的关祺,还有低着头套在枷锁里,离疯和死可能都只差了一步的秦可儿。 她的鱼没有那么强悍,关祺的尸体除了肿胀了一些,至少外表看着还正常。 肌肉胀开之后撑开了他的眼皮,此刻半张着嘴,一双乌黑的眼正微眯着直视身前,在绚烂的鱼群之后,颇有几分凝视的意味。 安浔随着这样的目光一起凝视过去,望上另一头水缸里漂浮着的秦可儿。 六天时间她瘦了很多,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散发异味。 没了竞技双方,安浔也不急,静静等了片刻,直到心里揣着恐惧的秦可儿猛地抽了一下,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今晚的安浔带来了一个问题,她让他们两“人”都说一说,若是熬过了第七天,他们想要实现怎样的愿望? 安浔嘴角依旧挂着疯子一般冷冷的笑意,秦可儿忍住心头的怒火,回答了这个问题。 得到答案之后安浔自然又飘飘忽忽装模作样的去问了关祺,秦可儿只觉得她这样装神弄鬼很恶心,低头不语。 安浔含笑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哦,你的愿望原来是这个啊,嗯,原来如此…只是这个愿望,好像和你心爱的小女朋友的愿望有冲突呢~” 她轻幽幽的,一句话里又不知在盘算着给她下什么绊子,秦可儿恨恨抬起头来。 她对上安浔的回眸望来的目光,安浔笑得纯良:“怎么办小可儿,刚刚关祺跟我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要和你永远永远的在一起,永不分离呢。” “但是你的心愿,似乎一直都是独自一人逃离这里,好好的活下去,对不对?” “啊,这不就又有矛盾了么,嗯,有分歧,那就意味着又有了比试的动机了呢~” 她调侃着说,自顾自的,那笑容那声调,落在秦可儿口中耳中,都是莫大的羞辱。 她冷冷笑起来:“安浔,我知道你不想放过我,那不如就干脆杀了我,你这样有意思么?” “嗯?”安浔不置可否的眨眨眼。 秦可儿满脸怨毒:“现在你在我面前做这些,也不过就是跳梁小丑般的演技罢了,说实话你不累,呵,我都看累了!” 她冷冷讽刺:“你既然一心想杀我你就杀,我已经想通了,大不了就是一死,总好过被你玩弄!” “关祺已经死了,你还拉着他装神弄鬼有什么意思?我告诉你,这打击不了我分毫,因为我根本就不怕也不信!” “这个地盘都是你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何必再为你杀人假惺惺找什么借口!反正从最初起游戏就是假的奖励也是假的,你不过是借着游戏的幌子胡乱杀人而已,你又何必装得自己大公无私出师有名,全他妈是假的!” 秦可儿回光返照了一般怒斥了一大堆,居然说得字字清晰有条有理。 当然,也不知是昨晚在肚子里打了多久的腹稿。 望上那双血丝密布的眼,安浔都有一瞬惊叹这个女人顽强的生命力了,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对她试用一次激将法,也算能耐了。 安浔在静默两秒之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呐,谁说关祺死了,就不能开口说话了? 她轻轻道,一时压低的声线透出几分诡异,话落两步往旁边一让,露出了后方水缸里的尸体来。 秦可儿到底还是忌惮关祺的尸体,这两天来她竟可能的不去看他,这一下却是不可避免的将对面情景尽收眼底。 那水缸里,关祺的身体已经开始发白发胀,肿起的头部已经有些看不出往日英俊的面目,反倒显得有些面目可憎。 秦可儿在看见那一刻下意识低头闭眼,躲开了两秒之后却又因为心底升腾起来的恐惧而颤巍巍的抬起头来! 她明明不该去看的,却是抑制不住! 她明明知道那是安浔的计谋,却是根本抑制不住! 当她再次睁眼,适应了眼前的一片眩晕,入眼的画面,正是她躲藏前看到的那一幕。 关祺,他顶着那样一个她几乎已经快要辨认不出来的脑袋,微睁着一双眼,死死的盯着她,那半张开的一张嘴,竟是在水下微微蠕动,缓缓一开一合之间,就像是在说话一般! 她看到了他紫色的嘴唇。 她甚至在他嘴张张合合的时候看清里里头那截深灰色的舌头! 一连串的水珠随着关祺嘴唇的动作缓缓浮出,自水面散开,那一刻秦可儿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恐惧,用力揪紧自己的头发深深低下头去! 为什么,为什么关祺会动?! 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已经死了,此刻却是死死盯着她,还在同她说话! 那一刻,水缸中那双无神空洞的墨瞳里似乎带起了嘲讽,她甚至觉得他冰冷的嘴角正幽幽扬起一抹诡异笑容! 连日的精神压力,伤口发炎带来的热度,让秦可儿已经到了崩溃边缘,极易失控产生幻觉。 此刻她眼前她脑中的关祺,简直如同索命的鬼怪般恐怖,下一秒她吓得抱着脑袋低下头,疯狂大叫起来! “不要,不要过来!救命,救命啊——!不是我的错,不是我,不要过来,不要——!” 秦可儿再次破功陷入的癫狂,只肖轻轻一句,她就已经再也没了之前说出那番激将法时努力淡定的模样。 心中有鬼当然无药可医,安浔静立在水缸边看了两眼,径直离去。 原处秦可儿还在嘶吼,低头的时候,对面说话的关祺喉管深处几番蠕动,随后如同呕吐一般,一下张嘴从口中挤出一条活泼的小鱼来! 那小鱼出来之后又企图游回去。 尸体的内脏湿滑好嚼,鱼儿们更加喜欢,昨晚一夜早就咬穿了伤口钻了不少进去,如今关祺的整个肚子恐怕都已经快被吃空了吧。 当然这些安浔没说。 只因这真相,恐怕比此刻秦可儿脑子里的幻象,还要教她受不住啊。 —— 水声,浮动声,吃饱的鱼儿欢快跃出水面的happy声,这一夜照常响了整夜。 待到第二日,最后那七天之期到来的时候,安浔到了地牢,不出所料,对上了是秦可儿一夜像是老去了十岁般枯槁的容颜。 她对关祺,到底说不上毫无感情。 在逼死了情人之后其实她就开始步步崩坏,其实她最终输给的,是她自己。 这个世上,就是有那么些人,在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 或者说,也许大多数人最爱的都是他们自己,当然这却并不排除,那被他们放在第二位的人,也确然重要非常。 这七天的游戏是比心,从游戏开始的时候,他们两人就在拼命算计。 关祺可以说是主动求死,而秦可儿,也许算得上是主动背负下了关祺死后所必须承受的一切压力。 也许事先她并未想过那压力会如此巨大,也许是她始终抱着一丝侥幸,也许她之前从未意识到过,当你真正失去一个人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孤独。 当然,当满盘皆输的结局摆在眼前,她牺牲了生命中第二重要的人最后却仍是失败的打击,成倍成倍的压了过来。 把关祺轻了一半的尸体从水缸里吊出来的时候,安浔打开了墙角的录音机。 古老的磁带在录音机里旋转,播放出一首靡靡之音。 合着那曲调,安浔缓缓把关祺坏了一半的尸体放到了白色的聚乙烯塑料制的大桶里。 随后她用同样的方法把秦可儿也吊了出来,轻轻放置到塑料桶的另一头,她坐下后靠在桶壁上,无神的双眼透过湿漉漉的长发安静的望着对面同样像是屈膝而坐的关祺的尸体,他已经被鱼吃掉了一只眼睛。 秦可儿一动不动。 那大桶内空间并不大,他们两人膝抵着膝,眼对着眼。 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古怪的歌声中,安浔缓缓走到了桶边。 今日她穿着不一样的衣服,带着护目镜和手套,居高临下望来的时候,神色似无比平静。 她开口,下方秦可儿转动眼珠,望了上来。 从口罩之后传来的声音很远,很淡,她说秦可儿,今天的最后一个问题,我要你猜出我是谁。 淡漠一句,话落地牢里一片死寂,那悬挂在大桶上方的容器里翻腾出诡异的味道,将将挡住了天花板上巨幅的画像。 秦可儿盯着安浔不说话。 片刻安浔淡淡:“你不知道,但是关祺知道。” “他在游戏进行到半程的时候猜出了我的身份,但是他没有告诉你。” 这也许他对于她的背叛,所施下的最终惩罚。 “所以秦可儿,这一轮,最后是关祺赢了。我最后满足的,也是关祺的愿望。” 平铺直叙到毫无波澜的女声从高处飘忽而下的时候,秦可儿上翻着白眼,忽然咧嘴咯咯的笑了。 不管是疯了,还是嗤笑,是不甘,还是最终绝望,她的笑声如同粗砺的石块划过地面,在安静的地下室里低哑弥漫。 头顶容器里的液体最终倾倒而下,一瞬触上大桶里两人的肌肤,带起白烟阵阵。 强酸的腐蚀中秦可儿甚至没有过多的挣扎,连尖叫都只是压抑在喉管里的几声,随后便被一片咕噜声吞没。 耳边那怪怪的曲调还在唱: 我与你永远不分离, 你是池里的清水, 我是水里的游鱼, 我永远在你怀抱里。 我与你永远不分离。 空气间弥漫着酸腐气息,大桶里的两人最终缓缓下沉的血水里的时候,合着那曲调,一边整理工具,安浔一边轻轻跟着唱。 “你是盆里的鲜花,我是盆底的黄泥,我永远地滋养着你。” 我们俩永远不分离, 我与你,永远,不分离。 在把两人囚禁在水缸里之前,安浔曾在关祺身上搜出一对对戒。 那精致典雅的戒指本是当晚他们的婚礼上用的,那戒指的内圈刻着两个娟秀的英文单词,lover_forever。 lover_forever,永恒的爱人。 所以她并未说谎。 这的确是关祺的愿望。 当血雾漫上当年青梅竹马最纯真的爱恋,当浓酸洗净骨髓深处肮脏的罪孽,此刻血水相融,再无污垢,她用一颗最平静的心,看他们合二为一,终于,永不分离! ------题外话------ 米娜么哒,文中写到的那首歌,是一首周旋的老歌,名叫永远不分离噗,感兴趣的大家可以去搜一下,不过此歌有毒︿( ̄︶ ̄)︿ V349 兽影森森! 是夜,夜深人静之时市郊的空置厂房区有车辆开出。 车上运载着一个密封塑料桶,隐隐可以看见里头红色液体,泡着两具骨骼残骸。 王水的酸性不能把人体骨骼完全腐蚀干净,当然这并不妨碍抛尸,被从地底运输上来之后,该塑料桶会被封入压力精密计算过的水泥中,最后储存到密闭的铁箱子里。 对于两具尸体的处理可以说是别具匠心,大有让他们此生此世生生世世都在一起的意思,虽然过程麻烦,但是负责尸体的隋煜没有半点异议。 她很擅长执行任务。 虽然如今临江全城戒严市郊更是排查的重点区域,她也俨然已经找好了路径,神色淡然的把车开离了现场。 此后的事就已经不在安浔的操心范畴之内了。 … 当晚,处理完一切事宜,安浔照例回了安家。 如今安家刚刚出了大丑闻气氛正怪异,整个大宅都笼罩在一片阴霾里,当然便也给了安浔暂时不回寝室住的借口。 回安家只是个幌子,今晚安浔也没打算做什么实事,进了家门她正准备径直上楼,从回廊拐进来才发觉客厅点着一盏小灯,安濛正盖着毯子坐在沙发上。 电视里正放着广告,四周光线昏暗,安浔从电视上收回视线,望向安濛的时候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 安濛的脸有些红,身前的茶几上放着个空杯子。 安家人都不太能喝酒,安濛抬头的时候眼神显然有些迷离。 “你回来了。” 安濛稍微坐直了身子。 “哥又出去了,我妈也不在,张嫂他们都休息了,我…在这儿看看电视。” 她其实不用跟她汇报这么详细,说出来也不是什么有实际内容的话题,安浔微微点头。 搭理过之后她就转身往楼梯走,安濛愣了愣,在身后略有着急的回头:“…安浔!” “还有事?” 前方晦暗间,高挑的姑娘淡淡回过头来,那张明丽的容颜一如既往的夺目,安濛屏了屏息,却只觉安浔脸色苍白,看着隐隐虚弱。 “你…身体不舒服?” 她片刻才小声开口,合着背景里推销广告激昂的音调,有些模糊不清。 安浔微微眯了眯眼,又看安濛眼底忽的闪过一抹不自然的躲藏。 四年前她顶着安浔的身份回到安家,捡了安濛这个便宜妹妹。 说实话当时这俩姐妹的关系简直水火不容。 安浔没有刻意经营姐妹情深的心情,四年来虚与委蛇得过且过。 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这样通透的性格,自然也看出了些许安濛同其他安家人不一样的特质来。 在认识安濛以前,她单纯的以为全世界的姐妹估摸都是她和小紫那样的。 两人相亲相爱,又黏又腻,一句姐姐就能叫得她满心欢喜,一个笑容就让她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她。 结果安家的安濛倒是给她上了生动一课,让她明白了这世上当真是有所谓的坏妹妹,嚣张跋扈,看你就吐,当面背地里有事没事骂你两句都很解气,却偏偏又非要在一些不痛不痒的时候,跳出来别别扭扭的关心你一下… 此刻便又是安浔不痛不痒的时候。 她看着安濛别别扭扭的掩饰情绪。 只是相比傲娇安浔更爱忠犬,没有主动顺毛撸的意思,盯着安濛又看了看,安浔微微弯起嘴角来:“没事我就先走了。” 安濛这才猛又抬头:“诶等等!…我就是想问你,后天我妈有场演出,我准备去看,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低声说出这个邀约,看着没啥底气,一双黑黝黝的眼珠子却是直直的望过来,没有回避。 安浔对上安濛的视线,也不言语,她最近跟她走得有些近,或者说是心态上同她靠得有些过于近了,这样的邀请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 想着的下一刻安浔偏了偏脑袋,一缕柔顺的发丝顺着她的动作轻垂到环胸的手腕。 “没有其他人陪你?” 她淡淡问,神色不置可否。 安濛不说话,她的确是没有其他人可以一起,最近叶家现在正闹得凶,她和叶明炀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被悔婚之后安淮又失魂落魄常常夜不归宿,也不适合去这样的场合。 偏偏在家里接二连三出了大事的当口妈妈又非要赶着去办什么演出,她其实也不想去的,只是如果她都不去那安家就没有一个去捧场了,到时又会显得宋灵韵更加丢人… 她这才想到了安浔。 虽然她也不大合适,但是好歹最近和她关系有所缓和。 她觉得以她们现在的关系,如果她开口她应该会答应,而且她其实也挺想和她一起去的。 想着安濛正要点头承认,对面安浔却又赶在她说话前笑着开口道。 “没人陪就不能一个人去?安濛,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依赖他人的习惯啊…” 她说着甚至幽幽叹了口气,那语气神态里有揶揄似乎还有淡淡嘲讽,听得安濛一愣。 结果不待她反应安浔已经转身,几步朝着楼梯走去:“我没时间搀和这种事,你实在不能一个人可以叫张嫂陪你。” 这一句远远飘来,像是带着冷意,原地安濛愣着,眼看着安浔的背影就要消失在拐弯口了,突然反应过来一下跳下沙发。 “谁,谁说我不能一个人?我就是好心来问问你,我怎么依赖他人了,我根本…!” “行了,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你怎么说都好,同我又有什么关系?” 前方一声轻笑打断安濛的激烈辩解,黑乎乎的楼梯拐角处,她甚至看不清安浔有没有回头。 只是她如一清冷的声线却传了过来,一点一滴,如同寒冬腊月屋檐滴下的雨,打在她心头。 她说安濛,只是你知道从我的角度看,你是什么样的么? 当初爸爸和你妈还在的时候,你靠着他们做你的小公主,后来你妈出事了,你又把哥哥叫回来,想要依靠他让生活过回正轨。 现在哥哥也出了事,家里没人能靠了,你又找上了我—— “只是安濛,我不明白的是,就算你心宽到已经不怀疑家里最近的变故与我有关了,这就能说明我们能化敌为友?我怎么并不觉得,我有义务照顾你这个名义上的妹妹呢?” 安浔轻轻笑着说,每一个字都清晰直白。 安濛傻傻的站在沙发旁,她突然意识到一年前,安浔逼着爸爸把她和妈妈赶出安家的时候,她似乎也是同今晚一样,高高的站在楼梯拐角的地方,一字一句甩出冰刀一样锐利的话。 而她,她当时摔在地上,第一次感受到家庭破碎的痛苦,她颤抖着抬头望见的是高处安浔冰冷的眼,她的眼神,远比她说出的话更加冰凉! 安濛背上突然冒出一层冷汗,她手脚瞬间发麻,却是说不出一句话。 对面安浔还隐没在黑暗里,她今晚再一次用言行划清了彼此的距离,就像之前那一阵子若即若离的相处,成了幻觉一样… 安家最近的变故,会同安浔有关?! 脑子里一瞬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安濛突然发觉心头扬起的情感竟是恐慌! 那滋味比单纯的厌恶憎恨要难受上很多倍,她忽然意识到了安浔所说的依赖,浑身一个冷颤,心中又苦又错愕! “不过你一直是这样的人,没什么能耐的人就好好依赖他人也不坏,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当然,前提是你不要再找错了人。” 安浔似乎又说了些什么,幽幽的在安濛麻木的脑袋里绕开。 话落她已经转身上楼,飘忽得,甚至连一点脚步声都没再留下… 昏暗的大客厅,吵闹的电视广告,还有那再也没人的楼梯拐角,那一日,在安濛眼前,心中,徘徊很久。 很久之后她才拖着虚乏的步子绕回到沙发前,一屁股跌坐到上面,感觉冷的时候,扯着毯子把自己完全包裹进去。 她似乎有些伤心。 嘴角不自觉扬起的那抹苦笑,似乎带着无尽自嘲的味道。 只是当她再一次望上桌上空置的酒杯的时候,安濛却也发觉,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今晚安浔破天冷冷的一番拒绝,竟也好像正好切上她之前喝着酒苦思冥想却无法抉择的心事… 她感觉被一刀断了退路。 又狠狠的,往前推了一把。 —— 是夜,周五,临江大学城的校园比往常冷静。 因为近日案件频繁,大多本地学生周五下课后都回了家,住校的学生也不太敢出门闲逛了,早早回了寝室窝着玩电脑打游戏。 408寝室今晚只有黎曼曼一个人。 安浔是早就回家住了,苏洛则是昨天开始有些感冒请了假,弄得她一个人有人孤孤单单… 当晚完成学习任务,黎曼曼早早上了床,给安浔和苏洛各发了一条慰问短信,又跟裴钊煲了会儿电话粥,便早早睡了。 另一头,夜半近十二点的时候,市中心的街道上也没了行人。 这几天冷空气压境,冰凉的夜风卷着地上的塑料袋鬼魅一般绕着飞上天空,飘了许久才在另一条幽深的巷子里落下,片刻被一人踩过。 低着头,戴着帽子和口罩,那人缩着脖子走在萧索的巷子里,身上穿着一件黑色棉衣。 巷子拐角的路灯把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路灯找不到的角角落落,漆黑的像是另一个幽冥世界一样。 行人独自走在夜半无人的深巷,她警惕着四周。 下一刻她耐不住喉咙里一阵发痒轻咳起来,却是在咳出的下一秒忽然听见身后某处传来一声轻动! 那声音竟像是沉沉的喘息! 她惊得猛一回头,口罩上方一对纤细清秀的眉眼,瞳孔墨玉一般青黑,正是早先称病回家的苏洛! 而此刻不在家里休息却诡异跑到了大街上的姑娘,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双眼不自觉瞪圆,紧凝的方向,那浓浓黑暗的角落,竟似隐隐现出了一道诡异黑影! V350 长生殿 龙应在前几天不知什么时候回过一趟家。 当然苏洛不可能知道,所以完美错过。 昨天她身体不舒服请假回去,想到市中心的小屋还留着一些吃的要放坏了准备先去清理一下,结果去了之后在客厅沙发后的窗户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血手印… 她当时就呆了,设想了一百种可能性。 里头每一种都包括了龙应受伤回来找她求助,结果却没有找到人,如今情况如何她已经不敢去想。 苏洛犹豫了一整天最后放弃了报警。 不知怎么她冥冥之中只觉报警的结果可能更加糟糕,而且可能会引来某个她现在避之不及的人。 于是在这么一个人心惶惶的日子里,她从清早就拖着带病的身体找了出去。 在家附近的街道找了很久,看过了所有犄角旮旯的地方,当然一无所获。 天色暗下来了,她不是不紧张。 只是越是紧张她越是担心龙应的情况,他一个小朋友带着伤,这么冷的天流落在外,她根本难以想象他的情况! 如今市里还出了案子,到处都有人宣扬野兽吃人,虽然那案子并不是发生在这附近却仍旧让苏洛心惊胆颤,她一面担心龙应会不会遭遇不测,一面又期望他已经早早离开了临江,找了一天都没找到人,她甚至不敢确定没有消息会不会就是好消息… 而此刻,就在她放弃了今天的搜查准备往家的方向走的时候,却是突然听见了身后黑暗中传来的喘息声! 没有正常人会那样大声的呼气,那不是野兽就是变态反正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苏洛惊得一瞬回头,因为太过紧张耐不住一阵猛咳! 前方那幽幽的黑暗里,伴随苏洛的咳嗽,隐隐传出一阵躁动! 苏洛赶忙把咳嗽押回去,口罩后的小脸憋得一瞬通红,她顾不得其他,悄悄把左腿往前跨出一步,双手在袖下握紧拳头,摆出攻击态势来。 那黑暗中喘息愈重,肉眼看不见的角落里传来越来越剧烈的悉索声响。 苏洛咬紧牙关,死死盯着前方拐角处墙壁上映出的巨大影子,在那影子猛然一跃而起朝着她的方向飞扑上来的一刹那,她大喝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去,扭身一个飞踢,主动迎上想象中的攻击! “呜——,呜——!” 下一秒却是脚下忽然响起两声无比哀怨的悲鸣,紧接着前方传来一阵噼里啪啦东西砸落的声响,苏洛低头,眼睁睁的看着一只漆黑的小土狗四脚乱蹬慌不择路的从黑暗中逃出来,亡命般撞翻了前方拐角处的一堆杂物,发出愈发伤心的鸣叫声一路逃窜而去… 时间静止一秒,两秒… 三秒之后苏洛放下腿,讪讪轻咳两声,不好意思的隔着口罩摸了摸鼻子。 居然是只小土狗咳咳,吓得她哇… 抹了抹额头的汗,苏洛自嘲一句原来自己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勇敢,这草木皆兵的…想着她再探头朝那巷子口望了望,松了口气,转身加快了脚步快速离开了。 身后,那夜半无人的深巷里,此后幽幽扬起了一阵风。 冰凉的风就在刚刚小土狗撞翻的杂物堆前绕过,那风里有东西,夹杂了野兽沉沉的喘息还有浓郁的腥臭味,只是这些,早已离去的苏洛都已经闻不到了。 身处幽冥般漆黑的巷子里,小小的孩子抓紧身下巨兽钢针一样的皮毛,瞪着乌黑的眼,死死盯着前方巷子口那道微弱的光。 就在刚才,他朝思暮想的大姐姐就在那里,他们意外相逢,他眼睁睁的看着她走来,警惕的停下,骤然发动攻击之后,收起一切径直离开。 而他就在躲在十米开外的地方,隐匿在黑暗里,却是无法叫她… 他身下,巨大的野兽正沉沉喘着粗气。 它微微弯曲着四肢,肩胛处两块坚硬的肌肉高高隆起,喉管深处传来阵阵压抑兽吼! 名为乌月的巨大黑狼驮着小小的孩子,背对着苏洛方才离开的方向,下一刻面朝前方更遥远处的黑暗亮出了森然獠牙! 那里,一头同样漆黑巨大的怪兽正匍匐在地,两眼爆出嗜血寒光! 今晚又是一场狩猎盛宴,它跟踪之前的女人一路过来终于找准伏击地点,却是不料突然另一只巨兽从天而降,挡住了它的去路! 黑暗中的野兽面目狰狞,却是细细观察,可以从它一侧的兽眼里看出少许迟疑恐惧,它虽然也在不断挑衅威胁,那攻击的姿态却是半收着,似随时准备逃命! 它的对手太大了! 下一刻小小的孩子从巨狼乌月的肩上抬起头来,冷冷下达一串指令! 身下的巨狼在下一秒猛然扑了出去,对面早有准备的野兽瞬间转身落荒而逃! 这如同蛛丝一般纵横幽深的巷子迷宫极难追击,那有着一条巨大黑尾的类犬怪物很快就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前方的黑暗中! 龙应在两周前找到了乌月。 或者说是乌月冒险进城找到了他。 与灵兽重逢之后他当然必须尽快离开危险的城镇,为了保护乌月连苏洛都没能告别,一人一兽当即逃走,却是在回连岐山的路上遇到了障碍。 通往连岐山的道路被封了,处处都有军人设卡。 就连道路周围的山上都有人巡逻,不分白天黑夜,扛着猎枪。 三天前他们尝试突围,结果很糟糕。 枪伤引发的热度再一次席卷而来的时候,小小的孩子趴伏在巨兽背上,无力的垂下头去。 身下巨狼回过头,额上血红色的图腾在光影间如火团跳耀。 它扭头安抚的在小主人脸上舔了几口,驮着他朝着更黑也更安全的地方藏匿而去。 —— 是夜,万籁俱寂。 临窗的书桌上点着一盏小灯,上头摆放着厚厚的案件资料,桌前的男人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快十一点了,他两个小时之前发出的短信果然石沉大海。 唐少辰不是情绪外露的个性,放下手机的时候却免不了砸得有些重。 最近工作繁重说到底其实他可以空下来瞎想的时间也不多,但偏偏就是偶然这样的一分钟两分钟的时间里,全被某小丫头最近反常的举动塞得烦躁不堪。 雷厉风行的大教授显然已经思考过背后所有的可能性。 当然他再牛掰感情上的经验值比起办案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连一只心思最少的苏小洛似乎都搞不定。 两天前他找借口把黎曼曼弄来旁敲侧击了一番。 结果软软的小丫头提供不了他更多的情报,看他的眼神还幽幽的总让他不自在。 他直觉黎曼曼知道些什么却死咬着不告诉他,无奈最后把人放了,他脑子里甚至一闪而过过另一张云淡风轻意味深长的脸,当然即刻被他扫垃圾一样扫了出去。 长指在桌上敲过,唐少辰目光都有些沉下来的时候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竟是惊得心口一跳。 跳过之后他倾身一眼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镜片后一双略显疲惫的墨瞳更加暗了暗,才伸手接起来。 电话是郁勇打来的,她开门见山。 “喂,情况已经确认过了,三天前在桐渝公路北段关卡确实出了问题,有野兽强行突围关卡被枪打中了,但是没能把动物打死。现场有记录影像但是拒绝给我们看,对外也完全封锁了消息,一点都没有泄露出去。” “不过就今天打探回来的消息,军方那边的意思是只要动物受了伤就很好追踪,再有个几天必定能找到它的藏身之处。” 郁勇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话落唐少辰顿了顿。 “所以他们这是彻底撇开专案组的意思?” 唐少辰微凉的语调从电话那头传来,另一头,郁勇站在警局走廊上,吹着窗外夜风,淡笑安抚。 “这也是没办法的,警察负责查案,军人负责保家卫国,如今既然已经确定了是野兽杀人,早一点消除危险也是应该的。”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当然这次的野兽杀人案背后是否有人为因素操纵这一点还不明确,所以依然还是需要警方辅助的。” 从专案负责到辅助调查,这落差还真不止一点两点。 其实唐少辰倒并不是太在意,只是他听说白天郁勇被局长叫去谈话,意思是既然他们查了那么久都没能破案现在又有军方接手,不如就地解散专案组,让她回去好好调查最近发生的失踪案去。 这命令暗含不满,近一年的多的时间里临江大案频发却鲜有成功侦破的,郁勇肩上的压力自然越来越大,只是她本人心性沉稳不常显露而已。 郁勇在电话那头轻笑起来:“是啊,专案组看来是要解散了,但是你作为顾问职能灵活很多,局长的意思是让你从明天起跟着协助的警官一起继续跟野兽的案子,你意下如何?” 唐少辰也不是墨迹的个性,随即淡淡应下。 —— 两日的时间飞快过去,这一日周末,秋风依旧冰冷,却是从清早起就出了太阳,虽然不算温暖,不过晴好的天气至少让人心情愉快。 午后阳光正好的两点,市中心刚刚翻新的戏曲大剧院今日正式对外开放,首场演出只邀请了圈内同好的权贵。 当年的临江昆曲班的名角玉墨,二十年后首度回归舞台,带来她最经典的曲目。 大剧院门外,安濛抬头注视着门外巨幅海报上宋灵韵的定妆照,那描眉画眼的模样有些陌生,她看了两眼,在张嫂和杨叔的陪同下进入了会场。 一代红颜为君绝,千秋遗恨滴罗巾血; 一掊土是断肠墓穴,再无人过荒凉野。 嗳莽天涯,谁吊梨花榭? 一则莺莺燕燕凄凄惨惨《长生殿》,今日,即将上演! V351 危! 安濛对昆曲一窍不通。 当然她也不认为今天到场的人里都是昆曲爱好者。 她进去的时候在大厅看见小一群人簇拥在一起说话,被围在中间的男人身着一身暗灰色的西装,一双墨色的眼睛深邃明亮,举手投足都透着浓浓的绅士味道。 安濛认得他,他是恒通合作商LPO制药的老板顾允之,和妈妈私交也很好,典型的人到中年家底雄厚,所以越老越有韵味的男人。 安濛觉得自己的母亲可能和这个男人有一腿。 毕竟这个年代没谁会毫无所求的帮助提携一个非亲非故的女人,而她妈妈最近的生活是越过越光鲜了,无论是穿着还是气色都很好,甚至当初爸爸在的时候还要好上几分。 安濛对于父母如今的关系不予置评。 他们的父亲出轨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当然这并不代表母亲也可以就此投入他人的怀抱。 安濛走近的时候顾允之发现了她,彬彬有礼的对她颔首示意。 安濛也很得体的笑笑打了招呼,她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的小洋装化了清淡的妆容,倒是衬得一张小脸有了几分平日没有的矜贵。 进入演出大厅的时候安濛想起哥哥安淮,她想他也许对这些背后的腌臜事情知道得比她更早也更清楚,却是为了家族和公司的利益不得不虚与委蛇。 哥哥最近变了很多,性情阴晴不定甚至有时让她不敢接近,当然这也是因为经历所致。 任谁摆在他这个位置承受了那么多压力都会受不了的,想到这里安濛的心又软了下来。 她掏出手机给安淮再留了一个言,她希望今天演出结束后能跟他见个面,兄妹俩好好谈一谈。 —— 为了今晚的演出,顾允之努力找回了当年临江昆曲班的原班人马来搭配昔日的名角玉墨,打得招牌就是经典怀旧。 当年宋灵韵离开昆曲班的时候还很年轻,如今在和当年的搭档们相见,其他人大多都已是年过半百的老人家。 故人见面自然是免不了一番寒暄,大家都是被顾允之请来的,自然追捧的中心人物宋灵韵。 加之宋灵韵的确也是班子里混得好的,同当年的同期站在一处怎么都现出不一样的优越感来,让宋灵韵很是受用,两个月来的彩排亦是过得开开心心。 当天下午三点,时长两个多小时的演出正式开始,表演名剧《长生殿》中的几个经典片段。 当然里头少不了那一折最经典的《小宴》,宋灵韵将在里头华丽演绎贵妃醉酒的唱段。 彼时,后台化妆室里演员们正有条不紊的忙碌。 画面盘头,戴冠着衣,穿上青衣布衫的老演员们拉开架势在走廊里咿咿呀呀摆上几出,倒也不失当年的婉约风流。 昆曲的行头不若京剧那样珠光宝气华贵张扬,讲求秀丽之美,故而贵妃醉酒那一段,宋灵韵的一身单衣亦是轻入蝉翼丝光水滑。 小宴一折,唐玄宗因陪梅妃共度良宵而失约杨贵妃,盛装打扮的杨贵妃在百花亭没能等来心心念念的唐明皇,醉酒失态媚颜竟展,表现的是小女人婉转凄苦的惆然。 两个正在描面的女演员聊着宋灵韵今晚演绎贵妃醉酒时将穿的演出服。 “那套衣服啊,比起当年那一身可是香艳露骨了不少。”其中一人描着弯月眉,也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幽幽道。 另一人莞尔一笑:“是,不过现在人的审美不同以往了嘛,总要有些能博人眼球的东西。而且玉墨这些年保养得好,那一身衣服穿上身效果应该不错。” 呵,旁边的人淡淡笑道:“是啊,应该是不错,只是总还是有些污了玉墨这牒名。” 这一句说得直白,另一人赶忙朝镜子里瞄了一眼看看身后是否有人注意,确定没人听见之后才挂出一抹笑容,眼底却是有了提醒之意。 “行了,这一场演出又能和当年的大家相聚,还能拿钱,怎么都是好事,至于其他的和我们没什么关系,看看就可以。” 说道这处另一人也同意,片刻淡淡一笑:“也是了,归根到底这次能重登舞台也是托了玉墨的福,要不是她有能耐,我们也沾不到这样的光。” 这一句还是话中话暗含讽刺,话落两人均不说话,笑过各自忙碌起来。 … 另一面,单人VIP休息室内,宋灵韵在助理的帮助下换掉了之前华贵的衣衫,正在为下下场的《小宴》做准备。 贵妃醉酒这一段是今晚的重头,因为是顾允之最爱的一段。 他甚至为她量身定制了一身流光溢彩的演出服和头上整套的头饰,用心良苦。 他越是这样慎重也让宋灵韵越是有压力,她几乎把全部的重心都放到这一段曲目之上,从数月之前就开始用心排练,从每一段唱词到每一个动作,无不精心模仿,认真雕琢。 这折贵妃醉酒,当初她十几岁时演绎起来的时候,着重的是情深,仪态颇具娇憨,因为与众不同,当年还被誉为过最别树一帜清新可人的杨玉环。 当然如今她这个年纪已经不能再做出那样的姿态来,只是若是只着重伤感悲切,就与别的贵妃分不出差别来,这显然无法让顾允之满足。 几番权衡之下,宋灵韵大胆加了赌注,在这段新贵妃醉酒的演绎中,为杨贵妃添加了不少妩媚妖娆的姿态。 杨玉环原本就能歌善舞媚色天成,身为贵妃之后注重礼仪端庄,但是骨子里魅惑的性情应该不少。 当晚唐玄宗留宿梅妃寝宫,杨玉环争宠失败自是又羞又恼,醉酒伤怀之间,为了证明自己才是姿色过人更有魅力的那个,很可能会做出一些有失仪态的举动来,在查过一些昆曲评论之后,宋灵韵更加有了信心,打算抓住这一点打算做些文章。 媚而不淫,淫而不乱,就是她今晚的立足点。 她力求呈现一个心中藏着最大胆旖旎的念想,举止上又欲语还休勾人万千的杨玉环! 打个比方,就是做那挠在心窝上最柔软酥痒的一根羽毛,把握住撩拨得人能起了心念却又拿捏不得的距离感,能做到如此今晚便是最大成功,而久违人妇又挡了多年小三之后,如今的宋灵韵自是有了做到如此的功底。 她在助理帮她细细盘上发饰戴好珠花的时候,把一会儿演出的流程在心里再过了一遍,随手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抿了一口。 保温杯里泡着胖大海,宋灵韵每次排练的时候都一定要喝的,从来都是细心的小助理事先准备妥当。 温润的茶水咽入口中,身后手脚麻利的小助理微微抬头。 看宋灵韵一副毫无察觉的样子放下杯子,她随即低头,嘴角似扬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容。 —— 今日安溪回了杨柳的住处,杨叔张嫂陪着安濛去看演出,安淮已经几天不见人影,这一日午后安浔独自回了安家。 家里静悄悄的,没有点灯的客厅似笼在一片灰色的薄雾里,四处透着冷清。 本该照顾这安建邦的护工又不知偷懒到了哪里去,安浔到家的时候,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静静在安建邦的房门口站了片刻,看他死人一样安详的躺在病床上。 安建邦瘦了很多,枯败的一头乱发杂草一般耷拉在额头,露在外头的脸颊凹陷,整个人看着瘦骨嶙峋,躺在床上,就像一截被吸干所有精气的枯木。 安浔从口袋里掏出录音笔,摁下按钮缓缓走了过去。 她的到来在沉寂的房间里带起一阵风,片刻之后像是心灵感应一般,床上的枯木挣扎着张开了一只眼。 安建邦目不转睛的盯着视线里那长发白衣的姑娘,看她安静的过来坐到病床前的椅子上,如玉容颜在雪白毛衣的映衬带起青瓷般莹润的光泽,他对上她清冷的眼,嘴角抽搐般蠕动起来。 他也许是想要叫她小瞳,总之他没能发出半点声响,房间里一年四季都开着的加湿器发出噗噗声,片刻淡漠女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幽幽流转开来。 “十七年前,秋映瞳和Vincent外遇的事曝光,你知道的时候,她已经预备抛夫弃女和情人一起逃回英国去,连机票都买好了,你为了挽留她藏了她的护照。” “当然那时候你也好不了多少,宋灵韵生的儿子都已经五岁了,安濛也快满周岁,她天天逼着你离婚,只是那时你还不知道安淮其实不是你亲生的。” “此后你和秋映瞳大吵一架,她离家出走躲去了临镇,Vincent早就着手帮她补办护照,你没有多少时间了。” “那晚是安建国和宋灵韵先找到的秋映瞳,他们埋伏在她住的酒店门外整整一天一夜,终于等到她出门取钱,他们两人合谋开车撞了她。” 这就是当年秋映瞳发生的意外,她在外地出了车祸,当年判下的死因是血液堵塞气管,窒息身亡。 “那个地方偏僻,秋映瞳的尸体甚至都是在隔天早上被环卫工人发现的,所以就连安建国宋灵韵一直以来都认定自己是杀害了秋映瞳的凶手。” 说到这里安浔淡淡凝望上安建邦昏黄的眼,看他眼角溢出晶莹的泪花来,“可是我却不这么认为,我查过当年的资料,在秋映瞳死的当晚,安建国宋灵韵并不是唯一去了临镇的人,那晚其实你也去了,高速公路收费站的系统里有你通信的记录。” “所以,那隔天早上出现的那环卫工人,并不是当时车祸发生之后到场的第一人,对不对?” 安浔声调幽冷,近来她总是这样,沉着一张脸,鲜少有表情,讲话都少有起伏,看着冷淡沉稳不少。 安建邦过了数月非人非鬼的生活,之前还被安建国宋灵韵当场揭穿安淮身世百般羞辱,他精神早就已经崩溃。 此刻对着白衣胜雪的女儿,他满眼满心都是她淡漠冰冷的眼。 那个眼神,满含着决绝与厌弃,他至今记得! 那是他的小瞳,那是他的小瞳在离家之前望向他的最后一眼,当他抱着哇哇大哭的女儿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留下的时候,她用着这般看畜牲看杂碎的眼神,恶狠狠的甩开了他的手! 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他明明爱她入骨! 而她呢,她嫌弃他没有良好的出身,厌烦为他生儿育女。 她唾弃他有了别的女人,以此为由背叛了他,她却是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会这样,他之所以会这样,不就是因为她从来不拿正眼看他,她的眼里她的心里,根本早就没有了他么?! 那一夜,当他匆匆赶到秋映瞳所在的酒店附近,却正好目击她在一条偏僻的小路口被车撞飞的全过程! 当他从惊吓中缓过神来肇事车早已逃逸,他吓得手忙脚乱下车奔到案发现场,当时秋映瞳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他把她抱起来,慌忙抹去她脸上的血污,他掏出手机准备报警的时候,低头,一眼望入她瞪圆的,满含痛苦与惊慌的眼。 那双眼里,在那一刻,竟是满满的,都是他。 她疼得呻吟,用力抓着他的手臂,她从来没有一刻像这一刻一样脆弱,只能依偎在他怀里,只能依靠他一个人,像是他一松手就会灰飞烟灭了一般… 他凝着那双眼,忽然失去了知觉。 他听不到耳旁的风,也感受不到四周的寒冷,那一刻,他甚至看不清她嘴角溢出的液体,是怎样猩红的颜色。 在回神的下一秒,他的手已经牢牢的捂在了她的口鼻处! 他无需太用力,因为她已经快不行了,她根本无力抓开他的手。 他低头,在那双满满的只有他的眼里,看到了无尽的绝望与哀求。 只是,那又如何? 彼时彼刻,终有一刻,她终于完完整整,只属于了他一个人。 她只看着他,只想着他,只由他一人掌控。 永永远远都不可能,再离开他的身边。 “小瞳…忍…忍一忍…很快…很快…” 低哑的声线在脑海中盘旋开来的时候,安建邦努力朝那片圣洁雪山一样的白,伸出他枯瘦黝黑的手。 他已经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一动,抽搐的嘴角口水直流。 只是如此已经足够,她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当年杀害秋家小姐的事,看来安家三人,人人有份。 她关了录音笔,起身离去。 那雪团一样圣洁的白色蓦然消失眼前的时候,安建邦惊慌失措,他在病床上发出阵阵哀嚎,却根本无人问津。 —— 彼时那市中心大舞台上的一场秀,该已是过了那最跌宕起伏不堪入目的时刻。 过了今晚安家彻底败落,已经没有半点留下的价值,安浔上楼,从卧室衣橱里拖出两个收拾好的大箱子,慢慢运下楼去。 她人在尸化晚期,步子都僵硬,就连上个楼梯浑身的骨头都咯咯作响,疼得厉害。 她喘着气把箱子推到玄关口,正要开门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犹豫一秒,转身再次朝着楼上走去。 那一日,暮秋之期,四野苍凉。 山顶的大宅落在一片秋阳之中却是没能照到半分温暖,在她这一停一回之间,大宅门外的山路上开来一辆歪歪扭扭的车,一个急刹停在了铁门前。 那里停泊着一辆出租车,等候的司机正听着流行乐打着拍子,轿车门开,一人下来,经过出租车几步后又绕了回来,从摇下的车窗边丢进几张红色票子。 “回吧,不需要你再等了。” 幽冷男声在耳边响起的时候,司机抬头只看见高处男人一抹微带着古怪的笑。 笑过他已经转身离去,他开得了密码锁,的确是这家的人。 宅子大门没有上锁,一推就开,进门的时候,安淮微微猩红的一双眼,落在玄关处两个大大的行李箱上。 今天安溪回了她小三妈妈那里,安濛之前发来短信,她和杨叔张嫂一起去了市中心看演出。 所以这个时候叫车回家的人,他很快就猜出了,那会是谁。 幽冷的大宅二楼,安浔拉开书桌抽屉,抽出压箱底的一张素描画。 那是她最有闲情逸致的时候留下的作品,画面上笔触细腻勾勒,年轻的男人眉目清隽,眸色温柔。 她把画卷起来,转身往回。 远远的,楼下病房内安建邦如野兽般的呻吟终于由于体力不支越来越弱,直到彻底停歇。 家里的住家护工一个星期前就被辞退了,目前还没找到人接替,当然这些事她从不关心所以一定不知道。 再抬眼时候,守在整栋宅子唯一的出口处,安淮轻轻关上大门,反手,锁上保险。 V352 身世曝光! 市中心,昆曲演出进行到三分之二的时候,张嫂已经耐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安濛坐在观众席中心靠前的位子,翻着手里的小册子,接下来演出貌似要到一个小高潮了,她比起张嫂精神要好些,但也不是不无聊。 她数着台上精致的摆件,随后看着舞台灯光暗下来,一层水光浮动上舞台幕帘,预报接下去的一折是《长生殿小宴》,也是这场剧目里宋灵韵最经典的一场solo。 翻新过的大剧院舞台添加了许多现代元素,整个舞台宽的圆弧形LED屏将舞台效果延伸出去。 随着幕布缓缓解开,这一折小宴所在的百花亭背景慢慢呈现在了观众眼前,那亭台玉砌,四周百花簇拥,唐代奢华精致的宫廷风格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花海中央几名身着浅淡服饰的宫人垂首静立,身后娇花一路延伸到大屏幕中,蔓延至远方。 安濛坐直了身子,幽幽曲声扬起的时候,只见玉亭之内百花之中,一席轻薄雪白的袖摆轻轻滑过,下一刻阖着那乐声,一长发半绾的绝色佳人自石桌上扬起头来,单手支颐,幽幽望向了远方。 宋灵韵这一身衣装非常漂亮。 单说外罩那一件长衫,质地如脂,薄如蝉翼,柔柔的搭落肩头,可以隐隐窥得下方一抹香艳肉色,待到细细看去,又能见那长衫之上金色的细线盘绕出朵朵花卉祥云,将那情色的味道淡去,添上几分雍容华贵。 唐朝的仕女服多为宽大样式,所谓慢束罗裙半露胸,讲究的便是此刻宋灵韵这般宽大的外袍搭配抹胸里衣,层层丝绸婉约垂坠的美感。 唐朝只有比较有身份的女子才能做这样的装扮,而这一折小宴里,杨玉环本就是为了夜会唐明皇精心装扮,衣着之间便更显妩媚多情。 随着那缓缓起身的动作,宋灵韵在台上柔荑轻抬,让那羽衣一般的华服在花丛中缓缓漾开的时候,那艳致比百花齐放更浓更盛。 史料记载杨贵妃本就体态丰腴,如今这个年纪的宋灵韵虽然颜色已经不如以往,却好在能用妆容修饰,而一身娇媚不已的气质,倒是衬极了她此刻这一身媚而不淫的装束,大有打破前人规矩另辟一条香艳之路的意思,台下众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演出,不少人流露出了惊叹的神色。 台下大多数都不是保守派,有近日风头正劲的曲评家在台下侃侃而谈。 这《小宴》中贵妃醉酒的唱段早先便是源自昆曲,后被大师梅兰芳改编成京剧版,传遍大江南北。 只是京剧版的贵妃醉酒,大气有余却婉约不足,为了迎合广大群众的观赏性,亦是大刀阔斧修改了许多原昆曲中的桥段,亦被一些曲评家认为是与实不符。 如今台下正在评论的年轻曲评家持的便是这一观点。 他认为当年的贵妃杨玉环,本就艳冠后宫又陪侍在纵情声色的帝王身边,私下里的时候定该是妩媚妖娆多过尊荣华贵的。 而这一段贵妃醉酒,更是为了彰显杨玉环争宠失利之后的不甘与嫉妒,她以酒浇愁以致酒后失态,才有了这一段百花亭里的风流之事,当然如何将个中情绪演绎得到位又深刻,就要看台上演员的功底了。 台上,双颊被脂粉染红,宋灵韵媚眼如丝,一席罗裙翻飞花丛中。 这还是安濛第一次看自己的母亲作如此扮相,不由得也挺直了腰板目不转睛的盯着舞台,看宋灵韵踏着微微凌乱的脚步在舞台上入雪蝶般轻盈而过,在场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却是几乎没有一人瞧出台上贵妃眉目间隐隐透出的一抹迷蒙来。 宋灵韵只觉自己有些头晕,不知是因为脚下的步子还是身侧的花香,她甚至感觉耳边的乐声越来越远,像是来自天外。 她手中的玉壶里装得并不是酒,却为什么这时候竟是感觉有些醉了? 这一段演出她已经彩排过很多次,当然为了演绎得惟妙惟肖她的确刻意将自己沉浸在女人酒醉后微微迷乱又激动的心境之中,所以最初的时候并未太过察觉。 待到发觉的时候,她却是感觉自己真的有些头晕眼花呼吸急促,连脚下的步子都有些虚浮起来。 当她再次抬头的时候,竟是感觉舞台上的灯光有些刺眼,刺得她看不清下方黑压压的人群。 此刻的杨玉环已经醉了,下一幕就是她酒醉游戏花丛,哼唱出倾诉满腹愁思的唱词,最后甚至在宫人面前失了仪态的场景,当然也是最难拿捏一个度,表现起来最困难的地方。 她忽然感觉口干舌燥,身上轻薄的衣衫这一刻不知为何都像成为了累赘一般,让她直想全部剥下来,在找块寒冰贴上去。 四周鲜花的花香愈发醉人,花丛中宋灵韵的表情愈发迷茫,她抬眼看了一眼静静守候在不远处低着头的两个年轻人,他们扮演的是杨贵妃的近侍高力士和裴力士,此刻低垂的眉眼,竟是看着说不出的清秀白净。 宋灵韵感觉到心底有个声音在劝阻自己,让她不要按照之前设定好的剧情过去,靠近那两人男人会有大麻烦发生! 只是此刻的她,之前喝下去的迷幻剂已在花香的催发下产生了最大的致幻效果,她很快就开始渐渐不能自主思考,甚至已经开始忽略了自己身在何处,忘记台下坐着满满一场的观众… 迷蒙之间,她的目光落在台上还在静候的两名少年身上,甚至不自觉的伸出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她越来越难受了,只想要尽快排遣心底压抑的欲望,把快把她整个人烧起来的那股邪火,彻底发泄出来! 宋灵韵跌跌撞撞朝着舞台那一头跑去。 她的步子有些不在节拍上,跑动的时候还踩到了一片花,台下大家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她已经一下扑到了较近的那个男人怀里。 当然剧目的设计本身不可能是这么奔放的,台上的演员被撞得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摔倒,抬头的时候也是全然迷茫。 下一刻宋灵韵竟是在明晃晃的灯光下一把扯落了身上那件轻薄外袍! 台下的观众全部惊呆了,安濛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完全反应不过来这是怎么了! 宋灵韵的身材并不算特别好,圆润的手臂可以看出些赘肉,实在不适宜做如此香艳的动作,台下的男人们还在发呆的时候,不少女客已经低头嫌弃的拿手挡住了视线,这是什么啊,杨玉环好歹也是个贵妃,再醉了也不会当众脱衣服吧! 杨玉环的确不会。 按照原先的设定宋灵韵也断不会做出这样奇葩的举动来! 就算是有挑逗有失态,那也是必须严格把控在一个度量中注重旖旎勾人若即若离的,怎么也不可能是如今这样的中年妇女如饥似渴扑倒小青年的姿态,这简直是要把台下所有人都吓死了啊! 台上昏昏沉沉的宋灵韵还在诡异的扑腾。 台下方才那头头是道的曲评家此刻已经惊异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场下一片死寂,昏暗的灯光里谁也注意不到,今晚的东道主,一心捧着昔日他“最爱”的名角玉墨把她一路碰上云端的男人,幽深的眼底里,缓缓聚起了一抹最深最扭曲的笑! 他的世界里,已经太久没有发生过这么有趣的事了。 虽然中途出了些意外,但是结局却是不赖,安浔那丫头分析得对,当知道宋灵韵是更凶猛更黑心的人之后,此刻她像只母狗一样在舞台上乱发情的样子,当真是愈发的赏心悦目了~ 已经有人看出了宋灵韵的反常许是药物所致,当然绝对不会有人怀疑这一切同台下依旧儒雅如初的男人有关。 下一刻,就在众人胶着在掩面奔走和继续发呆的状况之中无可自拔的时候,那舞台上的LED屏幕突然一变,繁花褪去,现出了两个裸身交缠的肢体来! 一瞬淫乱的男女喘息被放大数倍,响彻整个演出大厅。 睡得迷迷瞪瞪的张嫂终于被吓醒了,慌忙坐直身子擦了擦嘴角,一偏头,看到的是自家小小姐完全暴露在荧幕白光之下的惨白容颜! 那是…她的妈妈?… 还有…她的叔叔?… 他们…在做什么?… 那一刻像是耳边所有的喧嚣都褪去,安濛呆呆的站在座椅前,呆呆的盯着眼前的大屏幕,似什么都感知不到… 直至同一排有人愤愤挤过张嫂再挤过她,走过的时候重重踩到了她的脚尖,她才在一瞬的锐痛中满身大汗的清醒过来! “嫂子,其实这么多年,我遇到那么多女人,最让我敬佩的还是你~你看这世上又有多少女人在你这个年纪还能这么的…宝刀未老呵呵,连顾允之那样的大鱼都能钓上来?” 屏幕上男人脸带猥琐的笑,说话间伸手用力掐上身上女人的腰,托得她在半空摇曳。 “我说,小淮没多久就能接手恒通了吧,后面你再加把劲让你那情夫好好辅助他!” “这么多年我盼来盼去等的就是这一天,我忍了这么久让自己的儿子管他人叫爹可不是白忍的,如今小淮能有出息来提携一下我这个当爹的也是天经地义,他好我就好,我好,呵,也一定伺候得你每天都舒舒服服开开心心,大家都不亏本不是么,哈哈!” 那淫靡的声线爆着一个又一个惊天秘密,在已然空落落的大厅里回想。 舞台上衣冠不整的宋灵韵被几个高大保安架着,一路像是疯了一般又哭又笑拳打脚踢,好不容易才被拖下后台去! 杨叔和张嫂两个那里见过这种场面早就吓傻了,杨叔这才反应过来朝后台奔去,张嫂在原地死死拉着安濛,几次伸手去遮她的眼睛结果都被她狠狠拉下! 安濛已经再也想不了其他。 傻愣愣的,她站在会场中央的黑暗里,看着台上一片狼藉,整个人整颗心,都空空荡荡。 她想,会是谁,到底会是谁,设计今天这一幕,在舞台上让她妈妈失态,甚至公然曝光了她妈妈和亲叔叔私通的秘密?! 还有,还有! 哥哥他… 哥哥他,不是爸爸的孩子? 那一瞬忽然如同五雷轰顶,似一道耀眼白光从天际打落下来,一下重重劈开了安濛昏沉的脑袋! 那声响那光芒,那所有此刻痛入骨髓痛彻心扉痛得就快要把她拦腰截断了的深深伤害中,她脑中只浮现出了一人的脸! 她讽刺她推开她,刚刚才冷冷的调侃过她。 她说就算你觉得家里最近发生的事都和我无关也不代表我们该亲近把,我并不觉得有照顾你这个妹妹的义务,然后她干脆利落的拒绝了今天一起来看演出的邀请… 是啊,她当然必须拒绝。 安浔! V353 凶兽出笼! 十分钟之后张嫂火急火燎的赶到剧院后台,她看着都快哭了。 “老杨,老杨你在哪里?!二小姐跑了我没追上,她一个人坐车先走了啊!” 张嫂在乱糟糟的后台乱窜,找了很久才撞上听见声响从休息室方向匆匆跑来的杨叔,宋灵韵被带下去之后就关进了休息室,他一个男的也不敢硬闯,正手足无措的时候听见张嫂叫他赶忙跑了出来,两人均不知如何是好。 “但是,但是夫人这边也不能丢下不管啊,要不,要不我们分头行动?” 老杨很没底气的提议,张嫂也急得要命,说实话她不敢一个人去追安濛,而且她也不确定二小姐是不是回家了。 “这,这究竟是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啊,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做了这种下作的事!” 想到之前太屏幕上不堪入目的画面张嫂白着脸浑身哆嗦,她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有人会公开曝光这么下流的视频,还是,还在在二小姐面前,这让她怎么受得了! “…会不会,会不会是大小姐做的?…” 张嫂死拽着杨叔的手臂,气若游丝道。 杨叔也不敢妄下判断,他们两人归根到底只是这家的下人啊,哪里处理得了这样的场面! 只是近日安家这像陷入了噩梦深渊一般频频出事的状态… 老杨从张嫂的眼中看出了同他自己一样的恐惧,当脑海里难以抑制的浮现出那张柔美却总是含着淡淡凉意的笑颜时,他也抑制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 安家,二楼,彼时安静的画室内,淡漠着一张脸,被所有人惦念的姑娘静静而立。 早在两个多月前,当隋炘表现异常提出要研究她的血开始,安浔已经怀疑自己的身体可能出现了异状。 从那时起她开始严密控制摄血量和进食时间,把饮血的量严苛控制在了仅仅能维系生存的范畴内。 人体是很微妙的存在,而她的身体更是有着比普通人奇妙上许多倍的特质,也许早在最初的时候她就不应该仅仅为了达到目标以透支的方式肆无忌惮的去消费这具身体,有借有还的道理她早该懂的,当然如今再说这些可能已经为时过晚。 安浔镇定的拉起衣袖,观察手臂上那圈该是一辈子都无法再消去的红痕,脑子里想着的,却是那个已经进屋许久,被她近日愈发无用的感官错过,以至于察觉到的时候已经上到了二楼的人。 她人在画室,面朝屋后的悬崖。 每一次她偷偷从后山悬崖溜出去的时候就是通过的画室,当然她很清楚以她今天的体力绝对不可能从悬崖逃脱。 义信有人守在安家附近,却是在大宅的另一头,因为屋后没有可以藏匿的地方,所以就算她这时跑去窗边呼救也不会有人能听得到。 她刚刚从安建邦的病房出来,此刻身上只带了一部同Vincent方面的人联系才用的手机,她不想冒险用这个不能曝光的号码去联系任何人。 当脑子里如同表面上一样镇定的分析过所有的可能性,最后安浔转身躲到了门边的墙壁前。 她没有费心去关掉画室的门,她手里捏紧了一把美工刀。 其实这件事还有另一种解决方法。 随着走廊上男人的移动,她已经越来越明显得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血液的甜香。 虽然她今天的状态很不理想。 但是她想,只要有血,只要有一点点血,就可以了。 —— 天天蹲点保护一个小姑娘其实是件挺无聊的差事,担下这件事的人每天都怀着大材小用但是又不得不严正以待的心态来执行任务。 距离安家不远处的林间小路上,停泊在那的黑色轿车正严密监控着大门方向,车上两人略有分歧。 “我觉得安小姐之前的计划是回家一趟即刻就要走的?”其中一人分析道。 他们刚刚观察到等在安家门口的出租车提前离开了,但是安浔并没有从家里出来。 “嗯,但是刚刚进去的男的的确是安家人。” 另一人接话,他的意思是并没有奇怪的陌生人进入安家,所以他们按兵不动比较好。 “但是我总觉得刚刚那个男的看着有些奇怪…”他的同伴似乎心思更缜密些。 只是另一人并没太多感觉:“哪里奇怪?而且那是安小姐的家,家里还有佣人在,出不了什么事吧。” 两人分析到这儿各执一词,沉默了片刻。 “而且爷的意思是能不让安小姐知道我们在就尽量不让知道,之前貌似就是因为盯梢的事,安小姐跟爷发过脾气。” 男人摸着下巴回忆。 这么一说另一人也想起来了,那段时间真特么糟心,据当时守卫的兄弟说那安小姐简直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惹是生非啊,知道被盯梢了居然不知怎么一下失踪了三天,当时领头去保护她的哥们差点被顾三哥毙了… 两人同时咽了咽口水。 这将来可能成为他们当家夫人的安家大小姐简直就是奇葩中的战斗机,过来保护她显然是个动不动就掉脑袋的苦差事嘛! 一人嘟嘟囔囔:“而且其实安小姐挺彪悍的,你是没见她跟爷动手…” “啥,安小姐居然跟爷动过手?!什么时候?为了什么?”另一人一百万个好奇。 额,其实据他那晚亲眼所见,似乎貌似好像是那安小姐跟别的男人出去开房被爷捉奸在床了?结果她不知怎么还敢先动手… 反正这件事不给议论,要是走漏半点风声当天跟去的所有人估计都得死! 说话的人发觉自己漏嘴了,立马打着马虎眼搪塞了过去。 … 另一头,安家大宅,安建邦呜呜咽咽的叫唤声彻底消失之后,整个阴冷的大宅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安浔静静守候在画室大门边,一双瞳孔微微散开的大眼睛看着比起以往更加幽冷深邃,里头透出淡漠寒光来。 她的身体状态正在最低谷,所以唯一的胜算是伏击对手,一击取得自己想要的结果,否则前路艰难。 她从未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下和谁对峙过,她无法估计如今自己的动作能有多快,使出的招式能有多凶悍,同时她也只能预估安淮的攻击力和防御水平,显然并不占据什么绝对优势。 安浔静静屏住呼吸,听着走廊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安淮的步子有些沉,安浔隐隐闻到空气里弥漫开来的酒味,她将美工刀轻轻推出一格,锁住,握紧在掌心! 下一刻,那沉重的脚步声已经到了画室门外,停在了那里。 安淮之前的举动已经证明了他今日别有居心,他像是只搜寻猎物的野兽一般,默默在整个二楼兜兜转转。 他的状况诡异,心理也许也在不正常的状态,而他这样找她的目的—— 安浔眉目间冷意愈盛,她在心底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那一刻,似四周的一切都静止,整个晦暗空间都被锁进一片幽冥,唯余画室半掩的窗边,轻柔的一缕雪白纱帘轻轻摇曳。 下一刻安淮举步靠近,他的手已经搭在了门框上,甚至微张的嘴里带着酒气喘息已是仅仅一墙之隔,很近了,只差最后一步,安浔心中默默计算这距离,就在她默默抬起手臂静待出击前的那一秒,忽然一阵急促蜂鸣撕裂了千钧一发之际最沉重的空气! 那是安浔衣袋的手机,偏偏在这一刻突然响了起来,那么近的距离,安淮一下顿住了脚步。 下一刻他猛然抬起猩红的眼,还未待完全反应过来,前方突然光阴一闪,黑影袭来的那一瞬,一道凌冽寒光直逼眼前! 安浔迫不得已在最佳距离到来的前一秒发动了攻击! 她猛得扑了出去,用尽了全身力气把安淮重重撞向了二楼围栏,她指尖用力抵着那把美工刀,刀口向下,准确无误的一刀划在了安淮的胳膊上! 安淮猝不及防被安浔一下推撞在木质围栏上,手臂被刀片划出一条血口! 他大惊失色,瞪上近处安浔那双带着冰冷杀意的眼,因为手臂的痛楚瞬间大脑一片空白,找准这个时机,安浔更加用力的倾身压过去,竟是一瞬把安淮直直逼到了绝境,半个身子都后仰就要翻下楼去! 这才是安浔的目的! 小小一把美工刀,在把握不到最佳时机的时候只能产生有限杀伤力,这远远不够她逃脱。 此刻她声东击西,意欲在安淮的注意力被刀伤吸引过去的时候,奋力把他推下楼去! 安淮在下一刻也骤然反应过来了安浔的目的,心中惊惧,她居然想杀他?这个恶毒的女人,她居然做好了准备要杀死他?! 安淮一时又惊又怒,使出浑身力气一瞬扣上安浔的手腕,拼死朝前顶去! 她只有一次机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有胜算,此后比拼体力必定要输! 安浔死死咬紧了牙关,抬脚一脚踹上安淮的脚踝,力道不大,但是足以扰乱他的重心,她小脸惨白双目圆瞪,拼尽全力再掀了安淮一把,眼看着他脚下一个打滑,差点就要成功了! 下一刻却是不知哪里来的爆发力,安淮竟是伸腿出去一下勾上一根木栏,张嘴大喝一声,血红着一双眼用力掰住安浔握刀的手,发狠抬脚朝她膝盖狠狠一踹! 耳边骤然传来一身骨骼碎裂的脆响,钝痛袭来的时刻,安浔只觉膝上一软,难以抑制的朝下跪去! 她的骨头太脆了,肌肉也僵硬发酸,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攻击,而安淮,一贯容易惊慌失措让人钻了空子的安淮,今日却不知从哪里突然来了心智学会了以攻代守,竟是骤然逆转了形势! 安浔跌倒在地的时候刀也飞甩了出去,她无法只能拼尽全身力气翻滚出去与安淮拉开距离,摸索到墙壁的那一刻起身奋力朝楼梯口奔去! 安淮也吓了一跳,从围栏边翻回的时候大口喘息,他的袖子被安浔划破了,伤口沁出的血染红了衣料。 下一刻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朝着安浔逃走的背影望去,一瞬眼底黑暗骤然凝结,他像只暴怒的野兽起身追了出去! 就在今日宋灵韵演出的时候,程雪身体不适去了医院,结果安淮醉酒找过去,意外闯进了她的住处,不巧看到了她还未来得及销毁的汇报资料。 安淮在陷阱收官的最后一步,意外得知了背后的全部计划… 包括程雪的出现,秦可儿失踪的原因,再到今日曝光的,他的身世之谜! 这便是方才程雪打来的那通电话着急要向安浔通报的事,当然这时候安浔已经不可能有机会再去看她随后发来的短信。 他们的计划意外曝光,安淮在本不该出现的时候意外杀回,此刻他身心激怒到极致,把身体在最羸弱状态的安浔堵了个正着! 其实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再严密的计划都可能遭遇滑铁卢一般的变故。 更何况安浔这般,从来大胆妄为在任何计划中都能赌上一把的个性,既然开了赌局就要做好会输的准备,她今晚是彻底被逼入了最差的境地! 安浔在接近楼梯口的时候被扑倒,她重重砸在地板上,感觉浑身的骨骼和内脏都摔错了位,下一刻身后安淮一掌扣住她的后颈,把她狠狠摁倒在地! “逃…你再逃啊…你再逃!” 安淮喘着粗气胡乱开口,含着浓重酒味的呼吸就散在安浔耳畔。 他扑过来,一下坐在她身上,沉沉的重量强压下来的时候安浔忍不住剧烈咳嗽,下一刻用力掰过她的脑袋,俯身靠近! “贱人,原来都是你做的!原来所有的事都是你设计的,你这贱人,贱人!” 是她设计的安家,是她设计他出轨逼走了他的未婚妻! 是她,勾引他堕落让他沦陷,诱惑他陷入自责与罪孽的深渊不可自拔,他痛苦了这么久挣扎了这么久,到头来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她在背后刻意为之有意勾引,原来都是她,才让他陷入那样难堪卑劣的黑暗里! 安淮是懦弱的个性,软弱的人在任何时候都努力给自己找借口,把他人往火坑里推。 却是今日,这懦弱不堪到了极点的男人,在疯狂的真相和泄愤的快感的双重刺激下,竟是生出了以往的他想也不敢想存也不敢存的心思,死死压着身下的姑娘,看着她惨白如纸却依旧明丽无双的容颜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她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妹妹了… 是啊,既然他不是爸爸的儿子,他和她,不就不再是继兄妹了么。 更何况她那么脏,那么卑劣无耻,她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啊,她的身上,又怎么可能流着和他一样的血呢? 安淮的视线开始模糊,苍白的脸色开始被一抹不正常的红晕覆盖。 如今他已经彻底毁了,名声,地位,身份还有作为一个人尊严,什么都失去了,对于一个失去所有的人而言,还有什么可畏惧呢? 掌心之下,他死死扣着安浔纤细的脖颈,触感是她乌黑的秀发丝一般的顺滑。 她原来是这么瘦弱的么,永远冷冷的对着他摆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的她,其实也根本没有那么遥远那么可怕,不是么? 呵呵,冰冷的笑声如同魔音般在死寂的空气里响起,安淮冷冷凑近。 “安浔,之前你实在嚣张太久了,今天你做好觉悟了么,我要你,血债血偿!” 冰冷一句话落,安淮猩红着一双眼反手拉扯上安浔毛衣领口,不顾她殊死挣扎往下重重一拉,直撕得那沾着星点血污的衣料瞬间破开了一道巨大裂口! V354 跟我回家吧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安淮就像只一直夹着尾巴做人的豺狼,今日终于恃强凌弱露出了森森獠牙。 被死死压制在地上,安浔感觉最后一丝体力正迅速从身体里流逝,她的体能消耗远比她想象得要快,身体的反应也比她认知里的诡异,她甚至感觉自己的肌肉开始微微僵硬,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 她在心里冷冷嘲讽自己。 她知道此刻她身体上的反应正是因为前世差一点被强暴的经历带来的反射性恐惧! 当初她还嘲笑过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当年的安浔是因为遭遇了活埋而给这具身体留下了幽闭空间恐惧症这样的弱点。 只是此刻感受到自己越来越难以抑制的紊乱呼吸,安浔这才明白其实她比起原主也没能好到哪里去。 她们都有鲜为人知的懦弱一面,只是她的却是在最不该的时刻显现,代价几乎致命! 撕裂的上衣让她的肌肤骤然暴露在了冰冷的空气中,她感受到四周阵阵寒意,浑身惊起一片颤栗。 那一身雪白的肌肤却是分外诱人,紧致细腻得没有半分瑕疵,高处安淮疯狂的视线扫射下来,在身下姑娘纤细的腰肢上流连,她有着一弯非常漂亮的腰窝,他知道摸上去的触感一定比看着更好! 安淮猩红着眼探手下去一下触上了那身冰凉雪肤,这时他看清安浔背脊中央的地方竟是覆着一块形状异常的绣色红斑,看着像是皮肤病一样。 就在安淮盯着那红斑微微呆愣的下一秒,安浔屏息握紧了藏在腹部的掌心。 咬牙的时候,她拼尽最后一口力气忽然猛地转过身来,扬起手中紧握的剪刀朝着安淮的颈项狠狠扎去! 安淮离得很近,触不及防一下被剪刀的尖端刺中了脖子,他大叫一声从安浔身上滚了下去! 安浔没有回头,她奋力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前跑! 她体力太弱了,那剪刀不过是一把小小的美工剪头部圆润,能把安淮刺破皮都是侥幸,她不能再期望得到血,这时候努力跑出大宅求救才是出路! 一个拐歪,安浔终于冲到了楼梯口,从来没有过这么狼狈,连滚带爬往楼下跑。 安家一二楼的楼梯一共两截,她在拐角处重重摔倒,拉扯着扶手爬起来,只剩几步就要跑到一楼的时候忽然肩膀被狠狠拽住,她脚下一滑直接从最后几阶阶梯滚了下去! 安浔一下摔倒在楼梯前,沙发下的地毯缓冲了力道,她却仍旧摔得浑身剧痛。 还来不及待她起身,一道黑影已经猛然扑了上来,那是气急败坏的安淮,带着一脖子的血已经浸透了衣领! 他面露狰狞整个人像鬼一样,大吼一声死死掐住了安浔的脖子! 安浔拼命挣扎,这时却已经浑身无力,她只能瞪圆了一双眼狠狠盯着安淮。 安淮到底不是最凶悍的角色,被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瞪得心底发毛,察觉到惊恐的下一刻他恼羞成怒,扬手狠狠扇了安浔一巴掌,一把把她身上破碎的毛衣整件撕了下来! “让你横,让你横!安浔你也有今天哈哈,你也有今天!看我怎么收拾你,看我怎么收拾…!” 安淮骂骂咧咧开口,脸上带着狞笑。 他想到了太多过往,一桩桩,一件件,那都是压在他心底至深的耻辱! 这个贱女人,这个贱女人! 当初肥得像猪一样的时候就对他怀着龌蹉的心思,现在男人多了,不需要他了,就学会了玩弄人心欺骗感情,她就是个卑鄙无耻的贱人! 他要给她一点颜色瞧瞧,他要替天行道,他要让她知道他安淮也不是好惹的! 她不是爱勾引人么,她不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么,那好,那他就成全她,他今天就睡了她,像对待最下作的妓女一样玩死她,然后再像丢一块破布一样把她撕碎了丢掉! 怎么样安浔,你这么贱,这么贱! 所以一定会喜欢的对不对,一定会很快乐的,对不对! 安淮发疯一样想着,一手锢上安浔的双腕死死压在她头顶,另一手探下拉扯着安浔的牛仔裤拼命往下撕扯! 动作间安浔头晕眼花,只觉得难以呼吸,她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灰白,只余下那沿着安淮的颈项缓缓流淌而出的血… 那颜色,那么艳,味道,那么甜,它们近在咫尺,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能… “啊——!” 下一刻,伴随不知从何处暴起的一阵尖利嘶吼,那高处鲜红的血液竟是瞬间爆裂开来,浓浓的几大滴,温热得飞溅上她的脸! 那一刻安浔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响,她浑身一轻,愣愣的看着安淮爆发出一声凄厉惨叫,猛然从她身上栽了下去! 安浔下意识坐起来,双手抵在胸前往后退,手心一瞬摁到地上的玻璃碎片带来锐痛的时候,她恍惚抬眼,朦胧间只见身前多了一道影子,正山一样的横在她和跌倒在地的安淮中间! 那人还在拼命嘶吼,疯了一样… 她浑身都在发抖,手里牢牢的抓着一个碎了一半的相框,那满地的碎玻璃就是相框的碎片,她手里的断木顶端甚至还沾着血! 那是安濛。 突然杀回了家的安濛! 此刻她满脸泪水惊慌失措的站在一地碎玻璃中央,甚至已经忘记了前一刻自己气急败坏跑回家的理由! 泪水难以置信的滑出眼眶,她哭得像个惊慌失措的孩子,手里仍旧死死抓着她的武器。 就在刚才她用这个相框狠狠敲破了亲哥哥的脑袋,只因她冲回来的当口,千钧一发之际看见的竟是哥哥满脸狰狞的把姐姐压在身下,企图强暴她?!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要这样,为什么他们要做这种事!我们,我们是兄妹啊! “哥哥你疯了…哥哥你疯了吗!安浔是你妹妹啊,她是你妹妹啊,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 安濛撕心裂肺的吼起来,死死抓着那满是倒刺的相框,任那木刺扎入手心弄得自己也满是伤痕却难以抑制。 对面的安淮已经彻底从疯魔状态下清醒过来,头上的伤口打碎了他全部的勇气,他眼底透出越来越多的慌乱来。 安淮挣扎着企图站起来。 他一动,安濛更加激动的后吼起来:“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不是的小濛,小濛你听我解释…是她,是安浔她勾引我,都是她的错…” 慌张之下安淮原形毕露慌忙解释,那蹩脚的谎言却也许是撕裂他最后一点点道貌岸然的利刃,安濛死死盯着安淮那越看越陌生的脸,他的一字一句,化作她眼底越来越重的悲伤和血色。 安淮却把那停顿当作了迟疑,他挣扎着爬起来往前一步:“对,小濛你听我的,安浔才是最坏的那个!所有的坏事都是她做的,我只不过给她一点教训…”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 安濛忽然大吼一声,扬起手里的相框疯了般挥舞起来:“你滚,你滚!” “小濛…!”安淮还想再争取什么。 安濛却已经哭得满眼猩红:“你给我滚,快滚!再不滚我报警了,我报警了!” 她嘶吼出最后一句决绝的话,终于把安淮震住,他不再敢靠近,再望来的眼神里甚至隐隐带起一抹怨毒。 安濛身后,安浔浑身脱离靠在沙发一角,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安家兄妹,越过安濛不断颤抖的瘦小肩头望上安淮血红的眼时,不知怎么突然觉得眼眶一阵酸疼。 但是没有泪,她已经许久都不会哭,下一刻安淮冷冷的笑声响彻整个冰冷大厅。 “呵,呵呵,哈哈哈!小濛,小濛!你居然站在安浔那边?!” 眼前的男人再也看不出半点最初温文尔雅的模样,他已经彻底毁了。 踉跄两步,颤巍巍扬起带着血污的手臂,安淮鬼一样笑着指上浑身发抖的安濛,冷冷笑道:“叛徒,所以原来你是叛徒?好,很好啊,那你就好好跟着安浔那贱人好了!从今往后你也是贱人,我再也没你这个妹妹,我再也没你这个妹妹哈哈哈!” 死死盯着安濛惨白的脸,安淮张狂发泄出心中所有怨毒,最后狠狠撂下这一句,他用力将脚下碎玻璃碎木头踢飞,头也不回逃离了现场! … 那一日后来,清冷的安家大厅里,只留下了满身伤痕的姐妹两人,沉默的,面对那满地狼藉。 这冷清的山顶大宅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暖和过,每一日,都像笼罩在沉沉的阴霾中。 自阖家美满的虚假表皮被撕裂之后,它就像是座触礁之后迅速下沉的船,朝着越来越冷越来越黑暗的深渊沉溺而去,再也找不到回头的路。 一片死寂之中,那断掉了许久的呻吟又慢慢扬了起来,不知那是之前不可一世如今苟延残喘的一家之主伤心的悲鸣,还是得意的咒骂。 伴随这那声声诡异呻吟,渐渐的,有越来越想的抽泣声在冰冷的大厅里响起,那是安濛,她背对着安浔,瘫软在地上已经很久,此刻低着头,她终于抑制不住的哭了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哭,放声大哭,嚎啕大哭,像是哭进了前半生后半生,所有的时间全部加起来的深深痛楚! 她跪着的地方,不远处的地面上,一张放大的全家福正静静躺在满地的碎玻璃下,上面还有着方才安淮愤愤踩上的脏脚印。 那照片年代久远,那时父母尚年轻恩爱,哥哥还未曾离家,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安家的小公主,她有一个继姐,虽然长得丑人还阴沉,但是至少她还愿意站在她身边,跟她在一张照片里笑,而这一切,就算全是假的,那至少,也是她的家! 下一刻安濛哭喊着转过身来,抓起手边能抓的一切,拼命往角落里虚弱的安浔身上砸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 她念得最多的,就是一句,为什么? 家族的沦丧,至亲的离去,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她失去了父亲,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哥哥,痛失她赖以生存的所有人! 她可以不要财富,可以不要身份,可以不要光鲜亮丽的家庭,她唯一的期望只求感情上她能留一点点念想给她,至少,留下哥哥给她… 她温柔善良的哥哥,她全心依赖的哥哥,儿时带着她放风筝抓蚯蚓从来把最甜的水果最香的花都留给她,连晚上睡觉都帮她先来赶掉蚊子的哥哥,她不要连这些最后一点点的美好,都被狠狠剥离掉! “安浔,为什么当初你要回来?为什么,当初你不死在苍山上?!” “为什么你要活着回来,你失踪之后死了该多好,四年前如果你再也没有回来,再也没有回来,那该多好,多好!” 那声声怨毒,脸色苍白的姑娘无力靠在沙发角落,看着前方满脸绝望的女孩哭着,声声控诉。 那声线低哑,那哭声震天,安濛丢过来的一些碎玻璃割到了她,她却全然没有躲。 神色淡漠之间,安浔忆起的,是四年前的苍山。 那夜风凉无比,她从腥臭的泥土中爬出一条生路,尔后愣愣的坐在那山间密林,抬头望见天边一轮孤月。 当年她在山里守了三个日夜,直至弄清发生的一切,确定小紫再也不会回来之后,也曾这样痛不欲生的,狠狠哭过一场。 只是眼泪无用,它们永远化不去悲伤。 那无尽的哀凉是有生命的东西,它会在你心里生根发芽,浸透血液,刻上骨髓,成为今后每一瞬的呼吸间,永远扎着心的疼。 “你把哥哥还给我…呜呜呜…你把哥哥还给我…” 身后安濛悲伤而脆弱的哭声还在继续,安浔撑着剧痛的身体站起来,缓缓的一步步朝着大门方向走去。 她没有辩驳一句。 她的确毁了安濛的家。 当然这一世她回到人间,或许已经毁掉了千万个这样的家庭,它们中又有多少个,同当初她所拥有的那个一样,温暖美满,却已成为忆都不能再忆起的痛苦往昔? 安浔没有回头,走到门边她拉开箱子一角,随手扯出一件衣服胡乱套在身上。 低头的时候她想起了脸颊上已经凉透的血。 伸手她好好的把它们抹下来,一滴不剩的塞进了嘴巴里。 —— 那一晚,似被安濛刺激狠了,久违的,一贯冷心冷肠没心没肺的姑娘,一路慢慢想了许多的事。 比如说,四年前的那夜,她回来的意义,到底是是什么呢? 再比如说,四年后的如今,她继续活下去的意义,又是什么? 她想,若是当初那一夜,回来的不是她而是小紫,之后的发展,会是怎么样? 小紫性格好,人也善良,想来多半不会走上她这条路吧。 也许她就赶忙回家了,让爸爸妈妈认下自己,一家团聚然后远远的逃离。 他们会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搬去一个好地方,远远离开这一切纷扰所有的坏人,然后好好的,一家人,过上一辈子。 如果这样,会不会妈妈的病,慢慢就能好了呢? 至少两个女儿里回来了一个,爸爸不会再那么伤心,过早的就白了头发,对着别人家的女儿,都能像对着自己的丫头一样疼。 所以你看,那样,多好。 如果是受了更大的伤害明明就更加值得活下来的小紫回来了,那该,多好。 至少会比古怪的冰冷的,永远学不会宽容偏执得不懂得幸福的她,要好上许多,许多… 想着想着,安浔抬起头。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到了目的地。 … 那一日傍晚,当顾三接到安家方面来的消息,屋外已是夕阳西沉。 那一通电话差点把也算见过大风浪的顾三吓个半死! 挂下电话的时候他还在犹豫,处在他这个位子做着上下层之间的桥梁,他也不是所有事都非得一五一十禀报的,能护住下面兄弟的时候就努力护住亦是他的职责之一,只是今天这事…他似根本想不到回旋余地… 正犹豫的下一秒安静的大书房里忽然响起一阵蜂鸣,那是霍城丢在桌上的手机。 顾三惊得抬头的一瞬霍城正伸手去拿,他每次拿这手机时候的动作简直快得跟拔枪一样… 顾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部手机只有一个人会打! 下一刻看过短信霍城起身抽了外套就往外走,顾三又怕又呆,愣了半秒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此刻似又深深的体会了一遍什么叫伴君如伴虎咳咳… 彼时,傍晚五点前后,暮秋的临江已经暗了下来。 天边最后一道晚霞还裹在云层之间氤氤氲氲,下方笼罩在一层清幽薄雾里的都市已是华灯初放,繁星点点。 霍城在拐出堂会大院的那一瞬就看到了蹲在马路对面墙角边的姑娘,他赶紧跑过去。 她的样子看着有些怪,小小的一坨缩在最暗的角落,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他跑近的时候才看清她身上穿的衣服,上身只是件很薄的夏天的短袖T恤,下身则是一条稍稍有些厚度的格子裙,却只将将过膝,怪不得她一直抱着手臂。 霍城轻轻皱起眉,在最后一步的时候他人已经俯身蹲下,手里的外套整个罩上身前姑娘的脑袋。 他在那一瞬看清了她低垂的眼。 那里头如墨一般黯淡无光,像是笼着散不去的雾气,吸尽了四周所有鲜活的东西,包括他一时不稳的呼吸。 那一刻不知为何,四周竟像是泠泠响起一片落雨声。 止步的时候,霍城竟觉仿似瞬息回到了那夜青城,就连鼻息间,都绕上了那夜泥土混杂着无尽孤寂的味道。 他心底微微一窒,未待开口,前方暗处,那如同静止了一般的姑娘忽然缓缓抬起头。 那双漆黑的眼,就在他跟前,前一瞬还空得什么都看不到,下一刻四目相对,那沉黑中却像是有什么轻闪了一下,忽然带起一道温和的光。 她在那光里柔柔笑起来。 “阿城。”笑着,她轻轻念过他的名,那一刻的语调里满是欣喜。 她说阿城,我想你了,所以就过来找你了,你吃饭了么?我们一起吃饭吧! 未待他开口问她就已经径直说了许多,说话的时候一直弯着眉。 她裹在他宽大的外套里,只露出一张雪白的小脸,笑起来的时候像只乖乖的小猫,那嘴角轻扬的弧度让他忍不住想伸手去碰。 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出她的异样来,那隐藏在她眼角眉梢最温暖的笑意中的异样,她不想给他知道,所以他也绝口不提。 他伸手覆上她的手,把那嫩生生的手指头一根根轻轻掰下来,好好的揉进手心里。 它们很凉,他用掌心暖着,在她话落的时候点头。 小姑娘似更高兴了,她偏了偏脑袋:“呐,阿城,我跟你说哦,风华啊有个大厨,做菜特别特别好吃,但是只做VIP哦。不过我正好是风华的VIP,我们今天就去吃那家吧!” 远远的跟着自家爷一路赶来,顾三刻意站得近了些,正好把这句听到了耳朵里。 他心里腹诽一把,只想这安小姐是真不知道那菜是他家爷做的还是假不知道啊,几百年都不提的事今晚冷不丁提起来怎么想都有古怪… 不远处,霍城抬眼,静静望入近处安浔含笑的眼,她的眸光更亮了,像极黑的夜里两颗闪耀的星。 他轻轻扬了嘴角。 “我做菜也好吃。” 他握紧她的小手把人拉起来。 “安安,跟我回家吧。” ------题外话------ 嗷,今天霍小城终于man了一回,把女王拐回家喽,撒花撒花~ 【她裹在他宽大的外套里,只露出一张雪白的小脸,笑起来的时候像只乖乖的小猫】 女王:你才猫,你们全家都是猫,自己是宠物看谁都是宠物哼! 霍小城:汪! — 今天码字到最后发生了一件悲剧咳咳咳… 白:噼里啪啦打字中。 大叔端着苹果进来:我们玩个游戏吧,你听着我指令做啊,先说十遍有。 白【肯定有阴谋】:有有有+10 大叔:再说十遍。 白【我要留个心眼】:有有有+10 大叔:你和猪有没有区别? 白:木有! … 靠,去你的留个心眼!/(tot)/~ V355 我今晚不想回去了 霍城家在大平层小区坐落临江市中心,属中央商务区,简称CBD,是国内近几年很热的商贸住宅一体化模式区域。 毗邻江边的这片商贸区由几大高档住宅小区构成,附近学校医院休闲娱乐中心应有尽有,居住的大多为在市中心上班的年轻人,身份非富即贵。 从堂会离开,霍城带着安浔回到家附近,两人先去了超市。 这超市位于三大高层住宅区中央,旁边临着一个绿地广场,傍晚时分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安浔在货架间穿梭。 看着心情很好。 她这一身衣服有些古怪,上身是夏天的白T下身是条春秋天的薄呢及膝裙,颜色朴素搭配起来还有些土,只是耐不住脸蛋漂亮身材好,静静的就是往纸尿裤架子前一站,那都是道亮丽的风景。 超市里都是住在附近的上班族,双休日晚上出来买菜的不少,提溜着眼偷偷打量人漂亮姑娘的更多。 反正妹子么,有胸有腿就够了! 安浔早就对各种目光免疫了,正揪着两袋棉花糖研究是买夹心的还是个大的。 今晚她一路过来都是这样心情愉悦的模样,进了超市后更是欢快小麻雀一般上下翻飞搜刮着零食。 霍城冷冷用眼神逼退不远处几个跃跃欲试想过来搭讪的高中男生,推车过去的时候安浔很自然把两包棉花糖都丢了进去。 “想吃什么?”他整了整披在她身上的外套领子,安浔弯着眉抬头。 “想吃好吃的!” 她笑着答,近看的时候却能从那灯光下白得几近透明的小脸上看出深深的疲惫来。 她总是在最不开心心里最难受的时候表现出异于寻常的快乐,这一点霍城很早就清楚。 情绪是可以靠陪伴来安抚的,但是身体却是要靠营养来调理,他想他的小姑娘是多久没有好好吃过饭了,他搂上她的时候甚至可以感觉到衣摆下空空荡荡,她的腰瘦了一圈。 “给你做个红烧排骨吧,再做个油焖大虾,蔬菜想吃什么,上海青还是娃娃菜?” 霍城淡淡报出几个安浔惯常爱吃又好做的菜,引得她两眼亮晶晶的频频点头:“要娃娃菜!嗯我还想吃菠萝饭,就是用菠萝碗盛的很香的那种!” “好。” 安浔个吃货一听菜谱就高兴,微微兴奋的小模样看得霍城也心情好起来,他勾唇伸手理过她耳旁的碎发,“再给你煲个汤吧,晚一点喝。” 他笑起来的时候真好看,淡淡清隽的眉目间晕开两道那样纤长的黛色,水墨勾勒出来的一般细致无双。 安浔盯着霍城嘴角轻扬的弧度看,咧着嘴直点头:“嗯媳妇儿你决定吧,你做什么我都是爱吃的。” 她话落他微愣,两秒之后重重在她腰上掐一把。 “我去生鲜区,让顾三跟着你,想吃什么水果挑一点,别乱跑。” —— 这个超市霍城也是第一次来,顾三倒是来过几次有些熟悉,之后陪着安浔当苦力背了一筐零食。 霍城先去挑了几样蔬菜,又去了生禽区,那里有一些杀好包在包装袋里的鸡,只是看不出是否新鲜。 霍城在冰柜前举棋不定,忽然旁边插进来一个略带迟疑又含着些许热情的声音。 “咦,小伙子你也过来买菜啊?” 要不是那声音隔太近霍城压根不会以为是在叫他,他顿了一秒才转过身去,对上一张中年阿姨笑眯眯的脸。 那脸圆而普通,霍城根本没认出来。 对面的阿姨也是个聪明的,对视一眼看霍城半点反应都没有立马觉出来人家压根没认出她来… 阿姨愣了一秒就笑了,那笑容依旧和蔼可亲:“呵呵,你没认出阿姨来啊,阿姨就是住你隔壁的邻居张阿姨啊,一个月也有那么两三次一起搭电梯下楼的嘛。” 经她这么一说霍城倒有印象了,他家的小区一梯两户,两年前隔壁搬进了人,之后偶尔也在电梯里遇到过,只是他轻微脸盲,这样的相遇频率基本是连脸都不会看清的。 那张阿姨倒也不纠结这个问题,又走近了一步,拿起冰柜里的鸡看了看:“买整鸡是要煲汤啊,只是这个鸡不是太新鲜呢。” 张阿姨一人独居又是个热情的个性,难得遇到“熟人”也管得宽,放下鸡笑着抬头:“是为什么要煲汤呢,是病人喝还是一般喝喝,补体虚呢还是补气血,女的喝还是男的喝?” 这年头的中年阿姨都是很专业的,一连串问题立马让霍城认真起来,他想了想:“女的喝,不是病人,但是身体不太好。” 嗯,张阿姨轻应一声,了然了:“那我觉得煲鱼头汤也是个不错的选择。鱼头汤呢比较清淡,加些豆腐加些中药就很补气血了,而且我刚刚从海鲜区过来,今天的鱼很新鲜的,你去挑一个中等大小的胖头鱼鱼头,再买一盒嫩豆腐,回去就能煲汤了。” 说着她还很自来熟俯身去自己的推车里掏了掏,翻出一袋小药包来。 “呐,这个给你,我正好拿的中药包,这种呢味道很清淡不会影响汤的口感,也是补气血的,适合你用。你回去就把药材和食材一起放锅里,大火烧开之后转小火慢炖,两个小时左右汤白了就可以喝了的。” 张阿姨偶尔几次上上下下遇到过霍城和顾三出门,搭过一两次话,早就对这个住在对门高高帅帅的小伙子挺有好感了,只是一直没能说上话。 今天遇上聊了几句发觉对方人也挺有礼貌规规矩矩的,印象就更好,热情的把药材让了出去。 安浔是挺爱吃鱼的,尤爱剁椒鱼头,经张阿姨一点拨霍城觉得鱼头豆腐汤当真是个好选择。 他也不扭捏,接过阿姨手里的药材包,淡淡的脸上终于有了丝笑意:“嗯,那我去海鲜区看看,谢谢阿姨。” “诶没事,不用谢,那你去吧,下次有机会再聊!” 张阿姨被笑得有些受宠若惊,挥手同霍城告别,随后转身往收银台方向去,走出几步突然被身后冲来的一人猛得搭上肩膀。 “诶呦你干嘛呀,女孩子家家有点样子不要成天跑来跑去…” 结果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诶诶姑妈,刚刚跟你说话的谁啊,认识的?” 瞪着自家侄女张阿姨皱着眉拍着胸口,半天叹了口气:“你啊,那是隔壁邻居。” 话落又想想,嗯虽然人个性是闷了点但真是个好孩子啊,看年纪应该也没成家,那是给妈妈煲汤补身子的?嗯嗯不错,还真不错。 隔壁的? 阿姨话落,身边长发披肩的小姑娘回头狡黠的眨了眨眼睛。 她怎么只见隔壁出来过个五大三粗的大猛男呢,结果居然漏掉这么个极品大帅哥? —— 另一头霍城去了海鲜区买鱼,又去选了盒豆腐,最后转回蔬菜区看见灯笼椒,想了想抽了个袋子开始挑; 边挑边想着一会儿怎么哄安浔把最不喜欢的青椒吃点下去,选了一会儿冷不丁想起先前她那一句媳妇儿,低头又看看自己正在做的事,顿时叹了口气。 “嘿发什么呆呢!” 正想着冷不丁身后冒出一个欢快声音来,有小手一下拍上他的肩,待他回头的时候人却已经飞快搂着他的腰绕到了另一边。 随着动作安浔一头乌黑长发自肩头滑下来,他低头的时候正对上她亮晶晶的眼,她跳开两步在他身前站定,举起两个东西起来给他瞧。 “来你来帮我看看,哪一件比较好?白色的这件料子好像好一些,但是花的这件是不是更好看?阿城你帮我选选看,是买白色的还是花色的?” 她说着把手里东西扬起来,霍城随手接过,低头的时候却是微微愣住。 那是一身睡衣。 两秒后他抬起头,沉默望上安浔清亮的眼,那片浓黑里光晕沉澈,她背着手,微微咬着唇,在他看来的时候浓密的睫毛轻轻颤着往下扇了扇,那一瞬他看到她鲜少会有的羞涩。 她说阿城,我今晚不想回去了。 “我就在你家住一晚,好不好?” 她抬眼的时候他已经即刻答好,引得她再笑起来的时候忍不住露出八颗齐整的牙。 “那你说买白色的好,还是花色的好?” 笑着她又靠近了一步,仰头的时候气息浅柔。 “阿城,你喜欢什么样的?” 她是故意的,猫一样弯起的眼眸里有狡黠的光闪过。 “…” “就买贵的。” 许久他才这样轻声的答,要多绅士有多绅士的答案,话落垂眼,却还是禁不住红了整片的耳尖。 远远的,顾三推着一车的零食偷偷观望,直到看见安浔开始大呼小叫的挑剔那袋青椒,终于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安小姐是没有把今天安家的事告诉爷的打算了,她当真只是来找爷玩的。 转念他又想到方才安浔跑去挑的那些牙刷毛巾睡衣什么的,当即判断今天晚上安家大小姐多半是要在爷这儿过夜了,他想想觉得更好,有安小姐哄着,之后就算东窗事发爷估计也没心思再追究了。 这么想着顾三愈发放心起来,再将前方在空开场合没脸没皮秀恩爱的两只看一眼,暗自想到什么,转身悄悄朝着某处找了过去。 —— 此后,当夜,六点多的时候三人一路回到住宅区,选择从安全楼梯一路上到九层,到了霍家门前。 霍城摁开密码锁,锁开到第三声的时候安浔听见门内响起很轻很细的一声猫叫。 对了,来霍城家就会见到小猫崽Friday啊,她之前倒是把这茬给忘了,霍城身后安浔闻声抬头,眼神倏地亮了亮。 下一刻铁门应声而开,门廊的灯开着,安浔一低头就看见门后绕出一截长长优雅的猫尾巴,下一刻门边探出一个圆滚滚的小脑袋,Friday又轻轻叫了一声,扬起它漂亮的琥珀色大眼睛。 它今天倒是在门开的第一时间就迎了出来,这可是难得一见的贵宾待遇。 结果刚刚叫过刚刚抬头,小小的Friday还没来得及想好今天是施舍一个亲昵的蹭蹭还是原地傲娇的等抱,总之一抬头的时候竟是一眼对上了一双许久未见的似笑非笑的眼,当即愣在了原地。 霍城没有察觉Friday的异样,他低头唤了它一声,随机错开身位迎安浔进去,于是那双黑黑的似笑非笑的眼就更明显的暴露在了小黑猫瞪圆的大眼睛里… Friday小呆瓜一样反应让安浔很愉悦,看来它还记得她~ 她更幽深的弯了弯嘴角,看到那抹笑容的时候Friday才入噩梦惊醒,非常惊恐又生气的扫了霍城一眼,一扭头跑远了。 “那是Friday,我养的猫。” Friday对陌生人态度似乎从来不好,霍城朝它跑走的方向望去一眼,回头跟安浔介绍。 “唔。”安浔已经脱鞋进了屋,好奇的四处打量,她在家里似乎总不爱穿鞋,霍城赶忙把地暖空调都调高了些。 顾三已经把买的所有东西都拿了厨房,今晚他当然不会留下,此刻功成升退的退出门外。 “爷,那属下就回去了。”顾三恭谨俯身。 “嗯。”霍城轻应,没注意话落顾三抬头飞快朝安浔方向望去一眼,确定她没注意这边,伸手飞快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来。 “那个,爷,这个给您…” 顾三更深的埋下了头去,这次开口的声音都有些干涩,霍城下意识回头,不经意间一眼看到递到眼前那方方正正的小盒子,猛地愣在了当场。 一秒,两秒,主仆二人僵持不下,四周窒息的空气尼玛简直度日如年… 顾三额头都渗出了细密汗珠。 他想,这东西其实本来的确不该他买的,或者说身为属下给主子买这么私人的物品他也觉得无比尴尬,只是他知道爷家里肯定是没有备这些的,而他之前在超市也的确没有买的意思,所以他才… 唉,尴尬就尴尬吧,他尴尬一次总比自家爷到了关键时刻才发觉准备不足结果让安小姐不高兴要强吧,他可是一片真心照汗青的世纪好属下啊爷请明鉴! 对面,沉默盯着顾三的后脑勺,霍城也无比尴尬。 他第一反应是这东西他今晚十有八九还是用不上… 只是如果他不接,就等于直白的告诉了顾三他今晚用不上,进而推演出他以前其实也没用上过… 处男都是很敏感的,犹豫两秒之后某人面不改色的把盒子接过来塞进了口袋里。 然后像是完成了眸中仪式,一主一仆都同时松了口气… 顾三抹了把额头的汗:“…那爷,属下就先回去了,明早等爷指示再来。” “…嗯。”霍城轻应,表情还有些不自然,当然瞬息就完全藏了起来。 大铁门即将在身前关上的时候霍城忽然伸手挡了一下。 顾三抬头,一眼对上的却是今晚自家爷头一次露出的表情。 他神色很淡,柔光下一双青黑的眼,很深很冷。 “查一下今晚安浔来义信之前去了哪里,遇到过什么人,事无巨细明早全部报上来。” 淡淡下达这最后一道指令,霍城转身关了门。 喀嚓一声,大铁门在身前牢牢闭上,顾三在安静走廊里站了几秒,无奈叹了口气。 没办法了,还是叫爷看出来了… V356 和我一起住 霍城家有着所有大平层住宅的特性,就是又大有空。 再加上他一个男的独居,又不是特别讲求生活品质的人,导致整个家里看着愈发空旷单调。 大门在客厅正中,两边各延伸出去一片区域,两侧是房间。 那大大的客厅里只放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连张沙发都没有。 客厅边的厨房是开放式,厨具倒是齐全,灶台却看得出来基本没用过。 安浔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又跑去旁边的房间看,客厅右手边的房间应该是平常使用的,因为刚刚Friday就是往那头去的。 而客厅左手边的房间就什么都没有了,连窗帘都没装,安浔好奇的到处转一圈,霍城从厨房拿了瓶水过来。 “你家里什么都没有。” 安浔评价。 “嗯,平常大多时间我都住堂会,”霍城把瓶子拧开递过去,“养了Friday才常回来住的,只是也就是睡个觉。” “嗯。” 安浔喝了口橙汁,是她喜欢的甜度。 她晃到一个大大的木门前,这是唯一一间关着门的房间,还是双开门,看着神神秘秘。 安浔伸手一掰,门是锁着的。 “里头是啥?”她好奇转头。 “储物室。”霍城表情淡淡。 哦,装着这么精致大门还上锁的储物室?而且某人明显没打算开门给她看。 安浔表情瞬间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霍城当没看见。 “活动室和卧室都在左边,Friday也在那边,你过去陪它玩一会儿?我去做饭了,排骨和虾都要时间,一会儿你该饿了。” 人只有打好腹稿的时候说话才这么顺溜逻辑这么严密的,更何况霍城这种惜字如金的个性,就显得反差更加明显,安浔眨着大眼睛上下审视他。 小样儿还拿吃的诱惑她呢,绝对有鬼! “这里面其实关着你的历任女朋友,你把她们全部做成了蜡像,摆成各种撩人的姿态陈列在里头。” “别编故事。”霍城揽过丫头的腰直接把人带离现场。 “或者你人其实很邋遢,从来不洗衣服和袜子,每天穿过就丢进去,里面是堆积如山的脏衣服,和蟑螂老鼠。” “别瞎说。”经过厨房的时候霍城声线无奈,眼底却隐隐带上了笑意。 “小黄书纪念馆…” “好了我真的只看过那一本…” 霍城终于无奈笑了出来,伸手揉乱丫头的长发不给她乱说了。 过大的房间笑起来的时候都有回音,安浔闹了一阵,霍城最后把人摁住,轻轻捋顺那头丝一样的长发,又忍不住捧起丫头微红的小脸亲了一口。 今晚的所有似都不一样,多了一个人多说几句话,就像偌大冰凉的整个空间都显得鲜活起来了一样。 霍城头一次发觉家里是有些太空了,连多一样让安浔能感兴趣玩一玩的东西都没有。 他摸着她满头乱毛,最后听她嘟嘟囔囔说想先洗澡,又鞍前马后的跑去把浴巾毛巾各种用品都给自家小女王备齐了,这才去厨房准备做饭。 主卧卫生间里传来泠泠水声,霍城轻轻掩上房门,先去找了找Friday。 她果然窝在次卧的卫生间里,缩在它的小窝里,一小截猫尾巴垂下来挂在半空中。 霍城过去俯身蹲下,伸手顺着小黑猫的背脊摸了一把,Friday耳朵灵敏的动了动,扬起尾巴来把一尾巴把霍城的手扇开。 “怎么了。” 霍城是压根就不怕疼的人,也没躲,伸手去揉了揉Friday的头。 这一下它好像更加来气了,扭过头张嘴一口就咬住霍城的手指头。 它惯爱咬这个地方,那里甚至还留着当年它最彪悍的时候咬出来的两个小小伤疤。 霍城没动,看着他家小猫张牙舞爪。 它这样认生又任性的个性其实隐隐约约像了某个脾气更大的姑娘,每当这时候就像骨子里带出来的奴性一样,他从来都不会生气,沉默着什么都坦然接受,当然也不会因为被冷待就退让。 Friday咬了一会儿就没意思了,如今它大了已经懂事很多,不会再动不动就把人咬出血了。 它仰头的眸光还是有些冷冷的,像是在鄙视某人今天从回来起就掩也掩不住的好心情。 霍城微微勾唇再给小猫抓了抓下巴,安抚了一下它:“你乖,出去玩一会儿吧。” … 半个小时安浔从浴室出来,整个人裹在腾腾热气中。 安淮那一点点血救急不救穷,让她身上的大部分伤口愈合了,却没有完全逆转她的尸化状态。 安浔把头发吹得半干,换上新买的绒绒睡衣走了出去。 厨房方向传来轻微声响,房间里地暖和空调都开得很足,安浔拿着水四处晃了一圈。 霍城让她去的活动室应该就是隔壁,那里整件房间铺着干爽的榻榻米,也是唯一一间有电视有沙发还有抱枕的房间,比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的主卧看着高大上多了。 安浔走进去,发觉这里的地暖最热,足有整整一面墙宽的巨大液晶电视对面是堆在角落里的一大堆抱枕,一看窝进去就超级舒服。 安浔往电视柜上的两个游戏遥感扫了一眼,再捻起一个抱枕揉了揉,这么舒服的手感一看就是裴钊那货的风格,想来她家霍小城家最舒服最有人气的地方还是裴钊为了来打游戏给布置的,让她有些哑然失笑。 丢了抱枕安浔绕出门,刚下了榻榻米晃眼就看见对门一间半掩的房门前缩着个小影子。 那是Friday,全身的黑毛都近乎隐匿在黑暗中,唯余下一双在越暗的地方就越亮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她,那样子倒是有几分像跟着她住的时候夜夜偷窥她的模样~ 安浔在心里笑起来。 她盘算Friday心里是有些气她的,当初好不容易跟她混熟了结果她说给送回去就送回去了,这种小东西最爱记仇了,肯定心里骂着她呢~ 想着安浔不知怎么就更高兴了,她惯爱欺负人,比如把霍城那样冷冷的欺负得淡定不在,再比如把小猫这种傲娇的欺负得咬牙切齿,下一刻在前方小小的影子迟疑着朝她迈出一小步的当口,安浔忽然伸手到头边摆出老虎捕食的模样,嗷呜一声往前一抓! “喵——!” Friday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猫尾巴都竖了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一蹦三尺高! “噗哈哈!” 安浔夸张的笑起来,捂着肚子,一双清亮的大眼睛在昏暗光影间笑得要多得意有多得意,笑过朝着空荡荡的门缝再瞧了瞧,咂咂嘴开心的朝厨房方向飘走了。 彼时空荡荡的大客厅彼端,厨房里亮着柔和灯光。 费时的排骨和鱼汤已经炖上了,流理台上处理好的大虾正泡在料酒里腌制,嫩生生的娃娃菜装在篓子里,正浸在流水里冲洗。 水池边的台子前,霍城正处理着安浔的菠萝饭,她的菠萝碗已经成型,旁边的碟子里盛着一碟新鲜多汁的果肉。 刚刚坏事得逞的安浔欢快的小跑过去,凑到霍城身后探头探脑。 “哇,一般大厨做饭都是这样的,单手磕鸡蛋~” 她由衷夸赞,语气轻软。 人走近的时候霍城就察觉了,轻轻弯了弯嘴角:“嗯。” 空荡荡的大房间里四处都很安静,唯有灯光下这含着人间烟火的一隅看着宁静温馨。 安浔静静站了片刻,看柔光落在霍城肩头连那细软的黑发都镀上淡淡雾色,她忽然从心底最深的地方升起一分安宁,或许还带着星点委屈和依恋,她放任这些不熟悉的情绪在心底蔓延,缓缓往前跨出一步。 第二个鸡蛋滑进碗里的时候,身后忽然有团软软香香的热气整个贴了上来,牢牢环住了他的腰。 霍城正扬手抽筷子,倾身的动作倏然顿住,在腰间小手愈发扣紧的时候微微迟疑。 他片刻才开口:“不能抱着,做菜不方便。” “嗯?”背后某小丫头装没听到半天不做声,许久装不住了才不开心的嘟嘟囔囔,“我又没抱,我就是过来摸一摸。” 话落居然还真就着他的腰上下其手揉了两把! 霍城赶忙松开筷子把人拽住:“别闹,早点做完早点吃饭。” “可是我也不太饿…” 小丫头还在耍赖皮,或许是这许久未曾搂过的怀抱太过温暖教人迷恋,或者是这心心念念着靠上的肩头太过宽厚让人心安,又或许是她今天太过感性,让心底所有不该有的情绪大喇喇出来钻了空子,她就是想跟他腻在一起,看他什么都依着她什么都为她着想好的样子,鼻头和眼眶轮番跟着酸疼。 安浔低头猫一样在那片温暖上蹭了蹭,把小手妥妥塞进霍城外套口袋里。 软软她又说,那我在这捂个手呢,我保证不影响你,就用你衣袋暖个手,其他地方太冷了,只有这边比较舒服。 今晚的安浔很反常,反常得粘人。 说实话某人被粘的受宠若惊。 却是从最初的激动中缓和之后,他却也察觉得到她的低落。 安浔不是习惯依赖他人的个性,以往的很多时候他都为她的独立坚强深深无奈过,只希望她能多依靠他一些,能更把他往心底容纳一点。 而今晚当他全然感受着她的依赖痴缠的时候,心底更多的感觉却是疼惜,那感觉就像海底的蔓草一样将他圈圈缠绕,又像细密的针尖一般针针刻上心头; 他想起之前义信门前她蹲在黑暗中的模样,收拢着身心,就像只被全世界遗弃的孤寂的小猫,亦将全世界都拒在门外; 而此刻面对她的温暖她的笑,他猜测了许多,他什么都不问,这时他终于转身,淡淡望上灯光下小姑娘柔柔静静的容颜。 安浔最后还是选了那身白色睡衣,雪绒的质地,长袖长裤,套头的上衣有个大大的帽子,帽沿下方坠着个小球,很是温柔可爱。 她还是不听话的光着脚丫,洗过的长发蓬松着散在肩上,乌发黑瞳衬着雪肤白衣,是这世上最纯净的两种颜色,平静安然的落在他的眼眸里。 姑娘在下一刻抿着唇笑起来,一笑,这整个世界都点亮。 他情不自禁,在同一时刻伸手触上那片光亮,轻轻揽过来,尽数收到怀抱里。 偏头的时候,他在她耳边轻轻道。 他说安安,你愿不愿意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题外话------ 米娜,白明天请假一天,明天一早公公婆婆飞机落地,会比较忙,而白最近身体状况存不下搞,故而请假一天,周六问题推迟到周日(づ ̄3 ̄)づ╭?~ — 推荐好友文文《强爱之名门宠婚》/安瑾橙 首推求收,是女主养成类,喜欢的亲可以去看看(づ ̄3 ̄)づ╭?~ 男主轻微自闭占有欲强,成长型女主不小白,前期种田风~ 前世的乔颜被培养成林家大小姐的影子,忠心耿耿却被迫害,死不瞑目。 再一睁眼回到四岁那年,且看她如何守护家人步步高升活出自己的精彩! 然而,突如其来的被拐要肿么破!抱着她死也不肯撒手的傲娇少主又是要闹哪样! 乔颜泪奔,她只想做麻麻的小棉袄,不想做某人的童养媳啊… V357 正餐! 那天后来,先前死缠着男友撒娇的某小只缠着缠着就缠累了,在空调和地暖的双重催困下在厨房高脚凳上睡得头一点一点。 霍城正在炸大虾,忙过一阵感觉身后很久没动静了一回头,结果正看见安浔差点一脑袋砸到大理石台面上去吓了他一大跳,他赶忙过去把人抱住,拿着菠萝三哄四哄才哄得某小女王抱了水果去活动室边吃边等。 鱼汤费时,只能饭后才喝。 排骨没个快两小时也是炖不到安浔要的酥烂的,霍城只能先把肉放高压锅压了十分钟,虽然最后收汁后不如以往那样外酥内嫩,好在调味还算过关。 这是霍城做得最辛苦的一顿饭了,有一种第一次经受老婆考验的使命感。 最后闷了下娃娃菜盛好大虾,趁菜热着味道最好的时候他赶紧去活动室叫人,结果跑去一看自家大宝贝已经缩在墙角睡着了。 安浔蜷在抱枕堆里,小小的白色一坨,看着像一堆雪。 她的长发披在身后,绕在几个蓬松的抱枕之间,怀里压着的长绒抱枕是最舒服的那个,她半张小脸都埋在里面,密长的睫毛轻阖着,扇在抱枕的绒絮上。 安浔已经睡着了有些时候,呼吸均匀绵长,脸上都睡出了浅浅红晕。 她的脚边放着菠萝盘子,只吃了几个,其中有个还是咬了一半的,掉在盘子边的榻榻米上。 霍城捡起来看了看,觉得不像安浔咬的,再找了找,结果眼尖一眼看见安浔身侧不远处的地方露着一只小猫爪子。 他赶紧把Friday从那一堆抱枕里翻出来,它似乎还挺亲近安浔,长长的猫尾翘起来耷拉在她腰上,闭着眼睡得昏天暗地。 霍城怕安浔给Friday喂了菠萝,干嘛把喵翻过来摸摸它的小肚子,Friday睁开细线一样的眸子迷蒙看了他一眼,非常不客气的给了他一爪子… 这精神看着不像吃坏肚子的,霍城无语看着一大一小两只小猫睡得昏天暗地。 这时他也不急于展示功劳了,只因眼前他家宝贝的睡颜太过香甜,他忍不住俯身下去亲她一口,犹觉不够后压下她的抱枕偏头吻在她嘴角上。 安浔被惹得轻轻哼了哼,惯常的起床气让她皱起眉头,霍城无声笑了笑,索性侧身在她对面躺下,指尖轻轻触上她柔软的掌心。 他也很累了,近日义信内乱,已经在下属几个港口和堂会起过争端,西城的永兴似也隐隐异动,还有当年渝州的艰毅堂余党,日本的藤本家渡边家,牛鬼神蛇齐齐出动,多方势力纠葛,判不出一句是敌是友。 树大招风,当你根基出现动摇的时候,所有观望之人便虎视眈眈审视是否能砍下一段枝桠来,义信如今便是这样的状况。 却也是去腐才能生肌,霍岷莫舟山的势力在义信盘踞多年,此刻又何尝不是年轻的当家人主动发难为义信开启新纪元的时候。 平息内乱的过程中多方势力是落井下石还是如虎添翼,亦端看他是否足够强悍能险中求胜。 没有一条成王之路不伴随鲜血与危机,当年子承父业接下的江山,当然也需要他结结实实浴血奋战的拼上一场,才真正配称为他一手执掌的天下! 小小年纪就置身黑暗中央的孩子,一路装备铠甲磨练身心踏着鲜血成长的男人,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同她一样,心里揣着太多的东西无法言说,身上扛着沉重负担难以脱离; 他拼尽全力走在一条已经无法回头的路上,只在最亲近最信任的人面前才敢偶尔卸下片刻防备。 而此刻便是这样的时候,甚至连日来又开始隐隐纠缠他的失眠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霍城几乎在沾上抱枕的几秒之后就缓缓睡了过去,当然至始至终他都好好的拉着安浔的手。 他的姑娘手心终于变得暖暖的,带着他最贪恋的温度,和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过的,家的味道。 —— 那天后来霍城迷迷糊糊睡醒的时候活动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安浔早一刻饿醒了,正带着Friday在厨房偷吃小排骨。 霍城睡眼朦胧出去的时候安浔正在厨房里唱着歌,一首关于排骨真好吃我最爱吃肉的歌,边唱边晃着脑袋。 Friday被她抱到了灶台上,那地方平时是不给它上去的,它好奇的跑去闻了闻刀具又去砧板上踩了一圈,留下一小串梅花印,最后被安浔的排骨勾过去,她居然把一小截排骨放在掌心里,摊过去给Friday闻。 “排骨最好吃了,比虾还好吃,啊啊肉真是香啊,怎么这么好吃呀~” 她得意哼着自创小调眉开眼笑诱惑着他的猫… Friday也是个吃货一逗就过去了,一大一小两只都是绒绒的,安浔把帽子套在头上,偏头的时候挽起的袖口露出一小截白瓷般的手臂,在灯火下泛着珍珠般莹润的光泽。 她真的很不会养宠物,居然给猫喂菠萝和排骨。 等以后他们有了孩子,她会不会也给宝宝乱喂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霍城叹气过去的时候Friday已经张嘴准备铤而走险,他叩住安浔的手臂一把把她手抬起来。 “咦你起来了我们正在吃…” 排骨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完唇就被牢牢封住了,今晚两人还没怎么亲热过,霍城扣紧掌心里幼细的手腕,一手环绕过去,掰过安浔的下巴更深更用力的侵入。 她似是惊了一下,可能还因为不小心握紧了手心被烫到了,小声呜咽。 舌尖相触的时候她整个人又是飞快放松了下来,像是完全站不住一样软软靠倒在他身上,他不得不探下手下去托住她的腰,听她呼吸间轻轻溢出的零星低吟。 那肉的味道是真的香,他唇齿间都是那微咸的馥郁味道。 他轻咬过比排骨还要酥软的她的唇瓣,吮吸之间它们像裹了密的花瓣一样丰腴红润起来,片刻当他轻轻撩开她的衣领指腹蹭过那纤长锁骨的时候,安浔终于偏头忙着喘气。 “…是不是,嗯,是不是不能给喂排骨?”她喘得厉害。 “嗯。”霍城声音很沉,他偏头深深埋进她的肩窝里,“不能喂。” 安浔也开始反省了,之前是她太饿看着Friday也馋以为吃吃没事呢,现在一想似乎霍城的猫差点两次都死在她手上了… “对不起,我以后注意…嗯还有…”他蹭得她有些痒,“你快松开我吧,我感觉Friday舔到我指缝里的排骨油了…” 她慌张的嘟嘟囔囔,头被掰着看不到下方情况,只感觉手指那儿绒绒的好痒,Friday这不怕死的小吃货居然伸出软软的小舌头正舔着她的手指缝。 她艰难开口一句,话落的时候霍城却是纹丝不动。 他浑身都很热。 他低着头,并不想被怀里的姑娘知道,是他自己先想到养孩子的事的,结果现在他竟是忍不住满脑子都在补脑想跟她生个宝宝,直想到浑身燥热羞愧难当。 “快松开啊!” 她连声音都太软,他都快疯了。 再一声话落的时候,耳畔那热气忽然涌动,就在安浔以为霍城终于要退开的时候,他仰头在她耳边意义不明的轻应一声,紧接着忽然凑近,一下触上了她耳后最细嫩也最敏感的肌肤。 她原以为那会是一个吻。 直到那湿热腻滑的触感一下滑过细嫩肌肤带来触电般的战栗,她猛然一抖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他竟是也舔了她一口,就舔在她耳根和皮肤交接那最敏感难捱的地方! “嗯哼——!” 安浔惊得叫出声来,想躲却又被更重的压制在水池前。 她手心里一截油乎乎的小排骨直接捏烂掉到了地板上,呜咽间,耳畔最情色的煎熬还在纠缠,她,她想吃饭… —— 所以今晚她哪里是来吃饭的,她自己才是那道正餐! 后来被压倒在活动室热得像炕一样的榻榻米上,各种这样那样的时候,安浔只能在心里欲哭无泪,他要做坏事就算了,但是能不能之前先喂饱她? 长发散下,衣带渐开,一室的旖旎香软,安浔骨头都没有了一样靠躺在抱枕堆里,感觉全身都被揉遍了,热得她呼吸都很困难。 另一头,细碎黑发的发根也已被汗水微微浸湿了,霍城同样气息紊乱。 他并没有打算今晚做太出格的事,他告诉自己他只是一时找不到停下的界点。 肌肤相亲带给双方的是同样的兴奋欢愉,下方安浔青黑的眸子越来越水亮的时候,压抑间他的眼也只能黑得越来越沉。 “…这里,怎么回事?” 他抽起丫头雪白的手,是隐忍也是疼惜,亲吻落在她指尖,指腹轻轻摩擦过手腕处一处颜色颇深的淤痕。 安淮的血到底不够把她身上所有的伤都清除,这道被掐出来的手印便是其中之一。 安浔沉默偏头,那淤痕入眼的时候带回太多讨厌的记忆,那些声响那些压迫,那些狞笑和她软弱的浑身僵硬; 她甚至不想去看霍城,猜他此刻更加幽暗的眼神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猜出什么来,她并不像让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她在下一刻勾唇笑起来。 “是摔的哦,我今天过来之前摔了一跤。” 那三指宽的淤痕却明显是指痕,男人的,指痕! “摔怎么能摔成这样,一整圈都伤了。” 霍城开口,声线依旧很淡,握紧她掌心的手却带上了抽不开的力度。 安浔终于抬眼对上了高处那双黑沉的眼。 重生一世,前世今生,她似从来都没有一刻像这一刻这样委屈过,开始自责,也开始责怪,会很想彻底软弱下去,又很想要再强撑一下。 她并不想成为那种一出事就只会哭,投入他人怀抱寻求安慰的女人; 更不想让眼前的这个男人察觉到她此刻的脆弱,想着你看,早知如此当初为什么还要那么任性,就是不肯做他怀里的小女人,好好依赖他呢? 她不想这样。 这是她的倔强。 也是她觉得可以坦然面对他的必要条件。 她从未想过要做谁怀里的宝贝,她要的是能堂堂正正站在他身边,有足够的能力和资本,让他一辈子深深爱恋下去。 于是她还是只能笑,当然也许早已没了最初的游刃有余。 笑着她忽然在榻榻米上翻过一圈,连带着扯着霍城也一道跟着在榻榻米上翻滚,墙角的抱枕散落了一地,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开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眸子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她说你看,就是这样摔的啊。 话落不等霍城反应,她忽然一下紧紧扣住他的臂弯,仰头的时候,似笑出那抹她从来不可能被拒绝的诱惑来。 她说阿城,你想做吗? “今晚的话可以哦,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我们来做吧。” V358 被训了! 安浔轻幽幽的道,一张小脸在热气熏人的房间里带着异样的红,嘴角扬着一抹笑。 那笑容看着甜美腻人,这是她惯常撒娇故意诱惑的时候常会有的表情,对上下方那双含着水气雾蒙蒙的眼,霍城顿了顿,忽然起身。 他身上几乎和地板一样烫,动作之间带来一阵凉意。 安浔没有料到霍城会起来,一时脱手没把人抓住,愣愣的望上他清淡的容颜。 之前在墙角窝着舔毛的Friday这时候也晃过来了,一声漆黑细软的绒布被它舔得油光发亮,它很好心情的过来凑热闹,一下从安浔后背翻上来,前爪搭在她腰上,睁着一双金色竖瞳一脸纯净的望过来。 那样子呆萌,一大一小两只窝在一起让人心生柔软,霍城扭头不看那边,起身几步去墙角小盒子里翻出一个毛线球。 那是Friday最喜欢的玩具,专门设计来给小猫玩的球,可以吧毛线拉出来,无论是追着跑还是原地绕都很有乐趣。 Friday尖尖的猫耳一下竖了起来,虎视眈眈。 下一刻霍城扬手就把毛线球丢出了门外。 “喵——” Friday不疑有他,欢快叫了一声从安浔身后跳出来追着小毛球就跑了出去。 身后,霍城神色淡淡转身,在Friday刚刚跑出门的下一刻两步到了门边,干脆利落的关了门。 他甚至顺手把门锁了。 防猫当然不用锁门,这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威慑,安浔愣着撑起身子来。 霍城淡淡回眸:“你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他言语清冷,是他一贯的声调,却是安浔不太熟悉的感觉,她默默观察他的表情却是什么也看不出,下意识就拉好睡衣领子坐了起来。 “喵?” 屋外Friday叼了小球跑回来,看见关上的房门各种蒙圈。 它要进那个暖洋洋的房间,它要玩游戏,它要跟他们待在一起… “喵!”Friday丢下小毛球开始挠门,明显生气了,霍城却是无动于衷。 他缓缓走了过来。 安静的活动室里,一地温馨的抱枕还在,阵阵暖流依旧吹得人想睡,暖色的壁灯从高处找下,在霍城刘海在留下一片淡淡阴影。 安浔望上那阴影里一双青黑的眼,不知为何开始紧张,她更饿了,表情也更不自然。 “你坐好一些,我有正紧事说。” 他这一句,就好像在说她之前坐的事说的话都不正经一样,安浔又愣了愣。 忪愣间霍城已经俯身在她半米多远的地方坐下了,标准的日式跪坐法,他腰都没沉一下自然而然却又工整无比的就这样一下跪坐到了榻榻米上。 那端正的模样带来一阵压迫感,再抬眼对上那双微凉的眼时,安浔咽了咽口水,在无声的逼压中不自然的挪了挪屁股。 她不知道霍城为毛突然生气了,当然她可能知道,却是不想面对原因。 她还没在他面前这么老实过,看看他又垂垂眼,片刻别别扭扭把一双小脚努力藏到身后坐好了,低头的时候连腰都不自觉挺直了。 动作间安浔一缕长发轻轻荡到手腕处,她嘴唇都还有些肿,带着亲昵后诱人的水泽,搭在身前的双手不自觉轻轻绞缠在一起。 只是这一切现在似乎都没用了,对面的男人正襟危坐,完全不为所动。 门外的Friday已经不再闹了,这一只看来也是极会审时度势的,听过房间里传来的那比平时低沉好几倍的说话声后,它再也不敢抓门了,等了等无声叼着小球跑回了窝。 活动室里,也不知看了多久,霍城终才开了口:“你觉得你是怎样的个性?” 话落,睫毛轻颤一下,安浔抬头望上那双青黑的眼,她不知该怎么回答。 霍城也没等,他又淡淡问:“那你觉得我对你怎么样?” 很好。 这是安浔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答案,她却是依旧沉默不语。 反正从上一个问题她就知道了,他也没有听她回答的打算。 果然又沉默相对了两秒,霍城平铺直叙开了口。 他说去年苏洛生日,我们一起参加“狂野圣战”,你为了拿我做饵打了我一枪,你知道后续如何么? “那一枪伤在右腿韧带,也有我之后坚持完成比赛去终点找你的原因,总之后来是严重拉伤,我一个星期疼得没睡好,白天义信事务繁忙我也不可能躺床上静养,绷带固定了照常去堂会,当然一瘸一拐也不可能好看到哪里去,那时候估计所有人都觉得会是个暗杀的好时机。” 他声线淡淡,像说着一段别人的往事,末了还半开玩笑的嘲讽了一句。 对面安浔轻垂着眼,听到那句忍不住的咬了咬唇。 只是既然他决定说,看来今天也没轻易放过她的意思了。 “之后因为莫锦心的事你跟我闹矛盾,为了试探故意利用方耀文来刺激我。这件事不说对我们之间的影响,单看我去酒店找你那晚,你觉得那天跟去的义信成员看完整场捉奸大戏会是怎样的感觉?” 他抬眼,自己淡淡说出来:“当家夫人和别的男人出去开房,被当家捉奸当场,结果当家不仅不杀人还差点杀我们灭口,就是为了继续跟那女人在一起,嗯,这出息。” 那淡漠的声线在热浪里如夜雨冰凉,安浔发觉自己的肩膀都僵得动不了了。 “另外,那天你妹妹生日,在安家院子里你跳舞,同我亲热,其实是作秀给安淮看。” 冰凉一句,惊得安浔差一点抬头直接瞪过去! 他居然知道?! 是啊,他当然知道。 他是什么人,真当他跟所有人一样只是被她牵手里陪玩的? “我在知道你知道就找人查过你,我知道四年前你失踪的事是你继母和安淮一手操办的,也知道安淮不是你父亲的亲生儿子,还知道你生母死得蹊跷。你回到安家的四年里一直谋划报仇,安家近两年发生的所有悲剧后面都是你在推波助澜。” 霍城说到这里顿了顿:“至于安淮,一个男人是不是觊觎自己的女人这点事,我还是知道的。” 他声线说不出的淡,里头飘着若有似无的冷。 如果说之前的两件事还只是让安浔无地自容的话,那这件事说出来,无疑是震撼巨大,安浔两个手指紧紧绞在一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最后对面有清淡男声缓缓飘过来。 他说,其实当时风华那个蹩脚的VIP谎言你早就看破了,你一直知道是我在给你做饭吃。 “你今天过来找我,其实本来就是想跟我回家,你又不想直接说,所以故意提到风华让我接话。” “安安,你说话做事都喜欢拐弯抹角,明明很简单的事非要办得很复杂,是有什么你问了我会骗你,还是你提了我不肯做的?非要这样绕一圈才高兴。” 她不知道那一句说到这里是不是若有似无带起了一丝笑意,总之她已经被调侃得无地自容。 两人在一起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有大半年了,天天被宠得上天入地的,某小丫头给她几个脑子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家大狗狗会这样跟她说话啊! 下一刻安浔猛然抬头,咬着牙瞪着眼,显然恼羞成怒。 当然还没待她瞪清楚怒明白了,对面霍城已经先发制人伸手过来一把就把她搂进了怀里,他的目的当然不是为吵架,敲一下再哄一哄,这好像还是她教给他的招。 安浔奋力挣扎。 他低头凑到她耳边,声音依旧平静,却已是放缓了语调。 他说安安,所以你觉得你是怎样的个性? “任性妄为,不计后果,敏感多心,爱利用人,还爱吃醋。”他淡淡总结。 怀里扭成麻花一样的姑娘百忙之中伸出小手死命掐他的腰! 霍城完全不为所动,他又说安安,那你觉得,我对你怎么样? 她打了他一枪还冷冷嘲讽拒绝他,结果他死乞白赖跑风华去给她做饭吃。 她害得他面子里子都丢尽了还死命折腾闹分手,结果他好声好气跑夜总会哄着她回头。 她跟他亲个热还另有所图他全力配合也就算了,之后在二楼卧室里送她那玉佩,却分明是情真意切。 她拐弯抹角蹭到他家里来… 好吧他骂她拐弯抹角了,她还是要踹死他才好! 安浔努力抬腿,被霍城死死摁住,用力搂紧,安浔本就不太会跪坐两人的体重不一会儿就压得身子一歪一道滚了下去,姿势正好,霍城趁机低头往丫头额上亲一口。 “你不要亲我!我现在知道了,我就是最坏最讨人厌的女人然后你是个什么都能包容的大圣人好了吧,你这么好以后都不要亲我了!”安浔怒吼。 霍城终于笑了,他压着她把头埋她肩窝里:“我可没这么说。” “你说了,你刚刚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肉每一把头发丝都这么说了,你给我死开!”看来是真生气了。 呵呵,霍城无声咧嘴,安抚的顺着丫头满头炸开的毛。 “我可没说,我不是什么大圣人,我也不是在包容,我没觉得你这样有多糟糕,也不觉得自己这样有多辛苦,我过得一直很好,安安,你出现之后,我过得一直非常好。” 他轻喘着道,声音缓缓的,直白而温柔。 不知道是不是挣扎累了,安浔躺下终于不动了,只咬着牙护着气。 他还顺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指尖轻柔,那华发如墨,一梳到底的时候,像是梳出满心安宁,长世无忧。 她是这样的,而他是那样的,这样很好。 两个人的感情,本就是接受一切能接受的,判断一切不能接受的,守护好一切重要的,不去关心那些无关紧要的,就足够了。 她这样的个性是事实。 而他从未因此感觉过一刻委屈求全,这亦是事实。 于是所有这些便成了无伤大雅并不非要她改正才可以的小毛病,在他心里就像是平添生活乐趣的小情调。 她愿意这样过就开心的这样过下去就好,他守着这样她也每天过得幸福安宁别无所求。 而若是哪一天她自己察觉这样不好了,也无需来怀疑试探他的态度,更不用觉得对不起他然后非要做出什么弥补。 感情本来就不是这样的能算清的东西。 所以比如这次,她不想依赖他的时候甩得他远远的什么都藏着掖着不想让他知道,这可以。 她受了委屈,伤心了难过了就跑回来找他求安慰求照顾百般依赖,这也毫无问题。 甚至即便他提出同居她犹犹豫豫,很可能之后伤好了不疼了又变回了之前那冷静又淡漠的样子,那都没有关系。 他是她男朋友,难道不就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派上用场在她最需要安全感的时候给她安心的存在么? 他不需要她揣测心思谨慎以对。 更不需要她主动献身给他他想要的。 他知道她开始不安,他只是想让她明白,他无需她做任何事来保证他对她的感情,更无须她非要如何,才能继续安安心心留在他身边,相信他能继续一如既往的对她好下去。 “所以安安,之前你就是想怎样就怎样的个性,以后你也就继续这样过下去。” “你长大了懂事了,开始分析前因后果,觉得自己之前有哪些不好现在想要做出改变,这些都很好。” “只是却不要因为这种想法再生出多余的想法来,认为非要遮遮掩掩对我做些补偿才能够心安理得,这样毫无必要。” “我的底线你一直都知道,这以上的所有事你都可以做。” “以前你从未顾虑过,以后也无需顾虑,我以前守着你就好,以后亦是这样就最好,永远都不会变。” 安安,我永远守着你。 安安,我永远都不会变。 他的姑娘自幼受过太多的磨难。 她很难信任,很难接受,很难全心去相信任何不求回报的东西,也很难去相信什么永恒,这样的感情他懂。 只是他能给她的,远比她以为的多很多。 他亦是想让她知道,他能为她做到的,远比她如今能信任的,多很多。 那是他能努力让她拥有的最大幸福,当然希望她能全部得到。 他会好好教她,让她能一点一点慢慢的敞开心扉去面对去感受,今晚只是一个开始,而他感觉收到的效果应该还不错。 安浔不动了。 缓缓的喘着气。 这样的时候以她的个性是不会直白给出什么明显回应的,霍城却能感觉到那本来掐着他腰的小手已经放开了,此刻正牢牢揪着他的衣服。 片刻霍城翻身而下,面对着面把人好好搂紧。 两人的心跳都合到了一块儿,平缓的节奏让人心生安宁,过了好一会儿,直到霍城觉得丫头估计早就饿惨了准备提出开饭的时候,怀里终于有闷闷的声音飘出来。 她说,那如果以后是我先走了呢。 “我会去找你的。”他轻揉着她的发。 “那如果我去了你找不到的地方呢?” “不会,我一开始就会跟着你走。” 怀里的声音顿了顿:“那如果…” 结果好半天都没了下文。 “如果什么?”他声线轻柔。 半晌:“…没,其实我是想说,本来今晚我是做好准备,打算努努力初夜就让你做两次的,结果你看,呵呵。” 那笑声干干的,听得出些难为情还有些落井下石的味道,霍城微微一愣。 若是平时,他顶多自己红一红耳根,不接话也就算了。 结果今天… “嗯,没事。”他低头下去搂紧怀里的姑娘,含笑的气息轻散在她眉心,“我会记着的,下次你不反悔就好。” 大概是情话说多了某人皮也练厚了,还下次? 他话落开心的亲她一口,像是立下什么约定了一样。 从来胆大心大肆意妄为的某小女王这一下是被将了一军完全愣住了,连才没有下一次这样的反驳都忘了说出口… 那一夜,天高月圆。 小小的Friday被冷落之后难得乖乖的睡了,抱着它的小绒球睡得深沉香甜。 大半夜了才吃饭呢,这一晚长夜漫漫,看来另外两只是早已无心睡眠。 V359 挖个坑! 这一夜两人睡得迟,却也睡得安心,直睡到第二日天光大亮了才迷糊转醒。 安浔喜欢活动室的温度和榻榻米,两人晚上抱了被子在活动室打地铺睡的,早晨醒来的时候安浔睡得满头大汗,迷迷糊糊把搂在自己胸上的爪子抓下来。 之前说得冠冕堂皇那么好听,睡着了还不就是个色狼! 安浔嘀嘀咕咕在心里骂,翻了个身抱着枕头继续睡,一动霍城醒了,挪了挪过来把人重新压进怀里。 “…醒了?”他狗狗一样蹭着她的后颈,片刻含糊开口。 安浔还没睡醒特别烦打扰,伸手把人挥挥开,根本懒得搭理。 霍城是个粘人的个性,何况怀里的宝贝浑身捏着都软,他还是第一次跟她一起醒过来,他发觉这样抱着她半睡半醒的时候说说话,比之前他睡不着早早醒来盯着她的睡颜感觉还要好。 他又抱着安浔腻了一伙儿,又亲又揉,反正只要力度合适不影响她睡觉她基本懒得生气,睡得像只小猪。 片刻他翻身看了看时间估摸安浔醒来该饿了,这才意犹未尽爬起来。 “早饭想吃什么?” 他理着丫头耳边微湿的长发。 “…嗯?”听到吃的安浔总算给了点反应,“…好吃的。” 她嘟囔一句翻身又睡了,拥着个大大的抱枕非常安然的模样。 霍城无声弯了弯嘴角,起身掖好被子打开房门。 门开的时候Friday已经在门外等候,今天他起晚了牛奶和猫粮都还没给它准备,小家伙应该早就饿了。 结果看样子小东西今早却是意外的没生气,没瞪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也没张牙舞爪,看见霍城开门出来还轻幽幽的往旁边避了一下。 霍城没察觉到小猫的异样,俯身下去摸摸它的脑袋,告诉它一会儿就给它准备吃的。 Friday也不示好,默默看他一眼,转身轻手轻脚就跑进了活动室。 里头安浔还在睡,拉起的窗帘隔绝屋外阳光,一室晦暗静谧。 Friday绕着安浔转了一圈,像以前做过的那样,轻轻一跃就跳到了她身上。 它在被子上轻手轻脚的走,当然现在它长大了还是有点重的,踩得被面凹出一个个小窝。 最后它前爪踏到了安浔肩上,这是这座人体小山的制高点,它双脚踏在上面,居高临下仰着自己漂亮的大眼睛,静静盯着下方女人的睡颜看了一会儿,悄悄摸摸伸出一个小肉爪子来。 它没亮猫爪,只用了绒绒柔软的小肉垫子,朝着安浔的脸慢悠悠伸过去。 就在那柔软的小爪子就要触上那片微带着粉色的白皙肌肤的下一秒,安浔都没睁眼却是忽然出手,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把抓上Friday的腰把它掀了下来! 可怜的小家伙吓人没吓成反倒自己被惊了一大跳,发出一声走调又高亢的猫叫,一下被压到厚厚的抱枕上~ 安浔毫不客气,把怀里软乎乎毛茸茸的小肉球翻来覆去揉了几揉,微微一翻身整个压到怀里代替了大抱枕。 Friday挣扎了一小会儿。 片刻之后它静下来,舔了会儿爪子再抬头看了会儿安浔,确定一切安全之后眯了眯眼,缩在她怀里放心睡起回笼觉来。 … 另一头,一室艳阳从东面幽幽斜照到西面,充盈成满心的愉悦与安宁。 自家小女王还在里间呼呼大睡,某殷勤的家庭煮夫正在厨房里忙忙碌碌。 安浔自己厨艺不精嘴却特别刁,吃什么都讲求色香味俱全还要营养好,霍城算算时间觉得丫头没那么早起,熬了小米粥。 安浔还不爱吃蔬菜,所以他特意打了菠菜汁胡萝卜汁加到面团里给她做包子,绿油油的菠菜皮就包成苹果,红艳艳的胡萝卜皮就做成南瓜,一个肉馅一个芝麻馅,一锅蒸出来看起来食欲就很好。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厨房里小米粥已经浓稠,包子香飘四溢,昨天剩的一点小排骨也重新上了煎锅正煎得滋滋作响,等煎得外酥里嫩之后就是很好的配粥小菜了。 霍家的门铃很少会响,一般响了也是顾三去应门,霍城甚至在门铃响过第二声之后才反应过来是他的家。 他把烤盘从灶上端下来,倒入沥油网,收拾妥当了才去了玄关口。 对讲机打开,监控屏上显出一个人影来,那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浓眉大眼长得清秀漂亮,她似是知道头顶有个摄像头,退后一步仰起头来冲着屏幕眨眨眼睛。 霍城并不认识她,正准备关掉对讲机离开,门口的姑娘又不依不饶的摁了摁门铃,还敲起门来,那声音不轻,霍城听见里屋安浔翻身的动静。 他飞快按下麦克风:“是谁?” 略显低沉的男声从话筒里传出的时候还带着些微电波干扰,门外名叫张玥的姑娘顿了顿,咧嘴笑了。 “您好,我是您隔壁邻居我叫张玥,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就想问问能找您家借点酱油么?” 漂亮姑娘笑起来的时候两颊露出小小的酒窝,微微偏头的样子显出几分俏皮可爱。 借酱油是个老梗了估计十有八九会被对方识破的,不过那也无妨,被识破了还会给她开门的话不也更说明对方明知是梗还配合么,那就叫一拍即合了呀~ 张玥长得漂亮,前段时间还刚刚参加JR娱乐公司的选秀拿了第二名,也算是个小明星了,对自己的长相还是很有自信的。 她笑容专业的等在门外,一门之隔霍城微微皱眉有些犹豫,直到张玥又开口,提到她姑妈今天做红烧鱼结果酱油没了,现在油锅都起了正着急呢。 一句姑妈让霍城想起了昨晚超市笑容可掬的张阿姨。 红烧鱼更是让他想起了昨晚那锅大受好评被安浔喝了半锅的鱼汤。 霍城的警惕瞬间松了不少:“你等一下。” 话落他转身朝着厨房走去。 呵呵,她就说嘛,像她这样的美女来借东西是个男人十有八九都会应承的,就是不知道应门的到底是昨晚那个大帅哥呢,还是她先前见过的那个粗壮男呢,咦难不成他们两个是住一起的?额,该不会是… 张玥正想着门就开了,却是只开了很窄一条缝,伴随密码锁解锁的声响,门缝里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来,端着…一个一次性杯子? 那杯子里是一杯黑乎乎的酱油… 人修长的手指轻轻环在纸杯边沿,上得不能再上,留出下方纸杯一大段空白。 换言之就是这样你还能碰到人家的手,那一定是故意摸上去的… 张玥在心里猛咳了咳,有些囧着下意识把纸杯接过来。 “…谢谢啊。” 她说着悄悄挪动位置企图透过门缝看到里头人的脸,无奈门下一秒就关了。 “不谢。” 淡淡一声,大门在身前异常严密的阖了上。 … 五分钟之后,隔壁902,张小美女独自趴在饭桌上盯着那一杯乌黑的酱油发呆。 厨房里传来阵阵香气,姑妈张阿姨倒真的是在做红烧鱼,当然家里酱油有得是。 “姑妈,那大帅哥真的是住您隔壁的,您没搞错?不会是偶尔来隔壁玩的朋友吧,神神秘秘的。” 张阿姨正在厨房忙碌,听见自家满脑子只知道情情爱爱的花痴小侄女又在发问了,一阵无语。 身为退休老教授的张阿姨倒也不是什么古板的人,只是小姑娘家家这么主动跑人男孩子家借东西还撒谎,这样不大好吧。 “就是隔壁住的,我确定。早先有几次我下楼晨练碰到过,西装笔挺周周正正的,一看是个青年才俊的样子。”言下之意就是估计薪水是不错的,才能买下或租到这样的房子。 “哦?”张玥歪着脑袋又想了想,“那我那天回来看到的那个又高又壮的男的呢,您也说见过几次的,难不成他们是两人合租?” 哦,说到这里张阿姨也想起来了,倒还真有个这样的孩子每天早上在隔壁跟进跟出的; 个子能有个一米九几吧,起初她还有些怕呢,结果尝试说过几句话,倒是高高壮壮的那个礼貌回话的比较多。 不过看感觉不像合租,倒像是…:“那孩子看着,倒有点像是保镖一样?” 张阿姨关了排风扇嘟囔一句。 外头张玥挺了个正着,哗一下立起身子来:“保镖?那不是说隔壁大帅哥是个有钱人?” 得,这下更加感兴趣了。 张阿姨端了香喷喷的红烧鱼出来放到桌上,看着小侄女眉飞色舞的模样想劝两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张阿姨的老伴过世得早,独生子早年又定居美国如今家里就剩她一个人住,前两月弟弟的女儿也就是张玥参加选秀签约了个临江的娱乐公司,就被家里托付了过来,说是住在她这里放心也能让她多教导一下。 张阿姨一个人有些孤单也就答应了,接了孩子过来住,两个多月相处下来对这活泼开朗的小侄女印象也还算不错,却也觉得小姑娘还是有些太肤浅了,有些世俗拜金不大上得了台面的个性,且不是三两句劝诫就能改正的,她也很少点明。 果然在猜测对门住了个又帅又多金的钻石高富帅之后张玥显得更开心了,就像今天人借了她一杯酱油明天就能跟她恋爱了一样,开开心心意着淫。 想了会儿她又有疑惑了,将桌上那不被待见的酱油转了一圈,百思不得其解。 “话说那帅哥既然这么有钱为毛只弄这么个破杯子给我倒酱油啊,多一点还舍不得给了?这也太小气了吧,姑妈您说呢?” 她说,要她说是人家不想把整个瓶子都给她以免制造第二次登门的机会吧,这不摆明是赤果果的拒绝么? 张阿姨想着,啥也没说只是夹了筷鱼。 —— 另一头,只等这出小插曲发生了又停歇了,房子安静下来又过了许久,安大美人独自里的馋虫终于打败了气焰嚣张的周公,她抹了抹口水迷迷糊糊爬起来,循着香味飞到小厨房。 “好香啊,你做了什么啊——” 霍城正站在厨房窗边,纤长的背影如同晨光里一道浓重墨迹。 听见声音他回头,看见自家欢天喜地的小女王雪球一样滚过来。 她等待投食的小兽一般围着自家大厨师转了一圈,吸吸鼻子一副很馋的样子:“呀,我要吃包子!” 忙碌的一早上的人最大的慰藉就是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有人垂涎了,霍城很好心情的揉揉宝贝的头发:“嗯,都给你吃,洗漱一下就开饭。” 那声线宠溺,像极了初秋洒落在厨房一角那微凉又温暖的阳光。 感受到主人的好心情睡饱了Friday也凑了过来,绕着霍城的脚踝轻蹭两下,示意朕也睡好啦,快把朕的猫粮也端过来吧~ 抱着美食当前心情飞扬的小丫头又亲热一阵,霍城放安浔去洗漱,回头的时候示意Friday吃的一会儿就好。 再抬眼的时候,他看着不远处安浔在墙角光影间留下的最后一缕发丝,那如同灵蛇般轻动的墨色如光阴流逝般一瞬就消失不见,这个家什么时候这么热闹又叫人心生安宁过,他看着那里,驻足不前。 有丝丝线草一样的情绪,就那样在心间蔓延。 他想起初初踏入这往日毫无特别的宽大客厅时,听见身后似是安浔和Friday又闹起来发出的悉索声响,甚至有一刻他必须止步深呼吸一口,才能平复下涌上心头的感情。 他只觉,自己或许从未有过一刻像这一刻一般,感觉这个地方像个家,感觉人在这里,便脚踏实地了一样; 更感觉,虽然仍旧依稀遥远,他却已然仿佛能看清了,以后幽幽几十年岁月延至的远方。 他很想要,想要拥有这一切。 包括先前怀里紧紧拥着的姑娘,和只有她才能带给他的这所有变化和满足。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某本书上看过的一句话。 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未想过结婚这件事。 在遇见你之后,结婚这件事,我再未想过会是别人。 他转身往放猫粮的地方走,再确定距离远到不会被听见之后,再次拿起手机来。 先前安浔出来的时候他正在接电话,打来电话的人是顾三。 作为一个高素质有能力且还要有命一辈子伴君如伴虎的属下,顾三显然也不是等闲之辈。 既然东窗事发昨日安家的事必须曝光了,他当然也不会只是单单交代一个前因后果等着自家爷震怒然后送一票兄弟去死,他早在昨晚就下了紧急密令,彻夜追击把企图潜逃外地的安淮劫在了高速公路上,雷厉风行的抓回了临江! 于是这通电话里不仅有事实,该第一个推上去堵枪口的人也送到了。 依旧温馨明亮的客厅内,霍城俯身倒下猫粮牛奶,在Friday欢快舔食起来的时候轻轻摸过它的头。 那动作明明轻柔,抬眼的时候他勾唇扬起一抹笑。 那笑意冻结三月春风。 “顾三,把人带上苍山去…挖个坑。” ------题外话------ 米娜对不住,今天宝把她娘也就是我虐死了,所以宝她娘也就没能来得及虐死安淮那货,再留一天明天虐死噗。 V360 填满之前不许死! 当晚在山上挖个大坑的事就落在了前日在安家门口守卫的两个义信成员身上。 眼力劲儿和智商这种事都已经被证实为零之后,眼下两个苦逼只能卖卖劳力和忠心以求一线生机。 顾三这样安排的用意两人都清楚,入夜之后上山,闷着头一挖就是两小时。 其中一个中间下山买了个饭。 其实说来也好笑,他是想来想去还是有些担心今晚就是最后一晚了,想着真要是躲不过至少和兄弟一起做个饱死鬼不是。 结果回来刚刚停好车跑去坑边一看,差点没吐血! “我靠你怎么把坑挖这么大啊!”男人拎着盒饭在坑边怒吼。 坑下灰头土脸的同伴抬起头:“啊…哦,我就想把坑挖大一点,爷好看得出我们用心啊…” … 用心?用个鬼心啊! 坑上的气不打一处来:“你是嫌爷还不够嫌弃我们是么,到时候一看既然坑这么大,多埋两个人下去好了!” 气急败坏一句把坑下面的那个也吓着了,就是他之前持保留意见提议观望,结果导致那安小姐出事的,这时候对自己的判断可没信心了,被同伴一吼就缩了脖子。 “那,那我赶紧把坑填小一点,然后,然后挖深一点?” 他是不是脑子也跟土一起被挖掉了啊! “深个屁啊,深和宽有区别么,到时候爷一看,哦一个人推进去连影都看不到没什么意思么,干脆多丢两个下去好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坑下面的那个急出满头大汗。 “那你说怎么办,我们就随便挖个小坑?人是顾三哥抓的处置爷来处置,我们啥也没做啊,以爷的个性肯定不可能这么轻应翻篇的!这时候不把忠心表足了难不成你觉得一会儿在爷跟前跪着哭有用?” 这的确是个问题。 如何把忠心表得让爷满意了,才是今晚他们能将功补过的关键。 坑上那个仔仔细细的想了半天,突然灵光一闪。 “刚才阿鹏来过电话了,说姓安的一会儿就送上来,估摸等爷过来还要段时间,我们就在爷来之前先给姓安的吃点苦头!” 男人说着,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义信的人十个里十个都是心狠手辣的,他们这样的个性姑且还怕自家爷怕得不得了做错了事都不敢逃,结果那姓安的弱鸡居然敢钻空子差点就睡了爷的女人? 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口气不说别的,就是他们兄弟都忍不了! “我们就先好好陪他玩一玩。”男人幽幽冷笑道,“就玩那种,等爷来了一看就能高兴的~” 话落远方已见晃动的车灯,有车队压过路沿,自隐蔽小路开了过来。 —— 是夜,另一面,霍城正不疾不徐的忙着更重要的正事——陪女朋友。 安浔彻底从安家脱离了出来,而据她所知昨晚之后安濛也没有回家,宋灵韵在剧院后台不知所踪,安淮做了那样的事当然逃了,只余下两个老下人回去面对奄奄一息的安建邦,六神无主给她打了N个电话。 安浔通知家里她暂时不会回去了。 只是最后她也没有答应霍城同居的提议,而是带着两个大箱子搬入了学校附近一家酒店。 她说这样上学方便,霍城也没强求,当晚他把人送过去,同时布设了新的安防。 这一次的守卫再也不是先前那样的状态,他们几乎看不到人影,偶尔惊鸿一瞥只能隐约瞧见冰冷的脸同淡漠的双眼,他们不是义信成员,而是大材小用的杀手。 安顿好安浔之后,霍城这才驱车缓缓驶向了苍山。 … 暮秋时节,天早早就黑了。 黝黑的苍山横亘在天地之间,远远望去古朴苍凉。 苍山没有进行任何旅游开发,上头是成片的杉树林。 几百年来它如同一个沉默又忠实的守护神守护着早早因为港口贸易繁荣起来的临江城,抵御外敌,提供氧气,成就怡人的自然风景,当然,亦是杀人埋尸的好去处。 四年前那桩案子之后,霍城再也没有上过苍山。 在他眼里这个地方再不若之前那样看着顺眼。 当然在四年后的今天,这山脉和他又以某种形式关联到了一起,在他得知当年安浔曾在苍山失踪的事情之后。 那时候她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日子过得也远不如如今这般。 至少如今生活虽然同样过得冰冷,却也算有了还手之力。 那时她只是个可怜的遗孤,在继母的照料下生活。 而据他调查到的资料显示,她那虚伪的继母一直是个狠角色,一方面挑拨几个孩子之间的关系,一方面在安浔的食物里动手脚,以至于她激素失衡变得非常肥胖。 这样的关系一直维持到五年前的那个寒假,当年安浔初三即将中考,安建邦应邀带着一家人前往英国参加安浔外祖母德堡伯爵夫人的生日宴。 当年安建邦的心思很好猜,他是冲着德堡伯爵的遗产去的。 结果当那样的安浔出现在伯爵夫人面前的时候,她大失所望,当众羞辱并拒绝承认和孩子的血缘关系,之后更是命人把安家一家人轰了出去。 因为这件事安建邦震怒,自然不会给女儿好脸色。 安浔受了很大打击,从英国回来之后开始悄悄节食减肥,这一次因为时间坚持得久,数月之后让她意外发现了继母准备的食物有问题! 她很慌张很害怕,第一时间想到求助。 或许当初她求助的对象是她那喜怒无常的父亲或者没有实权的佣人可能结果都会好些,结果最后她找上的却是安淮,这个家里除了继母之外,唯一对她和颜悦色肯好好听她说话的哥哥,安淮。 她以为他是家里对她最好最值得依靠的人。 她却忘了,他在她哥哥这个身份之前,他是她继母的亲生儿子。 安淮当即瞒着所有人把事情告诉了宋灵韵。 因为东窗事发,加上本来留着等着收遗产的继女已经证实没有用了,在儿子面前差点被曝光的女人怒了,她起了杀心! 那一晚是安淮把安浔带出去的。 也许在离家的时候,年幼的安浔还幻想过是不是哥哥要带着她逃离魔爪… 安淮按照母亲的指示把妹妹带上了苍山。 到达指定地点之后他才惊恐的发现,母亲竟是在那里准备了一个深坑,她告诉他,她决定彻底摆脱掉这个忘恩负义且精神不正常的丫头! 那一夜的苍山,满是凄凉惊恐。 巨大的杉树林里,连月光都难以透入,女孩凄惨的哭叫声,根本没有半个人听见。 安淮吓破了胆,跌坐在枯叶间,看着母亲带着两个帮手,一个摁着安浔的肩,一个填着土,把她一点一点,活埋进了地底! 最后宋灵韵甚至自己端起铁锹添了一把土,她也让安淮做,他不敢,只是那漫长的整个坑杀过程里,直到妹妹的气息完全消失在一片枯寂山林间,他也没有阻止,甚至没有动过半分! 她苦苦哀求过他。 她明明那么信任他! 在她那张肥胖的脸满是泪痕因痛苦而扭曲起来的时候,看着一定不好看,对不对? 所以当他眼睁睁的看完她被埋葬的整个过程,当时心里的感受,惶恐之外,是否还有一丝终于摆脱了累赘的轻松感? 凑巧的是,当年安浔在苍山受尽磨难的那个四月,正是他下令在苍山埋下辛家姐妹尸体的那个四月… 他至今仍想不明白,明明当年那对姐妹花并非死在他手上,也不是他多年杀手黑道生涯接触过的最记忆深刻的尸体,却偏偏是那一夜,如鲠在喉。 他至今仍记得那夜掀开被絮时看见的消瘦肩头,那抹再无生气的雪色怪异的如同鬼魅般烙印了下来,甚至让他时隔多年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心里依然很不舒服。 而就在那年四月,在辛家姐妹香消玉殒之后,被活埋苍山的安浔,却是奇迹般的回来了! 她改头换面,变了性情,在安淮逃亡国外的之后四年中蛰伏隐忍,以致如今翻云覆雨。 他知道她最恨的人便是继母和安淮,所以即便她报复的手段偏执且让他不喜,他也没有干涉半分。 她要勾引就勾引,要腐坏就腐坏,他由着她一步步把安淮诱入地狱。 当然他可以纵容安浔做自己想做的一切,却并不等同于他默许安淮给出他想给的一切回应。 那是一个当初她不好看的时候虚情假意的关心她,实则却无比嫌弃她的伪君子。 结果如今看她漂亮了好看了,又擅自忘记活埋之仇,开始枉顾伦常的肖想—— 肖想,他的女人! 安淮的死,早在他第一次用那样的眼神盯着安浔看的时候,就已是写定的结局! … 那一日,当漆黑的越野车平稳停泊在杉树林间那片苍凉空地上,刺眼的车灯照亮前方环绕的人群。 那人群中央跪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低着头做出讨饶姿态,肩头颤抖得如同秋日枝头萧索的枯叶一般。 车子停下,四周人群散开,均微微低头做出谦恭姿态,那跪在空地中央瑟瑟发抖的男人迷茫抬头望上一眼,再看见那逆光处现出的纤长身影的下一秒,连讨饶都不会了,他绝望的瞪大了眼睛! 抽上车门,霍城缓缓走了过去。 今晚他一席黑色风衣,清冷逼人,连经过时脚下踩上的落叶,发出的喀嚓声都似要冷上三分! 四周的义信成员静若寒蝉,各个微微俯身低着头。 无人对视上的那双青黑眸子,在无星无月的夜里被车灯染上最生冷的光,淡淡扫落在安淮身上。 他受了很重的伤,身体四处,腕关节,肘关节,膝关节同踝关节,分别钉入了四根两指粗的钢筋,使得他整个人被固定成跪倒在地双手在胸前合十的求饶姿态,细细看去,就连他合十的掌心都是钢钉固定的,正反共打入了十根钢钉,将手掌牢牢钉在了一起! 这是义信中层干部们平日虐人的花样玩法之一,他们甚至剃光了安淮的头发让他看着更加滑稽,却是完好的保留了他的脸。 那张惨白清秀的脸上,没有一道伤疤,也没有半点污迹,那是留给他们主子享乐的地方,鲜明的反差看着,倒也算有几分赏心悦目。 片刻,霍城咧嘴无声笑起来。 那笑容无比诡异,却让躲在大树之前偷偷观望的两个始作俑者喜出望外。 他接受了他们的献礼,缓缓朝着战利品走去。 那姿态闲适却又迫力非常,唯有顾三一人赶在此刻上前,他心领神会的捧上那把漆黑军刀。 安淮已然明了自己死期将至,在他来到这片有些眼熟的树林,看见那深坑的时候。 只是死,也分轻松的死和痛苦的死,他仍旧想活,他不想死,不想痛苦的死,他祈求老天祈求眼前的男人,放他一条生路! “…给你钱,我有钱…给你…” 低哑的求饶从干裂的唇瓣溢出,根本模糊不可听闻。 霍城缓缓到了安淮身前,盯着他光秃秃的脑袋看了两眼,微微偏了偏头。 那双自高处俯看下的墨瞳里含着沉沉的黑,那浓烈里没有丝毫理性,疯得,早已听不进看不到半分四周能干扰他的一切了! “安浔,好看么?” 他忽然幽幽开口,那声音很轻,甚至轻过午夜林间绕起的凉风。 话落他忽然反手抽刀,所有人惊得瞬间抬头的时候只见眼前一道锐意寒光呼啸而过,被撕裂的夜风瞬息吹开额前碎发的下一秒光影间一串血珠飞出,霍城一刀生生挑落安淮一颗眼球! 那一刀又准又狠,伴着血水那一下飞落在枯叶间的雪白眼珠竟是挖得干净浑圆没有伤到半分,骨碌碌在地上滚过一圈,翻出漆黑瞳仁,惊恐的望上长天! “啊——!”爆发一声非人般的惨叫安淮扬起手来,却是无法触碰脸上那顷刻血流如注的大窟窿! 还未待他搞清状况叫得畅快,下一秒霍城已是飞起一脚踹上他的胸口把他踢倒在地,一脚踏上他的咽喉! 安淮顿时咳出一口血沫,叫声卡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半分,他惊恐又绝望的抬起仅剩的那只眼,死死望上高处那张已经浸透在血污中看不真切的冰冷容颜。 “…错…不敢…不…” 他断续挤出几个词,根本已如死前痛苦的呻吟。 霍城微微俯身,手中的长刀上甚至没有落下什么血迹,他细细端详他两眼,忽而勾唇。 “很好看对不对,闻起来,是不是更香?” 话落他一抬手,准确无误的直接一刀削了安淮的鼻子! 那一瞬不知有多少人吓得下意识扬手摸了鼻梁惊出一身冷汗,空地上浑身血污的安淮嘶哑惨叫着,再次失去了五官中的一个,那张脸已是面目全非! “又香又美,也不代表你可以看可以碰。你没听她说么,她是谁的人?” 充耳不闻,所以耳朵留来还有什么用? 凌冽两刀落下,安淮光秃秃的脑袋两旁血泉喷发,两截断耳就这样安静的躺在干枯的草叶间,脱离了身体之后,那轮廓形状瞧着莫名怪异。 安淮的脑袋已经变成了一个圆滚滚的血球。 轻轻垂眼,霍城的眸光落在他依旧合十在胸前的手指上。 碰了么,碰过哪里? 手腕?还是其他更让他理智全失的地方?! 他眼底笑出一片血色,若不是昨夜安浔找来还能保持基本的镇定,若是她再比如今多出一点事多遭半分罪,呵,估计剁碎了眼前这个男人也消不去他此刻心底压抑的疯狂! 血红着一双眼,长刀再起的时候齐齐斩断安淮八根手指复而削落两根拇指,他反手收刀而回,干脆利落的将刀锋一刀插入安淮两股之间,切断那最卑劣罪恶的根源! 四周静得除了血,只剩血。 连风都停了,四周所有人都呆若木鸡傻愣看着。 安淮还留着最后一口气。 轻轻抚去眼角溅上的一滴血,沉静如常的男人缓缓起身,周身无形戾气弥散而出。 “把人丢坑里埋了,填满之前不许死。” ------题外话------ 安淮终于在六月的最后一天狗带了噗,明天七月新的开端,犬神案回归鸟,福利四就在远方跟大家招招手,嗯,六月最后一天我们一起来许许愿,愿熊孩子小小白早日乖巧,七月不要在虐妈咪啦~ —— 【他至今仍记得那夜掀开被絮时看见的消瘦肩头,那抹再无生气的雪色怪异的如同鬼魅般烙印了下来,甚至让他时隔多年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心里依然很不舒服。】 ——噗,那是因为那是你老婆23333333333 相爱相杀狗血梗,亲妈出品必属精品嘎嘎嘎,虽然文文没分大篇章,但是按照进度来看安家解决之后就差不多进入最后篇章也就是真相揭露篇啦,小小白后续加加油,老妈和一众阿姨带你翱翔带你飞︿( ̄︶ ̄)︿ V361 拯救计划! 两天之后安浔返校上课,四处的气氛都有些古古怪怪。 圈子里但凡知道些前因后果的都在传说安家这是要彻底败落了。 那家里如今生病的生病失踪的失踪,很快就会破产的,安大校花再也不是什么富家大小姐了。 当然这些评论还是客气的,比起其他传说安浔已经傍了大款开始做小三了,或是安家的悲剧其实是她一手促成的现在已经在被警方调查了等等的言论而言,根本是小巫见大巫了。 谣言漫天的直接后果就是再没什么不太熟的人敢轻易过来同落魄的原千金小姐搭话了,安浔反倒落了个清净。 安家出事以后学校里也有不少人关注之前那些绯闻男友的动静,比如刑侦系的师兄严易泽,结果人家压根没再在安校花面前出现过。 所以说这年头哪有什么情比金坚的真感情的?一出事还不是所有人都掉头就走了! 有讨厌安浔的姑娘恶意散播,恐怕她之前高调谈的那个男朋友也早就分手了吧! … 另一面,无谓外头风言风语多么的犀利如刀,回归校园的安浔依旧按部就班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甚至可以说过得愈发恬淡自如了。 这几天黎曼曼偷偷观察自家小女神的表现,感觉她是真的没受什么干扰,心情也是真的不错。 一张本就精致的脸因为心态柔和的缘故吧,朦朦胧胧带上了一抹圣洁的光,看着气质更好更加漂亮了,观察到每天晚上安浔都会和霍城通电话之后,黎小曼曼同学彻底放了心。 她最近也很忙,当然有规律有目标的忙碌下至少心情不会太焦虑,就是累了点。 其实最近小小的408寝室并不算很太平。 除了安家一堆破事苏洛身体和心情似乎都不太好之外,黎曼曼这边其实也出了些状况的。 两周之前黎曼曼遵照裴夫人的指示把裴家的事试炼的事一系列告诉了家里。 结果出乎意料遭到了黎妈妈的强烈反对。 电话里母女你一言我一语差点吵起来,黎妈妈最终表达出来的意思是本来女儿谈了一个比自己大了那么多的男朋友她就是不满意的,是看在对方也是安浔和苏洛的熟人应该人品不会差她才勉强接受了,结果对方居然挑三拣四让她宝贝女儿学这学那这不是摆明了看不起人么? 谁说我们曼曼一定要嫁去他们家了? 我家曼曼还那么小,毕业之后我们都打算要留几年的,谁规定谈恋爱就要嫁人了,你们家儿子大是你们急,我们才不急! 这一套论调要是被裴夫人听了估计能彻底闹掰,黎曼曼又急又担忧。 此后她私底下绕开母亲又同父亲谈了谈,却不料一直宽容理性且从小宠爱她的父亲这一次也并不看好她的选择。 其实黎家父母的态度再正常不过。 他们小门小户家境普通,唯有一个独生女儿宠到心尖,其实并不求孩子以后能大富大贵嫁到怎样有钱的家庭去,更看重的是她能轻松幸福的过一辈子。 而相比他们的期望而言,裴家这样的家庭着实太过沉重。 不说其他教他们担忧的地方,单是如今谈恋爱的时候对方提出的种种要求他们都难以接受。 也许对方并无恶意,他们只是需要那样的儿媳妇为家族撑起门面。 那就去找其他愿意的女生好了,他们并不愿意自家女儿去吃这样的苦。 因为他们知道不光是现在,待到曼曼努力通过考核真的嫁到了那家去,等待她的才是漫长的一如既往的高压生活。 到那时她还会像现在这么坚持么? 她会不会就后悔了,被生活的压力消磨了此刻的感情呢? 他们的曼曼还太小,十九岁的年纪,她真的懂情爱懂责任知道自己以后要面对怎样的生活么? 这世间有多少有情人消亡在婚姻的坟墓中,为人父母,他们只愿在最初的时候就给女儿找到一个最满意的归宿。 之后几天黎爸爸晓之以理,黎妈妈动之以情,一贯宠爱她的父母成为了这段感情目前最大的阻力,杀得黎曼曼措手不及。 也许之前的确是她太天真了,觉得裴钊那么优秀的男朋友只要跟家里言语介绍两句父母就会喜欢得不得立马答应的,结果看来完全不是那回事。 此后继续进行着每周高强度的培训,心情压抑之后黎小曼曼迅速憔悴了。 这件事她并没有告诉安浔和苏洛,只是跟裴钊大致提了两句。 她这段感情一路走来已经依赖了身边的人太多次,下定了决心这次说什么都要自己克服困难,就不能再去麻烦本身事情也很多的好闺蜜了。 … 当晚和安浔聊了几句,安浔手机响了出门接电话,黎曼曼摆弄着手机,坐在原地想了会儿心事。 同一时刻,夜幕下的城市彼端,忙完了一天工作回到家,饭后裴钊窝在小客厅沙发上同样摆弄着手机。 他最近表现很好,除非加班一定回家住,连Happy都带回了老宅,一副安心陪父母的姿态。 除此之外他玩心也收了很多,以往很多时候空闲时间怎么也要约上三五好友出去泡泡吧嗨一嗨的,如今这些也都不做了,一副从良的模样。 段忆荣当然知道儿子这是在给她表决心呢,显示自己是谈了个好女朋友才变得顾家又乖巧了的。 这点小心思看在段忆荣眼里,等同于儿子哄她高兴的同时还含沙射影的暗示她自己是因为女朋友才哄她高兴的哦,让她一定要对自己女朋友好一点哦,弄得她一见儿子讨好的笑就忍不住翻白眼。 只是白眼翻归翻,家里的佣人都觉得最近夫人心情是越来越好了,各种挑剔都少了些。 当晚饭后段忆荣收拾了一下切了两盘水果端上楼,经过小客厅的时候看见裴钊正坐在沙发角落一脸严肃的研究手机,顿了顿冷笑着飘进去。 “给黎曼曼发短信啊,最近那丫头心情似乎不太好嘛。” 段忆荣轻飘飘的丢下一句,把水果搁茶几上,也没有坐下的意思,居高临下瞥儿子一眼。 裴钊抬起头不置可否,段忆荣环手仰了仰高傲的头颅:“这丫头藏不住心事我早看出来了,最近每次来上茶道课都心不在焉的老出错,怎么,让她跟家里摊牌我们家的事,结果碰钉子了?” 段忆荣料事如神的程度简直堪比肚子里的蛔虫,裴钊看她一副自娱自乐的模样,继续沉默。 段忆荣一眼就从儿子的反应中看出来自己全部猜对了。 当初她提点黎曼曼把这些事都告诉家里,一方面是表示尊重,另一反面也是考验小丫头的能力,其实当时她就猜到以黎家父母的个性多半会反对。 “不过如果连这点事她都搞不定那也没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婚姻是两家人的事,她连自己的父母都说服不了,之后的事更不用提了。” 幽幽甩下这一句,段忆荣迈着优雅的步子端着另一盘水果施施然走了,留给自家儿子一个高傲的背影。 原处裴钊盯着自家老妈看了片刻,想到刚才她那端着架子趾高气扬的模样,摇摇头无奈笑了。 平时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每次聊到曼曼就跟港台剧里非常有戏的豪门阔太太似的说些刻意为之的话,也不知是拧着他们还是拧着她自己,这脾气被他爸惯的。 想着裴钊弯着嘴角垂眸继续望上手机,算了算时间推了推安排,最后发出一条短信。 短信到的时候黎曼曼正翻着手机发呆,冷不丁一条消息飘出来她赶忙点开。 【月底我可以调休有几天假,你跟家里聊聊,看你父母愿不愿意来临江一趟?当然我们去桐市也可以,我想跟你家人先见一面。】 这就是裴钊的解决方案,既然隔着距离说不通,那就当面说;既然黎曼曼一个人劝不动,那就两人一起去。 黎曼曼看得心口咯噔一下,一时不知是紧张还是感动,还没来得及回复寝室大门咣当一下开了。 进来的不是安浔,而是带着口罩的苏洛,她这一次生病时间很长,这几天还老咳嗽。 “洛洛回来了啊,人怎么样?”黎曼曼起身迎上去。 “还好。”苏洛应一声,声音都咳哑了。 “感觉还是不大好呢,我去给你冲杯板蓝根?你喝了早点睡觉。”黎曼曼和贴心的关怀。 “…嗯,好…那我先去擦洗一下。” 苏洛说着卸了书包去阳台倒了热水,收拾了一下端着水进了卫生间。 黎曼曼去拿了苏洛的杯子,找出一包板蓝根,正忙碌,安浔从半掩的房门绕进来。 “洛洛回来了?” 她走到黎曼曼桌前:“最近都是这个样子?生病还出去自什么习?” 安浔请假了一周,刚刚在走廊上听见苏洛一路咳过来,黎曼曼很轻的应一声,回头压低声音。 “洛洛最近几天都是这样的,不说话人也不舒服,也已经两天没上课了,但是还是每天出门,也不知道去的哪里,我问她也不肯说。” 黎曼曼皱眉想了想:“洛洛她还在和唐教授生气么?” 之前裴钊从苏洛那探来一点口风,也没和黎曼曼说太多,大意是这两人出了点问题,当然苏小洛的个性能出什么问题,黎曼曼自动补脑该都是大冰山的问题,他又欺负洛洛了? 安浔不置可否,说实话唐少辰和苏洛的个性看似南辕北辙事实上却是相性很佳,完全互补型就是他们这种了,所以闹矛盾都闹得悄无声息吧,因为根本吵不起来。 只是她观察大教授的反应,倒觉得问题是出在苏洛这边? 两人沉默片刻,黎曼曼想起件事来。 “小浔,下周末你有时间陪我去逛街么,我想买件新衣服。” 她有些紧张:“裴钊说这个月底想正式约我爸妈见一面。” … 悉悉索索,寝室里两小只正商量着裴钊见家长的事,另一头,窄小的卫生间内,苏洛低头脱下外套,里头露出的单衣里竟是沾着几片血迹! 那血迹已经干了有些时候,变成了硬邦邦的黑红色,她麻利把衣服脱下来塞进一旁的袋子里。 此后她又陆续脱掉了长裤和内衣,裤子抖动的时候,在雪白的地砖上落下几缕黑色毛发。 她看在眼里,俯身绞了热毛巾擦了把脸,再依次把身体四肢都擦干净,确认身上没再留下半点污迹和气味之后,她端了盆起来,细心把地上的黑毛全部冲到了下水道里。 苏洛的脸上有一道细细的血痕。 这是她前几天去帮忙的时候不小心被划伤的,这才是她一直带着口罩的原因。 她在一周前找到了龙应。 或者说是龙应找到了她,那天她被一只总是出现在她四周的狗引领,最后跑到了东校区附近的一处偏僻拆迁区,见到了龙应,还有守护着他的那只,巨大无比的黑狼! 他们被一群狗环绕,靠那群狗带来食物生存。 只是这些还不够,龙应小腿受了枪伤,伤口已经化脓溃烂,她赶到的时候他高烧不退几乎已经奄奄一息,而她一眼就看明白了他们找上她的原因! 苏洛是心中没太多大义的人,换句话说她很维护亲人,甚至没有一瞬的犹豫,她当即成为了他们的伙伴! 或者也可以说,她虽然联想到了近日的野兽杀人案,却是冥冥之中坚信那些血案绝不是龙应和他的狼做的。 龙应对陌生的她都能这么亲近,又怎么会养出一只以人为食的动物呢?! 她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给龙应处理了伤口。 之后每天她坚持去给他换药,她感觉孩子已经渐渐好转,今天他甚至已经可以睁眼看她。 只是她不知道如何能把他和狼送出去,现在电视里天天都在播报军队已经进驻临江,封锁了所有重要出入口! 换上干净衣服苏洛重新戴好口罩。 她想这件事如果再无转机,她只能去联系猴子了。 多一个人多一些方案,这次哪怕动用义信的力量,她一定要把龙应和他的狼平安送回连岐山去! V362 狂犬惊魂! 军队和警察最大的差别,不在于设备武器各方面的能力等等,而在于彼此不同的职能和行动的目的。 简而言之,相较军队而言,警察更像是做幕后工作的,调查一个案子的起承转折,分析幕后凶手的犯罪心理,判断嫌疑人的身份特征,最后才是实施抓捕的过程。 而相较警察破案的规则,军队的职能则更加简化明晰。 他们是解决问题的存在,求的是在用时最短损失最小的情况的下完成指令。 比如在洪水之后抢险,在地震之后救援,再比如这一次,抓捕并猎杀在城市区域袭击市民的野兽。 他们并不需要搞清楚那野兽是怎么来的,伤人又是什么原因,甚至不需要搞清楚野兽的品种。 他们只需要精确定位出那野兽的位置,在竟可能不引发骚乱的情况下将它就地正法,这便是他们得到的命令! 军方的侦查能力不容小觑,他们很快就定位到了那巨狼和小孩的位子。 这一次出击是他们最优亦是唯一一次机会,他们已经失手过一次,必须在这次的行动中将其击毙! 撇开了一堆派不上实际用处的警员,这一次军方独自制定了行动计划。 代号“绝杀”的行动经过严密部署,执行就在今晚! —— 当日,下午六点左右,太阳已经变成了肉眼可以直视的大火球,缓缓朝着城西滑落。 市郊的这处拆迁地,远远看去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其中矗立着几棟略显破旧的低矮楼房,应该就是所谓的钉子户。 侯然是衬着天快黑的时候才到了这处废墟的。 他来勘探情况,当然也要避免天黑之后不小被当成猎物捕杀了。 他在五天前接到了苏洛的求助电话,就像小时候两人一起犯个错互相打掩护做点坏事彼此出谋划策一样,这次苏洛亦是来找他解决麻烦的,当然这次的麻烦却是有点大到了超乎他的想象。 在军队的严密监控下,弄走一个受伤的小孩和一头身形有一个半巨型阿拉斯加大小的狼放回千里之外的山里去,这是她给他出的难题。 接到这个求助之后侯然简直震惊得不行,他就知道,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帮她救了那个古怪的小孩子! 苏洛的请求侯然却似乎不能不听,特别是她一副憔悴又急得要哭的样子的望着他的时候。 当然这个请求也不是他说担就能担的,他把人劈头盖脸骂过一顿,今天依旧按计划过来踩点了。 夕阳斜照的拆迁区看着愈发苍凉,远处几个挖掘机停着,地上都是砖块碎木,侯然按照苏洛之前给他描绘的方向走,拐过一个弯,看见前方一片破旧的棚户屋。 路上到处可以看到狗,偶尔还有人。 这些都是苏洛之前就提到过的。 那些后看着并不正常,因为不是野狗。 哈士奇,牧羊犬,萨摩耶,全部都是中型以上的犬种,大多是叫得出品种甚至脖子上挂着狗牌的,一看以前就有人养。 如今它们却不知为何聚在了这片废墟,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戒备。 就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一样,警惕着他这个外来入侵者。 而这并不是这片区域里最古怪的东西。 侯然脚下不停,神色淡然的继续往前走,直到走过了那片棚户区,走过整片废墟,他一步不停头也不回的走出整个拆迁区,直到进入对面的一条巷子才猛然钻入一个胡同口大口喘息起来! 这片区域里已经没有一个居民! 那些他一路上闲闲散散遇见的路人,不是特警就是军人! 这样的感觉不会错,他们的眼神步伐甚至身上的气息都无不在告诉他他们的身份! 这些普通老百姓不见得看得出来,但是对于经过多年训练且有过不少实战经验的他而言,那是一眼就看破了的陷阱! 军方的人已经找来了,他甚至不知道苏洛有没有曝光! 他咬牙探头朝着前方夕阳下的废墟望去一眼,如果他理解得没错苏洛的小孩和狼就躲在那片棚户区的里的一间破屋子中,而他刚刚一路经过,很确切自己看见了碎砖烂瓦下压着的导电丝! 那不是一根,而是上百根! 沿着棚户区四周布设开来,如同蜘蛛网一样密集! 他已经猜到了对方的策略,他们已经转移了这个拆迁区所有的钉子户,白天里假扮成居民在废墟里四处游走观察情况,晚上等到狗们都睡了之后就悄悄的布设电网。 等到电网完成,入夜之后他们就会发动袭击。 当然那只是一个幌子,很可能只会是一声枪响,却绝对会引得本就如同惊弓之鸟一样的野兽逃窜出来,而等待它的便是足足十几米宽的由高压电网铺设的死亡之路! 这当着是一个狠毒又聪明的办法,保证了胜算最大惊扰最小。 只是他如今怎么办,今天他是一个人过来,不过就算是带了一票人过来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和军队对着干,他刚刚一路在监视中装模作样走过废墟已经忍得浑身冷汗,此刻颤巍巍望上前方夕阳下形如坟场的废墟,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瞥见了棚户区后方一个尖顶高塔。 … “刚刚那人无异常?” 安置在一处钉子户家的二楼,行动指挥部里密切注视下方动静的军官沉声开口。 这一次的捕杀任务隐蔽最重要,他们并未轻举妄动。 片刻对讲机里传出回应:“应该没有异常,3号看着那人开车走了,应该只是超近路的。” “嗯。”军官轻应,“认真控制周围,入夜之后不要再放任何人进来,行动按计划进行。” “是!” 另一头,侯然上车之后赶紧搜索地图确认了一下附近地形,他刚刚看到的尖塔不出意外的话是个水箱,正好处在棚户屋的正后方,旁边有一条小路。 他离开的时候废墟里还有不少人在晃荡,但是入夜之后也许就会全部撤离,对方要的就是在大晚上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这件事,那如果他要破坏,就得怎么大张旗鼓怎么来,在最不恰当的时机把猛兽放出去,才能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侯然咬了咬牙,要干就干吧,反正他一黑社会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再犯一次事而已! 想着,他从副驾抽屉里摸出一把枪来。 这时日头已经偏得很低,眼看就要从城西远远的山坳处落下去,四周开始灰暗起来,也更好的隐匿了行踪,侯然把手边工具再清点一遍,一脚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前方不到两百米的地方,就是那可能已经废弃的巨大水箱,他已经可以看到上头映着夕阳余晖的斑驳锈迹。 水箱里还有没有水他并不确定,这也只能靠那群狗的造化了,只是如果那巨大的水箱里真的留有满满一箱的水,从那样的高度倾盆而下,便能即刻将下方棚户区四周的地面完全淹没! 水是导电的,只要废墟里的人没能完全撤离他们就不敢拉下电闸! 狗跑的速度可比人快多了,何况那么大一头狼,把握这千钧一发的生机逃出陷阱也不是不可能,不是么? 侯然嘴角扬起一抹锐意的笑。 一个拐弯那巨大的水塔已在眼前,他扬手举枪对准水箱的箱体,连续扣动扳机! 枪声响起的那一刻,废墟里两方人马都吓了一跳! 乌月被一群狗围着,蜷着巨大的身子把龙应圈在中间饱暖,一听到枪声整头狼都震了一下,机警得抬起了铜铃大的金色竖瞳! 四周的狗都沸腾了,发出一连串紧张的吠叫,同一时刻不远处的军方指挥处也炸了锅,谁都没有看出那枪打在哪里了,直到高处如同一个迟暮巨人般的大水塔发出一阵诡异声响,蓦地渗出水柱来! “草有人把水箱打穿了!” 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 “撤退!下面的所有人赶紧撤退!” 负责指挥的军官是个反应快了,瞬间就想到了水导电的问题,一把扯起对讲机发号施令。 却是说时迟那时快,他话音还没收尾,伴随一声巨响,水塔方向忽然爆出一团不大不小的火光,一瞬将半个水箱都罩了进去! 侯然的最后一枪打在丢出的打火机上,霍城下属亲卫队里他的枪法数一数二,那一枪精准无比的打在抛到半空的打火机上,彼时车子已经开到水塔另一侧,打火机里的液体被子弹带出的火光引爆,一下把水箱炸了个大窟窿! “Yes!” 侯然得意的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从窗口缩回来一脚把油门轰到底,加速开离现场! 身后那巨大水箱里绣红色的水流从破口处奔涌而出,一秒,两秒,不多不少正好三秒钟,本来就已经被腐蚀得差不多了的铁皮终于在水压的压迫下不堪重负,拦腰断开,顶盖整个掉了下来! 那一瞬犹如江水溃堤,天上来的红水倾盆而下,瞬间将下方的废墟淹成一片汪洋! 四周的军人散布各处没有防备,当即大半的人都淹进了水里,不需多深,只要沾上一点点,一旦拉下电闸就能把人直接电死! 反应过来的军人开始拼命奔跑起来,只是那时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刻伴随着天上的火倾泻的水,一道巨大的漆黑影子忽然爆开棚户屋的砖瓦猛窜了出来! 那是一头巨大无比的狼,甚至根本不像是该存在在现今的世界中,它通体漆黑双目赤金,背上牢牢驮着一个小娃娃,仰首爆发一声惊天兽吼! 那一刻犹如灾难片般的视觉冲击让所有人都呆愣一秒,下一刻跟随巨狼棚户屋方向冲出几十只中大型的猛犬,飞速朝着四周追击而去! 它们的目标是四周的军人。 它们是巨狼驮着小主子逃亡的坚实后盾! 那样的攻击凭借动物本能,却是在这样一个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场合下,有了出其不意的致命效果! 顷刻间就近的数人被猛犬飞扑在地,根本无法再从有水的区域安全逃脱,指挥官死死瞪着下方废墟,眼睁睁的看着目标已经就要逃离电网区,他的手一直牢牢扣在电闸开关上,青筋爆出整个人都在抖,却是始终无法拉下电闸开关! 下方年轻的士兵发出惨叫,有人耐不住开了枪。 他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部下为了一头畜生惨死在自己人布设的陷阱中! 天边那最后一道红霞像一抹妙曼的红纱般最终沉入起伏山峦之间,那样轻盈有讽刺,再挣扎一秒,指挥官最终狠狠咬牙松开了手。 “开枪,赶紧下去增援!” “通知指挥二部,方案一失败,猎物逃脱,请求他们增援追捕!” —— 太阳落山之后,临江城褪去白日的喧嚣,快速沉静下来。 野兽的藏匿点远离人群,追踪的猎人亦是埋伏在人迹罕至的地方,通讯器里传出指挥一部的通报后,停泊在暗处的数量军用越野车迅速开出,朝着通报方向追击而去! “武陵区西南方向,湖陵路厂北路段,往前去最近的居民聚居区是哪里?” 指挥二部的指挥官沉声发问。 武陵区西南部正好是临江大学城的方向! 坐在车后座,唐少辰心底猛得一凉,刚要皱眉开口,身边忽然一道女声焦急打断! “厂北路再往前去是一个商贸街,新开的,上周公假我和小王刚去过!” 商贸街?那不是会有很多人? 车上所有人都瞬间冷了脸色! … 另一头,市郊商贸休闲街,太阳落山之后还是一派热闹繁华。 这条商贸街是上个月新营业的,就在大学城公交距离二十分钟的地方,交通便利建得也很好,入驻了不少年轻人喜欢的品牌店,黎曼曼来过一次,这次是第一次和安浔苏洛一起过来。 一周平静的校园生活过得飞快,期间苏洛的“咳嗽”也慢慢好了起来,终于不用再戴口罩了。 期中考后学习压力相对轻松了一些,正逢周六,408寝室集体出游,目的是给黎曼曼选一身合意的衣服。 安浔建议黎曼曼那天不要穿裴夫人之前锻炼她让她每周选购的服装,因为那些衣服太贵了,会让她父母有女儿还没结婚就已经在吃用男方家里变得奢侈的错觉。 而黎曼曼又想要展现一些她与以往不同的一面,想表现自己已经长大了更成熟也更稳重了,让父母知道裴家的这些安排在她身上的影响是积极正面的,她也很愿意去面对,希望通过实际变现来让父母放心认同。 所以今天购物的重心就放在了能提炼气质的衣装上。 安浔眼光独到,苏洛也时不时能提几个不错的建议,半天逛下来,黎曼曼买了一套中袖的薄呢绒小洋装,搭配了一根细腰带,还选购了一双漆皮小高跟,回去搭配上丝袜和大衣,就是一身简约又不失雅致的秋冬淑女装了。 安浔也是个爱购物的,陪着黎曼曼逛街的同时自己也扫了几身衣服。 后来苏洛正好遇上一家限量版球鞋店,也幸运淘到了一双找了很久了鞋。 傍晚时分三个小姐妹任务完成,预备去美食广场吃顿好的,正停留商贸街中心商场二楼研究店铺,忽然听下方一阵喧嚣吵杂。 她们好奇凑到围栏边,看下面正圆形的大厅里吵吵嚷嚷,叫着什么,有狗? “狗怎么了?” 黎曼曼狐疑刚刚偏头问出一句,下一刻忽然一群人尖叫着撞开下方大厅玻璃门,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 纷乱中二楼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的看着一群几十只大狗追着逃命人群窜进了大厅里! ------题外话------ 啦啦啦,米娜桑下次见面就是6号啦,3,4,5白请假断更,回来给大家撸被狗炸了的商贸街哈︿( ̄︶ ̄)︿ 大冰山和苏小洛每一次破冰都是这么的险象环生噗噗噗23333333 V363 围剿! 最先冲进大厅的一批人在中心雕像前摔得人仰马翻。 后面一批意图冲进大厅的人更惨,他们在来得及推开玻璃门前就被狗群追上了,摔倒的摔倒,撞墙的撞墙,甚至有人摔出了血,一时哀鸿遍野触目惊心! 人在惊恐的时候,表情和尖叫能将恐怖气氛烘托到极致,大厅二楼三楼围栏边所有看客都惊呆了,回过神来之后开始有多人飞快下楼朝后门方向逃窜而去。 苏洛黎曼曼和安浔趴在二楼,下方正对此刻炼狱一般的一楼大厅。 已经有狗跑了进来,凶神恶煞见人就扑,将人的手臂小腿咬得血肉模糊! 这些狗明明大多都是叫得出来的品种平时可爱极了,谁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它们会突然发了疯闯进安宁的商贸区来! “大家不要怕,有序撤离,不要推搡!有序撤离,不要踩踏!” 下方有人举着喇叭高声警报起来,此刻大厅里已经乱作一团! 商场保安赶到了,只是他们只有电棍人也不多,不太敢冲上去大狗,只能在外围分流人群,黎曼曼眼睁睁的看着对面一楼楼梯口有一群人摔倒了,身后的人群却还在惊恐涌来! 最先摔倒的几人已经完全被上方的人群压在底部堵住了出口,后面还不停有人推搡。 很快就有更多的人倒了下去发出尖利惨叫,只是这时大家哪还顾得到别人,好几个动作敏捷的年轻人直接一跃爬上人山,从别人身上狠狠踩过,跳下人堆赶紧逃出了后门! 前后凶犬,后有人祸,黎曼曼不知道好端端的和闺蜜来逛个街怎么会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她脸色有些白,情不自禁伸手勾上安浔的手臂,整个人往她身上靠,下一刻身后忽然传来哗啦一声巨响,黎曼曼惊得回头,原来是后面的商铺直接把卷帘门拉上了! 她福祉灵犀! “小浔我们也逃吧,这里肯定也不安全!我们就往三楼跑,找个没关门的商店躲进去,然后让老板把门关了!” 这不失为一个急中生智的好办法,话落四周又有几家店轰隆关了大门! 安浔点头,牵过黎曼曼的手又转身去拉苏洛,微微皱眉间只觉苏洛不知道怎么了从方才起就有些古怪,两眼直愣盯着下方狗群,脸色异常苍白。 “洛洛走。”安浔拽了她一把,正要开口说从斜对面的楼梯上楼,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有人大喊着孩子,我的孩子! 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在这一刻回头,眼看着下方大厅里一个女人摔倒在地,怀里几岁大的女儿不慎脱手滚了出去,正好滚到了一只高大的杜宾犬脚边! 那杜宾犬黝黑强壮,甚至刚刚咬伤了一个男人的腿,嘴角湿漉漉的一片血迹! 它阴森森的看了吓呆的孩子一眼! 就在大家抱着侥幸心理希望再疯狂的狗看到小孩至少网开一面的时候,那狗突然仰头狂吠一声,呲着一口尖牙呼啸着朝小女孩扑了过去! “不要啊!” 两个破碎的女声在同一刻乍响,一个是女孩的妈妈,还有一个…?! 黎曼曼惊惧万分的回头望上苏洛,她两手死死抓在围栏扶手上,指节都发白,她只被安浔拽动了一小步,此刻仍旧停留在原地,面色惨白! 她认出了那些狗。 那是在废墟的那些狗,那是龙应召集的狗,它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还随意攻击路人?! 那一时的电光火石之间苏洛想了很多,她甚至隐隐觉得它们是为了她来的! 是龙应和她的狼找来了,所以是她的原因?是因为她在这里,才给下面无辜的人带来了这些伤害?! 那孩子,那孩子! 她撕心裂肺的喊出一句,却已然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那只疯狂的杜宾犬已经瞬间化作一团黑雾将孩子笼罩,四周所有人都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眼看着悲剧就要发生,千钧一发的刹那却是一声凌冽枪响划破长空,直直的,一颗子弹打破前方玻璃门精准无误的朝着空中的杜宾犬飞去,一枪命中它的脖子,将它整个击穿打落在地! 那一刻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杜宾犬血溅三尺当场殒命! 下一刻就在有人反应出救兵到场正喜出外望的时候,前方光影一暗,一个巨大黑影突然撞破一家服装店的橱窗闯进了炼狱般的底楼大厅! 尖啸伴随哭喊,那里满地的血迹和碎玻璃! 踏过一路狰狞,那巨大的黑影一路滴着黑红色的血。 那血落在白色地砖上如同朵朵寒梅盛放,它在所有人惊恐到无以复加的目光中一下撞翻前方雕塑,回头冲着大门方向,爆发一声震耳欲聋的兽吼! 这便是狗群发狂的原因。 它们自离开原本的家离开主人之后就成为了犬神最忠实的奴仆,此刻更是成为了保护受伤的王的疯狂战士! 那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巨大黑兽,它即便浑身都在流血依旧教人看一眼都浑身颤抖,从来没有人见过这么大的动物,现代社会,城市里的商贸区,怎么可能会闯进这么恐怖的动物,这简直是灾难! 一个小小的头颅在下一刻,幽幽从巨兽的脊梁处抬起头来。 那是一个孩子,非常年幼的孩子,有着一张消瘦惨白的脸,一双如碳般乌黑的眼。 远远的,随着第二分队一路追赶到破碎的商场大门前,唐少辰被负责保护他的士兵压下在花坛边,他抬头不期然间望见这双眼,心中终于了然。 这便是当时军方不肯公开同巨狼第一次正面交锋的录像的原因。 因为那巨狼竟是带着个孩子。 虽然是一眼看上去就不普通的孩子,那毕竟是个人是条生命,接下绝杀令的军人们当时肯定毫不犹豫的对着孩子举枪了,当然无论结果如何,射杀小孩的证据绝对不能流传出去! 而此刻的局面则更加复杂。 巨狼已经逃脱两次,这一次更是逃到了生活区被很多人看见甚至摄了像,绝对不能再放跑第三次。 只是在这样的场合一举一动都等同于公开展示,他们必须慎之又慎,无论是杀野兽,还是杀人! 唐少辰想到了什么,偏头的时候果然看见不远处二分队指挥官身边一个女兵利落的脱掉了身上军装,只着一身白T和看不出身份的长裤,边听指令边飞快整理着头发。 另一头,大厅里所有人都被闯入的巨兽震慑住了,包括二楼的安浔三人。 她们甚至忘记了再去拉苏洛,愣着盯上了下方那巨大得如同怪物一样的野兽,和它背上看着无比诡异的孩子。 龙应便是在这样的气氛中,沉默着抬起了头来。 他看着很憔悴,双手死死抓着乌月的毛,却仍是忍不住的颤抖。 乌月受伤了,伤得很重,他也被那黑黑的树枝一样的东西打中过,知道那样的伤口会不停流血,撕心裂肺的疼,而这里根本没有能疗伤的草药… 小小的龙应,他再如何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背井离乡,身陷都市,面对他根本想都想象不出来的军队,面对他的乌月再强大也应付不了的武器,他慌乱而绝望。 他只是来把他的狼带回去的,把他被坏人抓走的伙伴带回去。 明明这整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是他和乌月自愿的也不是他们的错,却为什么这些人不肯放他们回家,还一路追杀他们?! 龙应单纯,他当然理解不了乌月的存在本身就必须抹去这样的事。 他愣然着望向四周,看着所有人想逃又不敢动的人眼中的惊恐。 他的狗群已经全部围绕了上来,忠心耿耿一致对外呲着牙,它们很多身上都沾着血,人的血,接下来只要乌月一个命令它们就会朝着四周无辜的人猛扑过去,分散掉敌人的火力,为他们的逃亡争取哪怕一点点机会! 身下的巨兽正在沉沉喘着气,他和乌月自幼一心同体,他能感受到它剧烈的心跳,和满身难以忍受的疼痛。 那一刻孩子苍白的小手终于摊开,如以往很多时候那样,轻轻抚过巨狼钢针般的皮毛。 他毫无血色的脸在室内灯火下看着愈发苍白,衬得额头环形图腾如血般浓烈,扬起黑白分明的眼珠时,他忽然扬手。 短促的一声命令,谁也听不懂那是什么。 出口的时刻身下巨狼惊得猛然回头! 那一刻四周所有蓄势待发的猛犬们均是一滞,片刻的停歇却让它们尽失先机! 门外的军人又岂是等闲之辈,二分队指挥官甚至早已洞悉对手可能采取的战术层层布局,就在龙应扬手的刹那指挥官同时下令,埋伏四周的枪手当即扣下扳机将子弹射向了毫无防备的狗群,一枪一个,他们精密配合,数只狂犬刹那应声倒地,满地血污之中那看似坚固的防线竟是瞬间土崩瓦解!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场激动人心的屠杀上! 却是二楼,唯有一人目光呆愣,死死盯着下方巨狼身上脆弱的孩子。 他看着如同一片一撕就碎的落叶,映入眼中的一霎,汇成她脑中一个抽痛神经的念头。 苏洛张嘴,不知是颤抖还是喃喃,却是还未待她发出半点声响,下方大厅不知哪个角落里突然冒出一个高亢女声,厉声大吼了一句! “孩子,是那个孩子!是那个孩子在指挥疯狗杀人呢!” 那一声,多么的疯狂残忍! 如同一道利刃,割破满是血污的空气,再狠狠穿透了苏洛的心! 不是啊,明明不是啊… 明明刚刚龙应是下令阻止了那些狗伤人,明明他是为了保护无辜的人让自己和乌月陷入了巨大的危险,为什么那人要这么说,她为什么颠倒黑白?! 当然,这世上众生百态,人以群分,也许也只有纯粹美好像苏洛这样的姑娘,才能同野人小孩龙应相亲相爱,才能与恐怖巨兽乌月和平共处,而他们这一群,又怎么能真的理解什么叫人心险恶,什么叫为了集体利益,个体必须的牺牲? 很多时候,在必定要实现的目标前,人命都算不上什么,是非黑白,又算得了什么? 领导要个交代,市民要个交代,所有人都等着一个交代,而乌月和龙应的死,便是这个交代! 擒贼先擒王,二分队睿智的指挥官再最短的时间里给当众射杀孩子找了一个最佳的理由,这是完成任务杜绝后患的唯一选择。 那一刻空气中的血腥浓得让人再也无法呼吸,小小的孩子在那一道厉声之中,恍然抬头。 原来他真的知道她在这里,原来他真的是来找她的。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唯一的依靠,除了乌月他唯一信任的姐姐,他也许明知来找她也没有任何用,在最慌乱害怕的时候,他却没有选择更好躲藏的路线,而是鬼使神差一路循着她的气味,找到了这里… 而这一刻,当四目相对,那双小钉子一般的眼里,却是看不出什么慌乱害怕来。 悲哀扬起的时候,那般无助不舍,孩子即将失去最好的伙伴那伤心又自责的痛,他背负上一族责任却是让所有人失望了的伤,撕裂身心。 这样的时刻,似所有情绪都苍白无力。 耳边似是有人惊恐的叫了一声,像是曼曼,像是叫着她的名字。 耳鸣散去的时候,耳边是呼啸的风,神智回归的那一秒,苏洛发觉自己单手撑在围栏上,人已到了半空中。 她直接从二楼跳出去了。 在前方全副武装的士兵们齐齐举起黝黑枪口的时候! V364 谎言! 那天苏洛穿了一件雪白的外套,不是她一贯的风格,从二楼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的时候,那团雪绒一样的白色却依旧耀眼,生生扎入所有人的视线。 商场的二层并不算高,也就五六米的样子,秋末大家穿得多,技术好一点善于缓冲力道的,顶多也就摔个软组织挫伤而已。 问题的关键是下面有人持枪。 开枪的命令是可以统一下达的,应对突发情况的反应却是因人而异,苏洛意外跳楼,黎曼曼张口疾呼,那声尖叫落下的时候,下方已是传来枪响! 苏洛毫不犹豫朝着龙应扑了过去。 再枪手毫不犹豫扣下扳机的时候! 此刻她满心满脑念着的,都是绝对不能让单纯善良的龙应背负上那样扭曲的罪名死在这里; 她不能容许依赖她喜欢她,因为她才到了这个危险地方的龙应,就这样被污蔑后死在这里! 枪响的那一刻人和动物都乱了,人群四下逃窜,乌月爆发惊天怒吼托着龙应纵身一跃,摆出攻击姿态! 外围的枪手们屏息凝神,场内场外所有人都死死盯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花坛一侧,早已猜到了指挥官的意图计策方方面面,却是绝对猜不到这般急转直下的变故,唐少辰在现场大乱的时刻狠狠瞪圆了眼睛! 他在苏洛从空中翻飞而下的刹那认出她来。 他死也想不到为什么她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她在空中化作一张巨大的网,却因为紧张和恐惧全身都在抖,她落下的时候距离目标至少有半米,咬牙转身苏洛伸手奋力伸手一抓,非常幸运的一把扯上了龙应的衣领,把他从乌月背上狠狠拽了下来! 耳边是人声枪声,有呼啸的风急速袭来,擦过耳廓的时候带来一阵麻木的痛,鼻息间瞬息扬起焦糊的味道,那是将将擦过他们脸庞的子弹! 那一枪本该精准打中龙应的头,苏洛的突然出现却让枪手迟疑了零点零一秒,成就了此刻偏差。 那一枪擦过跌落的苏洛龙应,打入后方一根立柱。 下一刻枪声再起! 那纷乱之间所有人都在叫,苏洛耳朵里嗡嗡作响,她听见极近的地方有人厉声叫着她的名字,下一刻她肩头一紧,在坠地的刹那被人狠狠拽起朝前滚去! 又是两声枪响,就在他们方才落地的地方多出了两个深深弹坑! 硝烟之中停止开火的命令还未下达,他们摔落在两方对阵的枪林弹雨之间! 苏洛死死搂着怀里的龙应,惊惧抬头的时候,第一眼看见漫天而来的黑雾。 那竟是安浔,漆黑的发丝子夜般笼上她的视线。 她带着她带着龙应在地上翻滚而过,期间她只朦胧有一瞬对上她乌黑的眼,苏洛不知道安浔是怎么也跟着掉下来了,她恍惚只望见那双眼里淡漠一片,那无光之地,深不见底。 用着那样一双眼轻轻瞥她一眼,下一刻安浔骤然抬头,在所有人反应不及的时候高声尖叫起来! “不要,不要开枪!我们是被人推下来的,救命,救命啊!” 所以,当她从这么高的地方那么英勇的跳下,在足足能把一个人射成马蜂窝的火力中去救一个古怪的小孩的时候,她到底在想着什么呢? 期望能争取一次辩驳的机会? 还是期望只要第一枪没有打中那孩子,她就可以仅凭一己之力改变结局? 她是预备抱着孩子起来跟拿枪的人讲道理么,说他们并不是坏人,那个孩子并没有下令屠杀民众? 只要她敢说出一个字,立刻会被定性为同伙乱枪打死! 安浔是跟着苏洛一起跳下来的,简直能把目睹一切的黎曼曼吓得魂飞魄散! 落地的刹那她死死摁下苏洛的手,翻滚途中用力把龙应从她怀里抠出来! 她内心似乎冰凉一片,表面上却是最华丽的演技派,甚至在翻滚的同时用手沾了一点血迹轻轻抹在了脸上。 到底是怎样的心智才能让一个人在面对危险之时如此迅速的做出这样的判断,她的个性恐怕早已连天赋异禀都无法形容。 没有给苏洛半点开口机会,安浔带着苏洛一路看似幸运实则精准的避开之后两枪,紧接着抬头,狼狈不堪的叫出事先准备好的话。 杀死一个操纵狂犬的孩子,和杀死几个“不小心”跌落现场的无辜民众,舆论的压力完全不同。 当然这不见得就能扭转乾坤,毕竟这个世上还有为了保家卫国“逼不得已”牺牲小众一说,反正死后可追封的荣誉数不甚数。 伴随那一声凄厉惨叫,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突然空降的几人身上。 像是急于逃走又像是两腿发软,那沾着血污在镜头里却依旧非常漂亮的姑娘企图爬起却是再次踉跄跌倒,下一刻谁也没有注意到怎么回事,大厅角落里突然传出一阵凄厉惨叫! “圆圆!” 众人回头的时候,只见一个批头散发女人从角落里冲出来。 她的前方,一个本来飞奔向她的小女孩不知怎么突然脚下一崴摔倒在地,竟是朝着最凶险的巨兽方向滚了过去! 那双金色兽眼透着凌冽寒光,瞬间望上孩子的脸! 枪声掩护中龙应被拽出苏洛的怀抱,只听耳边落下一声极轻的低喃,话落他腰上一紧,竟是被一股非常霸道的力道猛然推了出去! 那低喃只有两个字—— 人质! 恍然入心的时刻龙应眼中骤然凝起神智,他飞蹿两步扬手拽上乌月的毛发,翻身一下跃上它的背脊,同时低声下令。 下一刻接到指令,巨大黑兽朝前一个猛扑,竟是把那滚落身前的孩子一口叼进了嘴里! “啊我的圆圆,圆圆啊!” 孩子的妈妈哭喊着扑了出来,原地之前不小心跌下的两个姑娘还在挣扎“逃命”,这一切自然都成了障碍,活生生阻隔在目标和枪手之间的人盾! 指挥官在那一刻反应过来了野兽的战略,居然会是挟持威胁! 他死死咬着牙,拼命压下即刻下令熄火的冲动,他还不想放弃,哪怕最后一枪,哪怕他们只有最后一枪的机会! 门外花坛边,匍匐在地的枪手在千钧一发的最终时机扣下了扳机。 砰砰数声,长枪子弹呼啸而出,破碎的玻璃随着子弹轨迹飞溅开来,枪声乍响的那一秒苏洛只觉身上一紧,被用力压住肩头摁倒在地! 那一刻铺天盖地而来的是即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她在摔倒的那一刻慌乱抬头,正对上近处那双漆黑墨瞳。 今日不知为何她总在最混乱的时刻窥见最奇异的内心,比如方才安浔那双冷静淡漠到都有些不正常的眼,比如此刻,眼前这片胶着着各种情绪的沉沉暮色。 她避让了那么久无视了那么久,下定了决心选择淡忘的东西,竟是在最危机的当口再次蓦然闯入心底。 她心跳都像是漏了一拍,连呼吸都要找不回来,下一刻那双眼却是倏然偏转,从她身上无声移开。 唐少辰站了起来。 自满地的碎片之间。 最后那几枪似无一枪击中目标,大厅里唯余下一片狼藉和数十具狗尸,再也不见漆黑巨狼和孩子的身影。 丢了女儿的妇人还在撕心裂肺的惨叫,被围上来的军人奋力架住,一群士兵飞快绕过他们朝破碎的后门方向追去! 唐少辰的视线冷冷望上前方大厅某处,拉回的时候,落在身前悠然跪坐在地的女孩身上。 他在先前小女孩摔倒的附近,看到了一颗雪白的鹅卵石。 很普通的那种,商场路边盆景里常有的装饰物,普通平凡的,一如此刻眼前女孩故作无辜却是掩不住冰凉淡漠的神情。 一片死寂中,安浔亦是抬头默默对上唐少辰阴冷的视线。 这也不能怪她啊,谁教这个世上人的命生来就分了三六九等呢。 与狼为伍的陌生孩子,在世人眼中命就不如其他普通民众重要。 而她们几个普通民众,命自然也不如母亲还在现场的无辜小孩来得重要了。 牺牲一个小朋友做挡箭牌,就可以救了在场所有人的命,她也是逼不得已才对孩子出手的,就同之前军方那些打着大义旗号实则同样卑劣的逼不得已一样,不是么? 安浔看得极为心安理得坦然自若,直至伴随着惊呼,终于回过神来的黎曼曼跌跌撞撞从二楼冲下来同她们扑倒在一起。 “洛洛,小浔,吓死我了!” 她这么叫着,拦也拦不住的一下跪倒在满地的碎玻璃上,那演技也是逼真,手臂上还挂着几个购物袋,一跪实打实的疼。 她吼着说她们绝对不是坏人,一口咬定自己的两个小姐妹是被楼上逃命的人不小心给挤下来的,她们可是手无寸铁的大学生! 手无寸铁? 鬼见过手无寸铁的大学生从两楼高的露台跳下来还能躲开枪击的! 踏着满地碎玻璃带着人马赶来,将他们团团围住,第二分队指挥官罗宇满脸要杀人的阴鸷。 唐少辰终从安浔身上收回那几乎要把她烧穿的视线。 他缓缓转身。 “她们是我的学生,公安大犯罪心理学系大二生,有点身手不足为奇。我能担保,今天的事她们绝对不是故意的。” 那“故意”二字,咬音极重。 苏洛在那一刻惊得猛然抬头,有一瞬她甚至心虚得觉得那重音里带着满满的讽刺和怒气。 他为她们说了谎。 她原以为在任何情况下都绝对不会说谎的人,当众在最不该扯谎的人面前,为了保住她们说了谎… 苏洛呆愣望上前方山一样横亘在她们与危险之间的男人。 他肩上破了一道伤,那里有血水无声浸透出来。 V365 黑锅! 公开阻碍执法,放走对社会威胁极大的野生动物,并企图以拙劣的借口混淆视听摆脱罪行,是二分队指挥官罗宇对这三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丫头的定罪。 这件事往小了说是破坏了军方计划,往大了说危害国家安全罪的帽子也不是扣不上的,罗宇气急败坏的摆出个公正严明的姿态,字里行间都是要求重判的意思。 只是部队有部队的一套,民间也有民间的一套,安浔几个是平头老百姓,定罪量刑需通过公安局,而公安体系的一套规章制度,便也不是部队了上级对下级发号一道不能违抗的命令这么简单的事。 定罪首先需要证据。 其一,几个姑娘一口咬定她们是被二楼的人推挤下来的,那么就必须要有证据证明这一点。 如果找不到监控物证,或是现场人证,就不能指控她们说谎。 其二,几个姑娘为什么要闯入这么危险的现场去救那野兽和小孩,这一点需要行为动机,而动机亦需要证据证明。 如果她们一口咬定和那小孩野兽毫无交集,而办案人员又搜查那不到证据证明她们说谎,则同样无法定罪。 其三,她们落入现场一事,和野兽最终逃脱这一结果,是否具备直接因果关系。 她们三人跌入现场,的确对抓捕野兽形成了阻碍,但是野兽最终得以逃脱是因为挟持了一个摔倒的小孩,而现场并无直接证据证明三个女孩和野兽挟持孩子存在必然联系。 以上三项是定性考量了,还有其四最后一项,属于量刑范畴,即,如果能最终定罪,能判多重? 当天现场伤者众多,但是没有出现死者。 被挟持的小女孩最后在商贸街街尾的垃圾堆被找到,除了满身口水吓坏了之外,只受了一些轻微的皮外伤。 所以什么危害国家安全罪,也只是二分队罗指挥官气狠了自己主观臆想的东西罢了,适用性基本为零。 此后从商贸街出来,安浔几人被就近送往武陵区警局。 当晚审讯笔录等等一系列规章该走的还是走得有模有样,当然她们异口同声咬定之前的说辞,没有证据谁也不能把她们怎么样。 办案的时候空降下来,指挥权说拿就拿专案组说撇就撇,现在滑铁卢了开始要靠他们抓人了,这是刑侦队大多人没说出口的不爽。 相比军方的人,安浔黎曼曼几个倒是他们更相熟的人,这学期开学安浔莫名就不来实训了,几个年轻的小警员还颇有些想念人姑娘,今天见了面录口供的时候都格外温柔。 唐少辰作为专案组特派顾问,是唯一一个现场参与了今晚行动的非军方成员。 他在抵达武陵警局之后就被罗指挥官带进了一间审讯室,一审就是一小时。 那套所谓的有点身手很正常,他能担保几个丫头绝对不是故意的的说辞在罗指挥官这边全是屁话,那只能现场忽悠一下民众,却是绕不过军人的观察力和判断力。 罗宇确定苏洛和巨狼还有那野人小孩是认识的。 在两周前山路第一次交锋中他们的人打伤了那野人小孩的腿,而今天那孩子的腿伤不仅没有溃烂还明显进行过包扎,他在临江城除了狼和狗之外一定还认识人,他有理由相信苏洛就是偷偷救助了他们的人! 所以苏洛显然是为了救那小孩跳下楼的,而尾随她跳下来的那名叫安浔的姑娘就更加匪夷所思。 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套路,显然是为了做出无辜民众的样子给他们施加舆论压力。 他们不是要把野人小孩定罪为罪魁祸首杀掉么,她就反其道而行之,借用舆论束缚军方的手脚。 要知道部队可以不讲证据不讲客观仅凭命令行事,却是不能不顾军队的正面形象和如今信息时代无孔不入的悠悠之口。 若是他们为了围剿野兽牺牲了过多民众,就算最后任务完成也会被诸多诟病,得不偿失。 所以在那野兽挟持了小女孩逃走的时候,他们已经无法再火力全开的阻拦。 美女,野兽,军队,还有被抓走的孩子,已经构成了最好的新闻素材,在赶往警局的路上已经有人将商场视频传到网上,铺天盖地的评论席卷而来。 今日的计划他们从最初就失败,此后一直处于劣势,最后能把孩子活着救回已经是万幸,否者一二分队指挥官都吃不了兜着走! 罗宇是认识唐少辰的,当年他们一届公安大刑侦系的新生入学,就是罗宇给当的军训教官。 如今十年过去,罗宇入了部队步步高升,唐少辰转业选了犯罪心理学出国深造,这次犬神案罗教官回归故里两人一同办案也算是故人见面,还是有几分当年一干毛头小伙子请着教官大排档把酒烤串的情谊在的。 故此私下的时候罗宇对着唐少辰也更加直截了当不留情面。 他看出来的猜出来所有的判断都说了,警方能不能定罪是一回事,军方之后会怎么做又是一回事,这三个丫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唐少辰要保,只是能否保得住,就不是他一人说了算的东西了。 审讯室里白炽灯的光亮得晃眼,阴影落下,映得下方年轻男人不苟言笑的脸愈发眉眼深邃一派冷清。 审讯室无论亮如白昼还是光影昏暗都是动摇人心用的,但是显然在场的两个都不是吃这一套的人。 唐少辰话很少,当然罗宇也记不清十年前他是否就已经是这样的性格。 这场审讯他只回答问题,只说他认为的关键,从不辩驳也不企图扭转什么,在罗宇说出之后会严密监控苏洛的动向调查野兽下落的时候,他终于淡淡抬起头来。 “临江除了今天的巨狼之外,还潜伏着另外一头野兽,这一点专案组之前递上过报告,您应该看过。” 镜片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对上对面罗宇冰冷的视线,常在军队身居高位的罗指挥官自有自己的一份威严在,他不置可否,眼神倒是透露出完全不在意的态度。 唐少辰也不深究,他收回视线,开口的声音如一平静淡漠。 “之前专案组的调查中收获了两类证据。犬神案至今,一共有六名受害者,均无现场监控证据,而唯一一次拍摄到现场画面的,则是另一起并案调查的市郊养殖场袭击案。” “养殖场的案子中拍摄到了巨狼的画面,由目击证人提供了巨狼逃窜的路线,这些均符合野兽的行动规律。” “罗教官见过巨狼,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它绝不属于城市。之前专案组收集到的证据证实,在月前,市郊一名庄园主曾从两名偷猎者手中购买了一头野兽,那野兽很有可能就是这头巨狼。” “它来自深山,被抓到城市后逃脱,甚至可以看出它形影不离带着的孩子也并非普通孩子,更像是同巨狼从一处山林来的野人小孩。” “那么这样的一人一兽,在一个完全陌生且人流量极大的地方,是如何能安全隐藏整整一个月,还四处流窜杀人隐藏尸体的?” “野兽都有远离人类的本能,我认为这头巨狼也不例外。以它的体格和动物本能,在逃出庄园之后更大的可能性是隐匿到市郊的山野间,而最初的捕食对象,对比以前从未捕食过的人类而言,捕食养殖场的禽类,反而是更正常的选择。” “而目前为止发生的六起袭人案,不仅尸体的死亡特征存在异常,案发地跨越三区覆盖面过广,这些均是疑点。” “就第一名死者而言,呈尸地在临江大学城,曝光的可能性过大;尸体被掩埋在废弃的窑井里,反侦察能力过强,均不符合巨狼和野人孩子的情况。” “以上,当时报告里合理推断,临江存在两头野兽,今日的巨狼是袭击养殖场的那个,而以人类为捕食目标的,则是另一个。” 这份报告当初送到部队的时候,他们已经与巨狼有过第一次交锋,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围剿上,谁还顾得上那一本文绉绉那么多页的报告。 当然此刻报告的内容被唐少辰简明扼要的提出来,也同样没有得到多大重视,话落审讯室里一派静默,半晌罗教官才无语的笑了。 “少辰,你以为我们真的在意人到底是什么东西杀的?如今临江有野兽袭人,惊动了中央,中央派军队围剿,最后的结果只能是送上尸体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罗教官边笑边摇头:“而且你的那一套只是推测,推测谁不会?你能证明巨狼不是杀人的野兽?还是你能证明你那学生和案子无关?我怎么记得第一起杀人案里,那个叫苏洛的小姑娘就是目击证人?若是这样推测起来,我甚至可以说小姑娘说不定就是案子的真凶,是她在操控野兽杀人!” 罗教官微凉的双眸中透出一抹精光。 “少辰,你们这套办案的东西我不懂,也不在乎。军队只讲究结果,结果就是这么大头狼闯到城市了就必须抹杀,今天的任务失败,就必须有人负责!” “至于你口中的真相,你以为老百姓真的在乎?他们只求一个安心,只需要一个尸体一个罪人把这件事揭过去就行!今天你那学生是撞我们手里了,我知道她家有背景,只是当今社会,还没什么背景能拧得过国家。” 所以那巨狼必死,今日任务失败的责任那丫头必背,这已是板上钉钉的结局! 那一句幽幽话落,唐少辰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两方神色均是冷峻,一时安静的审讯室里气氛紧凝。 下一刻就在罗教官不知是要再撂狠话还是假意安抚一句之时,对面惨白灯光下,青灰的阴影中,一直面冷如冰的大教授却是忽而勾唇,浅浅笑了。 V366 疼起来! 审讯室里气氛陡然变得怪异,下一秒唐少辰忽然后仰靠上椅背。 “苏洛已经坦白了她和那野人孩子是认识的这件事。” 他淡淡开口。 一句,前言不搭后语,却是让原本把控着主权的罗宇瞬间神色微变。 “…你说什么…”他还企图隐瞒。 只是对面唐少辰已然换上了一副轻松闲适的姿态,连嘴角的那抹笑意都似带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 这样的态度并不如之前的冷漠锐利,看入眼底却反而能带来更大的震动。 “我带的学生,是不会在录口供的时候说谎的。” 下一句他心平气和给出理由,这一句里的笃定无形威压上罗宇的心,让他不自觉皱起眉来。 这是唐少辰过来找罗宇之前就猜到了的情况。 苏洛个性单纯,和安浔那丫头比起来,说难听点就是差了好几个段位。 当时临场应变她不可能有安浔那么多又深又密的心思,如今面对更严谨的审讯,她便更加不可能抱着侥幸心理,企图耍些小手段蒙混过关。 她多半是把事实真相前因后果一五一十都交代了,而其中肯定有她自己的判断,和对巨狼和野人孩子有利的口供。 苏洛虽然个性有些鲁莽但绝对不是盲目袒护别人的个性,她相信巨狼相信那个孩子,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 这也是唐少辰明知很可能是对牛弹琴,却还是把之前报告里提到的内容复述了一遍的原因。 他是为了尽力和苏洛的口供形成呼应,企图先跟眼前的男人讲讲道理,当然事实证明当秀才遇到兵的时候,也许根本无任何道理可讲。 罗宇甚至试图隐瞒苏洛主动交代了真相这件事。 想到这里,唐少辰嘴角的笑意犹在,眼底的寒意却又深了几分。 罗宇和唐少辰两人,也许都气场强大是审人的好手,不同的是罗宇的气场多源自他多年的军旅生涯和权势带来的底气,而唐少辰则是源自他对人心的把控。 他那双眼看得太深看得太广,从对面之人的每一个动作眼神表情甚至说话语气的一丝轻微变化,看入人心底里最隐秘的角角落落。 只有两类人在这双眼前能坦然以对。 一类是没有什么秘密心口一致的。 还有一类,势均力敌心如海深,能洞察到所有这些心理学套路,巧妙隐藏,犀利回击。 而眼前罗教官显然两类都不是,他皱眉之时眼球不自然的移动方位代表了思索,他在想着如何隐瞒快要曝光的事实。 名叫苏洛的小姑娘是他亲自审问的。 她几乎没有做半点隐瞒,到审讯室后就非常详细认真的把和野人小孩认识的经过全说了出来,还强调那巨狼和孩子都不是临江野兽杀人案的真凶。 整个审讯过程都录了像,以后就是能直接证明她和野兽有密切关系的证据,被军方妥善保管起来。 罗宇并不在意苏洛为巨狼和孩子洗脱嫌疑的话,哪个罪犯会主动承认自己是罪犯的? 他已经想好了要让这个年轻的女孩承担今日任务失败的一切后果,且并没有觉得有任何良心不安。 今天要不是她他们本来就已经捕杀了巨狼将任务完美解决,如今出了乱子当然是不顾后果的人来背。 甚至他之前讽刺唐少辰时提到的操纵野兽杀人的推测等等都不是空穴来风,如今民众和上级都需要一个交代,而这个交代需要完善到哪一步,他就预备配合到哪一步。 那名叫苏洛的丫头,她在这个案子里牵扯太深,往死了说她甚至无法很好的洗脱第一起杀人案中她本人的嫌疑。 这年头从案件目击者变成案件真凶的逆转多了,这个鲁莽又天真的小姑娘,已然成了终结这次任务的最佳人选。 罗宇脑子飞速运转,冷冷回忆到这里,下意识抬头朝唐少辰方向瞥去一眼。 他之前的确是隐瞒了苏洛已经坦白的事实,因为这口供要怎么利用是否公开又是什么时候公开,都必须掌控在军方手中。 却是这时被唐少辰冷不丁点破,他看入那双似能看透他此刻心中更冷酷想法的墨瞳,下意识就避开了视线。 唐少辰的指尖不自觉在桌下握紧了。 他所有的推断和猜测此刻都得到证实。 他的心已是为了此刻洞悉到的人性丑恶深深厌恶,无比冰冷。 他在下一刻扬手丢出一部手机。 手机落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屏幕已经打开,上面即刻显现一副画面来。 画面拍摄的角度很低,显示的画面却很清晰,画面上一个穿着白T长裤的女兵正整理着头发,对面站着的男人正是眼前的罗教官。 视频是偷拍的,拍下的正是之前在商贸街罗宇下达秘密指令的片段,他神色一凝! 为了展现完整性视频并未做任何剪切处理,嘈杂画面播放过一分多钟,画面拍摄到那女兵悄悄从旁侧橱窗的破洞潜行进了商场大厅,悄悄躲到了一个立柱后。 那里,地上还躺着一个被狗咬伤了手臂和腿部的女人,正抱着伤口痛苦呻吟。 那女人似乎几次尝试着朝立柱后的女兵寻求帮助,她的血已经流了一地,当然那有更重要任务在身的女兵完全不为所动,死死盯着前方现场,连头都没有回过一下。 很好,就是因为有这样冷血的指挥官,才会教出这样的直系下属,有了这么一段“宝贵”的视频。 罗教官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中,画面忽然一晃,那女兵终于从立柱后探出半个身子来,张口大喊起来! “孩子,是那个孩子!是那个孩子在指挥疯狗杀人呢!” 而伴随着那身高呼,女兵身后受伤的女人终于因为流血过多晕了过去,昏倒的时候,还企图伸手够上女兵的脚踝… 画面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整个审讯室里一片死寂。 视频显然就是唐少辰拍的,当然当初罗教官为了彰显合作精神把这个“前学生”留在身边做顾问的时候,显然也想不到他长着这张脸居然做得出偷拍这么猥琐的事… 所以这是威胁? 他用这段视频做威胁,企图逼他交出那个姓苏的丫头来? 呵,这样的手段未免太小儿科! 罗教官在下一刻冷冷笑出来:“所以你这是要做什么?用视频威胁我?如果我不答应你的请求,你就把视频放到网上去?没想到啊没想到,少辰,当年你还算是沉稳的孩子,如今都快三十了却越活越倒回去了,居然做出这么幼稚的事?” 这是心理战,当然罗教官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底气,话落他笑得愈发冰冷。 视频么,那有本事他就去放啊,这个视频流露出去顶多是军方为了破案使了点不光彩的手段,这和伙同野兽杀人的罪名能比么,这和给民众一个交代能比? 如果没有这个视频他倒可能会酌情考虑给姓苏的丫头留点后路,但是他今生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只要他胆敢把这个视频放到网上去,他就敢鱼死网破给那丫头定个重罪,到时候也他这个大教授也名誉扫地,吃不了兜着走,这就是他小看军方实力的代价! 罗教官满脸阴鸷狠狠想到。 当然他这一系列的想法同样通过面部表情表露了出来,这一次因为愤怒和倨傲甚至不加掩饰,瞪圆的双目带出隐隐狰狞! 对面唐少辰却是直接把这一切都无视了过去。 拍摄视频本不是他所愿,当然这个视频本来他也没打算要拿来用。 他抬眼,对上罗教官已经撕破了所有情面的脸。 “不,这视频不是威胁,只是免责手段而已。” 他声线淡漠:“这次案子,军方和临江警方首度合作,过程却并不和谐。军方要独揽大权享所有功劳,警方选择了退让;只是案子到底会如何发展谁都预料不到,当结果并不那么美好的时候,警方自然也不能和军方一道背这黑锅。” 视频是临江市公安局局长亲自要求唐少辰拍摄的,目的在于留下凭证,证明在所有重大事件发生之时,无论是功是过,都与临江警界无关。 当然当初接下这个无聊的任务之时,便是唐少辰本人都没有料到之后能有这样的作用。 他神色淡淡把桌上的手机拿回来。 “我给您看这视频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告诉您,作为您眼中的文人,警方不同军方,的确顾虑很多除了结果之外的东西。” “这样的个性导致这整个案子中存在着数以百计这样的免责手段,比如所有的审讯室里都套有双重监控录制设备,包括之前您提审苏洛的那个,还有此刻,我们说话的这一个。” “临江警方随后同样可以调出苏洛的口供,当然,会同您手中的那份一模一样。” “同时我们现在进行的谈话也在临江警方的严密监控中,当然您可以认为军方有权索要录像销毁,但这就涉及了临江警界最关心的免责,不知是否还能轻易如您的意?” “毕竟大家都是力求升迁的人,一个污点比起一个功劳而言,在履历上可是显眼多了,不是么?” 这次行事罗宇犯的一个最大的忌讳,便是看轻了临江警界的这批掌权人。 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再办案不济再软弱退让,人家好歹也是在临江这块宝地混迹公安部这个大肥差多年的官场人员,没几分手腕能做得稳这个位子? 本来这次临江警方择的就是明哲保身的路,一开始就不是被逼退让。 打野兽这种粗活体力活他们本来没有争抢的意思,能圆满解决再给政府歌功颂德一把他们更是乐得配合,当然前提是这保身要能妥帖保住才可以。 了解了这些之后,再回头看看罗大教官做的事,问题就显而易见了。 首先,临江可不愿再出一个杀人魔。 其次,这个被选中的杀人魔还是公安大的学生,是他们重点培育的犯罪心理学系学生,当初公安部联合教育部把心理学系下放成本科专业还大张旗鼓安排实训可不是为了培养什么预备犯的,这是要打整个临江公安部教育部的脸? 再次,在军方介入之前案子已经调查过一段时间,最后确定是野兽袭人大家才松了口气同意放权出去的。 结果如今这群大老粗军人是打算做什么,自己办事不利被野兽跑了结果现在要扯个人出来背黑锅?还是临江警界的自己人?还是他们培育了很久的小苗子? 这不是摆明了本来是个天灾非要扭曲成人祸还要把有眼无珠办案不利用人不淑甚至助纣为虐的帽子全部往临江警界头上扣? 尼玛当初老子把功劳让给你们不是为了你们有朝一日回来反咬老子一口的! 唐少辰在来见罗宇之前,先去见了市公安局局长,带着他的免责视频。 年过五旬的老局长张了一张圆脸一个大大的啤酒肚,已经早已看不出当年神勇干探的模样,他只稍稍想了一刻,也没多聊上面那一堆首先其次再次的糟心话,只是淡淡提了一句。 他说,那罗宇要提的那丫头,似乎是义信苏家的姑娘?啧,这种背景的丫头怎么混进公安大的? 当然抱怨了一句老局长也不再纠结不关键问题,他随意弹了弹手里的烟灰。 “罗指挥官的意思我清楚了,少辰啊,你也算和罗指挥官有点交情,你回去就帮我问问,如果他一定要这么搞,那要不要干脆帮我们把临江黑帮也一道围剿了后再走?否则那之后闹啊,那又变成我们的责任了啊。” 一句免责,还是这一句免责,老局长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 苏洛的背景也许没什么,义信的背景也许也不值一提,只是这一次,似乎某人想动的是整个临江黑白道已经深深扎入地底正运行良好的利益关系,那或许就不是提个小姑娘出来背黑锅那么简单的问题。 都是聪明人,大教授无需再提履历好不好看之外的任何一句。 对面的罗指挥官的表情已经告诉他他都听懂了。 最后唐少辰缓缓站起来,撑着桌子前倾,对上罗宇无比难看的脸。 这是警方审讯犯人的时候常用的姿态,当然这时候罗宇已经没有心情再去介意这么多了。 他说教官,您对犯罪心理学,有哪怕那么一点点了解么? “我说过,临江有两头野兽,就必定是有两头。我说过,和苏洛认识的野人小孩和这巨狼不是杀人凶手,他们就绝对不是杀人凶手。” “这一点您没看过报告也许难以理解,但是我奉劝您信我,不要轻易提交任何报告上去。” 苏洛的单纯正直,已经为她自己留下了证明清白最有利的证据。 而方才他的推断,便是再一次举证。 此后如果强扭事实出了意外,那可就是刚愎自用颠倒黑白的人的罪了! “老百姓根本不在意什么真相,他们只求一个安心,只需要一个尸体一个罪人把这件事揭过去就行?” 我们从来不苟言笑的冰山大教授今晚第二次弯起嘴角来。 “那您有没有想过,万一在您把该杀的都杀了该判的都判了之后,临江又有人死在了野兽爪下,到时您该再找什么借口揭过去?” 老百姓或许冷淡懦弱。 但是谁也不是傻子! —— 那一天,直到到很晚的时候,整个武陵警局都一派安静,沉默得缺少很多生气。 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没收了,苏洛一个人呆呆坐在审讯室里,头顶的白炽灯太亮,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她没有手机,也不知自己已经在这里等了多久。 她低着头,面无表情,心情沉重。 此刻静下来,细细回忆之前发生的一幕幕,当那惊心动魄的画面在脑海中飞速窜过的时候她只觉是那样的不真实,后怕之余,并非毫不后悔。 当然她并不后悔跳出去救了龙应。 她只是…! 她只是无法接受之后的发展,结果她再一次让某人跟着她一起承受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的伤他的谎言,当时那样危机的场合,还有此刻,他被她害得也许正不得不面对的尴尬境地… 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东西。 她努力回避,却是避不开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那双眼,那背影,那纷乱之中比子弹还要扰乱她心跳的情绪。 乱糟糟想着,直至下一刻审讯室大门突然打开,发呆的苏家小洛惊得猛然抬头! 她设想过很多,今晚她就没有想过自己能全身而退,直到她慌乱间一抬眼,对上那双唯一她没有料想过会出现却也像是一直牢牢刻在她脑海中的青黑墨瞳。 那双眼很深。 深深深深的望入她的眼。 她的眼睛一瞬就疼起来。 V367 凶手是谁?! 按道理唐少辰是不会在这时候出现在审讯室的,因为方才那些军人离开时的态度,明显是要把她隔离处置的意思。 紧张担心了一晚上,此刻刺目的灯光下苏洛有些呆。 对面那双清幽淡漠的眼,这一刻怎么看都有些像幻觉,直至唐少辰反手将门掩上,极轻的一个动作,苏洛突然回神,只觉这狭小的房间愈发让人觉得窒息起来。 她下意识起身,却又站在桌前踌躇不前。 她其实并不太能直视那双眼,却很想确定眼睛主人的身体状况,她小眼神偷偷摸摸从他肩上手上各种地方扫过,确认他的伤是否严重有没有好好处理,最后轻轻瞄上他的脸一眼,希望他心情不至于太糟糕。 她又闯祸了。 这样的情况下必定是要被骂的,恶狠狠的,血淋淋的… 她甚至已经自己在脑子里推演了很多遍那些冰冷又犀利的言语,当然前一刻,她连好好的被骂上一顿都觉得可能是奢侈。 这段时间里她一直在逃避。 利用身体欠佳来逃避,利用龙应的事来逃避。 她让自己变得忙碌变得似乎没有多余的精力和心情再去顾及很多事,然后她堂而皇之的翘过几节谁也不敢翘的心理学,即便去上课,她也不再去多看他一眼。 此后的交集似乎就如她所愿的慢慢变少了。 他不再时不时发短信过来,也不再在上课的时候点她起来回答问题。 像是心照不宣配合默契,在她主动远离的时候他似乎也很自然就放了手,因为本来其实就是她单方追着跑着要黏上去的,他在很早之前其实就企图要丢掉她,只是她又死命的巴回去了而已。 所以不会有挽留。 似乎也不会有所谓的奇迹。 无论她是否表面上说着要潇洒放手,肚子里其实却又隐隐的期望事情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转机。 想到这里苏洛默默的低下了头去。 这是小女生才该有的惆怅矫情,甚至在当初家族遭遇危难苏家差点跟她城哥闹翻的时候,她都未曾有过这样的纠结,很快就摆正了态度找好了继续前进的方向。 这是她从小到大都引以为傲的好本领,可以把烦恼打个包丢出去再也不理。 于是生活就像能被她简单的分成两部分,能把握的和不能把握的,该在意的和不该在意的,然后一半留下,一半舍弃。 这一次亦是如此。 在她看到了照片受了打击之后,她选择了在还没有陷入太深的时候迅速撤离。 但是可能也许她还是慢了一步,又或许爱情这样的东西和其他感情有着太多不同,不是不见,就能不想的。 在渐行渐远的这一个月里,她其实过得一点也不好。 她渐渐发觉心里不知怎么突然就慢慢有了那诡异的第三部分,所谓的半点把握不了,却也无法不去在意,最后变成了粘手一般死也丢不出去的心意… 她曾近带着多么无奈又有些嫌弃的心情看着姐姐为了她城哥又哭又闹失心疯发作一样弄得家无宁日啊,结果如今她再回头看看自己,发觉原来自己可能也好不到哪里去。 事不关己的时候,总有一堆大道理可以侃侃而谈。 轮到自己的时候,才发觉所有的道理原来都只是纸上谈兵。 她就是那个自以为是的大傻瓜。 如今郁闷的站在这里,发觉自己原来竟是这般思念,脑子里想着的一切,让她眼眶愈发酸疼。 她其实非常自责。 为了之前那一连串的谎言。 今晚她一人莽撞行事,逼得小浔说谎,曼曼说谎,所有人都为了她撒下弥天大谎,最后连大冰山都不得不违背原则说了假话。 这让她非常难受。 她甚至觉得那是亵渎。 她犹记得最初的某一节心理学课上,他曾告诉过她们,在所有刑侦学的辅助学科里,犯罪心理学其实是受人为因素影响最大的学科。 它虽然也由许多实验佐证,理论丰富,整个学科却掺杂着许多主观判断和经验轨迹。 可以说在整个刑侦体系里犯罪心理学是最不客观最容易受到外部干扰的,要将这样的东西运用到严谨的刑侦破案当中,甚至成为最初案件调查的指引,则需要运用之人用更严谨的思想态度去面对,不能带有一丝侥幸,更不能存有半点私心。 这堂课当初对苏洛的触动很大。 她想,当一个人要用主观的判断去作为客观办案的依据,那么他的思想就该是无限接近于客观现实的。 而当一个人所从事的职业是关乎真理关乎他人生死的时候,他本人亦必须在任何情况下都是正直坦然能立于无愧之地的,否则就再也担不起这个身份。 而唐少辰,她的大冰山教授,一直以来给她的就是这样正面的形象。 说话做事,他从来都板正如一,也许有时候性格乖僻说话毒舌让她深深无语,但是他无疑是三观超正固守原则的人,比她从小到大身边所有人都要刚正不阿。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为了她说谎呢… 哪怕是为了保护她们,这也违背了他的原则,那并不是生死大义必须取舍的时刻,是她在他最无愧于心的领域留下了一个污点… 这样一句谎言,在她心里甚至重过了他的那道伤,让她觉得那是刻在心底她无以弥补的过失。 明明那么喜欢,却又偏偏错误百出,是她造成了这一切。 她想,她在他面前似乎永远是个麻烦,永远跟不上他的节奏,处处制造混乱… 让她即便之前生出过半分想要回去再努力争取一把的念头,此刻也像是被打得完全灰飞烟灭了… 她已经觉得无法实现了。 她不想再被证实真的无法实现了… 抱着她的壳,难过的小姑娘站在雪亮的灯光里,又再一次退到了深深暗处。 她身上的外套很脏,当时在地上那样滚来滚去沾了满身的灰和血污,看着脏兮兮的像个难民一样。 唐少辰默默望上灯光下苏洛的脸,看她秀气的五官因为高处灯光打落的阴影显得愈发纤细苍白。 这段时间她瘦了很多,精神也萎靡不振,很多时候都呆呆的像是在神游天外,浑身透着拒绝靠近的气息,让他踌躇不前。 我们英明神武手抓大把微表情学极度善于观测人心的大教授,没有半点对付女儿家愁苦情思的经验。 特别是当那小喜鹊一样天天绕着他飞舞的小丫头突然就倦鸟归巢,再也不眉飞色舞神采飞扬之后… 他似乎是平生第一次感到这样的无奈和手足无措。 当然此刻他已经发觉了,他因为无法应对而被迫选择的冷处理现在看来完全是害人害己弄巧成拙。 如今丫头对着他已经不光是回避冷淡了,她整个人就像只霜打的茄子,浑身都泄了气一样透露出浓浓的灰败气息… 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在他们再一次经历了类似的生死瞬间,他便是此刻看着她回忆起当时枪林弹雨千钧一发的危急都心若擂鼓肝疼胃也疼,结果她对着他却还是这样捉摸不透的态度,难不成她以为他会骂死她?! 唐少辰在心里叹气了又叹气。 再无奈却是当然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 他都快被她吓死了… 惊心动魄之后立即又马不停蹄的去解决扣押提审的事,现在好不容易尘埃落定他才能赶回来看她一眼,放松之后压在心上的满是庆幸和后怕,他哪里还会乱发脾气? 想到这里,唐少辰无声垂了垂眼,他或许不得不承认,他脾气可能真的很糟糕。 他似乎永远学不会直抒心意,也不懂得温柔以待,他甚至很多时候连摆一个好脸色出来都不会,总是冷漠又别扭的样子,说不出一句好听的话来。 他在方才来的路上偶遇了安浔和黎曼曼。 商场枪击案圆满解决,安浔和黎曼曼坦白从宽已经被放了出来,而苏洛因为掌控太多背景信息,还需配合调查暂时不能回家; 当然她也不会再被军方提审,临江公安部刚刚已经传来指令,正式接手对证人的后续审问。 他过来通知她这个消息,结果遇上了安浔几人,安浔那神通广大的男朋友已经到了,两人正在大厅角落里旁若无人的拉拉扯扯; 黎曼曼则拿着手机在走廊打电话,轻声轻气的,一回头,脸上浅浅的梨涡里满是温柔。 这样的表情是苏洛从没有过的。 不单单因为她大大咧咧的个性,恐怕更多是因为他。 他每次对着她只有那样的态度弄得她每次对着他亦是带着几分距离,她开开心心那是因为性格好,他其实知道的,她背地里给他取了一个绰号叫冰山… 一时相顾无言。 片刻沉默之后唐少辰开口打破僵局。 “你今晚要住警局里,之后几天可能不能回家也不能回学校上课,要留下配合调查。不过不用担心,郁勇会帮你安排好,你是证人不是罪犯,不需要再去理会军方那些人。” 一句轻柔,详细交代了前因后果,话落苏洛恍然抬头。 其实她没听清,一句都没有,她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那眼里情绪收不住,此刻她心里的情绪也收不住。 在她心里想了太多该想的不该想的,纠结了太多该纠结的不该纠结的时候,在她最难过委屈也只觉最安心快乐的此刻,她对着眼前这个人,怎么可能还顾得上他讲了什么,还顾得上那些拙劣的伪装? 那一眼里太过复杂,情绪满溢而出,失控了一样在凝滞的空间里奔流。 下一刻指尖轻动,像是想好的又像是什么都没想,下一秒或许出乎在场的监控后的所有人的意料,一贯生冷的唐大教授破天荒的突然往前一步,伸手环过对面姑娘的颈项,一下把她楼进了怀里! 他动作很轻却毫不迟疑,他扣住她的后脑压上肩头。 这拥抱不算亲密,此刻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再亲密,像是最普通的安抚他轻轻揉过丫头脑后碎发,只是天知道这样的距离对于他的个性她的心,已是多大的意外和震惊! 苏洛第一反应是推拒。 她伸手猛得挣了一下,掌心却是不期然间一瞬触上对面唐少辰衬衣下的腰腹,那温度和触感瞬息传来丫头惊觉自己碰到了哪里,慌忙收手再不敢乱动。 她纤细修长,个子蹿得太快,只将将比他矮上了半个头,搂在怀里的感觉,就是抱着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子一样… 唐少辰纹丝不动,片刻垂眼,指尖捋顺她后脑纠结的乱发。 她是喜欢他的,对不对? 她很喜欢他。 如若不是,就不会有刚才那样的眼神,此刻的心跳也不会快成这样。 他已经决意再不试探了。 从这一次起,他会试着努力改变,他早该迈出这一步。 彼此喜欢的人哪里有不能在一起的理由? 他甚至不知道之前他们两人兜兜转转你进我退耽误的时间都是为了什么,只是此刻这些也不再重要了。 “洛洛…” 他偏头轻声在她耳边这样叫。 那声音轻的像是气音,只有这样的声音才能不被敏感的记录器吞进去。 那声音轻得就像是幻觉,却一瞬只想要某小丫头不管不顾伸手扯上对面男人微敞的衣角。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便也这么做了。 此刻她似乎背着她的壳又从黑暗里探出来了几分,在他哪怕只给了她像是幻觉一样的星点回应之后。 这样的他们,明明早该在一起。 在她此刻看不到的地方,他眼底绕上浅浅温柔。 “我会和郁勇保持联系,也会安抚好你家里,等你可以回去那天我过来接你。” 他淡淡说。 这一句她终于听到了,茫然点头之后又茫然的想,那天她爸妈肯定不管怎样也都会过来的,到时候如果遇上就不好了… 只是她这么想,却死死拽着掌心的衣角并不吭声。 他终于理顺她脑后最后一缕碎发。 如果今晚并不是在审讯室就好了。 “等那天,我有话跟你说。” —— 这边,小小的审讯室里,疑惑缠绕的期冀,不安交织着欣喜,一路波折重重的两人,似第一次身心都如此靠近。 另一头,在警局填好最后一份表格,安浔和黎曼曼被捞了出来,分别上了自家男人的车,一路返回学校。 霍城今晚心情不好,似一路都在生气。 他不高兴的时候某人往往心情都很不错的,一路弯着眉眼笑容可掬。 “真的,当时一点不危险,都说了当时掉下去的时候有洛洛那么大个肉垫在下面垫着呢,我压根没摔着,也就擦破了一点点皮~” 安浔软着声调撒着娇,她最近是愈发变本加厉了,表面上明明说着讨好的话,却偏偏要把手上擦破皮的地方秀出来看。 对面霍城本来表情都有些缓和了,结果一看她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自己涂的一大块紫药水,顿了顿脸当即更黑了,扭头过去拉开车门,管都不管她就自己先上车了。 车外安浔笑得更欢了,也不知道这种个性该归成虐待狂还是被虐狂,她很多时候就是喜欢看自家霍小城横眉冷对她~ 她笑眯眯的赶忙跟着上车,自己扎好安全带,装出委屈的样子又不安分的伸手过去戳人。 人家都受伤了你还这么凶… 霍城冷冷把戳到脸上的手指头挥开。 她忍着笑再戳。 再挥。 再来… 几个回合之后一贯疼老婆的某人再也狠不下心来去推那只受伤的胳膊了,哪怕那紫药水中央真正伤到的地方只有指甲盖那么一点点,他伸手揪住那根软软的手指头,继而把整只小手都绕进掌心里,有一句没一句开始碎碎念起来。 某小女王玩得心满意足,懒懒得蜷在副驾上,听着耳边的安全须知,听着听着眼皮就耷拉下来,思绪绕到了窗外。 最近市里闹得还有些大的那个犬神案,原本她一看只是够吃人,并没有太关注。 直到今天军方出动正面迎战那么大一只狼,她突然有了那么点兴致。 那只巨狼当然不可能是犬神案的真凶,真当临江是乡下地方啊,建国之后动物可是不能成精的,长成这么大还敢出来作孽分分钟就被发现举报了好么。 所以真正杀人的又是谁呢? 犬牙,食人,隐匿尸体,市郊三区流窜作案。 丝丝缕缕的线索脑中缓缓串成还不算完整的环,窗外暮色幽幽,车子驶上环城高速,偏头望上窗外夜空,神色慵懒的姑娘微微眯了眯眼,漆黑眼底有幽光流转而过。 V368 你把我的狗弄丢了? 【临江惊现史前巨兽,商贸街内吞食小孩!】 当晚,一篇字字哗众取宠夸张到无以复加的报道迅速通过临江各大传媒路径散播到了大街小巷,当然最热的还属现场拍摄的一段视频。 视频从巨兽出现拍摄到美女受难,最后拍到巨兽叼着小孩逃离现场,整个过程中尖叫四起镜头晃动制造出实打实的惊悚效果,饶是上头所有人都做了马赛克处理还是吓坏了很多人。 此后临江公安部自是不得不又彻夜忙碌,封了一些网站,删掉了大部分视频,上网辟谣孩子其实并没有死。 只是这新闻仍旧像是在暮秋初冬炸响的一道惊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秋末阴冷的临江城弥散开来,本就人心惶惶的大都市,今晚市郊又有多少人难以入眠。 临江大学城开始执行门禁制,一到晚上校园各大出口都守着成批保安。 送了安浔回学校,确定她和黎曼曼都安全回到寝室准备休息后,霍城驱车回到义信堂会,彼时已是午夜十一点。 窗外的都市灯火点点。 今日义信会议频繁,似整座大楼都弥漫着一股挥散不去的烟草味。 霍城站在三楼大书房窗前,打开一瓶啤酒,冰凉的酒液带着金色气泡,温润的顺着咽喉话落,片刻唇齿间都是麦芽微苦回甜的味道。 其实近日的临江并不只有那一头流窜了野兽。 这一月里临江案件频发。 城西码头附近发生爆炸,造成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火灾; 城东的一家地下赌场发生暴乱,现场砍死砍伤数十人。 五年前因一起银行抢劫案入狱的谢姓男子在监狱卫生间被削尖的牙刷穿喉而死,有小道消息称他原是渝州艰毅堂最后的继承人; 两周前临江市郊迪士尼发生一起儿童绑架案,一五岁小女孩在花车游行期间诡异失踪,其另一身份是临江黑帮组织永兴会洪老会长的独生孙女。 这些案子却是发生得悄无声息。 每一个只得到了相当有限的关注度,几乎完全隐没在了那头威风凛凛镜头感极佳的巨兽的阴影下。 这是临江最大的黑社会组织义信的大清盘。 警方比谁都清楚。 于是码头的爆炸是因为天然气管道泄露,赌场的暴乱是因为出千被抓。 死在监狱的男人大概是因为和狱友玩游戏的时候用力过猛了; 而迪士尼丢失的孩子,失踪了整整两周,案子进程缓慢,似乎查案的报案的两头都过于沉寂。 而今晚,就在这片由灯红酒绿作为掩护的糜烂都市里,市中心一条漆黑腥臭的巷子正爆发大规模械斗! 敌对双方,近百人参加的特大帮派火拼,今晚过后又是血流成河,一片狼藉。 待到隔日黎明,尸体清理血水洗净,无非又只是一片豆腐块大小的报道,说些捕风捉影的话而已。 在没有足够实力渔翁得利的情况下,处理黑社会内斗的最好方式就是放任他们好好斗下去。 待到分出胜负偃旗息鼓了,不就又是一派和谐美好了么,今年的冬天,只要能比去年太平些就好了。 窗前,一贯清冷的男人缓缓灌下一口酒。 他并不常喝酒,酒色晕染下,那双清隽沉澈的眉目间,有着的是比以往更胜的凉意。 他的网已经撒开了许久。 两军对峙,一般能取得最终胜利的,都是从最初起就能时时把控步调的人。 他想,收网的时间就定在这几日吧。 再迟安浔的生日就要到了。 —— 苏洛被武陵警局扣了下来。 当然说是扣押,这样的安排更像是保护,有了公安部撑腰,下方的办案人员也硬气了不少,这是他们的证人需要严加保护,不管是哪方的人没有批示都不能接近! 两天前苏洛被扣押协助调查的第一晚,被安排和家人见了一面。 那晚除了苏老会长夫妇,陪同前往的还有侯然。 他是存着打探一下是否东窗事发的心思去的,去了之后见到苏洛,却怎么都觉得不自然。 那晚的苏洛显得有些呆。 那却也不是正常的呆愣,他甚至觉得她有些莫名的飘飘然。 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作奸犯科的人彼此最了解的,苏洛小时候但凡做了什么坏事没被发现或者全凭猜题就考出了一个莫名好成绩的时候,就会露出这样憋着笑偷偷得意又隐隐有些小不安的神情… 而那晚她整晚都是这样的状态,在对着苏老会长夫妇愁眉苦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时候…怎么看都太不自然。 当着苏家人的面侯然直接开口问,但是他心思细,思前想后,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之前就隐隐关注的那个大教授身上去。 他在商场替苏小洛子挡了一枪。 当然那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擦伤而已,他并不觉得那多了不起。 但是也许苏洛她并不那么认为? 想着他开始有些烦躁。 侯然比苏洛小,这一直是他的忌讳。 结果如今这个横差进来让他无比在意的男人… 他明明看着就和他们的世界和他还有苏洛都像是毫无交集,如果真要作为情敌来考量他甚至一时想不到该如何去应对; 只是如果苏洛喜欢那样的人呢,比她。大的?… 侯然再一次想起那晚苏洛轻飘飘的笑意。 她在庆幸个什么鬼? 觉得自己真特么是运气爆棚,她喜欢的男人恰好也喜欢她?! 这样一个如同惊雷般的念头打得侯然背脊一寒狠狠打了个哆嗦,小小惊了身边一起埋伏的兄弟一下。 “咋了猴子哥,有情况?!” 他们正在蹲点监视日本山田组的人,身边跟着的小兄弟是个才提拔上来的新人,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恨不得拔枪,正在最难带的阶段。 回神的猴子赶忙冷冷甩了个眼神过去:“不要动不动就一惊一乍,自己学会观察!” “…哦。” 小兄弟被骂了蔫蔫的应了声,回头瞪着圆滚滚的眼睛又瞪上前方大门,他是第一次出这样重要的任务紧张死了,想了想又把手心搭回了腰间配枪上。 身侧侯然调整了一下呼吸,他不能再这么放任自己安逸下去。 他想到了一个对策。 苏洛很在意的那个小孩和狼不是逃了么,那如果他先军方一部找到那孩子和狼,把他们放回去呢? 这一定会让苏洛很高兴,警察也就没了继续关押她的理由。 他要向她证明,和那个看着衣冠楚楚其实也就只有一张嘴皮子顶用的男人相比,他才是真的能帮上她忙照顾好她的人! 苏洛从小长在义信,她很快就会明白,以她的身份和将来要走的人生,到底怎样的男人更适合她! 想着,侯然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再次严肃投入到监控任务中。 … 这样一夜,秋风萧索。 天边一道厚厚云层压得很低,遮掩了星月,里头隐隐雷电翻滚。 这样的晚上普通的妖魔鬼怪都不太敢出来活跃了,这几日临江市中心的酒吧街都冷清了不少。 当然某些大妖怪在这种作妖的天气里是越作越开心的,比如某只许久没出来活动过手脚的大妖孽。 一头长发束成高高马尾,黑色风衣遮住玲珑曲线,为了掩人耳目安浔戴上了墨镜围巾,穿上高跟皮靴之后显得愈发高挑修长,气质也愈发妖冶冷艳。 她在两天前给隋煜下了一道命令,两日后的今晚隋煜查到了她要找的人。 缓缓跟着隋煜一路走过黝黑巷子到了这一处隐隐漂浮着臭水沟味道的大铁门前,安浔摘下墨镜,青黑的一双眼底露出饶有兴味的神情。 谁又能想得到当初火极一时的怪物秀原班人马如今躲藏到了这么一个又脏又臭的小地方呢,当初大把赚钱的演出也不办了,若不是前日里她想起来,恐怕在过几月已经找不到人了。 想着安浔幽幽抬眼将前方乌黑的大门看过,门边隋煜静静守候,沉默对上安浔红唇轻勾的脸。 近日她应该服过药,一张妖娆脸庞唇红齿白戾气更胜,比起之前苍白的模样又平添了几分媚色,当然,看着也愈发恐怖。 对上安浔轻轻扫来的视线,下一秒隋煜转身拔枪,干脆利落的对着铁门连开三枪打裂了门锁! 她踹门而入,像个最得力的保镖,安浔每次用着那样似笑非笑艳光四射的模样对着人的时候往往都是杀气最重的时候,她知道她心有郁结渴望鲜血,她陪同她出来,步步都只能踏在最符合她心意的路上。 那大铁门内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令人作呕的气息,隋煜冷着脸刚刚往前踏出一步,下一刻身侧的黑暗里忽然一道劲风袭来,伴随一声兽吼,一张满是腥臭的血盆大口急速攻来,眼看那明晃晃的尖牙就要咬上她的胳膊,下一秒隋煜冷冷抽出腰间匕首,飞掷出去的刹那洞穿怪物咽喉! 浑身无毛,牙尖爪利,还有一双瞪大了有些吓人的眼睛,明明是个看着挺赚钱的货色么,弄到如今田地,看来还是老板经营不善么? 安浔用帕子轻轻掩住口鼻,跨过怪物尸体进入仓库,并未费神去避开满地喷涌的鲜血。 前方她的得力助手隋煜已经开始大开杀戒,顶级的杀手是很少用枪的,她一套飞刀是绝技,杀人只见寒光污血,黑暗中快得连动作都难以辨清。 安浔今晚就是来大开杀戒的,对于办不好事的人,她从来没有同情心。 缓缓的,踏着前方顺流而下的血污她缓缓走入那漆黑仓库的深处,看见前方尸横遍野间,满墙都是手指粗细的锁链和沉重的锁拷,这是一个炼狱,关押着地底深处爬上来的怪物。 而这些原本跳跳歌舞卖卖肉体的怪物们,如今似乎已经被新主人调教成了斗兽,各个都具备了攻击性。 安浔走过一个巨大的鱼缸。 那缸里水都臭了,她从不知是头发还是污物般的漆黑漂浮物中看见一张斗大的人脸,美人鱼死了,脸都泡涨了。 她继续向前,一步步走近仓库最阴暗的深处,在最后一声怪叫消失的那一秒,她看见了一个巨大的铁笼。 那笼子足足有两个人高,五米见宽,里头四个角落里垂下两指粗细的铁链,而此刻那铁链无声垂落在地,笼子里空无一物。 安浔在笼子边站定,片刻伸手触上冰凉铁栏杆。 闭眼刹那,脑海深处软弱的眼神渴求的呜咽伴随着铁链交缠的四肢远远奔来,那一瞬舒心的刺激,让她满足得叹息。 轻轻一声,身后黑暗中忽然传来滚轮轻动。 下一秒前方光影一闪,身后的隋煜还未反应过来只觉腰间一松,一把尖锐飞刀已是擦着她的耳际飞了出去! 尖刀狠狠钉在了水泥地上! 远远的黑暗里,传来物体摔落的声响。 转身,绕过还在呆愣的隋煜,安浔缓缓朝着那处走去,直至走到刀前,垂眼看见刀尖上被一同钉入地面的雪白绷带。 她俯身抽起那绷带轻轻一抽! 砰的一声,伴随一声凄厉惨叫,绷带尽头一块白乎乎的肉被拽着一瞬砸落到了长靴之下,那雪色的肉在灰暗中看着刺目,扭动两下,竟是露出一只满含惊恐的黑白眼球! 安浔抬脚毫不客气就踩了上去,那尖尖鞋跟就落在那只眼旁不到半寸的地方! 地上的绷带少女惊惧得连哭声都骤然止住! 高处那张明媚如阳毒若蛇蝎的脸,缓缓,缓缓的,俯下。 她在她耳边幽幽笑起来。 “你把我的狗弄丢了?” V369 化犬! 这晚,夜班的出租车司机老夏是在市郊通往城区的高速公路附近停的车。 距离他车行不到两百米的地方就是高速公路入口,那里有灯还有车,就不若此刻这个地方这么黑暗阴冷了。 在这样的时间只有出门办事的人才会在郊区和城区的公路上穿行,老夏便是其中之一。 他刚刚拖了一个加班回家的小白领送到市郊小区,赚了近300,正愁回去的路上载不到人空跑汽油的时候,前车灯明晃晃的扫到了路边一个人! 一般在这样黑灯瞎火的夜里开车的很少为了路人停下的,但是老夏的车灯第一刻就扫到了一双纤细修长的大白腿。 在那画面映入眼帘的瞬间老夏的大脑有过瞬间当机,回过神来的时候,只看见路边站着一个几乎衣不蔽体的女人。 那个女人非常年轻,她双手环胸站在路牙上瑟瑟发抖,车灯下一张惨白的小脸满是泪痕。 老夏不得不承认自己第一瞬是被那双美腿吸引的,他独居多年年纪也不算太大,总有些血气方刚的需求,在看见那双美腿的时候瞬间就有些把持不住。 其后他就被女人的穿着和她脸上的泪水吓着了,他第一反应是出事了,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大晚上的一个人站在这种地方,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出了哪门子事。 老夏很犹豫。 他的犹豫持续了几秒,以至于他最终踩下刹车时候车子已经又往前滑行了几十米,他脚踏刹车,在引擎声中轻喘着气。 他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管这档子闲事的,结果后视镜里那女人已经跌跌撞撞跑了上来。 老夏在这过程中又挣扎了几秒,他想要不他就只帮她报个警就走? 这样的念头在女孩一下趴倒在车窗上,哭着轻拍的时候产生了动摇。 那女孩很漂亮,即便哭成这样还是能看出生的眉清目秀脸蛋丝毫不比身材差,看她哭成那样老夏不自觉就摇下了车窗。 女孩一下伸手进来死死拽住他的胳膊:“叔叔,叔叔您帮帮我们!我们是附近大学的学生,遇到了坏人,我和我的同伴需要您的帮助,请您带我们去最近的警察局!” 女孩哭着一求,小手一指,顺着那方向老夏这才看清了,原来在女孩身后的草地上居然还躺着另一个人! 那身影看着也是一个姑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没穿一件衣服,白花花的皮肉就这样展露眼前。 老夏吓了很大一跳,又怕又紧张,他更加确定了心中了猜测,再抬头望上车边女孩的眼泪的时候,莫名就说不出那句已经卡在喉头的拒绝来。 “我朋友…我朋友还活着的,她只是晕过去了…叔叔,叔叔求求您帮帮我们吧,我在这里等了很久了只等来您一辆车,我好怕那些坏人还会回来呀!” “您救我们,我们一定会感谢的,等我们去了警局之后就酬谢您,我们的爸爸妈妈全家都会记得您的大恩大德的叔叔!…” 在女孩哭着喊出这句的时候,动摇的老夏终于忍不住拉开了车门。 荒郊野岭,两个遇到坏人被轻薄了的女孩,已经是非常非常可怜了。 他知道这年头人情冷漠,大多数人看见路边突然蹿出的人影都会加速离开的,如果他就这样走了,他担心那边躺着的姑娘说不定会死的。 那就是人命了啊! 他虽然胆小怕事,心中也还是怀着一些大义的,他不能眼睁睁见死不救吧! 老夏反手甩上车门,在车边女孩不住的感谢声中步步朝着前方草坪深处走去。 这一夜,暮秋时节天气阴冷,正好又是个无星无月的夜,天边黑云滚滚,远方闪电飘忽。 老夏快步朝着前方裸体的姑娘走去,边走边解开身上的外套,就在他离那姑娘只剩下几步距离就准备把外套披上去的时候,身后昏黄车灯下,他突然隐隐看见,那倒在地上的姑娘竟是没有头发? 身后那一路伴随嘤嘤切切的抽泣声,不知何时停了。 四周静得没有半点声音,没有风,也没有虫鸣。 一片死寂之中老夏停下步子,僵硬的大脑中什么念头忽闪而过,他背脊一寒猛然回头,却是在回头的刹那,被一道漆黑如同闪电般的黑影猛扑倒地! “啊——!” 老夏的惊呼只叫出半声! 下一秒高处那带着浓郁血腥和腐臭的尖牙已经兜头咬下,深深割断了他的颈动脉! 鲜血挣扎中奔涌而出。 溅在四周的草木花叶上。 再也不敢看眼前这血腥杀戮的一幕,求救的女孩捂着脸边哭边痛苦的蹲下了身去,而前方那躺在草地上裸体的女人,却是缓缓坐了起来。 她很瘦,身侧的肋骨根根属得清楚。 她慢慢回过头,一身裸露的肌肤在晦暗灯光中泛着诡异的青灰,她也不遮掩胸前耷拉的两块老皮一样的肉,瞪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直直望上了前方死死咬住老夏脖子的漆黑野兽。 那女人的确没长半根头发,她的眼神里透出几分怯懦害怕,缓缓挪到了野兽身后,卑微的弯着腰。 先前蹲在路边哭泣的那姑娘似乎也不敢再继续哭下去了,她浑身打着颤踉跄着也朝那野兽走了过去,蹲在了它身后。 当老夏瞪着无力的双腿在一地血污间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他一定忘记了,最近的一起犬神杀人案里的受害人,正是把车弃在了荒郊野外然后莫名失踪了的。 一个小姑娘求救,上车就能走。 两个小姑娘求救,还有一个晕倒的,司机就必须下车了。 这是一起配合得天衣无缝的诱杀。 无论是出于好心还是色心,只要动了心,就要留下一条命! 那黑兽在晦暗间抬起头。 它的模样有些古怪,似半身覆盖着毛发,半身裹在漆黑的泥沙中,抬眼的时候,长吻之中一口尖牙寒光闪闪无比恐怖,那尖牙之上,一双嗜血幽冷的眼,却是怎么看都像是人的眼睛! 下一刻它低头狠狠咬上猎物的脖子,把尸体拖了回去! —— 当初利用完怪物秀这个平台完成复仇之后,某小女王把自己的得意之作留在了怪物秀表演团,供践踏娱乐。 她不是个长情的主,玩什么都带着三分钟热度,之后有了新的目标新的乐子了,也就把这一堆玩腻的彻底抛到了脑后。 当时怪物秀团内乱,安浔杀了原团长后由绷带少女继任了新团长,她选择继续原团长的老路,利用怪物秀演出赚钱,在经营了几个月之后却面临了巨大危机。 原团长之所以多年来能带领这么一支诡异的团体长盛不衰大把赚钱,当然是有他的强大之处的。 他的强大就在于他不仅仅能好好的奴役这个团体,还能不断的寻找货源扩充组织,保证至少一年推出两到三个新成员,共猎奇的权贵们好好享用。 然而仅仅只是个玩物出身的绷带少女,她并没有这样的门路和资源。 在依靠安浔推出新人“犬”之后的不久,她又推出了犬的配偶“无毛怪姬”,再然后就全然没了主意。 怪物秀在那时开始每况愈下。 经营这样一个组织花费巨大,绷带少女很快就陷入了绝境… 她在绝处挣扎了整整一个月,最后为自己谋到了一线生机。 她把演出场改成了斗兽场。 凭借着多年来积聚着戾气的一颗心,把手下供他人玩弄的宠物们,变成了能浴血厮杀的真正怪物! 这其中改造最成功的,还属安浔的“犬”—— 原官二代贵公子,严昊涵! … 那是一处滴着腐朽浊液的地下管道入口,很多年前就废弃了,如今长满了爬山虎和青苔。 从怪物秀团逃出来后,祝晓青和严昊涵便一起生活在这里。 她如今是他的雌性,是他的伴侣,每天跟在他背后捡一些残羹冷炙,依靠着他生活。 “无毛怪姬”祝晓青抱着膝盖蜷缩在阴冷潮湿的角落里,看着前方阴影里的黑兽撕咬着刚捕获的猎物。 他已经不是最初她看到他时的模样了。 他那只被挖掉的眼里装了义眼,他原本只是做做样子没什么咬合力的上下颚也经过了改造,如今已经可以轻松撕开人的皮肉。 他变得凶狠了很多,至少不再是她初见他时那只只会在疯女人脚下摇尾乞怜的狗,如今他是头吃人的狼,当然不能人道这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了。 祝晓青盯着狼吞虎咽的严昊涵。 她在这样的时候习惯坐在不怎么能完全看清他的角落里,等着他餍足之后察言观色过去捡一些她能嚼得动的内脏来吃。 她想,能把日子过成如今这样,从心底里把真真正正把自己变成一头畜牲,是不是就比她要好上许多呢? 至少就不用再对比,不用再回忆,不用再挣扎着觉得自己还是个人,如今却是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她祝晓青,祝迎雪,冉冉上升的一颗影坛新星啊,她被那变态的疯女人绑架,用手术毁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她原以为那就是地狱了。 可是如今呢? 她是一头被阉割了的野兽的伴侣。 祝晓青在心底干干涩涩的笑出来。 笑的下一刻身侧的黑暗里又传来了孩子的啼哭声。 她不敢等正在进食的严昊涵察觉,愣了两秒手脚并用朝着那处缓缓爬了过去。 V370 乱战序幕! “严昊涵啊,他其实天生就想做狗的,当初他还是人的时候就羡慕他养的藏獒羡慕得不得了了。” “后来我和隋炘帮他一把让他和爱犬无缝结合,他当然高兴得要死,现在全身全心都变成他的爱犬亨利了吧~” 隔日清晨,天际刚刚翻出鱼肚白,一辆黑色轿车开在无人的街道上。 副驾上穿着浅绿色制服的姑娘正聊得开怀。 她手上还涂着艳红色的指甲油,说出口的话和这一身衣装也丝毫不符,她边说边用草莓味的卸甲棉擦着指甲。 驾驶座上,隋煜看着车,听着安浔的好心情。 当然安浔心情好得诡异,就连不太会察言观色的她都能感觉得到她情绪不太正常。 安浔昨晚血洗了怪物秀团,没留一个活口。 她的玩具闲置了多久不去玩是一回事,被看管的人一个不甚搞丢了又是另一回事,安浔这样的性子,惹恼了她的人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 只是隋煜现在还牵挂着另一件事,只是安浔一路都在说她还没来得及开口。 她昨晚处理了现场,今早送安浔去学校。 路上她只不过问了一句她是怎么怀疑上怪物秀团那边的,结果不知怎么就砸中了话匣子。 安浔情绪颇高的说了一路。 包括耐心的给隋煜科普,说因为太向往成为某一个事物或是某一个人,而从内心深处撇掉了自我人格变成的对方的存在并不少见,这是精神分裂症的一种。 “严昊涵如今就是一条狗,一条能捕猎敢杀人,比原本做人的他强大了无数倍的狗。” 他还有了自己的母狗。 这个组合并不是安浔凑的,得知之后让她颇觉玩味。 不过当初祝晓青就心心念念想要跟严家这位大少爷春风一度攀上高枝,现在正朝着美好梦想迈进。 只不过严家大少现在没了那方面的能力,她也只能算是偿了一半心愿了。 “这个世上,任何一个雄性一旦强大了,都会滋生出尊严地位雌性和传宗接代等等各种需求的的,而现在做了狗,严大少也是满足得差不多了。” 安浔卸完了一只手,端详着五个饱满圆润的指甲,挥挥手晾干。 “只是最后这一项如今光靠他自己是搞不定了,只能靠其他方面来弥补。” 话落隋煜望去一眼,对上安浔灿灿含笑的眉眼:“犬神案至今的受害人,不觉得具备一定指向性么?” 头几个受害人身份差异很大,应该是随机捕猎,解决温饱问题。 而从第四起案件开始,已经能熟练捕猎的大公狗隐隐开始有了其他诉求。 他先是闯入了市郊一个工地休息区,咬死了一个女人,带走了她的孩子。 “小孩虽然肉质更好但是肯定不经吃的,犯不着专门为了换换胃口就闯到很可能会被发现的地方去。” “这是这系列案的一个转折,凶手第一次闯入聚居区,第一次面对两个以上的目标,第一次有了生死不明的受害人。” 安浔轻笑着把大拇指上漂亮的指甲油化作一片血色: “再之后,下一起案子发生,这一次案子甚至还有了第一个目击证人,因为凶手偏要去袭击一对情侣,吓跑了男的,抓走了女的。” 听到这里,没有半点案件分析基础的隋煜也听出了丝丝端倪。 所以…那个孩子很可能不是拿来吃的? 而之后被抓走的那个女生,也许也并不是食物。 安浔勾唇:“既然自己生不了娃,就抱一个养呗;一个强大的雄性怎么能只有一个雌性呢,他怎么也得给自己再多找几个后宫不是?” 安浔幽幽猜测,幽幽调笑,说只是身边女人越多他也就越是无法忽视自己无法再振雄风的苦恼,这肚子里的怨气自然是越压越深,时间久了,不变态都难呐!~ 她轻飘飘的说出这些话,十个手指甲已经卸得各个清透漂亮。 不是所有人都能从网上那些只言片语的报道里就看出这么多东西的,她甚至在第一眼看到那个在郊区无故下车自此失踪的受案人之后,就猜出了利用女人勾引随后野兽伏击的犯案手法。 这就是安浔,在揣测变态心理上她的天赋无与伦比。 如果能一心走正入了警级,她的前途很可能无可限量。 隋煜微不可查的偏头朝副驾瞥去一眼,看娇艳美人红唇轻勾浅笑盈盈。 她在乱想些什么啊,安浔自己就是个身份还没曝光的杀人犯。 隋煜回过头。 “那之后你有什么打算?这一次最好永绝后患。” 严昊涵和祝晓青既然跑了,在被警方找到之前他们必须灭口。 她想她既然这么神通广大,会不会能大致判断出他们人在哪儿? 这就是隋煜之前一路盘算的问题,不过似乎之前兴致还很高的安大小姐现在兴趣已经完全转了方向,她正认真端详着自己卸掉指甲油之后的手,心思已经完全不在案子上。 “呐小煜,你看我的指甲好看么?” 安浔把手伸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缓缓停在了大学城东门口。 隋煜偏头望了一眼,看那阳光下雪白纤长的五根青葱玉指。 安浔的手型非常漂亮,指甲也修得圆润精致,最近开始重新服药之后气色更是上乘,每个饱满的指甲盖下都透出浅浅的粉。 “嗯。” 隋煜轻应,安浔笑得愈发开怀,没有什么比平常寡言少语的人来句赞美更叫人身心愉悦的了~ 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身就下了车。 隋煜偏头望向安浔的背影。 她直觉她最近服药的剂量很可能超出了节制。 她看着有点疯。 从忍着不吃药到开始乱吃药,这个女人的心思没人能懂。 —— 另一头,安浔缓步走在公安大清晨的校园里。 公安大学生有晨练任务,努力的天蒙蒙亮就会去操场跑圈了,临近七点的校园里并不幽静,处处能看到学生们活跃的身影,一派生机盎然。 先回寝室拿个书,再和曼曼一起去吃个早餐,是今早安浔的安排。 走在暮秋并不算温暖的晨曦下,安浔一路仍旧低头欣赏着自己漂亮的指甲,心情愉悦,直到走到寝室区,一抬头意外看见前方楼下站着一个人。 严易泽,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 安浔微微顿住脚步,对视上前方望来的视线,一秒之后轻轻弯了嘴角。 “师兄早啊。” 她从未主动跟他打过招呼,严易泽微微忪愣。 对面那金色的阳光洒了一路,光晕中眉目清丽的姑娘笑意嫣然,她看着心情似乎很好,那一抹轻幽的笑意却也带着几缕不容亲近的味道。 严易泽整理了一下情绪,缓缓走了过去。 “师妹早,我过来看看你。” 他在她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倒是意外直接表明了来意。 自从那次闹僵之后他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过任何实训之外的接触,关系冷淡而疏离,纵使这么长时间里她身上发生过很多事都是可以利用的借口,他还是全部放弃了。 对于一个永远不可能追到的姑娘而言,所有的机会都不是机会,这是严易泽在这场单恋里学到的最重要一课。 他原以为是时机,是方式,是各种外部因素的影响导致了失败结局,而现在想来那些都是理由,却并不是最关键的因素。 他其实并未认真为了这段感情努力过什么,他对她的喜欢从最初就带着保留。 他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而来,希望仅仅只是表明好意就能和她顺其自然的发展下去,被拒绝之后,他亦是和所有人一样把责任推到她身上,怪罪她性格古怪,太过清高难追。 直到后来她恋爱的消息传来,是那个男人。他意外,却也觉得,不算意外。 严家有路子,他花了些心思跟过她这段感情一段时间,看着之后各式各样的奇葩事发生,看着她和各种各样的男人牵扯不清,谣言从未停止。 安濛生日那晚他在安家对上霍城,他拿他当情敌打,他心中冷笑一片。 他曾近恶毒的想过,像她这样的姑娘永远也不会真正属于谁。 越是了解他越是发觉她的个性可能远比他之前认为的还要恶劣,她自私自利的走着她自己的路,而她身边的那个男人,不过只是挂了个名号而已。 这样的念头一直持续到不久前的那晚,那晚他和兄弟夜宵回来,在学校附近的酒店门外看到一场送别。 那只能一手拧到他肩膀脱臼的手,此刻正轻柔搭在她耳际的长发上。 而一贯高高在上神色常常带着讥讽的姑娘,含笑的眼底满是亮亮的光。 她穿着朴素的衣衫,挂着平凡的笑容,在街角和她的男人轻轻拥抱一下又分开,自然得和每天能在寝室楼下看到数回的情侣分别没什么两样。 他突然就觉得她不再那么光芒耀眼了。 他却觉得那一刻,她看着比任何时候都漂亮。 “我来告诉你一声,等到犬神案差不多结案我就离校了,大四都是实训课,家里的意思是让我提前进部队历练一下。” 这完全是他的私事。 当然也不算和她毫无关系。 他离开,是严家不再关注她的唯一可能。 话落,安浔静默两秒,并没有说出什么冷淡的话,反而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我提前祝师兄好运了。” 她柔柔声调响起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侧轻垂的手上。 那曾经是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他至今记得她手心的温度,微凉,却异常柔软。 他现在愿意相信那是她骨子的性情。 他抬起头来。 “我也祝师妹平安幸福。” 不是,不用祝愿,她一定会一辈子都过得平安幸福。 —— 当晚,当夜幕降临,至少看着还算温暖的阳光褪去之后,整个临江城又笼在了一片阴雨濛濛中。 位于市中心的义信堂会今晚灯火通明,临近午夜的时候一组车队浩浩荡荡开出,飞快隐没在了夜色中。 天黑好办事,借着阴雨隐匿在城区各个角落的黑暗似乎都绵延得愈发畅快,同一时刻,市郊武陵区警局,门口的值班民警正闲得刷着手机,突然迎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一队穿着迷彩服皮靴的军人推开警局大门走了进来,各个神色冷峻,行走的时候身上雨水滴落,靴底摩擦着底面咔咔作响。 值班小民警微微紧张的站起来:“请问有什么事么?” “提审,我们要带走三天前送来的嫌疑人,姓名苏洛。” 小民警愣了愣,有些呆了。 “那个,那是刑侦队负责的人,我没有权限…要先联系郁队…还要…” 小民警越说越没底气,这帮军人怎么回事一副喊打喊杀的架势,只是刑侦队郁大队长交代过的,那小姑娘不是嫌疑人,是证人,任何人审问都要经过正规程序才行的。 他喏喏的有了底气:“那个,还必须要市公安局局长亲自签章的文件才行的。” 却是他话音刚落,啪得一声响,为首那面容冷峻的军官狠狠拍了一张半干的白纸在前台上。 那是一份提审申请书。 通过那一栏里,赫然印着局长的大名! V371 丧钟声声! 苏洛是被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吵醒的。 好在当那群人摆着一副罗刹面孔打开休息室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完全清醒下了床。 为首的军官正是之前的二分队指挥官罗宇,此刻望向苏洛的眸子带着寒冰一样冷硬。 他恨屋及屋,在几天前被整个临江公安部狠狠摆了一道之后心生怨愤,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当然带了一肚子主观情绪。 他磐石一样堵在门口,目光上上下下扫过床边穿着朴素的小丫头,看她住好用好一副贵宾待遇的模样,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维护?威胁?用整个临江公安部来压他企图把这小丫头保住? 呵,结果还不是有了那么一丁点蛛丝马迹的线索那贪名好利的老局长就立马改口放了一道审批令下来,转变成了军警合作的态度。 想着罗宇眼底冰凉的笑意愈盛,这就是最大利益的趋势下掌权者必然的选择! 唐少辰?还是太嫩了。 以为单单靠一个老奸巨猾的局长就可以力挽狂澜逼他就范? 结果人还不是落在了他手里。 他一定会让他后悔那天狐假虎威在他面前做的所有挑衅! 罗宇冷冷扬了扬手:“犬神案嫌疑人苏洛,请跟我们走一趟!” … 那晚苏洛从武陵警局出来的时候,天空正飘着绵绵细雨。 室外阴冷的厉害,警局大门口停着三辆军用越野车,她被塞入中间那一辆,前后都是军队的人,没有一个她熟识的伙伴。 她偏头望向窗外,黑夜雨水加上贴了窗纸的玻璃,让外头的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看不清。 她突然就想到几天前的那一晚,她最后一次和大冰山见面,他用着淡漠而笃定的语气告诉她,等她可以出来那天他会过来接她。 他还说有话要告诉她。 只是现在街上的光景显然不像是还有一个多余的人在等着她,未等苏洛越过身侧的警卫再努力看真切,车子已经劈开雨水一脚油门扎入了夜色里。 这样的境遇显然是让人不好受的。 之后的半个多小时里苏洛一直挤在后座的两个警卫中央,正襟危坐。 那最凶神恶煞的罗教官就坐在前座,上车的那一瞬,苏洛透过车边镜晃眼瞥到他阴冷又得意的笑容。 这个人明显讨厌的。 人在喜欢的或者厌恶的人面前往往容易把持不住说过多的话,就看提问是否恰当。 苏洛默默想起上学期某章节课程里学到的知识点,在心里把腹稿打上了好几遍,在车子继续在寂静的高速公路上开过五分钟之后,她抬起头来。 “我们教授说过,我不是嫌疑人,是目击证人,你们不能把我当犯人对待!” 她开口语气急切,惹得前方闭目养神的罗宇睁眼瞥来一眼,身侧两个警卫倒是尽职,目不斜视动也不动。 苏洛像是并不期待得到回答,她冷哼一声自顾自说下去:“我说过我没有参与案子,乌月和龙应也不是杀人凶手,我们都是无辜的,但是你们就是不信,冤枉好人!” 她掷地有声的指责:“但是没关系,我们教授说他相信我,他知道我是无辜的一定会尽快查出真凶!到时候真相大白我是不会隐瞒的,一定把中间被你们冤枉的事全部说出去!” 那天唐少辰的表现让苏洛笃信他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他和她对犬神案有着同样的判断,所以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很有底气。 这番话说得很熊孩子但是军人肯定不会一言不合就灭口,苏洛并不怕,边说边偷偷用眼风观察前排罗宇的脸色。 她发觉当她提到大冰山的时候罗宇的脸色更差了,原来冰上比她还要不招人待见。 她做出得意的表情:“哼,怕了吧,告诉你们,我们大教授可厉害了,分析案子找凶手他最在行,不出几天绝对…” “闭嘴!” 前方罗宇突然断喝一声,“吓”了苏洛一跳! 下一刻他冷着脸转过来,当着两个面无表情的警卫狠狠剐了苏洛一眼! “厉害?呵,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么?还不出几天?你以为你还有几天的时间可以慢慢耗,做梦!” 罗宇冷笑起来:“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带你去哪里?去做什么?” 那笑容中,苏洛很不争气的微微白了脸:“…我们现在是去哪里?…做什么?” 话落她偷偷朝窗外瞄了一眼,似那漆黑夜色让她感觉更加心慌了,这些反应都落在了罗宇眼里,他心生愉悦。 “呵,小丫头,告诉你,太小看部队小看军人,是会吃大亏的。你以为不依靠临江警察,我们就调查不出来,那天其实是你叫人捣了鬼,让人破坏了水箱毁了整个抓捕计划?” 在扣下苏洛却吃了瘪之后的第二日,罗宇差人做了调查,调查的结果显示当天出现在拆迁废墟的男人,是临江黑社会组织义信的成员,也就是说很可能是苏洛叫过去的。 那人打坏了水箱放走了野兽,随后还大摇大摆出入警局探视过苏洛,这些他们都知道。 通过跟踪此人的行踪,他们还发觉他也在调查野兽的下落,还准备了卡车,似乎在寻找路径想把那野兽和小孩送回山里去! 罗宇的部下也有神通,居然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就摸清了来龙去脉,甚至得知了野兽如今藏匿的地点,于是找到了公安局长一阵商议,用最新情报换回了互惠合作。 他们现在就是要押着她去抓怪物呢~ 罗宇得意非凡的就把整个计划一股脑的倒给了苏洛。 最后幽幽道:“丫头,军人的地盘,真枪实弹的地方,可不是随便耍耍嘴皮子玩玩清高就能糊弄过去的。” 最后这一句意有所指,苏洛听懂了讽刺,沉默不语。 她虽是有意套话,但是套出这么个真相,还是免不了紧张起来。 她一贯知道大冰山很有能力,但是罗宇的话她也无法嗤之以鼻。 因为她从小的际遇都在告诉她一件事,武力和强权,很多时候都比能力更可靠。 她不知道这批军人的权力有多大。 但是就她身边的人事来看,她知道哪怕是她城哥这样无法无天的,能过到今天也是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疏通打点过的。 换句话说如果不是上头有人睁只眼闭只眼为了利益护着义信,她城哥手下再多人也混不成现在这个样子。 而冰山显然是没有什么后台的人。 就连临江警方现在也和军方的人连成了一气。 这是赤果果的强权碾压,苏洛觉得这一次恐怕凶多吉少… 前方的罗宇还在冷笑。 当然如今他不会再像之前打算的那样把眼前的丫头捅成嫌疑犯去,只是利用她诱出那野兽完成任务,他志在必得! 小丫头么,那野兽和小孩死了就足够她伤心的了。 至于唐少辰。 罗宇愤愤的想,他会好好的给他上一课,告诫他不把实权和枪子儿抓在手里的人就没资格耍心机,更没资格摆出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来! 罗宇示威过后,车内一片寂静。 苏洛微微握紧了掌心不再说话。 她感觉有些冷。 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车外阴雨绵绵不断。 车子一路朝着前方黝黑地界疾驰而去。 —— 今晚武陵警局静得渗人。 军方来提人提得干脆利落,因为局里真的没人。 今晚城东场区发生帮派大械斗,近千人的参与量,长刀棍棒飞血脆骨,演电影一般叫人瞠目结舌。 这是临江历史上都没有爆发过的大规模帮派混战,甚至堪比暴动,临江二十多区集中警力清盘,维护社会治安。 这是霍岷想要的排场。 他这辈子生来就是私生子,抢来当家的名号没风光几年就落了一个残废退位的下场,此后“卧薪尝胆”多年,这次终于借着割血卖肉的决心为自己拼凑出了决一死战的力量,这一战是必定要打的,翻了天去的打,他已经不管结果会如何,他只要一个人死! 此刻,被一心咒死的霍城正顶在风口浪尖,他瞻前顾后的东西多,打上一仗之后还要固守江山,没有孤注一掷的豪情,双方对阵开来,他眼角的冷厉越扬越高。 义信旗下包括赌场夜总会千丝万缕搭钩的,近万人。 当然能真正拿得出手来忠心不二真刀真枪决一死战的,也不过那么千把。 霍城不可能为了一场乱斗把全部中坚力量都赔进去。 前期两头暗斗的时候都是他赢,步步都赢,霍岷一路强忍一路冷笑,等得就是这一日! 他杀了弟弟一个措手不及! 他绝对料想不到他能召集来这么多死士,让莫家控制的势力全然臣服为他所用! 他如今就像是个帝王,手握重兵把控生杀大权的帝王,他从未有一刻如此刻这般强大过! 城东场区大片的老城废墟,互砍的双方在警察的追击中流散在废墟错综复杂的巷道中。 当然还是有大多数人围攻在一处,两头在个小广场里堵着互相砍杀,手中端着高倍望远镜,霍岷坐着轮椅待在他早就挑好的最佳位置,观看着下方鲜血淋漓的演出。 广场上,义信成员勇猛,逼压莫家联军一个头,隐隐超过中线,把对手逼到广场三分之一处。 明明形势不好,高处隔岸观火的始作俑者嘴角却是始终带着一抹疯狂的笑,他在心头默数,五,四,三,二,一,铛——铛——,江边钟楼的挂钟枪响,午夜三点到了。 伴随着那沉沉暮终之声,下方巷子深处,从各个角落冒出了一群人,越聚越多,越来越显眼,各个身穿白衣手持武器,如同溪流一般汇聚到了那圆形广场,汇聚到了,义信成员后方! 那是让霍岷揪着心肝沸腾起来画面,那是他的援军! 他放弃了江山,放弃了地位,放弃了当初苦苦追求不得的一切换来的援军——山田组藤本齐真的势力! 这一次,不同于之前的每一次,他不再是来抢东西的敌人,他是来毁灭一切的恶魔! 呵呵,呵呵呵。 有干枯如诅咒般的声音从霍岷干哑的喉管溢出,他死死盯着腹背受敌一瞬被逼入绝境了义信主力,心情比吸粉过后还要飞扬! 他瞪大双眼死死盯着下方人群,不想错过哪怕一点点画面,直至他调高倍数,看到广场边的小巷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带着一小队人马护着一人迅速撤离。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为首的是顾三,后方人群中央的,那黑衣如墨长身纤细,不是霍城,又是谁?! 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他的弟弟霍城,他何时丢下兄弟这么狼狈的逃命过?! 那画面深深刺激了霍岷。 极大程度的愉悦了他的身心,拉扯了他的情绪! 想逃? 呵呵。 他恨不得他死,藤本齐真也恨不得他死,既然义信主力交给藤本齐真对付了,那他是不是也该考虑亲自出马,手刃仇敌? 耳边,那声声暮钟,一声沉过一声,最后竟如丧钟绕梁。 他用整个义信为筹码得到了盟军。 今晚过后临江恐怕再无义信。 今晚过后,临江,绝无霍城! V372 公路追杀! 今夜的临江不见硝烟,人声沸沸。 城东场区附近的居民家家户户熄了灯紧闭门窗,胆战心惊的等着屋外的动乱停歇。 夜半三点的时候,有人立在风里。 没有可供风扬起的长发衣袂,她静默的像从黑夜里裁出的一道影子。 安浔在楼顶远远观望着城东场区,那里正战得如火如荼。 暮秋时节早晨七点多天才大亮,届时不管战况如何,对阵双方必定偃旗息鼓如同见不得光的鬼魅一般退散暗处,给清早赶去上班的市民让出道来。 时间满打满算还有四个小时。 今晚之后再有个一周左右清理余党重置阶层,安浔算了算,待到下月初她过生日,霍城应该就空下来了。 想到这里她心情不错,面具下轻轻扬了嘴角。 下一阵风过的时候,那黑影已经不在原处。 —— 霍岷最近是疯了,但是也不算堕落成了十足的傻子,他带足了人马,算准霍城一行逃亡的方向,追击而去。 城区的街道便是没有人的夜里也依然拥挤,街边无缝隙的停着车,夹道的高楼里偶有几个窗口透出微弱的光,车子无法开去最方便犯罪的深巷,而开在这样的街道上,没谁胆敢一路开枪。 电视电影里演的黑帮追击终归是电影,在场的十几辆车里甚至没有几人见识过今晚这样的大规模火拼。 霍岷坐在后座,血红着眼看前方比他眼还要猩红的尾灯,拼命指挥同车的属下动手。 直至前方被追得慌不择路的三辆黑车一个外拐开上城郊高速。 “追上去!快点追上去!”霍岷在后方激动的敲着前座后背。 前车的举动无疑是自寻死路。 城郊高速这时候是车最少的时段,只有一些长途货运大卡车这时候还在开夜路,上去之后不仅可以伺机开枪,还可以想办法逼车,更别提城郊高速往前再走十来分钟有段魔鬼弯,那里是一截盘山公路,每年都有很多车出车祸。 开车的司机当然知道这些,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疑心有诈。 只是领头的霍岷显然已经觉得自己是撞到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非要杀上去一决雌雄才罢手,这样的时候他根本不可能听得进劝。 司机心底咒骂,不知道为什么莫家堕落到要听这么一个残废差使,但是霍岷手里的枪让他不得不听令行事。 他们是追击方的头车,一拐弯就跟着前方车尾飚上了城郊高速! … 今晚风凉。 远处高山上成片的杉树林在山体朦胧的轮廓外再添了一层细细的绒。 暗夜静谧,四周明明看着安宁淡漠,高速公路上明晃晃的车灯和急切的刹车声却是昭示着一场激烈角逐。 在开出临江地界之后,猎手开始沸腾起来。 学着黑帮电影里头古惑仔的狂野劲,他们从各个车厢里探出头来,高声叫嚣,拿长刀拍着车门,制造着浩大声势,同样也恐吓着前方猎物的内心。 霍岷看得很清楚,前方三辆车最头上那一辆,开车的是顾三。 也就是说霍城就在那车的后座上。 他摇开车窗,在狂乱的风中大声吆喝,嘶哑疯狂的男声借由麦克风传递出去,他在悬赏,前方三辆车,打下一辆,每人奖励五十万! 打下头车,冠军奖励五百万! 追击来的人里除了少部分莫家亲信,大多是霍岷动用最后积蓄一掷千金找来的敢死队。 他们全部来自外地,年纪轻轻,空有一腔热血和狠劲,缺钱又不懂事。 换句话说一笔小钱就能让这群年轻人贪红了眼,喊打喊杀的个性更会让他们觉得枪林弹雨追击杀人真特么无比刺激! 仿佛做好了这一单他们统统成功晋级真正的黑社会,以后刀口舔血义薄云天,光靠意淫就能让神经像磕了药一般痛跳不已! 听过霍岷的诱惑,好几辆车内爆发出喧嚣,载着光着膀子拿着长刀的青年超车疾驰追去。 前方路段黝黑绵长,身侧重型卡车时不时爆发长鸣,一辆辆不怕死的轿车呼啸而过,近了,很近了,有人探出窗口扣动扳机! 机关枪的子弹扫射而出,很快就得到前车举枪回应,霍城的亲信枪法自然了得,只见一道黑影从后车窗迅猛探出,一枪打碎后车挡风玻璃正中司机脑门,后车疯了般失控,在卡车狂乱的鸣笛声中一拐撞向路边隔离带,扎进了漆黑稻田里! 同伴的一击秒杀并没有打消其余人的贪欲,他们欢呼着少了一车竞争对手,更加彪悍的追了上去! 霍岷一方车好武器好,气势似乎也盖过了前车一头,很快两辆飚得最快的车就一左一右逼上了霍城一方第三辆车,打开车窗玩命扫射! 子弹打入铁皮,像是打在硬纸板上瞬间就把那黑车打得千疮百孔,他们清晰看到大量鲜血飞溅而出染红了碎纹遍布的挡风玻璃,下一刻那车再也无法受控,一头撞上了路旁漆黑峭壁! 他们已经来到了盘山公路路段。 之后的近十公里距离,右边是峭壁,左边是悬崖,往来两个车道蜿蜒盘旋,还要当心对面疾驰而来的重型卡车,根本是开进了鬼门关! 撞上峭壁的车很快起火,两秒之后油箱爆炸,惊天火光蹿起足足七八米高! 那火光映入眼帘,谁还敢跟这群亡命之徒同行,那根本就是共赴黄泉! 后方高速公路上所有车辆都自觉减速,慌慌忙忙急刹在隔离带,数人掏出手机猛拨110! “呜哈——!” 前方,发出野人般兴奋的叫喊,不怕死的青年们旋风般疾驰进入盘山路! 霍岷,一条烂命苟延残喘,这时候也拖着没有知觉的双腿兴奋的趴在窗边,几乎把整个上半身都探出了窗外! 赢了,他刚刚赢了第一回! 第一次他的人弄死了霍城亲卫队的人,那些耀武扬威高高在上身为奴才却胆敢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亲卫队成员! 霍岷从来没有一刻,如同此刻这般畅快淋漓! 甚至当初他一手接下义信,看着霍城灰溜溜逃亡日本,他都不曾有过这般的得意! 死了,他就要死了,霍城就要死了! 所有人都恨死了的霍城,所有人都杀不掉的霍城,今晚他就要死在他手里了,他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疯狂的肆意的念头在霍岷脑中飞旋,下一秒前方再次发生暴乱,霍岷仰头,眼睁睁的看着前方霍城车队里第二辆车因为被打爆轮胎逼至山崖,躲避不及,撞破栏杆坠落了万丈深渊! “…” “…哈?!哈哈哈!” 喉管里干涩的笑意卡住零点零一秒,下一刻洪水般爆发出来,霍岷咧着嘴,瞪大的眼睛,甚至伸出一只手指指向前方车子坠崖的角落,回头,脸上露出难以置信胶着着狂喜的僵硬表情! “掉下去了?看到了么,刚刚…掉下去了?!啊呀哈哈哈!” 他摆着大腿,像个疯了的孩子一般狂笑起来! 今天是他的幸运日么,是么?为什么老天爷都站在他这一边,就连老天爷,都站在他这一边啊! 那双疯狂的眼里忽然写满了贪婪。 “追!追上去!我要亲手杀了霍城,我要亲手杀了那个死杂种!上啊,上!” 他疯狂拍着后座椅背,整个人已经陷入癫狂。 前排司机紧紧锁着眉,不知是有所怀疑,还是心烦不耐。 如果可以选择,莫家定不会选择心理上和生理上都不适合当家之位的霍岷,无奈当初的步步棋局,已然将莫家逼上了死路。 今晚,不论鹿死谁手,于莫家而言前路都诡谲莫辨,当然霍家两兄弟里大哥霍岷是更好拿捏掌控的那一个,而弟弟霍城… 他们都已经叛变了,难道还指望他成功平乱之后会网开一面? 想到这里司机咬了咬牙,重新燃起必杀斗志,载着疯狂的霍岷一路飞驰而去! 幽幽盘山路,道道鬼门关。 这样的路段大家白日里都是小心翼翼减速慢行,如今月黑风高,却是一群人流莺一样在里头乱窜。 每一个拐歪,都有可能对上迎面而来的货车。 一面是山崖一面是峭壁,一车出事,后头的车很可能刹车不及兜头就撞上去,一死死一片,黄泉路上勾肩搭背好作伴! 顾三车技了得,自然不是那么容易赶上的。 霍岷的车加足马力,杀到了第二! 在开过有一个急弯之后,身后传来尖锐刹车,紧接着一声惊天巨响震得耳膜生疼! 霍岷的司机从侧边镜偷瞄一眼,后头出车祸了,他们的人和对面开来的面包车撞在了一起。 杀人,就要做好有一天身首异处的准备;赚钱,就要做好有一天血染金砂的觉悟。 他们这一行本来就是做的卖命的生意,当然在当初义信一家独大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只过着犯法却安逸的生活。 司机没有松下半分油门,在紧紧冲过一道弯之后,他们已经追上了前车车尾! 霍岷在后座如狼般瞪圆了眼睛! “拿来,把枪给我!你,在加速,从旁边超过去,快!” 在霍岷的指挥下,司机不怕死的把车开到的逆行道上! 同一时刻霍岷端起手中长枪,对准前车就是一阵疯狂扫射! 一条公路,插翅难飞,打斗技能难以施展,而他兵强马壮视死如归,这是他最接近成功的时刻,也可能是他此生仅余的机会!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父同胞的兄弟,成了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的仇敌。 可能是从那一身山田组至高无上的龙纹,可能是从那一句当家之位只能由嫡子继承; 还有可能是更早的时候,那年他不过懵懂无知的年纪,同母亲一同搬离霍家老宅,在厨房的落地窗外,看见里头忙碌的父亲的新妻。 他当时只是贪恋厨房里烤饼干的香味。 直至母亲牵起他的手,把他往后扯上一步。 她淡淡问他,看到里头女人大大的肚子了么? 那里头有一个小宝宝。 “如果那是个男孩,他注定将夺走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那一声啊,比今夜的风更凉! 当迸射的火光映上痴狂眉眼,前方远远的山路上喇叭长鸣,一辆集装箱卡车如同一头下山猛兽,狂啸而来! 霍岷满脸狰狞,在下一刻重重扣下扳机! 那一枪,打中了前车后车轮! 下一秒一个急转,天旋地转之中霍岷死死抓着座椅后背努力抬头—— 他们的车,伴随急促刹车朝着峭壁方向猛冲而去! 他回头,透过前方车灯缭乱,亲眼看着霍城的车直直朝着卡车巨大的车轮撞了过去! 轰——! 一惊巨响,山摇地裂。 碎片,鲜血,扭曲的金属车架,还有被飞甩出车外的人。 这个世界终于安静了。 V373 一家团圆! 迎面开来的大货车在相撞的瞬间猛打方向盘,朝着悬崖一侧的护栏撞去! 只是这仍然没有避免和对面失控的小车撞上,小车车头重重擦上了卡车车厢,差一点点就被巨大的卡车后轮碾压进去,在最危急的时刻小车调转方向避开了车轮,却是没能避开毁灭的命运,撞击力将它重重弹起,离开地面飞旋出去! 小车侧身着地,第一下就摔掉了副驾整个车门。 接下去它在黝黑的山路上翻滚,洒落一地的碎玻璃和金属部件,在最后一次翻滚中甚至甩出了一个浑身漆黑的男人,最后才一头撞到了陡峭的山壁上。 四周弥漫着汽油刺鼻的味道。 集装箱开车车头已经撞破护栏一大半悬挂在了深深悬崖口,卡车司机慌忙跳车,呆愣两秒,尖叫着沿反方向山路逃命而去! 啪的一声,身后有人开了枪,卡车司机最后一声呼救卡在喉头,随后软软倒了下去。 霍岷的司机收枪,回眸皱眉看着后座满脸兴奋的男人打开车门,吆喝手下把他的轮椅递来,他要亲自查验尸体! 前方隐隐闪烁着火光。 地上洒落的液体是血和油,随时可能爆炸。 司机皱了皱眉:“不要过去,那里不安全!” 只是那一声劝阻哪有半点作用,霍岷甚至充耳不闻,他丢下枪,满脸激动的爬上轮椅,甚至不忘高声宣布今晚人人有奖! 狂吼了几声之后,他操作轮椅朝着车祸现场疾驰而去。 那摔落在小车车边十几米远的地方的男人,是顾三。 他头上破了个洞,脑袋和手臂都在流血,从膝盖弯折的诡异角度可以看出那里粉碎性骨折,他闭着眼躺在那里,甚至看不出是生是死。 霍岷歪着脑袋研究了片刻,咧嘴展露一抹无声诡笑。 笑过他掉头,朝着山壁边那已经完全挤压变形的黑色越野车缓缓飘去。 这是霍城的车,他认得很清楚。 那里有血源源不断的溢出来,就在车门下方,他看得无比真切! 霍岷是真的疯了,他根本顾不上自身安危,他只想确认他是不是成功了,是不是他亲手报仇,结果了霍城! 所以你看,老天原来有时还是开眼的,因果轮回,知道报应不爽! 当初他为了夺他当家之位,设计一场车祸害他双腿残疾。 而今晚,同样是一场车祸,这一次,却是他取了他的命! 呵呵呵。 哈哈哈! 霍岷心底四处充斥着狂乱笑声,他只需最后确认,确认上那一眼,只要那具鲜血淋漓的尸体映入眼帘,他一定会抑制不住的大笑出来! 轮椅碾过地上的血污,成两道光裸细线,霍岷的轮椅已经到了车边。 越野车靠在山崖边,车身热浪滚滚,车子四轮朝天玻璃全碎了,从扭曲变形的窗框望进去,漆黑犹如地狱。 霍岷从怀里掏出一把枪,笑得犹如恶鬼一样,俯下身去。 他努力弯腰,努力瞪大眼睛,不想错过那淌血的车厢里的一丝一毫。 直至整个人蜷缩在轮椅上扭曲成了不能再扭曲的模样,他持着黑洞洞的枪口,终于借着后方卡车的车灯看清里车厢里的人! 这也许是这世界上最恶心惨烈的尸体之一。 被牢牢捆绑在后座上,尸体的面向他的那一侧,被机关枪的子弹打得千疮百孔面目全非,甚至缺失了部分躯体。 而尸体的另一面,相对完好的一半身躯上同样血肉模糊,数以百计的玻璃碎片在爆射之时将最尖锐的一头狠狠扎入了那毫无防御的皮肉中,此刻染上鲜血,反射幽幽冷光。 霍岷愣着,看着倒置的尸体头顶流下潺潺一缕乌红的血。 那血里有什么东西,他瞪圆眼睛看了很久,才看清那是一缕轻垂的长发,那是一个女人。 死掉的是个女人。 不,准确的说,死掉的,是三个女人! 为什么,为什么顾三的车上,霍城的车上,会出现女人?! 其中一个死不瞑目。 对上那只眼皮上扎着玻璃使得眼球瞪得愈发突出的眼,霍岷愣然三秒,眼底突然泛起一片血红! —— 时光倒转一个小时前。 临江城东场区爆发大规模帮派械斗,一早得到线报的临江警方倾巢出动,镇压暴乱。 这样的夜里官匪都凑到了一头忙忙碌碌,偌大的临江城成了真正意义上无人看管的空城,要做什么坏事,趁今晚最好。 城西的一座歪脖子小楼里,夜半灯火通明,二层的小屋里烟雾缭绕,站在楼下都能闻见里头渗出来的大麻香。 十数个大汉围坐在四桌麻将前,厮杀得厉害。 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似的,除了骂骂咧咧凶神恶煞爱戴金器之外,几乎每一个裸露的肌肤上都纹着或多或少的青绿纹身。 这里是城西永兴会的聚点之一,今晚无事,所有人照例抽着大麻赌着钱,玩乐到天明。 一个光膀大汉左青龙右白虎,只是这两尊大煞神看来是连他的财路都一道煞回去了,今晚从上桌开始就连连输钱,差一点没把裤衩都陪得半点不剩。 “哎呦阿狗你看你啊,不行啊,再这么输下去你预备今晚卷草席回去?连链子都给押出来了只是这东西能值几个钱,啥你老妈临死给你的遗物,草你这是预备让老子赢个死鬼老妈回去孝敬?滚滚滚!” 开局的男人位子高嘴巴毒,早就看不惯醉醺醺的阿狗输钱那副衰样了,万分看不上的把他刚刚抓下来的小金佛丢回他身上,挥手赶人。 阿狗好赌,捧着小金佛还想再央求两句,无奈身边接档的兄弟已经等不及,一把推了他一个踉跄,丢下几张红票子就占了他的位。 赌局开局,吆吆喝喝气氛又热烈起来,谁还管一边衰神附体的大阿狗。 他委委屈屈在旁边蹭了一会儿,看实在没机会了,这才蔫蔫放下酒瓶一步三晃下了楼。 阿狗下到一楼,出门的时候,隐约觉得今晚夜色有些异样。 只是他喝多了也抽多了,麻痹的神经导致他思维变慢,他站在小楼大门前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出那一瞬察觉的异样是什么。 阿狗打了个嗝,左拐,走出两步看到身旁巷子,晃晃悠悠过去扶墙放水。 刚刚拉开裤链摆好姿势倾泻出一点点,后方无声之中突然寒光一闪,一把长刀准确劈上了他光秃秃的大脑袋。 阿狗倒下的时候那刀挺费力才拔出来。 他带着头顶两寸余深的伤口软绵绵就倒了下去,就倒在身下血和尿液的混合物里。 身后的抽刀的人长着一双阴冷的眼,看年纪只是个半大少年,他轻轻挥手,招后方同伴跟上。 小楼大门前的异样其实很明显,24小时值岗的兄弟一个都不在,那条漆黑的小巷子里堆着一堆尸体。 少年在楼前没有半点停歇,他腰间别着枪,握紧手里染血的柴刀,带着一众兄弟浩浩荡荡杀了上去! … 另一头,同一时刻,城东的械斗正战得刀光剑影如火如荼。 几辆载着一车帮会成员的皮卡姗姗来迟,慢慢悠悠的开向义信根据地。 他们是来帮忙的永兴成员,因为永兴和义信现在可是有难同当的好兄弟。 当然暗地里谁都知道,永兴如此配合其实是因为毫无办法,两周前永兴洪老会长唯一的孙女被义信绑架,作为要挟,他们成为了盟军。 “一会儿反正我们就缩在后面打,没事的时候壮声势,有事的时候缩脖子,这事儿再大也有义信的人顶着,犯不着我们永兴出去填枪子儿!” 头车后车厢,擦着长刀的男人低声狠狠道。 他看着年长,左眉下方还有一道旧伤疤,一看就是有经验的人。 对面,听见男人低沉的嘱咐,年轻的小少年踌躇的抿了抿唇。 “…那这样义信的人不会发现么?如果我们不积极帮忙,会长的孙女会不会有事?” 这问题一问出口就知道是个生瓜,不谙世事妇人之仁的,对面的男人鄙视得啐了一口! “呸,你傻子么,会长孙女的命重要还是你自己的命重要?今晚的事我跟你说大了,否则怎么会让你这种新手上,想要多活几年就先长长脑子!” 男人骂骂咧咧说完,不想再理对面的少年,这时正好车速慢慢减了下来,不远处隐隐已经能听到人声喧嚣,看来他们的目的地到了。 前方是义信聚点,自然会有义信成员把手,男人未曾细想一回头。 却是在看清眼前画面的时候,半秒之内瞪大了眼睛! 前方的夜色里,等待他们的不仅仅是壁垒后的义信成员,还有他们手中,黑洞洞的枪口! 什么解释都没有,甚至像是没有丝毫停顿,指令忽然下达,对面十数顶机关枪同时扣下扳机,一时火光迸射,地狱,来临! —— 洪德昌从来没有想过,霍城会挑在这一夜动永兴。 直到各个聚点传来被破的消息,洪家位于半山的大宅外终于枪声停歇大门洞开的时候,洪德昌坐在二楼可以看见后院花园游泳池的会客室里,身边站着义信精锐,脚下躺着永兴亲卫,他细细想来才明白,霍城根本就是专选在了这一夜,掘了永兴的根! 欧式的花园洋房修的精致漂亮,到处透着浓浓温馨的生活气息。 今夜无星无月,一行人马踏着院里微弱的灯光长驱直入,经过的青石小路旁,还停着一辆小小的粉色自行车。 中国内地并不是黑社会猖獗的地带,早先刚解放之后沿海的几大贸易发达城市伴随着金钱衍生出几个数得上名号的黑社会组织,当然后来都淹没在了几十年的时代变迁里。 如今新兴的所谓黑社会组织,更像是一群掩埋地下吸金捞钱做些非法勾当的犯罪集团。 他们很少砍人,也不会再像以往那样划分地界高调收取保护费。 他们从事同样见不得光但是更赚钱的事业,同时经营本本分分能见光的生意,细水长流的把非法收益洗得体面干净。 这样的组织,从模式上又分为两种。 永兴这样的偏老派港式,彪形大汉粗人一堆,平时纹纹身戴他十个八个的金链子金戒指,生怕别人不知道迎面走来的是混道上的兄弟,一言不合就能提刀砍人! 另一种,义信,则因当家人十数年日本黑帮组织的熏陶浸淫,走上另一派低调奢华路线。 全体成员但凡数得上名号的,都是亲一色黑西装加身,平时行事冷冷清清,能靠气势逼人的绝不多瞪一眼,用枪杀人永远多过血肉模糊的一阵乱砍,从不讲究械斗排场,杀人见血不见尸,闷着头一声不吭就血洗上了永兴老巢! 当那浑身透着秋夜凉意的男人无声无息在会客室的沙发上缓缓坐下的时候,洪老会长喘息着对上那双清清淡淡的眼,感受到的是比一年多前更盛的阴冷。 那时他至少还能把自家不成器的儿子放上去和对方比上一比,而现在他自己陈列在对方眼前,都是一头虚汗心跳快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有很多想问的。 比如为什么他会在义信内乱形势一触即发的时候出现在这里? 他放着他手下精锐部队同敌人殊死一搏,前有豺狼后又虎,他难道一点都不紧张,他怎么可能还有心或者有余力,这时候来围剿永兴?! 如果他的消息来源可靠,这一战,霍岷方面绝对是破釜沉舟做好了十足准备。 他伙同了莫家,勾上了渝州艰毅堂,甚至还策反过永兴! 他连同了警方,与日本山田组结盟,不出今晚义信对抗的将是霍岷警察还有山田组的三方联军,却只有苏家一个盟友,这样的逆境根本是输多赢少,他是无知所以无惧,还是他根本留有后招?! 只是这些胶着在心的所有疑问,在对上那双暗如子夜的双眸的时候,洪德昌一句都问不出口。 无论义信前途如何,他心中洞明的一点,那就是永兴,已经走到了尽头。 洪德昌抬起满是冷汗的头,半天,终于调整到最平稳的气息,幽幽开了口: “我洪德昌,十三岁跟着龙哥打天下,十七岁坐上当年兴和会二把手,二十五岁自立门户成立永兴,第二年就吞并了兴和,行我们这条道的,谁人不是刀口舔血头拴裤袋,当年我踢人下马之时就料想自己有朝一日会沦落同样境地,洪某无甚怨言。” 话毕,他抬头,对上前方男人淡漠无光的眼:“只是他人都可以,却可否请霍大当家放过洪某孙女小惠。小惠今年才五岁,乖巧懂事惹人疼爱,洪家一直把她当普通女孩养大,从不让她沾染半点帮派之事,她来年秋天就要念小学,心心念念,一直很欢喜。” 说到这里,是真情流露也是苦肉计,洪老会长那双从来精明中透着点点阴狠的眸子,甚至泛起了柔和泪光。 “我洪某是老了,自从得了这个孙女以来就视为掌上明珠疼爱得不得了,霍大当家也有珍惜之人,不是是否能体谅洪某爱孙之情?” “小惠是个女孩子,年幼不记事,将来长大了也翻不出什么天去,还希望霍大当家能高抬贵手网开一面,留小惠一命,洪某不会安排任何同洪家有关的人收养小惠,就让孩子在孤儿院平安长大就好。” 他已经把姿态放到了最低。 也把孙女将来可能对义信的威胁降到了最低。 这间会客室里,哪怕装修多么奢华冷硬,在不远处的书架上都放着三张小女孩的照片,从牙牙学语的年纪,到最近一张穿着粉色公主裙眉弯如月,洪家的小公主看来是真受宠。 从进门伊始,霍城就没有过多余的表情。 那双清隽的眉目间蕴着他万年不化的冷意,让洪德昌辨不出自己的恳求是否有半点效果。 只是他听着的时候一直轻垂着眼,是不是表明了些微的动摇和犹豫? 洪德昌努力往好处想着的下一秒,对面薄睑轻揭,那双很沉的眼已经淡淡望来。 “洪会长的孙女两周前已经沉了江。” 淡漠一句,没有丝毫言语起伏,就像在聊明日估计是个阴天一般稀松平常。 清浅话落,对上那双古水无波的眼,洪德昌有一瞬失神,甚至无法去分辨自己听到了什么,脑子里反应的,又是什么。 他无法面对这句话里的干脆利落的含义。 他第一反应那是谎言,那绝对是谎言! 只是理智告诉他,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根本没有理由对他说谎! 鲜血在下一刻直冲脑门,洪德昌疯了般爆冲起来! 他嘶吼,他扭曲,他全身的怒气都借由声音表情和双眼里浓浓的恨意勃发而出,紧接着下一秒被左右两名义信成员扣住肩膀狠狠摁倒在地上! 倒地的洪德昌还在嘶吼,不住挣扎,他抬起脖子,用力,再用力,直至那双血红的眼再次瞪上那张淡漠如一的脸,他的声音如地狱恶鬼般低哑干涸! “…为什么?…为什么?!” 他本无多聊的意思。 淡淡垂眸,望上洪德昌扭曲的脸,霍城的情绪如表情一般平静。 有珍惜的人,就自己守护好。 守护不住,就拼死让自己站到能护住的地方。 这是霍城一贯的逻辑。 在他的世界里永远不存在将心比心。 别人心爱的人,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想,与其在兵败如山倒的时候苟延残喘求人,为何不在悲剧发生之前努力立于不败之地,这件事归根到底,不是在这样的特殊时期还把孩子送去游乐场的人不好? 洪德昌读不懂那双淡漠黑瞳里的情绪。 他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之前他一直笃定的认为霍城绑架小惠是为了逼永兴协助,至少是逼他不倒戈相向,所以只要他依照他的要求做了,他绝对不会提前弃子! 当然他没想到的,是霍城根本从没把永兴的势力放在眼里过。 他绑架孩子只是障眼法,蒙蔽永兴按兵不动,等待两周之后的最佳时机。 至于孩子—— 注定要死的人,早一天死还是晚一天死,并无差别。 短短一分钟的对视,沉默撞上哀痛,一个世纪般漫长。 巨大的刺激下,洪老会长终于找到了理由! 他苦笑开来:“你知道了是不是?你都知道了…是不是?!所以你来报仇,你杀了小惠,是为了报仇!” 这一句,终于让对面那墨色眼底有了星点波澜。 那波澜,看久了,竟像是笑意。 “知道什么?” 清清淡淡的男声终再次在冰凉的会客室里响起,很轻,却似魔鬼低喃。 “知道永兴成员曾不止一次去过安家转悠?” “还是知道,当年我母亲的死,洪家两兄弟都有份?” 轻轻念完两句,霍城微微偏头,淡薄嘴角似都挂上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笑着他却淡淡否定了:“洪老会长多虑了,斩草除根本就是规矩,杀人妻女的事,你我都做过不少。” 洪德昌却笑了,不知听进多少,笑得疯狂! 他喃喃义信的危难,仿佛从此刻用那双空洞苍老的眼望去,已然能望见眼前男人的死期! “你以为杀了我,义信就能吞掉永兴?!” “义信现在腹背受敌,霍城,你迟早死在自己的野心下,痛失所有!到时你会比我惨一百倍,一千倍,我在下头等着你,等着你!哈哈哈!” 疯狂的笑声中男人缓缓起身。 未来的事他都不操心,何须一个将死之人惦记? “目前情况如何?” 转身之时已有得力属下快步跟上:“回爷的话,永兴这边天亮就能理得差不多了,城东那头有东子哥他们盯着呢,保证不会给爷掉链子!” “还有,刚刚得到阿瑞他们回信了,顾三哥那边已经动了,后续阿瑞他们会跟紧时时报上来的,一有新消息我马上汇报,爷请放心!” 嗯,前方男人并未回头:“苏二小姐那边呢?” 属下这才想起来今晚还有这一桩:“哦,那边也一切正常的,派去的兄弟时时盯着呢!” 年轻属下汇报完所有信息,边跟边俯身:“那爷现在准备去哪边?” 那声线恭顺崇敬,片刻有淡淡男声自风里而来。 “就去市郊盘山道吧。” 身后洪老会长起先中气十足的诅咒声渐渐已经撕裂得听不清了。 “不打扰到洪老会长一家团圆就好。” V374 猎犬! 严易泽这样的新人,今晚是不会参加临江公安部的十二区的平乱的。 因为太危险。 只是像他这样并没有落籍到临江任何一个警局的新人,却是临江犬神案的署名办案人员之一。 这个军方和专案小组负责的案子,集新闻爆点和公众关注度于一身,没有那么复杂,也没有那么危险,最后如果能圆满解决还能成为同军方协作的第一次尝试,是能往履历上写的一个很好的闪光点,于是严家把儿子留了下来,属意他立下这一功再回去。 严易泽知道大家都是怎样看他的。 家里很有背景大少爷,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抵了别人十年乃至二十年的努力;将来的道路也早已完全铺就,前程似锦。 他在武陵警局参与了几场大案,都是能在履历上好好吹嘘一把的东西,当然这其中水分有多少,只有身边的人和当事人自己知道。 老一辈的同事们没有当面表达过什么。 年轻一辈的警员,特别是一起分来实训的同学,对这一切嗤之以鼻。 严易泽曾经在茶水间门外亲耳听到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兄弟们冷冷嘲讽着提起他。 说有的人就是命好,辛苦的危险的一样不沾,轻松的有功的样样有份,到时候再套上一个年纪轻轻主动下放基层锻炼过的好名声,等去了部队肯定平步青云,没多久就上了他们望尘莫及的位子。 那言语里无不刻薄。 自然在严易泽故意踩出脚步声进入茶水间的时候,大家都闭了嘴,脸上调整出来友好的笑来。 那笑容直白,明晃晃的写着我们将来还要靠太子爷您的背景帮忙呢,怎么能在这时候撕破脸皮? 想到这里严易泽打了个酒嗝,又想起了安浔。 他的身边太多人,也只有这个姑娘从把他的家世放在眼里,也从不用违心的态度对着他。 她是个好姑娘,哪怕他中间也曾同很多人一样在心里故意歪曲抹黑过她一段时间,他心里还是很清楚,他仍旧喜欢她,喜欢到现在只图她能好好的,他都像是个圣人般能安心了一样。 有的人,配不上就是配不上。 比如今晚这场轰动全城的大暴乱。 就算他再不甘也不得不承认,他是被保护在羽翼下远远避难当然也没有实力介入的那个。 而她心上放着的男人… 身份再黑,人也是今晚挑头暴乱的大BOSS之一。 差距,这就是差距。 男人都是好面子的,严易泽最近过得其实并不好,虽然前几天去和心爱姑娘道别的时候说得云淡风轻,今晚去和几个同学吃散伙饭还是喝醉了。 严易泽把车留在酒店,叫了出租车回家。 他如今住在市中心的一套出租房里,没有搞特殊待遇,居住条件和局里其他年轻人持平。 出租房位于老城区,离暴乱地隔了不到五条街,出租车司机开到一个路口就不愿往前了,同严易泽打商量能不能提前放他下车。 严易泽直接付钱下了车,徒步朝家方向走去。 夜半三点过,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唯一的声响来自于不远处的场区,那里肯定拉着警戒线,为数不多的居民关紧家门吓得瑟瑟发抖,今晚郁队老赵老吴他们都出勤,带着枪。 严易泽慢慢走进身前的小巷子。 他步子有些虚,头被夜风吹得昏沉,走到一半的时候忍不住冲到一边扶着墙,低头吐了一地。 小巷子尽头有一盏昏暗的灯,将巷子里所有东西的影子都拉长,有些随风摇曳,看着鬼气森森。 严易泽吐过稍微清醒了些,继续朝前走,他家就在前面不远处,五层的一栋老旧居民楼,他远远的已经看见单元口墨绿色的大铁门。 酒精麻痹了感官,将思绪斩成一段段,想不了太复杂的东西。 却饶是如此,在危险来临之前严易泽还是一惊察觉到了,那刺激来自身后一阵令人作呕的气味。 腥臭,腐坏,如同浸泡在最恶心的脏水里的臭肉,几乎在闻到的那一刻让他脆弱的胃一阵翻江倒海! 而那气味是如此恐怖,竟是带着一阵腥风席卷而来,严易泽慌忙回头,一晃眼只看清身后小巷里飞扑而来的巨大黑影! 他被一下扑倒在地,右肩撞上旁边一个箱子,里头掉出数个玻璃瓶砸在他脑袋上。 严易泽被砸得晕头转向的下一秒感觉到一阵锐痛,有尖利的刀刃一般的东西深深扎入了他两侧的肩膀,那力道大得出奇,几乎要把他的肩胛骨压碎! 严易泽慌乱抬眼,对上高处一双浑浊又漆黑的眼睛。 那眼里带着淡漠又嗜血的光,是野生动物独有的苍凉,那眼眸却奇特,它们不属于他认知里的任何一种动物。 严易泽在那一刻有些晃神,下一秒那双眼下一口锋利尖牙已经晃花了他的眼! 扑倒他的是一头野兽,一头巨大的野兽,满口带着腥味的獠牙就在他头上方几寸的地方! 严易泽大脑仍旧空白着,浑身的肌肉却已经紧绷,他条件反射用手肘死死阻挡野兽狂乱咬下的血盆大口,屈起膝盖对准野兽的腹部狠狠一脚踹了过去! 严易泽练过几年跆拳道,在公安大又专门学过自由搏击,反抗力比普通人大了不少。 那一脚狠狠踹在了野兽的肚子上,野兽吃痛嚎叫,感觉到肩上压力一松,严易泽趁机翻身把野兽甩了下去! 他惊魂未定喘着粗气,拼了命爬起来,瞪着一双眼难以置信的盯着前方一瞬弹开之后在黑暗里蛰伏的野兽! 这里是市中心,到处都是人的地方,他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出现在这里,而脑海中那双又黑又凶狠的眼,更像是梦魇一样扎在他脑袋里让他头皮一阵阵发麻! 严易泽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转身。 他的速度绝对不如那野兽,他不能把最脆弱的后颈暴露在它的尖牙下! 时间缓缓过去一秒,腥臭的风中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偏偏是今晚,呼救都不会有人理! 偏偏是今晚,他酒醉后头重脚轻,浑身上下没有一样可以称之为武器的东西! 思绪停顿的下一秒对面的野兽箭一般冲了上来! 严易泽死死咬牙,抬腿意图在野兽飞扑过来的时候踹上它脆弱的眼鼻处,那一脚却是因为恐惧和眩晕踢歪了,他再次被野兽扑倒在冰凉地面上! 严易泽掏出钥匙圈上的军刀,下一秒手腕被野兽一口咬住! 那锐利痛楚超出想象,严易泽痛得大叫一声奋力挣扎,鲜血如雨般洒落的时候他的神经也面临崩溃,腻滑的掌心再也抓不住手里的刀。 那一刻严易泽深刻的体会了死亡的恐惧! 下一刻身上的痛楚证实了他心底所有的绝望,身上的野兽一偏头,朝着他的颈侧狠狠咬了下来! 鲜血飞溅而出,空气里臭味交织的血的味道,如同炼狱! 严易泽还在挣扎,只是这挣扎已经完全没有作用,他的整个右肩都麻了,浑身冰凉,他感觉到生命从飚着血的伤口处飞快流逝,他感觉到伤口里的兽牙越嵌越深,抽走了他的灵魂。 染血手臂无力垂下的时候,严易泽已经难以呼吸。 他瞪着天的视线模糊一片,他的脑子里,却竟是一片清明。 他想到了很多人。 严家,父母,姐姐,还有当年那个穿着浅浅军绿色制服自阳光下走过的姑娘。 她明明穿着最普通的衣衫,扎着低低的马尾,那张脸,阳光下清澈,月夜下妩媚,她有着一双深不见底的眼,无论喜怒,都扬着摄人心魄的光。 就在脑海里最后这张容颜都快要淡去的时候,严易泽突然感觉身上一轻,那感觉,甚至像是魂魄脱离肉体,随风而去。 他什么也看不到也听不到,身上的野兽被一股强劲冲撞力弹飞的时候他并不知知道,之后发生的事他也毫无知觉。 那野兽在黑暗中撞上湿漉漉的小巷墙壁,跌落的时候发出痛苦悲鸣。 它的对面,那盏昏黄的路灯不住闪烁,使得整个幽深空间看着愈发光怪陆离,那里,背着光的地方,一道高大黑影静静而立,她肩宽,臂长,身形足足超过两米,风过的时候,右手手腕在身侧微微一动,噌的一声,五指巨型钢爪森然张开,那一刻连风都斩断! 她之前就隐隐猜到了,作为狗的严昊涵,他的最后两次狩猎,似乎带着些微奇异的指向性。 他本可以不猎杀男人。 他本可以不曝光他的雌性。 他本可以将这场杀戮游戏完成的更加完美而无迹可寻,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带着两个女人出门,在市郊设下陷阱,告诉有心之人,他带着两个这样的女人一定走不远,所以来自距离陷阱不远的藏身之地! 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在做出违背最优选择的决定时,都带着感情用事。 她猜的,严昊涵的感情用事,在于他想杀男人,需要练习。 那么那个渐渐变成了执念的男人,他就算变成了狗也想要一起拖下地狱的男人,会是谁? 今晚她循着腐坏气息一路追寻而来的时候,心里也只是隐隐有个念想,觉得同在严家,如今生活光鲜前途大好的表哥严易泽,大概会是一个不错的执念载体。 当然她的脑瓜一向歪。 猜这样的扭曲心理的时候,基本十拿九稳。 血笑面具后,一抹红唇轻轻扬起。 比面具上那抹鲜红笑意更加疯狂艳丽! 笑开的那一瞬安浔出了手! 她在身体的巅峰状态,太快,太猛,太阴毒! 在与那漆黑野兽相交的一瞬她的钢抓已然深深嵌入了他厚实的皮肉里,就插在他人肉同兽身相缝合的地方,将那已经长为一体的皮肉霸道撕开! 掌心下的野兽爆发一阵恐怖兽吼,毫无招架之力被一把重重掼上墙壁,安浔杀人之时从来干脆利落,这世上估计也只有一人能判断她的思路抗下她的攻击,对面这只半人半狗的怪物显然智商不够,他惨叫的时候被她一爪生生划破腹腔! 血肠内脏,在那皮肉开裂的时候欢快的淌了出来,像是初初咬上一口灌汤包时,鲜美多汁迫不及待从薄皮中滚出的肉馅一样。 安浔在血腥味中肆意呼吸,这久违的甜腥让她兴奋异常,身后的光影还在闪烁,闪着闪着,在最后一道光亮映出墙上被撕裂粉碎的残肢时,终于忍不住这样的血腥惨烈,噗的一声完全熄灭了。 那一夜的小巷,彻底安静下来之后就像是个绞肉现场。 隋煜带着她的专业小分队过来收拾残局,做好满地血肉准备的她,看见那挂在路灯灯罩上的一截大肠时,还是忍不住瞪了瞪眼睛。 安浔花了比平时更久的时间才平复下体内暴虐的兴奋情绪,在远方救护车鸣笛声越来越近的时候,抬起头来。 她本来是打算在严易泽断气之后才动手的。 而现实是她不仅提前出手了,最后还决定给他叫了救护车。 她在最后那一刻,想起了几日前的那个清晨,并不温暖的阳光下男孩嘴角故作洒脱的笑容。 他说祝她平安幸福。 这是放在以往她根本搭都懒得搭理的话。 而最近她却开始在意起来。 她愿意听到更多更多这样的祝福。 也愿意去守护让它成真。 于是她留下了男孩的命。 像是一个载体,只要他的命不断,这个祝愿就会真的源源不断充盈了她以后的生命一般。 —— 这一夜,良善之人循规蹈矩藏匿巢穴,张狂之人占据主位夜中群舞。 有人的网收了,层层叠叠密不透风,将海中畅游的鱼儿一网打尽,闷死在掌心之中。 有人的狗不要了,当初珍惜得针针细密,如今嫌弃到寸寸撕裂,宠物满是的血和泪无不张扬着主人的孩子气,怪不得有人说,心智不纯熟的人加上逆天的武力值,简直是场倾国灾难。 而还有人,贼心不死热衷捕猎,今晚趁着月黑风高,牵出他不情不愿的小猎犬。 今晚义信忙,警察更忙,看来谁也无暇理会警局两个小时前走失的小姑娘,趁着浑水,一行车队抵达城区一片废弃棚户屋。 他们的猎物就藏在里头。 这一次可不能再让它跑到除了在场之人外第三人的眼皮子下去。 淡淡抽完最后一口烟,罗宇扬手将烟屁股丢到窗外,阴测测回过头来。 “看见了么,前面那辆车,就是你朋友准备的卡车,再往里头,就是那野孩子和狼。不过看来你朋友和野孩子并不熟么,他已经忙活了大半个晚上,都没能把他们叫出来。” 罗宇已经发现了,只有苏洛一人得到了野孩子的信任。 想要把巨狼骗出来,让它乖乖束手就擒,还要靠他手上这张王牌! “现在你们已经无路可走,一旦交火,你朋友会怎么样你应该清楚吧,这件事如果闹大了,便是勾结黑帮藏匿凶犯,你那大教授一样跟着坐牢!” 一番恐吓,罗宇冷笑着盯上后排小姑娘愈发苍白的脸。 “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你进去,诱导那野孩子和巨狼出来,上你朋友的车,然后把车交给我们。如果你能做到这一点,之前的事我们一笔购销,我不为难你也不为难你朋友,当然大教授的名誉,也不会有半点损失。” ——怎么样小丫头,配合,还是不配合? 原来他们是想要瓮中捉鳖。 而她就是那个饵,把龙应和乌月从安全地带引出来,引入陷阱的饵! 罗宇根本不担心苏洛最后的决定,这一路过来他已经给了她足够的震慑,如今她眼底的动摇和惶恐已经掩都掩不住。 苏洛在五分钟之后下了车。 车队距离棚户区还有一定距离,她缓缓朝着前方走去,身后是紧凝的视线,还有黑洞洞的枪口! 他们盯着她修长的背影走入了夜色里。 只是在这个方位,他们谁也看不见,当拉开车门下来,独自一人没入到秋风萧索的暗夜中,回眸的刹那,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珠里已经褪去惧意。 她眉目清秀,抬眼的刹那,从未有过一刻像此刻一样,平静安然。 V375 她信他! 苏洛被放在一个辨不清方向的地方,远方看得到市区高楼。 她并不知道之前军车在路上绕了很大一圈,就是为了避免暴露目标。 前方的小路两旁是黑漆漆的破败小屋,四处静悄悄的,看不见人影,也感觉不到半点野兽的气息,苏洛观察了一圈,发觉这里没有狗。 军方口中她的朋友是猴子。 龙应他们只逃走了三天多就被他找到了,可见这个地方并不难找,她被押在路上开了近三个小时到这里,苏洛却怀疑这里还是临江,甚至不远处可能就是闹市区。 她如今只能这么赌一把。 苏洛走过了路边的集装箱货车,驾驶座上没有人,猴子也进了这片废墟。 龙应和乌月都机警,又是刚经历过枪战,乌月的情绪一定在暴走边缘,她心中暗暗祈祷猴子不要出事。 “龙应,龙应…” 苏洛低低叫起来。 空旷的地界,那清越女声传出很远。 “龙应,我是姐姐,我来救你和乌月了,我带你们回山里。” 苏洛边走边说,她没有贸然离开小路,边叫着,边警惕观察四周,直至听到右侧后方传来砖块滑落的声响。 苏洛掉头走了过去。 她一侧耳朵带着一个小小的通讯器,里头依旧沉寂,看来她的一举一动仍旧控制在军方的监控内,他们并不担心她逃走。 苏洛认知到这一点,再往里头深入几步,在她准备再开口寻唤的时候,她晃眼瞥见前方一个废弃的屋子角落站着一个人! “猴子!”苏洛小声惊呼。 嘘—— 侯然扬手给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回头示意她往前看。 苏洛偏头,看见了不远处一个半掩在砖块之后的漆黑洞穴。 那像是防空洞,又或者是什么地下仓库,四方的入口只有两米见方,一半被砖块堵着。 那些砖块摆放的不算齐整,苏洛看看洞口又看看猴子,看他用嘴型比给她——就在里头。 侯然话落的时候洞穴里吹出一阵风,带着隐隐腥臭的味道,她甚至隐约听见一声朦胧兽吼。 那声音很远很沉,听着叫人头皮一麻,苏洛这才明白猴子在这虚耗了大半晚的原因,里头黑灯瞎火关着一头受伤的野兽,下去等同送死! 侯然满脸疲惫,一双大外双看着格外深。 他死死盯着苏洛看了几眼,有很多问题想问,沉默着直到她皱眉研究完毕,招手叫他过去。 “猴子,你把你的车开过来。” 他靠近的时候,她轻轻道。 今晚无星无月,废墟里昏昏沉沉,唯一的光源是不远处体育场硕大的照明灯,猴子听见这一句,微微顿住脚步。 光影中苏洛的表情很严肃,她难得如此。 侯然深深望她一眼,片刻点头,擦身而过的时候朝她耳后轻瞥一眼。 “你自己小心。” 他叮嘱,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苏洛还站在原地,她深呼吸几口,感觉氧气还是不太够,连指尖都是麻的。 远远的,她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调整了一下声音,冲着那黑黢黢的洞口叫起来。 “龙应,你在里头么?我是姐姐,你能听得到我说话么?” “我来救你,还有乌月。我已经找到方法送你们回家了。” 那黑洞里头无声无息。 苏洛咬咬牙:“龙应,你相信我,姐姐是不会害你的,否则那天就不会救你了对不对?” “你带着乌月出来,我送你们回山里。乌月受伤了需要治疗,你的族人肯定也都等急了,盼着你们回去呢。”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苏洛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轻颤,她靠着心底另一股执着坚定的情绪压下去。 侯然动作很快,货车已经到了,正慢悠悠倒车进来,停在距离苏洛和洞口不到五米远的地方,货车车厢打开,形成另一个黝黑洞口。 那地底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随后便是更大的动静,教人头皮阵阵发麻的划拉声,苏洛甚至感觉到脚下的碎瓦在微微震动,有庞然大物从地底一点一点爬了上来! 神经都抽紧的下一秒,苏洛看见了一双铜铃般巨大的金色兽眼! 那眼睛带着血红光芒,内里两条竖直瞳孔眯成漆黑的线,嗜血幽冷,看到的那一刻甚至让苏洛情不自禁颤抖着后退了一步。 带崽的雌兽,受伤的雄兽,是最具有攻击性的,这一点谁都知道。 被那双眼里的杀意瞪着,苏洛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的下一秒,那废墟的黑暗角落里突然爬出一个小小的黑影,小兽般蹿到了巨狼身前! “姐姐!” 极轻的一声,小黑影开口。 那声音很哑,语调却很急切,他又把自己涂成了黑炭一样的颜色,唯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闪闪的,一瞬扬起比星还亮的光! 苏洛的心跟着在那一刻颤了颤,像是激动喜悦,也像是紧张害怕,她用力点了点头。 “龙应,我来接你了!” 天知道这一句话里,蕴含的是多么强大的力量和感情,地上小小的兽愣了愣,那一刻苏洛甚至有错觉他下一秒会跳起来扑到她怀里去。 结果小龙应却只是抽了抽,没有再动,静止的时候,整个人却是看得出信任同温柔。 单纯如龙应当然不会有唯恐有诈的情绪,他信一个人,就会一直信一个人,直至被狠狠背叛,才会拐一个弯。 苏洛死死盯着龙应的眼,死死攥紧着手掌心,看孩子习惯性抿起嘴角来,只有她知道这个掩藏在黑炭下表情会有多乖。 “龙应,看见那辆车了么,你把乌月带进去,我们开车送你们走。” 苏洛侧身指了指。 这时候侯然也下来了,站在车头边,一手轻轻搭在腰侧,紧凝着前方漆黑巨兽。 龙应在看见黑洞洞的车厢时微微愣了愣,随即又立刻点了点头,他毫不迟疑回头召唤乌月,用族语短促命令了一句。 乌月却没有动,它抬起了巨硕的头。 乌月瘦了很多,一身漆黑的毛发很多地方都撑不起来纠结着耷拉在骨架上,站在苏洛的位子,隐隐能闻到它身上伤口化脓腐坏的味道。 乌月撑不了多久了,它绝对无法再避开有一场正面冲突,龙应又小声的召唤了一句,话落起身走到乌月身前,轻轻摸了摸它前腿的毛发。 乌月显然更警惕,伤痛让它焦躁,对人类的仇恨和恐惧更是让它激动难驯,苏洛并不知道当初乌月就是被偷猎者装在类似的车厢里送到临江的,她只看那双兽眼里满是血光,它急躁的摆着脑袋,前爪在地上勾抓。 龙应努力安抚着他的狼,一连串又说了很多话,小手一下接一下抚摸着乌月的腿,再努力够上去,摸它的背。 渐渐的,龙应的话语和动作让乌月一点一点平静下来,前一刻它的双眼还死死盯着车厢,站姿看着也极具攻击性,下一秒却是缓缓低头,迟疑着伸出舌头舔了龙应一下。 龙应趁机抱着狼头翻身而上,指了指车门,低低督促。 巨狼喘着粗气,原地徘徊片刻,终于还是朝着那如同怪物大嘴般的洞口缓缓而去。 龙应鼓励的抚摸着乌月的大脑袋,俯身在它耳边说着话。 他偏头望上紧张站在一边的苏洛,给她递了一个眼神,苏洛点点头,朝侯然招手示意他准备开车,扬起胳膊的时候,发觉整条手臂都因为过度紧绷而肌肉酸痛。 “呵,小姑娘真有本事,轻轻松松就把怪物骗出来了!” 远远的,隐匿在一栋两层小楼的阴影里,盯着监控屏幕有人低笑出口。 “只是你们说小姑娘会这么配合么,我怎么觉得她鬼精鬼精的?” 负责监控的士兵开口,身后不远处,坐在皮椅上,罗宇盯着监控屏,冷笑着点燃一支烟。 这片废墟就在临江市郊,甚至距离野兽之前藏匿的拆迁区并不远,他们倒是够胆,居然敢跑回来! 上次行动失败之后罗宇压下了所有情报,这一次只带了二分队的人来。 他在赌一口气,这口浊气让他更想一个人独占这份功劳,当然人手不足使得他不能冒险组织一场正面对决,他判断之后,剑走偏锋! 这个地方看着偏,其实里闹市区并不远,今晚建在市郊的临江体育场有一场足球比赛,那里人很多。 当然罗宇笃定苏洛不知道。 他特意绕了原路,而这个小丫头显然在路上就吓着了,魂不守舍。 他死死盯着监控屏幕,看着巨狼和野孩子在哄骗下一步步靠近陷阱。 现场,苏洛咬紧着牙关,眼看着乌月已经到了车厢口,它焦躁得挣了挣,却是被龙应死死抱住头,命令着蹿上了车! 苏洛在下一刻飞奔过去,车门关闭的时候她在黑暗中看见龙应的眼。 却是再也来不及交流一句,铁皮车门在眼前一拉到底,苏洛跳起来扣上车门锁扣,几步冲过去拉开副驾跳上车! “猴子快走,军方的人跟在后面!” 她张口吼出来,便吼边扯下耳朵上的通讯器,当然无论是这句话还是她的动作,都被听到看到了! 侯然甚至在苏洛没有开口之前就踩下了油门,他机警得要命,早在苏洛出现的时候就察觉到了问题,她不可能会来这里,也不可能事先知道他安排了车,他在擦肩而过的一霎就已经发现了她耳朵后面的监听器! “去哪里?那我们去哪里!” 侯然说话也靠吼。 苏洛把监听器通讯器丢掉地上用力踩:“你安排了路线送龙应和乌月走对不对,那就去那里,按照原定路线我们就去那里!” 苏洛咬牙开口。 侯然愣着一偏头:“不会被抓么?!他们既然知道这么多,肯定也知道那个地方啊!” 边说卡车已经开出了废墟,一个急转开上无人公路,苏洛用力抓住车窗上的扶手,紧盯着前方漆黑夜色,半晌沉沉开口。 “不会,就去那里,今晚我们要送了龙应和乌月走的。” 最后一句,她语调竟已是平静,轻轻的,落在侯然耳朵里,带起他更多的茫然。 苏洛却已经不再看他。 两秒之后侯然咬咬牙,一脚油门踩到了底! 身后,几辆军用越野冲出废墟,一路呼啸着紧跟而来。 这一场公路追击,朝着最偏远最危机四伏的地方而去,今晚义信暴乱,警方平乱,谁都无暇顾及的时刻,载着巨兽的卡车朝着密林方向狂奔,车上苏洛的心跳一路飞快,脸色微微苍白,清秀的眉眼处,却一路绷着她的平静淡然。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面对这样的危机。 没有家人,没有同伴,没有可依靠的力量,就连大冰山都不在,她一个人坚持了下来。 如今她奔赴未知远方,她努力保持的平静淡然,是心底信念必须的支撑。 直至车行山路,到达顶峰,前方传来潺潺水声,忽有光影晃动,树林间竟是隐约闪烁车灯,人影丛丛! 那一刻才像是忽然抽空的浑身力气整个人都疲软了下来,放松的那一刻,苏洛吸着鼻子忍不住红了眼眶。 军方会选择在最优的时机动手,这个时机,在他们抵达目的地之后。 这些,是她猜的。 等到他们到达目的地,就会发觉那里不止他们一行人,会有人在那里提前做好安排,等着他们到来。 这些,是她赌的! 她压上了自己,压上了龙应乌月,压上了纯真孩子最炽烈的信任和依赖,她赌一份此刻迫切想要坚定的信仰! 他说过,在她能出来的那一天,他会过来接她。 他没说出口的,那晚一个拥抱,一个眼神,他告诉她,他会摆平一切。 今晚她努力周旋,用心试探,一步步确定心中猜测。 而最后让她坚定下心中念想的,反而是那凶恶罗教官的一句话。 他说,军人的地盘,真枪实弹的地方,可不是随便耍耍嘴皮子玩玩清高就能糊弄过去的。 一句话,恶毒中如醍醐灌顶,让她怎么也平复不下来的情绪忽然就静了下来。 大冰山才不是随便耍耍嘴皮子玩玩清高的人。 她知道。 她信他。 她赌上她所拥有的一切来信他! 而此刻当车子终于缓缓停驻在前方嘈杂人群前,人们开始鼓掌,侯然万分愕然,那一张张笑颜模糊在微微酸涩的眼眶里,苏洛伸长脖子吸口气,下一秒就在人群中找到那抹熟悉的影子。 如墨淡,如水凉,那双微微深邃的眸子里,永远透着淡淡疏离的光,星月浩瀚中,耀眼得,教人一眼辨认。 那一刻她忽然就笑。 今晚,他们送龙应和乌月回家。 ------题外话------ 嗷嗷,撸撸撸,这几天太累身体太差了,评论区荒废好久都长草了,等明天白来除除草好好回复大家哈,抱歉(づ ̄3 ̄)づ╭?~ 最近不舒服看分散注意力,看了一些好文,给他家推荐两本,一本采红(男主污,污天污地的污,直接污出了白的天际刷新了白的认知)还有一本那个不为人知的故事(男主人设差不多要让白从萌高富帅叔叔转成萌搬砖界去了),大家书荒没看过的可以去看看,文笔流畅,别具一格(づ ̄3 ̄)づ╭?~ V376 很喜欢! 四天前那一晚唐少辰在警局震慑了罗宇。 当然他不会天真的以为单单仅凭他的几句话就能打消罗宇立功的念头,甚至他可以确定遭到刺激过后罗宇恼羞成怒只会反扑得更严重。 他那天所做的一切只为把马上就要递交上去的报告压下,为翻盘争取更多时间; 当晚离开警局之后,三天时间里,唐少辰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他联系了霍城。 那日第一分队废墟抓捕野兽的计划被人为破坏,据称是有人打破了废墟上方一座陈旧的水箱,那人一定是苏洛的熟人。 整个临江城认识苏洛还能摸到枪的唯有义信成员,从霍城这头入手显然事半功倍。 霍城寡言,办事效率却是奇高,第二天早上就把名字报给了他。 唐少辰提议压下这件事静观其变。 霍城认同,因案子涉及军方义信不出面为好,他转手把任务交给了裴钊。 当天下午唐少辰就接到了裴钊的电话。 手机里传来那带着三分笑意七分慵懒的声线时,唐少辰没来由的心底更放松了些。 裴家根基深人脉广,裴钊个性圆滑处事老道,这样的时候反而更容易出其不意旗开得胜。 他在手机那头轻轻松松说等他来想想办法,唐少辰听后诚恳道了谢。 如果说当初在老山族苏洛提起她家两个哥哥的时候他还有所芥蒂,那么这一次唐少辰算是完全抛开了心底那些小包袱。 有些事不是说不能一个人做。 只是成熟男人都知道需要确保十拿九稳的事,就不能再顾及心底那一点点拖后腿小心思。 没有什么比结果更重要。 能全然保住要保的那个人,才是最重要。 于是在苏家小洛还浑然未觉的时候,自家两个哥哥和她家冰山大教授暗中结成了同盟。 这也许是现期临江能凑出来的最强组合了,铜墙铁壁,无坚不摧。 有了坚实后盾之后,唐少辰把接下来的时间全部用到了查案上。 犬神案在十天前有了最新一名受害人,一名去市郊送客后再也没有回来过的出租司机。 他关于巨狼不是吃人野兽的推论,在此之前只是推论而已。 而这起案件的发生提供了更多的线索,让调查得以更深入的进行下去。 犬神案专案组已经解散,之后的案件推进郁勇和武陵警局刑侦队私下出了不少力。 从两起市郊司机莫名下车后失踪案中唐少辰发现了越来越多细枝末节的线索,从凶手犯案手法,到尸体藏匿方式,最后他大胆推断,杀人野兽的藏身处就在两起司机失踪案案发地附近,甚至怀疑之前的袭击案中失踪的孩子或少女可能仍旧活着,被当成了捕猎诱饵! 这一推断或许是犬神案案发以来最神乎其神的一个,随后武陵警局却顶住压力,抽调警力进行了大规模搜查。 而所有这些进程全部都是暗中进行,当初军方不也声称他们享有保密权什么都藏藏掖掖不肯说么,那么这次就换警方来行使一下权力好了。 于是在罗宇带领他的二分队“异常顺利”的搜集情报查出了侯然的身份野兽藏匿的地点并设计出了最后抓捕计划的时候,另一队由刑侦队和犯罪心理学大教授组成的盟军也在紧锣密鼓的行进之中,且终于在第四天的凌晨有了斩获! 同天午后,唐少辰再度接到了裴钊的电话。 电话里两人交流了各自进度,均感叹第一次协作的配合度简直天衣无缝。 在得知唐大教授的最新收获后,裴大奸商满肚子坏水转了转,当即兴高采烈的提出了个最终方案来。 听后,久违的,某板正的大教授总是寡淡的眸光里终是带起一抹清幽笑意来。 四天行程的最后,唐少辰走进了临江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 而这一次,他已不在求人的位置。 —— “…洛…小洛子…前面那是怎么回事?” 驾驶座上,脚踩刹车,侯然愣着问。 苏洛也有些愣,她当然一时也不可能把背后所有这些百转千回都猜到,只是前面形形色色一群人显然不是坏人,他们脸上洋溢着热络的笑容,鼓掌作出欢迎姿态,而且大教授也在那里,苏洛还没来得及细想人已经跑下了车。 车外闹哄哄的,什么人都有,一群人挤在道路尽头,远远的,苏洛听到前方传来花花水声。 水声中一个激昂又专业的男声响起,苏洛看过去,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瘦高男人正拿着话筒站在白板对面,聚光灯之下。 “我们现在可以看到,负责护送犬神和龙应的卡车已经顺利到站,之后就将进行今晚最激动人心的放生仪式!” “现场工作人员还有一些准备工作要做,那边趁这段时间我们来采访一下这次案件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临江市公安局陆副局长。” “陆副局长您好,您能给我们大致介绍一下案子的起因经过么?” 男子话落,对面摄像师调整镜头对上了记者身边一穿着藏青西装中年男人。 男人有些瘦,眼神看着很精明,他对着话筒清了清喉咙,严肃正经的开口道: “案子的起因还要从一个多月前说起,临江市郊发生了几起人员死亡失踪案件,后经调查是野兽袭人,于是临江警方成立了专案组,国家也增派了部队过来,围剿野兽。” “后来在办案过程中我们调查发现,原来同一时刻临江市郊出现的野兽竟然不只一头,经过严密调查区分,被我们发现其中一头野兽正是那几起伤人案的元凶,而另外一头野兽,也就是今天要放生的这头犬神,其实是无辜的。” “综合考虑之后,我们联系军方负责人谢指挥官商议了最终方案,对,也就有了今天的放生仪式。” “原来如此。”记者做出了然神态:“只是这起案子中间发展也可谓是百转千回,据我了解,就在不久前的武陵商贸区还发生过一起对战,交战双方正是今日要放生的犬神和我们的人民解放军,对此陆副局长能给我们一个合理解释么?” “哦,这件事是这样的,”记者话落,镜头外围传来一道男声,陆副局长趁机让位,一个身穿迷彩服的军官走进了镜头里。 “这件事就由我来解释,我是这次野兽抓捕行动的总指挥官谢明。”男人自我介绍道。 “哦谢指挥官您好,那么请您跟我们解释一下那天的交战原因好么?” 记者的问话中,谢指挥官表现的大气而淡定:“其实当天的交战没有太多隐情,根本原因是因为野兽逃窜到了闹市区,为了避免民众受伤,我们临时捕杀。” “这样的事其实国际上也不少见,前不久巴西奥运会吉祥物,那头豹子不是也因为不小心逃脱而被当场击毙了么,军方这么做也是为了顾全大局。” 谢指挥官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记者点头追问:“也就是说当年的捕杀其实纯属意外,其实本来你们并不打算猎杀犬神?” “是的。”谢指挥官答的非常坦然:“因为我们早就知道了案子同这头巨狼,也就是犬神无关,我们的任务一直是尽可能的将巨狼活捉放归山林,而捕杀的任务是针对另一头吃人野兽的。” 谢指挥官表情和语气都太自然,自然到一旁听到全部对话的苏洛完全呆愣在了当场。 而她已经无暇顾及的地方,一路追击而来的二分队成员也早已不得不在五分钟前停了车,他们面面相觑,最后从车上下来,二分队指挥官罗宇脸上带着同样的惊愕,就算他完全不明白眼前这唱得是哪一出,但是看到谢明,看到陆副局长,他的太阳穴已经抽痛起来。 另一头,谢指挥官的话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苏洛扭头望去,这才发觉现场采访的后方,那群形形色色的人里,不少人都在点头附和这句话。 那里有官兵,有老百姓,有警察。 有牵着狗的,有负了伤的,还有穿着少数民族服装的,奇形怪状。 只是苏洛再不懂,这时候也已经朦胧感觉出来了,刚刚记者采访的,一个临江公安局长,一个军方指挥官,两个都是官方发言人,他们的话可都被现场直播下来了,这可是不能反悔的! 苏小洛难以抑制的轻颤了一下,下一刻肩膀一沉。 她猛一回头,对上近处淡淡慵懒的笑容。 “…钊哥?” “啊,苏小洛子啊,吓坏了吧呵呵~” 裴钊笑,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目光放远到前方。 “你家那位大教授啊,还真挺能干的。这安排事情的心思啊,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他夸赞兼调侃一句,看见前方记者开始现场采访群众了,搂了苏小洛的肩膀转身朝偏僻的地方藏了藏。 “你家大教授不想你出镜,你就在这边等等,一会儿就结束了。” 那声线云淡风轻,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安宁。 —— 那一天后来,苏洛缩在安全角落里,看了整整一场演技精湛,光怪陆离。 她看着记者在所谓的准备过程中认真负责的采访了一圈现场群众。 原来那些牵着狗的,正是之前被龙应乌月吸引走丢了的狗狗的主人,他们正对自己的狗狗能平安回归表示感谢。 而那些受伤的,则是那天商场对战中不幸被卷入的无辜群众,此刻他们到场,表示的是理解和尊重,既然误会已经解开,他们也得到了应得的赔偿,就不再和一头野兽多计较了。 苏洛听着,不得不在意上“应得的赔偿”这几个字… 而最后登场的则是那群穿着少数名族服装的朴素百姓,他们连普通话都说不太稳,配了一个年轻小姑娘做翻译,硬生生把龙应和乌月的身份,还有他们连岐山流传多年的犬神传说绘声绘色科普了出来。 原来龙应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个称谓,在古语里,是狼王的意思。 而乌月,它体现巨大,性格温和,是一族的守护神,同狼王签订契约,终身效忠,保佑着一族安宁。 巨狼乌月之所以会闯入临江,是因为偷猎者的不耻行径! 为了找回他的狼,小小年纪的龙应背井离乡只身来到大都市,即便再饥寒交迫的时候都没有纵狼行凶,最后终于在所有人的帮助下得以重归山林,回到翘首以盼的族人身边去… 这个故事惊心动魄感人肺腑,很美。 这个故事里帮助了小龙应和大乌月的,包括在场所有人,当然军方和警方,功不可没。 苏洛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前方热泪盈眶的少数民族同胞和周围感动落泪的路人。 那些少数民族同胞的草鞋好新,他们衣服上犬牙形状的锁扣,怎么看都泛着一抹塑料的光… 苏洛脚边趴着一只玩累了的哈士奇。 她摸摸它的脑袋,抬头朝身侧看一眼。 看她钊哥依旧保持着平时懒懒散散的模样,靠在一棵大树上,手里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烟。 他察觉到她的视线,回头的时候,轻轻朝她眨了眨眼睛。 她就知道… 这一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靠着眼泪和原谅来触动人心的招数,绝对是她钊哥的手笔… 怪不得他们什么都不告诉她呢,她的演技,和这一群根本天壤之别。 夜风吹过的时候,苏洛有些哑然失笑。 一路来的路上她不只一次紧张的想过到了目的地会遇到什么,她想过可能会出现义信成员,想过会见到大冰山,想过那凶神恶煞的罗教官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她甚至担心会有一场冲突,担心会让大冰山因为她再次陷入危险当中。 结果却是她白操心了一场,她担心的事半点都没有发生,她甚至看着那罗教官被谢指挥官轻轻一招手就叫了过去,他们在镜头前合影,勾肩搭背,谢指挥官介绍罗教官是他派去接犬神过来的得力助手,镜头前罗教官黑着脸咬着牙,却是一句反驳都说不出口。 苏洛在心里一丝一丝慢慢理清了思绪。 急于立功的罗教官,并不是这次犬神案军方的第一指挥官,那个谢明才是。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用力过猛,在上一次第一分队抓捕行动失败之后他就急于求成,想要自己把案子解决了,立功的同时,压谢明一头! 他这样的心思谢明又怎会不知道。 就像罗教官自己说的,他们是靠强权和枪子儿吃饭的人,他们最在意权势最在意力量,作为第一指挥官的谢明又怎能容忍下属企图爬到他头上去? 那一日在武陵警局罗宇和冰山闹僵,谢明应该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再后来等到冰山拿着有利证据去找他合作,谢明当即就同意了! 所以是他算到了所有,他算到了所有。 他知道这个案子里所有的利益方最看重的是什么,便投其所好,把对方想要的东西双手奉上,得了好处,对方也自然愿意帮他去压制想压制的人。 最终这起犬神案,是警方调查出了杀人凶兽另有其人,后由军方最后处理了两头野兽,他们一方出智商一方出力气,功劳平分,其乐融融称兄道弟,陆副局长和谢指挥官成为了获利最大的两个人。 同时他们选择高调行事,他们以这样的方式送走龙应和乌月他们才能真正安全,而她也能真正摆脱嫌疑,那罗教官已经威胁不到任何人,再无翻身余地! 最后陆副局长骄傲的告诉记者,在赶来放生仪式之前,军方和警方已经联合行动找到了杀人野兽的藏身地,解救出了两名幸存受害者,并发现了其他受害人的尸体。 得知这一消息后苏洛这才恍然又抬头,脚下的二哈已经被摸得舒服的睡着了,大脑袋歪在她腿边,轻轻打着呼噜。 苏洛在人群中搜索着那抹熟悉的影子,她的眼神里带着微微激动的光。 之前的所有时刻,她都没有像这一刻这般高兴,案子终于破了,是大冰山破的,虽然那个陆副局长一句都没有提到他的名字,她却依旧高兴,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让她高兴的了! 她在猛一回头的时候,终于对上了不远处那道淡淡望来的视线。 原来他已经不在那群闹哄哄的人群里,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她身后,昏暗的车灯前就这样静静望着她。 这一晚山静,风也静,那静静立在夜色之下的人看着愈发清隽沉静无比,隔绝着所有喧嚣名利在外,那一双深邃又清亮的眸子里,却又像是满满都装着她的影子。 那一刻苏洛忽然感觉微微的窒息,心跳疯狂漏去一拍又一拍。 对面,那张夜色里看着有些疏冷的容颜,此刻微带着一抹陌生,让她欣喜,又有些踌躇不前。 在今晚之前,在苏洛的认知里,或许金钱,武力,权势还有地位,才能称之为实力。 因为在今晚之前她没有见过其他的,也不知道其他的,直到此刻,这一刻。 她终于发觉眼前这个男人,拥有太多太多她以往从未见过的东西。 他淡然,睿智,不求名利也不拘泥于形式上的繁文缛节,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人着迷。 她听见心口很沉很沉的撞击声。 尔后忽又感觉安心,异常的安心,像是身边突然竖起一道铜墙铁壁,她的生命里至此再也没有所谓动荡惧怕的东西。 苏洛突然站起来。 毫无预警的,靠在她膝盖旁的二哈惊了一下,头蹭在石头上醒过来。 苏洛往前跑两步,急不可耐的模样。 她仰头急急说出第一句话。 “喜欢…” 她说:“教授,我想好了,我发觉我喜欢你…很喜欢!” V377 他说,那你就答应吧 那一天之后苏洛想,如果以后她有个女儿,不管是什么性格的女儿,长大之后她一定要告诫她,给喜欢的人表白这种事还是要忍忍留给男人做,不管她当时是有多着急。 当然她这么说也只是为了严谨,在苏小洛的概念里她八字还没一撇的女儿多半和她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正因如此这个教导才显得尤为重要。 只是这些都是后话了,这时候脱口而出这句告白,苏小洛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 其实这个时机糟透了。 她的脚边还蹲着一只狗,不远处的树下裴钊正叼着一支烟。 自家妹妹气势汹汹冲上去就告白了连裴钊这种老手都吓了一跳,他挑眉扫了对面的男主角一眼,得,人家压根就没做好会被告白的心理准备。 唐少辰是专门过来看苏洛的。 只是他原本只是为了来问问她情况如何,一路上有没有被刁难,现在人有没有不舒服。 结果突然被这么来了一下他也有些懵了,光影间一双清冷眉目里情绪似有些晦涩难辨。 而苏洛更加没有考虑到的,是侯然就站在不远处的地方,她那一句话他全听到了。 侯然呆愣着,或者说从形势突然发生变化开始他就一直愣着反应不过来,直至耳边传来这句石破天惊的话! 侯然几乎是下意识就朝着那头树下跑了两步。 两步之后他却是陡然顿住脚步,偏头朝着旁侧望去。 他一眼对上了裴钊淡淡望来的视线。 那双眼里有一丝探究,转而成一抹了然,却饶是那双眼里并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那一刻被望着,侯然却只觉脚下像是生根了一样,动弹不了半分。 裴钊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那处轻柔的白烟绕着眉眼。 其实他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选择放弃的是侯然自己。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个性,导致这个半大的少年在长达十年的单相思历程之后,仍旧只是姑娘身边的一个关系亲密的好兄弟。 他比她年纪小,出身不高,学历不够,这些都是他的劣势,而性格又将劣势放大,最终成为了栓住他脚步十来年的枷锁。 结果在少年永远只敢考虑着自己的不足,窝在自己的小巢里不断努力才能安心的时候,他努力想要配上的姑娘却已经长大,大到认识了别人。 愣然站在不为人知的暗处,当心如刀绞的少年远远看着前方与他隔山隔水的姑娘,这一刻他是否明白,他输掉的最大原因其实远不在于他在意的那些条件,而在于一颗勇于追逐的心。 这颗侯然没有的心,苏洛却是有的。 她不是不紧张不是不害怕,从感情的初初萌芽到过程的曲折挣扎,直到今晚她努力站在这里去面对那个她从心底里仰视的男人,她心里是有多少担忧,又是被多么强烈的热情同心意融化。 她只想和他在一起。 不考虑现在的差距,不考虑将来的困难,她只是一心一意的想和他在一起。 对面大冰山的沉默看在苏小洛眼里有些无解。 她一句话已经出口,没有及时等到回应,紧张起来的时候或许隐隐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石破天惊,小手在身侧挫了挫,她努力打破僵局。 “其实,其实我今天出来的时候就有些猜到了,我在路上都有试探那个罗教官的。” “我被人带走的事就算有批文,我想武陵警局的人和教授你那么熟,肯定事后也会通知你,你肯定就会想办法,至少会联系罗教官探探他的意图,但是一路上罗教官的手机都没响过。” “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说了这么多,小丫头这时候才像终于有些知道什么叫害羞,声音轻了,却依旧咬字清楚。 她猜到了很多,当然没有猜到的也有很多,比如她从未想过大冰山会和她的两个哥哥合作,她原以为他们永远不可能成为一路人。 她背景复杂的城哥,她家大业大的钊哥,她看得出来他和他们性格不算和,气场也不太一样。 或许之前她甚至还觉得他可能打心底里瞧不上她两个哥哥的做派,因为这些似乎又牵扯上了原则,比如犯罪,比如强权压人,他不屑,也就不会与这类人为伍。 只是今晚过后,苏洛才发觉可能自己又想错了,其实他并没有。 他并没有她以为的那样刻板,也远不是世人眼中那样自命清高,她可能和很许多人一样先入为主想错了他,其实在那张清冷疏离的外表下,他的行事作风自成一个体系,他能接受的东西,也许远比她以为的多得多。 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一点。 这代表了,她也在他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她的出身,她的个性,她所珍惜的交往圈,还有问题最大的,他和她之前师生的身份。 这些她原本小心翼翼害怕成为被拒绝理由的一切如今都像是能被温柔包裹,这给了她巨大的能量。 “你说过的,等我能出来那天你会来接我,我一直相信的。” “我相信今晚你一定会来,结果真的,我没有信错。” 眼前的小姑娘,站在一缕山风中,她身上不太有普通女孩子温婉柔美的气息,纤细修长的身板,清秀澄净的眉目,不显锐利,有些青涩,看着,就像初春微暖阳光下一株干干净净的小白杨。 她说出来的话也是这样,直白简单,带着热情,教人动心。 有什么情绪在心口微微跳动了一下。 沉默的时候,唐少辰心想,半年的光景,他终于从那个有事先跑我有哥哥罩着呢的位子,爬到了如今这个我就信你我没信错的地方。 而且小丫头终于不再用敬语同他说话了。 这样的认知多少有些孩子气,他在心里无奈笑了下。 愉悦的情绪渲染起来,那镜片后方清淡的墨瞳里,似都扬起了浅浅笑意。 苏小洛看到了。 她受到了极大的鼓舞,终于有勇气问出今晚最后那个问题! … 又是一次多年后,回想起当年这历史性的一夜,苏小洛深刻反省过后,觉得的确前前后后都是她一个人的问题。 在这样的时刻,一般女生会怎么表现? 以她撩妹无数的经验来看,怎么都该是微微低头呈一朵不甚凉风的娇羞,然后轻声的问,那你之前说,见面之后要跟我说的话是什么呢? 总之就是把主动权都交给男人。 然而事实上她却并没有这么做,十几年的人生阅历简直吃屎去了,当时她急冲冲说出口的是另一句话。 她说—— “那你之前说,见面之后要跟我说的话…是不是你也喜欢我?…” 后来,苏洛想过,她当时一定是用情太深了,以至于把想要的答案包含在问题里一起问了出来… 结果当然完全不出意料,对面大冰山前一刻含在嘴角那微弱得几乎不能再微弱的笑意蓦地就僵在了脸上,冰山又重新冰封了回去… 她就这样错过了最佳时机。 紧接着不远处就传来了欢呼声。 苏洛再回头的时候,发觉停在前方的卡车已经缓缓开动了,之前堵在路口的群众散去,道路的尽头现出了一座桥。 这边呢,本来只需一句话的功夫,她问,他答,然后她喜难自制的答应,结果全毁在了这一问一愣的尴尬中… 苏洛问出口就后悔了,当然她不是一般姑娘,在激动后悔的时候除了羞涩,还有另一条路可走! 她突然就爆发了。 “那如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应我一声?如果你也喜欢我的话,我会答应的!” 多么的气势如虹山河俱裂啊,简直掷地有声勇气可嘉! 这一幕后来被裴钊足足笑了几十年… 这个世上能有多少姑娘表个白如此惊艳的?只是她一句话落,震慑住了在场所有人,却是独独漏了一条狗… 苏洛耳边的二哈在这最关键的时候不知抽什么风突然站了起来。 它站起来也就算了,还无比兴奋的叫了一声! “汪——!” 一声狗叫,生生撕裂最后一丝勇气,凡事都是再而衰三而竭的,当苏洛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自己的告白居然被狗给应了之后,她呆愣低头,只看见那只主人不知道死哪儿去了的二哈正欢快的冲她摇尾巴。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安静了。 不远处的裴钊死命憋着笑,苏洛听见了。 她愣着回头,表情可怜兮兮,在望上对面那双清淡眉眼的时候已经丢失了所有勇气,她甚至都不敢去辨认那张万古不化的容颜背后是不是也憋着忍不住的笑… … 这一夜,龙应要走了,带着乌月,这一走可能永不再见。 人群中陆副局长正远远跟唐少辰招手。 这次能顺利破案唐大顾问功不可没,虽然他甘于待在幕后没有一点想要揽下荣耀的意思,陆副局长还是有提携他的意思,想仪式结束之后再和记者深入聊几句。 另一边,被再次摆了一道罗教官和自己二分队的成员挤在暗处,脸比夜色更冷更黑。 唐少辰朝着那处看了一眼,现在显然不是回应小丫头的时候,他回头示意苏洛跟上,避开了那群瘟神。 军方几天后就会离开,谢明这次算是立了大功,人群中笑得合不拢嘴。 罗宇回去之后仍在谢明手下做事,此后的日子恐怕难过,也无暇再来估计临江这一群咬不动的地头蛇了。 她终于平安送走了龙应和他的狼。 站在人群后方,苏洛远远望着开过桥的车,看在军方严密的戒备中车厢后门打开,漆黑巨狼跃出来,引得这头众人阵阵紧张惊叹,然后他们并没有留下太久,几乎是在看见前方茂密树林的一霎,乌月就掉头跑了进去。 那朦胧夜色中,苏洛只隐约看见巨狼身上的孩子回头望了一眼。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估计也并没有真正看到她,只是苏洛知道孩子的心中一定怀着感激与喜悦,就像她此刻心里满满充实着感动和幸福一样。 这样想着的时候,之前的羞愤和尴尬好像又都随风去了。 苏洛踢踢脚下的小石头,想到刚才她那一堆急吼吼的轰炸。 她只好安慰自己,如果大教授今晚一整晚都打定了主意不理她,那也没关系,反正日子还长,等下次再有勇气的时候还是可以再说一遍的。 悲剧的小丫头努力给自己重新充好了气,另一头,眉目清冷的男人就在她身边,静默无声。 他也在想着同一件事情。 今晚唐少辰比以往更沉默,他的情绪其实有些异样,他不想承认,其实他或许有些紧张。 当然今晚的安排十拿九稳他毫不担心,他紧张的是另一件事,关乎四天前他主动提出的那个约定。 只是现在看来,他所有的紧张似乎都成了多余。 在他还来不及试探之前就得到了答案。 在他还没有做半点剖白的时候就被点明了结局。 她说我喜欢你,她说我会答应… 这个世上还有比这更方便的追求么? 没有。 干脆否定掉之后,唐少辰心底微微无奈又发笑。 从来不按牌理出牌的小丫头今晚又意外“惊吓”了他一次,只是当跌宕起伏过后他回头再想想,如果不是这样的,那他觉得会是哪样的? 他找一个地方,只有他们两个在的地方,认真问她,再得一个羞涩的答案?似乎这样的画面他当真想象不出来。 他喜欢上了一个奇葩的丫头,隐隐被同化。 得到这个认知的时候,他指尖轻触上一片温热绵软。 那是苏洛垂在身侧的掌心,微凉指尖刮过一道后就离开,她惊了惊,转身抬起头来。 那时应该明月如盘,夜色浓稠。 否则她晃眼瞧见的那墨玉般的眸子里清亮的光是什么? 鼻息间,让她隐隐呼吸不畅又觉得无比好闻的味道,又是什么? 她恍然只觉她可能要迎来这辈子最最激动的顶峰了。 这么想着的下一秒,清冽气息压近,她只听得记忆里永远冷冷微凉的声线用只有他们彼此听得到的音量,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那你就答应吧。” 苏洛想,她的脑瓜从来没有这么好用过! 这一次,在那双青黑眸子再次映入眼帘的时候,她已是笑了出来。 她说,如果你也喜欢我的话,我会答应的。 他说,嗯,那你就答应吧。 V378 赢过一次 那天电话打到霍城那儿的时候,已近凌晨五点。 市中心到处都拉着警戒线,绕到市郊盘山公路花了不少时间。 开车的司机在空气微冷的车厢内还是憋出了一身汗,他记路不如顾三哥熟,感觉自己七拐八弯好像耽误了不少时间。 前排副驾上一人接起电话,听过之后汇报了苏洛那边的情况。 后排传来一声淡应,那里没什么光亮,只模糊看得到一抹人影,前排两个都是临时调来的接替顾三的,一路都感到压力巨大。 车子开出市中心后车速才明显提了上去。 又走了二十来分钟,终于抵达目的地。 因为车祸,出事路段设了路障,霍城的车却畅通无阻的开了进去。 前方蓝红色的灯光映在黑黢黢的山壁上,到处都是警察,他一个黑社会头目堂而皇之带着属下闯入了猫的地盘。 霍城下车的时候表情一如既往的淡,他是来得最晚的一批,现场已经处理过,顾三被救护车抬走,手术应该都做了一半了,霍城绕过前方人群,走到最前方的时候缓缓停下步子。 前面路边一辆车,车里挂着三个死人。 车身上单弹孔密布,死人身旁落着枪,当然这一切结束在警方到场之前。 再往前的地方,山崖边翻倒着一辆车,血里泡着一样,旁边坐着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 现场满地的弹壳根本掩饰不住,当然也许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遮掩的意思,夜风里一袭黑衣的男人静静而立,身后警车车灯的光亮落在他眉眼上,看着甚至有几分相得益彰。 这恐怕是临江市几十年来最和谐的一晚。 没有追捕,没有杀戮,更没有剑拔弩张,官匪其乐融融是一家。 霍岷已在地上坐了很久,这几个小时的虚耗迅速抽干了他的灵魂,他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几岁,沾着血污的头上甚至看得到丝丝华发,终在霍城到场之后,像是心电感应一般呆愣的抬起头来。 他看着那双冰凉淡漠的眼。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是为了刺激他。 霍城,霍城…他本没有必要设计这一场陷阱,也没有必要找来这一堆警察,更没有必要亲自到现场。 他是为了先把他捧上云端再让他狠狠跌下来,为了告诉他他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巨大,而他又是多么的愚蠢! 而最后,他过来,亲眼见证他这一生输得最惨,再也无法翻身的时刻! 两个小时前那场疯狂的公路追击,他亲手开枪打死了顾三车上的人。 后来他才知道,那车上坐着三个女人,莫锦云,还有他养在外头的情妇和女儿。 三个人并排牢牢绑在后座上,嘴上贴着胶带,被子弹射得千疮百孔! 他挖过他的事。 是啊,交锋近十年,他又怎会不去调查他身边的人? 他原以为是自己把人藏得好,亦或是霍城那样假清高的个性不屑于对女人动手,甚至可能更可笑,他或许还在怀念那个死去的女人,以至于对所有同她有关的人都留了一份余地。 却是直到今晚,霍岷才发觉自己可能完全想错了。 霍城根本没有那么多善心,也没有那么多往事可供追忆,他根本只是在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一个能把他和莫家连根拔起一劳永逸的时机! 这日凌晨,莫家的人最终都没能赶到。 最后霍岷先等到的人,却是藤本齐真。 那个以同样的仇恨接近她,用同样的目的诱惑他结盟的男人,他本该带领他的兄弟在城东场区和他的人一起围剿义信,结果却是云淡风轻的出现在了这里,和那群看守现场的警察站在同一侧,越过人群,神色冰凉的望着他。 那一刻全身血液逆流冻结之中,霍岷才彻底拨开迷雾,弄明白了今晚捕杀与被捕杀的对象。 沾沾自喜,疯狂如斯,原来他倾尽了全力孤注一掷的最后一搏,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滑稽陷阱! 当他拿着刀枪兴奋投入战场的时候,却殊不知自己才是那哗众取宠的小丑,众目睽睽之下他的一举一动都引人发笑,被玩弄,被碾压,直至最后失去一切,在嘲讽中迎来死亡! 想到这一切的时候,霍岷心底油然而生一抹冷笑。 那笑里含着的,却是真正的喜悦!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在这一晚,察觉到了霍城的恨意。 … 其实在霍城出生之前,霍岷的日子过得还是挺不错的。 即便后来父亲娶了新妻,他和母亲不得不搬出霍家老宅,他对未来的形势依旧充满信心,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霍岷比霍城大了整整一轮,在幼弟出生那一年他已经十二岁,跟在父亲身边接触过很多帮派事务,认识了很多人。 霍岷的个性里天生有一股想往上爬想傲视群雄的猛劲,他很适应黑社会老大儿子的身份,也很适应霍家的环境,其实当时霍乾身边的很多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一年霍城出生,还只是一个长得异常清秀漂亮的奶娃娃。 而霍岷已经展露出少年人的热情和对权势的极度渴望。 一个是身份特殊的年幼嫡子,一个是羽翼渐丰的外室兄长,外人眼中两人势均力敌,日后形势究竟如何发展,还有待观望。 而在这本就脆弱一触即发的所谓平衡中,有一人,一路上做了好几次致命抉择,使得形势不可控制的朝着某一方倾斜,这人便是兄弟二人的父亲——当时的义信当家,霍乾。 霍城出生的第二年,义信年会上,霍乾毫无预兆的公开宣布,他决定日后把当家之位留给小儿子霍城。 而就在他宣告出这个掀起万丈波澜的话的前一天,他甚至还带着大儿子霍岷在义信办公,父子二人其乐融融… 后来有一年,日本山田组组长藤本健司带着一行人马前来临江。 那长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的日本组长同义信当家关上房门密谈整整一宿,之后日本人离开,霍乾云淡风轻告诉义信众人,他的小儿子长大后将同时继任日本山田组组长,之后挑个日子,就给他刺上代表继任资格的龙纹。 那一年霍城甚至只有五岁。 他话都不怎么会说,只是一个整天跟在女人屁股后面的跟屁虫,他根本什么都不懂,为什么天大的好运却是一次又一次选中他?! 那年十七岁的霍岷已在义信混有一席之地。 他没什么特权,除了起点不错,此后一路全凭自己拼杀上去! 危险的恐怖的九死一生的任务他和别人一样做,每次都冲在最前头,出生入死,却离他想要的那个位子依旧遥远。 那一天他砍了人回来。 义信大获全胜,所有人都兴奋,但是他没有。 他灌酒,和大家一同喝醉,只是他灌下的是苦酒,带不回半点畅快淋漓,他心里压抑的屈辱已经忍到了极致。 那一晚霍岷闯入了霍家老宅。 他并不是不能去,以往却很少踏足那栋阴森古老的大房子,那晚酒醉壮人胆,他闯入了父亲的书房,把多年来的疑惑和悲愤一股脑全部倾倒了出来! 霍乾很早就出来混江湖了。 孩子也生得早。 那年主位上的男人三十出头,正在如日中天的年纪,几年前妻子的离世给他平添了几分阴郁,一双黑沉的眼教人难以直视。 他默默听完了大儿子的声声控诉。 脸上毫无表情。 就像是人压抑久了总要有个发泄的地方,他想说,他也就听一次,听过这次以后这些话他再也无需再提,倾听者这样的角色,他做一次就够了。 这是后来酒醒大半,霍岷心尖颤抖着发觉的事实。 他开始害怕,不是不后悔,但是话已出口,他硬着头皮,问出了那个为什么。 为什么同样都是父亲的儿子,他却从来不肯给他一次机会?! 他到底有哪里做得不够好,让父亲永远看不到他的努力,什么都不肯给他?! 那幼稚的声声质问,就像是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哭泣着朝大人讨要一丝关爱,实则教人心疼。 当然当年的义信当家以冷血无心著称,他的感情他的心,根本没有半分余地留给一个苦苦寻求父爱的孩子。 他只回答了他一句话。 他说,你什么都想要,那你想过,自己是什么身份? “如果你的母亲是山田组前任组长的女儿,那么你就是义信继任当家,是山田组未来组长,可惜不是。” “你母亲只是一个出身卑贱的舞小姐,那么你也就只是一个舞小姐的儿子。你血统里最高贵的因子不过是义信当家的私生子,能有什么用?” “带不来更多利益的人,不配拥有更多。” 冷冷一句,所有的感情,都在“利益”二字之下粉身碎骨! 十多年的父子情义,血浓于水的亲缘延续,这一切原来在对面那个面冷如冰的男人心中根本毫无价值。 他不爱他,或者其实他也并不爱霍城,他们都是他的棋子,只是霍城比他幸运,他比他更有用! 感情,从来都是拖人后腿的东西。 丢掉感情的那一天,便是所向披靡! 那一夜霍岷跌跌撞撞逃出霍家,行走街头,忆起了太多太多事。 一件件让他或伤心或困惑,或惊惧或怨愤的事在脑海中翻滚而过,最后终于结成了一道无比明晰的环。 他终于明白了,那日义信动乱,在那个晦暗的巷子口,母亲用力捂住他的嘴,轻轻指向身侧那条幽深小巷的时候,脸上的淡漠与冰凉是什么。 那一日父亲最终赢了,却是失去了他尊贵的妻子,连最器重的儿子也被吓成了傻子。 所以你看,他明明出身卑微柔柔弱弱的母亲啊,只要能找准缝隙,也能一刀扎入最深最痛的位置! 那一日表面上是父亲赢了其实最终大获全胜的却是他的母亲! 他们不是瞧不起他们母子么,不是觉得他们犹如杂草什么都不配拥有么,那么就让他把那个众星捧月什么都值得拥有的人从神坛上扯下来,就让他来让他尝一尝,什么是失去,什么,是万劫不复的伤痛! “呵呵,呵呵呵…” 有干枯的笑声,从沙哑的喉管溢出,山风中,是最扭曲的诅咒。 兄弟? 身为兄弟,他们却是仇敌,争抢多年,斗争多年,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连最后一块肉最后一滴血都啃食殆尽的仇敌! 而今晚,终于在此刻,他感受到了霍城的恨意。 不比他的少,不比他的淡,那深重的仇恨深深扎在他的骨髓里,在每一次生息间由血肉供养飞速疯长,那个自幼有着一双黑钉子一样的眼从来面无表情的孩子,那个长大之后淡漠心狠从来高高在上睥睨俯视他的男人,原来他也恨他,无比恨他,这个世上,他恐怕是他如此仇恨的唯一一人! 对等的恨意,让本来心智就失常的男人更加疯狂。 他第一次有了被重视的感觉,第一次病态的觉得他和他旗鼓相当,当被仇敌正视的兴奋感席卷全身的时候,疯狂的男人突然想到,其实这一路来他并不是每一刻都在输的,其实,他曾经赢过一次! 霍岷兴奋抬起头来! 赢,是的,赢! 就像当初她的母亲不动声色除掉情敌,他也曾隐匿暗处酣畅淋漓的赢过一次! 这两次的胜利,这来自于他们母子二人的冲击,恰恰是面前他那不可一世的弟弟,这一生中唯二两次差点死无葬身之地的打击! 那一刻,霍岷眼底的血色和笑意更深了。 他抬眼,面对那倾倒一切的压迫局面,对上那双如一清淡的眼,喃喃开口,只笑着,念出了一个名字。 一个名字,他就看到对面那子夜般的暗色里浮现微不可查的一道裂痕! 哈,哈哈哈,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那是他这一生都过不去的劫,他最大的软肋! 如果他知道,当年他生命里唯有的想要用心守护的存在,却是曾被他狠狠踩在过脚下蹂躏以致破碎,那张脸,那张脸上,又会出现怎么样的表情?! 莫锦心…! 霍岷咬牙,笑出一抹血色,笑着他轻幽幽开口,说莫锦心,当初她为什么会嫁给我,你当真,从没考虑过? “未婚先孕,奉子成婚?呵呵…”霍岷摇晃着脑袋,“只是阿城啊,当时她明明有一个感情很好的男朋友,又为什么会怀上我的孩子,最后还嫁给了我,这一点,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 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你其实早就猜测过原因,只是那原因太恐怖太难以面对,所以你选择了无视,因为你害怕,对不对?! “嘿嘿,其实你跟我一样狡猾呢…” “不,你比我更狡猾,你就像父亲一样冷血呢,明明当初,那丫头对你那样好。” 因为她对你好。 因为你喜欢她。 “所以,我强暴了她。” 就像当初那巷子里,那些男人对你母亲做的事,一样。 “只是我怎么知道呢,她明明那么早就开始谈恋爱,结果却还是处女,什么都不懂。” “她半点经验都没有,连事后药都不知道吃,一次,就有了孩子。” 山坳里,怨毒被寒风撕裂,绕进每个人的耳朵。 四周暮色深深,天边乌云压顶,骤冷中一道闪电打落,这一日的黎明,似永不会来临。 V379 锦绣前程,天天开心(上) 霍城遇上莫锦心那一年,只是一个两岁多的小孩。 而莫锦心刚刚过了十岁生日。 如果放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给一个选择的机会,或许他们两人都不会选择认识彼此这一段机缘。 只是那时候他们都还小,遇见什么人,要做什么事,大多不在自己可控的范畴内,而这段缘分,也并没有他们自己可以选择的余地。 那年莫锦心是被父亲莫舟山带去霍家的。 那一天是个晴天,有着冬日的寒冷,午后的阳光却非常好,让人感觉身心舒畅。 莫锦心留着一头披肩的长发,穿着一身雪白的毛绒外套,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一样,她的脸微微带着婴儿肥,红扑扑的脸蛋像半熟的水蜜桃。 在去霍家的路上小姑娘已经被父亲灌输了很多东西。 她知道她今天要去见的小朋友才两岁多,一个月前刚刚死了妈妈。 父亲告诉她那小朋友很可怜,自从妈妈死了之后他就没有开口说过话,对别人讲话也没什么反应,天天呆呆愣愣的坐在房间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还说小朋友原来是很开朗活泼的,因为妈妈去世受了太大打击。 而他的爸爸太忙没有时间照顾他,他现在非常需要有人陪伴,而她身为大姐姐,有责任心也有爱心,他们想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她。 莫锦心在想到霍三叔那冷冰冰有些吓人的脸时已经同情心泛滥。 她想那个小朋友多可怜啊,妈妈死了,爸爸又那么恐怖,他肯定一直一个人,很孤单也很害怕。 于是在见到那个传说中的可怜孩子之前,莫锦心已经完全进入了爱心大姐姐的角色。 之后她跟着爸爸一路走过霍家长长的走廊,来到三楼尽头那有着高高大门的房间门口,房门推开,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大这么冰凉的卧室,她找了半天,才在床对面的沙发腿边发现缩在地毯上那一小坨黑黑的影子。 这之前莫锦心是见过霍城一两次的。 只是年龄差太大,又是在宴会之类的场合,她只远远看过他两眼。 而这时眼前的孩子和她记忆里的样子一样小,只是多了些头发,穿着一身黑色衣服,孤孤单单一个人。 他靠着沙发腿低着头,手里拿着一个本子不知涂着什么。 莫锦心走了过去,在孩子身边蹲下,看了半天,看他的本子上黑色的蜡笔描着一个只看得出长着四条腿的东西。 她看了一会儿轻声开口,说你叫霍城么,我是莫锦心,从今天开始就由我来陪你玩。 他像是根本没听到,手中的蜡笔不停,头都没抬一下。 莫惊心看了一眼孩子的脸,他皮肤苍白,垂着的一侧睫毛比她的洋娃娃还要黑还要长。 小姑娘对漂亮的东西都是有着天生好感的,她又说,那我就留下了,后面我们好好相处…霍城…阿城,以后我就叫你阿城,你是我小弟,我是你姐姐。 当然还是没人理她。 莫锦心脾气好也不计较,抬头看见旁边的茶几上放了好多书,她过去找了本喜欢的,回来在地毯上找了块地方,靠着沙发腿也安安静静的看了起来。 宽大的卧室里窗帘拉着,片刻就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莫舟山在门外看了一会儿,也没进去,随后关上门就离开了。 他这个大女儿性格温柔又好静,他就知道这个角色没有人比她更适合。 —— 此后莫锦心开始经常去霍家。 起初是每个双休日去一天,后来变成去两天,再后来她放学后隔三差五也过去,小学的课程很轻松,她过去吃个饭,一个小时写完作业,还可以玩一会儿再走。 再后来霍家的老管家提出说这样跑来跑去也累,不如莫小姐就住过来? 反正家里空房间很多,司机平时也没事做,不如以后每天放学就去接了您过来。 当然您如果要回家的时候就回,就是这边也给您收拾间屋子出来,以后来去都方便。 当时正在吃饭。 家里没有其他人,长桌顶头一左一右就坐着她和霍城,老管家站在旁侧,说完恭谨的俯下身。 莫锦心有些犹豫,她抬头看霍城一眼。 他正低着头吃饭,安安静静的,今天的晚饭有片皮鸭,他正在包鸭子,手太小不小心就掉了一根黄瓜在桌面上,他看了看,捡起来丢到盘子里,又看桌布上沾了京酱,拿起餐巾不动声色的盖住。 莫锦心乐了。 笑得眼睛弯成两道小月牙。 眼前的孩子有着太多讨人喜欢的地方,比如吃饭的时候你给多少全部都乖乖的吃掉,小仓鼠一样。 虽然他显然根本没在意老管家说的话。 莫锦心笑着抬起头:“谢谢周伯,那我今天回去就问问爸爸。” 再后来,莫锦心就在霍家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就像有了归属一样,她去得更勤。 其实当时她也不是完全没有私心,那时她自己家氛围不好,父母经常吵架,待在家里度日如年,而逃去霍家则轻松自在得多。 于是她更常去这个避风港了,每次去责任也履行得尽心尽力,不是带点好吃的就是带些好玩的,照顾小宠物一样照顾这个比自家妹妹可爱多了的弟弟。 时间长了,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其实她说的话霍城都听得见也都懂,他只是封闭太久,忘记了该如何回应。 莫锦心往来霍家半年之后,霍城快三岁了,病情没什么起色,家里给他安排了一个心理医生。 至此以后莫锦心更忙了,每个周末她都跟着霍城一起去见那姓陈的老医生,听一肚子的教学回来,也就是从那时起莫锦心开始全面了解霍城的病。 那时她也不过才十来岁,几年之后俨然成了半个专家,心理学的书买了一本又一本,批注做得满满当当。 莫锦心性格沉稳细致,从最初开始见陈医生起她就开始做笔记,把老医生提到的所有注意事项全部一笔一划写下来。 最初陈医生看着搬个小板凳学生一样认真的小丫头还觉得好笑,结果看过一次她的笔记之后,以后次次,每次都比前一次讲得更慢更清晰。 那两年莫锦心用掉了七本笔记本,都是可爱封皮女孩子最喜欢的那种,字迹从稚嫩到爽利。 什么能吃,什么不能;什么该做,什么不能;什么该鼓励,什么该劝阻;什么是她可以期待的,什么是她必须规避的。 她每天给他念故事书,因为陈医生说自闭症的小朋友需要语言环境。 她偶尔弹琴唱歌给他听,因为陈医生说愉悦轻松的环境能让小朋友开心。 她教他画画,教他弹琴,虽然进步甚微,不过陈医生说治疗效果达到就好。 她还在每次他生病的时候全天候悉心照料。 陈医生说那是心病引起的生理疾病,她想,那个时候他一定最难受,最想妈妈… 小朋友就在这样严密的看护下一天天长大起来。 虽然外表上他什么都没变,还是沉默不语,还是面无表情,还是穿着那一身守孝之后再也没有脱下过的黑衣,画画还是很糟糕,钢琴还是弹得不好,身边还是守着那个姑娘,从小学升入初中,她十三岁了,身材抽条眉目隐隐秀丽,还是那样温柔爱笑,爱穿一身白裙。 那一天莫锦心做完作业,抬头看见霍城缩在老位子写写画画,她拿了故事书跑过去,低头的时候却惊异的发觉霍城居然在写字。 她吓了一跳,认真看了才发觉他并不是真的在写,而是在临摹。 他不知什么时候拿了她的心理咨询记录本,正一页一页抄过去,已经写了满满几大张纸。 那纸上的字迹,一笔一划甚至都隐隐学着她的笔迹,莫锦心却知道小阿城其实一个字都不认识。 他看这些字就和看画是一样的,照着画出来而已,只是这样的进步已经让莫锦心喜出望外! 她觉得是时候开始教霍城一些正经东西了,他已经五岁,脑子也不笨,听了这么多年故事书,学认字学写字肯定很快的。 想定后莫锦心就把笔纸接了过来,先大致介绍了一下汉字,想了想,在纸上先写了陈医生三个字。 她没有挑最好学的字教起,而是选了霍城最熟悉的人和东西,这样当他看见这些字的时候就会有比较具象的概念,更容易记住每个字的模样。 她还不求他会说会写,打算先培养一下兴趣,如果霍城真的喜欢认字了,她再去买本字帖认真教。 莫锦心这样的个性长大了去当老师一定很合适,她的方法又有趣又好。 很快那张纸上就写满了很多名字,从花花草草,到猫猫狗狗,再到身边亲朋好友的名字,霍城很配合,她每教一个他都认真沉默一会儿然后点头,之后她回过去考他,说爸爸是谁,他会准确无误的把霍乾两个字指出来。 那一天下午莫锦心心里满满的都是成就感。 她把桌子椅子地毯沙发,所有能看得到的东西都写了下来,到最后有些黔驴技穷,身边安静趴了一下午的小朋友突然抬头看他。 他有着一双很黑很黑的眼,乌油油的小钉子一样,看不出情绪,干净又幽深。 莫锦心被望了望,愣了两秒终于回神,笑着拍了拍脑瓜。 “哎呀我怎么把自己给忘了呵呵~” 她笑着低头在纸上写下了三个字,莫,锦,心,笔触柔软,比其他所有字都写得更流畅漂亮。 她心情很好,写过之后用笔尖点一点,说莫,就是莫家的莫,锦,是锦绣前程的锦,心…她想了想,觉得之前锦绣前程大概说得太难了,换了个简单的,心,是天天开心的心。 莫锦心,锦绣前程,天天开心。 她把几个字写下来,写到天天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极轻的一声低喃。 那声音朦胧,轻得差一点错过她的耳朵,笔尖戳破白纸的时候,莫锦心愣然抬头。 她对上那双小钉子一样的眼,接着便又听见了一次。 这是三年来霍城第一次开口说话。 第一次就是那么长的一句,含糊的,又清晰的。 他轻轻说,莫锦心,锦绣前程的锦,天天开心的心。 —— 莫家的丫头立了大功。 让哑巴说话,可是跟让死人睁眼差不多的大功劳,当天消息传出去之后下头的人奔走相告,有人高兴,有人脸上带起玩味的笑。 莫锦心不喜欢哑巴这个说法,但是她无处反驳。 那天晚上,久违的,霍家家主霍乾回了老宅。 莫锦心领着霍城去见人。 她很紧张,生怕霍城会怯场不敢开口,结果他的表现出乎意料的好,他盯着霍乾的脸看了一会儿,轻声说,父亲。 一声已经足够,莫锦心激动又紧张的抬头偷偷瞄让她最害怕的霍三叔。 那张永远冷淡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片刻之后男人走过去,到了儿子面前,他小小的还不到他腿长,无声的,一只宽大的手掌落在孩子小小的肩头,轻捏了一下就放开,然后人就这样走了。 没有交流,似乎也没有半点温情可言,那一刻,静默无声中,身后的姑娘却是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是三年来阿城的父亲第一次碰他。 虽然不是拥抱,那至少是认可。 … 再之后,霍城的情况一天天好起来。 他仍旧不太开口,但是会同她说,同老管家说,同陈医生说,表达越来越好,口齿越来越清晰。 没多久莫锦心就发觉霍城也许远比她以为的聪明,他学东西快极了,几个月后他已经不再看故事书,开始一本一本把卧室书柜里原本放着做样子的砖头抽出来抱着啃。 看着这样的霍城,莫锦心感觉很奇异。 有一种自己养的小朋友突然长大了,又欣慰,又有些陌生的复杂心情。 同时,伴随着霍家这边情况越来越好,莫家,却已是走到了穷途末路。 莫锦心的父母在那一年彻底闹翻。 母亲离家出走了一次,后来自己跑了回来,精神却开始渐渐失常。 那一年父亲的冷漠,母亲的怨毒,还有妹妹的离经叛道,成了莫家的主旋律。 莫锦心这株多年来养在外头的小花,依旧还是那样安静又温柔的模样。 她可以用这样的性情去慢慢敲开一个自闭症孩子的心扉,却无法用这样的性情去拯救一个支离破碎家庭,她开始逃避,而在这个期间,她有了第一个男朋友。 那是一个高高帅帅的男生,打篮球很好,成绩也不错,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想到阳光。 莫锦心念初中了,年纪不大却已经隐隐长开,清秀漂亮的姑娘,还是那样温柔的个性,像一株静静绽放的百合,吸引了众多热烈的目光。 恋爱后的莫锦心忙碌了一阵子。 和所有沉浸爱情里的姑娘一样,她花时间约会,花时间聊天,花时间思念,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空闲,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常去霍家了。 那一年的夏天很热,带着临海城市特有的潮湿,那是莫锦心恋爱以来的第一个暑假,她花了很多时间陪男朋友,一场接一场的约会,过得很快乐。 等到霍家那边传来消息,莫锦心正看完电影和男朋友难舍难分腻歪了一阵回来,那时事情已经过去三天了。 当晚她火急火燎的赶去霍家! 冲到三楼走廊尽头的那间大卧室,她一把推开房门,就被里头扑面而来的冷气冻得一个激灵。 再然后她就看见了,看见霍城小小的身子正被一个四方的木头架子架住,摆放在卧室的空地中央,他的四周都是装着冰的盆,头上空调口嘶嘶吹着冻死人的风,可却是这样他的脸上却是一片通红,全身上下,更像是被开水烫了一样,血红一片! “…怎么回事啊,这是怎么回事!” 莫锦心叫得声音都颤了哑了,她跌跌撞撞扑过去就要触上霍城的肩,被身边老管家急忙拦住! “莫小姐别碰啊,不能碰的,会痛!” 一句话落的时候她已经跑近了,近看孩子那一身血红却是更加狰狞恐怖! 她是真的吓坏了,六神无主,眼泪说掉就掉下来了自己却是浑然未觉,她颤抖着伸手,想碰又不敢碰,他的身边好冷,那冷是直心底的寒! “是怎么弄的?烫的?烫伤了?…” “医院…对,周伯我们赶紧送阿城去医院啊!”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出去玩的,我应该守着他的…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是在哪里烫的…” “莫小姐…莫小姐!” 一旁的周伯脸色也很差,苍老的眼角透出深深疲惫。 他叫着莫锦心的名字,企图安抚下六神无主的小姑娘,今晚当家在家,他不敢弄出太大声响,他本来甚至不敢叫莫锦心过来,只是实在没办法,少爷高烧三天了,至今什么都没能吃下去… 老管家终于在最后一刻打断了莫锦心的慌乱,他死死扣着她的手腕,企图让她镇定下来。 “不是烫的,是纹身,纹身发炎。” 老管家一字一句解释。 “少爷要飞黄腾达了,当家说了,以后不仅义信当家的位子给少爷坐,日本山田组组长的位子,也是我们少爷的!” 老管家说着,两眼竟是隐隐有些泛光,“这是喜事!虽然现在难熬点,但是这是喜事!少爷三天前纹了山田组组长才能纹的龙纹,现在发炎了,但是等烧退了,不发炎了就好,没事的。” 老管家几句话解释清楚前因后果,脸上挂着泪珠,莫锦心还在呆愣。 她的脑袋在听过喜事两个字之后就发懵了,半天回不过神来,不知过了多久才机械回头,强忍着眼泪,再去看那一身惨不忍睹的皮肤。 起初她只看到血。 一丝一丝,血红的血丝,在那已经看不到本来肤色的肌理上蔓延。 那一寸寸肌肤,浮肿,淤红,最严重的地方甚至破损化脓,她忍住心口剧烈的揪痛勉强看了很久,才在这具支离破碎的小小身体上拼凑出一道极淡的蜿蜒痕迹。 那是龙? 她却像只看到一条细细小小的蛇,很可怜的,很孤单的,浸透在血水中,一条他和她都根本不想要的蛇。 那一刻悲伤和愤恨填满少女的内心。 她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能好好站在这里,没有跌坐在地,也没有歇斯底里大吵大闹,她咬紧牙关默默掉泪,只在心里说,凭什么? 他们凭什么这么做… 凭什么这么伤害她的阿城! 她那么努力,他那么努力,他们两个人一起那么努力从最黑暗最悲伤的地方爬出来,好不容易才走上正轨… 他才稍微好了一点点,他才过了多久正常的人生,他才五岁,他们凭什么在他刚刚好了一点的时候就迫不及待的逼他去承受这些,凭什么,凭什么! “我要带阿城去医院。” 她在下一刻听见自己这么说。 说着她就行动了,伸手就扣上那木头架子,尝试把它们掰开,身后老管家周伯惊了一惊吓坏了,赶忙伸手阻拦,低低训斥出口! “莫小姐,您这是干什么!使不得的,龙纹有灵性,只能硬扛不能去医院的!” 莫锦心根本不听,她已经开始用力! “莫小姐!您在这样我不客气了!这里是霍家,当家今晚也在家,您不要惊动了当家到时候责任我们都担不起!莫小姐!我是叫您回来帮忙给少爷喂饭的,结果您却帮倒忙您…!” “我什么?阿城烧得连饭都吃不下了我难道坐视不管?!” 莫锦心手被老管家牵制住,怎么都挣脱不开,一时气急转身怒吼! “您轻一点,不要惊动当家!”老管家看着竟是比她还急,“说了龙纹是不能去医院的,否则少爷的罪就白受了!” “您也知道他在受罪?”莫锦心怒极反笑。 “他都发烧了,你们还用这么冷的风对着他吹,身体吃得消?” “他身上这个样子,都肿了都化脓了,就这样放着不管?” “吃饭?你还知道吃饭!像这样架在这里多难受,他怎么可能吃得下饭…” 说着情绪上来,豆大的泪珠再度滑落眼眶,莫锦心浑身冷得发颤,她第一次发觉和蔼可亲的老管家居然会有这样完全无法沟通的时候,前一刻她居然还说这是喜事,哪有这样的喜事?… 那含着怒意的眼,那满面泪水的脸,成一道坚实的墙,生生挡在了孩子身前! 老管家周伯是自霍城出生以来就守在霍家的老人,对自家小少爷又怎么可能半点不心疼,经过这么一闹腾,老人的心也开始有了丝丝动摇。 他那么疼… 他那么疼! 莫锦心一直哭,一直哭,痛恨自己也痛恨这里所有人,他明明是再疼也不吭声的个性,所以他们才欺负他是不是,他不说话不喊疼,所以他们全部合起来欺负一个没妈的孩子! “解下来,我要带阿城去医院!” 这一次声调里再无迟疑,莫锦心转身就继续掰那冰冷的木头架子,周伯急死了在一旁转,却是没能伸手再去阻拦。 她差一点就要成功了,直至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冰冷男声。 “走了,以后就别回来。” 半大的少女,老宅三年的生活,她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 那么冰冷,那么无情,那一刻她的手指像是被冰锥狠狠划破了般刺得一疼,紧缩的时候莫锦心骤然回头,夜色下,对上门外黑暗中,一双冰凉无比的眼。 周伯在下一秒竟然颤抖如筛糠一样一把跪倒在了地上,叠声求饶! 被那双眼望着,竟是周身寒意席卷而来冻结了身心一般,莫锦心愣着,再也动弹不了半分! 她的三叔,她名义上的三叔,不知何时到的门口。 她称他三叔,却从来不敢认她为三叔,她一直觉得这个男人无比恐怖! 而此刻他就用着那一双比冰还寒的眼无声望着她。 “你想好了,人带走,龙纹就没用了,龙纹没用,人也就没用了。离了霍家,以后你养他?” 淡漠一句,莫锦心整个脑袋都是懵的。 两秒之后,对面的男人勾唇轻笑了一下。 “一回来就哭天抢地,隔了三层楼都听得到,我还以为怎么了,这不还和早上一样么?就这么一点伤,我霍乾的儿子难道扛不住?” “或者,女人养大的崽就是不一样,天天泡在糖水里,连肉带骨都泡软了?” 一句,并无半点污言秽语,却是恶毒得叫人心悸! 像是淬了毒的鞭,轻轻一挥,啪得一声,直抽得人心肝俱烂! 十三岁的丫头,那里听过这样的话,受过这样侮辱,她愣了愣才觉出那话里的意思来,一双杏目瞪得滚圆,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明明,明明是他自己不养的… 三年来他管过阿城什么,他在意过他什么,他看过他一眼么给过他一个拥抱么认真跟他说过一句话么?什么叫泡在糖水里,哪家泡在糖水里的孩子过得是这样的生活?! 她张嘴就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那些话,无论什么时点,无论什么身份,只要还罩在义信的天下,便是任谁也绝不能说出口的! 那一刻差一点就是生与死的危机。 下一刻却是很轻很淡的一声,蓦的赶在前头,压下那一声质问,轻飘飘的,落在死寂般的空气中。 “我不走。” 小小的一声,带着高烧的低哑,却是无比清晰,神经抽痛的瞬间莫锦心骤然回头! 霍城不知什么时候醒了,那双黑钉子一样的眼,睁开了。 那眼里还是那样黑沉沉的,像是一眼能望到底,又像是什么都看不透,莫锦心喃喃张嘴,却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呵。 门外角落里传来一阵轻笑,这一句,似乎让那空顶了父亲名号的男人扬起了些兴趣来。 “想好了,真不走?看这丫头的阵仗,不走可能就死了。” 一句生死,多么的云淡风轻。 小钉子淡淡望了过去。 “死了,也是命。” “我不走。” 他说,说完回眸,半点助兴都不再施舍出去。 回眸的时候他无声朝着身前的女孩望去一眼,随后像是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再次垂下眼去,还是那密长的睫毛,比她多年前最钟爱的洋娃娃的睫毛还要漂亮的睫毛。 也许直至那一刻,莫锦心才真切的体会到,自己的世界,他们的世界,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她花了三年时间,拼命把失去母亲的可怜孩子从封闭的黑暗里拽出来,她原以为那是救赎,却不想,是把他推到了更恐怖的地狱中。 而如今她的孩子已在地狱里走远。 拉都拉不住的,走得太远,太远… ------题外话------ 今天往事追忆篇,收不住的节奏,明天继续写完下。 当初写到辛家姐妹的时候,大家都难过伤怀,为了可怜的小紫。 而其实每一段真心都有值得刻骨铭心的地方,当年的霍小城就是在这样的家庭长大的,面对的就是这样的世界,而在他年幼最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时候,身边跟着的是莫锦心,同样没有能力却是用拼尽了自己的一切去守护他的姐姐,莫锦心其实付出了很多,最后却是失去了所有,明天一章更伤,只能说谁都有无法触碰的过去,无法越过的人和感情,也正是因为当年有爱也有黑暗,成就了如今安浔和霍城的关系,他们之间有伤有恨,更多的却是看一眼就能可到心里的相知相惜,因为归根到底,他们简直像得像是同一个人。 V380 锦绣前程,天天开心(中) 她接近那个年幼的孩子,陪伴他成长,照顾他身体,关心他心灵,让他能像一个普通的孩子那样长大。 莫锦心原以为她做的就是这样一件普通的事。 她原以为他们将拥有的,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人生。 —— 自纹身事件之后,莫锦心不再讲那些刻意美化生活美化亲情的话。 这些话原本是她念了童话故事之后衍生出来的感情,她曾天真的希望霍城即便没有妈妈家庭复杂也能感受到爱,相信这个世界大部分时候还是可以很和睦美好的。 她不想他像她这样,因为父母不和家庭氛围糟糕,心里一直存着压抑,更不要他像她妹妹那样,因为从小缺乏关爱,长着长着就长歪了。 只是后来每当她想起那些编织美好的话,就连自己都觉得尴尬了。 她发觉霍城并不相信。 而如今好像就连她,也无法相信了。 只是她说过的,他们以后一辈子是家人的话,这个承诺,她一直没有忘记。 他们都是没人管的孩子,那就努力自己管好自己。 等到长大的那一天,等到羽翼丰满能飞出家族这个牢笼的时候,她希望他们在未来的岁月里还能一如既往的互相扶持,过上一种全新的生活,在那里,体会到儿时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真正幸福。 莫锦心留在了霍家。 和周伯一起不眠不休照顾生病的霍城。 然而他们只能做到最基本的陪伴和看护,他的病和伤,几乎全靠自己一声不吭咬牙忍过来。 在这个过程中莫锦心接到过几次男朋友的电话,她都以走不开推托了。 可能因为她回绝时的态度太敷衍寡淡,几次之后那个爱笑的大男孩生气了。 他们吵了恋爱以来的第一次架,莫锦心最讨厌吵架,身心俱疲。 她的解释他不接受,她的苦衷他不理解,而刚刚经历过那一晚的恐吓伤痛莫锦心整个人都不在状态,那时在她心里那些风花雪月开开心心的好日子都像变成了假的一样,她面对的现实太残酷,阿城还在水深火热之中,让她对爱情忽然就提不起劲来了。 他们在电话里不欢而散。 当晚男孩发来短信提出分手,很可能只是意气用事,结果莫锦心没有回复,算是默认了。 再之后霍城的烧退了,伤也慢慢好起来,那绕了小小身体好几圈的龙纹凝血结痂最后长好了,变成了狰狞的黑色,密密麻麻一片像在身上长满了铠甲一样的鳞。 而莫锦心觉得,孩子可能心上也长了那样一层铠甲,他变得更加沉默了。 只是这样的沉默不同于以往,他不仅仅是安静,更像是深沉,那一双黝黑的眸子伤好之后就像变成了两丛幽深潭水,谁也看不透,却是望向哪里,就像是把哪里全都看透了一样。 莫锦心也变得更沉默起来。 她的陪伴依旧,心态却慢慢变得静水无澜。 她仍旧会柔柔的笑,甚至比以往更温柔。 她陪伴在霍城身边,做一些最普通的事,也许那时的他们都觉得,越安宁普通的生活才是越好的。 之后的两年里莫锦心活得越来越像个老妈子。 她学会了做饭,学会了烘焙,还学会了养生,除了跟着陈医生学习有关霍城的病的更多注意事项之外,她还买了很多辅助教材回来看。 那段时光里,青葱校园,无忧岁月,长大的女孩也不过只是个初中生而已,多少她这样年纪的姑娘还在父母的关爱下撒撒小娇闯闯小祸,平时学习考试已是人生大事,而那时的莫锦心已经开始朝着人母进化。 她自己并没有太觉得,其实自己已经开始无意识散发母性光辉。 此外她还安静,很少多说一句话。 那样的气质摆在同龄的男生眼里是要多温婉有多温婉要多神秘有多神秘,那时候初中部高中部,很多男生私下把姑娘评成了校花,开始公开追求她。 而那时的莫锦心是公认的难追。 她再也没有答应过任何人。 心疲惫了,看什么都疲惫,看着这样的霍家,看着那样的莫家,她有些迷茫,不知道爱情和婚姻的意义在哪里。 后来有人挖出来,高冷的大校花初一就谈过一个男朋友。 好事者忙去问了。 不知是被问烦了还是当初分手分得憋屈,一次聚会上当年的男孩稍微喝醉了点,冷笑着调侃,说你们追不到?那正常。 知道么,莫锦心几年前就养着一个小孩儿。 她是预备给人家当后妈去呢吧! 当初恋爱的时候,和所有没心机的姑娘一样,她什么都和男朋友说。 后来分开了,这些私事一件件,都成了可以伤人的把柄。 那时学校高中部初中部,很多人。 那一句恶言重伤意料之外的传得广,弟弟告诉了姐姐,哥哥又传给妹妹,后来很多人都知道了,哦,原来莫锦心家里那么复杂啊,呵,这样姑娘可消受不起哇,再后来,再也没谁来打扰她,也没谁再来善待她,很快她也变成了一个人。 其实这个关于后妈的谣言,莫锦心是亲耳听到过一次的。 那么惊悚的一句话,说话的是裴大伯家的弟弟裴钊。 那时三家人出去爬山,她晚上去给他们送驱蚊水,结果在帐篷外头结结实实听到这一句,她无法不补脑了霍三叔那张恐怖的脸,像被棒子抡了一棒一样都被打懵了… 结果那天也是她第一次听到霍城那样说话。 用那样的语气,用那样的措辞,她没看到,却能想象得到他说话时万年不变淡淡的表情,和那双黑沉沉的眼。 他说不可能。 怎么能那么便宜那老头子?… 那晚她简直是尴尬到落荒而逃。 后来回想起来又好气又好笑。 在这之前她从来都不知道霍城会这么讲话的,用着嘲讽的语气,居然能那么毒舌。 她新奇了很久。 新奇过后也有些高兴。 有一种自家小弟真的长大了,已经可以维护她了的感觉。 而关于这个后妈的谣言,霍城亲耳听到可不止一次。 裴钊把谣言当笑话讲,就有人把谣言当真相听,那一年苏家的大丫头苏怡才不到六岁,这样的家庭可能都善于培养早熟的孩子,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追在男生后面跑。 霍城小时候最不喜欢的就是苏怡。 他身边为数不多的人里头就属她最吵。 她总是有太多的问题,问他为什么不去上学,问他为什么不出去玩,问他为什么不说话,问他为什么对她那么不好… 裴钊私下里给苏怡起了一个绰号叫炮仗,寓意她没事就噼里啪啦炸炸炸。 霍城从来不做私下给人取绰号这种幼稚的事。 他只会和裴钊一起叫。 结果那天他去裴家玩,炮仗也去了。 一整天都吵个没完。 两个男孩都不在有心哄女生开心的年纪,打游戏的过程中苏怡发过两次脾气,哭过一次,后来裴钊去厕所,苏怡终于能和霍城单独说上话了。 只是她真的很不知道怎么讨他欢心,她上口第一句话居然是阿城你知道么,我听别人都在说,锦心姐以后是要嫁给三叔,做你后妈的。 一旁地毯上霍城盘腿坐着,正摆弄摇杆,听到这一句皱了皱眉。 那时候他还那么小,皱眉却已经皱得有模有样。 他冷冷抬头,说你别听别人瞎说。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跟她讲话,还看了她一眼,苏怡有点高兴,也有点不高兴。 “我不是瞎说的,是我朋友晶晶听她姐姐说的,晶晶从来不骗人的!”小姑娘振振有词。 对面男孩已经收回视线:“那就是晶晶的姐姐骗人。” 淡淡一句,他已经不再理他,苏怡跟不上节奏愣了愣,搜肠刮肚想不出一句反驳来,两秒之后有些恼羞成怒了。 这个年纪女孩也许远比男孩早熟,小姑娘早早就学会了嫉妒。 她顿了顿又说,阿城,其实锦心姐没你想的那么好,很多人都说她人不好的… “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那么好,一定有其他目的,你们家那么有钱,锦心姐说不定就是喜欢你们家的钱…” 她偷偷观察男孩的脸色:“就算她不会给你做后妈,等你长大了她肯定也会问你要回报的,你等着看好了。” 她无不酸溜溜的分析了两句,看对面男孩又是那副冷冰冰的死样子。 她盯着他轻垂的眉眼看了一会儿,微微咬唇的时候脸也有些红了,再抬眼的时候突然有些破釜沉舟。 “我知道,你一直觉得锦心姐对你最好,她最喜欢你,但是就算她喜欢你你觉得这正常么?她比你大那么多,我听我妈说,三叔母在跟锦心姐差不多年纪的时候都马上要跟三叔结婚了,锦心姐就是那么大!她这么大了还要缠着你,晶晶说那是一种病…” 对面低着头的男孩突然抬眼。 他不常出门,肤色有些病态的白,一双眼却是特别特别黑,浓浓的暗色,里头情绪表露得无比直接。 他生气了。 他对着她从来不是生气就是无视,他为什么只对她一个人那么坏! 霍城觉得苏怡才特么有病。 他没说出口,但是苏怡这时候倒是足够聪明看出来了。 她脸都白了,嘴唇抖了抖马上又要哭,她要哭不哭又做出一副忍得很可怜的模样,很伤心又很泼辣的张口嚷! “你为什么就对我一个人这么坏!我明明对你那么好,可你就知道袒护锦心姐…” 嚷过,她突然一副见鬼的模样:“你是不是喜欢她?她明明比你大这么多,你不能喜欢…!” “啊?啥?喜欢啥?西瓜?我的话,最喜欢西瓜了呀~” 结果疯疯癫癫一句突然被背后横插过来吊儿郎当一声调侃生生就给截断了,苏怡回头一眼望见门口的裴钊,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了,因为裴钊身边还站着裴家的老管家。 裴钊和霍城同年,三人里面最大,不同霍城平常阴沉沉没表情,裴钊很爱笑,穿着米白色的T恤,眯着眼笑起来的时候,初具雏形的一双桃花眼里散着淡淡的懒意。 笑着他又说,不过我就夏天喜欢西瓜,冬天就不一定了~ 牛头不对马嘴的谈话,女孩心事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难堪得要命,再也忍受不住爬起来跺了跺脚,推开人就跑了出去。 “少爷,我去看看苏小姐是不是要回去了。”老管家王叔恭恭敬敬。 “啊,好。”裴钊大喇喇的晃晃脑袋,踢了拖鞋踩到榻榻米上。 “总算给炸飞了~” 他弯腰把手里的西瓜捅到霍城怀里,笑得像都是他的功劳。 “女生就是麻烦,喳喳喳的夏天也不嫌热,就知道她要走!” 裴钊从王叔手里接过另外半个西瓜:“你看我多英明,省得她来分西瓜,现在你一半我一半,夏天西瓜就是要挖着吃才爽!” 裴钊马上要念三年级了,说话飞快思路清晰。 霍城照例无言,挖了一勺西瓜点头同意。 那天霍城晚饭后才回家。 莫锦心已经念高中了,放假没事基本都住在霍家,晚上弄了冰镇绿豆汤等霍城回来。 霍家老宅建在山丘上,夏天的晚上空调开得很凉,整个大宅透着陈旧古朴的气息。 家里今晚也只有他们两个和几个佣人,莫锦心陪霍城在厨房喝绿豆汤,聊几句今天在裴钊家玩的东西。 一晚绿豆汤见底的时候,霍城突然抬头问:“莫锦心,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噗咳咳咳!”莫锦心正在吃西瓜,西瓜水一下呛到喉咙里咳得眼泪都流出来。 她艰难抬头看霍城一眼。 他平静淡淡的望着她。 沉默的两三秒内莫锦心脑内飞速运转,判断这个问题是他从哪里听来的还是自己想的是提前进入青春期了还是只是单纯秉着学术研究的态度来问问? 她如临大敌想了半天,最后霍城还是那副样子,她想了想,他估计也就是问一问。 莫锦心有严肃解答和有爱科普两种选择。 她又斟酌了一会儿。 其实那个时候姑娘的心境上又开始微微有些不一样了,她这段时间似乎心情很好,一个人的时候也经常会笑,偶尔做事的时候会哼一点小曲儿,结果她犹豫犹豫着,不知不觉就选上了后一种。 她组织了一下,说阿城,喜欢一个人的话,就是你每次见到他,都会很开心的。 “只要他开心,你就会开心了,但又是和平时不太一样的一种感觉。” 趴在流理台上,眉目轻柔的姑娘轻轻道。 对面高脚凳上男孩抿抿嘴,不太理解。 他的确就只是单纯来问问的。 今天炮仗的话他没听明白,而一般不明白的时候在外面他都习惯藏拙,回来之后才找莫锦心问。 只是今天她给他的答案也很虚无飘渺。 他看着姑娘眉目间的笑:“不一样的感觉是什么是感觉?” “嗯?”她虚虚的应他一声,想了想,嘴角笑意更柔更深了,“就像,那笑容看到过一次,就想要一直能看到;快乐拥有过一次,就想要一直守护下去的感觉?好像就是这个样子。” 她笑着说。 他一直盯着她,觉得今晚莫锦心看着特别高兴。 霍城点点头,把碗推过去:“我还想再吃一碗。” 莫锦心起身去冰箱盛汤的时候脸微微有些发烫。 绿豆汤盛到碗里,她有些走神。 其实她最近认识了一个男生。 或者不能说是最近认识的,他们认识其实已经一年多了,只是最近她刚刚答应和他尝试交往一下。 这次的恋爱和之前那次不一样,这一次的让她平静安心。 他们是在图书馆认识的。 中考后暑假她没事做,平时不在霍家的时候会去市图书馆找一些书看。 男生名叫方耀文,他们同一年级同一学校,只是之前她并不认识他。 但是他却早就认识她了,原因大家都知道。 莫锦心一开始的态度很冷淡,带着反感。 后来时间久了老碰到这么个人,慢慢就开始习惯了。 方耀文有些不一样,他并不规避关于她的那些谣言,甚至他第一次同她搭话就大大方方的提到了那些话… 几次之后莫锦心觉出来了,这人的确不太一样,他说归说,态度却一直挺就事论事,并没有半点先入为主的想法,也不是挖人秘密的奇葩。 到后来莫锦心甚至可以在他面前看她的育儿书。 这些书就是她的辅助材料,她已经看过了《幼儿启蒙教育注意事项》,现在已经进阶到《青少年成长期难点家长早知道》了。 方耀文有时候无聊也翻她放在桌上的书,那些她买来的上面会有很多批注。 一次他突然问,说你家那个小弟现在还是天天闷在家里?不是放假么,怎么不把他带出来玩玩? 莫锦心低着头没接话。 他又说,他那样的个性肯定待在家里更舒服,但是日子不能怎么舒服怎么过吧,天天家里也没其他人就对着你,一个男生身边只有女人,时间长了不会长歪? 这一句莫名刺到了莫锦心,她倏地抬起头来。 f方耀文坦坦荡荡:“你瞪我干嘛?叫你带他出来玩又不是让你带他去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你保护过度了吧?” “我的意思是就在市区随便玩玩,我再叫上景誉深,玩熟了就好。退一万步说,万一玩不熟,大不了下次不出来不就可以了。” 方耀文太淡定,这个态度让莫锦心开始动摇。 他看了两眼半天等不到决定,微微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书扬到她眼前。 “你不是看了的么,不信我还不信书?这书上不是说了么,孩子成长阶段需要同性和异性双方的陪伴,父母的关爱都至关重要,缺失任一一方都可能导致孩子性格上的缺陷。” 他拿下书,瞥她一眼:“你不是还划线了么,敢情你整本书就是划着玩的?” 莫锦心:“…” 那天莫锦心没有当即答应这个提议。 后来却也一直没有忘记。 她记得霍城和裴钊一起玩的时候的样子,那时候他的确会展露出一些不一样的性情。 同时她也明白现在霍城的社交圈太小,也许对于他这个年纪和身体状况来说已经足够,但是如果以后他真的逼不得已要被推到那个位子去,她又觉得现在做任何准备都不为过了一样。 毕竟很多事情不是他们不想就不会发生的。 她能做的只是在尽可能可以争取到的安稳时光里,帮他努力去适应这个世界。 莫锦心端着绿豆汤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了决定。 她柔和笑起来,笑着说阿城,暑假时间还长,后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我们一起去外面玩。 … 那一年是霍城第一次离开家那么远。 也是他第一次接触比自己大了许多的同辈男生。 他很紧张。 好几年都不让牵的手,那一天也让莫锦心牵了。 她看他的时候甚至觉得他竟会看着有些腼腆,这些情绪都是第一次,只是好在对这一切他并不反感。 后来莫锦心又带着霍城出去了很多次。 每一次都是方耀文,他的好友景誉深,还有他们两姐弟结伴,有时去爬山,有时去海边,有时只是在街头巷尾叼着雪糕乱晃,反正这些霍城都新鲜,他什么都没见过。 莫锦心发觉霍城似乎很喜欢和方耀文景誉深玩,虽然他面上表露得并不明显。 他会很认真的听他们说话,观察他们吃饭做事时的习惯,甚至回去后自己查过他们提到的一些东西是什么。 这是学习的过程,也让莫锦心越来越觉得当初决定的正确,那段时间霍城变得开朗了不少,当然她和方耀文的感情也直线升温。 暑假末的时候,方耀文和景誉深去爬了一次山,抓了一只又大又黑的独角仙。 方耀文回去鼓捣了两个星期,把虫子做成了标本送给了霍城。 莫锦心对大虫子是欣赏不能的,但是霍城很喜欢。 那天晚上天气不太好,她悄悄溜进他房间看他睡得好不好,结果晃眼看见扒在床头柜上的大虫子差点没吓死! 他睡觉前把虫子放到床头柜上了。 换句话说他躺下前还拿着玩了玩。 莫锦心知道的,这是霍城第一次收到来自她之外的礼物,他很珍惜。 明明平时像个小大人一样看过的书都要踩着脚凳放回原处才行的,她都想象不出来他睡前捧着一只大虫子珍惜的玩一玩再放到枕头边陪着自己睡觉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那晚莫锦心在床头蹲了很久。 看着孩子的睡颜,看他长大了,愈发细致却也愈发冰凉的眉眼。 她并不希望阿城变成三叔那个样子。 只是她更不希望他受伤,所以她又期望他能快快强大起来,是那样矛盾。 这是莫锦心陪伴霍城五年多来,第一次觉得他像个普通男孩子的夜晚。 她不知道这样的普通能维持多久。 她只是欣慰这一段曾经出现过,不管多长,至少能成为他将来回忆中最宝贵的片段之一。 V381 锦绣前程,天天开心(下) 那一年的暑假,是他们最开心的一年。 那一年,那个一家人的承诺,那个以后会幸福的期许,从没有一刻这么真切过。 莫锦心和方耀文的感情越来越稳定,两人不过刚刚念完高一,已经有了些老夫老妻的样子。 当然他们偶尔也会有分歧,比如对将来的规划。 方耀文的父母都是医生,希望他高中毕业之后出国读医,他想让莫锦心跟他一起去。 莫锦心和方耀文恋爱之后变得更加努力上进,她也觉得学医很好,将来想从事护理方面的工作,只是高中毕业就走显然太早了,她想她至少是要留到霍城成年的。 这些小摩擦偶尔让小情侣闹两三天矛盾。 只是这些小插曲都不是事,当年的他们都觉得将来很远,日子很长,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来商量决定以后。 而现在只要感情甜蜜,就像什么都不会再成为阻碍。 再后来,秋日的凉风刮走夏日炎炎,转眼冬天又到了,十二月静悄悄的踏着落雪而来。 每年的十二月都是莫锦心神经最紧绷的时候,因为当年霍城的母亲就是在这个月离世的,他很容易在这个月生病。 这一年她也是小心了又小心,从身体到心理上无微不至的关心自家脆弱的小弟。 结果却还是事与愿违,霍城在母亲祭日前的两天发烧了。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因为每年这时候霍城生病都是她来照顾的,那天放学后莫锦心回家收拾东西,准备当晚住去霍家。 莫锦心高中后住校,已经很少回莫家。 不过她不回别人也不怎么回,她知道父亲常年都住在堂会,还知道妹妹小云天天在外头野,打着义信的旗号招摇撞骗。 莫锦心匆匆来匆匆去,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跑下楼,却是不期然在门厅撞见了刚刚回来的妹妹莫锦云。 莫锦云比莫锦心小几岁,初中开始就没好好念过书,这一次回来头发染得五颜六色跟彩虹一样,大冬天里居然光着两条腿穿着短裙,喝得醉醺醺的,靠在一个奇装异服的男人身上。 莫锦心惊呆了。 三秒之后还是莫锦云先反应过来,她咧嘴朝莫锦心一挥手:“嗨,姐!” 莫锦心还在僵硬的时候莫锦云已经拽着那个男人一歪一拐绕过她往楼梯走。 莫锦心瞪着眼一回头,眼睁睁看着那男人手掌罩在莫锦云屁股上狠狠捏了一把! “看什么呢看!” 莫锦云尖尖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诶,那个是你姐啊…”男人的声音粗哑而猥琐,“啧,你姐跟你差很远啊,不会还是处女吧?” “嘿你皮痒是吧!处女怎么了,谁不知道处女看起来爽睡起来糙啊!傻逼!” 耳边绕着的污言秽语简直能让莫锦心晕过去! 她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僵硬着回头,一抬眼,竟看见母亲张慧靠在门廊边冷笑着盯着她。 那眼神盯得莫锦心浑身发毛,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小云,小云…你们就让她这样把那种男人带回家里?” 她颤抖开口。 对面张慧的笑容和眼神变都没变,片刻之后才突然咧嘴笑出一抹阴森的弧。 “怎么了?小云怎么了?你嫌弃她呀,你怎么能嫌弃她呢,你们不是差不多的么?” 张慧笑笑开口,对着自己亲生的大女儿。 “你们都是一样的,谁也不要看不起谁。不过就是小云回来卖,你是出去卖,都是一样的呀,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那一天莫锦心是逃出莫家的。 推开大门她没头没脑一路直跑到刺骨的寒风里,很远很远了,张慧那怨毒疯狂的叫骂声都还在耳边绕! 她说姓莫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骨子里都是卑贱的血! “你们天生就会背叛!” “诅咒你们,诅咒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 那一天后半夜,市郊开始下雪。 细细绒绒的雪丝落在地上结成薄薄一片,掩去了山丘轮廓,给大宅添上几点白妆。 莫锦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她太累心里也太委屈,不知不觉就靠在卧室的躺椅上睡着了,醒来后室内温暖潮湿,她揉了揉眼睛回过神,赶忙跑去床边看霍城。 他还在睡,她用体温计量了量,温度已经退下来了。 她有些累就坐在了床头地毯上,趴在床沿看着孩子熟睡的脸。 每当这样的时候她才能什么都不想,心里虽然很空,却也觉得安稳。 半个多小时后霍城醒了过来。 “饿不饿?还难受么?有没有想吃的东西。”莫锦心凑过去。 那双小钉子一样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想吃冰的。” “好。”莫锦心笑了笑,伸手在霍城头上揉了一把,起身下了楼。 今晚霍家无人。 今天是祭祀日,霍城的母亲,义信的前当家夫人,六年前就死在这一夜。 今晚整个义信上山悼念,没谁会管他们,三叔不因霍城又病了去不了怪罪下来就很不错了。 平时莫锦心并不太惯着霍城,只是今晚他们心情都不好,她想给他弄点好吃的。 大冬天,冰箱里没有雪糕也没有饮料,莫锦心翻找了很久都想不出来能弄什么,最后只找到了一盒冰。 只是一杯冰水怎么看都太寒碜,生病的人可是很挑剔的。 莫锦心站在冰箱前犹豫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轻微的脚步声。 她惊得一回头,一眼看见漆黑的大客厅角落有个黑色的影子,吓了一大跳! 那影子随即开了口:“莫家的…大丫头?” 话落人就从阴影里出来了,瘦高,纤长,微湿的刘海下一双眼看着有些阴沉,光影间一张脸,扬着一丝淡淡冰冷的气息。 莫锦心两秒之后才隐约认出他来:“你是…霍岷哥?” 男人盯着她,听见这一句嘴角抽动了一下,笑过他已经走到流理台前,随意靠上去,扫了她一眼:“嗯啊,很久不见了,没想到锦心妹妹居然还记得我?” 不知是不是那双眼太冷,一句锦心妹妹叫得莫锦心莫名发寒。 她干干笑了一下,拿好那盒冰:“嗯,记得的,虽然不常见到…那霍岷哥我先上去了,阿城还等着我。” 她说完就要走,只是她端着一盒冰上楼是要做什么?观察出女孩的紧张,暗处霍岷冷笑了一下。 “你对阿城很好。” 他忽然在背后淡淡道。 莫锦心没法当作没听见,她只能停下步子回过头。 霍岷又道:“阿城挺幸福。” 这句话他说得语气很淡,嘴角的笑容也像是没有一分多余情绪。 莫锦心无言,心底的态度到底是隐隐有了变化。 莫锦心和霍岷一点都不熟,也并不知道他和霍城的感情如何。 虽然以上一辈复杂的关系来看他们两兄弟应该不会太要好,只是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莫锦心从这一句里听出了淡淡的羡慕,还有一点点寂寥的味道。 霍乾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据说他很爱故去的妻子,但是显然他对他们唯一的孩子并不好。 霍岷的母亲连被爱都谈不上,他们母子早早就搬出了老宅,霍岷的待遇可想而知。 将心比心,那一刻莫锦心有些同情霍岷。 停顿的下一秒对面霍岷垂了下眼:“我记得二楼的储物室里有个刨冰机。” 一句突然岔开话题,莫锦心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手里抱着一盒冰,尴尬起来。 对面霍岷起身:“冰箱里没什么吃的吧,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可以用刨冰机做一份,加点蜂蜜味道就很好了。” 说着他越过她,自顾自朝楼上走去。 那一晚,莫锦心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或者她其实根本什么都没想,这里是霍家,家里还有人,能出什么事? 霍岷和霍城类似的经历,让她放松了警惕。 她很想给霍城弄一点好吃的,有些拒绝不了刨冰机的提议。 或者还有之前在莫家受的刺激,这一晚她很累情绪也不对,走神的时候,危机意识似乎也渐渐麻痹了。 霍岷没有离开,他先一步去了二楼储物室。 小小的房间打开,他站在门外瞥了一眼,说前面架子第二层的那个应该就是。 没有防备的女孩走了进去。 她踮起脚尖拿下那个白色的盒子,还没来得及看清到底是什么。 身后储藏室的大门忽然关了,喀嚓一声,锁上了。 她惊得猛一回头,晦暗的灯光下,对上一双含着冰冷戏谑的眼! … 一夜梦魇,风雨飘摇,屋外绒雪还静静下着,掩去屋檐,掩去小巷,掩去路边水沟里枯黄的落叶,掩去整座城市深处最卑劣的罪恶。 可怜的女孩,她不知道之后的时间她是怎么挺过来的。 她更加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 明明不该,明明不必,她明明在几年来让她能感觉最安稳平静的地方,而这一夜破碎所有,将她生命里好不容易再次编织起来的所谓梦想,全部撕裂! 她在最惊恐无助的时候抓到手边一个重物,狠狠砸在身上男人的脑袋上! 那一下几乎用尽她全身力气,砸得非常重,那一瞬间就有血溅到了她脸上,她抬眼看到的,却是血污里一双根本无法用人眼来形容的眼! 是不该,是不必,如果只是为了睡一个女人,他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在霍家的地方,去动莫家的女儿? 他当然有自己的理由! 而她,当然必须毁在这一夜不可! 血流如注,浓腥的液体大滴大滴的落在女孩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 那双眼死死盯着她! 如同恶魔,将她生生拽入无间地狱,撕裂血肉,吞噬殆尽! 他掐住她的脖子。 他没有停。 … 那一夜的雪下了太久太久。 久到山河都变了颜色,久到像是一夜,就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 莫锦心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从储物室跑出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了三楼那间大卧室。 冲开门的时候,她没穿鞋,一身的衣裤扯得七零八落,拼拼凑凑裹在身上。 她双手抱着自己,枯干的长发沾着血沾着泪,凝成暗色的一簇簇,半掩的面容上已经没有泪水,淤青上覆着血污。 她站了很久,或者可能也没有很久,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到了床边,伸手拼命去拽床上闭着眼的孩子! 她很害怕,她要离开,她要带着阿城离开,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 她用力扯着孩子细细的胳膊,拼命想把他从床上拉下来,她那么用力半天之后霍城竟是没有醒,回神的时候她才察觉到他身上很烫,滚烫的火炉一样! 他又开始发烧了。 拧着眉,被一番拖拽之后明显人非常难受,小小的眉头皱在一起,却是太难受了,这样都没有醒… 莫锦心的动作停住了。 她呆愣愣的站在床头,不知如何是好,直至被走廊上传来的说话声骤然惊醒! 有人来了! 她惊恐万状! 跑已经来不及,她不能被人看见自己这个样子,眼泪在那一刻不自觉又溢了出来,她颤抖着,喉咙深处溢出一声小兽般绝望的悲鸣… 周伯领着家庭医生一路赶来,自家小少爷大半夜又开始发烧了,高烧39度啊,莫家小姐偏偏这时候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周伯急吼吼推开卧室大门,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爬起来了!” 说着周伯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把少爷抱着塞回到被子里,转头招呼医生过来看。 医生再测了一次体温,开始准备吊瓶。 周伯在旁边守着,人乱了房间里也更热了,吵吵嚷嚷间霍城醒了。 他盯着周伯看了两眼:“莫锦心呢?” 轻轻的一声,孩子稚嫩的嗓音,在寒夜里听着脆弱又安宁。 周伯笑着安抚:“不在呢,少爷您好好打针,我一会儿给您寻人去。” 卧室床头柜点着一盏暖色的灯。 莫锦心躲在衣橱里。 那里黑得像地狱。 嘈杂声中,她听见一声很乖的轻应。 下一刻她捂住嘴,终于从灵魂抽离的恍惚中回过神来,大滴大滴的眼泪抑制不住的滑落,滑过淤肿的脸,落在满是伤痕的身体上。 她连哭都只能无声。 她多想就这样死在这片黑暗中,彻底消失,不要再被任何人找到。 —— 莫锦心回了家。 可笑的是,在霍家再也成为不了她的避难所之后,她发觉除了回家,她并无其他地方可去。 那年莫锦心只有十六岁。 她无法独自面对这样的灾难,却也无法对最亲近的人说出痛苦来,她唯有依靠家人,她把事情告诉了父亲莫舟山。 当晚莫舟山秘密请来医生给女儿做了检查,包扎好一身遍体鳞伤。 莫锦心毫无反应躺在床上,直到医生离开,再之后她留在了莫家。 关上房门,便是与世隔绝的生活。 那段时间莫舟山常常回来探望。 张慧因为精神问题被送去疗养。 整个房子就像只有她一个人。 她的卧室就是坚固的堡垒,谁也进不来,她独自一个人待在里头,身上的伤慢慢养好了,心上的,似乎痛得麻木,不再那样撕心裂肺。 那时莫锦心还是很依赖父亲莫舟山的。 他是她唯一分享了绝望的人。 她一直以为他再不济也是她的父亲,能为她守住最后一点立足之地,直到那一天她浑浑噩噩起来,在卧室门边,听到了一个另她毛骨悚然的声音! 那是事发的一个月后,霍岷出现在了莫家! 他在莫家的客厅里,和莫舟山聊得热火朝天,最后他甚至走上二楼,到了她的卧室门前! 那有序的敲门声,那样轻佻! 一声声,如同重锤一样砸落在女孩心上,卧室里莫锦心疯了一样抱着腿蜷缩在大床角落,瑟瑟发抖直至浑身痉挛! 那一日霍岷最后并没有踏进卧室一步。 只是他早已踏入了那片所谓的最后一点立足之地,将那好不容易拼凑出来梦境,践踏得支离破碎! 莫锦心,十六岁的莫锦心,那一年她到底是有多坚强,才没有当时就疯掉。 她在那一日收到地狱的来信。 有恶魔在她耳边轻道,说锦心妹妹,听说你有一个很要好的男朋友? 出身清白,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嗯,还要跟你一起出国念书呢,真是好。 你男朋友,真幸福。 类似的话语,将她生生拉回那绝望孤寂的夜晚! 而最后一句,穿透她的胸膛,将她狠狠钉死在万劫不复的地狱深渊! 他说,你还不知道吧,医生说,你怀孕了。 恭喜啊,你马上就能嫁进霍家了。 你说阿城知道了,会伤心,还是为你高兴? —— 她曾经发过一条短信。 只是那时谁也不知道区区一条短信,会是她溺亡之前企图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年临江的冬季格外冷。 年前临江迎来第三场雪,那天方耀文去了莫家。 那是他第一次去莫家,甚至没能进得了大门。 在门口他就被保镖拦下了,年轻的男孩又急又羞愤,他站在莫家大门前的空地上,大声叫着女友的名字。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要分手。 就是因为他没答应她突然提出一起离开的要求? 只是他怎么可能答应,他们高中都没念完,他们能去哪里?她一个理由都不给他,突然就单方面断绝了联系! 方耀文个性一直很沉稳。 当年那一场兴师问罪可能是他做出的最出格的事了。 后来莫舟山出来,看着方耀文一言不发。 再后来他终于上楼,把幽禁多日的女儿放了出来。 那一天莫锦心穿了一身雪白的裙子。 不合时宜的轻薄,她长发披散,站在微微积雪的阶梯上,又瘦又白,像是一碰就要随风而散。 她只说了一句话。 她说方耀文,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要嫁人了,我们到此为止。 台阶下,吼了太久,焦躁不安,方耀文的脸在风雪里透着不正常的红,他瞪着眼张大嘴,一时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她在下一刻转身就要走。 “莫锦心!”他在身后狠命叫她一句! 他不懂! 什么叫嫁人? 什么叫我们到此为止? 她要嫁给谁? 她才多大,她莫名其妙到底要嫁给谁?! 那一场风雪中的别离,太冷。 当时也许谁也想不到,当时的痛,会在之后的多年里绵延不散,如毒酒浸透了骨髓,刻录在生命里每一个蜿蜒扭曲的时分,无论是醉是醒,仍旧痛彻心扉… 当年的少年,他只记得那一场痛。 被抛弃的痛,被羞辱的痛,失去的痛,匪夷所思的痛。 他只记得女孩离去时,那一尾迎风而散的裙。 那裙摆扬起,那么白,那么冷,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清当时的门第之别,看不清女孩父亲诡异的脸,看不清她转身时眼底深深的绝望,也看不清,是他没有能力保护好心爱的姑娘,这个事实。 莫锦心不知道,当年她走了之后,方耀文还是闹了。 他闹,然后被打,几个保镖拳打脚踢,把他打趴在莫家前的雪地上。 他在最后的时候还咬着牙,拼命抬起淤肿的脸,死死瞪着阶梯上高高在上的男人。 “莫锦心要嫁给谁?” “莫锦心要嫁给谁!” 男人终于像是大发慈悲了一样:“霍家。” 霍家… 霍家? “…是因为霍城?”方耀文浑身颤抖。 前方大门轰然关上。 雪花扑朔朔落地。 悲惨的少年嘴角有血溢出。 低头的时候他想,是因为霍城…绝对是因为霍城!…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其他人能让莫锦心这样,除了霍城。 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她可以为他,放弃任何人… —— 霍城在那年春节后到了莫家。 他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见过莫锦心,甚至大年三十她都没有来。 那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 这一次莫家人没敢做任何阻拦,他很顺利就上了二楼,莫锦心不在卧室,佣人告诉他大小姐最近很爱在书房看书。 只是他到的时候她并没有在看书,她穿着一条无袖的白裙子,侧身坐在窗台上,整个人瘦得可以看见尖尖的肩胛骨。 他叫她一声,莫锦心。 她听见了,回头,却没回应。 他们两人相处从来是她说话他应和,同时沉默的时候就变成了一出晦涩哑剧,莫锦心两眼无神,望上对面那双黑钉子一样的眼,他总是这样呢,还是,这样… “阿城,”她忽然开口:“我要嫁人了。” 轻轻一句,她观察到那漆黑眼底一丝细微变化。 他讶异,却没说话。 顿了顿,莫锦心微微牵起嘴角:“阿城,我怀了岷哥的孩子。” 这一句轻巧,隐含的信息量却是爆炸,对面神色清冷的男孩脸上终于浮出一抹动摇,他应该很震惊。 可是他却还是没说话。 他为什么不说话呢? 他不该问她么,为什么她要结婚了? 他还该问,为什么她结婚的对象会是霍岷? 他不是很喜欢方耀文的么,为什么他不问问她,为什么她不和方耀文在一起了? 她才刚上高中,她教过他的,不管男生女生都要守规矩,自尊自爱,不要轻易承诺什么,也不要轻易付出自己。 所以为什么他不问问她,她有一个那么好的男朋友,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就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 女孩削瘦的指尖,深深深深的嵌入身侧的抱枕里! 她想,问啊,你问啊… 只要你问出一句,我就会告诉你,那都是因为你,全部都是因为你! 都是因为你所以我才出了这种事,都是因为你,我才会撞上那个恶魔! 那晚如果不是因为你生病我就不会在霍家,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就不会被强暴! 不是因为你,我还是完完整整的莫锦心,和心爱的男孩在一起,我们要一起出国的,我们约定了将来要一起念书一起毕业结婚幸福的过一辈子,我为什么要为了你留下,我早就该离开,早就该跟方耀文一起走,离开莫家,离开霍家,离开这个深渊一样的泥潭! 多日来的摧残,已将女孩的心智折磨的不成样子。 死死的凝望着对面那双漆黑无光的眼,她第一次萌生这样的怨毒,心中恶意如同岩浆翻滚压抑喉头,只需一句,只需要张口一句就倾泻而出,烧毁一切,吞噬所有! 却是在最后最后的那一刻,理智即将崩盘所有的情感都要被黑暗吞没的那一刻,她还是没有说,一句,都没有说出口。 那一刻,她脑海里突然浮现的,竟是多年来认认真真记录的注意事项。 那一页页,满含心血,那些文字几乎覆盖她的整个青春年华,倾注的,是她再也不会有的情感和真心。 这个世上没有谁比莫锦心更清楚,对于眼前这个看似牢固实则找准位子一击就碎的男孩而言,那些禁忌是什么。 那一刻,她听见陈医生低沉的声线在脑海里回绕。 霍城是知道当年他母亲经历过什么的,所以强暴这个词,是禁忌。 他从小缺乏关爱,没有安全感,心思又太过细腻,所以欺骗,是禁忌。 他潜意识里认为当年母亲的离世有自己一部分责任,所以指责,是禁忌。 他身边缺乏值得信赖的人,他的整个人生构建在非常不稳地的基础上,所以背叛,是最大的禁忌! 陈医生说,莫丫头,阿城很脆弱。 既然你要管,就要管到底,既然你让他依赖你,就不能半途而废。 自闭症的孩子心里装不下太多东西,你如果下定决心要进去,就要做好觉悟,永不背弃! 所以莫锦心绝对不能背弃霍城。 所以莫锦心,绝对不能伤害霍城! 当时是她非要把一个像个破碎的小罐子般的孩子拼拼凑凑努力恢复原状的,现在他好不容易病情稳定生活正常甚至答应她年后就尝试着去学校,他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怎么可能忍心亲手把他打碎,她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莫锦心浑身颤抖! 颤抖着,她突然抓起手边抱枕,狠狠朝着霍城丢过去! “你走,你走!你不要再来,你走!” 她发狠一样吼,吼着把手边能抓得到的所有东西一样样都甩了过去! 却是在这样的歇斯底里中,可怜又坚强的姑娘已是在心底下了最痛的决定! 她知道的,为什么霍岷会选上她。 她甚至想到了,他会选在那一天,用这样的方式毁掉她的原因! 他就是要挑在阿城最脆弱的时候,用同样的伤痛去折磨他! 他就是想让她重蹈他母亲的覆辙,把所有的希望都生生毁灭,给阿城最大的打击,最好打击得他万劫不复,一辈子都爬不起来! 所以她更不能说,她一个字都不会说! 即便那恶魔猜中了她受了天大的屈辱结果这件事她还只能遮遮掩掩把绝望自己吞下,即便那恶魔可以以此为把柄来折磨她伤害她,逼她踏入更黑暗的深渊,她还是不说,她死也要带着这个秘密走! 因为阿城,说了,就是输。 我们不会输的对不对,阿城,我们一起努力,我们,永远不会输。 —— 三日前的清晨,临江突降大雨。 大雨下了整整三日,天空像是漏了一样,雨水哗哗洗涮人间。 暗沉的天空下,一辆黑车行驶在山道上,目的地,苍山公墓。 行至公墓大门车子终于停下,近处沉浸在暴雨中苍山一半隐没在云雾里,雨那么大,下车的人却是不拿伞,司机跟着下车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不敢开口钻回了车里。 霍城每年来苍山一次。 十二月义信祭祖,他上山祭拜母亲,同时去看一看莫锦心。 今年他来早了几日。 大雨倾盆,视线模糊,荒凉的排排公墓,如漆黑骨牌立于风雨之中。 一道淡漠黑影长身而立,几乎全然隐没于凄冷风雨之中。 他八岁那年,十六岁的莫锦心嫁给了霍岷。 他十岁那年,十八岁的莫锦心住进了疗养院。 现在他终于记起来了,那一年是方耀文出国,他履行了诺言,遵循父母的意愿出国读医,心中知道再无可能和亲自体会再无可能终究不是一回事,那一年莫锦心终于泄去了最后一丝力气。 当年她从他两岁陪到他八岁,六年的时间,成为他最亲近的家人。 后来他从她十八岁陪到她二十四,同样六年的时间,最终失去他最亲近的家人。 期间许许多多人告诉过他许许多多事。 父亲说她嫁给霍岷,是两家联姻,为了利益。 方耀文告诉他,是莫锦心甩了他,她是自愿的。 霍岷的母亲告诉他,莫锦心真是疼儿子,霍凌风是她的心头宝。 莫家人告诉他,莫锦心的母亲就有精神病,她会生病是家族遗传,并不是因为不幸福。 而此刻,再一年回到这里,面对冰冷的石碑和上头那张永不再变的笑颜,他唯一能记得的,是当年那场盛大的婚礼。 那是他被赶出莫家之后,再一次有机会靠近她身边。 婚礼即将开始,新娘子已经准备就绪,所有的宾客都去了会场,他一个人跑去后台,找到新娘休息室。 他进去的时候,她可能在哭。 因为她抬头的时候眼睛非常红。 她没有再骂他,也没有大发雷霆,她红着眼就这样默默盯着他看了很久,那一身白纱并没有显得多么轻柔漂亮,因为她太苍白太消瘦。 他站了一会儿,终于开口。 他问她,莫锦心,你开心吗? 是她告诉他的,喜欢一个人,就是只要对方开心,自己就会很开心。 那是和平常的开心不一样的感受,像是那笑容看过一遍就想要再看到,像那快乐拥有过一次,就想要一直守护下去。 他来的路上,在会场见到霍岷。 他站在父亲身边,面对这一群宾客,笑得像是很开心。 所以他来找她,他来问她,莫锦心,你开心吗? 你会因为那个男人开心就开心吗? 你嫁给他。 你爱他吗? 大雨打落在水泥地上,隆隆的,像是雷声。 当年沉默的男孩长大,长成了沉默的男人,他有着一双漆黑的眼,盯着一处看的时候仍旧黑得像钉子,一样锐利,一样冰凉。 他这一生,很少信人。 当年儿时的他,只信一人。 他身边唯有她,对他最好,待他最真,从不带着虚假的面具,无论是微笑还是哭泣,都是真实。 所以他信她,信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信她做过的每一件事,哪怕周围所有人跟他说的他全都不信哪怕当年她突如其来的婚姻是他最大的疑惑,但是当她笑着给他一个理由,他就信了。 “莫锦心,你开心吗?” “我开心。” “但是你哭了。” “阿城,我开心的。” “并不是所有开心的时候都该笑,人有时候开心也会哭的,阿城,我是开心的。” 莫家给她取名,叫莫锦心。 锦绣前程锦,天天开心的心。 十年光景。 石碑下的世界,静止的光阴,一盒黑灰,一柸黄土,轻易就葬送了一个女孩无人救赎的一生,照片上的她笑得多温柔好看,她的一生却并无锦绣前程,求不得一句,最普通不过的,天天开心。 她说对不起,对不起。 后来的六年,疗养院时梦时醒的时间里,她亦从未透露过半点当年真相,最迷糊的时候,她只无数次拉着他,说过无数句,对不起。 她到底对不起他什么? 一个谎言,她终没能彻底守住,过早的耗尽了自己毁灭了一生,没能把强颜欢笑进行到底? 大雨还在下。 浇透的是人,伤透的是心。 石碑前的影子一动不动。 那穿透大雨的眸光,冷硬如刀! 很久很久,像天地混沌,时光凝滞,像是世界静默所有的声息都吞没在无尽凄冷的大雨之中,暴雨声中低低一句,冰凉刺骨。 他垂着头,雨水染过眉峰,浸透黑眸。 骗子。 他说:“骗子。” V382 午夜来电! 安浔这段时间一直在等霍城来找她。 苏洛的案子已经过去三天了,黑社会帮派暴动的事也已经结束,两个案子媒体都进行了大张旗鼓的报道,宣传警界威严的意味十足。 安浔在帮派暴动的第二天早上给霍城发了一条短信,结果一直没有等到回复。 当晚她打了一个电话过去,发现居然关机了。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况,安浔挑了挑眉。 如果按照以往她的脾气肯定噌的就上来了,绝对自己也立马关机非要等到人亲自上门道歉还要再作一番妖才行的,只是这一次安浔只是愣了愣,事后并没有再折腾。 她没有关机也没有再找人,每天只是安静的等电话。 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等。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三天,到了周五安浔回去住酒店,霍城那头还是音讯全无。 当晚安浔给自己兑了一缸牛乳花瓣浴。 水里加了细致的浴盐,还点了舒缓疲劳的熏香蜡烛。 她盘了头发靠在浴缸里,懒洋洋的享受热水对肌肤的滋润,安浔的日子过得一直很考究,美容院定期去,自己护理也很有一套,美美的从头发丝儿精心保养到脚后跟,连眼睫毛都养得比一般人更翘更长。 更何况这段时间她嗑药比较频繁,身体机能良好再搭配悉心养护,一身雪白肌肤像是能掐出水一般透着滢滢珠光,雪豆腐似的细致嫩滑。 这时候泡在乳白色的水里,看着倒是比牛乳还要润白三分,一张微带着红晕的小脸上朱唇潋滟,比池子里的玫瑰花瓣更加娇艳。 安浔神色很懒,感觉就快要舒服得睡过去了。 她躺了半天,泡舒畅了又细细伸手把关节四肢揉搓一番,最后扬起手来,五指微张,眯着眼盯着手指甲发呆。 那一个个椭圆小巧的指甲盖透着健康粉色,圆润饱满,安浔看了会儿,曲指用指尖肌肤在指甲上轻轻蹭过,摩擦了片刻,丢在浴缸边小推车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安浔忙倾身去拿,水花随着动作哗啦啦响。 抓过手机看了一眼,上头显示陌生号码,安浔顿了顿,接起来。 “喂。” “喂,我是隋炘。” 手机那头传来清淡男声,不知是否心理作用,隔着电波都能听见那声音里的一丝暗哑疲惫。 安浔拿下手机看了看时间。 “哦,隋大科学家啊~” 她靠上浴缸边沿,指尖在白瓷上轻轻划过,幽幽笑道。 那头顿了顿:“我有事要说,你现在方便么。” “方便啊,隋大科学家找人,不方便也要挪出时间来方便的不是么~” 安浔笑着,柔柔声调里似裹着化不开的媚意。 隋炘知道她吃药又吃多了。 安浔在过于兴奋和过于沉郁的时候都不是好兆头,这两个极端容易让她失控,今晚俨然不是一个说话的好时机。 隋炘犹豫了一会儿,听见手机那头传来一阵水声,安浔的声音就夹杂在水声里,有些模糊,有些冷。 “研究了这么些天了,我想也该有结论了,否则就该怀隋大科学家是否有看上去那么的有价值了。” 她威胁他,清冷一句,这个女人最恐怖的地方是直觉,隋炘早有感觉,其实他之前那些藏藏掖掖不愿让她发觉的研究结论,她也许早就猜出了七八成。 有些话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 “今晚我就是为了结论打来的,有些事必须让你知道。” 隋炘难得在她嘲讽的时候不反唇相讥,安浔拿着手机手机,起身从旁边勾了一条浴巾来,轻轻裹在身上。 房间里空调开得很足,她赤足从浴缸里走出来,走过踏脚垫,走出浴室,走过地毯的时候脚上的水已经干了,手机开了免提丢上床,安浔走梳妆台前坐下,昏暗的灯光里她脸上还带着出浴后的湿润,精致的眉目浓丽似画。 “这段时间我主要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研究你身体内细胞的成分。” “第二件是对比在进食和不进食的情况下,你体内细胞会发生的变化。” 清淡的男声从后方传来,合着说话声,安浔拧开桌上的瓶瓶罐罐开始护肤。 指尖揉过眉心绕过鼻梁,脸颊上薄薄一层乳液轻轻推开,她做得细致又认真,淡淡容颜上没有多余表情。 “安浔,你自己也知道的,你这个身体很诡异。” “外在的那些我就不说了,单从血液一项来说,如果把进食比作输血,那你的情况最大的bug就是根本不用考虑血型,这一点足以把你完全划归到普通输血的情况之外…” “要知道很多时候表面的变化还是次要的,内里的变化,才是关键。” 隋炘自顾自这么说着。 安浔没有回应,他似乎也知道她在听。 听到这里的时候,安浔又低头在看指尖。 她最近常常这样,当然每次当她去揉搓那片小小的指甲时,感觉到的都是圆润和坚硬,并没有一丝不妥的地方。 安浔解开了浴巾。 浴巾之下她未着寸缕。 那一身雪白肌肤包裹着的峰峦幽谷寸寸曲线都带着教人看一眼就血液上头呼吸急促的眩晕感,结果不解风情的大科学家居然说她的这具身体很诡异。 安浔垂眸盯着镜子看了两眼,拧开桌上的身体乳开始涂抹。 身后手机里的报告还在继续。 “我们原本都以为你通过进食血液修复身体损伤的原理是增加原生细胞的活性,结果上次你炸断手,暴露了更多异常。” “后来我从你新长出来的手臂上提取细胞进行过化验,结果证明那些细胞都不是你的,他们来自于你进食的血液——” “换句话说,你身体的修复并不是原生细胞的再生,而是他人细胞的合并;是别人的细胞进驻到了这具身体里,组成了你身体的一部分。” “那些部分看上去还是你的,比如那只和你原来的手看着一模一样的手。它外表虽然没有变化,内里却已经完全不同,从根本上,那只是嫁接在你身体上的别人的东西。” 这一句话落的时候,温暖的房间里莫名扬起一阵冷意。 安浔掌心温润的身体乳正涂抹到手臂上,覆盖手肘下方那一圈细细的红痕。 那手臂动作起来没有半点问题,看着也无比正常,那次爆炸后不过只是在肌肤上留下了一圈无伤大雅的红色痕迹,不痛不痒的,他怎么能说,这只手不是她的呢? 房间里的凉意让女孩身上的乳液迅速吸收风干。 安浔轻垂着眼,辩不清情绪。 隋炘还在讲。 他憋了这么久,在这么晚的夜里给她打电话,当然不可能只为了给她讲一个你的手不是你的手这样的恐怖故事。 他即将要讲的话,或许远比他已经讲过的,要恐怖得多。 安浔起身去了衣帽间。 她住得房间很好,奢华的总统套,她把客房布置成了衣帽间,里头林林总总挂满了漂亮的衣服。 安浔穿上内裤。 成套的黑丝半透明吊带睡裙从肩头话落,裙摆将将盖过下方雪白翘臀。 她散下的长发还有一点湿,微卷着搭落肩头,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淡淡馨香。 回去的时候隋炘继续回归血液分析,讲到第二项了,她进食不进食的情况下,细胞变化的对比。 “不进食,就尸化,这是外在的表现。” “反应在细胞层面不难理解,超过一段时间不进食之后,你体内的细胞活性会大大减弱,伴随器官衰竭,身体机能减退,最后将无法维持正常生存。” “…只是,研究表明,即便你一直保持正常的进食量,身体的变化也不见得能保证在正常的范畴内。” 说到这里隋炘终于停了停。 不知是因为之后的话太过难以启齿。 还是他认为必须给她一点时间缓冲。 安浔就站在床头。 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 这一头静默无声,片刻之后那头似长长呼出一口气。 “安浔,一具身体里充斥那么多不同的来源的细胞组织,还要正常的和平共生,这是不可能呢。” “我们没办法控制血源,也没办法事先删选,哪怕是完全正常的细胞,当进驻到同一具身体里之后都无法保证原生细胞对新细胞是否存在排异,更别说各种细胞之间的排异反应,最终造成细胞病变,几乎是百分之百的概率。” “你现在…其实已经开始出现细胞衰竭的迹象。” “这样的迹象在进食之后可以得到缓解,却无法完全控制,且会埋下之后大规模病变的危机。” “只是若是不进食,恐怕连两个月都撑不到。而进食之后…” 长久的沉默以对之后,隋炘的声音终于在这一刻缓缓淡了下去。 下一刻手机却是被拿了起来。 “进食之后如何?继续说。” 淡漠的女声平缓,一瞬充盈耳膜。 隋炘没来由的紧张,或许是因为深知安浔的个性,也或许是一年多来的共事,关系再恶劣,也不能说没有半点感情。 他突然有些无法开口。 “进食之后可以缓解衰竭…” “周期呢?” 安浔淡淡打断。 “进食之后,衰竭缓解的周期呢?” 手机那头隋炘终于无声苦笑了一下。 他还在犹豫什么呢,以安浔的心智和个性,她也许早就猜透了他今晚打来这通电话的目的了。 安浔在地毯上缓缓走过。 她还是没穿鞋,光裸的足尖圆润如玉,轻轻没入在半长的地毯绒毛中。 她走到窗边。 窗帘拉着,外头还在下雨,隔着窗帘都能看见外头偶尔闪过的闪电,随后远方雷声轰鸣。 安浔轻轻拽上窗帘一角。 “怎么不说话?” “你打来这通电话,不就是为了告诉我,在半点意外都不发生的情况下,我还能活多久么?” 轻轻一句,话落她扬手一把扯开窗帘,外头恰逢一道锐利闪电撕裂天际,一片耀眼白光照亮女孩苍白容颜! 耳畔很轻一句。 糅合在狂风暴雨里。 似听见了。 又似只听清了落雨泠泠。 V383 我们结婚吧【福利四】 人越是长大,害怕的东西也就会越多。 看得懂脆弱,了解了生死,有了不该有的牵绊之后,恐惧便开始无孔不入。 隋炘的研究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人不是怕死就是能力欠缺,过程中死守着一个字都不肯告诉她。 结果一次送血的时候被安浔听到了他和隋煜的谈话。 那些话当时她并没有完全听懂,大致只了解到问题并不简单,而隋炘无法解决。 他什么都不告诉她,是因为他还没有找到解决办法。 那他今晚什么都告诉她了的原因又是什么? 因为他最终确定了,他再也找不到解决方法了?…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 隋炘隐隐听到雷雨风声。 他的手心里冒出冷汗来:“安浔…” 此刻像是说什么都是多余。 “隋炘我还有事,先挂了。” 安浔突然开口。 隋炘心头一惊:“这件事…!”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似乎根本已经无话可说,他甚至不确定安浔是否听清了,又是不是真的相信他的话。 只是停顿的时候那头已经干脆利落的挂断了电话。 屋子里一下变得安静起来。 雨声变得更大了。 今夜暴雨倾盆,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此刻却似越来越猛。 雨水大片大片砸落,打得行道树耷拉着枝桠,马路上所有灰败街景都朦胧在一片冷冷雾色中。 安浔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 清冷眸光穿透水汽,眼睛用力瞪大的时候,她终于看清了一个人! 她在之前就隐隐察觉到了,而此刻终于看到了眼底。 那是行道树前一抹黯淡的影子。 太沉,太深,几乎要融化在这片瓢泼大雨中。 那一刻她眼眶忽地一酸,心口跟着揪紧了般蔓延起一抹钝钝的疼… 这段时间酒店附近常有人来。 来杀人的,结果被杀了的,比比皆是。 每当午夜最夜深人静的时候,用大雨做着掩护,毫不起眼的车子从各个角落缓缓开出,将满载的尸体运走。 他的人一直在守着她。 他却已是很久很久都没来见她。 久到思念在心底疯长,将她压得又乖又听话,她一直不吵不闹乖乖在这里等他,只是为什么今晚他到了,却是不上来? 空气中隐隐弥漫着黑暗的气息。 暴虐,又悲凉。 下一刻那淡漠在风雨间的影子竟是一个转身像是要走! 安浔吓了一跳。 惊得像是受了伤的小兔子一样她牢牢抓紧冰凉的窗框,下一刻扬手掰开窗户把手,用力把玻璃推了出去! “阿城——!” 她在高高楼顶叫出他的名字。 冰凉雨水瞬间打湿她的衣裙。 “阿城!” 她又叫了一声,几乎整个上半身都探到了窗外,这一声他终于听见了。 霍城愣的猛一回头! 他没撑伞,整个人都被雨水浸透,模糊视线望上前方朦胧在大雨间的高楼,夜深了,只有零星几个窗亮着,他记得安浔所在的楼层,往上一看,两秒之后在一扇灯光晦暗的小窗里看到一抹白花花的影子。 那是安浔拼命挥动的手。 下一刻她身子一缩就消失在了画面中! 四周唯有大雨轰鸣。 打在肩头针刺一样疼! 呆愣几秒,头顶再是一道闪电划过,惊醒的瞬间霍城连忙掏出手机想打电话,一摁才发觉手机居然关机了。 狠狠皱眉心中低咒一句,霍城拔腿朝酒店方向跑,刚刚往前跑了几步,雨幕之后亮堂堂的酒店大厅已是冲出一个人来。 她一下就跑到了大雨里! 那一刻他的整颗心都跟着冰凉的雨水一阵抽紧! 这样的夜,这样的雨,似要将那模糊水雾间的纤细身影压垮了一般沉,霍城咬牙只能赶紧几步跑过去,还没待他脱下肩头外套,浸透大雨里的姑娘已经一瞬撞进他怀里! 雷声在耳边打落。 他听见怀里她压抑的声音。 不知是叫着他的名字,还是喉头一声低咛,脆弱的像小兽在哭泣。 四周阴冷刺骨。 那一刻有什么情绪在心底疯狂蔓延! 他在下一刻用力拥紧她,感觉怀里的身体几乎和他的一样凉,惊觉到什么,他松开手来一低头,看见她光着踩在地上的一双脚! 漆黑外套扯落摁在了安浔肩上,虽然那外套早已湿得滴水。 她没穿鞋,全身上下只有一件刚刚包过了屁股的长外套,下面露着两条又白又长的腿。 她居然敢这样就跑出来了! 霍城抄手下去一把把人抱起来! 他脸色很不好,紧皱的眉心透露着心里复杂又不悦的情绪,低头望上怀里姑娘轻垂的眉眼。 这时的安浔却突然变得出奇的安静。 她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脸上也没有一点多余表情。 她低着头不看他,就像之前在楼顶叫人的,之后不管不顾冲进雨里的,都不是她一样。 那一刻的沉默像是溶进了夜雨冰凉,带来浸透身心的寒意。 霍城紧了紧手臂,垂眸的时候似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抱着怀里的姑娘朝酒店走。 快到的时候肩头感觉到沉沉重量。 她偏头靠进了他怀里,掌心一直牢牢抓着他的衣领不放。 —— 两人进门的时候保安吓了一跳直接避开。 前台的小姐认得出安浔,看见滴汤滴水的两人进来惊呆了,一直目送他们走到电梯都忘记了要开口。 电梯很快到了,霍城抱着安浔进去,转身摁下楼层。 他感觉得到她在发抖。 皱着眉他低头抵上她的额头:“冷?” 她摇头。 “快了,马上就到了。”安静的空间里,他的声音听着暗哑低沉。 她点头。 很快电梯就到了,他抱着她大步走出去,很快到房门前,安浔动了动,从口袋摸出房卡来。 嘀的一声,电子锁解锁。 霍城扣下把手将门踢开,屋里绕出一阵暖风来。 安浔把房间收拾得很温馨。 她甚至给沙发配了喜欢的毯子和抱枕,给床新买了被套和床单。 室内点着一盏暖色的壁灯,松软的大床,干燥的地毯,屋内熏香蜡烛的味道隐隐浮动,这一切无不叫人慢慢放松下来,霍城闪身进去,轻轻把安浔放到地毯上。 “你站一会儿,我去拿毛巾。” 话落他转身往卫生间走,路过床边的时候看见床头敞开的窗户,过去关上,去卫生间抽了两条浴巾出来。 他拿起一条盖在安浔头上。 她的头发都湿透了,微卷的发梢凝着水珠。 望上那张毫无血色的小脸霍城又烦躁又心疼,指尖隔着浴巾揉过她小小的耳廓的时候,安浔突然抬起头来。 她不穿鞋的时候只比他肩膀高一点,抬头的时候,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直直望入他的眼,里头竟是暗得没有半点光亮。 四目相对,霍城动作一滞,下一刻似无声的压抑的气氛,在两人之间缓缓弥漫开来。 今夜似谁的情绪都不在点上。 压抑的落寞的,又似有什么再也压抑不住要蓬勃而出的,扰乱着冰凉的空气。 想见,又不想见。 脑子里和心里,今夜同时存着两个背道而驰的执念。 两人谁不聪明,又岂会弄不明白这样的时候,见谁才是最大的救赎。 只是见了却又似乎更加难受,眼底的伤要藏,心里的秘密要遮掩,放眼望去前路像是愈发迷茫,靠在一起的时候,那怎么也放不开的手,却是两个人彼此都无比清楚的羁绊。 墨瞳幽深,眉目清冷,安浔的眸光静静描绘着近处那张青隽容颜。 他似瘦了些,难掩疲倦,那双紧紧凝着她的眸子里情绪像是欲言又止,她能感觉到,他正站在陨落的边沿。 “阿城,我给你打过电话,但是你关机了。” 她忽然开口轻轻道。 没有多余起伏的一句,她脸上眼中也并没有传达半点责备的意思。 那一刻眸光落在安浔被厚密睫毛半掩着的双眸上,霍城心口却是刺得一疼,忽然自责万分。 “…对不起。”隔着浴巾他指腹轻捧着她的脸,涩涩开口。 “…所以你是故意关机的?”她蓦地又直直望上来。 “不是!”他慌忙摇头。 他没留意到,自己都不清楚手机什么时候关机了…他本该早些察觉到。 解释的话还来不及开口,她静静望着他又道:“那这几天很忙?” 他顿了顿:“…还好。” 他的声音似又干了。 安浔点点头:“那阿城,这几天你想我么?” 室温上来了,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唇瓣像是隐隐回了些血色,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也像笼上了些许湿漉漉的光泽。 她很少这样。 总是幽然笑着,游刃有余的姑娘,她和他的关系里几乎都是她在主导她在引领,随心所欲的操办着一切,她什么时候有过这样柔弱依赖的姿态? 却本是该雀跃该开心的,此刻望着那双眼,霍城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底像是塞着一团棉花一样又闷又难受。 他垂眸更隐忍的望着他的姑娘,眼底愈发温柔,他轻揉过她耳边湿发,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沉沉点头。 然后她便笑了。 却不是她平日的明媚娇艳,她似很努力的要表达开心出来,弯起的那道弧看着却无比委屈。 她说阿城,既然那么想我,为什么来了又要走? 也许就连安浔自己没想过,说出这样一句话的时候,她竟是真的想哭了,连声音都在抖。 眼眶酸疼的下一秒,她望见近处那双最深最暗的眸子里像是有什么压抑的情绪终于碎掉了,她在下一刻被抬着下巴拉起来,一下封住了唇! 这一吻太沉重。 他压抑了太久太久。 这一吻太热烈。 几乎在唇瓣相抵的瞬间他已是狠狠撬开她微张的齿用力探入到最深处,舌尖紧紧绕着她的用力一勾,直接将她的舌头拖拽出去拼了命的吮! 那一下真疼! 疼得安浔猛地踮起脚尖,几乎整个人都跟着狠狠抽了一下。 痛楚中,却是有无比真实又剧烈的情绪,瞬间充盈了身心… 那阵子等待的过程太过漫长,她不知怎么莫名紧张,忍不住自己找了一个检验方法。 身体的变化最终总存在极限和周期,她自己停了药,硬挺着度过尸化期,一方面减弱进食对身体带来的影响,一方面也想看看如果一直不进食身体能撑多久,又会变成什么样。 那段时间她气色变得越来越不好。 当然肉眼不是太辨认的出来的变化还有许多。 其实本来一切都还算在可控的范围内的,至少是在心理上,直到那天晚上她放水洗澡,关龙头的时候磕掉了一片指甲。 食指的,一整片。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片灰白的指甲落入水中,愣了两秒之后,伤口开始溢出大量的血! 很浓,很腥的血。 又黑又红,一看,就不是正常的血。 那是,死人的血… 血流如注,很快就把浴缸染红,她一点都不疼,脑子里乱糟糟的还想着明明之前也没磕得多重指甲怎么就掉了呢,直至那浓腥的味道差不多都要漫到走廊上去了,她才呆呆愣愣着的反应过来要止血。 当然她的血不是一般方法能止得住的。 她用毛巾包了手,跌跌撞撞跑到水池边,废了好大劲找到那个许久未动的小盒子,拔出塞子的时候因为太用力还把胶囊洒了一地,她趴到地上捡起一颗塞到了嘴巴里。 再后来,结局当然不出所料,等到她从惊慌到麻木,直至在水池边的地板上完全清醒过来,她靠着墙,低着头,层层解开被血水染红的毛巾,看到的已是一只完好无损的手。 她的指甲重新长了出来。 就像从来没有失去过一样… 甚至比之前更圆润更漂亮,指甲下的肉不再灰白浮肿,透出很健康的粉色来。 她站起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的头发不再干枯,皮肤也恢复了血色,眼底隐隐的暗斑全都淡去了,她看着,就像从来没有死过的,大活人一样。 那是重生四年以来,她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体产生恐惧。 直到今晚之前。 今晚,是第二次… 她想,为什么会这样呢?… 所有人都好好的活着,那她也就应该好好的活着,既然要她回来,给她的则必定该是一个完整的生命才对。 你看,她明明可以自由呼吸的。 她的心脏也同样在稳稳的跳动。 她的血是热的,她的身体也是热的,甚至在此刻的亲密相拥中每当那炽热掌心抚过肌肤她身上每一分轻颤齿间每一丝喘息都是那样真实,他们凭什么,说她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不信,她一个字都不信。 她不信她的身体不是她的。 她也不信她里面全都坏掉了。 明明她现在看着哪里都好好的。 明明,她已经有了一个那么喜欢的人。 —— 唇齿间炙热的亲吻很快得到回应。 比以往更加热烈大胆。 这一夜安浔显然是急切的想要证明什么,霍城情绪显然也不正常,他想要的太多。 当那轻柔又炽烈的弧度熨帖心上最狰狞的伤口,揪出的却是压抑在心底更深处的疯狂。 他其实都知道的,来之前他就非常清楚明白的知道,像今晚这样的情况,他该怎样做才能填满连日来心底碎了般塌下的那个洞,又是只有谁,才能让他在这样混沌的黑暗里找到活下去的出口! 连日里他在癫狂边缘来来回回,想着的都是同一张脸。 只是他无法确保见到她的一瞬会引发怎样的后果会不会一时失控到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来,这才勉强忍了下去。 但是对于精神病人而言,情绪很多时候就像弹簧,越压抑,一旦释放反弹就会越严重。 今晚他犹豫挣扎本是只想过来在楼下远远守她片刻,结果却是意外见了面。 此刻触碰过了,拥抱过了,吻上那张唇的时候他的理智已经近乎崩盘,胸中压抑的情绪教人惊惧,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有的**都游移在决堤和死守之间! 安浔努力依附上那片温暖。 在霍城探手下去托起她的腰的时候,她自发迎合,抬腿轻轻往他身上攀。 这一夜像是再无禁忌,那身完全浸湿的外套凌乱间被扯落,他垂眼呆呆望着里头那件吊带睡裙,那根本不能叫衣服,半透明的黑纱打湿了之后什么都遮不住,紧紧贴覆上下方丰腴曲线,教人看一眼就血液凝固。 霍城感觉他的声音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你平时晚上就这么穿?” 那两道直愣的视线莫名叫人脸红心跳,安浔只觉耳根烫了烫,微微抿了唇:“不然呢,我又不知道你会来…” 他忽然抬头望上她的眼。 那黑沉墨瞳里情绪翻滚,很深的地方似欲色沉沉,被那双眸子注视着安浔反倒像是更加难为情了,之前的热烈收了收,她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屋外风雨还在肆虐,他们脚下的地毯已经湿了一大片,浴巾滑落肩头裹上脚踝,这一刻安浔只觉身上和心里都烧了起来,热意绵绵。 她后退的时候霍城跟上来。 一步就是墙,她靠上去,垂眸的时候他扬手,手肘撑在她耳边。 清冽的他专有的气息一瞬笼罩上来,他低头去寻她轻垂的眼。 明明不若亲吻那般亲密的动作,却像是更加暧昧无端,安浔感觉到近处游离的鼻息,每往复一下,她被触上的肌肤就惊出一层战栗来! “阿城…” 她轻轻叫他,掌心搭在他撑在她腰侧的臂弯处,像是在推拒,又没有任何力度。 “嗯。”他轻轻应她一声,低头的时候更加凑近她的脸,她半干的长发掩着纤小雪白的耳廓,他看着,偏头更近的凑上去。 “那安安…如果知道我要来,你还这么穿么?” 那一句,是最轻柔热烈的勾引! 轰的一下,像是脑子里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心口剧烈跳动的时候,她连呼吸都用力屏住! 今晚她把他撩过了头。 主动权交付出去的时候,形势就再也不在她掌控之中。 这样很好,真的很好,就像把所有的打击心碎不想面对的东西都揉碎了丢出,被屋外的风雨全部带走。 在这里,关上门窗,**禁锢,这温暖的小小的一隅,只有他和她在一起。 她管它的将来,去它的一生,此刻她只想要现在。 现在的这个人,现在的这颗心,这温热的深情的让她炽烈绽放倾身沦陷把她留在最心悸的现实中的男人,若她只求一夜欢愉,不求爱到结局,那不奢侈吧? 就算没有一辈子又如何? 似乎,她也值不得这样的幸福。 “嗯。” 在两人身体几乎贴覆成一个人的时候,安浔低头,很轻很轻的应出口。 下一刻腰上一紧,撑在她腰侧臂弯环绕过来用力锢紧她,一把把她提起来重重压到了墙上! V384 不要脸! 临江大学城东门车行五分钟距离的地方有个酒店,在市郊属数得上号的豪华商务酒店,市郊很多企业平时接待客户住宿都安排在这里。 酒店附近商店酒吧小饭店应有尽有,还有个24小时营业的小药店,就开在酒店对面的街上。 药店白天女女主守,晚上男主人守,12月的临江已经很冷了,凌晨的时候老婆还没来换班,男老板打着电脑麻将,迎来当天第一个客人。 客人进来直奔主题:“我想买点消炎药。” 老板裹着军大衣,柜台后瞄了进来的男人一眼,单件毛衣,轻薄长裤,长得人模狗样,一看就是对面酒店过来的。 “消炎药有啊,不过现在消炎药都是处方药,你单子带了么?” 男人似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不是吃的药。” “…哦那是涂的啊,早说啊,药膏是吧,有!” 老板揪着棉拖鞋穿上脚,踢踢踏踏到了柜台另一头。 “涂得药多了,红霉素,青霉素,什么价位的都有,你要什么样的?” 老板伸手到柜台里摸了两把,拿出一盒软膏来丢在台面上:“这个不错,红霉素,五块两支,哪里都可以抹。” 男人拿起软膏看了一眼,红霉素眼膏,用途治疗眼睛炎症,对沙眼,红眼病,眼部瘙痒等有疗效。 他有些不确定。 老板打了哈欠瞄了眼电脑,他已经轮空一轮了,这人咋回事,五块钱的药还犹犹豫豫买不下手? 对面男人抬起头来:“这是抹眼睛的。” 老板不耐烦了:“别的也可以抹,伤口消炎最合适!” “不是伤口…” “什么?”老板没听清,“你到底买不买啊,或者你自己找盒其他的。” 男人似乎也有些不高兴了,他皱了皱眉,整个人看着有些冷,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附近就这一家药店,两秒之后他好像忍了:“这类软膏…可以内用么?” “啥?内用?”不是啊,老板有些哭笑不得了,“这位先生,这药呢只分外用和内服的,要么吃要么抹,你长这么大听过内用的…” 调侃道这里他却突然不说了。 小药店里就一个取暖器,冷飕飕,裹着军大衣双手插在口袋里,老板脸上表情变了又变,两秒之后不耐突然收了,他想到那内用药膏到底是个什么鬼了~ 老板咧了咧嘴笑了。 “兄弟,媳妇儿昨晚第一次啊?” 对面男人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猛然抬起头来,一张冷了半天脸上表情终于有了显而易见的破碎。 嘿嘿~老板干笑一声,表情转为暧昧:“哥是过来人,一看你就知道了,谁大清早的跑小药店来买药膏的?不过我跟你说,你有心是好,但是这些有的没的都没用,姑娘那儿适应性挺强的,你不瞎弄她睡一晚也就没事了~” 这年头可不是谁讲话都懂避忌的,这药店老板显然是个口无遮拦的个性人还八卦,暧昧笑着说完这句,眼神还提溜提溜把人上下瞧了一遍,直瞧得对面男人隐隐皱眉说不出话来。 “怎么,还不信啊?嘿,我说啊你们这些公子哥就是瞎矫情诶…” 老板嘿了一声,直接把软膏从人手里夺回来塞回柜子里,麻将也不管了,老神在在的往回走。 “跟你说,真没事,倒是你乱买些回去用了说不定还有事,人姑娘那儿不就是为了那啥设计的么,多练练就熟练了!所以与其买药啊,哥给你推荐,你不如买这个~” 老板话落晃到了已经晃到了柜台另一头,弯腰摸出一个盒子往桌上一丢。 “冈本极薄003,没别的,一个字就是薄,异物感几乎为零!你媳妇儿第一次吧,就不整那些冰爽浮点什么的了,这种就足够,用过的都说好!” “…” 老板抬头:“看我干啥,良心推荐,我们这可是酒店旁的药店,给你推荐上月销售冠军你还不信了?” “…” 老板叹气:“兄弟不是我说你,你一看人不错就是懂太少,那事儿没那么复杂,不就是一回生二回熟,技术是关键没有经验补么?现在软件也给你配齐了你妥妥回去,保管比你弄一堆劳什子膏药给人抹舒服,姑娘铁定能满意!” “…” 满嘴跑火车之后:“怎么样,大兄弟你买还是不买啊——?” 两秒沉默两个世纪一样长。 沉默之后男人默默摸出一张一百放桌上。 —— 那天清晨霍城出门去买药,结果买回来一盒套… 他自己都觉得无地自容没脸回去见他的姑娘。 为了掩饰龌蹉的内心他离开药店打车去了风华,给安浔打包了两盒她最爱吃的点心,回去之后看安浔吃得开心,良心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他觉得自己是被那药店老板一口一个媳妇儿叫晕了。 只是坐在一旁看安浔乖乖缩在躺椅上吃酥饼的时候他又觉得应该怪不得别人。 她不走性感路线了,起来后换了一身T恤短裤,棉质的裤边松松裹上腰腹,下边两条细白的长腿蜷在椅子上,嫩过桌上的香草布丁。 安浔吃东西是典型的满足感全部写在脸上的类型。 看她吃得那么开心,霍城忍了半天没忍住,又把人拉过来亲了亲。 之后情况就有些不可收拾,躺椅位子太小不方便,他把人摁椅子上折腾了很久,最后半推半就又拖上了床… 这一次比第一次好。 至少他费了很多心思让她适应,最后感觉也比上一次好。 只是不知为何安浔有些不在状态,她并不拒绝,却也似乎并不投入,这次到最后还是没能抵达极致,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太急了没能等她先吃饱… 再之后的发展只可意会。 那一日晨昏的时间里,霍城只记得老板那一句一回生,二回熟… 这样的事似乎当真如此,有了第一次就再也忍不住第二次,一而再,再而三,*像是脱缰的野马,原野在前,四蹄无束,他撒了欢的奔跑其上混乱又兴奋,在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在*的深渊里没日没夜的沉沦。 当天晚上霍城又去了药店。 这一次同样的东西他买了十只装。 还是那个男老板,笑得如同一头捡了兔子的大尾巴狼… 呵,年轻就是好! 想来他也是有多久没过过和媳妇儿作息一致的生活了,要不今晚打个烊?~ —— 冬季的清晨亮得很晚,七点多的时候天空还是灰蒙蒙的。 周日早晨人很少,隔日,临近九点的时候霍城回到酒店,提着一盒早饭。 酒店里安安静静,他径直上楼,打开房门,里头还是和昨夜一样亮着暖色的灯,窗帘都拉着,一室静谧。 安浔还在睡。 趴在大床中央,轻薄的被絮搭在腰上一点点,露出半面香肩,另一半轻掩在一头披散的长发后,雪色衬着墨黑,铺了满枕。 房间里很暖和,空调微风徐徐,配着加湿设备,并不觉得很干燥。 霍城去卫生间收拾了一下,放掉昨晚的洗澡水,回来等了半个小时人还是没醒,早饭已经快凉透了。 他坐到床沿俯身过去叫人。 “安安,早饭买回来了。” 安浔还在睡,抱着枕头。 她早上起床气严重,理都不理已经是最好态度。 被絮在动作间拉下了些,霍城眸色沉了沉。 他可以不叫她的,反正也不是非吃不可的东西,结果他还是努力叫了,不仅叫了,他还俯身下去亲了亲她,额前碎发蹭在肩窝特别痒,安浔不耐烦的一翻身。 “烦死了,不吃…” 她脸埋在枕头里抱怨。 霍城神色未动,片刻一手轻轻搭上安浔的额头,更靠近些:“不吃么?是你说想吃学校北门的肠粉,我专门去买的。” 说着,他指尖轻轻将她耳旁一缕长发别到耳后,露出小小精致的耳廓。 安浔没回答。 她是嫌他待在这里太烦才找了个借口把他遣出去的,怎么可能告诉他实话。 只是霍城也许猜得到,因为下一刻他并没有放过她,而是俯身下来亲了亲她的耳朵,亲过又舔舔,温热的唇齿复而含住她耳垂。 安浔有些怒了,还有一点点慌,她侧过身把人推开。 “…你干嘛,我还在睡觉…” 那应她的声线伴着呼吸,就在她耳畔:“别睡了,你不是已经醒了?” 安浔气结:“我想睡!” “可是我想做点其他事。” “…”还大言不惭了?! 安浔终于睁开了眼,她皱着眉,表情看着很不悦:“霍城,之前你自己说的,是最后一次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出尔反尔!” 很好,她是真的醒了。 安浔翻了过来,对上近处那双青黑的眸子,他看着比她清醒也比她清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一双墨黑的眸子比夏日无星的夜空还要澄净透亮,她不知道为什么他用着这样一双眼望着她,却在执着那那种事… 不过她说的是事实,之前他亲口承诺的。 霍城顿了顿,两人之间的动作有些暧昧,就隔了一条薄薄被絮,微微被安浔拽起,掩在身前。 最后一次? 霍城想了想才明白她在说什么。 “…安安,可是那是昨天。” “…”什么? 他神态自若:“我们说那些话的时候是昨晚,我昨晚答应你的,也做到了,后来我们就睡了。” “…” “一天归一天,我记得昨天说的时候不到十二点。” “…” “一句话又不能管一辈子…” 说到这里霍城顿了顿,之前所有话他都说得很坦然,没有调侃也不是调戏,他是认真的,老老实实跟她解释了一堆前因后果,最后突然像想到了什么,愣着望上她的脸。 安浔还在发愣,她不在可以思考问题的状态。 望上对面那张娇俏容颜,霍城呼吸有些紧,安浔在暖色光亮下周身肌肤泛着一层浅浅的蜜,乌发更黑红唇更艳,唇瓣微张着,让人有想蹂躏的冲动。 他盯着她抿了抿唇。 “安安…还是你预备以后都不做了?” 试探一句,话落四周一片沉寂。 两秒之后安浔瞪大了眼睛,一把抽出背后的枕头来! 他在这里认真个什么劲,是真傻还是调侃她? “霍城你要不要脸!…” 她怒了,一句出口又像嗔怪。 她觉得他就算看着一脸无辜也肯定都是装的,否则谁会傻到问出这种问题? 还跟她玩文字游戏,就这么急?之前冷了二十多年也没见他急,他就是欺负她没睡醒脑子转不动是吧! 安浔狠狠把枕头丢出去! 霍城被枕头砸中,连忙伸手接住的时候他也有些茫然,更为了安浔气急败坏吼出的那句话; 枕头拿下对面她对着他狠狠瞪眼睛,脸却开始隐隐红了。 她当然不可能说以后都不… 结果不说,就像在承认她以后都想… 对视三秒之后安浔气得裹了被子就要下床,这次某人倒是情商够用了,反应很快一下扑过去把人连人带被子一把抱住。 “松手!不留你了你回去吧!”安浔像是真生气了。 霍城当然不松手,怀里挣扎的姑娘像个大号毛毛虫。 两人对抗了一会儿,安浔很气,气息不稳,最后红着脸开始大口喘息,带起身上一丝清幽体香,淡淡的很好闻。 现在不是心猿意马的时候,霍城轻轻把怀里宝贝压在床头。 “不生气,是我说错了…” 他放缓了声哄她,四周暖色的光亮像突然柔和得不像话。 “没什么好害羞的,我们本来就在一起。” 又是这样,他每次都把话说这么直白,只是这次意外很动听。 安浔愣了愣,还沉着脸,却不太怎么挣了。 感觉到变化,霍城定了定神,箍紧了双手,试探靠到丫头耳边被子上。 两人从打闹到相拥,一时无言。 恋爱中的人估计脑子都不太好使,慢慢平复下情绪后安浔有些无奈的想,她和霍城,两人都还算沉稳的个性,怎么刚才那一出闹得跟傻子一样… 他不知道她的想法。 掌心还隔着被子轻轻抚着她的背,像在安抚。 很久之后才好像有人小声在耳边道。 他说:“我要你…” 很轻的一句,恍惚才教人听了去,默了默,安浔觉得耳尖又开始隐隐发烫了。 她听懂了。 我要你。 有你,我还要什么脸? V385 我离不开你 那天一切偃旗息鼓,已经快中午了。 安浔很累,勉强着起来去卫生间洗漱了一下,看着小柜子里的精油特别想泡个澡,但是她没力气了。 飘回大床的时候她想过两天一定要去做个SPA,不然这么摧残下去肯定几天就老了。 只是她看着却很好,溜光水滑的一身肌肤似比之前还莹润,微带着红晕的小脸也愈发艳丽无双。 女孩和女人仅仅一夜之隔。 如今的姑娘像朵初初绽放的花,静静开在温暖晨曦里,无论是花瓣上的凝着露珠还是叶片上舒展的细绒都纯净美丽,亭亭立在风里,不动,都是最娇贵的风景。 安浔在霍城盯着她看的时候懒懒指使人去开窗。 冷空气进来,她拉了拉被絮,感觉空气里暧昧的味道散了,肚子也更饿了。 她望见茶几上的小盒子:“你把肠粉拿来我看看。” “已经冷了,应该不能吃了。” 霍城说着,还是过去把盒子端了过来,安浔打开一看,冷掉的肠粉一块块的粘在一起,果然看着没有半点食欲,她挥了挥手又缩回到被子里。 “要出去吃么?还是我去买回来,你想吃什么?”霍城在旁边问。 安浔又困了,沾了枕头就不想起来:“不用了,好麻烦…” “要不还是叫客房服务吧,上次吃的那个二号套餐还能吃,就点那个,点了你上来陪我再睡会儿。” 压在枕头里的声音轻柔绵软,听着有些撒娇,霍城顿了顿,微微扬了扬嘴角。 他打了电话,订了一小时后送餐,然后上床躺到安浔身侧,隔着被子拥住她。 他身上很热,这样的距离正好,暖洋洋的气息环绕上来安浔愈发觉得困了,伸手握上霍城的掌心呼吸就开始慢慢绵长。 霍城却睡不着了。 淡淡的他的目光越过姑娘纤细的肩头,落在不远处的墙面上,有些悠远。 他不是习惯分享心事的个性,只是此时此刻,无论是怀里的人,还是心底的感受,都让他有了倾诉的**。 他紧了紧手臂,再一次犹豫过后,轻轻靠上怀里姑娘的后背:“安安,你睡着了么?” 那声音已经远远的像是来自天外,安浔迷蒙应一声,听见耳后平缓的声线。 “前两天义信出了点问题,当然后来解决了。在解决过程中我知道了一些事,原来当年莫锦心怀上霍凌风,嫁给霍岷…都不是自愿的。” 安浔睁开了眼睛。 她感觉得出来霍城来找她的那一晚心里有事,原来是当年的真相曝光了。 她没做声,指尖稍稍用力握了握他的掌心以示听见,接着他便回握上来,把她整只小手都包裹在了手心里。 当年的那些事安浔知道的不少,当然霍城也跟她提过,莫锦心在怀上霍凌风之后嫁进了霍家,成为霍城的嫂嫂,两年之后她病倒,情况越来越严重,为了孩子的安全霍家人把她送进了疗养院,其实也就是精神病院,她在那里待了四年,到死都没能出来。 “只是我之前不知道她不是自愿的。” “她被强暴,怀了孩子,当时莫家已经暗中支持霍岷,当然不会把这件事捅出去。” “他们选择了联姻,孩子也成了霍岷上位的筹码。当时父亲的确有过动摇,后来他死后霍岷成功继任当家,莫家一时无两。那段时间所有人都得到自己想要的,当然这过程中没人在意过她的想法。” 那平叙的声线,就像在诉说一个悠远的故事。 往事已经过去十多年,十年,像是已经足够抹去所有伤痛,只是安浔能感觉到,状似平淡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霍城搂着她,心跳却是越来越快。 他说,但是我在意。 “我在意,但是没有用,那时候所有人都骗我,莫锦心,她也合起来骗我。” 她什么都没有告诉他,在她最黑暗的人生最后时光里,她一直死守秘密,把自己逼成了疯子,却是直到最后也什么都没说。 “她不说,是因为我太弱了,安安,那时候我太弱了,每年母亲忌日的时候我甚至还会生病,一点用都没有。” “她一定是知道告诉我也没用,所以不说,她害怕刺激我,什么都不敢讲…安安,莫家的人那时候敢堂而皇之的选择霍岷理由也很简单,他们不认为我有继任当家的能力。” 当年的他,在所有人眼里,或许都只是一个含着金汤勺出生,身世凄凉的孩子。 他因为身份特殊而被顶上继承人的位子,却年幼体弱,甚至还有自闭症,与年近二十已然打通义信上下的霍岷相比,他根本毫无竞争力,那继承人的身份,俨然也成为一纸空文。 若不是还有山田组那一层关系,根本不会有半个人把他放在眼里。 当年大家都在等着当家过世。 霍乾一死,谁人问鼎王座全凭实力,而他,当时跟在一个小姑娘身边长大的所谓嫡子,他没有亲信,没有拥护,拼杀智谋半点都不会,除了一个远在天边的母族之外他还有什么? 他根本没有和霍岷竞争的实力。 能平安长大成人都已实属万幸。 所以当时的环境下,谁还能再依靠谁什么? 平静的生活永远只是假象,当平静被狠狠撕碎,下头丑恶的真相鲜血淋漓,没有谁会是谁的救赎,那样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弱者生存的余地,除非自己变强,否则衰亡是早已写定的结局。 “但是安安,那是我的人生,我不需要别人为了我做到这样。” 他承受不起这样的付出,也不想承受。 生死有命,他在五岁那年为了生存下去背负上山田组的龙纹时就已经很清楚他要走的路,他年幼,他有病,他可能活不到成年,那都是他自己的事。 而他和莫锦心,虽好,也只是相携相伴的好,他并不需要她背负他的人生。 这些潜台词,只一句话,安浔就全懂了。 霍城本就是这样的个性,就像他一直知道她在安家兴风作浪出的那些幺蛾子,他调查过她,也一定知道当年安浔的那些过往,但是他从未插手。 他一直站在旁观的角度看她自己折腾,是输是赢只要她安全他就放任自流; 在这些事上他从来分得很清,谁的人生就谁来负责,她和他都是这样的个性。 而莫锦心显然不是,她是为了他人可以赔进自己的人。 而最大的悲剧不是当年她的这些牺牲,而是如今她已死去。 对于一个死人而言什么可能都不存在了,无法弥补,也不能矫正,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成为遗憾永远挂在心里。 霍城不说话了。 房间里又变得安安静静。 片刻之后安浔动了动,后靠在枕头间寻到一个最舒服的位子躺好,十指交缠的时候,她淡淡开口。 “知道过去不能改变了,又何苦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每个人在每个时期都是多样的,当年莫锦心再单纯也不是一根筋的傻子,你觉得她的决定真的是一心为你?或者换句话说,她就没有半点是为了方耀文?” 毕竟当年那样的环境,她已经插翅难飞,的确没有人能帮助她,她还要努力保住更多人,那么如果她拒绝她反抗,最先遭殃的,会是谁? 她不觉得会是霍城。 至少当时霍乾还把持大局,没人敢明目张胆动他。 但是动一个毫无背景的高中生,显然容易太多。 那是她温柔善良的男朋友,当年一心爱恋的人,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毁掉前程被她连累? 反正她已经这样了,不如就牺牲她一人,保全所有人… 安浔的声音平静如一。 “但年是她自己要这么选的,生在那样的家庭,开始进出霍家,开始接近你,也就意味已经卷入了权力之争。” “小时候可以说年幼无知,后来十几岁已经大了,就不要再蒙着眼睛做人,该怎么规划自己想好,当时可不是该找个男朋友普普通通谈场校园恋爱的时候。” 安浔讲得很直接,甚至称得上犀利,只是她的话不无道理。 她和莫锦心是完全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她能看出她的想法,却不见得能认同。 比如恋爱上,如果当初她是莫锦心,手边唯一的筹码只是一个才八岁没长大的孩子,她绝对不会去招惹方耀文。 要恋爱,也得给自己挑一个有能力有实力能血洗群雄的,讲真,如果她有点野心情况也允许,她还说不定真就攀上了霍城的老爹给他当后妈去了,毕竟当时那个位子可是最可靠的。 所以当真是不同的人走出不同的人生。 当年一副烂牌如果是落在安浔手里,估计能活脱脱的打成霸气女王上位史,顺带手把手自己教个太子爷出来后半生简直高枕无忧! 当然这些话安浔只能想想是半句都不敢说的,否则霍城能掐死她。 气氛这一刻幽幽有些转凉,不知是不是自己意会了什么,霍城顿了顿,皱眉的时候掐了掐丫头的手心。 掌心有些疼,安浔适时收回想象中的宏图大业,清了清喉咙。 “所以都是这样,自己的人生,自己选择,别人或许只能看到表面,内里到底如何,也只有本人自己清楚。” “比如当年莫锦心死后你离开临江去日本,那时苏怡来寝室送洛洛还跟我掰持过很多,说你是为了莫锦心,为了替她复仇不惜去国外受苦受难,但是真相真的完全如此么?这肯定是原因之一,但是我想当年你离开的最大原因,其实是因为留下只有死路一条,不是么?” 新王上位,斩草除根,这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 苏怡傻眼里只有情情爱爱看不懂背后的龙虎相争,那年只有十四岁的霍城,失去父亲的庇护,义信江山拱手让人,他没有半点根基,怎么可能再在临江生存下去? 所以你看,这个世上所有的往事,哪有那么简单。 当然安浔不是不感激莫锦心,至少是她当年的牺牲在霍城还年幼的时候护住了他,帮助他平安长大,大到了足够平静去面对所有真相的年纪。 只是啊… “只是感情本就是个人的事,就算有人为你付出一切全心全意,那也只是对方自己的心意,能领就领,你并不欠她什么。” “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不是所有的感情都必须得到等价的回报,也不是所以情义都会被一生铭记。” “没有谁离开了谁是活不下去的,事实上大家都能活得好好的,好好的继续走完自己要走的路。” 比如霍城,当年母亲的死,莫锦心的死,打击不是不大,而如今他已独自走过十年。 再比如她,那么爱小紫,那么思念,当年失去的痛苦那样剧烈,回归之后,她也并没有选择追随小紫的脚步离去。 还有她的爸爸妈妈,其他很多很多的人,他们都失去过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之后也都坚强过上了新的人生。 很多人劝你的时候都会教你,离开的人也希望留下的人能振作起来,不要永远留在回忆里。 然后久而久之,劝慰就变成了准则,再后来无需刻意大家也能够做到了遗忘,就像如今霍城能那样笑,她也能,爸爸妈妈也都可以,大家都终将把离去的人留在了过去,转头面对之后的人生。 这样不好么? 她不知道。 只是她知道,这对所有人而言都最轻松。 人活一世,日子不长,生命可贵,坚强理智的人都知道,不该为永远不会再回来的人消磨掉自己。 这番话,不只是消极还是理性,话落,窗外凉意渗透,房间里已经有些冷。 身上裹着被子,身后贴着暖炉,安浔并不冷,半掩在长发后的一双眸子,异常平静淡漠。 相拥的姿态,沉默片刻,霍城低头,轻轻吻上姑娘纤细的颈项。 “安安,你想问题和很多人都不一样。” 让他一点一点平静下来,心生安宁之余,却也觉得有些寒冷。 “因为我从不做梦。”她平静开口,小手还缠绕在他指缝里。 她总是这样,过于理智,似乎也过于冷清。 有些遥不可及,也有些难以掌控,说出的话常常让他不知如何接下去,只是她明明飘忽不定,却仿佛是他此生走到如今,唯一找到的切实依靠。 他很依赖她。 远比他之前以为的多得多。 他甚至因为她的一句话就能平静。 因为她根本一句话就能戳到他心底。 她了解他,仿佛就像了解她自己。 而他,像是赖以生存的所有养分,身体上,心灵上,现在都开始隐隐只能靠她汲取… 这一刻,霍城忽然就想到了那日在洪家,洪德昌临死前的诅咒。 他说,他迟早死在自己的野心下。 他咒他痛失所有。 他想,他的全部野心都是她,他的所有一切也是她。 他的安安,他终有一天会死在她手里? 如果真有这一天,他死,也不会失去她。 “安安,我觉得你有一句说的不对。” 他低头,紧紧贴上她的后背,体温隔着薄薄衣料传递过去,那里穿透了就是心口,他开口,温热的气息都像烙在她心上。 “你说没有谁离开谁是活不下去的,我觉得不是那样。” “我离不开你,否则我一定活不下去。” 他声线轻柔,说过的话,如同这几日每一句情话那样动听,他紧紧拥着她,握着她的手,带来那样缠绵的力度。 安浔没有说话。 片刻她的拇指又开始轻轻摩擦食指指甲。 这是她这几天常有的小动作。 “怎么了?”他轻轻问她。 “舒服。”她轻轻答。 “这样?”话落他接过她的手,尝试着抚过那片小小圆润的指甲,他的手比她热,摸着更舒服。 “嗯。” 她轻应,让他继续。 长久静默里谁也没再说话,最后安浔静静闭上了眼睛。 一个历经生死的人给出的生死承诺,她是信,还是不信? V386 真相的丝! 隔日,周一,天又下起濛濛细雨。 安溪当天起了一个大早,从市中心的家里离开去学校。 只是她并没有真的去上学,而是按照前一晚查好的路线倒了公交又倒地铁,最后下来叫了一辆出租车,终于到了位于市郊临江大学城附近的这家酒店。 她到的时候已经快到九点,她不清楚会不会太迟。 站在酒店对街的拐角处,安溪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敢直接上去找人,她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手机里呼叫音一声一声想过,直至挂断。 电话明明打通了,但是没有人听,这段时间都是这样。 她撑着伞,站在小雨中,抬头望向酒店高楼的时候有些茫然。 发呆片刻之后安溪看到不远处有个公用电话亭,犹豫了一会儿鬼使神差跑了过去。 她用公用电话又打了一个。 还是那个号码,还是呼叫应,最后还是没人接听,安溪发呆的时候,当的一声,她的硬币被退回来了。 她想,这样是不是说明还好? 至少对方不是看到她的名字故意不接的。 这么想着的下一秒,街对面的酒店忽然走出两个人来。 安溪躲在公告电话亭后,伸长了脖子。 她看到了安浔。 她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上一次还是十一长假的时候,安浔出去玩,经过她家送了些葡萄上来。 再后来宋灵韵演出出事,她打电话去询问,她说没事,不会影响到她们母女,还说等事情平息了找个时间再见面。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她再也没来见过她。 还是她自己去调查的,知道安家已经彻底玩完了。 演出事故之后,宋灵韵失踪,安淮失踪,安建邦被送去养老院,安濛好像和男朋友同居了,再没回过家。 司机杨叔走了,张嫂似乎去了安濛那里,安家大宅两周前挂牌出售,安溪不知道是不是安浔在幕后操作,她如今也搬出来了,住在学校附近的酒店里,最近连她的电话都不接了。 整个安家支离破碎。 而安溪再也找不到想当初那样的立足点。 之前安溪觉得安浔对她还是挺好的。 她的学费,生活费,和妈妈现在住的房子,都是安浔给的。 她也没骗她,安家的败落似乎的确没有影响到她们母女,她们每个月的生活费还是按时到账。 杨柳担心还去打听过,得知安家虽然没了,但是恒通制药还在,恒通如今被大企业收购,原有的股东变动不小,安浔却留了下来,所以她还是个有钱的大小姐,只要她还管她们母女,她们就不会没钱花。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安溪第一次察觉到母亲的势利。 杨柳已经习惯了如今安逸的生活,觉得前半生太苦了,不愿再去兼职。 她嘱咐女儿好好维系和安浔的姐妹关系。 安浔不同安建邦,姐妹情谊比情人可牢靠得多。 那丫头一看就有手腕,将来绝对能嫁入豪门,所以安家没了不可惜,安浔才是她们母女后半生的倚仗! 而此刻那倚仗就在街对面,穿着一身军绿色的冬装制服,似乎有些累,出门的时候连着打了两个哈欠。 安溪还没来得及判断该做什么,下一刻就看见了跟在安浔身后出来的男人。 一袭黑衣,容色清冷,男人就像这个雨日清晨忽然出现的一道浓墨,一瞬化在了安溪眼中。 安溪愣住了,看着对面两人走出大门,他们谁也没看到她,一辆黑车适时缓缓停在酒店门前,男人率先下去拉开后车门。 霍城?…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安溪看着安浔也懒洋洋的下了楼梯,她扎了长发,露出的一张容颜一如既往的娇艳漂亮,她在上车之前从口袋里翻出手机瞄了一眼,又神色淡淡的塞了回去。 两人一同上了车,很快车开了,绕出酒店大门,消失在街头拐角。 安溪侧着身子,站在电话亭后,一直看着黑车消失在视线尽头。 她忽然感觉有点冷。 这样的早晨,这样的时间,一男一女一同从酒店出来,怎么能不引人遐思?何况他们本就是男女朋友… 所以他们昨晚在一起? 他们…上床了?… 安浔是因为这样才不接她的电话?因为太忙了没有时间? 脑子里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冒出来,安溪愣然站在雨水中央,回过神的时候扣着手机的指尖已经微微发白,她太用力了。 不,不是的。 安浔并不是太忙才不接电话的,刚刚上车之前她明明看了手机,也就一定看到了她的未接来电,但是她无视了。 她是故意不接的。 站在冬日清晨细细的小雨中,冷得浑身颤抖的小姑娘终于得出了答案。 —— 另一头,送了安浔去学校,“失踪”了两天的霍城回到堂会处理了一些事宜,随后去了市人民医院。 清晨的医院很安静,住院部大楼是人气最旺的,主治医生带着实习医生开始了每一天的病房巡查,家属们起床的起床买早饭买早饭,上上下下的电梯都很满。 只是过了十二层后大多数人都下去了,人民医院住院部十二层以上是特护病房,安静了许多。 三天前顾三做了手术,之后一直住在十四楼的特护病房,由专门的护工看护。 公路追击那晚他受了两处枪伤,甩出车门的时候断了三根肋骨和一侧小腿骨,其他的伤都不致命,就是其中一根肋骨错位差一点刺穿肺叶,经过手术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顾三这次铤而走险成功布设了诱敌陷阱,立了大功。 昨天晚上他术后第一次醒来,医生诊断之后好好休养应该就没问题。 病房里空调开得很足,护士刚刚来换过点滴瓶,殷切又详细的介绍了一番病人的身体状况,恋恋不舍的出去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不一会儿眉头皱了皱眉,顾三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他有些渴,偏头想看看床头柜上有没有水,一动,才看到了静静坐在床侧沙发上的人。 顾三惊了一下,下意识要坐起来,一动牵扯到了腹部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别动,躺着就行。” 霍城淡淡走到床边:“要水?” 话落拿起床头柜上的被子去饮水机兑了一杯温的,递到了床前。 顾三赶忙接过去。 病床调高了,他靠坐床头,身上到处过着纱布插着针头说不难受那是假的,只是对上霍城那张没比平常和煦多少的脸,心头还是忍不住激动。 能得到当家亲自探视是很高的殊荣,同时在顾三心里还有另一层意义。 他是跟着他从日本回来的,当年在岛上是患难与共的兄弟,后来回到临江,他是霍城最初的唯一亲信,陪着他夺回义信江山。 几年里两人出生入死不知多少次,在顾三心里这份情义无与伦比。 只是他曾经为了女人背叛过霍城一次。 他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周静雅是他年少时光里一抹温暖存在,与其说他爱她,不如说他在她身上寄托了很多东西,而这些东西他需要重新验证,重新审视,重新取舍,才能心无旁骛做出决定。 自离开周静雅那天起,顾三真正回到了霍城身边。 而也许是从病房的这一刻起,霍城真正接受了顾三回来。 有过裂纹的关系很难修复,特别是霍城这样的个性,而此时此刻顾三觉得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他终于重新赢回了自家爷的信任。 “爷,事情都还顺利么?” 顾三喝了口水,声音还有些哑。 嗯,霍城微微点头。 顾三欣慰:“那山田组那边呢,没有出什么问题吧?我听下面的兄弟说了,山田组后来是站在我们这边,这次肃清行动完成得很好,义信没有太大损失…” “是。”霍城淡淡轻应。 顾三放心了,虽然昨晚他醒来已经听一群人七嘴八舌给他讲了一堆,这时听霍城亲口告诉他一切顺利,感觉还是很不一样。 顾三不知道那晚霍岷临死前说的话,当然也没谁嚼这些八卦给他,问完这些他似乎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又喝了口水,低头的时候忍不住咧了咧嘴,三十的爷们儿了,这时倒笑得像个有些淳朴的孩子。 霍城心情也不错:“医生说你需要静养,就留在医院好了,帮里的事务不用担心。” 顾三抬起头来:“我还是尽快恢复回去帮忙,这段时间稳定最重要…”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三声轻叩,有人推门而入:“爷有您电话,重要电话。” 谈话被打断,霍城点了点头。 转身的时候他伸手在顾三肩头握了握,这个鼓励已经天价:“不急,养好了再回来,该是你的都会在。” 话落霍城拿过属下递上的手机出了门。 医院走廊同样安静,霍城走到走廊尽头窗台前。 这的确是重要电话,两名黑衣保镖隔了五步守在了过道两侧,不让人靠近。 霍城一手插在裤兜里,转身望上屋外阴雨绵绵。 “喂。” “喂?霍大当家,这几天挺忙吧~” “张局长。”霍城言语淡淡,“彼此彼此。” 呵,手机那头的人轻笑了一下:“可不是么,霍大当家前日在盘山公路公然开枪杀人,在场可是上百只眼睛都瞧见了,为了处理这件事可是费了张某不少功夫。” “有劳张局长了。” 呵呵,对面那张局长又笑两声,声音又干又冷,末了话锋一转:“你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 霍城淡望前方楼顶,神色寡淡:“自然。” “霍城,临江这次已是顶到风口浪尖,我们现在可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蚱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比我懂。临江没了义信还是临江,可没了张某庇佑,义信可不会还是那个义信,霍大当家掂量清楚了。” 这是逼急了,专程打电话巩固契约来了。 看来这段时间反黑宣传效果卓越,某人一路向着高峰而去的时候,也开始担心爬得越高摔得越狠。 手机那头传来的声线淡薄清凉:“临江以后只有义信一家独大,自是再无纷争;义信不涉黄不涉毒,将来无论扫黄打黑还是禁毒,张局长尽管放心操办,义信有霍城一日,自当遵纪守法全力配合。” 呵呵,一句遵纪守法可把张局长逗乐了,他呵呵笑过几声,幽幽道:“霍大当家果然有胆有识,义信将来必定前程似锦!” 一句调侃,霍城无甚表情:“呈您吉言。” “霍城也先预祝张局长您高功伟业,平步青云。” —— 那日午后,义信一行驱车离开市中心医院。 车子开出停车场的时候对街十字路口绿灯放行,郁勇跟着车流缓缓开过路口,转弯开入中心医院停车场。 她是来看严易泽的。 小伙子三日前遇袭受了重伤,连夜送往中心医院救治,手术之后保住了命,据说今早醒了。 郁勇来探望严易泽既是情分也是公事,验伤报告显示,那晚袭击严易泽的,很可能就是临江野兽杀案人的元凶! 临江犬神案对外已经结案。 巨狼一族被送回深山,另一头野兽的老巢在同日亦被找到,解救出了被绑架的两名受害人,并找到了其他受害人的尸骨,只是并未当场捕获杀人野兽。 此事并未对外公布,局里属意秘密调查,故此严易泽这条线便成了现今唯一的线索,得知严易泽苏醒后郁勇立即带了两名同事过来问询。 严易泽的父母和姐姐都已经赶到了临江,加上本地的一些亲戚,此刻一大家子人守护在病房里。 警方的到来显然不被欢迎,严目坐在床头两眼哭得红肿,冷冷瞪了郁勇他们很久,最后才子严父和女儿的劝说下离开了病房。 “我弟弟伤了喉咙不能说话,呼吸和饮食都要靠管道,你们也看到了,他现在情况很糟糕,如果不是他坚持要接受问询,我们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严易泽的姐姐出门前对上郁勇:“只给你们五分钟,你们提问,小弟把答案写下来,他很虚弱,希望你们速战速决尽快离开。” 病房里严家人都出去了,一时变得安静不少。 严易泽半躺在病床上,脖子上围着厚厚纱布,脑袋上也是,整张脸肿着,带着呼吸器。 郁勇眸光扫过严易泽喉管上开出的洞,看着里头插着的几根管子心里也非常不好受,几步过去坐到床边,伸手握住他的手。 “严易泽,我是郁队,你听得见我说话么?” 严易泽的呼吸器里泛起一层白雾,微微眨了眨眼。 “那我们速战速决,你能大致描述一下那天袭击你的野兽是什么么?” 这个问题郁勇都觉得难,黑灯瞎火的晚上被猛兽袭击,能看清大概就不错了,还要在这样的状况下形容,她甚至不确定严易泽真的能写字,想着的时候他已经抽出手,摸上了肚子上的比。 郁勇连忙把那笔拿起来放到严易泽手里,看着他颤巍巍朝另一侧的白纸板上挪去。 严易泽不能低头,所以看不到自己写的东西,他一直死死盯着郁勇。 笔尖触上白纸,有些轻飘飘划不出痕迹,郁勇伸手帮他把笔握紧,低声安抚:“没事,不着急,我帮你扶着,你来写,能写多少是多少。” 严易泽又眨了眨眼,笔尖动了起来。 他在写字,找不清距离,写得很大,比划凌乱。 亏得郁勇握着他的手,跟着他运动的轨迹,心里同时默默将那一笔一划描绘,拼凑起来,直至严易泽完全写完,她抬起头来:“狗?” 严易泽眼睛里有光亮闪过! 身后警员赶忙记录下来。 郁勇也有些激动,她微笑着鼓励严易泽,确认他体力足够,问出第二个问题。 “那那只袭击你的狗为什么会中途离开,后来去哪里了,你知道么?” 不同于被绑架的少女和孩子,严易泽是唯一一个现场遭受了野兽袭击却活下来的受害人,他的特殊情况成为破案关键。 这一问题出口,严易泽显然也开始微微激动,他努力眨着眼,笔在之上飞快写起来。 这一次的力度甚至划破了纸张,他写了一个字,死! “死?你是说那野兽死了?!”身后小警员忍不住惊呼出声! 严易泽用力眨眼,他是真的知道的,不是臆想,也不是朦胧的判断,他非常清楚,那头野兽死了! 郁勇想到了那个过分干净的犯罪现场。 虽然三日后现场才被指证,这三日的大雨足以冲刷掉很多痕迹,只是她却仍然觉得那现场太过干净,干净得不正常,像是有人在杀戮之后就进行了大规模的清理! 刑侦断案,抽丝剥茧,这一刻郁勇仿佛感觉自己已经抓到了那条抽离迷雾的细丝! “那野兽是怎么死的?当时有第三方在现场?你看到了?你看到对方的身份了么?” 郁勇的声音也微微紧绷起来! 下一刻严易泽愣了愣,却是深深皱眉,很重的闭了闭眼。 这不知是表达的知道还是不知道。 睁眼的时候他开始激动在纸上写起来! 那一笔一划,极其简单,一竖,一弯,郁勇看不明白。 严易泽此刻情绪却似越来越激动起来,他死死盯着郁勇,不住在纸上描绘着那两个字,直到最后疯狂在只上画起圆圈,把笔都画出了界外去! “是不是失控了?…郁队我们…”身后小警员有些害怕。 郁勇也很紧张,她努力摁住严易泽的手,又不敢太用力,望上他的眼时她又觉得那不像失控,他的眼里一片清明,眼角泛红,死死盯着她的眼,那是急切想要表达什么的表情,他正在做的也是他努力传达的信息! 郁勇皱眉紧紧望上那张纸,圈,那是什么圈? 竖,弯,那是什么东西? 第三方,他是在描绘杀死野兽的第三方么? 不,或许不是,第三方如果能杀死那头野兽还能在短时间里把现场清理得那么干净,一定是有备而来。 如果他们知道严易泽可能认得出他们,是绝对不会留下活口的! 郁勇飞快排除了这一选项,再望上严易泽激动的眼,案件三要素,凶手,受害人,杀人动机,这里缺失的是什么? 如果严易泽描绘的不是第三方,那么他那么激动的原因…是为了凶手? 野兽,那头野兽,他认识那头野兽?! “是野兽么,狗?你认识那只狗?!”郁勇脱口而出的时候,她听见了严易泽喉管深处传来的那似惊喜,又似痛苦的声音。 他停下了疯狂画圈的举动。 他的额头已经满是汗珠,手心里也是,他已经坚持不了太久。 他开始再在纸上一笔一划写起来。 那是一个汉字,形状复杂。 郁勇凝着神,把严易泽牵引到空白的地方,努力在心底描绘,几番拼凑不得之后,她无意间忽然瞥到了旁边他之前画上去的一竖,一弯。 那两笔没有头尾相接,起初很难辨认。 却是她心里描绘久了,对刚写的汉字隐隐有了些揣测,忽然瞥见那两笔,一瞬竟如福祉灵犀,她突然两边都看懂了! 那一竖一弯,是大写的英文字母D! 那壁画复杂的汉子,是弟! D,弟…“弟弟?!” 郁勇心头一惊脱口而出,猛然抬头的时候对上了严易泽眼角话落的一滴泪。 他哭了。 像是如释重负,也像是痛苦茫然。 那一眼里情绪太多,有隐忍,有怀疑,有困惑,更多的,却是期待。 他像是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身上! 从警多年,郁勇太熟悉这个眼神。 她读懂了太多太多东西。 这一日,这一刻,如果病床前守候的不是郁勇,也许就解读不出来这个犹如密码般的线索。 又或许,即便解读出来了,也联想不到那么长远,无法坚定那一刻心头捕风捉影般闪过的念头! 却是这一日这一刻,来的偏偏是郁勇! 办案认真,心怀信念,特别是对某一个案子,某一些名字有着异常情结的郁勇,她几乎是在脱口而出“弟弟”两个字的时候,就想到了那个多年来一直蚀骨铭心的名字—— 严昊涵! “你是说,袭击你的野兽,那只狗!是你失踪的表弟…严昊涵?” V387 缺失的骨! 是夜,阴雨淅沥。 入冬的季节连日下雨教人心情抑郁,临江的天本就潮,这下好了,衣服一周都干不了,被窝里也是湿冷湿冷的。 忙碌一天郁勇回到家,打了个电话去父母那儿,听完女儿汇报今天在幼儿园发生的事,然后洗了个澡拿了瓶酒坐到了窗台上。 郁勇家窗外的风景一般,附近几幢高层,白天看着也就那样,晚上家家亮起灯,看着倒是有几分宁静悠远的味道。 郁勇一个人在家,不修边幅的灌掉一整瓶酒,她一般只在小书房喝,窗户微微开出的一条缝里透入清冷的风,墙上几张没有完全粘好的剪报轻轻飞扬。 一瓶酒下肚,郁勇还是没能平复下情绪来,她拿起手机。 这件事她没办法找别人谈,思前想后也只有一个人能说。 郁勇不是矫情的个性,却也觉得老拿一件难有结果的事麻烦别人不好。 她灌下最后一口酒,觉得是时候找人给她理理思路,或则说当头给她一棒了。 电话打来的时候晚上七点过,唐少辰正在办公室写报告。 如今他的两份工作,教书算本职,刑侦顾问算兼职,他是比较喜欢兼职这份,但是每次出个案子就要几份几份往上打的报告着实烦人。 唐少辰正在整理犬神案的结案总结。 边打字边想政府机关办事效率低下的原因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积累出来的。 正想着手机震动起来,他一句话写到中间顿时忘了后一半,偏头扫了眼屏幕接起来。 “喂,师姐。” “啊,少辰啊,在忙么?”手机那头传来郁勇平淡的声音。 “还好,写报告,有事?” “嗯,如果不忙的话有件事想找你聊聊。” 郁勇很少用这种语气,听着不是公事公办,只是她平时也少有私事会来找他,唐少辰分析一转,人已经在沙发上坐下来。 “师姐说吧,我听着。” “嗯,”郁勇应了一声,揉了揉眉心组织了一下语言,“今天我去医院给严易泽录口供了,你记不记得我们之前讨论的,我们之前就一直觉得野兽杀人案的那头野兽有些问题。” 最初有提出这个疑点的是唐少辰。 他觉得伤人野兽表现出来的智力水平有些过高。 在唐少辰和郁勇的认知范畴内,能拥有这样智力水平的动物,一定有人驯化。 驯养——指令——按照指令行事,是一般这类动物根本的行为模式,它们在行动中具备自我意识,但也仅仅存在于服从指令的范围内。 这让唐少辰和郁勇起先都判断临江的野兽杀人案是有人纵兽行凶。 直至被解救回来的人质给出了颠覆性的答案。 被绑架的两名受害人,一名二十岁,已经能很清楚的表述自己被囚禁后的经历,另一名三岁,不太能说话,偶尔的证词只能当作佐证。 二十岁的那名受案人的证词中明确表明了几点。 其一,绑架她的的的确确是一头野兽,看着像狼又像狗,强大又凶狠。 其二,除了她和三岁的小孩,那头野兽还同时控制着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长得非常吓人,看着人不人鬼不鬼,女孩凭借记忆画出过一张画像,上头的女人看着就像电影魔戒里名叫咕噜的怪物… 其三,那头野兽利用她和那个怪物一样的女人外出捕猎,让她们诱惑往来的司机下车。 其四,那头野兽似乎把她当成了性伴侣… 最后的这段回忆是女孩最痛苦的记忆,她断断续续遮遮掩掩说了很久,终于将故事说出大概。 她说那头野兽强迫她不许穿衣服,在每个归巢的夜晚它会抱着她一起睡,用腥臭的舌头舔遍她的全身,还会压着她,像狗一样,想对她做那种事… 起初她十分害怕,又害怕反抗了野兽咬她,动过好多次自杀的念头,但是那怪物女人一直死死盯着她,她不敢乱动,而那野兽也一直没有真的得逞… 后来有一天晚上被她发觉了,那头野兽似乎并没有性器官… 再后来那野兽抓回来一个小孩,孩子没日没夜一直哭,她感觉野兽并不打算吃掉那孩子。 有次她尝试着过去抱起孩子安抚,结果发觉野兽似乎很高兴,当场赏了她一块鲜血淋漓的人肉。 女孩没吃,却隐隐察觉,那头野兽似乎是把孩子当成了自己的,而她成了负责照顾孩子的雌性… 之后她为了自保一直照顾孩子。 他们没吃人肉,饿了就吃青苔,吃虫子,还尝试过抓老鼠。 她有什么孩子就吃什么。 而那怪物女人是跟着野兽一起吃人的,除此之外这期间她没有见过任何人,一个人都没有。 在被问及那怪物女人是否是野兽主人的时候,女孩异常坚定的摇了摇头。 她们都怕它。 在那个诡异的巢穴里,野兽就是主宰,她们都听它的命令。 是野兽主动带她们出去狩猎的。 女孩声称是它让怪物女人躺下装死,然后在有车过来的时候逼她出去拦截,她说它看得懂野兽的眼神,她们都是听它的,不听话就会被吃掉… 这份口供几乎被列为秘密档案,只有刑侦队少部分人知道,否则又是一出动荡社会治安的密辛。 女孩口中描绘出来的野兽几乎神话,当然这里头她自主添油加醋的成分有多少谁也不知道。 只是在今天见过严易泽之后,那个她当时大胆脱口而出的念头却是再也止不住。 如果女孩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呢?如果严易泽的表述真的是她理解的意思呢?郁勇突然觉得自己摸到了一扇了不得的门! 人质口供唐少辰也看过,这几天没事也一直想着这件事。 听郁勇引了个话头,唐少辰也不接话,等她自己组织好了,手机那头终于传来郁勇的声音:“少辰,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根本就没有操纵野兽的人,那头野兽,可能本来就是人?…” 郁勇的声音有些迟疑。 静静垂着眼,唐少辰这边没有多大反应:“师姐想说什么?” “你看,之前人质的口供里提到过,那头野兽的牙在晚上微弱的光线里会发亮,你觉不觉得可能它的牙是假的,金属制的?” “还有,那野兽的外表很怪异,人质说它经常在身上覆一层泥,但是犬科动物并没有这样的习惯,你说会不会是为了掩饰什么?” “还有它的智商,你也说了,它智商高得离谱。” “最后一点,”说到这里郁勇吸了口气,似下定了决心,“今天我去医院看严易泽,她提到了一个人,严昊涵。我们都知道严昊涵失踪了,至今生死不明,如果我说我怀疑是有人把他抓走进行了改造呢?少辰,当初那盘录像带我们都看了,绑架严昊涵的是群变态,既然做得出凌辱的事,那我觉得…” “什么?” 在话越说越激烈的时候被幽幽打断,唐少辰平静的声线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师姐觉得是什么?” 唐少辰的过分平静反衬得郁勇更加激动了,她愣了愣,微微苦笑着牵了牵嘴角。 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这番猜测无理无据天方夜谭,甚至今天她在医院脱口而出那个猜测的之后,回去的一路上同行的两个小警员看她的眼光都带着异样。 郁勇知道自己太主观了。 只是摆在她的身份,她的立场,她觉得她没有办法不去想。 快五年了,五年前的案子,悬而未决,明明案子没破,却已经被所有人遗忘。 甚至就连她,自觉自己是有信仰有冲劲暗中继续调查案子的她,有多少次夜深人静的时候疲惫着起过放弃的念头? 没有资源,没有线索,没有帮手,也没有前景,她有的只是手边压着待解决的新案,每一个都分散着她的注意力,成为了她转身的理由。 而今晚,她像一个激动的小女生抓住仅有的捕风捉影死死不放,心里又何尝没有另一个声音在劝说自己她的推论缺乏逻辑不如早点放弃,一个办案人员对案子的执着是好事,只是若是这个执着成了偏执,也许就到该停止的时候了。 所以她才联系的唐少辰。 他是可以听她这些无稽之谈的人。 也是可以直截了当打击到她的人。 他一贯冷冷的声线已经表明了态度,郁勇放下苦笑的嘴角,索性把所有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少辰,这五年来我一直都放不下当年那起双子奸杀案,也一直在暗中监视当年的涉案人。” “严昊涵失踪,还被人寄来了那样的录像带,不要钱不说理由的,其实那时候我就隐隐怀疑了,会不会是和当年的案子有关…” “后来祝迎雪也失踪了,就是婚纱案里的那个新晋女演员。你可能不知道,祝迎雪原名祝晓青,也是当年双子案的涉案人之一。” “再后来郑海兰就出了事。她已经离开临江很多年了,说出来你可能也要笑话我,还去监视人家柴米油盐的平静生活,结果郑海兰在几个月前出事了,被歹徒砍了半只手…” “郑海兰出事之后,我开始密切紧盯当年案子剩余的涉案人,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么,秦可儿,也是当年案子涉案的之一,她回国办婚礼。” “我一直监视她,还监测到另一个涉案人高子轩,婚礼当天他也去了安家,不过是因为当时车队里有一辆车出了问题,他所在的4S店…” “什么家?”唐少辰突然出言打断。 郁勇还沉浸在回忆里絮絮叨叨,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什么家?” 唐少辰却不如方才那样淡定了,他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你刚刚说婚礼,哪家的婚礼?” 郁勇顿了一下:“安家,安家的婚礼…” “哪个安家?”唐少辰的声线已经陡然转凉。 —— 十分钟之后,保持着之前挂断电话的姿势,唐少辰终于抬起头来。 手机在指尖划过一圈,方才郁勇最后的那番话还绕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秦可儿回国结婚,是嫁给安家的安淮。说来也巧,安淮是安浔同父异母的哥哥。” “结果婚礼当天秦可儿和前男友关祺私奔,关祺也是当年双子案的涉案人。他们两个逃离安家,之后便失踪了…” “我曾经怀疑高子轩是凶手,后来又觉得他没有能力办到这些事。” “只是少辰,我没有办法当这些事都是巧合,看着当年的涉案人一个个或失踪或致残,我不法不认为是有个熟知当年案子内幕的人在杀人复仇!” “我怀疑那野兽是失踪的严昊涵,也怀疑人质口中的怪物女人是失踪的祝晓青,我还怀疑所有失踪的人都遭遇了不测!” “少辰,我甚至会想,如果我真的能证实是这样就能立案,新案子将会把老案子带着浮出水面,说不定当年的双子案就能真相大白…” 唐少辰感觉得到郁勇今晚的感性。 她正在犹豫是否彻底放弃的边缘。 他没有认同她,也没有反驳她,最后只是淡淡提醒她,就算当年的案子理应真相大白,也不该是通过这样的方式。 郁勇沉默了。 沉默过后她轻声同唐少辰道了谢,听得出一丝颓然。 办公室里安静了下来。 桌上写了一半的报告唐少辰再也没有心思继续。 他的思绪早就飞走了,在听到郁勇说出那个熟悉的名字开始。 也许在每一个接触刑侦的人心中都有一道过不去的坎。 如果说郁勇的坎是当年的双子奸杀案,那么唐少辰的大概是一个女人。 她身份特殊,行为诡秘,牵扯上一些他过往的经历,似乎又和他的如今联系越来越密集。 唐少辰不得不承认在对待自己这个坎的时候他的偏执程度并不亚于郁勇,甚至方才只是冷不丁听到那一点信息,他浑身肌肉竟是都瞬间紧绷,神经跳跃的像是监测到了敌情的雷达一样。 唐少辰在下一刻站起来,把手机随意丢在桌上,扯出角落里一块移动白板。 严昊涵,关祺,高子轩,霍凌风。 他在白板左侧依次写下这四个名字。 祝迎雪,郑海兰,秦可儿。 他在右边写下这三个。 随后在顶头的位子他写下辛家,圈上一圈,那里既代表被害人,又代表了一切与被害人有关的人。 再然后,他慎而又慎的,在白板的正中间,写下了一个名字。 一笔一划,当那铅字一样沉稳又硬朗的笔锋跃然纸上的时候,唐少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刑侦断案,依靠直觉,凭借证据。 当他落下最后一笔,像是完成了一个仪式般写下最后那个名字,他的直觉告诉他,破案所需要的全部线索,都已经包含在这张小小的白板上。 高处的白炽灯落下清冷的光,打落在下方男人淡漠的眉眼上,透不进他微微深邃的眼眸里。 唐少辰手握中性笔,牵出第一条笔直的线。 严昊涵,震惊临江的少女猎杀案嫌疑人,失踪一年。她是他犯罪未遂的被害人之一。 祝迎雪,婚纱杀人案剧组女演员,破案当日因乱失踪。那是她实训以来参与的第一起现场调查,当时她独自一人提前离场。 秦可儿,逃往国外四年,回国嫁人。偏偏那么凑巧,嫁的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 关祺,秦可儿私奔对象。他和秦可儿一起,在逃婚当日连人带车双双失踪。 最后郑海兰。 入室抢劫,反抗的时候被凶徒砍掉了整只小臂。 他刚刚已经搜出了关于这起案子的报道,一个女人,晚上单独带着一个婴儿在家,家里有什么东西值得她冒着自己和孩子的生命危险去反抗? 而这个世上又有什么歹徒,去如此普通的人家抢劫,能带着一刀砍掉人整只手臂的凶器?! 郁勇说,她怀疑高子轩,但是又觉得他没有这个能力。 而他,他怀疑一个人,偏巧,她可能比谁都有这个能力! 唐少辰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左侧最下方的霍凌风身上。 当年的双子奸杀案,他是主犯。 眸光里不待一丝迟疑,唐少辰在霍凌风的名字之下飞快写下“霍城”二字,随即连起一条线,通往最中心黑白分明的那个名字! 千丝万缕,当一个个名字和中心名字相连,构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那名字被静静圈在网中央,像是插翅难逃。 他调查了那么久,分析过一桩桩看似毫无关联的案子,一直想不通其中让他觉得隐隐违和的部分,直至今日当年的一起案子,成为那根串联一切的缺失的骨! 静默着看着眼前冰凉字迹,唐少辰眸中没有半点激动或喜悦。 脑海里浮现出的,是DNA检验报告出来那日,夕阳斜照的走廊,就在他产生最大动摇几乎要排除她嫌疑的那一刻,她突然哼出那首《笼目歌》,缓缓经过他身边,嘴角扬起的那抹轻漫的笑。 她说,教授,您找人啊? 那笑,在说,教授,您找到了吗? 快来找,快来捉我呀。 我已在这儿,恭候多时了。 安浔! 脑海中利刃一般划过这两个字的时候,唐少辰抬手在白板上连出最后一条线。 同一刻,丢在桌上的手机欢快震动了起来。 V388 当年真相! 拨出那个电话的时候,苏洛正踩着学校林荫道上浅浅的水洼蹦蹦跳跳往前走。 好吧也许说蹦蹦跳跳有些夸张了,不过她的确走得轻盈又欢快,纤瘦的肩头夜空下随着步子朝上一跃一跃的,看着就觉得心情好。 苏洛刚刚从家里回来,这段时间她一直是这种状态。 其实如果换一个小姑娘,当日在山里听到那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绝对都不当真的,怎么也得补上一句正儿八经的告白才行吧,不过我们苏洛当然不是普通小姑娘。 在她的脑回路里如今简简单单只躺着一句话—— 妹的小爷我居然恋爱了啊哈哈哈! 保持着这份好心情,苏洛最近做什么都起劲,天天开开心心扎在图书馆和黎曼曼一起自习。 这学期她们寝室似乎点背,三个小姐妹事都多,黎曼曼已经转成了小陀螺,苏洛期中考有滑坡也不敢怠慢,倒是安浔,依旧我行我素谈谈恋爱没事翻翻书。 但是苏洛发觉了,这次考试也就安浔成绩没掉,大一均分八十几大二还是八十几,只是这次卷子特别难,安小浔一跃跳进了年级前三… 敢情这是一只隐形学霸啊! 苏洛更加有动力卯足劲和曼曼一起埋头苦学了。 学习着时间过得快,转眼也有几天没和大冰山联系,这晚苏洛提着家里做的绿豆酥回来,走在路上鬼使神差就绕去了教职工楼附近,远远看见唐少辰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她愉悦的拨通了电话。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唐少辰神经正在最紧绷时候,居然被吓了一跳。 他回头才发觉是手机响了,松了表情过去看见来电显示,犹豫一秒接起来。 “喂教授,你在办公室不,我能过来么?”苏洛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看见苏洛名字的时候唐少辰已经下意识转身到白板前把之前写过的一面翻了过去,他推着白板放回原处,下意识答:“现在?” 电话接通后苏洛就莫名高兴,一步跨过一个水塘,拿下手机看了眼,不到八点,还早呀~ “教授你在忙么?如果忙我就不来了,我也没什么事就是过来跟你一起吃绿豆酥。” 跟你一起吃。 不是拿来给你吃。 小丫头的表述总是那么的赏心悦目。 唐少辰顿了顿,眼底有了星点笑意:“好。” … 挂下电话后唐少辰满脑子都是绿豆酥。 他在桌子前站了会儿,带着厌弃保存好写了一半的报告直接阖上电脑,想了想拉开书橱边一个小柜子。 柜子里分门别类,装着各式各样的咖啡和茶,一看就挺暴露年龄的收藏。 晚上喝咖啡不好,唐少辰直接去了茶包格子,本来点中了一包绿茶,结果想了想苏小丫头上次喝绿茶的评价,她说这个绿茶里如果加点柠檬再加点冰糖还能冷冻一下应该就好喝了… 唐少辰果断放弃绿茶,拿出两袋内蒙咸奶茶。 他这里没什么香香甜甜的东西,最接近苏洛口味的貌似就是这个咸味奶茶了,她好像还挺爱喝。 饮水机烧起热水,办公室里安安静静的,唐少辰拿出两个杯子把奶茶粉倒进去,听见走廊里传来脚步声的时候水开了,他过去接起一杯。 门外响起两声轻叩,下一秒敲门的人就进来了。 “教授我来了!” 苏洛笑盈盈的脑袋从门后黑暗里冒出来,她没撑伞,穿了一件亮黄色的雨衣,把整个人和书包都罩进去。 这时候雨衣帽子已经摘了,微长的刘海看着有些潮湿,笑起来的时候整张脸在衣服的映衬下都是亮的,她悉悉索索进来,悉悉索索转身,悉悉索索关门。 “先把雨衣脱了。” 唐少辰没动,站在书桌前淡淡叮嘱,视线从丫头脸上滑过。 苏洛应着,三下五除二扒了雨衣,在门口抖了抖:“我就挂门后了啊?”说着把雨衣挂上,小心避开了旁边的伞。 唐少辰的目光直至丫头转身才收回来。 他细细调匀奶茶。 “这个味道是咸奶茶吧?嘿嘿,我来的路上就想什么配绿豆酥好吃呢,想到的也是咸奶茶哈哈!这个天气喝点热的最舒服啦~” 苏洛开开心心边说边跑去沙发坐下,又卸下书包把里头的绿豆酥拿出来端端正正放在茶几上,然后乖宝宝一样坐好等茶来。 这一系列动作看在眼里唐少辰有点想笑,丫头倒是没有半点不自在,一切如常。 他端了杯子过去,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坐下,苏洛捧着茶杯暖暖手,低头喝了一口,抬头看唐少辰还在轻轻调着奶茶杯。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惯常就是这样的状态,除非工作或者学术交流,一般无话。 唐少辰平常很忙,不忙的时候也很安静,喝茶的时候喜欢翻翻书。 之前苏洛有时候会把作业带过来写,没事的时候自己也找两本书看,那些晦涩的心理学书籍看下去了有些还蛮有意思的,罗列了世界历史上发生的很多有趣病历。 不过今天比较晚,不是安逸看书的气氛,苏洛打算坐坐就走。 她喝了几口奶茶,吃了块绿豆酥,觉得甜味适中,往唐少辰那边推了推; 默默看他拿起一块,咬下一口,指尖跟她沾上一样的细屑,吃完一块之后轻轻拍掉,她突然就笑起来。 苏洛不会想什么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她只觉得这样很舒服。 有些神奇,也有些好。 唐少辰端起茶喝一口,察觉到视线偏头,对上苏洛的笑脸。 那笑容讨好,还有点呆。 “开心什么?” “嗯?”苏洛顿了顿,“呵呵,没,就是觉得这绿豆酥挺好吃的。” 她弯了弯眉眼。 唐少辰淡淡的目光从丫头眉眼处扫过:“嗯。” “还有,我觉得这茶也挺好喝的。” “嗯。” “还有今天天气也挺不错!” 唐少辰望去一眼。 苏洛还在笑:“这个天气挺适合喝茶吃绿豆酥的!” “…” “嗯。” 一番无甚营养的对话后,办公室里再度陷入沉默。 苏洛心情很好,她想冰山现在对她态度果然是好多了,以前哪里会这么耐心跟她交流哇! 苏洛喜滋滋的,想她也不好打扰太晚,这个双休不知道冰山有没有空出去玩一玩? 听说武陵区新开的一家室内滑雪场挺不错,离学校也近,如果冰山有空不如叫上两个哥哥和小浔曼曼再一起去玩一次?大家现在的关系似乎也已经比上次去游乐场更熟了。 苏洛抬起头,刚想问唐少辰会不会滑雪。 一仰头的功夫,从她坐的角度望出去,正好瞥见书桌角落一本厚厚的卷宗,那卷宗套着有些年头的牛皮纸,大小比一般的A4大一些,所以苏洛很自然就认出来了,那就是那本女巫猎杀案的卷宗。 她突然就想到了之前那段别扭。 发觉自己竟是意外把它忘记了。 想着苏洛有点呆,滑雪场的邀约没能说出来,她直愣愣的盯着那本卷宗直到唐少辰察觉异样,跟着回头望了一眼。 “怎么?” 一句,这才把苏洛从回忆里拉回来。 她惊醒了一样收回视线,对上唐少辰透着探究的视线,忽然决定这件事不能就这么过去。 她不是心里藏得了事的人,现在心境也和之前不同,有些事刻意无视,或许还不如摊开来说。 苏洛在心里建设了一下,感觉哪怕之后冰山告诉她一段刻骨铭心的情史,她不舒服归不舒服,也应该能够慢慢消化接受,毕竟她那么想和他在一起,而让过去的事成为阻碍实在太傻也太懦弱。 想到这里苏洛抬起头来,一瞬连腰背都挺直了,看着就像准备上课回答问题的乖宝宝,倒是把唐少辰怔了一下。 再将那卷宗望上一眼,苏洛认认真真开了口。 “教授,我刚刚突然想起一件事,需要跟你道个歉。差不多是一个月之前,有一天晚上过我来问问题,正好遇到你睡着了,我看桌上摊着几本文件一时好奇就看了。” “那些文件是关于美国那起女巫猎杀案的,我当时可能看到了一些不该我知道的机密,后来也没主动坦白,现在才说,对不起。” 苏洛诚诚恳恳坦白实情,唐少辰有些意外,沉默几秒:“看过的东西你没外传吧?” “嗯,当然!”苏洛用力点头,“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教授你放心!” 嗯,唐少辰淡应一声,脸上的表情除了最初一点意外没太大变化,显然这件事并没有让他不悦。 苏洛观察一眼,心里松了口气,又坐正了些,两手下意识交叠在一起。 “教授,其实除了这件事,我今天还有一件事要跟你坦白的,话会比较长,你先耐心听我说完——” 话落她深吸一口气,一双小眼睛黑石头般闪过灼灼又坚定的光,像是下定了决心。 她说教授,其实那天我还看了你的一叠照片,不是我翻的,它不小心掉地上了,我捡起来的时候就顺便看了,那是一个女生的照片。 “教授,那个女生,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吧。” 苏洛淡淡定定判断道。 … 唐少辰一愣。 苏洛目不斜视,也不知怎么理解那一愣的,或许当成被说中心事了吧,她了然的点点头,推心置腹。 “教授我猜就是的,不然你留着她这么多照片干什么?很多张里头小得人看都看不清的,是因为舍不得丢吧…” “我当时看到其实也不是毫无在意的,你别看我现在能很淡定跟你说,其实我当时打击还是有些大的,因为我当时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 唐少辰又是一愣。 苏小洛有些促狭的抓了抓头发:“当然你喜不喜欢我和你有没有前女友本质上是没有太大关联的,但是我就是在意了,其实以我一贯的态度来说,我觉得自己喜欢的人有过前女友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吧…” 这一晚,这似乎是唐少辰第一次在和谁的谈话中遭遇持续跟不上节奏的状况… 他的注意力还停留在“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那句话上,结果下一句“自己喜欢的人”已经冒了出来。 再抬眼时那双总是清冷中透着些许锐意的墨瞳里情绪堪称波云诡谲,唐少辰愣愣的,对着“前女友”三个字半天回不过神来,他甚至一时无法对号入座那是谁… 那些复杂被苏洛理解成了纠结。 不过今晚她决定来谈这些话可不是为了让大冰山纠结的,苏洛观察到唐少辰微微反常的态度,一边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一边加快了语速。 “教授你先别着急,听我说完,然后那天我就回去了,回去之后忍不住查了女巫猎杀案,被我找到一个帖子,上面写得很详细,结果被我找到了一张照片…” “通过那张照片我确认了那个女生的身份,原来她是当年案子的受害人之一,已经死了…” 那时候她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也许她并没有想过这个悲剧对于大冰山而言会是怎样的痛苦吧。 她当时只觉得事情太意外,她自己也受了不小的打击。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她的态度也是消极不可取的,她觉得人已经死了这么多年,大冰山难过归难过也过了这么久,感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观,也不缺她一个来接受不是么? 所以她退缩了。 她自觉没有信心处理好这些事,也有些鸵鸟心态,觉得还不如远远避开…是了,那时候其实她也只考虑了自己而已… “可能是我个性和经历的原因吧,那时候我就觉得前女友是个死人,怎么说呢…比是个活人还要让人难受…” 苏洛声音轻了,微微抿了抿唇,有些歉疚的抬起头来:“所以那时候我偷偷放弃了。” 这一刻唐少辰才终于弄明白了之前苏洛态度突然转变的原因。 他也联系起来了,她嘴里他前女友的身份。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对上苏洛带着歉意的眼神,一时不知从何解释起。 四目相对,两人相顾无言几秒钟,随后苏洛弯弯嘴角,先一步打破沉默。 “只是教授,我现在已经不在意了,我今天全部说出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我已经想通了。” 她想通了,用有没有前女友来判定一段感情值不值得继续下去,实在太幼稚也太儿戏。 她要的是这个人,不是其他一个随随便便除了没有过去其他都不如他的男人,所以她不再犹豫。 他包容了她很多,她当然也该体谅他,过去的事既然无法改变,那让这些事来影响现在和将来就实在愚蠢。 所以她决定从今天起放下这件事,不再心怀芥蒂,她相信她喜欢的人一定能处理好这些事,不会让过去横亘在他们之间。 “所以我不在意了,我知道故人是很难忘记的,也不要求你忘记。” “你可以记住她,可以缅怀她,照片也可以留着,都没关系。”苏小洛抬头,认认真真,“只要你不是那种把照片藏在床头柜里每天晚上都要偷偷摸摸拿出来缅怀几遍才行的就好。” 她眼里闪着坚定和认真的光。 这么认真的时候,她非要说藏头床头柜里每天晚上偷偷摸摸拿出来缅怀几遍… 气氛破坏的后几秒唐少辰的注意力一直定在“床头柜”几个字上出不来,无语了很久,终才在心底叹出长长一口气。 他原本并没想到今晚会聊上这个话题。 一时思绪杂乱。 女巫猎杀案,这个案子让他放弃当年在美国优渥的待遇,几乎是逃亡回国,此后又固步自封拒绝刑侦顾问的工作,成为他心头的枷锁。 这个案子很重要,在他心里也的确占据很大分量,甚至苏洛口中提到的女人也的的确确是个重要人物,只是她的身份和位置,比起一个所谓的前女友,简直不知高了几个段位。 可以说,她是他执念的伊始… —— 下一刻唐少辰起身回到桌前,抽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从内衬口袋摸出钱包来。 桌上的奶茶已经有些凉了,奶香还很浓郁,清幽环绕在两人四周。 唐少辰打开钱包,从里头抽出一张照片放到桌上,静静推到苏洛跟前。 安静的办公室里满满是说故事的气氛,苏洛惊异唐少辰居然是钱包里放照片派的,放下杯子凑过去。 那是一张修剪过的彩照,背景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坪,上面站着三个人。 她认出来最左边的是冰山,中间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古铜色肌肤,长相英挺。 而男人的另一边是个女孩,柔顺的浅棕色长发,轻柔秀丽的眉眼,苏洛一眼认出来这个女孩就是那个Lisa_Jane,大冰山照片里的姑娘,再一眼,她惊讶的发觉中间的高个男人居然把手搭在女孩肩膀上? 苏洛愣着抬起头。 两人视线对上,唐少辰淡淡开口:“看见了,这不是我的前女友,是他的。” 轻言一句,他目光落在那照片上。 苏洛觉得自己或许是第一次看到冰山这样的表情,很淡漠,很平静,平静中又像是有什么不同,若非要表述,像是落寞和不甘。 她紧紧盯着那双眼,试图从里头看出更多来,下一刻唐少辰阖了阖眼,淡淡开了口。 “这张照片是当年我们在马里兰大学念研究生时的合影。那时候国内几所大学和马里兰大学犯罪心理学系有合作项目,选拔优秀毕业生交换到马里兰大学攻读犯罪心理学,那一届一共去了八个人,我是其中之一。” “程明硕,首都国防科技大学刑侦系毕业,和我同一年入选去美国,后来成为我在马里兰大学的室友,我们关系很好。” “Lisa_Jane,中文名简央,当时马里兰大学犯罪心理学系系主任的女儿,是个混血华裔,也是我们的同学。” 说到这里唐少辰微微抬眼:“你有一点猜得没错,那些照片的确是我拍的,那个时候我也确实对简央抱有好感…只是可以说不单单是我,当年我们整个系,甚至包括外专业很多男生,追求大教授女儿Lisa_Jane的数不甚数。” 那年简央只有十九岁。 她天资聪颖,小学初中曾数度跳级,十六岁就考取马里兰大学心理学系,后以优异成绩提前一年完成学业,考取父亲Robert_Jane任教的犯罪心理学系,成为马里兰大学建校以来最小的研究生。 唐少辰至今还记得那一年夏日炎炎,宽敞舒适的学院大报告厅内,他同一百多名心理学系研究生坐在下方,抬头仰望着舞台,看着演讲桌后那长着一张东方面孔,说着一口地道美语的漂亮姑娘。 那就是简央,她当年以专业考第一的成绩入学,作为新生代表上台致辞。 此后所有人都记住了这个过于出众的姑娘。 她出身良好,温柔甜美,才智过人,不仅成绩优异还是社团积极分子,活跃在校园各大盛会上,如同春天里照亮青葱校园每个角落的明媚阳光。 他们一起度过两年,她全系最小,是所有人疼爱的小妹妹,她智商超群,在各大小测考试小组项目中血洗群雄,亦是大家所钦佩的对象。 就是这样一个姑娘,两年里不止一次让当年异地求学的唐少辰动过心,但是不知是出于这样还是那样的理由,他从未表露过心意。 直到研二下半年,临近毕业,一天几个同学去酒吧庆生,回去路上程明硕借着酒意告诉他,说他很喜欢简央,打算同她告白。 这或许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唐少辰几乎没有犹豫,当场鼎力支持。 那时他似乎也没有太多的想法,只觉他没能下定的决心,没能做到的事,有人下定了决心,有人去做了,还是他最好的兄弟,他给予了最大的鼓励和祝福。 后来程明硕就去了,奇迹般的成功了,两年里拒绝了无数追求的姑娘破天荒一口答应了程明硕的告白,他们很快就在一起了。 “那时候我们都以为她本来就已经暗地里喜欢程明硕了,只等他去表白的。” 轻言一句,苏洛微愣着,还没来得及分析其中含义,唐少辰已经幽幽抬起头来。 “再后来就发生了女巫猎杀案,那时我们临近毕业,作为很好的毕业实训,简教授抽了几个学生跟他一起参加了案件调查,其中有我,有程明硕,还有简央。” 苏洛明白了。 后来简央就死了,还是死在凶杀案中,那么优秀的一个女孩,那时候还是冰山最好的哥们的女朋友,他们一定受了非常大的打击,非常难过… 或者,她有些不想承认,可能那时候冰山后悔过,后悔自己没有去表白,后悔没有试图接近,以至于简央死的时候她与他最近的距离只是好兄弟的女朋友,这让他更加难以忘怀? 唐少辰死死盯着苏洛的眼。 他看出来了,她想偏了,她根本不明白。 后仰,他靠上沙发软垫,神态中第一次似有了颓然。 一句,随着叹息而出,送到苏洛耳朵里的时候,桌上的奶茶已经凉透。 “洛洛,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简单,也远没有…那么美好…” 她望上他微拧的眉,看那深邃墨瞳里不同以往的黑,听他一字一句道。 “当年的结案报告是假的。” “简央并不是案子最后的受害人。” 相反,她是当年震惊世界的康州女巫猎杀案幕后主使之一。 V389 The Monster! 苏洛简直被听到耳朵里的一句话惊呆了,半天回不过神。 她死死盯着唐少辰的眼,当然她很清楚他不是会信口开河的人,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定是内幕是真相。 苏洛手脚都开始发凉。 再次望上桌上的照片,对上简央黑黑的眸子轻扬的嘴角,苏洛莫名感觉心里毛毛的,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那简央…最后还是死了?” 半天她才找回些语言。 她也观察出来,这个案子这些事,对于大冰山而言似乎是很不愿回忆且提起的往事。 他脸色看着不太好,说出之前那些话后甚至整个人看着都有些疲惫。 苏洛隐隐意识到这可能是事发之后唐少辰第一次同人说起这件事,而从他之前提到的,结案报告是假的可以看出,这件事甚至是个绝不能外传的机密。 他今晚肯说出来足以证明他对她的信任,这让苏洛心里升出一股暖暖的特别的感觉。 她静静等着下文。 唐少辰不是优柔寡断的个性,他今天把秘密说出来,除了同苏洛解释,也有似乎终于解开了心里这个结愿意去直面的意思。 相比当初刚回国的时候他的确恢复了许多,也已经慢慢从当年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作为第三方当年唐少辰接触整个事件真相的顺序是零碎而杂乱的,他给苏洛讲的是一个事后理清了前因后果的故事。 当年康州女巫猎杀案发生是一个夏天,正值距离他们毕业还有一个月的时候。 那时程明硕已经和简央同居,搬出了合租的别墅,和简央一起租了学校附近的一间小公寓一起生活。 两人的感情升温很快,也得到了简央父母的支持,程明硕本来毕业之后是要立即回国的,因为简央的关系他开始犹豫,想要留在美国再工作一段时间。 而那时唐少辰已经接到了临江公安部的邀请,希望他毕业之后能回国作为刑侦顾问,提供犯罪心理学方面的协助。 当初唐少辰出国就是国内普及犯罪心理学在刑侦领域中运用计划的一部分,他没有异议,当即同意毕业之后回国入职。 可以说那时候他们两兄弟一个忙着恋爱努力留下,一个已有后路准备回国,已经走上不同的道路,当然感情依旧深厚。 一晚,唐少辰正在家里写毕业论文,程明硕兴冲冲找来,通知他如今有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简教授接到FBI邀请参与当时已经小有名气的康州女巫猎杀按调查,而据简央透露,简教授有意选拔三个学生一同参与办案! 程明硕很兴奋,觉得这是他争取留下的大好时机。 同时他觉得简央和唐少辰机会很大,因为他们当时是专业总成绩的第一和第二名,他让唐少辰不要放弃这个机会,和他一起参加他们学习犯罪心理以来的第一次实战演练! 这个消息打乱了唐少辰的计划。 他被程明硕的激动情绪感染了不少,本就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又有这么一个大好机会摆在眼前,他动摇了,犹豫了两天,最后同国内沟通之后和程明硕一起提交了申请。 当年这个热血的决定,是他们一同跨入噩梦的第一步。 一周后选拔结果出来,他和程明硕还有简央一同搭乘飞机,前往康州。 真正的刑侦办案和他们平常学习的课题有很大不同,在康州实习的时间里他们三人均忙得焦头烂额,却也充实愉快。 那段时间里唐少辰学到了很多东西,也真切体会到了自己的专业在办案领域里的非凡运用。 这段经历让当时的他愈发崇拜自己的教授Robert_Jane,同时也对自己的专业愈发热爱忠诚起来。 此后事件有了第一个小**。 在当时案件出现第五名受害人之后,简教授通过FBI召开新闻发布会,提出了宗教杀人论和女巫论。 他认定这次案件的犯案组织是当年欧洲天主教一个极端异教分支,他们将天赋异禀的少女视为隐匿在人类中的女巫。 他们认为死去少女的过人天赋是邪恶魔力作祟,她们利用自己的魔力在各个领域成为焦点平步青云,而她们的最终目的是爬到顶峰,进而努力可怜的平民大众! 新闻发布会一出,举世哗然! 因为简教授在专业领域里的权威地位和对案件分析的丝丝入扣,很快这一言论就得到了学术界刑侦界许多专业人士的鼎力支持,媒体的大肆宣扬下,女巫猎杀案这一名词迅速传遍全美! 事情就是在这之后有了变化。 一晚唐少辰接到程明硕的电话,问他有没有见过简央。 那时他们住在FBI安排的酒店,简教授出去开会了,当时已经夜里两点多,程明硕告诉唐少辰他和简央因为一点事闹了矛盾,简央一气之下跑出去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两人开车出去找遍了附近的酒吧餐厅。 过程中唐少辰追问下程明硕坦白,他们吵架的原因正是因为前几天的新闻发布会。 这几天简央心情一直不好,今天他为了哄她高兴订了高级餐厅,两人出去吃饭,结果饭桌上她突然问他如果她说提出宗教论提出女巫论的人其实是她而她父亲只是个可耻的剽窃者,他信不信她… 从结果看当时程明硕的回答简央显然是不满意的。 程明硕解释当时他一听都懵了,怎么可能当即做出判断? 只是简央态度很坚定,又不像是乱说的。 他犹豫再三试探问她她的意思是不是她也参与讨论了简教授的推理过程,有些观点是他们共同探讨的结果,结果简央露出像是受到极大侮辱的表情,甩手就跑,他在门口被侍应拦了一下,没能追上她… 这件事让唐少辰也很吃惊,他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程明硕显然也不想提,两人沉默开车查遍了酒店附近可以找的地方,后面程明硕甚至担心到怀疑简央是不是撞上女巫猎杀案的那群变态了! 这个念头叫人不寒而栗,她不正好就是天赋异禀的少女是他们的袭击对象么?! 两人正犹豫要不要赶紧报案的时候简央却打来电话,说她已经回了酒店。 之后他们两人赶回去,唐少辰自己回了房间,不知道那两人后面的事,只是隔日简央仍旧和他们一起去了警局,表面上看着一切如常。 “案子还是那个案子,人还是这群人,你说的帖子我也看过,里头其实只沾了一知半解,当年的女巫猎杀案远没有那么简单,第五名受案人出现后一个月内连续又死了三人,凶手犯案手法有了明显转变,更加残忍,也更加果决。” “那时候案子已经忙得人焦头烂额,我们不过是教授带去的学生,没有阅历没有背景,很多事都不能逾越,当然每天做完自己的分内的事已经很艰难,根本没有闲暇再去关心其他人。” “女儿是别人的女儿,女朋友是别人的女朋友,与我何干?那时候我差不多就是这个态度。” 唐少辰声音很淡,眉目间的情绪更是透着丝丝的冷。 旁边苏洛一言不发的听着,手指交织在一起,背脊也绷得有些僵硬,她看出来了,他在后悔自责。 当然这些后悔自责分明早已于事无补,片刻之后随着一声叹气,转为自嘲的苦涩。 “后来,当我回忆当年整件事,判断应该就是在那一夜,简央失踪我们出去找了大半夜的那一晚,她真的遇到了女巫猎杀案的犯罪集团。” 他们是为她而来的! 简教授的发布会招来了这群恶魔,而非常好打听的,他们很快就知道了彼时风头正劲的大教授有一个天才女儿,正好符合他们的杀人目标! 试想一下,若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她,用同样残忍的方法杀死了这个女孩,那对于那不可一世的教授和狂犬般叫嚣的警方都将是怎样的致命一击?! 他们嗅着鲜血的味道追踪而来! 那一夜把独自跑出饭点的姑娘堵在了不知哪个不知名的角落。 再然后,事情却发生了颠覆性的转变… 她没有死在那一夜。 她最终,成为了他们的领袖之一! 当年,谁也不知道,那如阳光般明媚的姑娘内里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或许就像阳光的反面永远都是挥之不去的阴影,在她用来示人的面具下,深深掩埋的是最骄傲肆意又空虚疯狂的内心! 简央是那种对着所有人都表露自己最好一面的人。 她对喜欢温柔的人温柔,对喜欢爽朗的人爽朗,在优秀的人面前适度展现自己的才华与谦虚,在自卑腼腆的人身边,她永远和煦微笑,只聊对方同样懂得的话题。 她装得太久了,越是压抑内心越是崩坏,因为她实则表里不一。 她其实骄傲自负,自命不凡,年幼时期就展现出来的超人天赋让她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她根本看不起所有人,装出的表面,只不过是逗这群傻子玩而已~ 这样的简央在研究生即将毕业的时候被程明硕告白了。 她还没谈过恋爱,正在隐约开始有些好奇的时候,而程明硕是所有跟她表白的人里面专业成绩最好的,所以她答应了。 她想看看他是否能达到她期待的哪怕百分之一。 结果却她失望透顶! 恋爱一段时间后,她发觉程明硕和那些围绕在她身边毫无头脑的追求者根本没什么两样,亏他还是犯罪心理学系的第三,明明只差两个名次,能力和她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 康州的女巫猎杀案就出现在简央开始腻烦恋爱的时候。 她有了兴致,暂时放弃了分手的打算,投入到了实战中。 那也是简央第一次参与实际案件,一上手就是一个变态连环杀人案,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让她感兴趣的事,她一开始玩得非常开心! 这样的投入导致的直接结果,是她在案子出现第四名受害人之后,就隐隐摸到了案件的命门! 如今的唐少辰,已经相信,当年最初提出宗教和女王设想的,应该的确是简央。 多年的知识积累,之后的实战经验,让如今的冰山大教授越来越明晰的察觉到,当年的简央和他们的不同。 她是个天才! 而他们只是一群学好了知识的好学生。 她和他们相比,有着全然不同的脑回路,有着判断力观察力等等这些可以锻炼的天赋之外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她天生有着一个犯罪脑! 她更加贴近罪犯的内心,更加懂得他们的情绪,同样,也就更加易于从他们的行为中推导出他们的诉求。 这个天赋,是身为当时北美犯罪心理学界泰斗Robert_Jane都没有具备的。 而这样的天赋,最终把简央推上了绝路! 被父亲剽窃自己的推论公布于众,是简央崩坏的第一个裂口。 之后男友的质疑,将她推得更远。 只是当年的她不过是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纵使心里再愤恨她一时也不见得找得到报复的方法,结果却像是老天开了一个最恶劣的玩笑,让她在那一夜撞上了女巫猎杀团的人。 唐少辰能猜测到的唯一解释,是那一夜猎杀团的领袖,他看到了真正的简央! 是他发现了隐藏在她身体内的,同他体内那已经难以抑制的黑暗一模一样的疯狂! 可以想象,当时那黑暗中的一幕,会是多么的富有戏剧性… 那简直就像是两个遗落在了世界角落兜兜转转终于在一日找到了彼此的爱侣,他们甚至在第一瞬的交汇中,就深深确定了对方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那个人! 爱情同激情的催生下,简央毫不迟疑的倒戈了! 她在那一夜成为了黑暗主宰! 此后的时间里她摇身一变成为埋伏在他们身边的奸细,一面参与之后发生的几起谋杀,一面改变犯案手法,开始运用自己强大的犯罪心理学知识和越来越嗜血狂乱的内心同警方同她父亲展开杀戮竞技! 在角色的颠覆中,她躲在暗处,观察着所有人因为她的介入开始焦头烂额手足无措最终被打击得体无完肤,她终于找到了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巨大满足! “而那时,谁最了解简央?当然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 这一句出口的时候,已经是无尽的冰冷和痛苦。 唐少辰在某一日凌晨接到程明硕的电话。 他问他,当心和灵魂产生分歧的时候,他会怎么选? 之后程明硕失踪了。 两日之后,他的尸体在纽约皇后区的一个广场被找到。 一字字,一句句,汇成脑海中绘声绘色的一幕幕,当这一句话落,苏洛只觉一股寒流从脚跟迅猛而上直窜到头皮,冻得她浑身一抖! 那寒意,在唐少辰淡淡抬眼望来的时候变得愈发冰冷。 他定定望着她,那眼神似要将她望穿了一眼,像是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开口,说洛洛,你去过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么? 该死的,她去过! 纽约的大都会博物馆里,有一个著名的雕像馆。 成列了从世界各国运来的著名雕像,有正品也有仿品,比如射箭的金人,展现爱与美的圣母与圣子,再比如日本的三熊石,还有著名的古罗马士兵提头像。 当然没有人能破坏大都会的安保去里头犯案,所以凶手把地点选在了一个仿品雕像展。 那是恰逢皇后区举办艺术节,有很多街头艺术家模仿大都会博物馆里的展品做了仿品,就展示在那个广场上。 结果那一日当晨曦如常从东方升起,照亮或污秽或光鲜的城市角角落落,那一刻广场四周居民在自家窗前看到的是令人晕厥的一幕,那日清晨整个广场被鲜血染红! 那日清晨,程明硕的尸体就成列在那个冰凉的广场上。 成列在,其中八座雕像之中! 金人贯穿了他的胸膛,圣母和圣子之间横亘他的手臂,三熊石下践踏着他的左腿,而古罗马士兵,仍旧提着那颗人头… “是简央?!” 苏洛难以置信脱口而出! 对面,那一双黑沉的眸子里含着至深的暗意,再次抬起的时候,他只问了她一句话,如果是你,当心和灵魂产生分歧的时候,你会怎么选? 作为简央当时身边最亲近的人,程明硕第一个发现了她的异常。 但是作为一个把整课真心完全交付在这个姑娘手中的男人,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最理智的判断… 他没有上报他的怀疑。 而是选择了亲口向简央求证。 结果她给他的答案是那么明确。 心?灵魂? 她分明,一样都没有。 轻轻的,当指尖点上那张照片,唐少辰眸光变得悠远。 苏洛明白了,这一刻她完全明白了,他所有的不甘无助,痛苦隐忍,来源的地方。 那是程明硕… 他是他在美国求学时交到的最好的朋友,是他鼓动他去追求的简央。 他那么爱一个姑娘,却爱上了一个恶魔。 而他,身为好友却没能好好留意他的状况,所以直到最后程明硕也没能完全信任他,他选择了只身赴会,最后用惨烈的死亡证明了他爱的姑娘,原来根本不爱他… 那一刻,眼眶刺得一阵酸疼。 苏洛死死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不要在这样的时候做出掉眼泪这种无用又脆弱的事来。 所以这是他的茧。 简教授的背叛,简央的陨落,程明硕的惨死,一切的一切,动摇了他的信仰!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怀疑犯罪心理学的根基,怀疑这个世界到底是否有完全脱离黑暗的光明,怀疑,当他自身就踩在黑暗与光明交界处那沉沉的一片灰色上,他到底又是否能做到,不被吞噬?! 当你同魔鬼搏斗时,小心,别让自己也成了魔鬼。 当你凝望深渊足够久,深渊也在回望你。 脑海中响起这两句话的时候,长指轻点,唐少辰缓缓将照片翻过。 这张照片不是他的,也不是程明硕的,而是简央的。 那是当年他从程明硕的遗物里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 可惜这个纪念带不来任何美好回忆。 照片的背面,简央留下了一句话。 这是她当年留给这个让她鄙视唾弃深深不屑的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她说,Why_be_a_hunter? 为什么还要做猎手? Tonight_I_am_the_monster! 今夜,我将化身猛兽! V390 夹心苏小洛! 屋外夜雨霏霏,屋内一片沉寂,苏洛听到墙上挂钟走出规律的喀嚓声。 桌上的奶茶已经完全凉透了,她唇齿间还留着绿豆酥淡淡的清香,只是此刻那香味都变得黏腻,过了很久她才从那照片背面的英文字母上抽回视线。 “程明硕的事,后来没有报道?” 她记得当初开学的时候曼曼八卦回来的新闻。 当时说的,协助FBI办案的有三名中国留学生,现在看来就是程明硕,唐少辰和简央。 后来她只听说过冰上回国拒绝奖励的事,除去简央不说,程明硕的死却是没有半个人提及。 “程明硕的死是他家人授意隐瞒的。” 唐少辰淡淡给出了答案:“程明硕家里条件很好,爷爷一辈是曾近参加过解放战争抗美援朝的老革命,能接受孙子因公殉职,但是不能接受他在国外被心理变态的罪犯这样杀害,所以这件事在程家的坚持下做了隐瞒。” “程明硕是直接在美国活化之后由父母带回国的,后来应该是程家动用了些关系,这件事没有透给媒体,这也是件好事,我们都不希望他死后还不得安宁。” 苏洛点了点头。 只是程明硕的死在美国绝对是瞒不下去的,而简央后来又是如何隐瞒了罪行从凶手变成了受害人的? 她想起那天在网上看到的帖子,想到了诈死一说。 当时简央的确是利用了这样一个简单快捷的方式。 程明硕的死让她有了危机意识,决定提前结束这场猫鼠游戏,和她的新男友诈死逃亡。 他们设计了一起绑架案。 在一日凌晨,女巫猎杀团的成员闯入简教授的住处,杀死了一名女佣两名保安,绑架了简央。 绑架案发生的隔日,一具身高外形和简央非常相似的女尸在市郊桥洞下被发现。 尸体遍体鳞伤看不到脸,四肢也有残缺,唯一可以辨认的是身上的衣服,正是简央被绑架的时候穿的红色连衣裙。 “只是DNA一定不同啊,只要验过尸体的DNA不就知道不是简央了?”苏洛皱起眉头。 “不错,所以这只是一个缓兵之计,目的是争取逃亡时间。”唐少辰抬眼,声音平静淡漠,“绑架案发生当晚简央离开简家之后就和猎杀团的主犯驾车逃亡,之后的尸体只是混淆视听的计策。” “后来我们调查到,猎杀团的主犯是一名名叫Richard_Ducan的白人男子,曾经有过案底,是一个极具领袖才能的教唆犯,同时也是一个背负十几条人命的连环杀手,和简央个性很像,他们都是极度自负且肆意妄为的人。” “他们两人当时逃亡,应该怀着绝对不会被抓住的自信,恐怕还打算等到事情平息之后找个地方东山再起。” 说到这里,唐少辰微微勾出,轻哼出一丝冷笑:“只是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像事后一名FBI警探说的,上帝永远不会站在恶魔一边。” 简央和Richard的车在穿越美中的66号公路上,卷入了一起特大车祸。 谁又能想到,自诩天才不可一世,将警方将心理学专家们逗弄得团团转的康州女巫猎杀案主犯,还没来得及玩弄这个世界,就双双死在了这样一起平凡无奇的车祸中? 和那一次车祸中丧生的其他五名可怜民众一样,简央和Richard的车翻了,被侧翻的卡车碾压。 驾驶座上的Richard当场死亡,简央也没能逃脱,当消防队员赶到花了几个小时浇灭现场熊熊大火,他们的车已经和卡车一起烧成了焦炭,而他们已经烧成了木炭一样的焦尸。 苏洛瞪大眼睛,惊讶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简央死了? 她居然就这么简单的死了?! 这个结果显然太出乎意料… 当时的尸体的状况已经无法提取DNA,但是从牙骨还有其他一些检验方式着手,要确认尸体的身份也并非毫无可能,否则那Richard_Ducan又是怎么被扒出来的? 死掉的人已经死了,留给活着的人却是一个烂摊子,程明硕的死,穿着简央衣服的女尸,被抓获的猎杀团成员,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暗暗指出一个足以惊落世人眼球的惊天内幕,简央,简大教授的独生女,竟和猎杀案主犯有染,甚至很可能是主犯之一! “…但是…但是这个内幕最后却并没有曝光…”苏洛有些茫然。 信息透明,科技高端,公正严明能力卓越,这是涉世未深的苏小洛之前看刑侦类美剧的时候,对美国的刑侦体系和办案人员的直观感受。 她想电视剧都敢这么拍,美帝人民应该是什么都敢讲的吧。 至少以维护社会治安稳定民心为理由把变态杀人案硬改成普通刑事案件这样的事应该非常少,因为那似乎是一个从来不屑于遮掩自己这片儿有很多变态的国家… 只是苏小洛还是嫩了,她忽略了权势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拥有着改写真相塑造真相的能力。 Robert_Jane,简教授,六十年代赴美留学的精英男,他在美国娶了一个很了不起的白人妻子。 简教授的妻子,简央的母亲,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美国名媛。 就在简央出事的那段时间,她母亲的哥哥正在家族的支持下全力竞选州长。 一个犯罪的女儿,和一个被罪犯杀死的女儿,天壤之别。 特别在当时的背景下,简央的母族根本不可能让这样一个突然被发现有神经病的小姑娘成为家族污点,破坏整个家族的政途! 他们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保住简教授的声誉,保住简央的声誉,特别是在程明硕的家人也希望能隐瞒真相的情况下,他们快速解决掉其他好解决的对象,很快就把事件平息了下去。 唐少辰就是当时被解决掉的好解决的对象之一。 他在美国无根无蒂,对于整个案件也剩下程明硕的一个电话,简央的一张照片,和他漫无边际的推论,再也接触不到任何证据来支撑。 当然如果当时他手头握着一个什么有利证据,恐怕也就没命再重归故里了。 简央被死亡在了那场绑架案中。 那具不知名的少女尸体被当作她好好安葬在了美丽的墓园里。 牧师念过悼词,简教授夫妻互相搀扶着在墓穴前哭泣,那一日的雨很凉,带着浓浓的嘲讽味道。 唐少辰在那年十月回了临江。 飞机落地的那天是个阴雨绵绵的糟糕天气。 回家一周后,唐少辰收到来自美国的邮件。 里头罗列了三封推荐信。 他直接删除,把沉甸甸的学位证书丢进了垃圾桶。 … 简央真的死了么? 苏洛发觉她心底的答案,竟是不得而知。 那像是横亘在了她心头的一根刺,让她抑制不住去联想,联想这样一个冰冷狡诈恶魔一样的姑娘,如果那又是一次诈死陷阱呢,如果她真的在车祸中活了下来呢,那么如今多年过去,蛰伏暗处的她,又在做着怎样的事? 她抬眼的时候,蓦然对上身侧平静望来的视线。 一旦跨过了界限的人,就永远不可能再回来! 这样一句言论冷不丁闯入脑海,这时苏洛终于知道了,当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唐少辰心里想着的,正是简央。 美国著名心理学家洛兰教授提出的经典三元素理论,界定一个优秀犯罪心理学专家,和一个心理异常罪犯的三个重要要素—— 第一,像一个真正的心理异常犯一样思考; 第二,拥有强烈的表现欲; 还有第三项,灵魂。 一个顶级的犯罪心理学专家,同一个心理异常犯之间,往往就只隔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灵魂。 拥有人性的一方,便能立于不败之地;人性缺失的一方,就只能面对永堕地狱的命运! 所谓天才和疯子仅仅只有一线之隔,就是这样一个令人寒冷又心生叹息的命题。 苏洛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如何来想简央的死的。 她只知道,他认定她已经过了界,再也回不了头。 若是她仍旧活在这个世上某个角落,也绝对不会是个甘于平凡的女人,她一定会回来,带着她更强大的表现欲和破坏力! …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过,苏小洛陪着她家大教授陷入沉默。 这样的往事回忆起来任谁都不好受,特别还是自己处于被动的状况下。 当年什么也做不到,看着兄弟惨死却毫无办法,最后只能灰溜溜的逃回国内,是唐少辰对当年自己的评价。 所以多年来对于这个案子他半句都不愿提起。 只是如今时过境迁,在老教授的鼓励下,当他开始回归现实,努力捡回专业知识,融入刑侦办案融入更加真实也更加丑恶的生活之中后,他似乎也能慢慢的,捡回了一些诸如新的信仰的东西。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把犯罪心理当成一门圣神的科学来崇敬。 成熟后的男人更加懂得了凡事都具备的两面性,他手握的只是一个工具而已,锋利好用,却也可能伤人伤己的工具。 而他需要做到的,是不被工具驱使,正视它的力量也正视它的缺陷,同样也正视自己,努力做好自己能办到的一切。 对面小丫头望来的目光里透出些许小心翼翼。 她在顾忌他的情绪,带着安抚,这样的心意看在眼里让唐少辰有些哭笑不得。 如果他现在还需要小丫头来担心他安慰他,那他就真是越活越倒回去了。 只是这么想着,他却也无法真的轻松笑出来。 当年的案子抽丝剥茧,他一样样理清呈现在苏洛面前,也呈现在自己面前,讲到后来,他越来越清楚的意识到了自己的想法,和说出这些话来的目的。 今晚苏洛到来,恰逢他的分析有了突破口。 在接起电话,推回白板,做出这一系列举动的时候其实他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他即将要做的事,会让苏洛陷入怎样的境地。 他不是遮遮掩掩直到事后才给一个交代的个性。 当然他同样不是为了私人感情耽误正事的人。 今晚的一场谈话似乎恰好成就了一个契机,四目相对的时候,望上苏洛干净纯粹的眉眼,看了一会儿,唐少辰发觉自己心中已做出了决断。 他起身回到桌边,拿起桌上的卷宗抽出苏洛熟悉的信封来。 那里面是简央的照片。 现在苏洛已经知道那是办案用的,当然她并不太清楚能怎么用。 而这次他就要告诉她这些照片的用途了。 他随意抽出了里头四张照片放在了桌上,上面都是简央,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表情。 而苏洛所不知道的是,平日里这个信封里还套着另一个小信封,里头也是一组照片,印着的,是另一个姑娘。 当唐少辰神色淡淡从小信封里摸出四张照片,同样那样齐齐整整摆上桌面的时候,苏小洛简直是惊呆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大冰山居然会有这样的照片,这不是之前有变态在学校贩卖的小浔的偷拍照么?大冰山居然去买小浔的偷拍照?! 苏洛震惊到无以复加的时候,唐少辰垂眼,把上下两排照片对应在了一起。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自己此刻的做法幼稚可笑。 他不能透露更多案件细节,所以这件事他之前从未想过要同任何人提及。 他知道自己现在所做的,甚至比郁勇那一番我就觉得这些案子有联系,我就觉得是有人在找当年双子案的嫌疑人复仇的言论还要显得偏执无稽; 只是今晚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在眼前这个丫头面前展现出这一面,似乎也无甚不可。 苏洛的目光下意识就被几组照片吸引了过去。 她本就观察力极佳,何况这些照片分明就是摆出来给人一一对比的,她很快就僵住了视线。 她第一次发觉,安浔和简央,竟是那么像的?… 或者甚至可以说,从她第一次看到简央的照片起,心头一直隐隐萦绕的一股违和感这一刻似终于找到的答案,那是因为简央竟是和安浔这么像?! 那相像并不是长相五官,而是神态气质。 那样的相像隐匿在她们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个淡淡的眼神,或是一抹幽幽的笑意中! 呆愣着,苏洛死死盯着其中一组照片。 那照片上简央长发披肩,微微低头,红唇勾出一抹轻扬的弧度。 而下方,偷拍照上,那张她无比熟悉的清丽容颜上,安浔的眼是那样黑,嘴角弯出的弧度是那样美,却是无比诡异的,她眼底一丝丝微凉的光亮,嘴角一点点轻漫的笑意,竟是诡异的像了简央!竟是,和远在大洋彼岸几年前就死去的女人一模一样! 苏洛惊呆了! 她难以抑制死死盯着安浔漆黑的眼! 那一汪幽深墨色,深得像探不见底的黑潭。 她看着,用力看着,突然竟是觉得那黑暗来袭绕上心头就像要把她一把扯落了进去! 苏洛在下一刻骤然惊醒,猛的抬头的时候竟是发觉后背已经一片冰凉! 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明明想说这是干什么?我看不懂,而且觉得非常莫名其妙! 却不知为什么,她竟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心头惊惧翻滚的一霎,她只听淡淡清冷的男声从对面传来。 “安浔和简央很像,无论是天赋还是个性。这样的相像让我从开学最初就留意上了她。” 下一刻,像是完全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清冷墨瞳直视而来的时候,他一句,回答了此刻她心中最大的疑问! “现在我并不是在跟你探讨一个主观判断的问题。” “苏洛,安浔和简央的相像只是我关注她的起因,但是现在我怀疑,安浔和近一年多来临江市连续发生的多起刑事案件有直接联系。” V391 致命关联! 现在我怀疑,安浔和近一年多来临江市连续发生的多起刑事案件有直接联系… 直接联系? 他还不如说她是他怀疑的犯罪嫌疑人! 呆愣着,苏洛望上对面那双清冷淡漠的眼,脑海里第一瞬冒出的是这样的一个带着主观情绪的质问。 她浑身都在发冷,这样的发冷和之前简央的案子带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之前是因为震惊,而此刻则是因为迷茫和惶恐。 谁也不会在相信自己什么那么亲近的人会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苏洛在第一刻就极力否定这件事。 却是让她感觉矛盾的是,她打心眼里非常信任唐少辰,甚至到了有点迷信的地步。 在刑侦学领域他就是她心中的王牌,他的个性也让她很难去质疑他说得每一句话,于是当心中两个截然相反的观念狠狠相撞的时候,苏洛陷入了极大的矛盾之中! 她几乎是下意识就反驳。 “这个世上,这个世上相像的人多了去了,怎么能因为两个人相似就断定他们会做一样的事?安浔明明就不是简央!” 苏小洛义正言辞! 是的,安浔不是简央! “小浔虽然也很有天赋,但是她从来都不自大!还有,小浔她并不虚伪,她不是对所有人都好的,她待人一定比简央真诚!” “对了,你不是说简央之所以会误入歧途是因为她觉得生活无趣,想要证明自己是最强的么?我和小浔朝夕相处,我不觉得她是这种人,她在学习上都不是争第一的,她不是追求名利的个性!” “另外简央还被背叛,受过一些打击,但是我觉得小浔没有。我们都对小浔很好,我还有曼曼,对还有我城哥,这是最不一样的一点!我能跟你保证,小浔是真心喜欢我城哥的,这一点和简央绝对不同!” 苏洛噼里啪啦连珠炮一样说了一堆。 对面,始终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唐少辰没有一句反驳。 这些振振有词的反驳,苏洛是信的,这里面没有一句是硬掰的谎话,当然,隐隐的,她似乎也刻意在忽略着字里行间的一些事实。 比如,安浔待所有人都真诚,但是并不是待所有人都好。 她的个性其实有很强势冷漠的一面,这一面在当初赶卿梓璇出寝室的时候,苏洛感受到过。 另外,安浔的确不是锋芒毕露的个性,她学习上不太上心,也没有凡事都力求第一。 但是从最新的一次考试苏洛已经感觉到了,安浔不是不够聪明做不到最好,其实相反她非常聪明,她是刻意收敛了锋芒,主动把自己放在了一个不引人注意的位置。 而同时苏洛无法否认的,是安浔的身世和家境并不算好。 她家有钱,但是不幸福。 单单从大学入学开始这一年多里,安家就出了无数稀奇古怪的变故,如今已经可以用家破人亡来形容。 而这一点恰恰又绕回了第一点,安浔个性的强势同冷漠。 在安家变成这样之后她的反应相当平静,该吃吃该睡睡,甚至称得上过得甚为舒心… 苏洛知道安浔同她同曼曼都不是一类人。 她同她们很好,但并不代表她们真的懂她。 事实上,苏洛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看不懂安浔,她喜怒不行于色,嘴角总是挂着一抹清淡的笑,有时候留意一下,还会觉得那笑容意味深长… 只是这些她都不会告诉唐少辰。 哪怕她信任他喜欢他,已经把他列为自己身边最重要的人之一。 因为就算上面这些她都不能确定,她也能确定安浔对他们的好。 安浔对他们都很好,她是真心喜欢她城哥的,也是真心待她和曼曼,上次在商场要不是安浔救她她说不定已经被乱枪打死了,一个人可以为一个人用生命去冒险,怎么可能是假装出来的?! “小浔对我们都很好,她和我们的感情是真的。” 苏洛找回让自己最坚定的一点,认认真真道。 “她甚至救过我一命,当时教授您也在场,我不信您没看到!” “所以安浔和简央绝对不一样,简央会变坏是因为她没有能让她真心相待的人,但是小浔有。她有我们大家,也就拥有灵魂,我相信她绝对不会步简央的后尘!” 她相信,她认为,她判定。 然后她根据这些所有的主观情绪和私人感情,选择了安浔。 她还说了一连串的您,笔直的小身板硬邦邦的像是一刻全然跟他划清了界限。 唐少辰甚至觉得小丫头下一秒如果能反应过来,说不定还会抓起桌上的绿豆酥愤愤塞回书包里。 她年纪小又是小姑娘,会有这样的反应很正常。 他其实可以点破商场那日,问她觉得安浔是以怎样的能力洞察她的举动然后跟着从二楼跳下还能带着她躲避枪林弹雨的? 单是这一点就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神色淡淡的望着对面的小姑娘,看她脸色因为激动变得有些红,看她一双黑亮的眸子死死盯着他,意图表现出自己的坚定来。 他本就没有和她争论的打算。 “看得出来你们感情的确很好。” 她在等他一个回答,半晌唐少辰淡淡道。 这一句不知是真心感叹还是意有所指,话落紧绷着的苏小洛就像一下被戳到了痛脚整个人都炸了,他这是什么意思,说她讲话只凭主观感情完全没有事实依据?! 苏小洛脱口而出:“我没有在说感情,我是说凡事都要讲证据!教授你觉得你一定就对么,你怀疑小浔不是主观臆断?你有证据你拿出来啊!” 这一句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出口的那一刻苏洛就后悔了… 安静的办公室被这一声横空隔断,所有静谧的好气氛都撕裂得丁点不剩。 掌心下意识在身侧握紧的时候苏洛察觉她情绪失控了,她不该对着他大吼大叫的,她今晚过来明明不是为了来跟他吵架的。 她不知还能再怎么说话。 她又气又委屈,觉得明明是冰山自己先说了不顾及她情绪的话让她难受了的,结果她这么一吼,又像是她破坏了两人难得的相处时光一样… 苏洛想走了。 只是她不想显得自己是负气离开或是落荒而逃,她咬着牙没动。 对面那双清淡的眸子里还是看不出半点情绪,她方才那一瞬的宣泄像是打在了空气里,没有被包容似乎也没有被生气,什么都没有就这样化作了无形。 下一刻唐少辰伸手理了理桌上的照片,随意放回到信封里。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他起身淡淡道。 苏小洛诧异抬头,顿了顿又微微抿唇:“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又没有很晚。” 说着她已经提着书包站起来到了门边,悉悉索索自己套上雨衣。 动作间之前那句话还绕在脑海挥之不去,她感觉手指轻轻在雨衣下捏紧了衣摆,她忽然说:“反正我之前都是自己回去的。” 话出口的时候苏洛没有回头。 她不知自己是真的拒绝,还是在试探一句送与不送之间,他们的关系是否已经缓和。 下一刻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感觉得到有人靠近了,在她身后缓缓止步。 两人之间距离那么近,她不知道是否感觉到了高处幽幽轻散在她耳廓后方的一缕清淡鼻息,微微低头的时候苏洛耳尖不自觉的红了,还好藏在短发下,不会有人知道。 下一刻雨衣帽子扣上她的脑袋。 “我也不可能真的送你回寝室,我正好也要回宿舍,顺道送你到一楼大厅。” 身后的人如是淡淡解释。 呵呵好吧,只是顺路送她到楼下大厅… 苏洛在心里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分辨心里是什么滋味,突然后方一个沉沉重量隔着雨衣压上来,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有温热力度透过雨衣传过来,似乎还伴着一丝安静又随性的亲昵。 “你说得对,的确还需要证据。” 伴随动作一句轻言散在她耳畔,犹如一阵柔柔清风绕着思绪拂过了心湖。 苏洛浑身一僵还完全反应不过来的下一秒门打开了,有声音在后方轻轻催促她:“走吧。” 临湖的教职工办公楼清冷静谧。 沿着三楼楼梯一层层往下,晦暗灯火掩饰小姑娘微红的脸颊。 苏洛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这短短六层阶梯有这么长。 她也从来没有一刻希望这六层阶梯能变得更加长,每一次拐弯之后都最好接着下一个,永远不要停。 她跟着自己的脚步,踩着前方的影子。 再抬头的时候,看见前方隐没在灰暗中的高大身影。 身姿挺拔,步履淡然,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和他的表情还有他这个人一样平静淡然,饶是今晚进行了这样的谈话,也似乎没有受到丝毫干扰。 从各种情绪平复下来之后,苏洛慢慢意识到了唐少辰同她说这些话的目的。 这是一个正式通告,不为听她的辩驳,也不为得到更多解释。 因为任谁的辩驳和解释都不会有用,他自己认定的方向只会自己去走,想要查证的东西都会自己去查,她不是他审问的证人,他也不会因她动摇什么,当然这并不代表他毫不在意她的情绪。 他今晚这样开诚布公,就是在顾及她。 他告诉她他即将要调查的事,即便这有关她最好的朋友。 能做到不隐瞒,即为尊重。 同时他也借机试探了她的反应,甚至还尝试着安慰她… 沿着阶梯一层层往下,当脸颊的热度褪下之后,苏洛的心跟着情绪一起,慢慢沉寂下来。 她不合时宜的想到了那句话,那句程明硕当年打算只身去找简央的时候问冰山的那句话—— 当心和灵魂产生分歧的时候,他会如何来选? 终于到了一层大厅,苏洛独自走下阶梯,独自走进雨里,走出两步之后她沉默回头,望向依旧站在阶梯顶端的男人,她发觉他并没有拿伞。 他对她很好,并不外露却妥帖非常;她很喜欢他,时间不长却真挚热烈,这些她都知道。 他要做的事她不愿看到,她现在心里非常难受;她第一次由衷期望他判断失误无功而返,这些,她也知道。 他说的确需要证据。 而之后他就会去全力搜寻他的证据了。 隔着雨幕苏洛静静在雨中站了片刻,最后还是没能说出什么,她扭头沿着来的路默默往回走去,那一身鲜亮的雨衣在夜色下跳脱的厉害,只是此刻也像是隐隐染上了风雨的萧瑟。 身后唐少辰也未动。 他一直站在办公楼大厅门口,看着前方那么小小的亮黄色变得越来越模糊,直至最后消失在夜雨濛濛深处。 他转身走回楼里。 三楼,六层阶梯,一步步走回去,他的步伐还是如一的平静淡然,当年夜半那通电话,好友临死前留下的只言片语,那个问题,他早已有了明确答复。 办公室的白炽灯跳跃一下亮起,满室幽冷白光中,唐少辰第一眼看到的是桌上两杯凉透的奶茶,和那盒孤零零的绿豆酥。 他拿了杯子洗干净,把绿豆酥扣好,放进书桌抽屉里,做完这些他重新起身拉回那张白板,翻出蛛网图来。 苏洛打来电话的时候他正欲完成最后一笔。 中性笔再次扬起,这一次同样坚定,起笔在中心那最重要的名字上,一笔划过,停笔的位置在白板顶端,那里端正写着两个字,辛家。 安浔——辛家。 两者之间,必有关联。 V392 真情假意! 苏洛不过是在回寝室的路上绕了个路,结果之前之后心情天壤之别,早知道都不学别人搞什么二人世界了… 苏洛心里苦涩涩的开冷笑话分散注意力,但是效果并不显著,回寝室的时候差点走过楼梯口,上到三楼到了寝室大门前,看着门缝里透出的暖色的光,她几乎不敢推门进去。 苏洛听到了交谈声。 安浔和黎曼曼已经都回来了,两个人正聊着什么。 寝室里放着最近正流行的歌,歌声中夹杂着女孩的笑,苏洛隐约听见好几次她的名字,她们寝室一直都是这样的,其乐融融无比和谐。 苏洛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把一路回来做的心理建设默念一遍,推门而入。 她或许动摇不了冰山的判断,但是也绝不会被他轻易动摇。 如果仅仅因为一句言论她就怀疑上好姐妹,那还有什么情义可言?! 寝室大门本就虚掩着,吱呀一声应声而开,里头两人齐齐回过头来。 “洛洛你回来了呀,快来看,小浔正在给我做护理!” 黎曼曼激动的招手,安浔也回头轻轻笑了一下。 那一眼,轻柔如絮,橙黄色台灯下,那张长发半绾的清丽容颜如梦似幻。 安浔已经洗过澡了,穿着一身白色绒面睡衣,外头披了一条酱红色披肩,映得整个人唇红齿白风情怡人。 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在对上那双淡淡含笑的墨瞳的时候苏洛心头猛得一跳,下意识就回避了,偏头的时候对上黎曼曼笑弯的眉眼。 黎曼曼什么都没察觉出来,拼命招着小手:“洛洛快来看呀,我们在做护理,我是第一次做呢,你看我的手~” 苏洛这才发觉黎曼曼的两只手都套在一个白色的毛绒套子里,那套子做得很可爱,掌心的位子还绣了淡粉色的肉垫,挥动的时候就像两只小猫爪子在一抓一抓,衬着黎曼曼微圆的小脸就更卡哇伊了。 “这是什么?” 苏洛边平复心绪边往自己桌前走,顺着黎曼曼的话往下接,黎曼曼正愁没地方发挥,苏洛一问马上倒豆子一样兴奋开讲~ “洛洛我跟你说啊,这叫手足护理,小浔买的呢,我们三个一人一对。” “就是啊,冬天不是干燥么,手啊脚啊都特别容易干,这个护理就是针对干燥的。小浔推荐的霜,说给我们试用一下,如果觉得好我们再买,我觉得这个霜不错呢,抹上去有点热热的,味道也很好闻的!” 黎曼曼和苏洛本都不是太讲究护理的小姑娘,但是安浔深谙此道。 三人成为室友之后两小只开始被普及25岁之前积极护肤的必要性,跟在安浔后面开始接触好用的洗面奶护肤霜等等,就像被大姐姐刚刚带入门的小妹妹,其中又数黎曼曼更加热衷一些。 这不脸研究得差不多了,今年入冬黎曼曼跟着安浔入手了一瓶身体乳,今晚又开始倒腾手和脚了。 黎曼曼带着所有初学者高涨的热情:“洛洛我跟你说啊,手足护理还是很重要的,护理好了不容易长冻包!还有,我们都是混合偏干性皮肤,手肘啊,脚后跟高啊这些地方还是容易干燥的,趁冬天的时候我们好好护理一下,等到夏天穿凉鞋就好看啦~” 喳喳喳,就像个产品推销员一样。 永远精力旺盛打不倒的黎小曼曼是寝室开心果,只要有她在就不怕气氛不好。 一番话嘻嘻哈哈说下来,连苏洛心情都被带得好了些,附和着黎曼曼的解说时不时一知半解点点头,黎小曼曼觉得自己徒弟熬成师傅啦,正得意呢就被一声轻笑打断。 “是啊,手嫩嫩的多好,到时候裴钊牵起来也舒服呀是吧~” 轻幽一声调侃,带着安浔惯有的揶揄,话落眉眼含笑轻望上来,又是眸光潋滟教人看一眼就脸红心跳羞涩难当。 黎曼曼的小嘴一下就塞住了,忙嘀咕了一声才不是呢。 安浔也不理她,低头的时候轻轻指挥:“抬脚。” “哦。”黎曼曼乖乖抬起左脚来。 之前她两只脚都泡在盆里,抬起一只的时候溅落水花,安浔俯身用毛巾把那只肉呼呼的小脚包起来擦了擦,又摊开放到自己腿上,挤了乳液轻轻按摩,边按摩又边笑。 “小脚去去死皮再涂层乳液,香喷喷简直能嫩到天上去呢,估计裴钊就更加爱不释手了~” “…小浔!”黎曼曼是彻底害羞了,红着脸否认,“才不会给他摸呢!” “咦这样啊——”安浔眨眨眼,意味深长拖长了尾音,“我还以为你这么积极都是为了裴钊呢,刚刚不是还兴高采烈拍了照片给他看么~” “那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比较可爱…”黎曼曼软软的声音像蚊子叫一样。 “哦,”安浔了然点点头,“那裴钊估计可怜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呐,他一看照片肯定想着哦这是我家小猪仔养得白白胖胖了提醒我可以开宰了?啧啧,结果奈何是会错了意,郎有意,妾无情啊~” 看安浔逗黎曼曼永远是好玩的。 “小浔…” 黎曼曼又羞又恼脸热得都可以温鸡蛋之后,苏洛终于在安浔得逞的淡笑中无奈弯了弯嘴角。 … 安浔对黎曼曼的好近乎于宠,这估计是没有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的。 黎曼曼个性热情,对安浔又崇拜得不得了,当初大一刚入学的时候她就天天围着她家女神转了,那时候的安浔还有点高傲有点冷,并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苏洛也没想到起初跟班一样的黎小曼曼后来能和安浔这样要好。 她们一寝室三人个性都不相同。 实际上苏洛也不是那种特别热心好交朋友的,起初对黎曼曼和安浔都是抱着一个寝室要好好相处的态度在交往。 后来因为自家哥哥喜欢上了安浔她又稍微有了些改观,但也谈不少多掏心掏肺,再然后出了赶走卿梓璇的事,当时整件事从策划到执行都是安浔一手操办,也是从那时起苏洛感觉到安浔已经像护小鸡一样把黎曼曼护在了羽翼下。 她们一个单纯热情,一个温柔宠溺,像一对姐妹,这是苏洛的感觉。 而她和她们都是好朋友,不过却也像是永远都隔了一层,黎曼曼救过安浔的命,安浔又为她做过恶人,她们俩的感情早已升华,而她似乎还停留原地。 这就是苏洛之前一直以来的想法。 直到那一天在商场安浔飞扑出去救了她。 那一天没有一个人可以笃定绝对能全身而退,而安浔身手好个性沉稳,她可能比大多人更有自信,却也不代表她该为了她做到这样。 当时将心比心,苏洛并不觉得如果位置互换她能为安浔做到如此。 于是事发之后对她的触动可谓巨大。 也许本质上而言苏洛和安浔是一类人,平时和和气气却和所有人都保持距离,只有最特定的场合最特定的人才能敲开她们的心。 苏洛从小到大心里也并未放进过太多人,商场那一夜之后她放进了两个—— 一个是唐少辰。 还有一个,就是安浔。 … 对面小花痴曼曼还在两眼冒着心心自家大女神给她做护理,一面小浔小浔夸赞着,一面脸上带着满足的笑。 苏洛洗了手,从书包里拿出一盒绿豆酥。 “我今天回家带来的,和去年味道一样。” 说罢放到黎曼曼桌上。 黎小曼曼眼睛都直了:“哇洛洛我最喜欢你家做的绿豆酥啦,太好啦,我要吃我要吃!” 个小馋猫! 安浔佯怒在黎曼曼白嫩嫩的脚背上拍一下:“曼小姐你行啊,我在这儿伺候你伺候得那么辛苦你倒光惦记着吃了,不行,我吃不到谁也不许吃!” 黎曼曼被打得诶呦一声,赶忙回来讨好着笑,说不吃了不吃了~ 那卖乖的样子把苏洛也逗乐了,她打开盒子拈出一块绿豆酥喂到黎曼曼嘴里去。 “哇,好好粗!洛洛真好,洛洛么么哒!” 黎曼曼吃得小嘴鼓鼓的还不忘表达爱意。 苏洛又给安浔拈了一块:“小浔也吃一块。” “哦好呀~”安浔偏头就着苏洛的手指咬下绿豆酥,吃过狐狸一样餍足的眯着眼舔了舔嘴角,“洛洛的绿豆酥是好吃,来再给喂一块,明天我帮你做全套~” 噗咳咳咳!… 对面咽着绿豆酥正有些干的黎小曼曼瞬间呛住一阵猛咳,苏洛只好赶紧又给她拿水。 捏着一双小猫爪,黎曼曼抿下几口水,神情很是复杂,挣扎犹豫半天…:“小浔,我觉得你最近…怎么特别喜欢开荤段子啊…” “嗯?有么?”安浔懒洋洋靠在衣橱上。 “有啊,你刚刚还跟洛洛说做全套…”本来也还好,结果她偏偏还要那样有些暧昧的笑。 “噢噢~”安浔眯了眯眼,“原来那是开荤段子啊,只是荤段子有人开也要有人接才行哇,原来我们小曼曼连做全套都听得懂啦?~” 黎曼曼永远没有安浔皮厚,她这简直是挖个坑自己跳。 黎小曼曼一愣,脸随即涨红的时候安浔叼着绿豆酥,了然点点头:“以前都不懂的呢…啧啧,裴钊教的?” “…小浔!”黎小曼曼彻底败下阵来。 … 那一天最后,倒了水收拾干净桌上瓶瓶罐罐,安浔洗过手又顺便搓了内衣。 阳台上水声叮咚,快到熄灯时间了,套着小猫爪子的黎曼曼和洗过澡从家里过来的苏洛已经都爬上了床。 黎曼曼又再理她那条大围巾了。 粗毛线打的围巾,一尺多宽,近两米长,嫩嫩的粉色,是黎曼曼今年给安浔准备的生日礼物,因为平时太忙她三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 这时黎曼曼正盘腿坐在床上抱着那一坨柔软的粉色这里摸摸那里看看,非常爱惜的样子。 她只敢在安浔不在的时候偷偷摸摸织,平时就藏在床上,苏洛记得前两天曼曼告诉她围巾基本完工,明天中午拿去给小店阿姨让她帮忙收个边就行了。 明天就是安浔生日了。 其实今晚苏洛回家也是为了礼物。 她没有黎曼曼手巧打不了爱心牌,思前想后最后在网上定做了一款手环。 细细的手环银白色,接缝处嵌着天蓝色花纹,是安浔会喜欢的款式,苏洛还专门请人在内侧刻了字,就显得更加有意义了。 现在那手环正安安静静的躺在她书包里。 手环内侧,用大写字母刻了小小的A。L。S,是她们三人的姓名首字母。 阳台水声还在,苏洛偏头的时候对上黎曼曼笑眯眯的脸。 她正把围巾好好叠起来,看见她伸手想给她比个V的,抬手才发觉手上戴着小猫爪,又很开心的跟她隔空挥了挥爪。 今晚,黎曼曼的无忧无虑安浔的柔和慵懒,包括寝室里一如既往的温馨气氛,都显得有些刺目。 苏洛回头,掌心搭在心口的地方,感觉到下方传来的沉沉震动,直至水声停了,灯熄灭了,黑暗中过了很久她才缓缓闭上眼睛。 那一刻,心中似终有决断。 —— 是夜,小雨淅沥浇灌的城市彼端,安静的义信堂会大书房内,霍城正静静坐在宽大书桌后方,神色一派漠然。 义信暴乱一晚,当家消失三天,待到霍城回归堂会把持大局,该死的人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霍城淡淡的视线落在书桌前方的男人身上。 当年他21岁从日本归来,夺回当家之位,至今6年,曾经有无数个夜晚都和今晚一样,安静的大书房里,他坐在上位聆听火部署,下方沉颜听从或给予意见的,是义信肱骨之臣莫舟山。 若把义信比作一个王朝,那莫舟山在义信的地位就相当于宰相。 他辅佐帝王,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对义信各项决策参与最多的人,当然,也是掌握义信最多机密的人。 当这样一个人反了,只有两个结果,要么王朝颠覆,要么斩落逆臣。 莫舟山老了,鬓角显出白发。 微显消瘦的肩头此刻仍旧绷得笔直,即便身陷囹圄,神色依旧保持着淡定。 安静的大书房内一片沉寂,偶尔能听到屋外落雨打在金属外沿上的叮咚声,片刻莫舟山微微抬头。 “我自问对于莫家和霍岷的关系我一直隐藏的很好,如今看来倒是我过于自负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疑的?” 那声调语气都无比坦然,就如同以往的很多时候一样,透着老成持重的味道。 这样一张脸,伴他走过整个童年,十四岁那年送他出国,二十一岁迎他回归故里,本是他身边最该信任的人之一。 清冷声线自高位传来:“一年前义信内乱,老城枪战我被逼入一条小巷,跑过的路,正好就是当年母亲带着我逃难的那一条。” 霍城淡淡抬眼:“就在那晚我故地重游,才发觉那条路上竟是没有一条岔口,虽然曲折却是直通到底,想要出去,只有一头一尾两个出口。” “那夜我和母亲之所以会被追上是因为有人出卖。” “而我很清楚的记得,当年是二叔带人率先找到了我和母亲,您告诉我父亲,一路过来并没有遇到任何人。” 那是谎言。 并非必须持有什么真凭实据,有时关系的裂纹,只需一个怀疑就够。 一旦起了疑心,更多的蛛丝马迹就会如同抽丝剥茧般被拖拽而出,莫舟山呆愣数秒陡然苦笑出声,他怎么可能想到自己的输,是输在霍岷那场拙劣的诡计上,输在一个当年只有两岁多的孩子刻骨铭心的记忆上? 当年他在追踪路上撞见了匆匆逃回江玉玲和霍岷。 无需言语,只要一个眼神的交汇他已经猜到江玉玲在心虚,随后他一路赶到事故现场,看到的是惨死的渡边美雪,又在旁边一个木箱里发现了霍城。 有时最严密的计划,往往失败在一件微乎其微的小事上。 莫舟山冷冷苦笑数声,原来早在那么早的时候霍城就已经怀疑上了他,他一年年看着长大的耿直的孩子,如今也学会逢场作戏了呢。 莫舟山叹气摇了摇头:“成王败寇,我莫舟山当年既然选择了这样一条路,也就料想会有如今这个结果。当年我们结拜五兄弟如今死得死散得散,义信哪里还看得出当年的情义在?这里已经是你的天下,要杀要剐,阿城,二叔悉听尊便。” V393 四楼411 一句话,倒是带出三分铮铮铁骨。 穿着一身质朴中山装,莫舟山静静立于书房中央,神态语气不卑不亢,似要慷慨就义。 霍城淡淡望上堂下那张脸。 老成持重,谦和可靠,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搭配金丝边框眼镜,修饰了眉宇间的锐利,平添上几分书卷气。 这几年来莫舟山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看似温和无害尽心尽力的守在他身边,参与义信大大小小各项事务的决策。 所以他以为到了最后这一刻还是会一样,他会留他保持这样一张脸,带着尊严骨气步步走下神坛? 霍城轻轻垂眼,掩去眼底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下一刻他抬头,唇角轻勾。 “我怎么舍得二叔就这样死?” 一句,乾坤逆转! 堂下莫舟山顿了顿,下意识抬头! 那一刻他脸上神色未变,一双黑眸深处却是难以遮掩流露出了一丝恐慌。 书桌后方霍城还是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他很少这样勾着一侧嘴角笑,每次这么笑起来的时候,邪气中都带着几分乍凉。 “二叔文武兼备实力卓群,如今义信刚刚经受动乱正是最需用人之际,想必一手操办这次暴动的二叔也定是早已设计好了之后清盘巩固一系列方案,这么好的计划,不好好拿出来用一用岂不是暴殄天物?” 霍城咧嘴笑出一抹凉凉的弧:“二叔放心,您为了义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么多年,小侄铭记在心,这一次不用到二叔油尽灯枯生不如死,是断不会罢手的。” 人年纪大的,就总爱追忆往昔。 无论是当年的人,还是当年的事。 莫舟山做事最爱给自己留有余地,他自问自己多年来的所作所为,虽然谈不上绝无异心,对霍城对义信却也没有做过半分直接伤害的事。 若不是他当年在霍城年幼的时候多次相护,霍城就早被霍岷一派弄死了。 后来霍乾离世,霍岷掌权,若不是他暗中秘密相助,当初霍城也不可能那么顺利逃去日本! 之后十数年,裴家脱离组织,苏家见风使舵,义信是靠得谁一步一步攀上顶峰的?是他! 是他和莫家的支撑,才让义信有了如今的辉煌,这一切都是无法抹杀的事实! 身为一个男人他可以接受失败的代价,但是无可否认他是霍城的恩人,是义信的功臣,他再不济也值得一个有尊严的死法,他根本无法相信霍城刚刚跟他说的话! 那坐在高位笑出满眼嗜血疯狂的男人真的是霍城? 他从小到大学的忠义廉耻义薄云天都学到哪里去了,再不济,他那张常年挂着的稳定军心虚情假意的面皮呢,他不要了?! 他不信他不知道这时大张旗鼓的处理他处理莫家会是一个意气用事动摇根本的决定,他不信他会不顾义信不顾前程埋下祸根! 所以说人年纪大了,就总爱追忆往昔。 总爱用当年的记忆来包装如今的现实,凭借经验惯性的去判断一个人。 这可惜如今的霍城,永远不会再是八岁那年的他。 而知恩图报义薄云天这种词,更是从来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莫家当年送了那么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儿过来教霍家的小儿子宽容感恩善待他人,却又怎么想得到最后培育出来的是个恩将仇报心狠手辣的小人? 所有人都在猜,猜他霍城最看重的是什么。 结果所有人都猜错,以死付出惨痛代价! 莫舟山吼起来,当年如果不是我,你怎么可能会有今天! 高位之上,霍城幽幽笑开来,他说是啊,二叔现在一定很后悔。 一剂药,双腿跪地,被两个保镖掰着脑袋强行灌下,苦到令人干呕,一滴都不能剩! 药剂将会对全身脏器和肌肉组织产生影响,以后每天灌下一剂,一年之后肌肉会开始无力萎缩不受控制,假日时日便会如同风瘫了一样,口水会从嘴角流出,大小便也会失禁,出行只能靠轮椅代步,吃饭穿衣也都需要人服侍,而最要命的,是这药上瘾! “以后二叔每日早晨起来,都会问自己,到底为何会过上这样的人生?” “不过待到傍晚药效发作,二叔估计也就想不了那么多了,求得一剂药暂时把毒瘾压下去,才是每天最重要的事。” “而这每天一剂的药,我给二叔一个方法求,二叔还记得玉姨么?你们两人既然有情,我父亲也去世那么久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若是早些知道,我还能帮二叔成全这段姻缘。” 缓缓的,霍城止步,停下的地方,佝偻在地的中年男人已经仪态尽失,匍匐在地将手指伸入喉咙里拼命抠挖,干呕连连。 “二叔应该想到了吧,玉姨同您伉俪情深,自然也服下了同样的药剂。我会给你们提供一个房子,以后你们二人双宿双栖,每日傍晚药剂发放,谁能从谁身上先咬块肉下来,药就谁喝——” “当然如果二叔够深情,也可以自己咬自己。” 清幽一句话落,地上的莫舟山终于停止挣扎。 像是全然愣住,他面色苍白浑身僵硬在地上趴伏片刻,突然抬手死死拽住霍城的裤腿! “为什么!为什么?!” 那只手很快被保镖打落,一脚踩在手腕反折过去! 莫舟山在地上痛苦呻吟,淡定不在,他眼泪鼻涕不受控制流了一脸。 两只长指掐住了他的下巴,提起来,嵌入骨骼的力度,霍城微微俯身,嘴角笑意犹在,淡漠眼底,一片冰凉。 为什么? 或许他是变态,他似乎很爱看自诩情深之人反目成仇。 “二叔,您难道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当年您不惜牺牲莫锦心也要护住的女人,这一次,也盼您能好好护个周全。” —— 这凄风苦雨一夜,义信终于肃清最后一个叛徒。 斩断枝叶,伤痕累累,这一夜的义信是薄弱的时候,当然所有新的创面,都预示一个新的可能! 这一夜霍城终于带领义信脱离当年“义信五虎”的羽翼,迈向一个全新纪元。 处理好地上的污物,大书房内恢复沉静。 保镖轻轻掩上房门回到自己该在的位置,抬头偷偷打量了一眼窗边他们的当家,随即又安分的垂下头去。 很多时候,他们这些跟在当家身边最亲近长久的人,也都无法考量当家的做法。 他们有很多事都看不明白,当然早有人教过他们,看不明白的时候只需听令行事。 一个组织,一个家族,一个处在山顶风雨飘摇的孤寂王位,金钱地位还有永恒的权力,其实没有人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心中真正看中的是什么。 不过今夜过后,或许有一人,终于能透过所有光怪陆离的行经,参透一二来。 … 今夜的日本京都,同样冷雨纷飞。 山田组本家大宅,木梁黑瓦在雨水冲刷下显得愈发苍凉肃穆。 窗外更漏敲过一声,激起水面圈圈涟漪,屋外的沙盘被雨水浸透,沉重中透着宁静。 木门紧闭的大厅内,藤本健司坐在正位,身前一副矮几,几上一杯清茶,茶水静置,幽幽浮动馨香,如此悠然的氛围,几前之人脸上却尽是肃杀之色! 这间房子里不止他一个人。 十日之前,一道黑影陡然出现在他卧室窗前,此后十日,如影随行! 他原本以为是前来刺杀的刺客,后来才惊觉无论是门外的保镖还是暗处的影卫,竟是无一人察觉到此人的存在! 他就像真的只是一枚影子,白日藏于幽暗,夜晚浮于暮色,不动,不语,敛去生命气息,却唯有藤本健司知道,只要等到杀戮指令,黑影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他击杀! 那是“魑”的杀手。 只有山田组旗下的杀手组织“魑”,能培育出如此顶级的“影杀”! 而让藤本健司挫败的是,他早就怀疑“魑”已经完全背离了山田组,这次“影杀”的出现更是证实他的猜测。 多年前因为他的一时疏忽让霍城触到了“魑”的核心,此后发展再也不受他的掌控,“魑”脱离了山田组还是世界三大杀手组织之一,甚至越来越强,而山田组脱离了“魑”却似断去了左膀右臂,如今连自身的安全都再难保障! 藤本健司完全没有料到霍城已经培养出了“影杀”。 他也无法确定这十日来影卫的按兵不动,是因为全军覆没,还是早已背叛! 这十日之间藤本健司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 真切体会到了一个当权者最大的悲哀不是性命被威胁,而是突然发觉无法再像原来一样对自己的地盘自己的亲信保持百分之百的信任! 而带来这一切的,正是他视如己出的好义子,霍城! 屋外的雨还在下,桌上的茶早已凉,那影子一样的人还在角落静默,就蹲在大厅最大的那副美人图旁。 下一刻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枭鸣! 短促尖锐的声响瞬间撕裂冰冷空气,惊得藤本健司瞬间从方垫上一跃而起弯腰拔枪! 相较身形他的动作已经很快,移动过程中却是难以避免碰翻了矮几。 茶水铺洒到榻榻米上,茶渣落在和服袖摆,藤本健司在心底低咒一声,暗恼自己的年龄和迟钝,在地上滚上一圈他迅猛拔枪,保险弹开扳机几乎扣下的瞬间他猛一抬头,却是发觉前方的角落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那影杀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甚至他先前所在之处的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的,没有丝毫打开过的迹象。 藤本健司心跳剧烈喘着粗气,在呆愣零点零一秒之后惶然抬头将整个房间扫视一圈,手心的枪托已经被汗水浸透,视线所到之处,半个人影都没有。 影杀走了。 所以刚刚那一声枭鸣不是杀令,而是撤退的指令? 藤本健司心底乱糟糟的,眉头紧促,下一刻房间角落跌跌撞撞冲出个人来,一下扑进他僵硬的怀抱。 怀中女人的温度和抽泣将藤本健司拉回到现实。 僵硬的身体经不住撞,他甚至险些差点瘫倒在地,最后时刻扶住女人的肩头坐稳,心脏剧烈挑动的时候,手枪滚落在脚旁。 怀里的女人吓坏了,哭得满脸泪水,哭声却是压抑。 这十天里她一直侍奉在藤本健司左右,提心吊胆还要装出一切正常的样子来,身心都已经被逼到了崩溃的极限。 人从紧张中瞬间放松下来整个人都软了,藤本健司只觉浑身酸痛,感觉到怀里女人在瑟瑟发抖,他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 这段时间女人跟着他受苦了,若不是她坚强忍耐,说不定下面的人早已察觉出异样,组长被挟持可不是小事,必定会引发山田组内乱! 藤本健司大口喘息。 神智回归之后他反应过来,恐怕是义信警报解除,霍城派人来撤了兵。 藤本健司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这种不是滋味很复杂,夹杂着恼怒和不甘,正无处发泄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两声轻叩。 “组长,千佳小姐求见。” 门外的侍女完全不知真相,通报的声音恬静温柔。 话落房间里两人均是一僵,发泄过的女人赶紧从藤本健司怀里出来,顿了顿,慌忙收拾地上残局。 藤本健司看着女人把矮几扶起,半天叹了口气:“行了,收拾杯子后你先出去,把千佳叫进来。” 女人动作顿了顿,随即恭谨俯身:“是。” 五分钟后,一身和服的山田组组长长女藤本千佳低着头安静跪在了大厅下首处。 她今天穿着一件素色和服,上头坠浅粉色樱花花瓣,腰封为宝蓝色,又将裙子的轻柔压下几分,衬得整个人素净温婉。 藤本健司坐在矮几后方,淡淡注视着下方的女儿。 这已经是十日来藤本千佳第三次求见了。 秋季夜雨寒凉,藤本千佳从小身体就不好,今晚看着脸色相较平日多了几分苍白。 室内一片沉寂,片刻之后还是藤本千佳先忍不住了,微微低头试探道:“父亲,临江那边的事您知道了么?” 藤本千佳头两次来藤本健司都以身体不适拒见了,今天她锲而不舍来了第三次,不用开口藤本健司都猜得到她要说什么。 “是齐真那边有好消息?”藤本健司淡淡开口。 下方藤本千佳猛一抬头:“是的父亲,齐真那边来消息了,他没有为难阿城,而是带人帮助了阿城平乱。上周齐真就给我打电话了,说义信内乱的是已经圆满解决了!” 因为激动藤本千佳语速偏快,说话的时候还带着一些轻喘,却是遮掩不住她眉宇间的喜悦。 话落藤本千佳殷切望上上位父亲的脸,等待他开口接话,半天却等来沉默以对。 藤本千佳微微抿唇看着父亲一贯威严的表情,判断不准他的想法,指尖在袖下绞了绞内衬,告诉自己不要紧张一定不能在这里退缩,咬了咬牙,俯身开口。 “父亲,您答应过千佳的,如果这次千佳能让齐真听话,您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藤本千佳柔声话落,藤本健司在心底长长叹了口气。 这一次临江义信内乱,藤本健司在暗中插了一脚。 或许是不满霍城那小子上次离开时的态度,又或者是不甘事情朝着完全脱离他掌控的方向发展,机遇山田组的利益和自己的私心藤本健司都无法就这样放了霍城走,他暗中思量,设了一个局。 他派了藤本齐真去临江,让他带去口信,最后问霍城一次,是否接受婚约。 这件事当然不该藤本齐真去做,但是他就这样任性的布置了,除此之外他还刻意没有过问藤本齐真的安排,放任他带了一批亲信过去; 一面给霍城施压,一面亦是暗示藤本齐真他不见得真舍不掉霍城。 如果霍城不听话,他当初如何捧他拿下义信如今就可以如何全部收回,而藤本齐真,只要他自认有能力,大可去和霍城公平竞争一场! 只是面上藤本健司虽然做得如此决绝大公无私,私下却还是留了一手。 他抽调了一批最秘密的亲卫偷偷去了临江,授意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一定要拼死保住霍城的命。 这就是一个奇葩老头扭曲的父爱,反正藤本健司当时就是绕进去了,做了这样多此一举的事。 他的想法也和许许多多孩子长大了就不听话了的父亲一样,他受不了一直默默跟在身后的孩子不受掌控,于是他拿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来给他一个教训,想让他知道他现在的硬气不过是因为他给他的一切,这一切他说收回就可以收回,离了他的羽翼,他根本寸步难行! 自负的骄傲的不可侵犯的藤本大组长,在安排好这一切送藤本齐真飞往临江的时候,心里怀着的是得意的笑。 他甚至觉得霍城很可能会在见到藤本齐真的那一刻就动摇,决定答应联姻,毕竟义信的江山可不是开玩笑的,他已经在那个位子那么久习惯了权势也习惯了拥戴,怎么可能冒着失去义信的风险再和他对着干? 所以他绝对会动摇,然后他再故意放出“魑”家人才懂的暗号,让霍城同他的亲卫秘密回见,谈妥新的条件。 整件事看着那样天衣无缝彰显权威,藤本健司开开心心留在了京都坐等事成。 整个计划运作期间出过一个小小插曲,那日藤本千佳听说了藤本齐真要去临江慌慌张张赶了过来,想要为霍城说情; 被他几句话打回去之后,一向柔柔弱弱的大女儿突然提出她会去求藤本齐真放过霍城,如果她能成功,就要他答应她一个条件。 藤本健司觉得好笑又好玩。 笑过之后心里隐隐绕过一圈,觉得这个赌注也未尝不可。 同很多类似背景的家族一样,在没有子嗣可以继任组长的情况下,藤本家培养女儿,是以聪慧温柔惹人怜爱为目标的。 藤本家的女儿不需要太过强势也不需要介入太多帮会事务,这样只会给之后继任当家的外子带去压力,反而不利于藤本家稳定。 同时藤本家培养的女儿也不能是碌碌无为毫无所长的女人。 她们学习各种深闺小姐所需要学习的技能,同时也会出去读书社交,接触形形色色的男人,最后培养出来的该是一个德才兼备的大家闺秀,同时也有让男人相处之后就一再沦陷的独特气质。 因为从小体弱多病被保护得太好,藤本千佳比藤本健司的预期更加柔弱也更天真单纯一些。 只是这样的柔弱和天真并不见得是坏事,至少在藤本健司看来藤本齐真就很吃这一套,从小到大把藤本千佳当个易碎的宝物来对待,只是可惜藤本千佳似乎更加中意霍城,从他离开山田组后就一直心心念念盼他回来。 这样一个被硬凑出来的三角关系里,两个男人已经势同水火。 夹在中间的他的宝贝女儿这么多年也没展现出过什么实力,不妨趁这次考验一番? 带着这种玩乐心态藤本健司随口答应了女儿的要求,送走了开开心心的藤本千佳。 结果这时就轮到她回来同他讨要报酬了。 高位之上,藤本健司微眯着眼,望上下方小脸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女儿,眼底一片冰凉。 若是之前他还是更加期望能招霍城入赘并不看好藤本齐真,那么这一次十日影杀的威胁之后,他显然已经完全倒戈! 这一场博弈,他在义信为难之时落井下石派藤本齐真去给霍城一个下马威,最后得到的答复是一场刺杀威胁,差一点颠覆整个藤本家,他从未想过霍城居然能这么狠! 狠得下心来对养育了他的藤本家出手,狠得下心来彻底放弃义信社,霍城绝对不可能事先知道他派去了亲卫,也不可能知道藤本齐真最后会背叛霍岷反而相助。 当时站在霍城的立场,分明就是义信腹背受敌即将毁于一旦而他所做的不是妥协不是求饶,不是死死抓着他的江山负隅顽抗,而是把义信一把丢出去,反过来派了影杀找他复仇! 他并不在意义信,也不在意他以为他会在意的狗屁权势地位! 他不在意谁会死谁陪葬,谁会对他彻底失去感情进而让他失去山田组这个最有利的后盾,他只求一时爽快,谁砍了他一刀他就挥刀砍回去,至于自己是断手断脚都绝无所谓,什么都没了又有什么了不起,他根本就是个什么都不在意的疯子! 无欲则刚! 这一次暗中对抗,遭遇巨大滑铁卢之后藤本健司才彻底醒悟,之前他一直觉得霍城难以掌控琢磨不透的原因,是因为他根本无法触及他心底最深处的**… 他引诱不了他,约束不住他,也威胁不到他! 他不在意所有人都会在意的东西,那么他到底在意什么?! 望着女儿苍白的脸和隐隐闪烁微光的眼,这一刻藤本健司突然醍醐灌顶,从心底最深处冒出一个让他浑身恶寒的念头来… ——我志在娶我想娶的女人。 幽冷一句,飘忽脑海之间,这句当初让他嗤笑唾弃胸无大志的言论,这一刻却似魔音穿耳,震得藤本健司心肝脾肺全都疼! 原来他一心提拔的义子居然真是这么个没有骨气的东西?! 他揣摩来揣摩去,设计来设计去,最后的滑铁卢居然是因为他没早点看出霍城的堕落来? 看透他其实压根就没什么劳什子的宏图大志,他拼来拼去守来守去不过只为一个随时可换的女人?! 心头猛跳,意图否认,只是心中否定的情绪越多越刻意藤本健司便发觉他愈发难以将这个恐怖的念头从心头抹去! 他想到了更多的事,包括当初的霍城,如今的霍城,当初他是多么言听计从甚至从来没有对婚约提出半句异议,而如今,他几乎差点赔上所有一切,还要拉着藤本家一同下地狱,与他反目成仇! 如果,这真是为了那个女人。 如果那便是他唯一想要的东西。 那么义信,霍家,藤本家,他,还有所有这一切,当然都不再重要。 他已经坐拥全世界最强大的杀手组织,早已有足够的能力守护住她… “你想要什么?”藤本健司淡淡开口。 藤本千佳太激动了,没有听出父亲言语间无尽的苦涩。 “回禀父亲,女儿想去临江。” 果然… 藤本健司苦笑:“这件事齐真知道了么?” “知道,我前两天已经跟他通过电话,说只要父亲一答应我就过去,齐真说那他就在临江等我。” 多么天真又伤人啊,那一刻对上女儿闪烁光亮的眼,藤本健司甚至都微微愣神,一时分辨不出眼前的女儿是真的天真无暇,还是心冷如冰! 她当真是相当自如的把藤本齐真当成一个随从在对待呢。 藤本齐真,看来是真的喜欢千佳,至少他不敢直接做出伤她心的事来。 只是男女之情永远夹着至深的占有欲,当被一再逼迫的时候,这只藤本家养了多年已经犬齿锋利的狗,又岂会永远忠诚下去? 只是他还有退路么? 他能不答应? 今时今日,就算他圈住千佳即刻将她嫁给藤本齐真,也不可能再达到他想要的结果了。 一盏茶后,人去楼空。 当木门再度关上,清冷一室唯余一人独坐,藤本健司默然抬头,那一刻眼角的纹路似都愈发深了,带着几分他几十年来都鲜少会有的颓然。 目光望去的方向是幅画。 画上,穿着一身青绿和服的女人长发半绾,有着一张魅惑众生的绝色容颜,特别是那一双修长的眼,眼尾微微上挑,眼波风情无限,便是无意之间一个回眸,都似春日百花齐放的清丽柔美。 只是这一刻,那美却是寒凉。 美人嘴角轻轻勾起的那一抹笑,都像再说,渡边健司,这就是你当初一心要走的权力之路? 呵,原来也不过只是这般的景致啊… —— 安浔生日那天同样下着雨。 雨水浇灌着城市,整个临江都浸泡在沉郁的气氛里,白墙染上灰色,道路变得泥泞,市中心老城蜿蜒的小巷更是变成一个个水帘洞,豆大的水滴从各种防水布铁栏杆和空调外箱的边角滴落,打在下方漆黑的伞面上。 傍晚六点过天已经黑了。 下雨的傍晚看不到星月,天边压着厚厚的云。 提着小菜急匆匆赶回单元门口的阿姨抖了抖伞上的水,偷偷瞄了一眼身侧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考究西装,手中的长柄黑伞轻垂,连滴落在水泥地上的水渍看着都有些不同。 阿姨来不及收回目光就被男人转身看到了,她愣了愣,讪讪笑着摸了摸鼻子:“那个,小伙子你找人啊,几楼啊,要不要进来?” 说着阿姨摁下密码打开防盗门。 “谢谢。”男人修养极好,随即道了谢,阿姨的目光在他脸上往返扫过,不好意思低头率先上了楼。 夜雨中,只剩男人一人抵着门站在单元口,他低头搜寻了一下门上的呼叫按钮。 四楼,411,按钮旁边的姓名板上是空白,按钮上覆着一层铁锈。 唐少辰淡淡抬眼,朝着漆黑楼道望去一眼。 快五年了。 当年也是这样一个雨夜,当年震动临江的双子奸杀案就发生在这栋楼,四楼,411。 V394 演技! 当年双子案的案发现场是唐少辰调查的第一站。 现今警局遗留下来的资料包含两个截然不同的口供。 第一份是出租司机搭载辛家姐妹离开出租房的口供,还有一份是高子轩供认聚会之后单独折返回出租屋欲图谋不轨,结果遭遇强烈反抗后失手杀人的口供。 这两个口供各自漏洞千疮百孔,放在一起更是个笑话,后来警方在苍山藏尸地搜寻尸体未果,司机和高子轩又相继翻供,最后案件以证据不足为由宣告结案。 昨晚唐少辰去了一趟郁勇家,拿回了迄今为止案件的全部资料。 唐少辰没有透露半点关于安浔的事,郁勇也只是诧异他为何突然对双子案有了兴趣。 多了个帮手到底是好事,郁勇心中感概,想方设法弄了一些通行证协助令回来,像交付希望一样把手头资料交托了出去。 于是便有了今晚行程。 无论安浔是否是NYX,无论她和当年的案件有何关联,这个当年案发的第一现场对于安浔而言都会非常重要。 这里曾经齐聚过凶手和被害人,预示缘分的起点,古今中外很多案件中的嫌疑人都显露出过案发地情结,他们会回到当初杀人的地方,一次次重温杀戮的过程。 而对于复仇型凶手而言,当年案件的发生地则往往具有更微妙的意义,它们不单单是生与死的交界,还是尊严情感一切寄托被践踏的地方。 占据案发地,对于这类凶手而言昭示着权力的逆转。 此后他们亦将频频回到这里,一次次见证尊严夺回的全过程! 唐少辰甚至可以想象若是安浔出现在上方四楼411那间小小的一居室里时,会发生怎样的事。 她个性张扬骄傲肆意,却善于将最疯狂的情绪封存心底。 她会选择安静的坐在房间最中心的位置,一点一点回忆或者想象当时在这里发生的事,直到想象逼真到身临其境,将她完全融入到当年的血腥一夜中。 然后她才会慢慢慢慢的,把心底的情绪一点点释放出来,像慢条斯理描绘一幅画。 画面上,记忆里,或想象中,那些原本代表着绝对力量和优势的人,一个又一个被打倒。 他们哭嚎,求饶,就和当初惨死的两名受害人一样,当然无论是她还是他们都知道,这样的举动不用有半点作用。 那些人最终被杀死,抽筋剥皮,踩在脚下,直到全部毁灭。 此时耳边的狞笑和呼救,眼前的眼泪和鲜血,才终于慢慢从思绪里褪去。 她像是从梦境里完全脱离出来,大醉一场,酣畅淋漓! 她的情绪终于得到平复,身心亦终于得到充盈,她找回了生命得以继续的平衡点,直到下一次失衡来临。 那时她会回来重温旧梦,组织一场新的杀戮,用自己认为最公正的方式,去纠正早在四年多前那夜就扭曲了的世界… … 沿着阴暗潮湿满是霉味楼道一直上到四楼,一个拐歪,走廊裹着冷雨的风迎面而来,将思绪打断。 老城区的楼房式样老旧,一层共有十二户人家,单数和双数分开,每家的户型也不尽相同。 411位于四楼左侧走廊尽头,根据房产中介存档资料,房子在四年前案发之后继续出租,转手过三任租户,前两任时间都不长,第三任是一对情侣,已经租住了三年,房东太太就住在楼下303。 中介处发来的所有的手续文件都没有问题。 就像是能完全推翻他之前那番论断一般。 唐少辰走过被雨水打湿半边的走廊,一直走到尽头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前,门外的鞋架上摆着两双男士旧球鞋,角落挂着一把折扇,还是湿的。 门内隐约传来电视机的声音,临着走廊的一扇窗拉着窗帘,透出微弱的光,唐少辰观察两眼,轻轻叩响房门。 “谁啊?来了。” 门内响起一阵男声,带着些迟疑,片刻大门应声而开,一个男人探头望出来。 男人瘦高,带着眼镜,身穿居家服,光脚踩在厚厚的地摊上。 唐少辰目光落下,脚边的地毯比一般家庭用的厚,是消音地毯。 “…请问您找谁?” 男人开口的时候唐少辰抬起头:“您好,我是武陵警局刑侦大队刑侦顾问,这是我的证件。我们正在调查一起五年前发生的奸杀案,这间房子正是当年奸杀案案发地,今晚我过来取证调查,希望你们能配合我们工作。” 话落唐少辰淡淡望上男人的脸。 男人肤色白皙,一句话落表情明显有瞬间凝滞,他微微张着嘴,镜片后的一双眸子也下意识瞪了瞪,里头漆黑的瞳仁有瞬间紧缩。 这是普通人在受到惊吓之后微表情的本能反应,唐少辰尽收眼底。 男人再开口时有些口吃:“奸…奸杀案?不是,警察同志我们是租在这里的,这个房子不是我们的!而且我们从来没听过什么案子,您这是…” 唐少辰表现淡然:“我知道,你们是这间房的第三任租户,案子和你们无关。今天我来只是就地举证,希望你们能配合,当然如果你们不放心,下次我会带着搜查令再来一次。” 唐少辰性格冷气场足,一番话很自然就能压过对方一头,男人有些犹豫了。 正支吾的当口,房间里传来女人的呼唤:“老公你在跟人说话?谁来了?” 一听到女人的声音,男人表情明显一僵,胡乱应了一声,不知如何作答。 “老公?你在和谁说话啊,排骨都好了…” 房间里抽油烟机的声音下一秒停了,安静中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男人猛然回头:“警察同志,这房子死过人的事您千万别跟我老婆提!” 回头他顾不得遮掩,慌慌张张应了一声:“哦,就是,就是一个警察同志,来咱家调查一个以前的案子…” 话落,顺着男人偏头的方向,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出现在了两人视线里。 女人还拿着锅铲,穿着一条白绿格子的围裙,头发随意扎着,黑框眼镜,皮肤白皙,脚上穿着一双棉拖鞋。 女人刚刚从厨房出来,显然还搞不清状况,看看男人又看看门口的唐少辰,两秒之后脸色微微变了。 “案子?什么案子?警察同志您弄错了吧我和我老公都是好人,我们没做过坏事…” “老婆老婆,没事的不是我们!”男人眼看女人脸色白了声音都抖了,赶忙过去搂住她的肩:“你没听我说么,是以前的案子,和咱们这个房子有关,和我们无关。” “…房子?是房子啊…那,那是什么案子啊…” 女人显然没有男人淡定,在唐少辰面前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唐少辰目光上下将女人扫过两遍,看她被男人紧紧握着的右手,那里白皙的肌肤微微泛红,虎口的地方包着一块纱布。 唐少辰收回视线:“情况就是如此,如果可以我想进来四处看看,希望你们能同意。” 普通小市民都有积极配合警方办案的义务的,小夫妻两人犹豫挣扎了几秒,点头同意了。 四年后,这间一居室俨然已经没了半点案发时现场照片里的模样。 房子的墙壁重洗刷了漆,是温馨的薰衣草紫,不大的房间里摆得满满当当,布艺沙发,可爱的抱枕,绿油油的小植物,饭厅和客厅隔断的一排矮几上还养了一盆金鱼。 唐少辰在消音地毯上走过。 “现在用地毯的人家不多了。”他站在电视边的装饰柜前,状似无意开口。 小夫妻两人正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听见问话男人顿了顿答:“哦,好像是的…不过这个地毯不是我们的,搬进来的时候就有了。” “嗯,那漆是你们刷的?” “对,原来的墙上霉斑太多了,我们之前刷过一道漆。后来这不结婚么,又刷了一层防水的,就是现在这个。” “嗯,老房子是容易受潮,这样的房子铺地毯的就更少见了。”唐少辰淡淡。 “…哦,是吧。” 男人轻应,唐少辰回头的时候他正下意识低头观察脚边的地毯,一切表现都自然而然。 “你们结婚了?” “嗯,三个月前扯的证。” “没办婚礼?” “嗯,等着过年回老家办呢,先就只拍了婚纱照。” “你们哪里人?” “我是潮州的,我老婆是上虞,我们是大学同学。” “什么学校?” “临江对外贸。” 一切对答如流,同资料完全符合,唐少辰从卧室床头的大幅婚纱照上收回视线,回头的时候对上女人默默望来的视线。 她一直没说话,虽然努力做出一脸平静,眼神却暴露了她此刻的紧张与不悦。 “可以看看衣橱么?”唐少辰仍旧盯着女人。 “…哦,可,可以吧。” 男人开口回话,话落女人明显更不开心了。 唐少辰回头拉开衣橱大门。 卧室灯光不亮,衣橱灰暗的空间被分成成两部分,一面是男人的T恤衬衣,一面是女人的提包衣裙,挂得不整齐也不算太凌乱,唐少辰目光淡淡扫落的时候,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 “警察同志,抽屉就不用检查了吧。” 唐少辰回头,女人正微微抿唇瞪着他:“你不是说是跟房子有关么,衣橱里都是我们的私人用品,抽屉里的就更加私人了,而且和案子也无关吧?” 女人语气里听得出明显不善,唐少辰观察到男人在下面偷偷拽了拽她的手。 唐少辰点头关上衣橱大门:“是没太大关联,那就不看了。” 他从卧室出来,去了卫生间。 小小的卫生间里摆满生活用品,镜子上沾着水印,洗手台上摆着用了一半的牙膏。 浴缸里散落几根长发,浴缸前的踏脚垫有些脏,看着已经用了有些时候。 出了卫生间唐少辰最后到了厨房,那里还飘着淡淡的饭菜香。 灶台上铁锅里,一碗红烧排骨已经收好汁正待盛出,电饭煲也进入了保温模式,周围摆着几样小炒。 唐少辰看过微微沾着油污的灶台和抽油烟机,目光落在旁边的流理台上。 那里瓶瓶罐罐摆着不少调料,很多都用了一半。 无论是灶台上酱油瓶留下的污印,还是辣椒罐子上没有些时日都结不出来的油污都在默默揭示,这个家天天开伙,这个厨房可不是今天为了他来才临时布置成这样的。 “你们在这儿住了多久了?” “嗯?”正盯着红烧排骨的男人恍然抬头,“哦,是蛮久…有两年多了吧…” “三年了。明年二月就满三年了。”身后女人不咸不淡的接话。 “啊这么久了啊都?” “是啊。” 小夫妻随意交谈两句,说起时间的时候女人眼神微微偏向左上角,代表回忆。 唐少辰倏然垂眼:“你手受伤了?” 话题转换有些过快小夫妻两人都有些冷,片刻还是男人先反应过来:“哦,她做饭烫了一下。” “虎口一般挺难伤到的。”唐少辰还是那副淡淡的语气。 女人接了话:“电压锅炸了,我正好去端,烫伤了。” 话落女人冷冷平视上来,她的表情已经很冷淡,一副怎么你是不是还要我把纱布揭了给你看的样子? 唐少辰微微点头:“我已经都看过了,打扰二位了。” 话落唐少辰转身欲走,男人热情的几步跟上来:“警察同志您找到想要的线索了么,以后会不会还来?”问着他殷勤帮唐少辰打开鞋柜。 “案件调查后续的事还不能保证,如果还有需要会请你们协助,谢谢,打扰了。” 唐少辰礼貌道谢,转身出门,屋外风雨依旧,男人还在笑着说应该的,配合警方办案是我们市民的义务。 那一句后半关在了门内。 家里有一扇窗面着走廊,唐少辰听见女人清晰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激烈表达着不满——他算什么,把他们当犯人一样审问啊?! 随后便是男人低沉的安抚。 唐少辰回头,只觉方才那小家里的一切,从家具摆设到行为举止,甚至任何一点微表情的拿捏,都普通而自然。 普通自然得,有些过于精确完美了。 让他很有理由相信,纵使他刚才真的要求女人揭下虎口上的那块纱布,看到的也绝对只会是一块严重烫伤。 整件事当真越来越有意思了。 V395 漏洞! 小小的一居室里,房门关上之后渐渐只余下电视机的声音。 隋炘从身后搂上隋煜的肩,修长手指饶有兴致的把玩她围裙的带子,笑眯眯的问她红烧排骨真的好了么,可不可以开饭了。 隋煜没说话,平光的黑框眼镜后一双漆黑的眸子透着淡漠,一张清汤寡水的小脸也再无之前那些微微生动的表情。 她手里拿着小型监控器,看着屏幕上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走过四楼走廊,拐弯,片刻之后又出现在三楼走廊的监控中。 “他果然要去找房东。” 隋炘压低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冷冷笑意:“说实话,我有时候真不知道安浔那女人的脑袋是怎么生的,难不成她三个月前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派我们过来提前准备?” 话落转念他又勾了勾嘴角。 不管安浔那边如何,这几个月他和小煜算是值了,真的过上了二人小世界不说连婚纱都真的拍了一套,结婚证也是真的,当然身份不是他们俩。 隋煜看着唐少辰在303门口站定。 那张淡漠容颜上神态自如,从离开他们家起就没有过任何可以窥探一二的变化,下一刻男人转身,那张脸随即消失在屏幕中。 轻叩两声,这一次303的房门过了许久才打开,吱呀一声,老旧门栓摩擦的声响在寂静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门内灯光晦暗,一眼看不清摆设,门口杵着个矮矮胖胖的老太太,微卷的头发,一双绿豆小眼提溜着上下把唐少辰打量了一转。 “你找谁?我们不买保险的!” 老太太说着就有关门的意思,唐少辰连忙西服内袋里掏出警员证,打开递过去。 “于美娟女士您好,我是武陵区刑侦队刑侦顾问,有关于五年前那起双胞胎奸杀案的情况需要向您了解,请问您现在是否有时间。” 奸杀案? 老太太稍微愣了一下。 仅仅是片刻的停顿,接下去脸上就露出了明显厌恶的表情。 “那个案子啊,你说的是楼上411之前的那个案子?那个案子已经很久了啊,现在还有什么好问的?!” 话落看唐少辰不言语,老太太更是变本加厉轻斥:“我说哦,你们这些警察哦,天天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前几天,就是前几天,我侄女上班的商场一个女的被人杀掉了就在卫生间里,这么大的案子你们不查,啊,天天就知道翻老本,查什么五年前的案子,吃饱了没事干是伐!你们知不知道那个房子现在多难租啊,这么多年连租金都不敢加好伐,你们去问问,我们这一片的房租都长成什么样了?就只有我们这边,你们还查查查,有什么好查…” 老太太进入絮絮叨叨抱怨模式,显然非常不情愿配合。 唐少辰也没打断,任由老太把怒气都发完了,最后老太看看门外雷打不动的男人终于泄气了,双手往胸前一环:“行了行了,有什么要问的你赶紧问,问了赶紧走!” 唐少辰淡淡从老太脚上的塑料拖鞋上收回视线。 “411那套房子,案发之后过了多久租出去的?” “呵呵,几个月,半年?当时案子的新闻铺天盖地的,谁还敢来租死人住过的房子啊!” “后来来了几个外地打工的,我知道他们说是两个人住其实是四五个人住在里面,摊摊下来一个月租金两百都不到!我能说什么,什么都不能说,后来人搬走了房子给我弄得一塌糊涂!” 老太说起来就生气,噼里啪啦又抱怨了一堆。 “他们住了多久。” “大概三个月左右吧。” “后来又有人来租房?” “是啊,你别看我们这边,地铁站近,菜场近,房子很紧俏的好伐,后来没多久又来了一个女的,住了一个月不到,就搬走了。” “她告诉您具体原因么?” “呵,还有什么原因,说我的房子闹鬼呗!” 老太太冷冷瞥了一眼:“怎么,不要告诉我你们堂堂当警察的,啊,也相信这种迷信啊?那两个小姑娘明明就是坐车到郊区去死在那边的好伐,新闻上都播了,又不是真的死在我们房子里的,哪里来的鬼啊?我说就是那个女的神经兮兮,住了一个月不到就走了,押金都没拿,呵也是好笑。” 半年,三个月,一个月,唐少辰在心里记下三个时间。 “再然后就来了楼上这对小夫妻。” “对,再然后就是小周他们。”老太太接着唐少辰话头应付,话落又觉出有什么不对,“你不会已经去过楼上了吧?没有瞎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唐少辰不语。 哦呦,老太太非常不开心的抱怨了两句,最后白眼珠一翻:“算了算了,我们这边这么便宜量他们也不敢走的,说了就说了吧,我看他们住得也好好的,所以我就说我的房子根本没问题!” 该了解的情况都了解得差不多了,老太太双手环胸一副问完了就快走的模样。 衣着简单,言谈市侩,没事就翻个白眼拿着鼻孔瞧人,眼前的老太有着临江本地许多这个年纪的老人家特有的脾性。 唐少辰将警员证收回口袋:“平时收租金是以什么方式。” “转账啊,我们现在都是银行直接转账的。” “小周夫妇和您熟么?” “熟啊,挺熟的,平时走上走下肯定会碰到的啊,两个孩子挺懂礼貌的,每年端午节还给我送几个粽子什么的。” … 一番盘问,待到303大门重新关上,黑白的屏幕上再次恢复宁静。 隋煜还盯着镜头,眼镜已经拿下了,围裙也丢在柜子角落,脸上神色依旧淡淡,另一头隋炘已经躺回沙发上,正无聊换着台。 隋煜看着男人转身离开。 她调整屏幕,目送唐少辰一路走出单元大门,这才放下盯了十分钟的监控。 “我去一趟楼下,排骨已经好了,你先盛饭。” 隋炘不大高兴:“排骨不是好了是已经冷了,而且你没叫我老公…” 隋煜不是接受无理挑逗的个性,她不说话,想想先去厨房开了火和油烟机。 “那你守着,等汤汁热了把排骨翻两下就好了的,我马上回来…”一偏头对上隋炘亮晶晶的小眼神,咳咳,“…老公。” 隋炘这才满意:“嗯那我守着,老婆你快去快回~” 三楼303,还是那个昏暗的房间,这次门敲开老太太从门缝探头望一眼,推开直接进了屋。 隋煜闪身而入。 她还穿着那身居家服,看着如同平日楼道里随处可见的年轻主妇。 隋煜进屋,老太太随手一指,她绕进卫生间。 整个房间只有卫生间点了灯,晦暗潮湿的空间里一把椅子,上面绑着一个满脸惊恐的老妇人。 身后的老太闲闲往门框上一靠,脸上神态依旧张扬冷漠,细细看去,一双绿豆小眼里又不光光只是精明市侩,还蕴着一丝冰凉狠戾。 “怎么,还要亲自检查才放心?呵,人在这儿了,无外伤无淤青,不会留下任何捆绑和药物痕迹,我看看,还有二十分钟病发,我龙婆办事你还不放心?” 老太冷冷话落隋煜已经抬起头来,看到桌上摊开的药剂盒子,随手收走。 “药剂的钱和佣金今晚到你账上。” 隋煜淡淡开口,完全无视后方椅子上真正的房东于美娟绝望求饶的眼神。 龙婆扫了一眼面前冷面冷口的丫头,咧了嘴角:“可是事先你们可没说会有条子找来,套话,应付警察,今晚我可出了不少力。” 一番问话,之前租户的情况是真,小夫妻的情况为假。 真真假假套在一起的谎话最逼真,而今晚这出戏只能靠龙婆一人来演。 隋煜抬头对上老妇人贪婪的眼:“要加多少。” “不多,基础费上再加百分之三十,算我老婆子的辛苦费。” 隋煜还是那张淡漠的脸,右手虎口上的纱布让塑胶手套变得不那么平整,她在身后轻轻拉了拉手套边沿。 “今晚过后房东就会死于心肌梗塞。” 说这句话的时候那龙婆估计还没反应过来。 她淡淡解释:“舞台没了,也就不再需要演员。” —— 屋外的小雨依旧淅淅沥沥。 半个小时候后,从303出来,神色寡淡的姑娘微微加快脚步。 筒子楼下,雨水打落车窗,模糊了一半视线。 唐少辰静静坐在驾驶座上,盘算着时间。 半年,三个月,一个月,加在一起,区间在9—12个月之间。 五年前,除了那场双子奸杀案,同一时间还发生过一起绑架失踪案,当时案子的受害人正是安浔。 她就失踪在那年四月,时间和双子案时间非常接近,失踪二十天后她独自一人从苍山跑下来,被路人送到警局。 安浔的学籍文档里记录,她是在中考前失踪的,并没有参加考试。 不过当时她就读的嘉华高中是直升制,只需要参加毕业考就能入学,安浔因此顺利被高中录取,由于身体原因开学就休学了半年,高一下学期才去了学校。 这一段空窗期被养病二字一笔带过。 据调查,那段时间里安浔没有见过任何人,一直闭门在安家静养,直至重新入学。 当时已是隔年三月,从时间上看,正好是整整10个月休整期,而就在安浔回归正常生活后不久,411迎来了第三任租户,一直居住至今。 时间恰好吻合成为第一个疑点。 第二个疑点,在那整整十个月的修养期间,安浔的外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膝上一本资料,里头两张照片,静养前后的安浔判若两人,无论从仪表还是神态都天壤之别,据称性格也变化巨大。 所以五年之后,他所知道的安浔,当真是当年那个在深山失踪了二十多天还能奇迹般生还自己跑回家的安家大小姐? 落雨淅淅沥沥打断思绪。 这一系列推论里还有很多需要检验的东西,譬如安家并无随意接受一个陌生人当女儿的必要。 当然这也牵扯到最近一年安家的变故,知道当年情况的人基本死的死走的走,很多真相已然无从查证。 再抬头是,前方积水的小巷缓缓走来两个人。 一个中年妇人领着一个小孩,那妇人正是之前在楼下给他开铁门的人,他看着她打开407的邮箱查看,方才下楼的时候又看到她拿着一把红色的小伞出门,她去接孩子,而他在这里已经等候多时。 车窗摇下的时候妇人认出车上的男人来,明显有些意外。 当唐少辰出具警官证后她的意外转为谨慎。 他问她见没见过411的租户。 妇人回答见过啊,最近见过两次。 “多近?” “这一两个月?”妇人回忆。 “之前呢,之前没有见过?” “呃…”妇人想了想,结果还真被她记起来有那么一次。 一句话一年多前了,也是个下雨天,她出去看走廊箱子的遮雨布盖好没,正好遇到411的人回来,是个女的,穿着黑色雨衣,应该就是411小夫妻里的太太吧。 “为什么这么确定?一年前也可能是别的租户。” 妇人笑了:“哦哦不会,小夫妻说过,他们都住了几年啦。” “几年您才见过两次?” “额…这不,还是有三次的嘛…” “所以您确定三次看到的是同一个人?” 这句问出口的时候,不是是否夜雨太凉,中年妇人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小孙子已经急了,正摇着她的手说要回家。 唐少辰打开手机,将一张照片摆在她面前。 那是相框了一张照片,上面一对男女,女的带着黑框眼镜,直发,长着一张清秀寡淡的脸。 图像永远比言语深刻,中年妇人脑海里忽然像裂开了一道口,她猛然记起来一年前那个打雷的雨夜,屋外闪电落下,她借着闪电的白光隐约看到的漆黑轮廓! 那个女人似乎更高,也更纤细,头发长长的,发梢微微卷起,她远远的,隐约看到她兜帽下一抹鲜红的唇… “不过小姑娘不都是这样么,一会儿弄弄头发有时化化妆的…我当时其实也没太看清,但是应该,应该是同一个人的…” 描绘了黑衣人的几点特征,又自己稍微做了分析,说到这里妇人已经满头是汗。 她隐隐怀疑这件事不简单,警察亲自来查案啊,她记得411几年前就出过案子吧,怎么现在又出事了? 是那对小夫妻?他们是坏人?!那她,那她作证会不会被牵连啊… 妇人脸色白了白,嘴角的笑容已经挂不住,尴尬扯着:“…或者,或者也可能是他们家朋友?警察同志你看,我孙子已经饿了,我还要赶回去做饭…” “也对,可能就是他们家朋友。” 车内沉默许久的男人突然微微笑了下,适时收回照片,冲妇人颔了颔首:“谢谢您的合作,耽误您时间了。” ------题外话------ 米娜今天又是周五啦,明天813,又是我们一周一次的抽奖活动。(づ ̄3 ̄)づ╭?~ 活动和上周一样,周六全天大家留言统计排序,周日在V群掷骰子抽取幸运读者,大家不要忘记来参加哈(づ ̄3 ̄)づ╭?~ — 关于大冰山第一次查案,其实两章可以看出冰山已经有了几个疑点,比如隋煜虎口的伤,其实是常年持枪留下的茧,她故意烫伤那里蒙混过关。之前冰山就怀疑NYX是有团队的,这次来也算是更加确定了猜测,最后询问中年妇人,冰山之所以拿小夫妻而不是安浔的照片对比也是谨慎考虑,因为妇人明显没有看太清一年前的女人,贸然给她看安浔的照片反而容易弄巧成拙,因为证人会有被误导做出伪证的可能。 冰山已经怀疑安浔不是本人,不过重生实在是个bug,亏我们冰山还严谨的做了分析噗╮(╯_╰)╭ V396 敢赌么?! 今晚安浔过生日,寝室三人出去小聚。 学校附近的火锅店,物美价廉气氛好,三人点了一份鸳鸯锅,一直吃到鼻头冒汗肚子滚圆了才满足而归。 这一晚依旧小雨,三人撑着两把伞往寝室走,刚刚走到南门附近安浔的手机震起来。 她翻了下口袋闲闲扬起屏幕看了一眼。 “喂——” 这一次电话被接通的时候那头的人显然一瞬反应不过来。 淡淡慵懒的女声还带着电磁波的些许杂音,送到耳朵里的时候带起丝丝痒意,安溪惊了惊甚至下意识把手机拿下看了一眼,确定接通的一瞬她不知紧张还是欣喜心脏狂跳。 “喂浔姐姐,我是小溪…” 手机那头传来的女声糯糯的,沾着雨夜的湿意,让人一瞬就能想到那张白白的脸和小兔子一样纯洁的眼睛,安浔笑了。 “我知道你是小溪,有来电显示的啊。” 是啊,有来电显示的。 她的电话一直都有来电显示,只是之前她看见了那么多次为什么一次都没有理她? 安溪攥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 当然她没胆质问安浔,也害怕听她给出什么她不想听的答案,今晚是安浔生日,她是来送礼物的,能开开心心见一面才是她的目的。 安溪调整了声音,对着手机也不自觉扬起一抹讨好的笑:“浔姐姐,今天是你生日,我来祝你生日快乐!” 她甚至在雨中踮了踮脚。 还好今晚安浔似乎心情非常好,手机那头传来的声音带着愉悦:“嗯,谢谢你啦小溪。” “嗯!”安溪捏着手机的掌心都出汗了,“还有,祝浔姐姐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以后越来越漂亮!” 呵呵,安浔笑出了声:“好啊,谢谢。” “嗯…” 安溪顿了顿,再说祝福的话就傻了,还好那头安浔适时接了话:“还有什么事么?” “哦哦,还有就是我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想拿过来给你。” 安溪试探道,不经意一抬头,看见马路对面有三个女生并排走过来,她一眼就看见了中间的安浔。 她穿了一件黑色外套,内里同色毛衣,长发散着,正偏头看车,回过头来的时候丝丝黑发轻轻拂过脸颊。 穿着小靴子的她的姐姐,今晚看着愈发高挑漂亮。 黑色很衬她,她看着她娇艳的红唇衬着雪白肤色如同雪地里绽放的第一朵红梅,那头她正挽着身边撑伞的姑娘,低着头微微笑开来。 “不用,还准备什么礼物,不需要的。” 她笑得那么好看,拒绝的话那么轻柔却那么决绝。 安溪愣了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那边安浔又道:“你不会已经过来了吧?这时候?大晚上的…” 安溪在听出那一句里的凉意之后猛然转了头! 她像个小贼一样一下躲到了最近的那棵大树后,伞尖倏地戳到树皮上,震疼了虎口。 安浔不是谁的好意都接受的个性,有时太过殷勤热情过度只会招来反感。 而敏感如安溪已经隐隐从安浔刚才那一句话里听出反感的弦外之音了,这么晚,这么远,她大老远不声不吭就跑来给她送礼物? 到底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啊,需要她这么殷切上赶着贴过来? 安溪脸色都微微白了。 她给安浔买了一盒巧克力。 是上个月班级里有同学过生日发的,她恰好坐在那人前座也就被发了一颗,非常好吃的酒心巧克力,据说是瑞士的,她猜安浔会喜欢。 她在网上找海淘买了盒一模一样的。 十二颗装的巧克力,花了她将近一千块钱,她觉得应该是真的。 那盒巧克力就躺在她书包最里头的内衬袋子里,她甚至可以感觉到盒子边沿戳在蝴蝶骨上的质感。 这盒包装纸她都选了又选,要不要绑缎带她都犹豫了又犹豫的礼物,这时候贴着她的背脊火一样烫,她知道她再也送不出去了… “没…我没过来,刚刚补课好,我马上就到家了。” 安溪干干开口慌忙解释:“我刚刚是说我买了一份礼物,想约个你方便的时间拿来给你…” 这一句已经退了一万步,如果她还不要,那就是真的不想要了。 手机那头传来安浔的声音还是笑着的:“那也不用了,现在家里不同之前了,我们都节约些好,你的心意我领了,礼物就算了吧。” 她都说了她已经买了,她还是不要。 安溪默默的想。 什么节约,都是借口罢了,她不过就是不想见她,也不想收她的东西。 “还有什么其他事么?没什么我就挂了,你早点回去。” 那头已经在收尾了。 安溪说不出一句话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回神再把手机拿下来一看,才发觉安浔已经挂断了。 手机屏幕上落着几滴雨水。 这台手机还是安浔给买的,那时她刚去嘉华念书,最新款苹果出来的时候她二话没说给她买了一台金色的。 上头很多APP还是那天晚上安浔给她下的,有玩的也有学习用的,她记得她们一起盖着小毯子围在二楼的壁炉前,安浔还笑着夸她英语发音好… 如今才过了多久啊,她已经不肯见她了。 安溪愣神。 再抬头的时候前方已经没了人影。 … 另一头安浔闲闲收了手机放回口袋里。 黎曼曼还在怀念今晚的火锅好好吃。 她最近太辛苦食量貌似与日俱增,不过因为苦倒是没见怎么胖。 安浔调侃的时候黎曼曼认真表示,她哪敢胖啊,每周去上形体课老师都拿皮尺量腰围好么,因为老师坚信胖了就什么形体仪态都木有了… “其实哪有,你看人家国外很多总统夫人还不都是胖胖的,人家都仪态万千的。”黎曼曼表示抗议。 安浔蓦地笑了:“呵呵,这比得,你这是以后要去当主席夫人去的节奏啦?啧啧,不过怎么看裴钊都不是一张能当国家主席的脸哇~” 安浔调侃着去掐黎曼曼的腰,两人闹了闹,走到操场边的时候苏洛缓缓停下步子:“小浔曼曼,我先走那边,去趟教职工办公室。” 这里就是分界线了,往左是寝室区,右边通往人工湖,安浔和苏洛合撑一把伞,转头意味深长对她眨眨眼。 苏洛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我有些问题去找冰山问一下,马上就回来,你们等我吃蛋糕啊。” “好呀一定等你!”黎曼曼在那边很激动的应,“洛洛那你把我的伞拿去吧,我和小浔先回寝室。” “哦好。”苏洛结果黎曼曼的小花伞低着头就走了,看着明显不大好意思,黎曼曼撑着苏洛大大的黑伞,等苏洛走远了些无比八卦的抬头:“小浔,洛洛绝对是去约会嘿嘿嘿~” 安浔是从来懒得自己打伞的,跟比自己矮半个头的黎曼曼一起也要安安逸逸坐享其成。 她动手正了正伞的位置,任黎曼曼举着手迁就她的身高:“是啊,就是不知道跟冰山大教授有什么好约的。” 安浔讲话从来不客气,黎曼曼努力举着手,想想自己也觉得想象不出来那两人平时会干什么,总不会也是抱在一起看看电视玩玩游戏的吧,她嘿嘿笑了:“也是,其实我也有些怵冰山,觉得还是洛洛哥哥比较好相处…” 黎曼曼偷偷朝安浔飞去个小眼神:“洛洛哥哥虽然人冷淡些但是对小浔你真是好,说什么都温温和和的,嗯而且特别听话。” 伞面大半都朝着她这边斜呢,安浔再次正了正伞柄,咧嘴笑了:“行了,别以为你夸几句霍城我就会反过来夸裴钊哈,拒绝礼尚往来~” 小心思被发现的黎曼曼默默收回期待的小眼神,片刻又开始乐呵呵歪着伞继续跟着她家小女神往回走去。 … 苏洛微微有些失策,唐少辰居然不在办公室,她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才从楼上下来,本来准备直接回去了,结果刚刚走过林荫道远远看见前方一辆车开来。 唐少辰一开始并没认出苏洛,直至前方灯光里那把小花伞朝他挥了挥才吸引了注意力,他偏头看清伞下黑黝黝的人,缓缓停在了路边。 唐少辰并没想过苏洛今晚会找来,他原以那晚谈话之后她需要更多时间适应,毕竟今早他的课上她一直板着脸一副要气不气的样子。 唐少辰直接下了车。 今晚的雨不大,林荫道上的梧桐树早就掉光了叶子,牛毛细雨自光秃秃的枝桠间洒落,在墨色发梢覆上薄薄晶莹。 苏洛赶紧举高伞把走到身前的男人一起罩了进去。 小小一把花伞,颜色绚烂,这条道上树是白的路是灰的,两点后车等散着猩红的光,路边两人均是一身黑衣,唯有花伞跳跃,此情此景不知触动哪根神经,唐少辰轻轻抿唇,忽然有些想笑。 另一头,同样罩在伞下,一侧的肩膀沾上雨滴,苏洛却并没有那么好的心情。 她不是公私分明的人,也做不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加不会重色轻友,这几天里她慎重想了很多东西。 这整件事,他们两人之间,她一定是心情更沉重的那个。 毕竟冰山对安浔是没有多余感情的,对她,可能也不是非要不可。 他不会两难,当然如果他因为这样的事就两难也对不起他的职业操守。 想过两天之后苏洛终于想明白,她不能因为自己和冰山的关系就把自己的两难转嫁给他,要求他为了她的友谊感同身受甚至做出让步,这是不科学的。 谁放不下痛苦就谁承受,她不想安浔有事,那么她就要自己努力。 她不能放任事情发生,她决定介入其中,他不是要查案子么,那好,她跟着他一起查! 这个决定不是她想下就下的,这几天心事重重等待结果,今天终于被她等到了自认可行的筹码,她当即忍不住找了过来。 苏洛郑重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整齐折了两折的纸,拍到了唐少辰胸前。 这是她的成绩单,最近一次专业课小测成绩,她附上了和期中考成绩的对比,她进步了很多。 在摊开纸条的时候唐少辰就明白了苏洛的意思,他目光在成绩单上扫过,复而抬头望上她的眼,其实他想过她会有这个反应,当然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让她介入这么多的打算。 唐少辰轻轻扬了嘴角:“成绩展示?是还不错,但是我带的两门分数怎么都是垫底?” 那要我问问你为毛每次卷子都出那么难! 苏洛懒得计较唐少辰岔开话题的手段,她直直望着她的眼,目光没有丝毫妥协,凉凉的空气里她深吸一口气:“还有两周就是十二月的小测了,这是我的基础分,下一次我每一门都会比这一次的考得高!” 她坚定的态度里,唐少辰不置可否的扬了扬眉毛。 “还有你的两门课,下次我都会考第一!” 掷地有声的一句,唐少辰垂眸对上小丫头黑曜石般的双眼,听她一字一顿,说如果她做到了,此后查案子就必须带上她,她以实习生的身份参与案子全过程。 “我会公平公正对待这次实训,虽然我认为安浔绝对不是所谓的案件嫌疑人。” “查案一个人偷偷查有什么意思?两个人竞争才好玩!教授,这次我跟你比一场,我们接触同样的证据,互不干扰,只看谁调查到最多,看谁最后最接近真相——” ——怎么样,敢赌么? 一句话落,苏洛甚至挑衅的扬了扬眉毛,张扬肆意的模样,锐利了耳旁绕过的那阵凉风。 对面,墨瞳幽深,那凉薄嘴角本就没什么温度笑容终于缓缓敛去。 认真的挑战,似唯有认真以对。 V397 简 如果安溪是个男生,她现在也许已经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耍了。 心情好的时候就笑眯眯的逗着你玩一玩,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把你拒到千里之外,安浔这样长相和个性的女生倒真像是做得出这种事来的,这段时间可谓是伤透了小妹妹的心。 安溪拖着疲惫的步子倒了三辆车回到位于市中心的家,彼时已经将近十一点。 杨柳还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她,本来想着女儿这么晚还不回来是不是跟着安浔住酒店去了,结果听见门锁声迎出去,看见安溪疲惫又苍白的脸,顿时猜到了结局。 “怎么,你去给大姐姐送礼物结果她不喜欢?” 杨柳皱了皱眉。 安溪撑在门边的鞋柜上换鞋,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只当没听见。 杨柳更加确定猜测了:“你不是准备了一份很不错的礼物么,怎么,安浔还看不上?不是,难道你买到假货了?我就说啊网上那些东西最不靠谱了…” 安溪换了拖鞋就头也不回的往里走,母女两认祖归宗之后换了大房子,如今两室一厅,安溪有自己的卧室了。 杨柳还跟在后面不依不饶:“小溪你倒是说句话啊,安浔到底是怎么说的?她是不是不想认你这个妹妹了?当初她要打压她继母利用我们母女就万事好说,现在没用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小溪!唉这才过了多久好日子啊?”杨柳痛心疾首,“要说还是你那死鬼老爹不争气!还有安浔,安家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对她好啊,她继母的那个女儿?那丫头恐怕连她生日都不记得吧,亏我们还想着念着…” “妈!能不能不要说了!” 安溪都走到门口了,杨柳还隔着门不让她关,安溪实在受不了了转头大吼一声! 杨柳吓了一跳,登时也怒了:“你冲我吼什么吼啊,我这不是为你着想?你还这么小,高中才刚念,谁知道后面会怎么样?安浔如果突然撒手不管你了,你以后…” “我以后怎么样都不要你管,出去!你出去!” 安溪用力推了杨柳一把,也不管她会不会摔到,用力关上了房门。 杨柳又气又懵,站在门口缓了好一会儿劲,又气鼓鼓的埋怨了一通。 无奈隔着一道门没有听众,骂了一会儿也无趣,只好嘀嘀咕咕回了房间。 安溪心里憋着一口气,回来跟母亲吵了一架又是满头汗,一时像是虚脱了似的靠上房门动也不想动,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卸下书包一把丢到床上,自己也扑了上去。 安溪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夜一点。 家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安溪在床上醒了会儿神,悄悄开门摸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在回到房间的时候她已经理好了一头乱蓬蓬的长发,用皮筋紧紧扎成一个低马尾,此刻坐在镜子前,安溪借着白炽灯幽冷的光默默打量着自己的脸,镜子里的微微浮肿的一张脸很漂亮,最近像是渐渐褪去了婴儿肥,尖尖的下巴愈显俏丽起来。 安溪的眼神缓缓从自己的五官上浏览而过,看那轻轻扬起的眼角,挺翘秀美的鼻梁,还有那张血色不是很足,但是修饰一下还是可以努力往娇艳红唇上靠的一张嘴。 安溪曾经不止一次被人问过是不是混血儿,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因为她长得有七分像安浔。 安浔是混血所以她也像是,这张隐隐带着几分异域风情的脸让安溪微微满意的点了点头,她打开书桌抽屉的锁,拿出一个化妆包来。 十六岁的姑娘,化妆已经很有一手。 她有一个很明确的模板,每一笔每一划都是照着那个模板勾勒。 很快镜子里那张五官精致立体的小脸变得愈发艳丽起来,那微扬的眼角被眼线笔勾出妩媚风情,那秀美的鼻梁在高光和阴影的双重作用下愈发挺立; 而最画龙点睛的一笔要数那艳红色的唇彩,轻轻勾画出唇线,再一点点将那饱满的颜色填充进去,最后再在下唇中间轻轻拍上一点唇蜜,亮色一提,整张红唇顿时娇艳欲滴起来! 每次化妆的过程,是安溪心里最平静幸福的时候。 她紧紧盯着镜子里的那张脸,慢慢的视线都像变得迷离,她想,她看到了安浔。 那是安浔,美丽的有毒的她的大姐姐安浔。 她笑一笑,都像夜间绽放了一朵最娇艳的玫瑰。 妆容让安溪比实际年龄看着大了些也更加妩媚风情了些,最后再在下颌处轻轻扫上些许修容,一张精致婉约的脸便跃然镜中; 那么艳,那么美,安溪甚至忍不住伸手轻轻触上镜子里那张绝美容颜。 她很高兴的起来,从床下拖出一个大箱子。 箱子上了锁,这个年纪的姑娘正是秘密最多的时候,她很轻的哼着一首小歌,解开密码锁,箱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整箱的衣服,她挑了挑,从里面选出一条黑色连衣裙和一件黑色长外套。 安溪脱掉了身上的嘉华校服。 少女的身材还在发育阶段,皮肤白皙胳膊幼细,胸和屁股都上肉都不太多,她自己拿手掂了掂,随后从衣橱里翻出罩杯最厚的那件内衣认真戴上,弯腰把小小的胸部挤了又挤,直到显出一条有些捏红了的沟。 随后她套上了那条连衣裙。 裙子包身设计,上头浮动蕾丝暗纹,精致婉约。 安浔秋冬衣装大多是这样成熟又微微带着性感的样式,很符合她的气质,也都很贵。 安溪第一次偷偷溜进安浔卧室,打开那一墙面宽的大衣橱的时候差点没被惊艳死! 她轻轻摸过那一套套衣装,感受掌心下布料的触感,那些衣服上甚至浅浅萦绕着一股淡淡幽香,安溪知道那是安浔身上惯有的味道,比香水更轻柔,比沐浴乳更精贵,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只知道那味道叫人沉迷。 沉迷后的安溪没忍住,偷偷掏出手机把所有衣服的牌子和样式都拍了下来。 然后她开始网购,在网上一样样搜索那些衣服的仿款,再一件件偷偷买回来。 只是可惜了,今天安浔身上那身衣服该是新买的,她只能找到最接近的样式努力靠近。 套裙上身,换上一条薄薄的黑色丝袜,再穿上一双黑色高跟小皮靴,穿衣镜里的姑娘瞬间高挑起来。 安溪拿起外套穿上,努力调整造型,最后才稍稍满意,走到衣橱前踮起脚,在最上方的隔层里掏了掏,拿下个黑乎乎的袋子来。 袋子打开,里头滑落几缕黑发。 安溪小心翼翼把里头那捧头发捧出来,灯光下丝丝缕缕理顺了才看得到,原来是一顶黑长直的假发。 这是安溪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假发,它和安浔那一头又黑又细稍稍带着些波浪的长发那么像。 她化妆,穿衣,打扮来打扮去已经很久了,起初怎么都找不到感觉,直到买到这捧头发才像终于得到救赎。 安溪一丝不苟的把假发戴到头上,一点点真发都认认真真的藏进去,没一分一厘的角度都不遗余力的调整,直到假发完全戴好时间已经又过了半小时。 凌晨两点的时候,安静冰冷的卧室里,年轻的女孩静静打量着镜子中的美人儿。 黑衣黑发,白肤红唇,和几个小时前在大学城门外惊鸿一瞥里的美人儿那样想象,唯有衣服不是一模一样这一丁点小小遗憾。 安溪咧嘴,对着镜子无声笑了。 只是刚刚笑了半秒她就赶紧打住,绷回冷冷的模样伸手拍了拍脸。 不能笑不能笑,她笑不出那样的妩媚和冰凉,一下就完全破坏了这张脸的美,她决定今晚都绝对不笑了。 安溪微微扬起头颅,对着镜中摆出安浔平日里惯有的看人角度。 很好,高贵,冷艳,就像一只孤单又美丽的黑天鹅一般,无需陪伴,更不要有男人在身边,她这样多好,浔姐姐,我们这样,多么好。 安溪提起桌上的黑包出了门。 凌晨两点,冷雨纷飞的冬夜,她的世界,才刚刚开启。 —— 市中心酒吧街,无论在什么季节什么天气都透着浓浓热烈的气息。 名为“故事”的这家清吧坐落在酒吧街最文艺的东北角,没有吵吵闹闹的音乐,只有一群深夜买醉的人。 当然里头人的心思不见得比那些闹哄哄的D吧里的好上多少,夜半出来猎艳的仍旧占了大多数。 高挑漂亮的黑衣姑娘自门口进来,大大方方的出示证件。 门外保镖拿过看了一眼,照片并不像,再看看姑娘娇艳的眉眼,淡笑放行。 安溪收回假证件,熟门熟路去了吧台,高脚凳的坐法更容易突显女孩玲珑的身段,很快就有人为她点了酒。 吧台不止她一个人,不远处的位置上还有个穿着白衣的男人半趴在台面上,旁边坐着个大胸女人。 男人似乎有些醉了,安溪远远都能听到他们那头的嘈杂。 她还没来得及好奇多看两眼,刚刚买酒的男人就过来了,端了自己的酒来与她同饮。 这边安溪开始应付今宵的时候,另一头的男女已经有些聊不下去。 女人本来是自己贴上来的,还大大方方请了男人两轮酒,结果一下度没把握好把人灌太醉了,她几次暗示明示问男人跟不跟她走,结果男人楞是没听懂一样继续灌… 她看得出来这好看的男人心里有伤。 情伤加了酒是最好的催情剂了,只可惜今晚人醉大了,再好的**她估计也无福消受。 女人撇撇嘴想走,结果男人偏偏扣着她的手腕不让,正微微争执的时候终于有人来解围。 “Daniel?方耀文?真巧今晚在这遇见你。” 身后传来的男声光听就带着一丝尔雅,女人回头,果然望见一个高大斯文穿着也颇具英伦风的男人。 男人冲她友好一笑:“这位女士您好,请问您是Daniel的女伴么?我是他的一个朋友,刚刚看到你们…Daniel好像喝醉了?” 女人这才从男人的笑容中缓回来:“哦,对,哦不对,我不是他女伴,我们也是今晚刚刚认识的,就一起喝喝酒,不太熟的…” 男人笑着了然点点头:“我知道了,一定是我朋友喝醉了酒品不好,看着漂亮女人就死缠着不放了呵呵,不好意思小姐,给您添麻烦了。” 男人讲话好听不说还滴水不漏:“我这朋友就是这样,还请您多多包涵,接下来不如就交给我吧,我这就送他回去。” 一句话不仅给女人解了围还变相吹捧了一番,女人表示很受用,对新来的这个男人也愈发有好感,差点就又想要攀上去了,结果一想旁边还有个醉鬼在,只好悻悻作罢。 女人三两句被打发,带着故作娇羞的笑离席找寻下一个目标了。 后到的男人这才理了理西装在醉醺醺的男人身边坐下来。 “Daniel?耀文?你还行么看得清人吗,是我,穆云初。” 穆云初伸手在方耀文眼前晃了晃,这才透过他微红的皮肤看清他鼻梁上浅浅的一道伤痕。 那伤像是旧伤留的疤,消不掉了,横亘在他鼻骨高的地方,看着像道断口,配合乱糟糟的头发猩红的眼,更加显得颓废凄凉。 “怎么,跟人打架了?”穆云初也不是真要个回答,话落抬手到看看表面的日期,叹了口气。 “12月7日,距离你前女友祭日还有十来天了吧,直到现在你还这样么,没能从这件事里走出来?” …女友? …前女友? 方耀文终于听到了一句。 只是他有好多个前女友,他到底说得是哪一个?… 哦…对了,祭日…12月的祭日,莫锦心,他说的是莫锦心…这个人,他知道莫锦心?… 脑海深处酒精肆虐,带来的抽痛让人时昏时醒。 方耀文努力睁眼,睁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分辨再三终于认出了眼前的男人来。 “哦…穆医生…咳咳…是你啊…” 带着酒气的含糊声线里,穆云初叹了口气:“是我,今天和朋友出来聚会正好遇到你,怎么了?这个时间点出来买醉,还在纠结当年的事?耀文,心病没有心药医,懂得放下才是你该做的事。” 说来也巧,穆云初方耀文,两人曾近同在英国一所大学求学,方耀文比穆云初小几届两人本无交集,后来方耀文成为穆云初的病人。 穆云初是心理医生,在英国就考取了行医证,方耀文是他最初接触的病人之一。 方耀文的病起因也很简单,他出国留学,临近本科结业的时候国内传来前女友的死讯,他意外受到巨大打击,两年之后积郁无法排解,演变成较为严重的心理问题。 方耀文以生病为契机结识了穆云初,断断续续在他那里治疗了一年,自后再也没有出现。 两人此后有过一些联系,彼此都知道对方回了国,也小聚过一两次,只是方耀文绝口不提当年的事,穆云初也没有多问,直到今晚再一次被他撞见方耀文在同样的时间以同样的状态买醉,联系他这几年的生活作风,穆云初知道他一直没好。 对于不自救的人而言再好的医生也徒劳无法,就像是一心要自杀的人没人能救赎一样。 穆云初叹了口气把人架起来:“走吧,我送你回去。” 方耀文还木木的不知想着什么,却也没力气再挣扎,被比他高大的穆云初一架,很快就拖到了后街停车场。 屋外的冷风冷雨吹打在脸上,狠狠一凉。 凉意中穆云初听着方耀文沉沉在他耳边念,他说穆医生,我觉得我这个病好不了了,当初你说什么,要我自己调节,每天告诉自己我很平静,我能快乐,我能找到新的生活方向?穆医生我告诉你,这些都没有用… 似乎每一个病人对着心理医生都有倾诉**,不管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场合,方耀文几乎是借着酒劲说了一路。 最后扒在穆云初的车边,他打滑后稳住身形,喏喏念:“我觉得只要当年的案子不破,我永远都解脱不了你知道吗穆医生,因为锦心她不会放过我…她死那么惨,我却丢下她一个人在国外逍遥,她恨我,她要我把凶手找到给她偿命,但是,但是我找不到…” 这些话穆云初不是第一次听了,这样的天气他也没有多和方耀文纠缠的打算,径直开了后车门把人推进后座。 “查案的事情有警察,耀文你要明白,这不是我们普通人能办到的事。”穆云初叹了口气,“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呵,呵呵呵,半瘫在车后座上,方耀文却是不说话只会笑,笑得一脸颓然,他死死盯着外头穆云初,听见了他的话,又像是没听见,他笑了会儿,直到露在车外裤腿都被雨打湿得差不多了,他眼神突然亮了亮。 “不对,穆医生你这句说得不对,警察又什么用?不是什么事…都可以靠警察的额…” 他打了个酒嗝:“…穆医生我记起来了,你跟我说过,你曾近跟我将过一次,你有个朋友,一个很厉害的朋友,他可以用情报,来换情报对不对?!” 穆云初把方耀文的腿搬进车里,随后打开前车门坐进驾驶座。 这一场交心从最初起就是一个倾倒,一个沉默,直至这一句出口穆云初点燃发动机的手指忽然微不可查的顿了顿,下一刻他皱眉回头。 他不说有,也不说没有,就这样静静望着后座上醉得满眼清明的男人。 他要自救,想自救,至少在这一刻他为自己想到了一个解脱的方法,方耀文的眼底昭然若揭着这样的疯狂! 穆云初淡淡的声线在冰冷车厢里响起,这一次似乎再无尔雅:“Daniel你想好了,这是一场交易。” 噗哈哈哈! 方耀文大笑起来,扬手拍上前车座,笑着笑着,忽然就停了。 那一瞬他的眼很黑。 “让你朋友告诉我当年疗养院凶杀案的资料,任何相关都可以,我会给他等价回报。” “你们知道最近在临江很风靡的那个罪犯狩猎人NYX么,有一个很著名的犯罪心理学家正在调查她的身份。” “而我,恰好知道那心理学家怀疑的对象是谁!” … 当晚,冷冷冰雨拍上市中心大厦二十二层玻璃外墙。 在这样的高度似风雨都更为猛烈,肆虐在俯视整座孤寂城市的高高顶端。 女孩清冷的声线和屋外的冰雨是一样的温度。 “穆云初,你知道你在跟我提什么要求么,你要我卖一条线索,还要之后五年的研究经费,这是两笔交易,你却只给我一份回报。” “不,错了简,这只是一笔经费换情报的交易,毕竟当年那个养老院发生过什么,你我都很清楚不是么?” 对面传来男人淡淡的声音,随着尾音消散,男人缓缓躺倒在一张白色的大床上,他的身上覆着着成百上千条神经记录线,每一条的末端都牢牢吸附在他的头顶和周身肌肤上。 床边升起四个皮套铁环,准确无误的叩上了穆云初的四肢。 在那样的环境下他的神态却是放松而自然,耳边传来仪器运行声,他淡淡提醒对面的女孩他很快就要进入深度睡眠,他们的谈话需要一个结果。 女孩轻轻垂着漂亮的大眼睛。 她睫毛很长,颜色偏浅,就像雪白肌肤上覆着的一层细细绒毛。 她开口,不是太清晰的发音,字字寡淡:“穆云初,你应该知道我从不接受来源不可靠的情报。” 也就是说只要他能证实情报来源可靠她就接下这次交易了? 仪器床上的男人勾唇笑了,他只有在涉及他专业研究的事上才会有这样生动的表情。 “简,我本来也保持怀疑,直到情报人提起那个名字。” “唐少辰,这个名字你还记得么?情报人说关于NYX的身份,最初的推断人是他。” 轻浅一句,再淡淡念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对面的女孩已经倏然抬起头来。 她很白,很漂亮,一头秀发是浅浅的栗色,一双瞳仁却是乌黑乌黑,透出比墙外夜色,还要冷上三分的光! V398 约见! 一周后,嘉华高中校庆。 那日安溪起了个大早出发去了学校。 今年的校庆是嘉华建校四十周年,是大年份,学校大操大办请回了很多有名望的校友回校参观。 嘉华本就是贵族学校,学生大多出生名门,除却在各个领域早有建树的老一辈校友,年轻一代多数亦是非富即贵身家斐然,嘉华今年广开校门,希望离开校园的大家能回来看看。 高一高二的学生担任了今年校庆的接待工作。 长相出挑的被安排在校门迎宾处,安溪就是其中之一。 她和同学关系很一般,女生没谁和她关系要好,男生她又刻意保持着距离,在嘉华这个地方安溪的身份和家世都属另类,被孤立也是很正常的事。 迎宾处就设在嘉华主校门内二十米处的长廊下,搭设了几张桌子布置了一些看板,有专门的学生负责登记,还有学生负责指路和带领参观。 校庆一共三天,安溪负责前两天早晨的接待,她和几个穿着统一接待制服的女同学一起,从早上八点就各就各位了,现在已经忙碌了两个多小时。 十一点换班,安溪拿着宣传小册子分发完毕,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回到座位前。 和安溪一起接待的女生里有一个是同班的,却是从早上到现在一句话都没和她说过,此刻正和另外几个高二的女生聊得不亦乐乎。 “学姐,矿泉水好像快没了。” 安溪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小声开口。 她的声音很快淹没在女生的聊天声中,谁也不理她,另一头整理登记簿的女生抬头看她一眼,也没搭话。 安溪又站了一会儿,轻声说了一句我去后勤处再领两箱水来,转身走了。 片刻身后传来女孩们的调笑声:“诶,不是快换班了么,新来的人会自己带水来的吧,怎么没人提醒她啊?” “呵呵,有什么好提醒的,人家想多出份力我们还拦着啊,随她去呗?”答得人轻笑。 “呵这是怎么了,一个小学妹怎么把人都得罪了?” “这是什么话,那是她自己积极怎么能说是得罪人了呢,而且搬水这种事还用得找她亲自动手,随便笑笑多的是男生给她送过来好么~” 这个年纪的女孩已经学会恶毒,或者说正是因为她们在这个年纪不太懂得收敛,反而容易更加恶毒,只是这些话安溪都没听进去,她已经飞快走远。 几个女生猜得没错,安溪这样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怎么可能自己搬水,到了后勤处一说立马有学长拿了小车出来要给她送到迎宾处去。 后勤处全天候都很忙,这时候正在分装换班志愿者的午饭,安溪一看连忙推辞了,自己把小车推了推示意一个人能行,慢慢把车推着朝迎宾处走去。 她到的时候交班时间已经过了,和她一批的人全走了,接班的学生正在整理桌子。 安溪知道上一批的人肯定没那么好心告诉这一批的人她去提水了,所以没谁知道她是上一批的人。 安溪把两箱水推到放水的地方,从里面抠出几瓶来放到桌上。 登记簿旁边就是专门分发小册子和水的地方,她缓缓过去站在那里,低头拿起一瓶水一份小册子,笑眯眯的递给一个刚刚登记好的校友。 刚刚交接的迎宾处有些乱,本来就是高一高二共同负责的,互相有几个不认识的很正常。 看见安溪穿着接待制服熟门熟路开始工作,第二批的学生谁也没怀疑,互相自我介绍了一下,负责递水发册子的工作很自然就交给了安溪。 安溪就这样留在了迎宾处,再忙碌了大半个小时,远远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安濛和叶明炀今天一起返校参加校庆。 他们本都是嘉华毕业生回来很正常,当然本来安濛兴致不高,是叶明炀提议一起回当初天文部看看再和老部员一起吃顿饭,安濛这才同意了。 就像安溪远远就看见了安濛一样,安濛亦是几乎在同一时刻就看见了安溪,毕竟她那张脸辨识度可比她高多了。 安濛瞬间就冷下了脸,叶明炀很快察觉,抬头朝迎宾处方向看了眼,了然捏了捏安濛的手心。 安濛不大开心的把手抽出来。 她当然知道叶明炀在安抚她,只是她也不是不分场合乱发脾气的个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怎么不爽也不会当面和安溪起冲突,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 只是那脸色就非常不好看了。 安濛和叶明炀在学生的指引下到迎宾处签了到。 安溪顶着一副有些复杂又怯懦的表情站在桌子后,看安濛放下笔,像鼓足了多大勇气一般扬手递来一瓶水。 “小濛姐…” 女孩的声音蚊子叫一样,轻柔委婉。 安濛顿了顿,一股无名火直窜心头,靠都这时候了她还在人前装什么纯情小白花! 自从生日宴之后安濛就恨透了安溪,要不是怕节外生枝她恨不得抓了这个差点害得她和学长分手的小贱人出来暴打一顿! 结果她居然还敢在她面前装无辜,她当全世界都是白痴只看她一个人演戏?! 安濛抬头狠狠剜过安溪那张苍白清秀的小脸,张嘴就要说什么的时候手腕突然被拽出。 身后叶明炀微微俯身:“小濛,算了,这里是学校会有很多认识的人,不值当。” 叶明炀的个性素来沉稳也比安濛更讲究风度礼仪,绝对不会认同在大庭广众之下又吵又闹的事。 被叶明炀一拉安濛也清醒了些,安家如今的烂摊子早就是临江的笑柄,如果今天她再和安溪公开闹一闹等于又给了大家一笔谈资。 如今他们两人公开恋情叶家已经鸡犬不宁,她不能再给叶夫人多一个讨厌她的理由了… 安濛郁结在心,深呼吸一口,再狠狠剐了安溪一眼,扭头就走。 另一头安溪不知是脑子真不好使还是惯爱演戏,看着安濛转身离开居然还拿着那瓶水几步追了上来,张口就叫小濛姐。 叶明炀面上不显,将年纪小小看着柔弱的安家小妹妹再看了两眼。 眼前的女孩和安浔有几分相像,当然表情神态完全不同,叶明炀也没心思去分析那张脸后的情绪真假,他息事宁人拿下那瓶水,提醒对方后面还有校友等着,转身追着前方气鼓鼓的安濛一同离开了。 安溪被留在了原地,四周有不少人默默打量,她脸色有些惨白。 又站了一会儿安濛在拖着缓慢的步子转身,回头对上迎宾处校友好奇的眼神,她低了低头如坐针毡。 “学姐我想去下卫生间,很快回来。” 安溪请了假飞快离开了,怎么看都是打击太大逃离现场。 有男生不太了解压低声音八卦:“这是怎么了?” 另一头了解情况的人同样压低了声音:“唉,这不就是那家很奇葩的安家么,你居然不知道?这话啊,还要从已经毕业的当年嘉华顶级大校花说起…” —— 俗话说得好,一日为校花终身为校花,美人的美是持久而卓越的,早已离开嘉华的当年大校花安美人同学在给高中留下了一笔靓丽传说之后,继而去了大学城祸害一方子民长达整整一年半,这一日终于借着校庆这样的好日子荣归故里。 当关于安家的韵事在校园再次掀起小**的时候,彼时一辆黑色越野停泊在正门外的专用停车场,安浔端坐副驾上,正翻开遮阳板的小镜子整理仪容。 霍城偏头默默打量身侧的姑娘。 他不知道她只是回去参加一个校庆打扮得这么漂亮做什么。 当然他一如既往的沉默,所有的情绪都只靠那双青黑的眼和周身隐约的气氛表达。 姑娘想懂的时候自然会懂,不想的时候也就装作不知道。 安浔现在就在装,一张艳而不俗的容颜上挂着浅浅慵懒的笑。 她在冬日里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像蜷在火炉前一只要睡不睡懒懒的猫。 “今天好冷,据说晚上可能还要下雪,校庆真是挑了一个好时候。” 安浔轻声抱怨,对面眸光落在她脸上,片刻霍城淡淡开口:“既然冷就不要穿那么少。” “少么,大衣挺厚了啊。” 安浔微微笑着偏过头。 午日的阳光落了一些在她身后,染得几缕长发麦穗般浅浅轻柔。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眯着更像猫了,笑着她说做人要一碗水端平可不能双重标准哦,不就是觉得我这么穿太好看了怕被人看了去么~ 调侃说着,那含水眼底氤氲风情如波流转,笑着她靠近,清浅的气息一瞬充盈上车内温热空气,被微醺的暖风吹散得四下环绕。 “明明脱起来的时候又要嫌多了。” 春情覆着眉梢,一句帧帧都是暧昧。 霍城不是习惯这样挑逗的个性下意识又要皱眉,下一刻对面浅笑着的姑娘已是倾身覆上。 第一个吻落在他眉心,熨平淡淡褶痕。 那温和气息复而向下含住那凉薄唇角,辗转之时,亲昵的举动中又带着些些挑衅的笑。 一吻不长,分开的时候安浔唇边沾着水光。 她容色清艳并不常化妆,眉峰如远山黛墨双唇不点自朱,这样的年纪又是风情婉约的个性,还有什么比得上情爱,成就最惑人妆点? 安浔轻轻回过身:“我见了老师就出来,不超过半小时。” 眼前那抹艳色随着动作消失的时候,对面那墨黑眼底里的情绪还黏在原处。 “不如我陪你一起。” 他淡淡提议。 有时候说或者不说,到底是否就会有些许不同? 想着的下一秒安浔已经笑笑回头:“不用,学校有什么好逛的,我早去早回。” 话落她已经下车离开。 冬日的暖阳不暖,落在城市街头,不远处嘉华高中的白墙红瓦在阳光下透着厚实隽永的书香气。 前方的姑娘走过铁门,只剩一抹淡淡剪影。 车内,收回视线,霍城低头望上掌心黑色手机。 手机屏幕在阳光下不太清晰,他眼底绕着的情绪更不甚清明,隐约只能看见,屏幕上阳光里,落着两个相对而坐的模糊影子。 那头安浔发出一条短信。 【十分钟到。】 不一会儿短信回过来。 【好。】 V399 被困! 嘉华校庆有三天,学校也大,第一天并没有出现人满为患的情况。 从迎宾处走出去,沿着操场边的走廊慢慢往里走,安濛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回头望上冬日操场干枯的草坪,心中渐生平静。 她对高中并没有特别深的感情。 嘉华学生有钱的多,成绩好的也多,各有各的圈子,在嘉华生存很多时候让人感觉压力巨大。 安濛高三之前是跟着叶诗媛混的,不算风生水起,也不是籍籍无名,当然之后想来那段时光也没什么值得保存的特别记忆。 后来叶诗媛毕业,那一年安家出了很多事,她一心考去临江大学城,家里的事学习的事已经应接不暇,也无暇再去顾及旁人的看法。 结果就是如今走在这个阔别了不过半年的校园里,景色看着哪里都熟悉,却也没有半点雀跃感慨的情绪,安濛觉得生活已经让自己已经炼化了一副铁石心肠。 当然天文部还是有些值得纪念的东西的。 毕竟那是当年她和学长唯一有交集的一段时光,有过酸酸涩涩现在想想却也感觉很好的回忆。 安濛收拾了心情,刚刚回头准备叫叶明炀跟上,他们早点去了天文部早点吃饭,一回头正见不远处叶明炀低着头在看手机。 不知是否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抬头望来,很自然的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不生气了?” 他笑笑开口,阳光下笑容清爽怡人。 安濛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偏头朝操场边一栋建筑望去。 “其他人应该都已经到了吧,我们现在过去?” “嗯,不过我先去趟卫生间。”叶明炀看到不远处教学楼外卫生间的指示牌,“要不你自己先过去,反正都是熟人。” 安濛摇摇头,她其实和谁都不算熟。 叶明炀也不勉强,让她找个避风的地方等一下,说完循着指示牌进了教学楼。 室外还是有些冷的,只有忙碌的志愿者看着浑身热气腾腾。 安濛不想去人多的地方,想了想就在原地路边找了个长椅坐了下来。 另一头叶明炀进了教学楼,走过一楼卫生间,径直走到了走廊另一头的侧门。 待了三年的地方哪里都熟门熟路,教学楼侧门出去是两栋楼间一片茂密绿化带,香樟树和万年青在冬季仍然郁郁葱葱,有效的阻隔了视线,从绿化带穿出去就是对面教学楼,一楼有个理科实验准备室。 学校并不是所有建筑都对外开放的,老教学楼里没安排接待,一楼走廊一个人都没有。 叶明炀观察四周没人注意,从口袋里翻出钥匙一试,果然老教学楼设备更新慢,都几年了钥匙还是这一把。 理科实验室里拉着窗帘,日光从蓝布透入,四周暗暗的,叶明炀环顾一周,在屋子角落的圆凳上坐下来。 另一头,一人从迎宾处出来,径直走到围墙附近人少的小径,一路往里走。 她步子悠闲走得不疾不徐,大有闲庭信步的意味,几个抱着纸箱的学生擦肩而过,有男生惊艳于姑娘的美貌偷偷回头,却是意外发觉身后小路空空荡荡已经再也找不到姑娘身影。 安浔后一步到老教学楼,清脆的高跟鞋声落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 她闪身推开理科准备室半掩的房门,听见动静的叶明炀已经起身迎了过来。 两人相视一眼都不废话,叶明炀从外套内袋里摸出一个黑色方块递给安浔。 “你要的东西都在里面,回去之后断开网络连接安装,时间大概在三个小时左右。安装完毕之后连通网络,系统会自动运行,搜索该网络环境下所有设备,你再根据需要设置。” 安浔接过黑色方块一看,是市面上最普通移动硬盘,这么高端的东西就用这种盘装着让她这种生手自己装? 安浔扬眉:“行,不过安装过程不复杂吧,复杂我可弄不来。” 叶明炀摇头:“不会,安装全部自动化不需要人为操作,之后的信号连通也是自动的,系统安装之后会在桌面形成一个图标,点开之后当信号搜索的时候会有一个红灯闪烁,一旦连接成功红灯就会持续亮起,中途失去信号的情况下红灯将熄灭,之后重新自动搜索信号。” 安浔点点头,反正她只看得懂灯亮不亮:“稳定么?” “只要对方发送信号稳定,这边一定能接收到。” 叶明炀的声线里透着笃定的自信,安浔勾唇笑了:“行啊,那我就拿回去装了,学长办事果然又快又牢靠,呐,酬劳奉上。” 安浔扬了扬手,叶明炀这才看到了她手里提着的…一盒红艳艳的咖啡伴侣大礼包?… —— 从迎宾处早退,或者说偷偷加班直到达到目的之后,十分钟前安溪换了最普通的嘉华校服,悄悄尾随叶明炀和安濛两人到了教学区。 半路上前面两人果然分开,安溪躲在回廊柱子后,看着安濛坐在了长椅上,而叶明炀则是进了旁边的教学楼。 她当即继续尾随叶明炀,之后就到了现在,她偷偷藏在老教学楼一楼外的绿化带里,从走廊窗户偷窥到叶明炀进了一间教室,随后过了不久果然等来了安浔,安溪心口如同擂鼓般剧烈跳动起来! 一周前安溪补习后回家,意外在公交车站附近的一家饭店看到了安浔和叶明炀。 当时她都有些懵了,一个是她的大姐姐,还有一个是她名义上二姐姐的男朋友,上次安濛生日就闹得很不愉快了,他们两人居然还敢再见面?! 当然生活可能远比八点档的电视剧更狗血,安浔偏偏又私下见了叶明炀,又偏偏被她撞到,他们两个身份尴尬的人坐在一起聊得异常其乐融融的模样。 安溪天生就有着猎犬的意识和本领,她几乎是下意识就偷偷跑了过去,溜进饭店,躲在两人餐桌背面的卡座,偷听到了两人的部分谈话。 当时安浔和叶明炀已经聊得差不多了,安溪只听到他们之后还要见面,时间地点就定在了嘉华校庆的第一天。 叶明炀说中午会和老同学吃饭,之前到校,安浔表示那她也差不多时间去,到时候再联系。 安溪偷听得几乎全身血液都沸腾! 就连她都从来没有想过,一个狗血的三角关系可以被利用了一次,再利用一次… 她当即有了一个异常大胆的决定! … 时间拉回现在,安静的理科准备室里,叶明炀望着那个礼盒有片刻忪愣,随后反应过来里头难道是钱? “你…把现金放在里面?”叶明炀难以置信抬起头。 安浔还是那副淡笑的模样,随意把礼盒交到叶明炀手上。 她今天是以过来探望老师的借口返校的,偏偏霍城死乞白赖要跟着来,她只好准备这么个礼盒,顺便把钱放在了里头。 “我不想留下任何可查询的交易记录,所以不能银行转账。现金也不错啊,要存要花随便你。” 叶明炀下意识接过礼盒,沉甸甸的。 “钱都在这里了?盒子似乎不太大。” 呵呵,安浔蓦地笑出声,她发觉叶明炀这假正经的人有时候还是有点可爱的。 “是美金。” 轻轻一句,叶明炀再抬头是表情已经不太一样。 接下安浔这单生意是在一个月前。 主观来说叶明炀并不是太想和安浔再扯上关系,当然这架不住她带着一笔很可观的报酬找上门来。 叶明炀一直觉得安浔复杂又神秘,比如她能拿得出这么多钱本身就是非常不寻常的一点,而她要求他做的系统,用处也应该不是能窥探的东西。 他正好需要这笔钱,没有经过太多犹豫就接下生意,随后叶明炀花费一个月时间给安浔做出一套通讯系统来。 今天便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时候,只是看着眼前红彤彤的礼盒,想到里头的钱,叶明炀哑然失笑。 这让他一会儿怎么去给安濛解释他上个厕所回来就收了一份礼? 当然安浔显然没有帮他解决后路的意思。 安浔已经要走,转身信步到门前,拧动把手轻轻一拉,结果门居然纹丝不动? 安浔顿了顿,再用力扯了一把,这次她听到了门外金属撞击到木质门板上的声响。 叶明炀也察觉异样跟了上来,隔开安浔扯着门把狠狠一拉,再回头时两人脸色都冷下来。 “门锁并没有锁上。”叶明炀沉沉开口。 安浔想了一秒:“我记得刚刚进来的时候看见门上有个锁栓。” 两人相视一眼顷刻都明白了。 有人在门外挂了一把挂锁,故意把他们锁在了里头! —— 安溪在校园里飞奔。 她心跳飞快,呼吸紊乱,这是她长这么大做过的最大胆也最不计后果的事,她甚至还没有想好之后的计划该如何付诸实施。 她只知道她不能再这样下去,无法再忍受这段时间所过的生活。 她必须改变,不惜一切代价,以至于将将找到一个突破口,她咬牙把自己全部的本钱都砸了进去! 安溪想,她已经不求自己能好了。 她只求所有人都不要好! 特别是她,特别是安浔,她不可以再那样开开心心的过下去,撇开她无视她丢弃她之后看着甚至比以往更加开心的过下去,这样不行,她接受不了! 安溪一路跑到校门口。 她很快就找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车。 她第一次见这辆车是在小巷子遇到坏人的时候,这辆车上突然下来一个人,像天神下凡一样救了她的命,后来她才知道那不过只是个听令行事的保镖,车的主人才是她真正的救赎! 她第二次见这辆车是在安家,那晚她第一次得知自己的身世,第一次看见安浔从车里下来,那一夜教会她的,是伴随一个的出生就会有不公,和身份,地位,人生道路的千差万别。 后来还有许多许多次,她看着这辆黑车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安家大门前,来接人,或是把人送回来。 每一次,白天黑夜,打扮得或妖娆或清纯,安浔总会在下一刻准时出现在黑车边,脸上挂着如一清淡的笑。 她住在安家,却仿佛那里,才是她所有寄托安放的地方… 这辆车渐渐成为了魔障,成为了她翻不过去的墙。 安溪站在墙外,看着里头的人儿巧笑嫣然; 那里是她去不了的国度,终有一日将带走她在意的所有。 她不甘所以每每在暗中破坏,又胆小不敢将自己暴露太深。 即便此刻她端上了一把巨大的榔头带着玉石俱焚的决心赶来,站在冬日街头,她浑身桑拿般冒汗,踌躇迈不开千斤重的步子一步。 车里只剩下霍城。 她深深记得男人那双黑得毫无半点温度的眼。 她需要把他叫过去直面背叛现场。 只是她该如何来做? V340 捉奸! 另一头,天空浮动一片云,本就稀疏的阳光很快被云层掩去,天阴下来,四周的街景显得愈发萧索得厉害。 霍城坐在车里,没有开音乐,也没有玩手机,他微微垂眸盯着手机屏幕已经很久。 安浔这段时间有些古怪。 无法用好与不好开心或不开心来形容,他察觉得到异常,却又捕风捉影一样抓不住重心,开口问了,得到的答案却只会让他疑心更重。 甚至最近她又开始见叶明炀。 当他第一次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甚至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似乎总是在他以为他们的关系已经更稳定更好的时候突然急转,而他从来跟不上她变换的脚步,上次流韵的事是这样,这次叶明炀的事又是这样。 只是这一次,对上那张洋溢着笑容的脸,思绪还停留在她上一分钟恍惚走神的模样,他不知为何连原因都问不出口。 久而久之,他甚至觉得问题或许是出在他自己身上… 霍城低着头像是在发呆,却又在每一次手机屏暗下的时候飞快点亮,看着上面的时间缓缓移动。 他本就是个极其压抑的人,关在这样密闭的空间里,不出半刻,便仿佛让四周的空气都跟着沉郁起来。 其实平时的霍城明明可以做得更好。 多年研习,成就千张面孔,万般面对不同人的准则,他一直努力沿着既定准则行事,但人不可能永远活在面具下,他总有一刻暴露最真实的自己。 无奈却是他的真实或许非常无趣,他甚至很难主动开始一个能聊下去的话题。 而人往往只有在最放松的时刻,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最真实; 所以也只有他最在乎最亲近的那个人知道,其实他最无趣… 霍城似乎是把身体里所有的不自信因子都留在了感情方面。 恋爱关系里他经验太少,投入太多,以至于每当安浔那头有他难以把握的变化出现的时候,他就难以抑制的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开始草木皆兵。 抬眼的时候,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暗色很深,是他不够信任么,最近他总想去封闭那道通往自由的门。 或者,是情况根本早已变化,上一刻她还能那样对着他笑,下一刻却是不知不觉已经站到了门边,他再不动,就迟了… 思绪跳脱的下一秒手机震动起来。 霍城原本以为是半小时前设置的闹钟,低头的时候却看见那个不想见的号码。 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他脑中一片混沌的时候已经将短信点开,那信息里附着照片,一张一张缓慢加载,当然再慢的网也总有加载完毕的时候。 那一秒,像是浑身血液都凝固! … 彼时安溪还守在马路对面。 她破天荒的在最后时刻怂了,这一招玉石俱焚,她没有找到替罪羊,估计也没人会相信她拙劣的借口,做了就等同于昭告天下事情是她做的。 女孩脸色有些白,无论脑子里想着什么脸上永远都是这样微微凄苦惹人怜爱的模样。 却是还不待她下定最后一分决心迈步朝着街对面去,对面那黑车车门突然打开,霍城竟是先一步自己下了车! 安溪大脑有瞬息空白。 在男人几步走到马路中央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急急找了一个地方慌忙躲藏! 然而他却没有看到她,或者说他可能没有看见任何人,很快两人擦肩而过,安溪愣然回头,她第一次发觉有人的背影看着都能那么冰冷,她狠狠打了个寒颤,呆愣数秒,僵硬着迈开双腿追了上去! 门口迎宾处有人拦。 结果当然不可能拦得住。 学生带着一脸讪讪又无措的表情闪开的时候,前方黑色的影子已经径直朝着教学区方向赶去! … 同一时刻,安浔在狭小的空间里叹了口气。 理科准备室在走廊尽头,小小的一间房不足十平米,里头堆的东西不少,但大多都是玻璃的瓶瓶罐罐完全不顶用。 安浔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撩开窗帘往外看。 窗户倒是有,但是封了铁栏杆,窗户能打开,只是外面正对绿化带半个鬼影都没有,外头学校广播里不是放音乐就是播通知,他们在里头喊破了喉咙也不知道能不能有人听见。 当真是个好笼子。 闲闲靠上身后桌沿的时候安浔心想。 她不是乱废力气的人,观察一圈没有出路之后索性靠着桌沿休息起来,顺便冷眼观察门前还在同铁锁搏斗的叶明炀。 “门框是木质的,力气够大估计一脚就能踹开,要不你试试?” 安浔看了会儿,开口闲闲指挥一句,得来叶明炀回头冷冷一瞥。 他似乎很焦躁,脸色有些发红,整个人情绪也不太好。 之前几番动作之后叶明炀身上的大衣已经被他剥下来胡乱丢在了地上,里头斯斯文文一件衬衣搭配鸡心领毛衣,他撸起袖子,似还嫌不够,难耐的把领口扣子也扯开了两颗,露出的肌肤带着一丝不太自然的红。 下一秒叶明炀抬脚朝着身前门板狠狠踹去! 咚的一声,很大一声响,门板晃了三晃震落满地木渣,却是没能踹开。 这头叶明炀的情况却不见得好,他身体跟着木门一同晃了三晃,突然像是受不住了一般抬手撑上门边的墙壁,大口大口喘息起来! 那声响…似乎不太正常? “你…” 安浔微微皱眉试探开口。 话落叶明炀已经喘着粗气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叶明炀的脸似乎变得更红了,望向安浔的视线也变得微微怪异。 对上那眸光安浔心中思量,视线默默自叶明炀身上上下扫过,最后停留在他颈项处那抹不自然的热度和红晕上,眉头皱得很深了。 叶明炀出了一身汗,额角有青筋直跳。 安浔表情严肃起来:“你…是不是感觉很燥?” 一句话落,两人分别从各自的眼中看出了同样的猜疑。 “来的路上吃过什么东西?”安浔叹了口气。 叶明炀也不再动了,如果情况真如他怀疑的那样,这时候显然越动越糟糕。 靠着身后墙壁叶明炀缓缓坐到了地上,调整了片刻依然觉得呼吸困难。 再抬头的时候,他眸光不期然迎上对面姑娘漆黑的双眸,看她轻倚在书桌一角,无比随意的一个动作,将高挑的身材拉得更长。 那一身裹身冬装,黑色,修身剪裁,其下一把盈盈而握的纤腰两条纤细笔直的长腿在外套之下若影若现,带着丰腴又纤弱的美。 一股奇异感觉瞬息流变全身,眼前初见就叫人惊艳的姑娘从来没有一刻看在眼里这般诱惑难当,心底的那片燥热瞬间烧腾起来,叶明炀慌忙垂下眼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想起什么:“喝过几口水。” “什么水?”安浔挑眉。 “矿泉水…”话落叶明炀突然皱眉抬头,“是安溪给的水。” “安溪?我家那个安溪?” 安浔调子陡然拉高,一双美目微微瞪圆了透出些难以置信,片刻才又缓缓放松了下去。 她不言语,脸上的表情从惊讶转为失笑,最后成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冷意,扬手捏了捏眉心,安浔长长吁了口气。 “叶明炀,我一直以为你挺聪明的,怎么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这段时间安家的事还没闹够?就算不是亲眼所见,你听也应该听过不少了吧。” 那冷冷调侃惹得叶明炀皱眉抬头,对面安浔双手环胸,瞧着他不住摇头。 “安家的风水,几十年来也就基因突变养出了安濛那么一个傻白甜,你到底是有多没防备,我家小妹妹递给你的水,你也敢喝?” —— 一切都是计,环环相扣的计! 安家三姐妹,如果各用一个字形容,那安浔该是狠,安濛是骄,安溪的话,是阴。 鬼知道她那看似羸弱的小脑瓜里到底装着多少扭曲阴毒的东西?! 安溪玩夜场有段时间了。 她长得漂亮,又会周旋,懂得如何在第一时间规避危险,又如何去选择风险较小的对象相处,混得还算游刃有余。 一次她出去玩,搭讪她的男人想偷偷给她下药,被她察觉出来使了点法子,不仅没有出事还把男人手里的药粉偷了一包。 这袋药粉本来也没有特别作用,一直被她藏在书桌抽屉里,直到这一次校庆计划渐渐成型。 她知道一起迎宾的女生都不喜欢她,正好自己一个人去搬水,回绝学长帮忙之后,她很容易在乱糟糟的校园里找到地方偷偷下手。 事先溶入水中的药粉无色无味,她用注射器在一瓶矿泉水瓶口下方的地方扎破了一点点,把药剂打进去,这个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很难被发现! 之后她等来了安濛和叶明炀,故意惹怒安濛,又不依不饶的追过去,果然她没猜错叶明炀的个性,为了息事宁人他随手就接了她拼命递过去的水。 她是看着叶明炀喝下那瓶水的。 此后心里一直默默盘算着时间。 她知道安浔会功夫,多半不会被叶明炀怎么样,只是他们如今孤男寡女被关在一起已是事实,两人私下见面更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出令人信服的借口! 此刻叶明炀的迷幻剂应该已经发作了吧,情况肯定不会好,现场再怎么样看上去一定会有些糟糕,而她的目的就是要让安浔最不想被看见的那个人亲眼看到这一切,最好两人再闹个天翻地覆永远分开的好! 怀着如此忐忑的心情,安溪跟在霍城身后一路飞奔! 这是今天整个计划里唯一超出她预期的部分,她还没来得及编织好理由去找霍城,对方却好像已经先一步洞悉了所有,正马不停蹄的朝着旧教学楼跑,让安溪不由会阿姨难道霍城已经知道安浔出事了? 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安溪心里有些乱糟糟的。 只是现在的情况也容不得她再犹豫思考了,奋力跟上前面男人的脚步,安溪焦急一拐弯,果然看见霍城已经一步跨入了旧教学楼的大厅! 彼时安浔和叶明炀还关在小小的屋子里。 叶明炀仍旧靠着墙角,情况不容乐观,他喘得像头牛,身上的汗水已经在水泥地上沁出水印,他甚至把背心都脱了,身上的衬衣下摆也胡乱拉了出来,此刻汗津津的搭在身上,安浔觉得他估计已经把一辈子的自制力都用上了,才没把那件湿透的衬衣整个兜头剥下来。 迷幻剂是一种催情素,不单单只是迷幻心智,同时还调动**。 隔得那么远,安浔几乎都能感觉到叶明炀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热气。 而叶明炀,浑身燥热难忍,痛苦之中他只觉自己甚至能闻到那头姑娘身上飘来的幽幽清香,那是女人甜美的味道,让他死死握紧拳头,直至把掌心划破。 那样的目光注视下安浔没动,也没有半点慌张。 她看得出来叶明炀中的迷幻剂剂量不算大,应该还在神智可控范畴之内,虽然他此刻看她的眼神很糟糕,她也只当没看见,眸光从方才起一直淡淡落在不远处的木门上,那神色几乎称得上虔诚,叶明炀注意到安浔那双漆黑的眼里流露出一抹很淡很冷莫名复杂的情绪。 “…你可以试试窗口…” 叶明炀已经死死盯了安浔很久。 眼前的女孩表情有些过于淡漠。 他艰难开口,她没有回头,窗口被封死了,没用的,她淡淡说。 叶明炀深深皱起眉头:“…你试都没试过,怎么知道没用?至少…可以呼救…” 她至少可以呼救,只要有一个人听到赶来,就能多添一分顺利获救的机会,为什么她什么都不做? 那大门被人锁上了,她踹不开至少也可以努力敲打吸引注意,说不定就能引来路人; 退一万步讲,就算两头的呼救都没用,至少她努力了拼命了,这才是一个普通女生和中了迷幻剂的男人被关在一起的时候通常会有的反应不是么,那么安浔,你到底又在做什么?! “安浔,你为什么约我到这里?” 思绪在脑海翻滚,越来越多的片段联系起来,突然形成心头一头无比诡异的猜忌! 双眸紧皱叶明炀低哑开口,这一次,终于迎来高处女孩淡淡望来的视线。 那双漆黑的眸子比暗夜还要深沉,那望来的视线很透很凉,似乎在说你都这样了,居然还转得动脑子么。 却偏偏是直到这一刻叶明炀才真正察觉到异样! “硬盘什么时候给都可以,为什么非要选在今天?校庆并不隐蔽,又为什么非要选在这里…交给你?”他咬牙质问! 他们今天的会面,时间地点都是安浔选的,按理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们偷偷见面,结果一头扎入安溪布设好的陷阱,这一切粗粗看来没有问题,细细想过却全是漏洞! 若不是安溪事先就得知他们今天会来校庆见面,怎么可能有机会安排这样的陷阱? 甚至,若不是今日他们选择自投罗网到了校庆到了安溪眼皮子底下进行交易,她就算有害人之心也根本不可能那么容易安排这些计谋! 这样的感觉就像是他们自己做了个套子自己钻,故意给了安溪一个轻易下手的机会… 如果安浔表现得哪怕有丁点正常他可能还会以为是巧合是因为他们的安排在谁都没察觉的时候泄露了,却是此刻的安浔冷静得太不正常,她所有的反应都过于诡异! “…难不成你早知道…会这样?…” 叶明炀眸中闪现难以忽视的震惊与厌恶的时候,下一秒安浔却是倏然调转视线,回头直愣愣望上了前方大门。 那一刻空气在四周凝结成冰,她仿佛都能听得见那一墙之隔的门外,那由远及近沉沉脚步,那透着不甘的紊乱呼吸,还有最后终于停滞在门外,在离她最近的距离,那压抑着混乱却压抑不住疼痛的急促心跳声。 下一刻那头传来一声轻唤。 很低,很冷,淬着屋外寒风的凉意。 “安安?” V341 彻底崩坏! 门外响起的男声用了疑问句。 虽然他明确的知道她就在屋子里。 安浔静静望着前方紧闭的大门,神色诡谲未明,另一头霍城高大身影如同一尊漆黑雕像般扎根在走廊上木门前,他向上扬了扬手,动作止在半空中。 这一刻心底像是被某种揪心的小心翼翼和不该有的奢望填满,他或许仍在期盼着一切都是误会。 她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也不该同叶明炀见面,她根本不该被拍到那样的照片,更不该编织一个又一个谎言企图把他蒙在鼓里,背着他做出他无法接受的事。 这些都不该是安浔。 他明明那么爱她。 她明明,也该同样待他… 当然这样的责问此刻霍城不可能说得出口,以后或许也不能,心中那如同绢花般娇嫩的美好愿望那样脆弱,也只需要一个字就能粉身碎骨。 安浔在门内很轻的应了一声。 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消这一声,已经足以把奢望都打碎,把一切冷冰冰的粉饰太平都摁进泥地里。 安濛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场景。 那个浑身漆黑影子一样淡漠雕塑一样冷硬的男人就立在前方不远处的一扇大门前,看不清表情,也不知想要做什么,唯独察觉得到生冷寒意。 安濛停下脚步,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她是跟着一个很像安溪的女生跑过来的,这时候却是半点找不见那女生的鬼影。 路上她试图给叶明炀打电话但是没能接通,此刻看到莫名出现的男人,事情前因后果一串安濛突然福至灵犀猜到了或许叶明炀就在那一墙之隔的门里?! 安溪这鬼丫头总是把握一切时机施展她的阴险。 而霍城的突然出现让安濛不得不想到了另一个诡异又阴险的女人。 压抑的场面,一墙之隔,想到之前叶明炀看手机上厕所一切微微不太寻常的表现,安濛的心几乎从胸腔里跳到嗓子眼,她根本是在零点零一秒之内就断定了,不只叶明炀,恐怕就连安浔也“正好”一道被封在了那扇门里面! 前方静默良久的男人忽然抬起手来。 安濛的心跟着那动作狠狠一提,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下一秒她的身体已经比大脑先一步运动撒开双腿就冲了过去! 安濛跑得毫无美感,看着就像是勇闯捉奸现场分分钟要找小三撕逼的疯狂原配,冲到门边咬咬牙用肩背力量把霍城往旁边一撞,先一步扑到了门板上! “安浔?安浔你是不是在里面?!还有学长,学长你是不是也在里面?!你们说话,为什么你们会跑到这里来的!” 霍城没有防备被安濛推得后退两步,恍惚抬头的时候只见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生生生挡在了他前面,隔着那道门边拍边大喊大叫起来。 安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的时候门内安浔微微一顿,像是找回了些思绪,偏头望去的时候,看见地上状况糟糕的叶明炀明显表情闪过一丝僵硬。 安濛还在门外大吵大闹,彻底阻挠了霍城不说,且完全没有一丝妥协的迹象,她边敲门边晃动门外那把挂锁: “这是什么?为什么会有人在外面加了一把锁?这,这显然是人为的啊,到底是谁这么卑鄙无耻居然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当我们都是白痴么,看不出这是个陷阱?!” 噗… 刚刚整理回自己情绪安浔在听见这一句的时候心里很不厚道噗嗤一声笑开了。 这是近墨者黑还是这段时间被叶明炀灌了什么十全大补汤了,补得丫头脑力值提升飞快啊,连迂回作战都学会了? 安浔好整以暇偏头朝叶明炀眨眨眼,叶明炀眉头紧紧皱着,显然没她的好心情。 门外安濛焦急的声音断续传过来:“这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否则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那人一定是想让我们误会然后大闹一场她好看戏,绝对的!…姐夫,我们可千万不能上当啊!” 一句话,嚷到最后僵硬的感觉掩都掩饰不住。 爱情的力量果然伟大,门内什么情况都还不清楚呢,安濛居然就能对着霍城那张脸叫出这么个称谓来混淆他的判断,对叶明炀当真算是有情有义了。 叶明炀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的时候安浔也收起那份看戏的心态来。 此时一墙之隔的门外气氛被生生撕裂已经没了方才那般的压抑,却不代表事情已经完全过去,无需亲眼看见,安浔都能想象得到此刻霍城那双漆黑无光的眼底此刻会有的情绪。 连一贯没脑子的安濛在这种时候都懂得跳出来先维护自己的男人,而她又在做什么? 心头瞬息传来刺痛的时候安浔低下头去,片刻的恍惚很快随着垂眸的动作尽数敛去,抬头时她凉凉开口:“安濛,你先让开。” 门内总算有人发声,虽然猜疑的确认还是让安濛心里猛得难受的一把,但安浔肯配合自己这样演戏总好过最坏的情况,安濛用力咬了咬唇,听话退了开。 叶明炀基本已经说不出话来,此刻正虚脱坐在墙边努力往身上套衣服,他僵硬的神色里有一抹很不自然的情绪,叫做心虚懊悔。 安浔静静往前两步到了门边:“阿城。” 她隔门轻唤,声音清冷平缓。 那淡淡一句,如拨动心弦的柔荑,霍城在两秒之后才回神般抬起头,垂在身侧的指尖轻轻动了一下,牵扯上整条手臂都是刺痛的感觉。 随着安濛一堆胡搅蛮缠霍城心底最初那股阴鸷冰冷已经在理智寸寸回归的时候被缓缓压抑。 他脸色依旧不好,周身的气氛却似乎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处在不受控的暴走状态,直愣望了大门方向一眼,霍城微微抿唇:“我在。” 肯出声至少表面上还肯搭理她,安浔轻轻松了口气。 “阿城,事情我们回去再说,叶明炀中了迷幻剂现在情况很不好,先把门打开。” 一句话落门外两人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这次不待霍城赶人安濛已经飞快几步远远避开,给霍城留出一大片施展空间来。 霍城的眉头在安浔话落的时候再次深深皱起,他往前两步到了伸手一臂能碰到门板的距离,抬手轻轻触上门板,似有一刻失神。 那纤长的五指在门板上撑开,老教室的木门脱了漆,在指尖的触碰下扑簌簌掉落少许,剩余的仍在指尖下传递微微粗砺的触感,那感觉如同树皮,远不够结实,却似乎已经足够阻碍他此刻连跳动都觉得无谓的心。 霍城在下一刻深吸口气,他开口声线依旧很淡,明明疲惫却仍是忍不住叮嘱,他说安安,你后退,躲远些。 话落,抬眼的瞬间,一击异常凌冽迅猛的回旋踢狠狠落在身前古老的木门上! 那一刻的震动甚至将走廊灰白墙壁上的石灰都大块震落,在场瞠目结舌的每一个人在满室尘埃之中都没能看清那一瞬攻击的速度! 只是那力度那戾气,却是很好的传递到了每个人心底,碎成上下两截的门板一半轰然倒地,还有一半悬在半空沿着中间破碎的大洞摇摇欲坠,安濛眼睁睁的看着霍城扬手扣住半扇木门徒手掰断丢在地上,管都不管上头满是尖锐的倒刺! 安濛倒吸了口凉气。 她再一次深刻体会了一遍安浔那女人的奇葩,谈个恋爱都要挑这种男人简直惊世骇俗! 只是所有这些感官此刻都被生生抛到了脑后,尘土飞扬之中安濛顾不得其他跟着霍城一起就冲进了小教室,彼时叶明炀依旧浑身燥热满脸通红的坐在地上,另一头安浔站在小教室中央,正静静望着他们来的方向。 入眼的景物并没见多么不堪,却也丝丝透着背叛的味道,安濛对上叶明炀努力抬头望来的眼神,那一刻不是不难过不生气,但是显然此刻比起她自己难过生气还有更重要的事。 霍城情绪依旧很不稳定。 动手之后显然肾上腺素再度飙升,站在安濛的位置都能察觉到男人身上飘来的阵阵冰冷寒意。 他这样一个人,光是身份和平时给人的感觉就已经叫人惧怕了,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场合,在众目睽睽之下抓到自己的女朋友和别人的男友秘密私会… 安濛已经敏锐察觉到了安浔显然也没说实话,他们是各自瞒着彼此的男女朋友偷偷见面的。 这样的举动不管有什么正当理由他们首先做出决定的时候就不曾坦坦荡荡为了各自的恋人着想,这样还谈何信任谈何原谅? 就连她此刻心里都像含着一口黄莲水般又苦又涩压抑不发,何况是那个本就恐怖的男人?! 安濛回头的时候果然看见霍城那双漆黑的眼里压着不自然的血红情绪。 他进屋以来只冷冷朝叶明炀的方向瞥了一眼,吓得安濛差点心跳骤停,却是还好之后他再也没有多余举动,一直站在原地,一双漆黑眸子死死钉在安浔身上。 片刻他终于开了口:“你说你来探望老师。” 淡漠的陈述句,让室内空气再冷了几分。 安浔没有接话。 “结果你却是来见男人。” 又是一句陈述句,那凉薄语气让一旁惊魂未定的安濛都跟着狠狠打了个寒颤。 她愈发觉得眼前的男人恐怖了,他只是陈述事实根本不问前因后果就要定罪了?! 对面安浔还是默不作声,一双乌黑的眼里此刻看着满是清幽淡漠。 这是安濛鲜少看到的面无表情的安浔,她居然能毫不避讳的直直与那双含着戾气的眼眸对视。 小教室里气氛压抑而古怪,紧紧趴在走廊窗户外,安溪屏着气,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飞出来,只是无奈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安濛半张惊慌的脸,安浔的霍城的,关键的两人此刻到底是什么状况她一点都瞧不见! 窗外偷窥的安溪正焦急又紧张的时候,死死凝望上对面深潭一般的青黑墨瞳,霍城终于问出见面后的第一个问题。 “这个教室,你来这里,是自愿还是被迫?你是不是真的有老师要见,和他见面,是不是偶然?” 清浅话落,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那一刻就连安濛都怔住了,大脑当机般来来回回反应了数秒,怎么想都觉得眼前的男人明明神色冷若冰霜眸光锐利如刀,浑身上下甚至透着浅薄杀意,问出口的这几个问题却为什么各个都像是台阶,只要麻溜顺着爬下去就能全身而退? 她瞪大的眼睛瞪上安浔,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认知发生严重偏差,眼前的一切都那么诡异,让人觉得无比玄幻。 当然再蒙圈安濛也明白怎样的回答才正确,男人都是好面子的,如今人家甚至肯不顾尊严递出这么好的梯子了,这时候不顺杆而下的一定是傻子,而安浔那么阴险怎么可能傻? 安濛再次屏住呼吸朝着安浔方向望了去,这一次她的心跳都莫名加快,甚至隐隐觉得,安浔原来是个自己找了个好男人? 想着的下一秒,她看着安浔忽然低头,嘴角轻轻牵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她笑着,却也许从没有一刻如此刻般难捱。 她想,如果没有这些问题,如果没有安濛突然跳出来作对比,如果不是她最近情绪失常,或者如果霍城能哪怕硬气一次狠狠责问或者冷冷丢下她掉头离开,会不会此刻她的心情反而会舒畅一点,精神,也能变得更加正常一些? 那样,会不会或许她就不会在此刻那充盈身心的暴虐情绪中,越陷越深了? 结果却是没有,她得来的,还是她想要的—— 无条件的纵容和妥协。 他再一次把决定权交到她手上,连同着可以伤害他的资本一起! 阿城,阿城… 那一刻,安浔仿佛听见脑海里有个声音在轻轻唤着,那么缠绵悱恻,那么嗜血冰凉。 心上摇摇欲坠的那根弦,终于在此刻毫无悬念的崩坏,安浔幽幽抬起头来。 其实那些问题,只要她任意选一个顺着答,她想他一定会原谅他,瞬时湮灭一场危机。 没有,她却说。 “我是自愿过来的,我也没有老师要见,其实我本就是来见叶明炀的,甚至今天见面的时间地点,都是我安排的。” 话落,她眸光有一瞬闪烁,那一刻弥漫而出的情绪甚至像是灼灼,她死死凝望上对面那双古水无波一片死寂的眼。 一秒,两秒。 三秒之后,她眼睁睁看着对面那黑沉眼底一瞬有什么破碎的光影! 那一刻她的心那样疼。 同时,当一抹冰凉血笑滑过眼底,手腕被捏碎骨骼的力道扣住整个人被狠狠拖走的时候,耳边不知传来谁的惊呼,安浔咬牙,却也从心底最深处,爆发出一声掩也掩不住的满足叹息! 阿城,阿城… 阿城,那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能原谅呢? 阿城,是不是无论我做错了什么,你都会一如既往的爱我? 你爱我,无条件爱我,无关背叛,无关伤害,甚至无关死亡,一切的一切,都永远不会让我们分离? 如果你能这样来爱我,那么我也就会这样来爱你呢。 这么想着的时候,我们最亲爱偏执的姑娘,终于一步踏入了,彻底崩坏的深渊。 V342 当她要的不平等的爱情! 整个小教室里一片死寂。 唯独听得见的是叶明炀压抑不住的喘息。 一秒,两秒,同样呆愣三秒,一旁观战的安濛如梦初醒,心头狠狠划过几个大字——这个疯女人! 安浔破天荒给出作死答案,理科准备室里气氛跌破冰点! 下一刻对面那双青黑墨瞳里血样情绪翻天覆地,几乎是在安浔话音落下的后一秒霍城身形一动,过来拽上她的手腕一把把人从破败的木门口拖了出去! “安浔!” 安濛吓了一大跳,霍城的脸色简直像是要杀人! 安濛惊叫一声下意识追出去,这才发觉刚才的动静已经引来了一批学生几个老师,正浩浩荡荡从走廊那头急急赶来,她立马闭了嘴。 现在不是家丑外扬的时候,安濛跺跺脚,心里愤愤把安溪那死丫头凌迟了几千几万遍,转身冲回准备教室搀扶起叶明炀。 叶明炀情况很糟糕,看到安濛心情更加复杂,无论如何都是他隐瞒在先有错在先,他轻轻握上安濛的手腕,看她低头明显不想搭理他的模样更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片刻还是安濛先叹气。 “走吧,有什么回去再说…虽然我根本不想听你解释。” 她垂着眼,神色不变声线淡漠,唯有微微颤动的睫毛彰显着内心的压抑和不悦。 这样的表现让叶明炀更加自责也更加无言,沉默片刻只能用力握了握安濛的指尖。 随后等安濛组织好借口同校方承诺好赔偿,带着仍旧不太好的叶明炀出发去医院的时候,安浔早就被霍城拖得没了影,当然罪魁祸首安溪更是不可能找到了。 —— 另一头黑色越野在高速公路上疾驰,从市郊开到市中心算上堵车也就花了一个小时。 整整一小时里即便是堵车到寸步难行的时候,车上两人也没有说过半句话。 安浔感觉得到霍城在生气,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气,他径直把车开回位于市中心的大平层小区,下车之后一路拽着安浔往里走。 电梯上到楼层,密码锁解开,冰冷的空间里感觉不到生的气息。 这个家安浔已经来过很多次,熟悉了每一个空旷角落每一丝冰凉温度,屋外天幕已经暗下来,今晚据说有雪,深蓝色的一大片乌云悬浮在落地窗外,下一刻眼前所有景物都被沉沉压来的漆黑影子湮灭。 呼吸相闻,将四周冰冷空气缠绕至热烈。 安浔不用看也知道霍城此刻正扎在失控边缘,他一路开车回来好几次她差点都以为要出车祸了。 安浔今天穿了高跟鞋,抬眼的时候眸光轻松与近处那双幽冷眸子对上。 霍城的眼已经不红了,瞳仁是极深极深的黑,吞噬万物的宇宙黑洞一样,那么近,都映不出她的影子。 霍城的呼吸有些乱,他还有很多很多问题想要问,此刻却又像是全没了问的意义。 他眼睁睁的看着安浔抬眼,那双淡淡望来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愧疚慌张的情绪,他心底倏然冒出一团火! 霍城几乎在同一刻猛得往前跨了一步,弹簧牵扯的铁门正在徐徐关上,他扬手一拳砸上去,轰然如同天崩地裂般的声响震得整个空间都晃了三晃,铁门在安浔身后狠狠关上,拳风撕裂空气甚至扬起她耳边一缕碎发,安浔在门关的瞬间下意识后退背脊重重抵上门板,发丝飞扬的时候惊得闭上眼睛! 那一拳当然没落在她身上,却只隔了她耳朵不到半寸远。 耳洞深处那一刻满是震荡的蜂鸣,连带着心绪不齐整个脑子里都嗡嗡作响,安浔恍然睁眼,双目瞪圆的时候难以抑制的深深吸气,却是还没待吐出来一股嗜血戾气已是疯了般逼到眼前! “唔…!” 安浔喉管深处挤压出一声惊呼,脚尖不自觉踮起指甲在冰凉门板上刻出几道深长痕迹的时候,才惊觉那是一个吻。 疯狂的亲吻瞬息吞没两人之间所有空气,却是带得心底压抑不住的狂躁无限奔涌攀升! 唇上传来尖锐疼痛的时候血腥味在两人齿间弥散开来,他把她嘴都咬破了,她根本无法呼吸。 挣扎全然无果,围堵之间安浔眼角禁不住沁出眼泪,疼死了,他甚至拽上了她一侧的头发狠狠往下拉,逼迫她抬起头迎合! 这估计是两人相恋以来最热烈也最凶狠的一个吻,所有问不出口的疼痛发泄不了的愤怒都在这一刻激烈暴走! 霍城也许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低头用力吮吸得安浔舌根都几乎都像要被扯断,再和着津液和血,把她所有的惊痛反抗和自己几欲杀人的冲动狠狠吞咽入腹! 形势急剧颠覆局势完全逆转,被禁锢在狭小空间内安浔逃脱无门,几乎都快要站不住。 女人和男人在身体力量上也许永远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当然这并不代表在欲孽沉浮的时候也存在压制与被压制的绝对优势; 因为显然在疯狂和*方面,我们可爱的姑娘几乎无人能及。 疼痛最深头脑最昏沉的那一刻,安浔迷蒙着想,其实霍城是没必要带她回家的。 他可以自己走,当然也可以带她走,只是他那么生气留一个残暴冷漠的背影给她就好,何必一路都像怕她跑了般死死拽着她不放? 他明明知道就算抓她回来也做不了什么,他根本狠不下心来真的拿她如何,却仍是舍不得她,放不下她,再生气也丢不下她,这是安浔的认知。 那一刻疼得要死,又像是心里一点点被灌上了蜜,安浔知道自己变态,她当然什么都一清二楚。 她只觉得满足,很满足很满足,想着下一秒她轻抬手臂柔柔环过霍城的腰,踮起脚跟来,努力迎合上那个吻。 轻轻的一个动作,像突然撕裂了狂风骤雨的利刃,几乎在一瞬化凶险于无形。 霍城愣了愣,几秒之后才察觉过来安浔做了什么,他大脑有一刻断片,回神的时候一把扣住安浔的肩狠狠把人推开! 安浔被重重压回到了门板上,冰凉的铁板磕得她骨头生疼,两人也终于分离来。 霍城垂着眼,大口喘息,他的态度摆得很明白,他吻她,却并不代表他希望她回吻他,他不想要她的吻,一点也不想… 气氛在那一刻幽幽凝结,*悄悄退散之后两人都感觉有些冷。 安浔下唇被咬破了一道口子,鲜血还在流,伤口附近的皮肤皱着,因失血而泛白。 霍城的掌心就在她肩上,虎口上方一寸就是她的颈项。 今天安浔穿着一件低领毛衣,露出雪白肌肤一片,霍城垂眼的时候眸光不其然落在那里,他看着她呼吸起伏,感觉着掌心传来的温度,那一刻他突然想,她脖子好细,一掐,就能断了的细… 他眸光开始死也挪不开。 多年的杀手生涯导致身体和神经都刻录上一些诡秘记忆,比如他指尖完全记得拧断一根这样的脖子需要的力度和角度,再比如,他此刻微微跳痛的神经亦是无比清楚的告诉他,当掌心传来骨骼错位的瞬间那轻柔又扭曲的触感时,生命脆弱顷刻流逝带来的刺激,其实会让人愉悦,感觉有些,无与伦比! 更何况还有更好的,霍城默默想。 比如人死了,就再也跑不掉了。 再也见不了其他人,也再也不会被其他人看到,那时就只剩下他了,拥有她的全部,她只会是他一个人的,想怎样,都可以… “…阿城?” 他死死盯着那片纤柔雪色,在最失神的时候听见脑海深处仿佛有人在叫。 眉头不自觉皱起的下一秒脸颊突然被一片温软掌心轻柔覆上,霍城心头一窒,猛得从怪异情绪里被生生拽回! 那一刻蚀骨阴寒流遍全身,霍城掌心冒出冷汗,心跳急剧加快! 微微抬眼,对面安浔静静凝望上近处那双眉眼低垂的青隽容颜,她看他眉心皱起密长的睫毛不自觉轻颤,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轻轻叹息的下一秒她忍不住了,攀上他的肩膀偏头寻上他的唇。 这一吻很软很软。 带着春日微风的轻柔。 这一吻很暖很暖。 轻轻辗转的时候,像最温柔的一双手,寸寸揉碎了整颗心。 霍城完全愣着,他觉得不该这样,却也不知该如何。 心底方才翻涌上来的恐怖念头让他慌乱,他下意识后退一步,不知是想要躲开自己还是躲开吻她的姑娘,一动却是牵得她更靠近了,整个人靠进了他怀里,亲密无间。 他不自觉就搂上了她的腰,此后只能无法,越搂越紧。 像这样力度,才仿佛有拥有着的实感,像这样的亲密,才仿佛能把所有不好的记忆还有疯狂的想法从心底彻底抹去,不吓着她也不吓着自己,永远不让谁知道。 霍城只能愈发用力抱紧了怀里的姑娘,感觉两人的气息温热交融。 在安浔试探着轻轻把小小舌尖伸过来温柔又带着些些挑逗舔过他的齿的时候,忍不了了,他猛得抱起她放到鞋柜上。 天边乌云积得更多了,屋内屋外都是黑沉沉一片,不开灯的房间一切都模糊在阴影里,唯有衣袂轻散锁环相撞的声响。 这身衣服真的相当好脱,黑色丝袜只要轻轻一扯就破。 人在门口她似乎破天荒的羞涩了,本就有伤的红唇咬得比花瓣更艳。 动静之间似除了声音再没什么控制得住,鞋跟再也勾不住,银色高跟鞋倏地掉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下一秒他托起她转身离开,绕过玄关左边往里走到底是大卧室,他松手的时候她摔落在大片柔软被絮间。 藏青色的床单被套被屋外黑沉夜空浸透,勾勒姑娘融雪般的肌肤缠绕她乌黑如墨的发,墨瞳凝望,霍城俯身撑上床沿,那一瞬心跳都不像是自己的。 这样的夜晚,冷都冷得比平时更加温柔平和。 没有电闪雷鸣不带半点声响,内敛又安静的,彼时天边飘然而下,今冬的第一片雪。 —— 十二月的天六点就黑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房间里黑得不见五指。 霍城在黑暗里躺了很久才起来,起来后又坐了一会儿才摁亮房间的灯。 这整个房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冷色调,包括卧室天花板的灯。 安浔一直觉得白炽灯的灯光太刺眼总是嘟囔不喜欢,结果他换过两次了她还是不喜欢,他问她要不要自己去选,她又笑着说不用,你家的东西我懒得管。 霍城在灯光下垂了垂眼,下一秒还是不自觉回头去看安浔。 拥着一大团被子,姑娘保持平时最惯用的睡姿蜷缩在大床中央,闭着眼睡得很熟的模样。 那张白皙小脸上带着一条枕头压出的红痕,房间里空调温度上来了,她睡得热,一缕湿发粘在脸颊上。 静静看了片刻,霍城俯身似想要把那缕头发拿掉,快要触碰上的时候却又不知为何停了下来。 略带温情的举动随着青黑眼底转瞬即逝的一抹情绪消散,他默了默,转而扣上安浔的手腕轻轻上拉。 “起来洗澡。” 他甚至没能好好叫她的名字。 动作间被闹醒了,又困又累还带着些起床气的姑娘当然也分辨不出什么异样,安浔皱了皱眉:“不起,我想睡…” 话落还很孩子气的拉了被子一把蒙到头上。 霍城没有动,默默盯着床上隆起的被子包。 心中的情绪说不上来,他甚至可能有些后悔,方才明明什么问题都没解决,他却没头没脑跑去滚什么床单… 霍城扬手捏了捏眉心:“那我去洗澡…你饿不饿?” 被子里静悄悄的,安浔像是又睡着了。 霍城伸手朝被子中间按了按:“你饿不饿?不饿我就不做饭了。” 言下之意就是机会只此一次,错过了饿死你也不会给饭吃你自己看着办。 被子包里终于悉悉索索动了动,片刻里头传来又闷又轻的一小声:“饿…” 霍城已经对自己和被子包都无语了,盯着被子包又看了两秒,他终于叹气起身拉开衣橱收拾了几件衣服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灯打开之后,远远响起花花水声,不知什么时候霍城又折了回来,卧室灯关上了,唯余浴室里透出的柔柔光亮,静悄悄的房间里更加有了安睡的氛围。 霍城在床边静静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还是问出那个也许他并不想问的问题。 “你今晚还走么?” 安浔睡觉不喜欢太亮,又喜欢又一点点光,这时候像是感光动物一样慢吞吞从被窝里探出头来。 她背对着他,只能看到乱蓬蓬的一头黑发,安浔睡觉的时候莫名很乖,连轻轻伸出被子掖被角的小手动作都缓缓的,又软又萌。 她微微摇头:“不走了,走不动了…” 说着把自己更好的包起来,低头抱着枕头又睡过去了。 霍城站在床边又站了一会儿。 转身的时候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灯火映上的青黑眼底情绪似微微松动了,带上了些自嘲,又有些松了口气的味道。 V343 当她给的是最扭曲的心意! 家里没什么材料,主厨心情也不佳,晚饭只做出两碗面。 不是平日汤汁都苦熬了一整天的那种,而是简简单单的青菜加鸡蛋和一点点肉末的挂面,霍城平常自己吃饭其实并不讲究工序和食材,当然这事安浔今晚才知道。 每次他给她做饭不是一眼看上去就非常精致的就是即便看着普普通通但是吃一口就知道很下了功夫的,导致安浔一直以为霍城跟自己一样是挺挑剔的吃货来着… 结果今天这碗面端上来她光闻就知道味道普通,看霍城没什么反应已经开吃了,她也闷声不响动了筷子。 其实起来后安浔就后知后觉有些自责了。 当然她是不会为自己之前的行为道歉的,因为她本就在那样的三观范畴里,就算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也不会承认自己做错了的。 她只觉得自己今天是被霍城哄得很高兴了,但是她也不希望他一直都不高兴,她开心了,就又想两人都开开心心回到从前了。 这样的想法有些幼稚也有些自私,安浔开始惯常找些话题来聊。 家里就他们两个人,平时这样的时候基本也是靠她找话题活跃气氛的,起初安浔并不觉得有什么困难,直到她从天气聊到面条,再从面条聊到吃饱了已经去睡觉的Friday喵,发觉话题总是三两句就进行不下去之后才察觉到不一样。 霍城话一贯是很少的,只是之前他至少能好好配合她。 很多没营养的话题他努努力还是能跟她有来有往交流的,最大的区别就是至少以前她说什么他都能应她一句,但是今晚不是。 他明显不太想搭理她。 就像之前在床上的热情都是假的一样… 安浔心里咳了咳,她本来就觉得面不大好吃,被冷场几次之后就觉得更不好吃了,她想霍城一定知道她没怎么动筷子,结果他就是忍着不理她… 这是什么,小朋友之间闹别扭? 安浔心里挺不是滋味。 她觉得霍城不大气,却也没想想自己也是幼稚得可以的一只,她觉得他跟她大吵一架都可以,她就是忍不了他不理她! 安浔戳了戳已经有些坨了的面,幽幽抬起头。 “阿城,你是不是后悔跟我睡了?” 就是要这样石破天惊,她永远知道做什么事说什么话能一瞬就逼得对方不得不给出反应。 这样的做法不地道,但是显然效果卓越,对面霍城一碗面差不多已经只剩汤汁,大概不出一分钟他就能端了碗丢下她直接走掉,结果你看,这么一句,他忍无可忍抬起头来。 那双墨色的眼在厨房偏冷的灯光下比黑宝石还漂亮,当然里头的情绪比灯光还冷,四目相对,霍城不说话。 安浔挑了挑眉:“我猜错了?只是不然你干嘛不理我,睡过了提起裤子就翻脸不认人的节奏?” 安浔讲话简直粗鄙又庸俗。 这种话一般也就她这种妹子说得出口,霍城从来脸皮比她薄不说自己说了,就连接她的话都接不下去,他果然标志性的皱了皱眉头,眼底的情绪更加冰冷了。 这就是安浔的目的,她就是来找他吵架逼他开口的。 安浔放下筷子:“今天我见叶明炀的事你是不是还在生气?如果你在意那你问我啊,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 她后仰靠上了椅背,直截了当望入霍城那双眼。 他本来就不饿,吃饭整个过程都是机械性,现在这碗面更加没了吃的必要了。 霍城沉默望上对面那双直直望来的眼。 他留她下来,却不想理她,这个心态很矛盾,他不是不知道。 那么她呢? 她又是怎么想的? 安浔的话让霍城更加沉郁。 她是觉得这一次照样可以黑不提白不提就过去,两人睡了一次就能把所有问题都揭过再也不提了么; 本来用性来解决问题就让他很不舒服,而他更不舒服的是安浔的态度,在她心里他和她之间到底算什么? 厨房冷冷的光亮打在两人脸上。 霍城想,她不愿意搬来和他一起住,甚至刻意回避他结婚的提议。 她避开他的生活,也不让他介入她的。 是他太没经验还是想法太古板了,他以为身体的交付是责任的开始必须有更深的感情更严谨的态度作为基础难道是错的? 她又是怎么看的… 在她心里难道这些不过只是一夜欢愉*的宣泄其实什么都不算,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或者甚至对他比以前还不如,这让他怎么办? 他不觉得自己要得太多。 只是如果她什么都不愿给,那怎样都是太多… 安浔还穿着她那身软绵绵的白色睡衣,在这样的天气其实已经有些薄了。 这是她第一次过来留宿的时候买的,包括后来留在浴室的洗漱用品,当然之后她再也没有多添什么东西,虽然她常常抱怨缺了这个少了那个很不方便。 她会说,但是她从不主动改善。 就像她抱怨说卧室灯光太亮太白,却又说你家的东西我懒得管一样。 所以这里始终只是他一个人的家。 不过是她偶尔想起来的时候过来玩一玩的地方。 所以那些他放在心里想想都觉得苦涩又可笑的想法又是什么? 那些他从小就想要有的一个真正的家,如今认定了只有必须有她的地方才能称之为家的那些想法,如果是双方共同的理想那就是幸福,只是若只是他一人的愿望就是祈求,所以这些话,他又该如何来告诉她? 霍城沉默望上对面安浔水亮的眼。 她的眼神从来都是清澈的,明明干干净净,却根本看不透内心。 他叹了口气。 他有自己的尊严有自己的底线,他是个男人,不是无论什么结果都能忍受的… “如果我问了你就会回答?”他淡淡开口。 安浔已经正襟危坐等了有些时候了,看着气定神闲:“嗯。” “说真话?”霍城神色已经恢复平静。 呵,安浔轻笑:“当然是真话啊,今天在学校你问我的那些问题我也没有骗你啊不是么。” 霍城眸光微闪了一下,随即垂了眼:“那些不是真话,只是你想告诉我的话…” 话落再抬眼时,他嘴角牵出一抹笑:“安安,你从来只说你想告诉我的话,可以说真话的时候就是真话,不可以的时候就是假话,你从来没有打算告诉我你和叶明炀见面的真正原因,所以你前一句,也是骗我的。” 霍城很少笑。 安浔见过他不爽时的冷冷勾唇,见过他杀人时的嗜血浅笑,也见过他无奈或是微微害羞时,轻抿嘴角扬起的那抹弧度,只是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笑。 当然她更加没有听过他这么同她说话。 他那么顾忌她的感受,从来舍不得责怪,以前又怎么会这么直接揭穿她的谎言? 安浔有些愣住了。 两人视线依旧交缠在一块,霍城讲话从来都言语淡淡,也不会得了理就穷追猛打,他没再说下去。 望着对面安浔悠闲缓缓褪去的小脸,他只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或者他其实也并无表面那么淡定,话说到这里他也不知该如何再说下去。 那一瞬安浔察觉到了霍城的疲惫。 那是从心底深处生出来的,就含在他漆黑漆黑的眼里,她想,她本来是来找他吵架的。 当然如果他肯息事宁人她也会想方设法的和好,如果他不愿意,那大吵一架至少也是沟通的一种,只是她没想过会突然有此刻这般的无所遁形。 她心里忽然慌乱。 她本就不是个好人,就是一个满口虚与委蛇的谎话精,她知道的。 只是她独独不想被霍城这样说。 骨子里她还是希望他无论如何都能包容她原谅她的,希望他能再一次因为爱她就冰释前嫌。 两人的感情里她是更不好的那一个那他就该是更宽容的那个不是么,虽然这样自私的念头根本站不住脚,却是她固执拼命往上站的立足点,她一路走到现在已经有太多秘密太多不堪瞒着他,如果他不能接受,她还能怎么办? 明明之前他都能哄她的… 此刻他说你骗我,却没说他想拿她怎么办… 接受么,还是不接受? 原谅么,还是不原谅? 他会走么,还是人累了,总有一天会走的?… 安浔瞪了瞪眼睛,像是很努力的睁大了。 她想在少有的慌乱的时候她会怎么做呢,想着下一秒嘴边一句话已经脱口而出! “阿城,你是不是已经忍我很久了?” 一句,语气不再有之前的故作轻松,说不上来的冰凉淡漠。 那一刻霍城眼底情绪微微一跳,还没待他分辨出来那话语间是不是含着一丝委屈伤痛,对面安浔眼眶突然一红! 那不像是假的,因为她飞快就垂了眼。 垂眼的时候她咬唇,突然像是发泄般开口:“你说我就这样说,但是你自己又比我好到哪里去?我是骗你了,但是你也不是什么事都跟我说了啊,你还不是有事瞒着我,你一直派人在暗中监视我的事你怎么就不说?” 她越说越气,嚯地一下站起来:“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和叶明炀见面了么,我第一次见他你就知道了不是么,所以你才非要跟我来学校;你还不是一样,明明什么都知道,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看我一个人演戏看得很开心?!” 安浔脾气很糟糕,但也从来不是大吵大闹的个性,这一闹当真把霍城怔住了。 吼着她脸也跟着红了,这倒让先一步红了的眼眶显得不那么明显了,话落安浔突然偏头瞥到桌上的手机,冷笑着伸手就去拿! 这个动作当真是把霍城吓到了,几乎是在安浔扣上手机的同一刻他掌心压下一把把手机连同她的手一起摁回到桌面上,这一次,抬头,轮到安浔从那张情绪素来不外露的脸上看出那抹压抑不住的惊慌了! 她依旧冷冷勾着唇,说出口的话刺得像冰锥。 “怎么,不能给我看?里面是不是很多我的照片?偷拍的,各种各样监视的照片,所以你今天才会知道我在那间教室里,和叶明炀在一起对不对?” 所以你看,我是不对,但是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我骗你,你也不信任我,名为保护我,其实天天像监视罪犯一样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还命人实时汇报—— “阿城,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不问的?” “你不问,不单单只是因为你觉得我骗人。” “你不问,是因为你骨子里就认定我随时可能背叛你,你不想听谎话,也不敢听真话!” 你看,揭穿真相的,直戳脊梁骨的话,谁不会说? 她也能说出口,也能不顾伤害讲出来,这些话不再是之前索爱索关注的小打小闹,完全能直直戳到人心窝里去,却是在望见那双漆黑墨瞳里藏不住的慌乱时,她也觉得更痛更难受。 她用力扣着桌上手机拿起来! 下一刻被更加用力的握着掌心摁回去! 砰——,手机屏幕重重砸回到桌面上,她看得出来那双青黑眼底的情绪已经几近恳求。 感情里他从来一根筋认死理不懂保留更不懂虚张声势,换句话说他跟她根本不在一个段位,她随便吓他一下,他就全乱了… 深深吸了口气,下一刻安浔终于丢了手机拔腿就走! 霍城彻底慌了! 他追上来,绕过长桌的时候甚至慌乱得膝盖一下撞在桌沿上,很大的一声响,一定非常疼,他深深皱眉,死死扣着她的手腕! “你去哪里?!”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三两句话,他突然就莫名其妙落了下风。 谁都有不该被揭穿的秘密不能被触碰的心灵,只要照着那处打下去就能教对方乱了阵脚,今晚她又卑劣了一次。 安浔仰起头。 她的眼眶还是很红,气息依旧不稳,只是这时候她已完全占据了主权。 她微微挣开他的禁锢,这一次并没有太用力。 她知道闹到这个地步,这时候只要她不走,他几乎什么都能原谅她了… “我去洗个澡。”她淡淡道。 —— 安浔是个战士。 一场战役,当两个人都狠不下心的时候,谁更坏更阴险,就谁赢。 其实她的问题和他的问题比起来,明明糟糕得要死… 要不是她一直作风不良藏藏掖掖喜欢乱来一通,明明如果换上另一个一心一意单单纯纯只用过好生活只需好好爱一个人就好的姑娘陪在他身边,她的阿城,他哪里用得着被逼成这样? 只是她没给他拐弯的机会而已。 他从最初就没选对人,而之后是她缠紧了他死命往下拉。 这一生只要他没想过换人,再疲惫,他也只能跟她不死不休下去了。 次卧的浴室里,水声潺潺。 安浔喜欢在次卧洗澡,她爱那里淋浴房玻璃门的磨砂。 水温上来,浴室里烟雾缭绕的时候,她远远听见门被打开,之前她没有拿的浴巾被放到她平常放的位置,她没铺好的踏脚垫也被轻轻铺上,们再次关上的时候,她知道这是无声的妥协。 温热的水珠打落在肌肤上,密密麻麻有些痒。 其实她都知道的,今天一整天,从早到晚她都在做些什么… 她见叶明炀本是坦坦荡荡,靠这件事布设一个陷阱引诱安溪也在计划之中,可是她并不一定非要用一场捉奸当场来取得最终效果。 她只是突然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在她和叶明炀被关在那窄小空间里,而她知道霍城一定会知道会赶来的时候,她突然就阴暗了… 她想看看他来了会拿她怎么办。 或者更严谨的说,她是想看看他明明震怒又难受,却依旧选择原谅她不怪她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让她既高兴,又安心。 她的心底藏着一只恶魔。 它需要靠爱供养。 这段时间她的恶魔越来越凶残了,凶残到自虐已经不够,她分分钟跌入虐人虐己的深渊! 她知道这样故意去激怒霍城有多糟糕,他们的感情明明就不稳定。 只是她同时也知道自己心里最缺的是什么,她缺爱,她不安心,她并不把伤害当成爱,却也一直觉得在最大的伤痛之中还能不离不弃的感情才是真正的感情。 那预示着永世不忘,永不放弃。 预示着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法将她从对方心底割离! 她现在需要的就是这个。 而他,是她唯一认定了要索取的人。 一次,又一次,这一次,他终是再次妥协。 她知道他愈是这样只会把她养得愈发疯狂! 只是这样的情绪让她沉溺得根本不想出来… 她想,她恐怕再也出不来了。 … 入夜的寒冬小雪纷飞。 安浔洗过澡后就回了大卧室,蜷缩在床上,看着窗外细细的飞雪。 今晚没有月亮,却不知哪里射来一束光,横在卧室的一面墙上,让她看清屋外黝黑天际间绒绒的碎雪。 临江的雪不大,也不会积起来,明天早上起来一看顶多只会是绿化带和屋顶上的一点点白。 安浔拥着被子,静静看着窗外的雪,她听得见外头所有动静,水声,洗碗机的声音,还有后来静静的空气里霍城打电话的声音,家里很安静,如果再安静一些她或许都能听到雪花落在树枝上的声响,她知道霍城有意在避开她,他们都需要冷静一下,也都一时找不到面对彼此的方法。 直到过了很久很久,可能已经很晚了,窗外那道白光还在,她终于听见身后轻轻的开门声。 房门再次掩上,卧室里很安静,不亮,却有一点点光,是安浔会喜欢的样子,霍城自身后默默看着姑娘铺散了一枕的秀发。 人虚张声势的时候,往往只为掩藏心底最不愿被人知晓的真实,他不傻,他看得出来之前那一通吵闹的时候,她眼底藏不住的委屈和悲伤。 她总是很委屈很难过。 在每一次他企图揭开她的保护层看看她内心真正的想法,故意不顺着她的时候,便总是能看到她小兔子一样惊慌失措遮掩的伤痛。 那些委屈难过,并不是因为他对她不够好,而是她努力藏起来不想让他知道的秘密。 他不知道她藏起来的到底是什么让她一再躲闪连他都不能说,他只知道每一次当他刚刚窥探到冰山一角就被她的眼神闹得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她那样看着他,就像下一秒就要崩溃哭出来,他犹记得那一晚她独自偷偷躲在漆黑楼道里失声痛哭的模样,他至今不知道她伤心的源头,他无奈只会心疼又无措,再也不敢做什么… 今晚又是一样。 他望着前方光亮里蜷缩的背影。 那影子单薄又孤寂,他揭开被子在她身后躺下,他没法再有固执的资本,现在他只能,也只想哄哄她。 身后手臂环绕上来,将她整个人拉入一个温暖怀抱。 她在被子里躺了那么久了,身上却还是没有他的热,安浔微微向后靠了靠,缓缓闭上眼睛。 她听见有人在耳边说,问她饿不饿,想吃什么都可以,他去买。 他还说了很多很多,只是他没有道歉,也不该道歉,今天发生的所有他都没有错,他搂着她,放低姿态安抚她,不过只是因为心疼她,想让她快点开心起来而已。 最后他说,如果她不喜欢,他以后再也不让人汇报她的情况了。 他仍然会派人跟着她保护她的安全,但是他再也不监控她,他会删掉以前所有的照片,只要她不生气了… 这一句开口,晦涩艰难。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爱人的方式,安浔知道的,霍城爱人的方式,是温柔也是禁锢。 他几乎是本能的在做这些事,如果不让他时时监控她的行踪他估计会疯。 就像她爱他的方式也带着诡异一样,她想一个人如果他爱你的心是最真最好的,那他的方式就是她该努力去接受适应的,她不用他为了自己连这都要改变放弃。 她开口,忽然说,外面好亮啊。 他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见的是黑色夜空下如同泡沫屑般漫天飞舞的雪花。 “那个方向有个球场,今晚可能有比赛。” 霍城淡淡解释,安浔点了点头,说好像月光啊,外面一定很冷,但是这里很暖和。 轻轻一句话,情话般绵长,绕过霍城的心的时候,姑娘缓缓握紧了环在身前他的指尖。 她说我今天去找叶明炀,包括上一次去见叶明炀,是为了跟他买个东西。 “叶明炀是个有些能力的黑客,他能写出很厉害的程序,还能黑进一些系统帮我得到想要的资料。” “之前我对付安家,需要他的帮助,叶明炀也为了自己的一些目的需要我和他扮演情侣给叶家人看,我们各取所需进行了一次交易,这就是那晚我去相亲的原因。” 安浔声音清清淡淡的,她一五一十开始道出真相给他听。 “这一次也是一样,我需要一个程序,花钱让叶明炀写,今天我们去小教室是为了完成交易,叶明炀给我的硬盘还在我包里,我可以给你看看…硬盘的样子,另外叶明炀的身份你也可以查,这个世上出名的黑客组织也就那么几个。” 说到这里她转过身来。 窗外的灯光凉凉的,真的很像月光。 轻轻笼在姑娘干净的侧颜上,描绘得温柔眉目如梦似画。 光亮中,她静静望着他的眼:“只是我能说的只有这些,我不能告诉你我用那个程序做什么,也不能给你看程序的内容,可能这样反而会让你觉得更加难懂…” 她抿了抿唇:“但是我说的都是真话。” 她的指尖有些用力,按在他今天被掌心被木刺划出的伤口上,带来绵密的疼。 她的眼睛乌黑而亮,里头的情绪是少有的真,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难得的,她似乎是在讨好他。 不习惯的感觉让霍城轻轻垂了下眼,那片光亮照亮他的整张容颜,柔和掉上面所有平仄与线条之间冷冷疏离的意味,这让他看着温柔,就像他此刻轻轻握着她的掌心一样。 安浔眨了眨眼:“那你不生气了么?” “…不生气了。” “是真的不生气了还是只是为了安慰我?” “是真的不生气了。” “那我们算是和好了?” “嗯。” “那以后再有不开心的时候我们也这么快就和好好不好?” “好。” 安浔忽而笑了,他又开始无意识搭腔她毫无营养的话了~ 那轻轻柔柔一抹笑容落在霍城眼里,他盯着目不转睛,听她缓缓说,那你之前撞到的地方还疼吗? “不疼了。” “真的不疼了?要不要我帮你揉揉,揉揉就不疼了的。” “…” “来呀,你把脚抬起来点我帮你揉一揉啊。” “…”他只能动了动,感觉她小小的掌心覆盖在膝上,带来柔软触感。 最后的最后,她捏起他的掌心,摊开在眼前:“今天那木门上都是倒刺,有伤到么?” “没有。” 她看了看,的确只有几道很浅的红痕。 点头的时候,她轻轻拉过他的掌心,忽然覆在胸口上。 突然的举动惊了霍城一跳,他连呼吸都微微屏住了,感觉到掌心下温软起伏,抬眼望上的,是安浔乌黑眸子里又浅又暖的光泽。 她倾身过来,吻上他的唇。 一个动作,他触到了她心上轻轻的跳动。 她的心跳似比他的轻柔,带着盈盈律动,随着那一吻加深,他感觉到掌心下的搏动缓缓变快了,落成一片凌乱鼓点。 她也是会紧张的,为了他心跳加快,为了他心绪紊乱,在每一次倾身相拥的时候,或者只是在偶尔一次视线交汇的时候。 她是爱他的,虽然她从未说出口。 她不知道这一句明明不是难以启齿的话,她却为什么一直都没有说。 可能是没有机会,也可能是平时作风素来热情大胆的姑娘其实心里藏着软软又固执的一片天地,她更愿意把最在意的东西都锁在里面,独自守着,珍之重之。 她的感情可能很奇怪,她表达感情的方式可能更奇怪,但是她的心意都是真的。 当她想要的,是不平等的爱情,当她能给的,是最扭曲的心意,她的整个人,她的一个心,他能懂么? 他,会要么? 终于覆身而上,一床的“月光”里,霍城搂紧怀里的姑娘,避开她的伤,加深这个吻。 其实他一直不懂她。 似乎从来都不懂。 但是他懂此刻紧紧拥着她时自己在想些什么。 他的整个人整颗心都是满的。 他更懂当她方才轻轻柔柔笑起来的那一瞬,他的心情。 那是只为这一笑,已是别无所求。 —— 这一夜,也许是两人相恋以来最好的一夜。 安浔说得很对,外面很冷,但是这里很暖和,暖暖的天地里他们只有对方,毫无保留的相拥共眠,用能给的最好的自己去面对彼此,面对他们共有的将来。 还在不安么? 独特的性情可能导致不安的情绪永远无法消散。 只是这一晚两人都更真切的体会了一个道理——究竟是什么让自己永远都放不开? 是彼此。 让他们永远,都放不开。 … 幽幽夜雪还在下着。 临江雪下不大,也积不起来,明日一早留下的只会是满地湿漉漉的水痕,留不下半点其他印迹。 午夜时分,冷冷的夜色下,走过一个黑衣高大的男人。 男人推着一个轮椅,经过覆盖薄薄落雪的土地,留下两条笔直的线,和一列等距的脚印。 脚印最后止步于一栋几乎隐匿在夜幕下的小楼前。 男人微微俯身,用恭敬俄语开口道:“到了,我的主人。” 一层黑色的雨衣阻隔了风雪,轮椅上的女孩膝上盖着厚厚绒毯,她身体不好不能受寒,雨衣下肩头,看着都赢弱而消瘦。 却是当女孩抬眼,露出在夜色下的,是一双漆黑且明亮的眼。 她在三天之前找到了一盘录像带。 三天之后,她找到了录像带里的人。 数月之前,市郊空置工厂改建成的秘密基地里,一个女孩用最残忍的方式,赶走了一个爱她的男孩。 男孩羞愤离去,再也没有回到女孩身边,此后秘密基地人去楼空,却是流落了这样一般录像带,见证了所有。 当看见录像里那穿着一身白裙容颜清丽的女孩时,简央微微战栗。 那女孩很美,很年轻,笑起来的时候红唇如花般娇艳,看人的眼神里,若有似无飘着淡淡冷意。 她和她,原来那么像。 几乎只是一眼,她就知道了唐少辰会盯上女孩的原因。 只是今晚她并不是来找她的。 她的目标就在前方的小楼里。 当日离开了秘密基地之后他就龟缩在这里,暗无天日,与世隔绝,她花了一点时间,调查清楚他的身份。 顾斐,十五岁,长在钱江福利院,八岁的时候和孪生弟弟顾然一起被一名王姓香港富商收养。 之后的故事直坠地狱,富商是一名恋童癖患者,常年猥亵虐待从全国各地收养来的孤儿长达十数年。 期间不少人死了,也有不少新人加入,顾斐兄弟二人一脚踏入死亡深渊,在里头过了整整三年生不如死的生活,直至兄弟二人十一岁那年,富商的山顶豪宅一夜突发大火。 火灾几乎烧毁了整个宅子,富商和其余养子均在火灾中丧生,顾斐是唯一幸存者。 当年的这场大火引发舆论狂潮,特别当富商的隐癖曝光之后更是引来多方猜忌,很多人怀疑顾斐就是当年纵火烧死所有人的罪犯。 只是没有证据。 更峰回路转的是,同所有的富豪一样,该富商生前早早指定了律师留下了遗嘱,最后律师的公证下遗嘱面世,无儿无女的富商将所有财产都留给了他名下养子,介于其他人都死了,顾斐成为遗产唯一继承人,在成年之前由律师监护,成年之后将继承天价遗产! 当年这个案子在香港极其轰动。 联邦调查组查来查去查了整整一年,都没有查出顾斐纵火的直接证据。 一场大火,当年年仅十一岁的男孩留下了永远无法消除的伤疤,失去了一只眼,随后还被诊断出患有严重精神分裂症,丧失遗产的完全继承权。 只是在有限的行使权利下,他至少可以过上永世无忧的安逸生活了。 此后在顾斐的要求下他被送回了钱江福利院。 孩子似乎对计算机编程很感兴趣,不久后更是体现出了超凡的学习能力,在律师和院长的共同支持下他开始自学软件编程。 两年之后顾斐失踪。 那年他十四岁,带着一身伤痛和极度扭曲的心理离开了福利院。 也正是在那一年,他在一个名为“梦回希腊”的同好群里以Erebus的身份结识了安浔,我们初生的美丽的暗夜女神——Nyx! 我们童年遭受巨大苦难之后浴火重生成为最阴暗最崩坏存在的小小男孩,在最叛逆行为和想法最无法控制的年纪,有了第一个心爱的姑娘。 可惜她一点也不喜欢他。 她叫他小E。 小E,在离开他的姑娘之后,他躲在这个黑暗又冰冷的地方,已经造了整整三个月的炸弹了。 轮椅上的女孩轻轻笑起来。 V344 谁说我不珍惜? 隔天是周日,安浔睡到自然醒才起来,已经临近中午。 前一夜下雪的天空还阴着,特别催人赖床的天气。 安浔卷着被子左翻右翻回笼觉都睡了好几个了,后来还是霍城一个电话打回来说打包了风华的菜要她赶紧起床,安浔顶不住美食诱惑才慢腾腾爬起来。 她裹着被子在床上坐了会儿,慢慢清醒的同时消了消起床气。 霍城一早出门了,他总是显得比她忙碌些,屋外的天空还压着墨蓝色的云,雪已经停了,安浔盯着窗外看了会儿,直到手机再次响起来。 她蓬着头发,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胳膊去捞手机,本来以为是霍城来着,结果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愣了两秒,才有些无聊的接起来。 “喂?” 安浔的声音带着些些哑意,微凉。 手机那头顿了顿,传来的女声也并不算太客气:“是我…你怎么样?” 安浔伸手捋了捋散落的长发,听见这一句笑了:“什么怎么样,你专门打电话来关心我呀~” 安浔惯爱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带着调笑,清浅疏离。 手机那头安濛皱了皱眉,觉得主动打这通电话的自己真是傻逼。 她冷冷叹气:“昨天那件事闹成那样,你就这么走了,也不知道会怎么样。我只是来问问情况,没有别的意思。” 呵呵,没有别的意思,还不就是忍不住来关心的意思? 她这个二妹妹还挺具备管家婆品质挺有意思的。 安浔又笑了,抬眼的时候看见身侧踩着小肉垫的Friday轻手轻脚跳过被子凑上来。 她顺势伸手,在Friday带着微微高傲矜持来蹭她的大腿时顺手揉了揉它的头,Friday一翻身舒服的躺下来,示意安浔继续给它抓下巴。 安浔逗着猫,声线里都带起浅薄笑意。 “不知道我会怎么样啊,你觉得还能怎么样?”她扬了扬嘴角,“难道你以为霍城还会打我不成?~” 她笑得清幽。 隔着听筒和电波,安濛都能想象得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安浔垂眸浅笑毫无所谓的模样,她皱皱眉,突然有些生气。 “安浔,昨天和你见面的事,学长已经跟我解释过了,他说你问他买一样东西,而我们又需要钱,所以他跟你做了场交易,因为涉及机密才必须找隐蔽的地方进行。” 当然这不是安濛要说的重点。 “只是这些事事先学长半点都没有告诉过我,就连那天要和你秘密见面的事他也是瞒着我,找了借口偷偷去的。” “在一开始就和恋人坦诚不公和选择欺骗隐瞒之间他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后者,而我想你也做了同样的事。” “昨天晚上我和学长聊了很久,我问他,这些事,真的半点都不能跟我透露么,是我听不懂,还是我性格太差绝对不能接受?其实都不是。” 结果却是,明明从最初起就有更好的路可走,却非要等到东窗事发了被人陷害了,闹一场之后,才能给出另一种答案。 而这个好好解释好好交代的结果,其实她能听懂,也能接受,就算它并不是完全的,至少也比欺骗要好。 所以为什么最初的时候两个人就不能做到好好交流? 不是感情不深,不是不够信任:“安浔,学长告诉我,他之所以会这么选,不过只是因为习惯了。” 他们习惯了凡事都自己做决定,习惯了不让任何人介入他们认为最重要的领域,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孤身一人,习惯了回避习惯了欺瞒,习惯在做任何重要的事的时候先把他人排除在外。 说得好听点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难听了就是心底的顺位,他们心里很多事的排序可能都比恋人的感受更重要,因为只有在东窗事发的成本足够低的时候,他们才会这样肆无忌惮任性行事。 “只是安浔,我想告诉你,其实昨天当我跑进小教室,亲眼看见学长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是非常难过的。” “哪怕我努力维护学长,却并不代表我心里毫不介意,这不是因为我怀疑你们真有什么,而是因为我确认了之前的隐瞒。” “有时候最伤人的事并不单单只是那几种形式上的背叛,有时得不到尊重的感觉,其实更伤人。” 说到这里安濛深深吸了口气。 “我知道人和人之间是不同的,在越来越了解学长之后我也开始明白,不能一味用自己的标准去要求恋人。” “只是我还是想说,既然你们已经选择了不再一个人,选了和另一人一同走下去,道路不同了,态度也该慢慢学会转变吧。毕竟人生只有那么长,既然是做了最重要的决定,就该珍惜对待不是么?” 安濛语速不快,吐词清晰。 安浔记忆里还是第一次听安濛这样说话。 不久之前她还是那个抱着贵宾狗说宝贝这样宝贝那样,说宝贝凶她是因为洞察到她本质邪恶的傻小姐。 只是你看现在,爱情和磨难果然是最好的老师,短短一个月时间,已经把她打磨成这个样子了。 安浔拿着手机,默默望着窗外。 阴沉的天气让人感觉平静,手边Friday的体温透过细细的绒毛传递到她掌心,伴随它小小快速的心跳声。 安浔指尖有一下没一下顺着Friday的毛,她似乎第一次把安濛的话听进了耳朵里。 电话两头都陷入了沉默,安濛本来也不是长篇大论灌输“鸡汤”的个性,对象还是那个安浔,后知后觉她似乎隐隐觉得诡异了,或许是最近事情太多情绪太满,她都没有考虑对象就把心里话倒了出来… 安濛在心里咳了咳。 她想到今天打这通电话的目的。 再抬头的时候,大学城冬日的操场上,枯黄的草地,阴沉的天空,明明不算让人心情愉悦的景致,却已让她驻足良久,因为看一次少一次,也许以后就永远都见不到了吧。 “安浔,我和学长要出国了。学长让我跟他去美国,签证已经办好了,最迟明年年初就走。” 淡淡一句,像裹着冬日凉风,清幽浮动而来的时候,安浔倏然停住了抚弄小猫的手。 电话那头安濛察觉不出什么异样,她回头看着空旷的操场,这个地方,这整座临江城,其实已经没有她所留恋的地方。 安家没了,她所有的亲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找不回来的,她似乎也不愿再找,往事不堪回首,她也就不想再看了。 她只知道,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十几年人生里,只有一个人是她最想要的,只有一份感情是她忘不了的,而现在她无比幸运的拥有了,便已经有了全部。 生活将娇娇的大小姐拉下神坛,教会了她知足。 如今她只愿牢牢抓住能抓住的,离开纷扰之地,开始新的生活。 这也是安濛最后还来关心了安浔的原因。 她对她的感情很复杂。 一面,她是她阴险毒辣的嫡姐安家的败落丝丝缕缕似都同她密不可分! 而另一面,是她推了她一把才让她抓住了爱情,也是她教会她,她的能力根本不适合深宅大院尔虞我诈。 其实她能最终放下所有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安浔。 很莫名的,她没能从父母兄长那儿学会,却是从她身上学会了,学会人要惜福,更要懂得蒙蔽双眼。 她开始把很多看不透的事当作指间沙一般漏了过去,甚至毅然决定放弃至今仍失踪的母亲和哥哥就此离开,因为很多时候无知者,才最幸福。 “我已经申请好了那边的学校,过去之后会继续读书,我们计划在那边定居下来。” 安濛许是心情真的好,不知不觉也说了不少。 “这一次离开我想我就不会再回来了…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回来的时机,只是这边…” 她轻轻笑了笑:“其实我们也都知道,就算我回来,也不会再来见你了。” “安浔,我们姐妹一场,我觉得这可能也是最好结局。从此形同陌路,我不会祝福你,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期望你不好,我们都各自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吧。” 这是一场正式的告别。 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日午后。 安浔静静坐在一床被褥中央,轻垂的睫毛浓密的羽翼一样,至始至终她都没说一句话,电话那头安濛亦只是自顾自的把要说的都说完了。 安濛知道安浔并不见得是真想帮她。 她没有那么善良那么闲,她管她的事可能只是因为无聊,又或者说其实她看似最冷酷无情的长姐,其实比谁都要看重爱情。 这无关是谁的感情,她只看着爱情里最纯粹最真的部分。 随意出手,结果恰到好处的帮了她一次而已。 “那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直到安濛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安浔终于回神:“什么事?” “安溪的事。你们在老教学楼被锁的事摆明是安溪那个小婊砸做的,你想过怎么处理么?或者我来?” 呵呵,看来大小姐是真的气狠了啊,刚刚还一副云淡风轻马上要羽化成仙的模样,这时候又开始火力全开了:“你来,你准备怎么来?~” 安浔轻轻笑出声:“不是要走了么,还管这些事做什么?” 电话那头听着安浔的一声笑,安濛呼出一口浊气,便也觉得似乎是没必要再去纠缠安溪这种货色了。 她没有再想说的话,随便告别之后就电话挂断了。 安浔没心情再伺候Friday,歪了歪又躺倒在床沿边,她神色有些淡,当然不会是因为依依惜别安濛,指尖轻轻滑过手机界面,她看着昨晚到今天收到的各种短信微信。 叶家最终还是容不下安濛。 所以叶明炀要带她走了。 可想而知叶夫人的态度多么坚决。 长子离家净身出户,他抢回叶氏江山,然后说不要就不要了。 这也是叶明炀答应同她交易的原因。 定居国外生活费学费笔笔都不是小开销,黑客这个行业高风险业务低,能这样带着安濛离开,是不是也有点不要江山要美人的意味? 叶明炀这厮最后到底是有担当了一回,怪不得安濛这么高兴。 真好啊… 安浔静静翻过收到的全部短信。 一条是黎曼曼发来问她回不回寝室的。 今早她要去市区宠物救助站做义工,看那欢快的语气,看来裴钊是出差回来了。 还有一条的苏洛发来了,问她借考卷看看。 苏洛跟了大教授之后学习更认真了,果然近墨者黑,被越带越偏了。 大家都很好。 生活充实,感情幸福,长长久久的,一眼看出去,便是一条漫漫的人生路。 安浔笑笑,拨通一个号码。 手机响过两声飞快被接起来。 安浔懒得废话:“安溪,玩得开心么?” 一瞬死寂般的沉默! “…浔…浔姐姐?…”手机那头传来的声音都带着微颤。 安浔淡笑:“玩得那么开心,总要付出些代价不是?你和你妈的生活费我会照付,只是从今往后,我们没有必要再见了。” 一句,话落,不由分说干脆利落挂断,联系人直接拖入黑名单,用不了三秒钟。 做完这一切安浔随意丢了手机在床上,无聊又闭上眼睛。 指尖似乎有绒毛在蹭。 霍城平时是有多不会带孩子,他的猫一看就很缺爱。 安浔不客气的圈手对着小毛球轻弹。 很好,都很好。 她之前是傻了么,居然听进去了安濛的话,还认认真真拿她来和自己对比了一番。 有什么好对比的? 还说她不珍惜。 轻轻搂了手边小猫到怀里。 “谁说的…我不珍惜?” 比她活得久的,比她死得晚的。 谁有资格说? V405 赎罪! 这个阴沉沉的周日,安浔留在霍城家搂着Friday看电视吃零食,黎曼曼和裴钊去了宠物救助站,边照顾小动物边享受得来不易的约会时光。 苏洛这段时间都泡在图书馆,不上课的时候全在自习,和大冰山打赌的小测就在下周了,她还有很多知识点要复习。 这个周末本清闲无事,姚诗琴女士叫了一双儿女回家吃饭,结果临到头来却被爽约了。 接到母亲电话的时候唐少辰正在前往渝州的高速公路上,电话接起来两句话后就被自家老妈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也是他不好,居然忘了一周前家庭聚会的安排。 只是他这时候已经还有半个小时就要从渝州出口下了,赶回去也不合适,只能道歉又承诺办完事晚饭前一定赶回家,这才哄得唐妈妈冷哼一声挂了电话。 唐少辰抵达渝州是中午十一点左右,下了高速后又开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到达镇上。 周日的小镇不算热闹也不萧索,商业区人和车都不少,开过了最繁华地段后唐少辰到了位于城郊结合部的一处居民小区附近,数月前因为入室抢劫失去了一条手臂的郑海兰就住在这个小区。 郑海兰今年二十二岁,高中毕业后离开家乡到渝州一家纺织厂打工,两年后和同厂一名男职工结婚,同年生下女儿,现一家三口共同生活。 郑海兰的丈夫方正半年前开始和老厂同事一起外出经营服装生意,常常出差,平时家里只有郑海兰带着女儿。 出事那一晚也是只有她们母女二人,据郑海兰的审讯资料称,那晚她回家路上遭遇抢匪劫持,抢匪闯入她家,因没有发现值钱的东西恼羞成怒砍掉了她一只手,随后逃走。 抢匪全程覆面看不到脸,她只知道那是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凶器是把刀。 郑海兰的口供处处是疑点。 首先她交代不清楚被劫持的地点,最初说是在回家的路上,后来又翻供说是被跟踪,她都走到家门口了才发现抢匪,被逼才让抢匪进了屋。 小区物业不算称职,仅有的几个摄像头坏了两个,其余的正好没有对上郑海兰家的单元楼,口供任她翻来覆去的改。 周日的这个时间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午饭的时候,唐少辰没有贸然去打扰,而是在小区附近找了个餐馆随便吃了点东西,等十二点半过后拨通事先预留的电话,询问自己是否可以造访。 接电话的是郑海兰的丈夫方正,随后开门迎接他的也是他。 妻子出事之后他就经常回家,当然家里收入不能断,方正还是需要失常出差,平时照顾郑海兰的是她从老家过来的母亲。 于是唐少辰当天造访的就是这样一个四口之家。 妻子伤残卧床,丈夫刚刚做完午饭在厨房洗碗,老太太抱着两岁的孙女在另一间卧房玩,郑海兰坐在主卧的阳台上,那里可以晒到冬日和煦的阳光,她盖着一条毯子容颜憔悴,接受唐少辰的问询。 方正是希望能尽快抓到凶手的,对待唐少辰的态度温和有礼。 他给两人送来茶水后离开,唐少辰淡淡望上对面脸色苍白的女人,从她眼底看出一抹疏离,和藏得很深的本不该有的戒备。 郑海兰的伤在右手,肘关节以下整条前臂被砍断。 检验报告称凶器是一把柴刀,一刀了结,连皮带肉断筋挫骨,那刀锋从关节正中的缝隙间砍入,伤口切的齐整又漂亮,比屠夫在案上剁猪肉还要干净利落。 唐少辰记得犀利的法医鉴定科同事在报告上批复了八字结论——凶残心细,经验十足。 这是本案第一个疑点,具备分尸经验的抢匪。 却来打劫一个目测就知道不会太富裕的家庭,颇有些大材小用的意味。 唐少辰垂眼,身前的玻璃杯里青茶舒展,杯沿覆着薄薄一层水雾,唐少辰看着水面上几缕茶叶悬成竖直的针。 而本案第二个疑点,同样来自伤口。 当时的验伤报告明确指出,从伤口横截面看,当时郑海兰的手并没有被放置在任何承载物上。 换句话说就是没有屠夫剁肉用的砧板。 现场痕迹鉴定和血液飞溅实验也表明,当时郑海兰的姿势是站着,凶手与她面对面扬刀,刀口从上而下劈入,微带着角度。 郑海兰没有躲避,否则不可能出现这么整齐的切割面,这是一个眼看着抢匪对自己挥刀而来还纹丝不动的女人。 再对比平时影视作品里几个彪形大汉压着一个受害人死死把手臂摁在桌面上求剁的场面,就知道郑海兰的故事多么的匪夷所思了。 伤口,距离,血液,受害人,已经足以进行现场模拟。 正是因为郑海兰的口供太奇葩导致办案的渝州刑侦队在检验报告出来的第二天就到她家进行了一次现场还原,结果更加叫人啼笑皆非,本案出现了第三个疑点,对抢匪的描述上。 现场还原的结果,这样的伤口这样的距离,抢匪的身高只可能在165—172之间。 当然不是说没有这个身高出来抢劫的悍匪,但是郑海兰之前的口供里反复强调最多的,是抢匪是个身形高大的彪形大汉… 唐少辰入手的口供里记录了这样一段,审讯的警员让郑海兰描述抢匪的外貌。 郑海兰的答案是身高至少在180以上,非常高,非常壮,穿着一身黑衣服,蒙面,只看得到眼睛,从身材看就能看得出非常凶悍,而且抢匪声音很粗,带着方言口音,但是她听不出来是哪里人。 唐少辰接触刑侦也有不少年了,看过听过的审讯没有一千也有几百,里头不乏稀奇古怪的。 只是往往看似越颠三倒四添油加醋逻辑不够严密的口供,对比逻辑清晰指向明确甚至有故意引导嫌疑的口供而言,其可信度越高。 这样的概率,在郑海兰这样因身体致残导致精神必定受挫的受害人身上更是将大大提升。 反之,她越是淡定越是配合越是描绘得细腻认真,给出的口供越可能和事实真相背道而驰。 因为人在撒谎的时候会主动设想谎言的方方面面,因为心虚会不自觉一再细化,最后将谎言构架得精致无比。 郑海兰显然是在骗人。 所以她是一个放了抢匪进屋,安安分分站在原地给抢匪砍了一刀,最后还极力隐瞒抢匪身份的受害人。 唐少辰和之前所有询问过郑海兰的警官都不一样,他没有着急开口,也没有流露猜疑,坐下后他只是淡淡望着她,不带情绪,甚至像是在独自冥想,对视几分钟之后郑海兰感觉到难以忽视的压力。 她很紧张,不自觉夹紧了包裹着层层绷带的右手,皱了皱眉。 “这位…唐警官,我的案子之前的警官该问的都问的,我能说的也都说了,你再来问,我也说不出新的东西给你了。” 郑海兰声音有些颤,脸上是病态的白,她之前肯定不是这么瘦的,苍白的容颜上眼窝深陷,头发也干枯发黄,一副久病的模样。 唐少辰并无多余表情,沉默打破:“郑女士,据口供,案发那晚你的女儿和你在一起。” 郑海兰眸光有些直愣,定定望了唐少辰一会儿,叹了口气:“是的。” “那个抢匪很凶狠,拿刀威逼你,你害怕女儿出事不敢呼救,开门放了抢匪进家。” “…是。” “抢匪进来之后到主卧搜刮财物,没有发现想要的东西,非常愤怒砍了你一刀。” “是。” 唐少辰眸光微凝:“那当你和绑匪在主卧的时候,你的女儿在哪里?” 淡淡一句,语气和之前的问题一样并没有什么起伏。 冬日午后的阳光不够温暖也不会刺眼,柔柔打落在小小一方天地,落在镜片之后那双墨色眼底,带出的却是清冷又微微锐意的光。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表示,甚至没有斥责她说谎,那一刻郑海兰却只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狠狠揪了一下! 她脸色不自觉更白了,抬眼的时候眼珠左右轻晃,显示的是心底的慌乱。 她从来没有面对过什么犯罪心理学家,仅仅只是偏离她预先准备的一个问题,就让她乱了阵脚! 郑海兰不敢不答,很没用的,从这一刻起她也不再敢看对面男人的眼睛。 她垂下头,看着更像一个残废后打击过大的女人了,片刻喃喃:“我女儿…在隔壁卧室里…” “哦,那又是什么驱使你在抢匪进家千钧一发的时候,还让女儿离开你身边的呢?”唐少辰声线淡漠,却不觉犀利起来。 郑海兰手心开始冒汗:“…我,我觉得这样更安全…” “也就是说,那时候你觉得把女儿放到一个自己完全看不到的地方,无法随机应变,是更安全的选择?” 那幽深的眸光教人无所遁形:“设想一下,如果你正好抓到一个夺门而逃的机会,你还要去重新抱孩子。” “或者,如果抢匪想要用孩子威胁你,你甚至不能第一时间赶去她身边…” “够了!我说了,我当时就是觉得这样更安全!”平叙声线里,郑海兰突然激动的大吼了一声! 一瞬,随着话音落下整个家里愈发冰凉起来,四周都动静都停了,只是那停顿不过短短数秒就被一阵啼哭打断,隔壁的小女孩吓着了,开始哭闹起来。 门外响起脚步声,到了门口却不动了,最终没有推门而入。 激动之后郑海兰开始陷入一种不太好沟通的状态,她低着头浑身紧绷,嘴里一直飞快重复她说的都是真的,没有什么好交代了的话,俨然把自己完全冰封了起来。 这是一个破不了的案子,因为受害人站在凶手那一边。 唐少辰也不是来破案的,他从临江远道而来并不为了劝说一个作伪证的受害人“改邪归正”,他要的信息并不一定需要对方配合才能得到,至少此刻他已经获取了很多情报。 唐少辰微微后仰靠上椅背,不再逼迫这个高度紧张的女人。 谈判陷入僵局,郑海兰不想说话也不敢走,又颤抖了片刻,终于开始慢慢平复下来。 “你的手伤了,纺织厂的工作是不能做了,最近生活也有很多不便吧。”那道清淡男声适时响起。 也不顾郑海兰有没有接话**,自顾自进行下去。 “四年前你本是励志考取临江戏剧学院舞蹈系的考生,四年后背井离乡做了一名普通女工,结婚生子。当然可以看得出来你的家庭很幸福,你丈夫对你不错,女儿也很可爱。” “只是你的家庭并不富裕,失去右手之后你很难再找到工作,断臂的后遗症也会一直困扰你的家庭,成为不小的开销。” “失去右臂你现在连女儿都抱不稳了吧,生活的重担都压到了你丈夫一人身上,听说他的公司本来已经快要步入正轨,为了回来照顾你跟丢了一单大生意,其他合伙人颇有微词,想逼他退出…” “你说这些想表达什么?” 淡淡的话语终于被打断,不知是否是被那声线平复,郑海兰在抬头时表情已经完全不一样,她恢复了之前的淡漠,甚至可以说更加冷静,那双黑沉的眼里透出凉凉情绪。 “我只是想问,你后悔么?” 后悔么? 简单的一场入室抢劫,她付出惨痛代价,一切都是不能选择的,又谈何后不后悔? 郑海兰定定望着眼前的男人,他有一双能看入人心里去的眼睛,她觉得他其实早就已经看透了她。 她的故事无人能倾诉。 四年前的那一夜成为永恒梦魇,她胆子小不敢做惊天动地的事,只敢龟缩在小小的世界里躲避一切。 她是个懦夫,不如秦可儿严昊涵他们这群人只手遮天不拿人命当回事,也没有祝晓青胆子大直接接受了严家的馈赠,整容回国后改名成为当红明星。 她什么都不敢要,却也什么都不敢反抗。 就和那一晚眼睁睁的看着辛紫姐妹受辱被杀却诺诺一句话都不敢说的她一样,四年的光景她什么都没变,直到四年后她失去一只手,失去原本还算幸福的生活,却像是得到了最大的宽恕一样! 所以他问她后不后悔? 她怎么可能后悔?! 时隔四年她才得偿所愿,真正可以在夜晚安然入睡,在清晨不用向上帝忏悔。 她终于得到了新生,之后再也不用去关注当年案子的涉案人,而这一切只需了她一只手作为代价,怎么可能还后悔?! “这是我能得到的最好结局了。” 这是今天的这一场造访,唐少辰得到的盖棺结论。 最后的时候,郑海兰甚至笑了。 笑着她说,唐警官,你是临江来的,一定听说过我,也知道当年我的案子,所以你一定能体会我的心情。 “后悔这样的感觉我根本没有,我感恩,还来不及呢。” 说出这一句的时候,郑海兰笑容里满是如释重负,和终于赎罪之后的快乐。 … 这个女人以所拥有的幸福人生被彻底破坏为乐。 甚至可以说,她所拥有的幸福如今崩坏的越彻底,她心里的就越轻松。 类似于逃亡多年的逃犯在被捕之后反而终于能安然睡个好觉了的例子一样,她觉得罪孽已经可以被抵消,也不用再提心吊胆,类似于得到了救赎。 唐少辰在下午时分离开,方正对他的造访很看重,觉得临江的警官都来了说明案子被重视,希望能快点把夺去他妻子一只手的歹徒抓到,还拼命留唐少辰晚饭。 唐少辰婉拒,离开这个风雨飘摇又有了另类稳定的家的时候,带走了一个结论。 郑海兰一定认识砍掉她手的人。 而且她心里非常确定那人就是为了当年案子复仇而来。 换句话说,她看到了那人的脸。 郑海兰的口供几乎没有一个字可信,却也具备不错的参考价值。 因为她这样心思单纯不懂拐弯的个性,既然她想要遮掩就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规避掉对方的一切特征,180度的逆转就等同于没有遮掩,因为只要把她事先编好的假口供反过来看就可以了。 所以那个身高180以上的彪形大汉,极有可能没有口音,也没有蒙面,身高在165—172之间,多半,还是个女人—— 对人体学非常了解,能凭空一刀砍掉一个人的手臂的女人。 这个世上可不多。 唐少辰驱车赶回临江。 三个小时不到的车程,晚饭前还来得及再见一个人。 高子轩,当年唯一背负上杀人指控接受审判的少年,翻供后也仍然承认他亲手掐死了双子中的姐姐,最后因为证据不足且未成年得到轻判。 他是严昊涵他们选出来的替罪羊。 同时比起郑海兰来也是更加核心的涉案人之一。 而如今他仍旧好好的生活在临江,除了他之外,只余下霍凌风一个人还逍遥在复仇大网之外了。 如果说郑海兰能逃脱一死是因为悔过之心,那么高子轩,他在整个复仇大计里,又是怎么样的角色? V406 只有神知道!(上) 如果从法律的角度来划分,当年的双子奸杀案涉案人可以粗略划分成三个类别。 第一类,主犯。 包括直接涉嫌强奸杀人的严昊涵,霍凌风,还有声称自己是胁迫杀人的高子轩。 第二类,从犯。 包括案件发起人秦可儿祝晓青,知情案件秘而不报的郑海兰,还有一直从旁周旋的关祺。 第二类,协助隐瞒者。 这一类牵扯到上述两类嫌犯背后的家族势力,还包括当年搭载姐姐辛蓝的出租司机,声称主要涉案人当晚通宵玩乐的会所,还有谎称负责招待他们的营业员。 这一类人没有直接参与案件本身却是协助处理了尸体歪曲了真相,间接阻挠了案件侦破工作。 纵观这三类人,从如今针对当年案子的复仇性案件进展可以看出,上述所有人里身份最特殊的一个,便是主犯里的高子轩。 高子轩和当年那群纨绔子弟本不属于一类人,他没有严昊涵霍凌风乃至关祺秦可儿那样的家世,他的身份有点类似于严昊涵的小弟,是被他们叫去玩的。 当晚案件发生,他和郑海兰之流一样因为过于恐惧选择不作为。 命案一发不可收拾,此后他遭受胁迫涉案,在霍凌风的威逼下掐死了双子中的姐姐辛蓝。 随后霍家介入,负责尸体处理。 严昊涵更是放出话来说严家会保他们,几个人窜对了假口供。 称当晚九点过就离开了出租房,后来去了一家会所的KTV包房彻夜狂欢,而辛家姐妹坐车去了其他地方,他们并不知道之后她们的去向。 这些所有关于当年案子的情报,来自于一份几年前就被秘密销毁的审讯文件,如今只剩下郁勇口述的几个重点,无法再成为呈堂证供。 这份审讯文件是当年高子轩第一次录制口供时记录的资料,郁勇只见过一次,之后高子轩突然翻供担下整个杀人罪,郁勇回去调档,明明是只有一定级别的警员才能接触的保密文件,说没就没有了。 说起当年往事的时候郁勇曾苦笑表示,有时候你真会觉得自己的所有努力所有坚持,在一些黑暗的现实下,可悲得就如同笑话一样。 郁勇的意思唐少辰明白,当年的案件并不是毫无破绽,哪怕涉案人大多家世显赫也并不是无法撼动的,只是警方自身的堡垒却并不坚固,在一群人拼命在阵前冲锋陷阵的时候,却有人在后方早把大本营卖了出去,这样的案子,如何还能查下去? 于是便有了如今这个代替执法部门惩治罪犯的复仇型系列案件。 唐少辰的思绪回到案子上。 要分析这个案子,首先要了解的是当今社会约束人言行的准则。 我们的社会是由法律和道德准则同时规范的。 法律划分有罪与否,道德准则则区分是对还是错。 复仇型的案子有个最明显的特点,就是代替执法,纠正错误。 每一个复仇型案件的嫌疑人或多或少都会对司法执法部门心存怨念,觉得执法不严,或者受害人没有得到公正对待,从而产生了自己来判罚罪行出口恶气的动机。 他们的判断标准不一定和大众标准一致。 比如未成年杀人,法律上不会判决死刑,但是受害人的家属就可能觉得犯人该千刀万剐。 再比如虐待小动物,不仅法律上没有相关条例,在普通大众的道德准则中估计也觉得严肃责罚就好,但是极端的爱猫爱狗人士或许会觉得虐待动物的人简直是恶魔,选用虐杀的方式向他们复仇。 不管是哪一种,即便偏离大众准则,都会符合一个最根本的逻辑规则,即基于复仇型犯罪嫌疑人本人的三观和精神状况的逻辑规则。 在这个前提下唐少辰再来看郁勇提供的高子轩的几点口供,发觉矛盾重重。 首先,高子轩导致了双子中的姐姐辛蓝直接死亡。 从结果来看是杀了人。 那么如果嫌疑人复仇的逻辑是杀人必须偿命强奸必须严惩的话,那么高子轩应该同霍凌风严昊涵一样死罪难逃。 但是并没有。 其次,在案子中高子轩即便不是主动杀人,也和郑海兰一样主动选择了不作为。 如今郑海兰已经为自己的不作为付出了代价。 但是高子轩却没有。 他至今没有出事,在没有任何保护的情况下他过着最平凡安稳的生活,且看来亦将继续平凡安稳的过下去。 最后,高子轩提到的尸体处理环节。 霍家介入负责埋尸,高子轩曾供认听到过要将尸体碎尸埋去苍山的言论; 而唐少辰很有理由相信,当时如果霍家介入,直接下达这个命令的很有可能是当时已经接管义信的霍城。 而安浔,她如今却是霍城的女朋友。 可能还因为这层关系,才迟迟没有对霍凌风下手。 总结矛盾三点: 其一,如果嫌疑人判定杀人有罪,那么高子轩是例外。 其二,如果嫌疑人判定不作为是错,那么高子轩再次例外。 其三,如果嫌疑人判定掩埋罪行有罪,那么霍城是例外。 整个案件里逻辑几乎可以称之为混乱。 当然不管嫌疑人是不是安浔,能将复仇计划如此严密执行到现在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什么逻辑混乱的人,所以只剩下一个可能。 她有自己的一套病态逻辑理论。 这套理论因为太偏离常规导致他还未能理清。 而高子轩这个完全不该例外的例外,便成为了触碰嫌疑人那颗偏执又细腻内心的一道突破口! —— 那日唐少辰回到临江,抵达位于市郊的汽车维修厂的时候,那里一天24小时不停歇的维修工作仍在热火朝天的进行。 工人们换班晚饭,唐少辰没有亮出真实身份,只称是高子轩的朋友,很快就在工人的带领下找到了穿着一身蓝色连体服躺在车下拆卸零部件的小高师傅。 高子轩看到唐少辰的时候一怔。 之后放了扳手很快从车下爬了出来。 四周的工友们都很好奇,纷纷打量小高师傅这个不知哪来的西装革履一看就好有钱的朋友。 高子轩不喜欢成为焦点,很快同旁边的一个老师傅打过招呼,招待唐少辰去了厂房侧面一条相对僻静的小路。 高子轩今年不过二十二岁,如今在汽修厂当工人。 他本就是工人家庭出身,当年卷入这样的案子还差点当了替罪羊,如今能有这样的生活已经很不容易。 唐少辰淡淡望上高子轩那张透着沉稳老实的脸,他记得郁勇形容,高子轩如今至少看上去是个过着普通生活的普通人。 唐少辰开门见山:“高先生你好,我叫唐少辰,是武陵警局刑侦大队特聘顾问,今天来找你是有关于…” “我知道,是有关于当年双子奸杀案的一些问题来找我了解情况的。” 结果没想到对方比他还开门见山,高子轩张口一句打断他的话,话落似乎又觉得不太礼貌,腼腆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性急了些,我的意思是我知道您是谁,我曾经在杂志上看过您的报道,您是位有名的犯罪专家,找我肯定是和案子有关的事。” 唐少辰顿了顿,望上高子轩清澈的眼睛,跟着调整成轻松交谈的模式:“看来高先生很关注刑侦领域的事,一般几年前的案子了,不太容易立刻联想到。” 高子轩笑笑点头:“是的,一般应该是不会,主要我这几年一直都关注相关的东西吧,所以敏感些。” “比如我知道严昊涵祝晓青关祺还有秦可儿都出事了,哦对了,甚至前段时间郑海兰都出了事,我想这些应该不是巧合,也觉得差不多该有人来找我了。” 说到这里高子轩弯弯嘴角:“这不就等来您了。” 高子轩的表现很坦然,说话的时候手势不多表情也很随和,看得出内心轻松平静。 看着这样的高子轩,唐少辰不经意想到了郁勇资料里对当时几个涉案人的大致描述。 高子轩,内向,胆怯,案发后精神受了很大刺激,头几个月的时候几乎不能开口说话也不能听到任何有关案子的言论,被诊断为创伤后应激综合症,治疗了很久才慢慢有了好转。 而如今他眼前的这个高子轩,俨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这一番话倒是省了很多铺垫的时间,唐少辰索性直接表明来意。 “既然高先生已经知道我今天的来意,请问是否方面再回顾一下当年案子的情况?我希望得到更多信息,顺着时间顺序说就好。” 没什么审讯气氛的谈话,轻松自然,高子轩点点头,打开了话匣子。 “那天我是跟着严昊涵出去玩的,晚上七点多的时候严昊涵输钱输多了心情不好,出去抽了根烟回来就说要提前离开去另一个地方。” “祝晓青当时在追严昊涵,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对严少有意思,但是严少不喜欢她,后来我们几个提前离开,路上我才知道要去的地方是祝晓青家,她过来培训跳舞的,和另外两个女生租的房子。” “我们路上买了酒和烤串,去了之后家里没人就先打了会儿牌,再后来祝晓青的两个室友就回来了,被拉着一起玩了会儿。” “两个女生里面漂亮一点的就是辛紫,严少让她坐自己身边,看得出来对姑娘有些上心。” “辛紫那姑娘打扮挺前卫但是相处下来就感觉其实还没有祝晓青放得开,酒量也不行,没一会儿就推脱说今天她姐姐要从老家过来,一会儿要去接人什么的。” “然后祝晓青就一直劝她留下玩玩玩,还介绍说他们这些人家里都很有背景,可以帮她们过考核,反正就是真真假假乌烟瘴气玩了一会儿,结果严少那晚手气不好一直输,慢慢脾气又上来了。” “这时候辛紫接了一个电话,突然就说要走,也不管别人劝就起来了,去卧室拿了件外套,出来的时候严少突然就爆了。” “他扯着人姑娘怪她今晚触了他霉头…” 高子轩苦笑,轻轻叹了口气,“说要不是她老在旁边这不愿意那不愿意的影响他心情,这顿夜宵也不会吃得那么不爽等等。” “其实他们这类人说恐怖也恐怖说单纯也单纯,就是见不得别人忤逆他们呗,其实这时候懂事的姑娘陪几个笑脸说几句好话说不定就哄过去了,等到出门了还怕跑不掉?但是当时人姑娘可能是真单纯,不懂假的那一套,争论了几句就拉扯起来。” “严昊涵这种人最恨就是被人在人前落了面子,更何况他觉得对方就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拿下的女生还故作矜持,气狠了骂了一堆侮辱人姑娘的话。” “辛紫当时也怕了,拼命想要逃,当然也更加不会服软,在场大家都觉得情况不对有人上去劝,结果两句话没说完严昊涵突然扯着人姑娘就往卧室里拖!” “我们当然都吓坏了,也知道严昊涵可能什么意思,他就是喝大了无法无天了,其实当时如果关祺秦可儿好好上去拖一把不见得拖不住,只是他们都有些迟疑,也就那么一下断片,霍凌风那小子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上去就给严昊涵搭了把手,两人一起把姑娘拖进卧室砰的砸上了门。” “我当时盯着那大门,彻底不知道怎么办了…” 那是一段让人不堪回首的往事,高子轩微微低下头,略显僵硬的脸上流露出一抹苦涩与彷徨。 他不是不害怕,也许也不是没有后悔过,只是当时的他能做什么? 他本就个性懦弱胆小怕事,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更何况他家里根本无权无势就是来陪玩的,连关祺秦可儿他们都没动,他怎么动? 后来还是祝晓青跑去敲门故作轻松喊了几句别闹了大家好好说什么的,但是没用,门里不一会儿就传来姑娘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门外所有人都呆住了,也都猜到门里头发生了什么,祝晓青回头,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强奸是犯罪,大家都知道…只是当时所有人都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一晚,八点过,此后的半个多小时,几乎几个世纪一般漫长。 很多事最开始发生的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预见之后的结果的。 比如祝晓青一直觉得多几个漂亮女生大家一起喝喝酒玩一玩很好,不管哪一个让严少爽了,只要之后他肯留下多看她几眼跟她多牵扯上些关系,就是成功了。 至于辛紫,她似乎本来就挺玩得开的吧? 再比如关祺秦可儿,他们虽然并不太在意人命,却也不会一开始就想来犯罪,男欢女爱什么的不是很正常么,大家一起出来玩玩那么正经做什么,当晚他们都喝了酒还嗑了一点药,思绪并不清楚。 比如郑海兰,她只是来培训来考试的,前一秒还安安稳稳的和几个室友一起坐在地上打牌喝酒。 她是小地方的姑娘并没有见过太多世面,她其实本来还觉得这样的聚会挺新潮挺好玩,在严昊涵突然爆炸之前,她甚至还在心里默默想着今天祝晓青带来的朋友里好几个都长得挺帅啊… 最后的最后,比如辛紫。 那天是她的生日。 她一个人在外地过,妈妈心疼她,叫了姐姐来给她送吃的。 结果当晚偏偏天气不好,辛蓝搭乘的长途巴士还在半路抛锚,辛苦辗转到了晚上八点过人终于到了临江客运站,辛紫准备打车去接人,出事的时候身上还揣着两百块钱,她原本打算今晚和姐姐辛蓝在酒店住一晚的。 这一切的一切,所有人的想法,所有事情的发展,看似都普普通通,并无特别。 最后却成就一场最严重的意外! 是祝晓青的贪婪,关祺秦和可儿的漠视,是郑海兰的懦弱无能,还有严昊涵霍凌风的疯狂残忍,最后加上了那么一点点的天时地利,酿成了一场最辛酸无助的悲剧! 整个惨剧发生的全过程,时间并不短。 整整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一墙之隔,外面缩着一屋子的人,却没人动上一下,直到,有人敲门! 那一晚临江的天很差,明明四月却阴冷的厉害,整座临江城都潮湿的厉害,淅沥的春雨要断不断,教人莫名心烦。 那天辛蓝坐了整天的车。 到了临江还直接和小妹失联了… 她提着装着炖排骨的保温瓶,无奈自己从客运站打了个车,辛紫的住处不好找,出租车在巷子口就停了,她一个人找进去,走了好几条弯路才抵达目的地。 四楼,411,那大门是朱红色的。 十八岁的姑娘,那天也是她的生日。 身穿一身白色连衣裙,乌黑的长发披散肩后,相比双胞胎妹妹小紫她气质更温婉容貌也更缺乏锐气,所有的五官都细巧柔和,唯有一双眼,沉黑如墨。 姑娘静静站在门前,屈指,三声,轻轻叩响了鬼门关。 V407 只有神知道!(下) 辛紫不会无缘无故失联,她的手机甚至都打得通,就是不接电话。 察觉到不对之后外头的敲门声愈重,大家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辛紫本来说要去车站接人的,这原来不是谎话。 犯罪,和被发现犯罪,后者似乎更具威慑力。 老城的居民楼一层能住很多人,这样的动静再闹下去肯定会引来外人,客厅里本就脸色苍白的几人开始慌乱。 这时候卧室里已经没了声音。 事已至此掩盖真相才是最重要的,当时的心理都来不及分析,关祺回过神来的时候大门已经开了,他一把把门外微有些呆愣的女孩拽了进来! 屋子里非常冷。 女孩手里的保温瓶不慎摔落在地,内胆破了,炖了整整一上午酥烂喷香的酱排骨裹着汤汁,滚落一地。 女孩眼中闪过惊恐的时候,关祺死死拽着她的胳膊猛一回头,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的卧室大门打开了,他看见了严昊涵,衣衫不整满面潮红,一双猩红的眼,正死死盯着自己,或者说,盯着那刚刚闯入地狱的年轻姑娘! 其实他们是同龄人,四月的日子,两个月后就是高考,十八岁左右的年纪,本不知该奔向怎样的前程。 这一晚,却在这冰冷密闭的窄小空间内,被冠上了受害者和加害人之名! 害一个和害两个,有什么区别? 死一个和死两个都没有区别! 那半掩的卧室大门看着异常遥远,就像门后,是另一个空间。 当那里传来一声悲鸣,那压抑在喉头深处的痛苦和绝望撕裂所有人的神经和心! 被牢牢禁锢已经无路可逃的女孩脸色苍白如纸,她只能也只选择了唯一一条路,朝着那头奋力跑了过去… 谁也救不了谁。 她就算去了也不过是多一个人羊入虎口而已,不但救不了妹妹还会把自己都搭进去,得不偿失,只是她当时还能怎么做?! 高子轩再见到女孩,是十五分钟之后。 “她很漂亮。” 他如是这般的说,这是他整个回忆故事里第一次用到具备主观色彩的形容词,可见当年的女孩给他留下印象之深刻。 他记得她乌黑的长发,记得她那天身上略显单薄的衣衫,他也记得她痛苦绝望的眼神,和不断涌出的泪水。 那是一个一眼看去就很静很静的姑娘,一定不爱说话,也不爱动,柔柔的,笑起来的时候,会像是初冬清晨一缕冰凉又醒人的风。 她还有一双看过就教人难以忘记的眼:“很像我小时候在老家看到的井,你看它,看不到下面有多深。” 只是当高子轩再次见到这个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姑娘的时候,她正无助的躺在卧室那张纷乱的大床上。 衣裙撕碎了,雪白的肌肤上满是淤痕,那双很深很黑井一样的双眼里不住流出泪水,死死盯着的方向,是距离她不远处的位置,同样衣不蔽体浑身伤痕的姑娘。 她叫她,小紫…小紫… 辛紫躺在那里,像是已经完全了无生气。 高子轩呆愣的望向严昊涵,后者颓然的坐在床脚的地板上,低着头不知想着什么。 下一刻耳边响起魔鬼的声音! “霍凌风比我们都小,十五六岁,刚上高中。他是严昊涵的朋友,很早起就跟着他们玩了。” 当时年仅十五的少年还没完全长开,个子不高,肩头削瘦,看着甚至有点弱不禁风。 只是高子轩一直觉得他不好惹,本能避开他,不知是因为他的家世,还是因为少年每次独自坐着不说话的时候,都让他感觉莫名阴冷的眼神! 此刻他回过头,正用着那样的眼神望着他,嘴角还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笑着他对他说,关祺有女朋友不能乱来,严昊涵突然怂了不敢上了,那你呢,千载难逢的机会,那边那个应该还是处女,要不你睡了? 高子轩难以抑制的瞪圆了眼,从没有过一刻比起这一刻,那么恐惧那么惊慌! 他害怕,怕得都快要死了,浑身肌肉都僵硬着,整张头皮,整张脸,全部都是麻的,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从胸膛搏动而出! 当然他这样不可能是因为兴奋… 短短数秒,他已经知道了女孩痛哭的原因,也知道了严昊涵为什么突然颓废,此刻,阳光之下,高子轩深呼吸了好几次,平复下大半情绪,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把故事继续下去。 当他抬头望上对面唐少辰的眼,看见那双眼同样冰冷,只是那冰冷双目里似乎带着正气,给了他信心。 “当时霍凌风说话的时候,背对着我,坐在床上,身下压着辛紫。双手…正死死掐在她脖子上。” “辛紫的脸已经灰了,眼睛是瞪着的,嘴角有白沫,脸又僵硬又恐怖,霍凌风转头笑着跟我说话的时候人已经死了,他很轻松,没松手。” 霍凌风是个变态。 他杀了人! 杀人之后,他轻飘飘的说出这样的话,话落轻飘飘的上下打量高子轩,在发觉他身体没有起半点反应之后非常鄙视,冷哼一声。 然后他说了,既然没种上床,那杀人有没有种? 用不着硬,手就可以做,你要不要也来掐掐看,很舒服的~ “然后你照做了。” 汽修厂车间旁侧的幽静小路,几棵常绿的香樟树轻轻在微风中摇曳。 并不温暖的阳光从树叶缝隙间洒落,在发梢肩头留下斑驳光影,唐少辰适时指引,高子轩抬头,对上镜片后那双淡漠清冷的眼。 他辨认了一秒那眼里的情绪,随即笑了。 “是,然后我照做了,我很害怕,怕杀人,但更怕死,我知道这件事已经没办法了,我必须成为共犯,否则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我当时心想,严家,霍家,各个都有权有势,杀了人或许也不会有事,然后下一秒我就发觉自己已经鬼使神差的上了床,学着霍凌风的样子,把手掐在了辛紫姐姐的脖子上。” 悲伤过度的姑娘已经不会反抗。 高子轩开始一点点用力,到后来双臂都僵直,他感觉自己已经是下意识在拼命下压,看着身下女孩的脸从苍白变得嫣红,再从不正常的红色化作一片青灰,她眉宇间的死气越来越重,最后的时刻她却突然回眸,静静望上了他的眼! 那一眼,很黑很黑。 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干了,那澄净的黑色不带半分杂质,一眼就能看到人心底深处去! 高子轩愣神了,那一刻像是什么都忘记,包括他自己。 他死死凝望上那双眼,直至,那黯淡双眸中最后一丝光亮褪去… 毕竟是杀人过程的回忆,高子轩却讲得很细腻。 平铺直叙的声线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他的表现甚至没有说到之前霍凌风杀人时的激动,情绪的变化没有错过唐少辰的眼睛。 当然行为的合理化本就是高子轩这类人走出犯罪阴影的常用心理暗示,他如今能这样正常的生活必定经历过这一阶段,唐少辰没有继续深挖,想了想话锋轻转: “当年的案子影响很大,所以之后你一直在关注涉案的其他人。” “不错。”高子轩坦诚点点头,“我在等着看他们什么时候收到惩罚,时隔四年,终于等到了。” 唐少辰眸光轻动:“他们?” “是,他们。我知道之前网络上的那个虐待视频里是严昊涵,我很熟悉他,挺说他在当年的案子之后又杀过几个女孩?这种人如果早被抓到就好了。” “还有,关祺秦可儿,他们也有罪,对了,这两个人现在对外宣称的情况还是失踪吧?” 高子轩轻轻笑了下,“但是我们都知道他们肯定已经付出代价了,不是么?” 高子轩语气非常轻松,神情教之前都更加灵动,看上去是真的愉悦,让唐少辰都不禁想到了郁勇之前的怀疑,她曾经疑心过高子轩是复仇案的凶手。 唐少辰不动声色,高子轩还沉浸在自己情绪里没有留意唐少辰眼神的变化,他正说到祝晓青。 “这几个人里面祝晓青也是个狠的,当时就是她想傍富二代,不然辛紫怎么可能出事?后来她问严家要了一笔封口费去韩国整容成了大明星,天天在电视上晃来晃去,唐警官,人在做,天在看,她这么高调,不就是等着老天来收拾她么?” 高子轩的话语里带上了鄙夷。 看来他最讨厌的是祝晓青。 对面唐少辰默默观察高子轩的表情。 在当年的案子中,除了辛家姐妹之外,其实被迫杀人还曾经一度差点背上黑锅的高子轩同样是弱势群体,某种程度上而言也是受害人之一。 他的确有复仇动机,只是从他的言谈举止里唐少辰并没有察觉出明显的骄傲自得。 这是这类纠错复仇型罪犯几乎会有的通病,从弱势走向强势,打到当年让自己受辱的人等同于迎来新生,这是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刺激,很少有人能做到情绪的克制。 高子轩说,我现在就继续等着,等看最坏的霍凌风,之后会是什么下场。 唐少辰望上高子轩轻扬的唇,感受他真挚的愉悦,淡淡提醒:“那你自己呢,你不怕么?郑海兰都出事了,你不怕自己也出事?” “嗯?” 高子轩似是顿了顿,反应了片刻明白了唐少辰的意思,他摆了摆手,第一次有了肢体语言,幅度还很大。 “不会不会,我知道的,我是不会有事的。” 他抬眼:“唐警官你是不是以为我也犯罪了?我如果也犯了罪怎么还能这么轻松在这里跟你说话呢?没有,我没做错什么,我没有杀人呢。” 唐少辰眸色微凝。 高子轩这番话说得很溜,不知道是当初在局里还是自己在心里,已经说过无数次。 “我没有杀人,辛紫的姐姐也没有死呢。我没有掐死她,最后的时候她不是看了我一眼么,我当时就放松了力道,然后我就看她对我很轻的笑了一下。” 高子轩微微抬头,像是陷入什么美好沉思了一样:“我就想,那是暗示呢,她暗示我别杀她,我做到了,她笑着感谢我呢。” “很淡的,但是很明显,就在她闭眼之前。那天我从她身上下来,我知道的,她的心脏还在跳呢。” 高子轩有些激动。 唐少辰眸色更深了。 他一瞬不瞬打量着对面的男人,判断他言论真实性的同时也在判断他精神状况是否正常。 可能因为那眼神太过审视了,高子轩突然面色一沉。 “怎么,您不相信我?” 话落似乎觉得自己语气重了,他讷讷失神两秒,又道:“不过不被相信也正常,您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凡人,怎么可能一眼看透本质呢,人,终究是比不上神的。” “神?”唐少辰敏锐捕捉到了这句里最不正常的地方。 “对,神!”高子轩两眼放出光亮! “神,就是神,唐警官您相信么,我见过神明的,两次!”他扬手冲他比出一个V,“我想那是死神,审判之神,她知道谁有罪谁没有,因为她是至高无上的神明,她知道当年的事,也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做错!” 第一次,是在郑海兰断手的那一夜。 他站在车间大门口,远远看见前方树下一个漆黑的影子,那影子转瞬即逝,眼睁睁的消失在他面前,之后没过几天媒体就报道了郑海兰被断手的案子。 第二次,是在秦可儿的婚礼现场。 那天婚车出了问题,他和几个4S店的伙计去修理,到了才知道结婚的原来是秦可儿。 他心怀芥蒂,做完事后鬼使神差留了下来,在后院兜兜转转的时候意外撞见了来带秦可儿私奔的关祺。 他偷偷躲在院子的墙角看到他们两个逃走,一抬头的时候,忽然看见前方树荫茂密的大树干上坐着个人! 漆黑漆黑,那是他见过的影子,以同样的速度突然消失不见,那一刻他就确定了,那绝对是神,死亡之神,她是来对当年的他们这些逃脱死亡惩罚的罪人进行重新审判的! 唐少辰终于明白了高子轩的平静和自信来自于哪里。 他自觉已经和死神擦肩而过两次,便觉自己在神明的审判中亦是无罪之人。 这样的认知让他终于能够轻松面对人生,就像断手后却得到了救赎的郑海兰一样,高子轩自认是被神明释放的人,彻底打碎了心头枷锁! 唐少辰沉默看着高子轩愉快的笑容。 笑着,他伸手指指天。 “唐警官,你不知道没关系,你不相信也没关系,那晚的事本来就是秘密,连警察都无能为力,但是我必须强调,有罪就是有罪,任谁,都不要妄图逃脱老天的责罚!” “因为神会知道。” 有些事,只有,神知道! V408 疯了的安溪! 当晚一顿饭唐少辰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家里气氛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唐少眉和萧默都回来了,一家人热热闹闹。 吹捧吹捧唐妈妈的菜,再跟老唐教授聊聊最近的新出土的古文物,大家都很高兴,晚饭后喝过茶唐少眉夫妻赶回市郊公寓要先走,唐少辰索性一道离开。 上车后唐少辰感觉有些烦躁。 他摸了摸口袋没找到什么可以排遣的东西,唐少辰不常抽烟也就没带在身上,今晚突然有些欠。 脑子里不自觉又开始回放下午高子轩的那番话。 吃饭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案子的事,只是但凡查案就会有瓶颈,此刻就像是到了他的瓶颈期。 唐少辰个性一贯严谨,即便做推论的时候也决不允许自己仅凭一家之言就天马行空,但是此刻他似乎是忍不住了,脑海里从方才起就疏通着的一组关联甚至教他神经都微微刺痛。 唐少辰从副驾抽屉抽出一本文件夹,拿出一张A4纸反过来,借着小区昏黄灯光,静默许久终在纸上落笔。 他罗列出一张树状图。 当年的双子案,受害人两名,妹妹辛紫,姐姐辛蓝。两个名字分别写在图标的抬头,往下第一栏,唐少辰顿了顿,写下强暴二字。 妹妹辛紫下方被打了钩,副线延伸出去,写下两个名字,严昊涵,霍凌风。 姐姐辛蓝下方则是叉,据高子轩交代,当时因为霍凌风杀人,严昊涵和他都没有再对姐姐动手动脚,因此辛蓝应该没有遭受强暴。 第二栏,唐少辰写下帮凶。 这一栏里辛紫下方照例打钩,填上的名字是祝晓青,关祺,秦可儿。 当晚提议去辛紫住处的是秦可儿,推波助澜的是祝晓青,而之后事件发生异变,在本可以救助辛紫的时候没有救她还忙着掩盖犯罪的,是关祺。 判断回到姐姐辛蓝那里,唐少辰顿了顿暂时跳过,进行到第三栏。 第三栏,漠视。 有人是助纣为虐,还有人是缩头乌龟,这一栏里唐少辰填上郑海兰,辛紫下方她同样打钩,再次空掉了姐姐辛蓝。 第四栏,杀人。 这也是今晚引发他全部思考的点,因为高子轩信誓旦旦保证他绝对没有杀人的那番言论! 一个案子,两名受害人,无论是当年郁勇他们办案的时候,还是如今他收集情报的过程,一直都是将两名受害人视作一个整体考量的,这本也符合正常断案的逻辑。 只是沿着这个办案逻辑推导,得出的结果却有矛盾。 犯罪心理推演中,因为涉及太多主观判断,以至于为了保证推论方向的正确性,一切案件中展现出来的事实,无论多么奇怪,都必须是最客观真实绝对不能更改也不能无视的存在,否则一切推论都将没有意义。 本案中展现出来的客观现实就是高子轩被排除在了复仇范围之外。 这并不能因为办案人员觉得他应该归在范围之内就被忽视。 这一点成为绕不过去的瓶颈,且不能随意找个理由搪塞。 要破案首先关键是要了解嫌疑人的内心,而嫌疑人的内心就隐藏在这段匪夷所思的区别对待里。 唐少辰一直在寻找关于这点的突破口。 今晚却是高子轩的几句话,似乎在坚不可摧的迷雾堡垒中出乎意料的划出了几道裂痕! 唐少辰静静盯着膝上的纸,最后一栏死亡,他在辛紫下面打了钩,在辛蓝下面打了叉。 既然是要寻找突破口,就不能再按照以往的思路。 纵观整个树状图,唐少辰发觉他要的区别已经体现出来了。 第一栏,强暴,高子轩没有参与。 第四栏,杀人,高子轩属于未遂。 这两项是法律上有明文可循的罪行,而高子轩将将把两项都避让了过去。 再回到中间的两栏。 第二栏,帮凶。 如果非要从情感角度来理解的话,高子轩一不是始作俑者,二没有主观存在意欲强暴杀人的动机,三没有主动掩盖犯罪的举动,他只是一个胆小鬼而已。 那这一栏,他依旧是叉。 第三栏,漠视。 这是郑海兰和高子轩都做了的事,也是之前矛盾分歧最大的地方。 两人都因为胆小姑息了强奸杀人案,而据高子轩的情报,在郑海兰出事那一晚,嫌疑人甚至出现在过他的机修厂附近,只是她只过来看了他一眼,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唐少辰同样亦认为这是一个判决的过程。 那么对方判决的依据又是什么? 冬日晚间清幽萧索的街景下,一辆银灰轿车静静停泊在路灯光晕中,车外树影摇曳,四周时不时传来几声犬吠,静谧微凉的氛围中,唐少辰执笔,在郑海兰的名字旁轻轻写下了“朋友”二字。 郑海兰是朋友,高子轩不是。 郑海兰是辛紫的朋友,而高子轩和两姐妹都没有半点关联。 身为陌生人就可以见死不救,就像没人会谴责车祸现场的旁观者没有在危机时刻跳出去扑开就要被车撞到的路人一样。 但是朋友就不一样了,既然是得到过信任和善待的人,凭什么袖手旁观? 最后,在纸张上写下第五栏,有罪与否的时候,唐少辰呼吸都有些不畅,他并不满意这个还存在诸多不足的推论,却也非常清楚,今晚的这套推论,是如今他所有的,唯一最接近心中嫌疑人的想法,同时也能符合了事实结论的东西。 在向当年涉案人复仇的过程中,嫌疑人是把辛家两姐妹区别对待的。 而她区分的标准甚至与一般准则并没有太大差异,同样考量的是法律和道德两方面。 法律上,强奸杀人有罪,所以严昊涵霍凌风死罪难逃。 而既没有强奸也没有杀人的高子轩,被嫌疑人宣判无罪。 法律上,帮凶为从犯,所以关祺秦可儿祝晓青皆有罪。 而不存在主观帮凶情节的高子轩,再次被宣判无罪。 最后一点道德上,漠视朋友辛紫死亡的郑海兰有罪。 而高子轩因为没有救助的义务,被宣判无罪。 以上三点叠加,成就了高子轩这样一样最特殊的存在,同时也给唐少辰展现出了一整套嫌疑人在定性当年案子的时候最基本的原则—— 即,她的复仇对象仅仅是导致妹妹辛紫被强暴杀害的涉案人。 而姐姐辛蓝,甚至并不在她的考量之内! 只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还来不及细细思考的时候,唐少辰此刻的大脑已经被另一个更重要也更怪异的念头塞满,他无法忽视,现今复仇案的这个嫌疑人,她对当年案子的细枝末节知道的太多太多了! 或者说,她的整个判断依据思路轨迹,和高子轩交代的案发经过,甚至和他从未对人提及过的杀人未遂结果,符合度直逼百分百! 唐少辰曾经翻阅过几百条有关当年案子的报道。 因为涉嫌未成年人犯罪,还有几个世家在幕后打压,当时官方舆论对案子的报道几乎如出一辙,全是清水皮毛,得不到任何关键信息。 当然网上不乏各种网友主观的猜测,甚至有人以这个案子为蓝本绘声绘色写过一本刑侦,只是猜测当然就是猜测,和案子的真相大相径庭。 而这个当年记录在高子轩第一版审讯文件里的案发经过甚至早已被销毁,如今连警局都没有备份。 在高子轩从未对外宣扬的情况下,一个外人,绝无可能知道那么多甚至连郁勇和当年其他涉案人都不知的细节! ——因为神会知道。 “有些事,只有神知道!” 冰凉的一道男声倏然在脑海中炸响,直到现在唐少辰都记得,当高子轩神神叨叨念出这一句的当下,明明站在冬日午后一片细腻阳光中,毫无来由的,因为脑中灵光闪现,唐少辰甚至久违的感觉颈椎一麻! 当然他不可能相信什么鬼神论。 只是高子轩的话,却也打开了一道奇异的门。 如果不是万能的神明,那么,是,也只可能是当年案件的涉案人之一,才会如此了解这些深埋地底的秘辛! 那人甚至不会是严昊涵霍凌风。 一个被死死掐过脖子濒临死亡的的姑娘,一个直到处理尸体的人到了还死了一般躺在被褥里的姑娘,谁能知道她还活着? “只要高子轩说的是事实…” 唐少辰在心底喃喃而过。 只要高子轩说的是事实,那么这件事,只会有两个人知道。 一个是高子轩,还有一个—— 思绪断掉的那一秒,随着指尖翻动,一本文件已经翻到头,露出的文件夹塑料夹层里压着一张照片,不需要拿出来已经能看得很清楚。 当年的双子案并不是连环案之一,所以对于受害人的分析也不多,在警方调查之中,辛家姐妹亦一直只是两个可怜的花季少女,没有深挖更多。 此刻唐少辰淡淡望着照片上的两个女孩,瓜子脸,白皙的肤色,水杏一般的眼,典型水乡女孩清纯柔美的长相。 其中短发染成栗色的是妹妹辛紫,而一旁长发披肩的,就是姐姐辛蓝。 相比身边笑容灿烂的妹妹而言,照片上微微勾唇笑不露齿的长发女孩显得更为柔静。 鼻梁没有很高,薄唇透着清丽,偏淡的五官里唯有一双眼瞳仁比一般人稍大些,也就显得更加黑,此刻正清清淡淡的望着自己。 辛蓝,女,十八岁,成绩优异,高中期间获得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一等奖提前保送临江大学数学系,因为不用参加高考闲置在家,案发当晚才会前往临江去给参加艺考的妹妹送吃的。 所以姐姐辛蓝那晚到达临江,卷入事件,整体而言是场意外悲剧。 唐少辰默默望着照片上女孩黑沉的眼。 心头有些念想,慢慢成型。 —— 几天之后,临江公安大学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兜兜转转在公安大学的校园里晃了好多圈,安溪终于找到了一片类似女生寝室区的地方,冲了进去。 她已经和安浔失去联系很多天了。 最开始她去安浔住的酒店找人,结果前台不肯透露半点信息。 她在酒店大堂等了一天一夜,直到被工作人员以时间太晚为由劝出去,都没有看到安浔出入… 在蹲点酒店几天无果之后她又找去了公安大,因为门禁森严被拒,她无法,开始疯狂拨打安浔的电话! 安浔一定是把她屏蔽了,她从最初接到她的断交电话那晚就试过无数次,无一例外都是想过一声之后就挂断。 起先她还有心情思考如果见到安浔该怎么给她解释校庆那天的事求她原谅,几天之后她的情绪开始慢慢崩坏。 最崩溃的时候她甚至跑去了恒通制药,闹着要见董事长! 她知道恒通已经卖给了别人但是还是有很多老员工的,安浔还是股东之一,她不知道怎么能见她一面,觉得或许能靠这种极端手段把消息传上去,结果她闹了没一会儿就被几个凶神恶煞冲出来的保安赶了出去… 其中一个保安告诉她这是上头的意思。 当时她又急又气哭着喊,说她是安家的人,来找她的亲姐姐,安浔就是上头的人,她只要求见她一面! 结果保安轻蔑的冲她笑了笑,告诉她,也许下命令把她赶出去的,就是她所谓的亲姐姐? 安溪彻底陷入崩溃。 这一天她清早就出发又去了大学城,今天运气好来往学生多,公安大的门禁稍微松了,她找准机会终于混了进去! 安浔并不见得在寝室。 此刻站在那一片寝室楼下,望着往来学生,安溪神色恍然。 这几天的隔离已经让她深刻体会到了,原来安浔和她的联系很淡很淡,很浅很浅,只有一个电话,隔着千山万水,她说斩断就斩断,而她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安溪这几天课都没上了,到处闹。 闹到如今的结果是她整个人憔悴了一大圈,肤色更加苍白,脸颊消瘦让一双乌黑的眼睛更为突出,大得都有些恐怖。 她死死盯着前方走过的人,看见一个女生单独走来,一个箭步冲上去! “同学,同学你好,你认识安浔么?!” 女生被她吓了很大一跳! 午休的时间,寝室区来来回回很多人,不少人看到这一幕都好奇驻足。 被抓住的女生还在发愣,安大校花倒是没谁不认识的,她下意识点点头。 对面抓住她的女孩顿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那你能带我上楼么,你知道她住哪栋楼几零几么?宿管不让我上去,我真的找她有急事!你带我上去行不行,你带我上去吧!” 安溪激动的抓住女生的手臂语无伦次,隔着棉服居然都把人有些抓疼了,女生被她吓住了,开始觉得安溪不正常。 “…你,你是安浔什么人啊?你别掐我啊,先放开…你,你来找她那给她打电话啊…” 女生开始挣扎,安溪慌了,怕她跑掉,越挣扎她反而抓得越紧,把女生深深吓到了! “你干什么啊,找人你就去找啊!我不知道安浔在哪个寝室,你放开我,放开!” 女生的挣扎刺激到了安溪,她急得眼都红了! “你骗人,你刚刚不是说认识她么,怎么会不知道?等等你别走…是不是,是不是安浔让你不要告诉我的,是她故意躲着我?等等你别跑!” 安溪一声疾呼的时候吓坏的女生终于挣脱她的钳制拼命逃走了。 四周看的人也都是呆的呆惊恐的惊恐,纷纷作鸟兽散。 这是谁啊怎么感觉精神不正常?不知是谁暗地说了一句被安溪听到了,她猛一回头,瞪着眼朝那边冲了过去! 她是不正常了,她也感觉自己不正常,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安浔!你们谁知道安浔在哪里?” “帮帮我,帮帮我找她,我一定要见她一面的,求求你了,求求你!” 安溪开始在两栋寝室楼间野兽一样到处乱抓,四周的妹子们都吓惨了,纷纷惊叫着逃亡! 这年头比起坏人来神经病分明更加恐怖,一群多多少少有些格斗基础的妹子们吓得连自己会功夫都忘记了,被疯疯癫癫的小姑娘撵得四处逃窜,顿时安静的校园里乱成一锅粥! 安溪血红着眼,正当无措的时候,一抬头,远远看见前方两人正并肩朝着这处走来。 下课安浔犯懒先回寝室了,黎曼曼和苏洛去食堂打饭,刚刚买好了回来,正一边走一边讨论今天小测的答案,恍然一抬头注意到前方似乎有骚乱。 下一刻认出两人的安溪眼睛都亮了,疯了般朝着两人猛冲而来! V409 嗜血双子星! 突然冲出来的安溪吓了黎曼曼和苏洛一大跳! 黎曼曼提着两盒饭一个热水瓶,下意识往后躲,苏洛伸手拉过黎曼曼一步挡在她前面,正犹豫该怎么做,脸色苍白披头散发的安溪已经扑倒跟前! 她一把拽住苏洛的胳膊:“你,你们,你们是安浔的朋友对不对?我见过你们的,看见过你们和她在一起…我来找她,你们带我上楼好不好,求求你们了,你们一定能帮上忙的,求求你们了…” 安溪说着整个身子都不住往下沉,也不知是真的站不住了还是故意拉着苏洛让她更难走。 苏洛呆了,皱着眉手足无措,黎曼曼更紧张,放下热水瓶绕到两人旁边企图把安溪拽起来:“你起来说…你是谁啊,找小浔有什么事?” 安溪听到这个亲昵的称呼更加激动了,一抬手又想去抓黎曼曼,被苏洛眼明手快一把隔开! “你先不要激动,这里是学校,你这样闹保安很快就来了。”苏洛皱眉一句,先威慑住眼前这个奇葩的姑娘。 苏洛功夫好胆子也比别人大,判断如果起了冲突她应该一招之内就能制服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孩。 只是安溪看着明显神智不太正常,说不好身上有没有藏着小刀之类的凶器,绝不能离她太近。 苏洛谨慎的把黎曼曼往后藏了藏,自己也退后两步拉开距离,平静道:“我们是安浔的朋友,如果能帮忙一定会帮你,只是你必须好好说,不能再拉拉扯扯。你就站在那里,先告诉我们你是谁,来找她做什么?” 苏洛淡淡的话语像是有平复作用,对面安溪恍然呆愣了几秒,果然不动了,点点头。 苏洛心里盘算,觉得眼前的女孩或许并没有表面上看着这么疯疯癫癫,有故意把事情闹大的嫌疑,目的呢,是为了逼小浔下来? “我,我姓安,叫安溪…”安溪拽了拽衣摆,有些可怜巴巴开了口:“我是安浔的妹妹,我们因为一点事闹了矛盾,我是来找她道歉的。” 安溪轻声道,这时候看她安静下来四周好奇的群众又开始缓缓围了上来,安浔的八卦一直有人津津乐道,之前还不少人觉得这个小姑娘莫不是什么找来门来的情敌? 结果听说是妹妹大家互相看看,不少人还觉得有些失望。 安溪看对面苏洛黎曼曼还一副警惕的样子观察自己,更加努力的摆出一副无害的样子希望她们能相信,她伸手理理头发,露出整张苍白小脸。 “你们看,我和浔姐姐其实长得很像的,我真的是她妹妹!我和浔姐姐闹了一些矛盾,她现在非常生我气,也不肯接我电话,我想要当面跟她道歉解释都不行,都快急死了…” 说着小姑娘包了包泪,一副要哭的样子,却强忍住:“我也不想在学校闹的,但是我找不到其他办法了,我只想跟她见一面把事情解释清楚,两位姐姐你们帮帮我的忙好不好…” 说着,安溪忍不住开始伸手不住抹着掉落的眼泪,默默哭起来。 动作戏变成了苦情戏,四周所有人灼灼的目光都偷偷瞄到了黎曼曼苏洛身上。 安浔在很多人心目中的形象就是个高冷不好亲近的美女,怎么说呢,脾气感觉不怎么样,作风也挺乱的,说实话如果要分一个弱势强势,眼前这个还穿着高中校服的小姑娘显然更弱,而安浔也确实像是做得出来死活不理人家的铁石心肠。 至于两姐妹是因为什么事闹得矛盾就比较引人遐思了,只是小姑娘不说外人也不好问,好奇心就像是猫爪子一样在心上爪啊! 苏洛对安溪的一番解释判断不准。 她本来就不是擅长处理这种女生间矛盾的个性,对女孩子的眼泪也有点没辙,如果安溪张牙舞爪要打架到好说,她一哭她反而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苏洛回头偷偷找黎曼曼商量。 黎曼曼从方才起就被苏洛母鸡护崽一样护在身后,手里还拽着自己和安浔的午饭,默默听完安溪的话,表情有些认真。 安溪之前在楼下大闹的做法显然是不可取的,黎曼曼觉得她有些怪,至少情绪不稳定,绝对不能贸然带回去。 而且安浔从没有提过叫一个叫安溪的妹妹,这几天在寝室也没有表露出半点因为什么事不开心的迹象,说明至少这些事是安家家事不准备让她和洛洛参合的,她们当然也就不能替小浔做任何决定。 黎曼曼当即有了判断。 “我们知道了,也相信你说的话,但是这件事必须征得小浔同意,我们要先给她打电话,她同意了才能带你上去。” 黎曼曼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一句就下了结论。 安溪有些茫然的回眸望了眼对面长着一张圆脸气质和善的女孩,她原以为她是最好说话的,结果居然这么干脆拒绝她?! 安溪一下急了:“不是啊,我都说了浔姐姐现在不肯理我,你们打电话给她她怎么可能同意?你们这就是不想帮忙,举手之劳的事为什么你们就不肯帮我一下,你们怎么都这么狠心啊…!” 安溪急着又要不管不顾上来拽人的意思,苏洛一看这是根本没有沟通意义的情况了,连忙拉起黎曼曼就跑! 四周围观群众又做鸟兽散了,这时候宿管阿姨一个电话叫来的保安也远远赶到,人声沸沸中苏洛拽着黎曼曼一下冲进寝室楼,身后安溪跑得慢没能第一时间截住她们,下一步就被赶来的保安围住了,开始严肃质问她是哪里来的,到底要干什么。 楼下更乱了,楼上很多人听见声音都好奇探头往下看,也就有人正好看到了对面楼四楼尽头的一间寝室里那抹幽幽靠在窗边观望的身影。 安浔很早就知道安溪来了。 这要归功于她最近身上越来越掩不住的黑暗气息,那暗色催的血香四溢,她本来就饿着肚子闻到就像闻了血腥味的饿狼一样,当即去了阳台站在窗边静静望了下去,看到了安溪吵闹的全过程。 这时候眼看着苏洛和黎曼曼逃脱,安浔也慢悠悠收回了视线。 安溪这丫头最近是都快被逼死了,无奈一没钱二没势,除了到处无头苍蝇一样表演苦情戏,还当真是拿她这个姐姐半点办法都没有。 她就是要让安溪知道,她们的关系从最初起就是不对等的,她的关爱不过是施舍给她的东西,想给就给不想给就不给,全凭她的心情; 而她,只可能永远是被动接受的一方,再怎么闹也只能在自己容许的范围内,这一次看来效果是差不多达到了,只差最后一根稻草。 安浔拿着手机缓缓往外走。 苏洛和黎曼曼两小只是一路冲上楼的,都好激动,这时候一步撞开寝室大门冲进来! “小浔下面有个女生找你,很奇怪,她说是你妹妹,但是我们没让她…” 黎曼曼张嘴就着急概述,被安浔轻轻一掌拍在肩头。 “我知道,不急,先吃饭。”安浔笑着揉了揉黎曼曼的脑袋,让她们先把桌子铺好,自己拿着手机闪身出去,轻掩了房门。 安浔在门外拨通一个电话。 “张律师,今天安溪来学校找我了,闹得很烦,我想你以我的名义报警。” “不需要很严重,只要她承诺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可以的话,把我的意愿告知安溪的母亲会更好…” —— 是夜,寝室区恢复一片宁静。 白天的闹剧没有在引申出什么序曲,安浔显然不想谈论家里的事,苏洛和黎曼曼也缄口不言,今晚课后安浔离校住回酒店,苏小洛和黎曼曼送安浔走的,两小只目光都有些晦涩的灼灼。 大学生谈恋爱,常常夜不归宿什么的,总让人忍不住心生遐思,更何况安浔看上去很成熟,半点不像她们的同龄人。 苏洛和黎曼曼都觉得安浔的感情最近进步神速,很可能已经这样这样那样那样过了,总之两人很好奇也很羞涩。 同样是有男朋友的人,有的人走路就跟飞一样,有的人看看只觉得前路漫漫,黎曼曼觉得自己肯定是赶不上小浔,不过看看没心没肺的洛洛,恩,估计自己比洛洛还是快一些的。 晚上黎曼曼和苏洛聊了会儿心路历程,苏洛小测估分不错,熄灯后心满意足的睡了。 黎曼曼随后又练习了一小时听写才上床。 下周末裴钊有假,她的爸妈和外婆也会从桐市过来,到时候会和裴钊正式见面。 三天的小长假,第一次正式见家长,黎曼曼这几天已经开始睡不着了,同时为了挪出时间好好陪父母,她也需要提前完成那几天的任务。 哎呀,真是好紧张啊… … 时间在冬日的凉风中缓缓流淌,入夜之后除了市中心最繁华的地带,其他地方很快就沉寂在了萧索暮色中,冬季温暖的被窝是所有人的归宿,夜深了,整座城都陷入温暖安眠。 市郊一处古朴大宅,欧式建筑的白墙隐匿在干枯的树枝后,巍峨而立。 解放前临江有很多租界区,之后遗留下了不少这样的建筑,当年住的都是各国的权贵,如今的主人亦是各个非富即贵,享受老房子幽静的地理位置和宽敞后院。 壁炉里的火熊熊烧着,这座古朴的房子装潢以深红和木色为主,绒毯铺遍房子的角角落落,人走上去轻静无声,和很多那个时期的奢华大宅并无不同。 幽幽的烛火在走廊上亮起,照亮通往远处的幽冥空间。 走廊尽头两扇巨大的木门里隐隐传来嬉闹的声音。 那是电视机里放出的歌曲,古怪的调子,因为电视的老旧带着杂音。 这间房间里所有的物品都有些历史,黑白的电视,角落里的唱片机,一盏灯光晦暗的水晶大吊灯下,猩红的地毯上散落着零零碎碎的珠宝首饰和各式高跟鞋,一人站在房间正中,对着前方巨大的古朴镜子,提着裙摆,缓缓旋转。 他身上穿着一件火红色的长裙,古代欧洲宫廷式样的衣服看着古旧又繁复。 层层的花纹下,束腰紧紧勒着,就像能把肋骨都勒断,那不堪一握的小腰之下裙摆迤逦,被衬架高高托起成一个半球形,对比下更显得上头的腰线细得病态。 那人边照镜子边哼着歌,一副自己实在是太美不胜收再看两眼都要惊艳得昏厥了的模样。 还时不时扬手做出扶额状,伴随发出哦啊,哎呀,这样表达内心激动感情的语气词,头上的白色卷毛头套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那画面实在诡异,特别背景还是一个方正的黑白电视机。 电视里头播放着恐怖电影,老电影特有的配乐声扬遍整个房间,女主还没来得及撞上凶手开始尖叫呢,气氛已经被镜子前的人烘托得淋漓尽致。 终于有人忍无可忍。 “你妨碍我看电视了。” 冷冷一句,来自电视对面的大床方向。 那张大得诡异的床上枕头丢得到处都是,整个房子一样凌乱不堪,帷幔沿着床柱落下,隐隐的,映出里头一双比秋日最高远的天空还要清澈澄净的蓝色眼眸。 开口说话的人用的是俄语。 话落镜子前的人飞快转口头来,一手抚胸做出悲切状: “哦罗密欧,不要指着月亮起誓,它是变化无常的,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你要是指着它起誓,也许你的爱情也会像它一样无常。你要知道,My_only_love_sprung_from_my_only_hate,我唯一的爱,都来自于我唯一的恨,那是你啊,都是你!” 一句,罗密欧与朱丽叶里最经典的台词之一,被深情又诡异的演绎。 红裙里的人儿微蹙着眉,说话间轻轻将手前伸,那姿态多像一个多情又伤感的姑娘凄苦对着挚爱的情人,他幽幽站在舞台中央,满口纯正的意大利语,望上远处的那双眸子,同样清澈明净,一片蔚蓝。 神经病。 床上的人丝毫不领情:“我只说最后一遍,你妨碍我看电视了。” “哦罗密欧,你要是真的爱我,就请你诚意的告诉我;你要是嫌我太容易降心相从——” 那人显然根本没听完全不在可以交流范畴,这一次一句台词还没来得及背完,床上的人忍无可忍突然抬手! 他动作非常快,手起手落之间只看见床头垂落的那截纱幔忽然从中间断裂,无声坠落在地,那动静就像默剧里慢放的片段。 雪白的纱幔滑落如雪轻盈,下一刻前方还在演戏的那人动作一顿,他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只是台词戛然而止,瞬息之间他身后几米开外的地方传来很轻的一声响,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深深钉入了花色墙纸,那距离,几乎和演戏之人的耳侧,分毫不差。 那人顿住,瞪着一双蔚蓝色的眼睛。 他肤色非常白,肌肤灯光下细腻得像覆着一层霜。 他屏着呼吸,从他敞露一半的毫无起伏的胸膛可以看出。 值得一提的是那里有些太平了,丝毫没有古欧洲宫廷妇女们被束腰高高聚拢的胸脯挤压出的旖旎风景。 下一秒他耳边半卷白色卷毛掉了。 轻轻的掉落在他脚边的地毯上。 他低头看了一眼,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显而易见的委屈。 他今天刚到的衣服,全部都是新的,这个头套他第一次戴,而他从来不容许坏掉的东西还留在他身边… 委屈的像个孩子一样的少年猛然抬起头来! 他还穿着那一身诡异女装,一把把头上的头套摘掉,他从身后摸出一把手枪毫无停顿扬手就扣下扳机! 砰——,砰砰——! 连续枪响,大床上的枕头飞出千万羽毛,一侧的床柱被打断,帷幔轰然倒塌。 墙上的花色墙纸留下一串单孔,床上的人早在枪响的那一刻已经飞扑而下,在地上滚过,身后紧跟着他的运动轨迹整排物体爆裂开来,一直从大床延伸到门边,直至那人滚过大门,那门在枪声中突然打开! 砰——!最后一发子弹划破长空! 目标已经先一刻转移,整个敞开的大门空前成为最新攻击区域,门外很暗,隐隐可以看见两个模糊影子,下一刻一阵爆裂声在半空响起,那似金属相撞的声响,硝烟中,带上了一丝焦糊的味道。 房间里因为最后一发子弹打出,终于安静下来。 一室狼藉中,穿着女装的少年委屈的站在原地,还举着他的枪。 他有着一双蔚蓝天空般的眼,一头短发是最浅最纯正的金,此刻黝黑枪口所指的地方,门边角落里,一个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正单膝跪地,蓝色的眸子里幽光闪现,勾起的嘴角带出一抹兴奋笑容! 他笑得如同一只刚刚参与了热血捕猎的野兽。 那笑容中,不一会儿,受了感染一样,女装的少年也忍不住咧嘴笑了,笑得干干净净,嗜血愉悦。 门外,一颗子弹穿透西装,深深嵌入男人机械锻造的臂膀。 高大的男人神色依旧淡漠,一手横伸牢牢遮挡在前方女孩的头前,还有一手,依旧稳稳扣在轮椅扶手上。 手臂缓缓垂落。 露出后方一双漆黑无光的眼。 “Nick,J,我们的交易,想好了么?” V410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一个小时后,房间大门在身前关闭,幽暗走廊上,高大的黑衣男子推着轮椅稳稳掉头,缓步离去。 房间里一片狼藉,满地的碎瓦碎玻璃,大床上满是羽毛,就像刚才有两只鸭子在上面殊死搏斗过一样,密闭的房间里还隐隐漂浮着一阵让人不太舒服的气息。 身穿长袍的少年推开卫生间的门无声走出来。 他已经换下了那一身夸张的欧洲宫廷装,卸掉妆容之后白净的一张小脸看着清秀漂亮。 少年是纯种白人,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个子不高,身材纤细。 他换上了一身白色的筒裙,依旧是古欧洲样式,宽大的喇叭袖,衣领缀着波浪形的花,这身衣服类似于中国古代的里衣,倒不见得是女式的,只是他筒裙下似乎什么都没穿,光溜着两条小白腿,看着又显得诡异了。 少年光着脚走过凌乱大厅。 地上到处都是他刚才开枪打落的碎玻璃,踩到任何一块都能把他细嫩的小脚割得血肉模糊。 少年却像完全没看到一样,直视前方安然走过,避让开了所有障碍物。 他缓缓爬上床。 发泄过后的少年看着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怪异疯狂了,他睁着一双澄净的眼,目不转睛的盯着身边仰天躺着神色懒懒的另一人。 “Nick,你好久。” 白衣少年轻声开口。 “嗯?”身边的少年同样是金发碧眼,光裸着上身,一张脸看着和身侧的白衣少年非常相像。 两人应该是双生子,只是被叫作Nick的少年更强壮也更老陈,他是哥哥。 Nick轻轻笑了下:“久么,不过J,这种事撑不过一小时的,还是男人?” 身边被叫作J的男孩眨了眨眼。 他不懂什么这种事,他只知道在Nick和那奇怪的女人开始做奇怪的事之后他就去了卫生间,坐了很久,被冰凉的地板磕得屁股都疼了。 “卫生间里太冷。”J说。 Nick回眸勾唇:“其实你不用离开的,没人不准你看~” J感受到Nick的好心情,从他懒洋洋没有更多起伏的声调里。他有些懵懂的不开心,摇摇头:“我不喜欢这里的气味。” Nick静静盯着J的眼看了会儿,翻身下床几步到了床边,推开那扇老旧沉重的床。 屋外的凉风吹进来,扬起了床上的羽毛。 J好奇的坐起来,盯着头顶飞舞的羽毛看。 房间的水晶灯刚刚被飞溅的木渣打到,暗了一片,灰暗和光明各落了一半在纯净如天使般的少年眼中,让他看着就像异瞳的波斯猫一样可爱。 他说Nick,你喜欢那个女人吗? 这个问题又把Nick逗笑了:“不,我只是想试试她的味道。” “为什么?” “因为她是个特别的女人,让人想看看是否有什么不一样。” “那她不一样么?” “没有,都一样。” Nick懒洋洋的笑起来:“看来无论身份背景多不同的女人,脱光了躺在床上的时候都那样,那女人身上有伤还是残疾,也算特别些,只是除此也没更多新意。” J周围的羽毛已经差不多落光了,最后一片旋转着掉落在床头地毯上,其余的被身体压住,在夜风中瑟瑟颤抖。 J随着那边羽毛垂了眼,他的睫毛纤长浓密,和发色一样是浅浅的金,垂落的时候,就像午夜轻笼在蓝色湖面上的金色雾气。 他摇摇头说Nick,你只是嘴上这么说,等到下一次再有让你感兴趣的女人出现,你还是会追着她们的屁股跑的。 “你就是喜欢女人,想睡她们。” J的言论让Nick笑了,他不置可否,懒洋洋的盯着J慢悠悠爬下床,拿了刚刚女人留下的录像带,插到老旧电视机下同样老旧的录像机里。 “J,我替你答应了那个女人的交易,你介意么?” 一场交易,对方提出一个要求,用满足他们的一个要求来换,一小时前那场不算融洽的会面,枪击的硝烟还未完全散去,一场交易已经达成。 Nick提出的要求是和那个当初找到他们,收留他们,游说他们跟她一同跨越国境来到中国的女人睡上一次。 J摇摇头,他们本来跟着那女人就是来玩的,如今已经无聊太久。 他打开录像机,录像带运作发出咔咔响声,他跑回床边坐上去,现在就让他们来看看那女人想要的是什么吧。 黑白的电视机屏幕上一片雪花白。 几秒之后画面一跳,显现出一段监控录像来。 兄弟两抱着枕头坐在床上,像看一场新电影一样目不转睛。 直至画面中央,出现了一个长发大眼穿着裙子的漂亮姑娘。 … 离开大房间后,黑衣男子推着轮椅一路前行,到达住宅电梯,进入后摁亮最低楼层,电梯关闭缓缓向下,他们深入地下二层。 轮椅推出,这一次迎接他们的是塑胶地板。 轮椅滑过发出轻微滚动声,轮椅上的女孩长发披肩,眉眼淡漠,轻轻的将衣领扣子沿着锁骨线扣到底,彻底掩去下方白皙肌肤上如老树根般粗砺盘踞的伤痕。 他们最终在一扇透明墙前停下来。 那扇透明玻璃墙是双面镜,里头看不到外面,外面却能将里头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简央静静注视着镜面后小小的单间里,那低头坐在床边的少年。 那是一间纯白的房间,白得压抑。 家具只有简单的书桌椅,衣橱和床,亦都是简简单单的白色,每一样都靠着一面墙,正对着宽大的玻璃窗。 精神病院里的房间常常就是这个样子,因为不知何种颜色何种物品会刺激到病人神经,所有的一切都从简,简化成肃穆的白,却殊不知这样寓意纯洁的白色却不得大部分病人喜爱,因为它太虚无,教注意力无法集中,面对这些白色大多数病人心里都在盘算着自己各种各样古怪的念头。 小E坐在床边。 他的发色成了房间里唯一的颜色,此刻正低头不住喃喃着什么。 一天中他有不少时间都是这样,关在这个密闭的房间里他的病情似乎更加严重的,经常对着虚空的一个地方说话,有时候莫名笑,有时候莫名哭泣。 在那个下雪的夜晚简央把他捡了回来。 当时龟缩在危楼里的男孩蓬头垢面精神萎靡,像一只被遗弃的狗仔。 是她把他带回宅子,连同他这段时间所有的研究成果一起。 她命人给他沐浴更衣,给他安排住处,提供伙食,是她收留了他。 最后她给他送去了一颗新的义眼。 和他那天被安浔羞辱弄掉的那颗眼球一样,是最纯净的蓝色。 当时沉默的少年盯着她掌心的眼球看了很久,最终伸手拿了过去。 她施舍,他接受。 简央认为那一刻寓意着所属权的转移。 原本属于安浔的小宠物,从那一刻起,就属于她了。 … 身侧传来平稳的脚步声。 穆云初从研究室出来,缓缓走到简央身边,转身看着镜子里的大男孩。 小E又开始发病了,这时候正对着房间的角落大吼大叫。 人刚送来的时候穆云初给做过一次系统心理诊疗,小E的症状是重度精神分裂症,伴随臆想和间歇性的幻视幻听,他经常看到一个模糊的白影在自己身后的角落,听见那白影对他奸笑着说出伤害他的话,那个白影正是当初富商宅邸大火中,他丧生火海的亲弟弟。 小E把白影定性为纠缠他的鬼魂。 它经常说出恶意中伤他的话。 穆云初却很清楚那不过是患者臆想出来的对象,那个白影冲他叫嚣的话语其实都是他本人内心或阴暗或不安的想法的影射,他借由幻觉的嘴说出来。 这时候小E又在跟白影争论他被抛弃的事了。 穆云初歪歪脑袋:“他病得不轻。” “怎么,感兴趣?” 轻柔的一道女声从下方传来,带着微微古怪的语调。 简央没有回头,眸光淡淡落在男孩涨红的脸上,他至今还在为上一个主人的遗弃耿耿于怀,只是他已经戴上她给的义眼了,那是他新的项圈。 穆云初微微骄傲的摇头:“不,我只对更特别的研究对象感兴趣,精神分裂症太普通了,不值得我为它浪费时间。” 话落穆云初潇洒转身离去。 先前的交易让他得到了一大笔研究经费,只是可惜,样本太少了。 穆云初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深处。 原地简央还在默默注视着发疯的男孩。 小E是个计算机天才,把他的能力和双子掌控高端军火设备结合起来会是一个很不错的见面礼。 只是不知这只刚刚收入麾下的小狼狗,一颗心有没有被焐热了。 一直沉默的黑衣男人总在最关键的时候才开口,他微微俯身。 “主人,您相信E么?” 信么,还是不信? 简央抬起她温和明亮的眼睛。 “Kay,这个问题光想是没有答案的。” “等把野兽放出围栏跑一圈,自然就知道了。” —— 冬日的十二月,时光悄逝,不知不觉即将迎来每年冬日最温暖热闹的节日。 这几日街上的气氛明显不同了,街头巷尾妆点了上了节日的彩灯,一棵棵打扮得精致漂亮的圣诞树出现在悉心布置的橱窗里,引得路人拍照留念。 最好的景观估计还属万象广场中心区前几日搭建起来的那棵高达十八的巨大圣诞树。 圣诞节是市中心万象广场每年的大节日了,那日晚上广场商家彻夜不打烊,推出各式各样的情侣套餐和打折活动。 故而那棵作为最中心标志建筑的巨大圣诞树今年同样妆点得富丽堂皇,把整个万象广场的气氛都炒热了几个百分点。 早在圣诞节到来的好几个星期前,欢快歌曲已经每晚都响彻万象广场上空。 午夜时分,安溪静静趴在卧室窗户前,远远的凝望着前方光源明亮的方向。 夜里寒冷的风吹动她耳旁黑发,她趴在自家窗台上,都能看见万象广场圣诞树顶端巨大的五芒星。 学校里的女生都在传说,12月24日,平安夜那天晚上,只要去万象广场守夜,在零点零分的钟声敲响时刻和心爱的人在圣诞树下亲吻,就能立下永世不变的契约。 永世不变的契约么? 屋外吵闹了一整夜的母亲累了终于去睡了,这段时间家里气氛一直都是这样,只不过那天警察来过之后,母亲的教导从鼓励她去跟安浔套近乎,变成了明令禁止她再去骚扰安浔… 骚扰? 原来她对她而言已经是骚扰了么,安溪脑子里盘旋着那天警察的话,说当事人委托律师,转达自己的不满… 安溪缓缓从窗台边直起身子来,今晚她已经打扮好,还是那身黑衣,假发轻柔披散在身后,纯熟的化妆术让她看着成熟中带着丝丝妩媚。 她最近每晚都化妆,打扮成这副模样,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定下来。 转身提起床上的包,女孩轻轻出了门。 … 周五夜里,圣诞前夕,即便过了午夜该热闹的地方依旧人满为患。 家里人都死光了,却并不太妨碍某些人出来寻欢作乐的脚步,几年前那群和他最要好的朋友现在死的死失踪的失踪都不在了么? 没关系,霍凌风其实从来都只是出来玩自己的,他从不在意同行的人是谁。 今晚新的一帮狐朋狗友结队畅游夜总会,几年光景磨砺下来,他身边的人愈发糜烂乌烟瘴气了。 被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搂着肩带到二楼包间的时候,霍凌风抬眼看见房间阴暗地界里几个男男女女正歪扭在一起,脸上带着明显嗑嗨了的迷情。 霍凌风转身,远离嗑药的喝酒的唱歌的乱摸女人的所有人,低头安静坐在角落里。 他的眼还是一样的黑,里头含着的是当年高子轩精确形容的阴冷。霍凌风一直是个异类,他话少,沉静,从不喝酒从不嗑药,至于女人—— 他抬头朝着不远处的同伴望去一眼。 那个刚刚同他一道上来的男人此刻怀里搂了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不规矩的手正往她裙底探索。 霍凌风幽幽收回视线。 他也不爱那样的,那种地方,除非用刀割,否则根本无法让他兴奋上一点点。 气氛诡异,群魔乱舞,便是这一夜的完美诠释。 当楼上一群无人惹得起的饿狼刚刚开始消遣夜色便已觉得兴致寥寥的时候,楼下,大门口,拿着假身份证,一身黑衣装扮成她最爱模样的姑娘正刚刚如往常一样得到保安特赦,缓缓步入恶魔的领土。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 对了。 常在河边走。 哪有,不湿鞋? V411 魔鬼的国度! 这个夜总会安溪曾经来过一次。 她乔装打扮夜间出来活动已经好几个月了,起初这么做的原因如今已经有些找寻不到,她只记得当初化妆出门她还是很紧张的,生怕在街上被安浔或者安浔的熟人碰到; 后来她调整了出门时间,开始出入一些以安浔的习惯几乎不可能出入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危险,但是却刚她更加安心,她的胆子慢慢大起来。 做这样的事就像吸毒成瘾,有一就有二。 到后来甚至几天不出去她心里就像千万只蚂蚁啃咬般难耐。 这几天安溪心情很糟糕,家里更是因为母亲杨柳的情绪起伏变得越来越压抑,她找不到解脱的办法,夜不能寐的时候毒瘾似乎就愈发泛滥,今晚她又像一只逃脱牢笼的小鸟一般飞了出去,屋外夜空高远,却也暗藏着难以意料的危险。 安溪进门之后绕过舞池,去吧台找了一个空位坐下,点了一杯酒。 她并不是来借酒消愁的,只是来融入一个与她的生活完全不同的世界。 这里没有人知道她是谁,而她是最美最好的模样。 她等待着今晚来搭讪的人,甚至设想着,今晚会是怎样一个图谋不轨的男人出现,而她,此刻是“安浔”的她,又将如何周旋,最后教人挫败而归? 这个夜总会是正规的地方,虽然有点乱,但是附近暗处隐藏着不少黑衣保镖,安溪觉得只要自己警惕性够,就不会出什么事。 这么想着下一秒,她身边的高脚凳位子一沉,安溪从泛着荧光的吧台一抬头,看见了旁边坐下了一个满头黄发的男人,正勾唇对着她笑。 … 这是安溪第一次被这样的人搭讪,她在心里微微皱了眉头。 对面的黄发男人年纪不大,一身和这个季节格格不入的皮衣,不仅戴着耳环鼻翼还嵌着一颗亮闪闪的水钻,一下就晃花了安溪的眼。 安溪微不可查的往后挪了挪,余光瞥向身侧,看有没有能来给自己的解围的人。 她的动作可能引起了黄发男的注意,他痞痞一笑,倾身靠近了点:“美女一个人在这里喝酒啊,我来陪陪你?” 安溪皱了眉,当作没听见的样子,推了推身前的酒杯,想装出高冷的模样走掉,下一秒男人忽然伸手将她一挡:“诶美女你去哪儿啊,我刚刚跟你说话你没听见?不要这么冷淡嘛,想喝酒我陪你~” 话落男人扬手:“来,给我上两杯扎啤!” 这是一家消费颇高的夜总会,男宾进门需要缴纳昂贵入场费,一般混不进层次太低的人。 四周不少人听见动静抬头观望,这种地方上来就要扎啤的土包子可不多。 吧台内调酒师转头,看见不远处男人往桌上拍的两张红票子,不动声色端了两杯金灿灿的啤酒过去。 调酒师过来后安溪有了些底气,冷冷回头:“谢谢您的好意了,但是我不喝啤酒。我也不是一个人,我朋友马上就到了。” 话落安溪起身又要走,却是被难缠的男人再一次挡下: “急什么急什么?美女你这个态度可不对啊,今晚相见就是缘分,你那杯红红绿绿药水儿一样的东西都喝得下去,会喝不下我的酒?怎么,摆明不想给我面子?” 男人一句话脸色转为阴冷,嘴角带上不怀好意的笑。 周围几张桌子上的人都看出来了,这就是个土不拉几出来撩妹的烂人,谈不上身份地位,但是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越是这样的混混也越是惹不起,夜总会保镖也不知道在哪里,好几人离开吧台绕去了舞池另一边。 安溪终于开始慌了。 她平时去的都是比较高档的地方,很少会遇见这样的男人。 加之她以往穿衣打扮一直走的是高端路线,虽然都是高仿款,但是一般男人看不出来,加上她故意朝安浔靠拢的气质,别人只会觉得她是哪家偷跑出来玩的大小姐,就算有贼心很少有人真的有贼胆拿她怎么样,今天遇到的这个男人却是彻底超出了她的认知。 安溪朝调酒师投去求助的目光。 调酒师有意帮助安溪,抬头却发觉安溪身边的黄发男正虎视眈眈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 他也怕惹祸上身不敢贸然行动,只好递给安溪一个隐忍的眼神,示意她他有机会一定帮她叫人。 安溪指望不上调酒师了,慌张朝着暗处的保镖张望,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保镖就是不动,安溪终于忍不住一下从凳子上跳下来,想把动静闹大。 “请你让开,我根本不认识你,我的朋友马上就到了,你再这样我喊人…啊你干什么!…” 安溪慌张叫了一声。 那个恐怖的黄发男居然趁她不注意一把抱住她的腰把她拎回到了凳子上,一双手还死死压住了她的肩膀! “美女,你这样就扫兴了啊!” 黄发男阴测测的笑一声。 “没事啊,大家都是朋友嘛,我也有朋友一起来的,等你朋友来了,大家一起玩就是了嘛。” 黄发男话落,安溪突然发觉身边围过来好几个男人,均是和黄发男差不多的穿着打扮,有人直接坐到了她身后的凳子上,彻底堵死了出路! “或者你是嫌这个地方不够好?”黄发男把扎啤往安溪那边推了推,“如果美女觉得这里不好我们大可以换个地方,你知道那些保镖为什么不动么,因为这一片是你哥我罩着的啊——” “怎么,话都到这份上了,敬酒不吃,你难道是想吃罚酒,嗯?” 一句话,让安溪彻底跌入了冰凉地狱! … 另一头,夜总会二楼,包间里乌烟瘴气乐声滚滚叫人胸口发闷,霍凌风坐了一会儿推门出去,从口袋摸出一包烟。 他晃着步子,走过走廊,走到二楼景观台的时候正欲偏头把烟点燃,一抬眼,轻飘飘瞥见楼下吧台显眼处围着一群人,只一眼,霍凌风幽幽顿住了脚步。 五分钟后,靠在景观台围栏上,静静望着下方纷乱人群,霍凌风突然感觉肩膀一沉。 一年轻男人自身后大喇喇伸手搭上霍凌风的肩。 “咋啦,夺命连环call把哥叫出来?哥正忙着呢,不说,今晚的妞儿素质真不错~” 男人是霍凌风最近勾搭上的玩伴,姓名周升,家底一般,傍着霍家的钱出来吃喝玩乐,和霍凌风最合拍的一点就是道德败坏胆大包天。 这时周升正盯着一张纵欲过度的脸冲霍凌风笑。 他肤白,消瘦,眼底在这样的灯光下都隐隐泛着一抹青黑。 其实很多时候这样的人更加危险,没有身家背景也就不惜命,今朝有酒今朝醉,为了一个女人一包粉,嗨了就能拼上一条命! 霍凌风望着一楼吧台边的女人,眼底幽幽有了笑意。 周升也注意到了霍凌风异样,循着他的目光望下去,一眼看清下面被一群小混混围着的女孩,眼神倏地亮了。 “卧槽,下面那妞儿带劲啊,这质量,感情哥刚才抱了一屋子母猪啊!” 周升夸张的叫起来! 在周升眼里霍凌风一直是闷闷不说话的个性,之前在包间里也可冷淡了,周升一直觉得这哥们儿估计是个变态禁欲系的,今晚终于破天荒的看到他死盯上了一只小美人儿~ 周升猥琐的笑了:“怎么,认识不?” 认识吗? 霍凌风慢慢揣摩着周升的提问。 其实几分钟前那一眼的时候他也以为是认识的,后来仔仔细细看了,却觉得应该不认识。 虽然很像很像,但是那个女人可不是这样的眼神。 霍凌风的沉默让周升更兴奋。 “怎么,看上了?” 看上了么? 是啊,似乎是看上了。 已经有多久了,他没有再去触碰那些以往乐此不疲的游戏,甚至连他自己都以为已经找不到当初的鲜活刺激。 却是今晚一眼,当那张娇艳欲滴的容颜落入眼中的时候,他突然就有了反应,浑身的血液都像从静止瞬间就到了奔腾,他想要她! 周升个人精早已看透所有! “看上就上呗,霍大少您出马还有什么女人搞不定,那都是分分钟的事儿!” 周升拼命鼓动。 倒不是他真的多崇拜霍凌风,而是下面那娇花一样的小美人着实诱人,不过只是一眼,就看得他心头那把火啊,火烧火燎的就烧起来! 他想霍凌风不是家大业大么,如果他出手…他说不定还能跟在屁股后分一杯羹? 幻想着能把那样的美人儿压到身下,周升感觉自己现在都硬了! 霍凌风突然幽幽回头。 “不是我上,你来。” 沉闷一句,听到耳朵里周升愣了愣,啥,他来,他…怎么来? “…不是啊,这妞儿看着不像是场子里的啊,行嘛?” 周升犹豫了,也不算退堂鼓,他本就最好色,霍凌风一句,早把他勾起来。 凝望上周升透着精光的眼,霍凌风突然笑了,笑着他添了把柴:“这妞儿一看就是处女。” 果然下一秒周升的喉结就不争气的上下狠狠滚动了一回! 周升觉得霍凌风从来不是说这样话的个性啊,这大少爷今晚诡异呢! 霍凌风没有在意周升的想法,他偏头,一双沉沉的眼死盯着下方被混混纠缠已经有些花容失色的女孩。 他已经很久没有对女人产生过**了。 因为当人接触过更强烈更刺激的快感之后,**又算得上什么? 更何况是那样一张脸。 只会让他感觉无比厌恶。 不过如果是等到这张那么相像的脸上挂着血挂着泪逐渐变得血肉模糊呢? 想着,霍凌风愉悦的笑了。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来收尾。” V412 好久不见! 安溪第一次遭遇这样的情况,面上虽然还死撑着,心里却早已吓坏了。 这一刻她可能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多么幼稚。 她再装扮成安浔,给自己再多的心里建设把自己包装成一个面对所有人都游刃有余的大小姐,她也不是安浔。 事实上她骨子里还是那个十六岁的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姑娘。 她没有可以威慑他人的家族背景,也没有安浔那一身可以自保的功夫,她太傻太天真,不过只是因为之前次次运气都不错,慢慢的她居然就以为靠着这副虚张声势的外表就真的可以所向披靡… 今晚的遭遇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她不过是被几个混混吓了吓,内心就已经崩溃快要原形毕露了! 安溪死死咬着牙。 她的眼底已经透露掩饰不住的慌乱。 调酒师早就被黄发男那一句“这一片是哥罩着”的话吓退了,周围的男男女女哪个不是明哲保身躲得远远的,黄发男把他的啤酒端过来,笑嘻嘻说只要她先干了这一杯他就原谅她。 安溪还在犹豫,黄发男已经端起手里的酒杯死死抵住她的唇往下猛灌了一口! 身侧突然绕来几个男人的时候,正是安溪最狼狈惶恐的时候。 她的口红被弄花了,脖子上因为挣扎淌下酒液,打湿了前襟。 安溪被灌得狠狠呛了几口,俯身咳嗽的时候眼泪已经忍不住掉出来,四周混混还在嬉笑,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淡淡慵懒的男声。 “这怎么了?哥就晚来了一会儿,你们这是在弄什么?” 四周不少人抬头望去,安溪也扶着吧台挣扎抬眼。 朦胧泪光中入眼一个消瘦白净的年轻男人,身后跟着几人,各个看上去都像是那家的大少爷,当然安溪一个都不认识。 为首的男人不由分手一下拦在了安溪和黄发男之间,抽了安溪手里的酒杯放到桌上。 “这位兄弟请问找我女朋友有何贵干?我女朋友年纪小难得来这种地方玩,应该…不认识你吧。” 话落男人挑眉朝安溪瞥去一眼。 安溪呆愣半秒,拼命摇头。 “那就是了,既然不认识,人我带走了。” 年轻男人话落拉过安溪的手臂就要把人带起来。 周围不少人看出来了,这是来英雄救美呢,美女就是不一样,总能等到人救场。 一句话落,之前被突然打断还有些不明就里的黄发男反应过来了。 “诶你等等,你谁啊,人说带走就带走?!呵,不要以为哥不知道你们的伎俩,她真的是你女朋友?我看你们根本就不认识吧!” 黄发男也不是好惹的,既然都看中了这妞儿那就各凭本事! 怎么,穿得人模狗样的就了不起啊,大家都是混夜场的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他还不见得怕了他们几个公子哥儿! 黄发男冷冷一句,气氛再次急转,安溪本来已经微微放下的心陡然拔高,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他,他真的是我男朋友,我们都是一起的!哥你怎么才来啊,你让我在吧台等你,结果就被缠上了…” 安溪生怕救兵被吓退了丢下她,只能拼命挽住年轻男人的手臂,努力靠过去做出亲昵又委屈的姿态。 年轻男人被温香暖玉扑了满怀,低头深深朝安溪明艳的小脸望去一眼,扬手就不规矩的在安溪下巴上捏了一把,勾唇轻笑:“宝贝儿是哥不好,早知道应该把你一起带上去。下次来你就乖了,遇见这种人直接报哥的名字知道不?” 清幽一句,话落年轻男人转身,轻飘飘从怀里掏出一张卡拍在桌子上。 “怎么,看样子你还不想放人了?老子的女人都敢动,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 五分钟后,黄发男带领一干兄弟灰溜溜的撤出吧台区,附近好奇的人忍不住伸长脖子观望,打探这奇异的峰回路转。 安溪终于得以从凳子上起来,还得到了一张纸巾擦掉身上狼狈的酒液。 只是她的情绪依旧紧绷,僵硬的背部肌肉昭示着她内心的恐惧,特别是刚刚看到男人拍出的那张卡,她虽然没见过,却瞧见了黄发男人看到卡时一瞬变了的脸色! 这个世上并不是只有一眼看上去是坏人的人才是坏人的。 很多时候衣冠楚楚的人反而比凶神恶煞的混混更加恐怖,因为他们高高在上,可以用道貌岸然遮掩住内心最深最黑暗的恶意,而且更加不怕触犯法律! 安溪往后退了一步,微不可查的和年轻男人拉开距离。 “刚刚多亏您了,非常,非常感谢您刚刚救了我,我想先回去了…” 安溪郑重给年轻男人鞠躬道谢,捏紧挎包带子想要逃离,却是被年轻男人缓缓拦住。 他的动作当然不似之前黄发男那么蛮横,只是嘴角幽幽的那抹笑意,却是更加叫人蚀骨阴寒! “咦这就要走啊,不用这么急吧,况且刚刚那群人刚走,万一在门外偷偷躲着等你呢,不如你再留一会儿,晚点儿我送你回去?” 年轻男人淡笑着开口,一句话没什么逾越的地方,却是只要认真瞧,就能瞧出此刻他那双眼里的欲色可不比那些混混们少,这是才出龙潭又入虎穴啊,这世上又哪有那么多不图回报的英雄救美? 男人一句话让安溪更加紧张了,她孤立无助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人,后退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又被围了起来! 其实那黄毛说的没错,这就是他们的伎俩,先把人从上一拨人手里救出来,再妥妥接收到自己手心里,小妞儿之前不是亲口承认自己是他女朋友了么,呵呵,这样周围的人也不会再来多管闲事了吧~ 周升在心里愉悦的笑。 霍凌风那大少爷的卡真是装逼神器,一下就把那黄毛给唬住了。 他轻幽幽的看着对面小美人儿脸上惶恐的表情,她看出来了吧,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 只是那又如何,要说起来他还更喜欢会反抗的妞儿呢!~ 周升笑着拉住安溪的手腕。 “走吧,我们在二楼,一起上去喝两杯?再怎么我们也是你救命恩人呢,不表示表示就走说不过去吧~” 这一句已经很露骨,安溪吓得拼命挣扎! “不要,放手,放开我…!” 一句惊呼还没来得及说完,对面男人忽然扬手朝着她脸上轻轻一挥,一股奇异香味瞬间窜入鼻息,安溪来不及闪躲吸入大半,低头猛烈咳嗽,几秒之后就感觉一阵眩晕! 这个世上不光是有掺在水里的一种迷幻剂的,手段更高明的人根本等不到她察觉之后做好准备,轻轻一把药粉就能将她完全制住! 安溪迷蒙着往前栽倒的时候看见男人嘴角弯起的那抹冷笑。 她毫无办法,被男人轻轻一带夹在腋窝下,拖拽着朝夜总会更深处的黑暗走去! … 另一头,退出危险区,黄发男远远看着几个男人把刚才的妹子拖上二楼,愤愤咒骂一句,找了个稍微安静的地方拨出号码。 “…喂,老板…那个,我们失手了…” “不不,不是我们办事不利啊,本来都快成了,结果谁知道半路杀出另外一伙儿人来抢人…” “我们也想抢回来啊,结果对方掏出一张卡,老板您是不知道,那卡…话说您知道临江义信么…那我们可惹不…喂?…喂?!” “我靠那钱还给不给了啊?!” 真的不是他们不卖力啊,是义信那尊大佛他们真的惹不起啊! 黄发男盯着挂断的电话气急败坏低吼一句,皱眉想了两秒果断打开摄像头对着前方楼梯口朦胧的背影连拍数张,作为证据给他嘴里的老板发了过去。 彼时,药物的作用下安溪浑身麻痹,被拖拽着上了夜总会二楼。 她已经无法逃脱,整个人唯有大脑还算清醒,她知道自己被带去了更危险的地方,迷糊听见身边男人的调笑声,她眼泪抑制不住的落下,知道自己今晚恐怕是要毁在这群胆敢公开绑人的衣冠禽兽手里了! 安溪痛哭流涕,她深深后悔。 她后悔独自一个人跑来这种地方,后悔自己不自量力招惹上这群人,更加后悔自己当初意气用事没有想到更周全的方法的时候就出手,结果得罪了安浔… 浔姐姐…浔姐姐… 她喉咙不能发声,只能在心里不住叫唤,却是绝望的想今晚她估计再也不会来救她了… 她那么讨厌她,一定不会再管她了… 经过二楼隔绝VIP包间和走廊的那扇移动门时,安溪使出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死死抓住门把不肯松开。 她哭得很惨,脸上的妆都花了,眼线融成几条黑色的线自眼角沿着白皙肌肤滑落,她死盯着旁边经过的一个服务生求救。 “救救我,我不认识他们…救救我…” 女孩凄苦的哀求。 服务生呆住了,他看看哭泣的女孩又看看同行的几个男人,他们各个气定神闲衣装不凡,前方就是VIP区…他惹不起啊… 下一秒夹着女孩的男人偏头冲他一笑:“没事儿,我女朋友喝醉了跟我闹着玩呢,没你事了。” 话落他不由分说把女孩一把扛到肩上带走就走了! 身后跟着的其他几人还不怀好意的对他笑笑,服务生赶忙躲去一边,能进VIP区的非富即贵,他可不想惹祸上身,要怪就怪那些年轻女孩子,大晚上的来这种地方玩,本来也不是本分的人吧… 服务生自我安慰一句,端着盘子飞快离开了。 移动门在身后晃了两下,最终关上,关掉了女孩最后一丝希望… 周升本来是没有这么大胆子的。 奈何今晚他跟着的是霍凌风,更巧的是这妞儿还是霍大少亲眼看上的,霍家是什么人家,人都开口了会善后,那天王老子来了他的不怕了! 回到包间的时候周升已经欲火中烧。 耳边女孩低哑的哭泣听在他耳朵里就像是娇喘一样,他一把推开包间大门,里头已经群魔乱舞完全不成样子,药粉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男男女女扭做一团。 周升一个箭步就去开卫生间的门,结果从里面锁住了。 卫生间门外摊着一个男人,看见他眯着眼直笑:“升哥你来晚了,刚董家那小少爷搂着一妞儿进去了,还有得整呵呵…” 周升皱了皱眉,也忍不住再换地方,索性扛了安溪几步到包间里头的沙发前,一把推了上头的几个女人下地,把人狠狠丢到沙发上! 脚边几个女人摔落,各个嗑药磕得面色绯红,好几个衣服被扒了都不知道,袒露着胸口迷蒙坐在地上。 先前几个男人正在那边搂着小姐耳鬓厮磨呢,这时被人一推都半醒过来,再睁眼一看,好家伙,这是从哪儿弄来的一个新妞儿啊,瘫软在沙发上,这腰这腿,小脸都哭花了真特么勾人! 安溪已经发不出半点声音,重重砸落在沙发上,头晕眼花。 四周都是磕嗨了喝高了的男人,很快就有人围了上来,感觉到身上游走的掌心安溪哭得更加凄厉,却是没有力气躲上半分… 周升忍不住了,纷乱间他偷偷抬眼朝不远处的角落瞄了一眼。 霍凌风依旧低头坐在暗处。 没动,甚至没有一个眼神,这是默许的意思。 周升舔了舔嘴唇,回头的时候眼底窜起一团火,他毫不迟疑一把揪住身下女孩的衣领,扬手狠狠撕了开! —— 整个二楼大包间,一瞬化作人间炼狱。 关上门,所有的血泪都掩盖在权势之下阴霾之内,回眸的时候,这个世界其实还是这个世界,别人的生活也不会被干扰上半分,就连同一个地界也依然歌舞升平,方才骚动过的一楼吧台已经恢复宁静,男男女女低头凑在一起,调酒又*。 门外排了长龙的队伍忽然有了骚动。 这家夜总会很出名,男宾高费,女宾免费,晚上不少心怀不轨的人来猎艳,此刻吹着寒风等在夜色里,当恍然看清从身侧经过的人影时,纷纷露出了惊异神情。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排队的,每一家夜总会都有VIP。 门口的保镖还在愣神,一张镶钻金卡已经递到眼前。 亮过卡后人闪身就进去了,原地高大的黑衣保镖回头,目光追随身身后人儿一路走过幽深走廊直至看不见了,诺诺回头的时候,眼底还带着一抹掩不去的惊艳!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正的美人儿了! 夜总会里还在群魔乱舞。 从门口绕进的姑娘飘然经过舞池。 边缘有人一回头晃眼瞥见这抹靓影,再愣然望去的时候一脚踩到了对面人的脚丫上! 四周有些静,也有些乱,引发一系列诡异变化。 目不斜视,翩然而至,众目睽睽下新来的姑娘最终止步在泛着荧光蓝的吧台前,甚至无需垫脚,那两条大长腿,只消脚踝轻轻一勾就稳稳坐到了高脚凳上。 这凳子碰巧之前也坐过一个小美人,只是如今如何看都大大不如眼前这一个。 对面的姑娘,身穿一身宽大长款毛衣,随着落座衣摆稍稍缩起,露出下方一条深蓝色包臀牛仔短裤。 本不是什么太过妖娆妩媚的装扮,却是经那纤细的腰肢饱满的臀线一烘托,整个若隐若现勾得人热血倒流! 身侧凳子上端着酒的男人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的美人儿瞧。 当眸光不偏不倚落在姑娘唯一暴露在空气中的那一截雪白大腿上,连呼吸都快要忘掉。 美人儿穿了一双过膝长靴,软皮的靴筒包裹着又细又长的两条腿,短裤下靴口上,就那一截肌肤白得简直晃眼睛! 男人看得咽了咽口水,眸光流连往上缠绕过美人儿玲珑身段。 他今晚是遇上极品了,视线挪都挪不开的落在光影间那两瓣娇艳红唇上。 “这位美女,一个人?是否…”能赏脸让我为你买杯酒? 一句搭讪还未说完,对面的姑娘突然幽幽回眸。 她动作幅度不大,甚至连头都没有偏上几分,淡淡的只是一个眼神,清幽飘落在男人带笑的脸上。 男人也是欢场老手了,浑身带着一股子商场精英的气息,无论是长相还是衣装都不错,嘴角的笑容本也带着自信,直至对上那双乌透亮的眼睛。 那眼里萃着蓝光,流光溢彩。 分明没有什么显眼的冷意,也不像是拒绝,就像只是异常随意的一眼,那晶莹光泽却似探灯似的一瞬照入了男人心底,扒拉扒拉,就把他掩藏在道貌岸然下的龌蹉的心思全都扒拉了出来! 那是*,掩都掩不住; 还有一抹不自信,深深藏在心中。 他明明*熏心,骨子里却又隐隐觉得这样级别的美女自己拿不下。 他即紧张又贪婪,结果却是被对方一眼看穿! 男人嘴角的笑僵在脸上。 他背脊生出一股莫名的寒,僵持两秒猛得转过身去,慌乱起身就走了,甚至再不敢去看他惝恍而逃时身后美人儿嘴角扬起的那抹若有似无的笑。 安溪,她不是一直都很好奇若是安浔到了这样的地方,遇到男人搭讪,会出现怎样的情况么? 她努力伪装成她的样子,努力高冷的与各色男人周旋,努力扮成她心目中高高在上无人可以染指的大姐姐,结果却还是东施效颦,画皮不见骨,半点精髓都没学到。 安浔,像安浔这样的女人。 若不是有点能耐的男人,在她面前根本一句话都说不全。 招待完别人的调酒师此刻转了过来,他之前就忍不住在心里盘算了,眼前这个大美女似乎眼熟?到底怎么样的酒才同她最衬? 结果美人儿却没给他再纠结的机会。 安浔将手机举到调酒师眼前。 “这个女生见过么?” 模糊的画面,却分明是他们的店,调酒师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呆愣几秒,下意识猛摇头。 呵,安浔轻笑了一声,再扬手时,往台面上放了一张卡。 这是调酒师今晚第二次见到这张卡。 之前就是这样一张卡,瞬间吓得耀武扬威的小混混白了脸! 对面明艳不可方物的姑娘轻柔笑起来:“我知道她在二楼,叫你们经理来,五分钟之内我要知道房间号。” —— 如今霍家只剩下一个霍凌风。 他出门从来都有义信的人跟着,是保护,也是限制。 包间门外守着两位黑衣保镖,一看就不是夜总会的人,他们更高大,身上的戾气也更重。 方才他们是看着几个男人嬉笑着扛了一个神志不清的女孩进屋的。 只是两人都没动。 他们只负责看管霍凌风,只要知道他没有介入他们就什么都不会管。 义信的人是忠诚而冷血的,他们只遵守一个人的命令,不会计较他人死活,这是霍凌风没有亲自出马的原因,当然也是他胆敢在这样的地方就指示周升公然掳人的原因! 他只是想泄泄愤,弄花那张碰巧遇到的让他嫉恨的脸。 而之前这些凌辱,不过只是余兴节目。 门口守卫的两人不动不语。 两人都是顾三手下的精英,原本是负责当家安全和执行机密任务的,不久前刚刚被调来监控霍凌风。 这样一个调动显然是降级,原因很简单,特么他们两个就是当初被派去安家保护爷的女人结果没护住的倒霉蛋… 两人现在又成了难兄难弟,一起执行任务,虽然两人都老不乐意再和对方共事。 不过怎么说呢,虽然降级了脖子上的脑袋好在是保住了,而且监控这个已经徒有虚名的霍家小少爷总比去保护那个奇葩的安小姐强,再怎么说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正守着,走廊远方突然传来高跟鞋声。 那鞋跟很高,落在磨砂玻璃铺成的二楼走廊上,发出富有节奏感的清越声响,由远及近,身边经过的人都忍不住驻足偷看,不光是因为高跟鞋的主人,还因为她后方满头大汗追着的他们经理… 直至那脚步声携着一缕香风停在了包间门前。 轻轻一绕,人无声无息就飘进去了。 包间大门在脸前关上,门口两人一同呆愣,几秒之后同时回头惊恐望上对方的脸! 刚刚走过去的那人,是奇葩的安家小姐?! 大门隔音不错,里头吵杂的乐声里夹杂着女孩的哭泣声呼救声,还有男人们猥琐的污言秽语。 安浔淡淡凝望上沙发角落,下一刻眸光轻转,落在另一侧黑暗中人影上。 她一进门,他就看到她了。 明艳无双的一张脸,黑沉如墨的一双眼,当那潋滟红唇轻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的时候,霍凌风倏然瞪圆了眼睛,掌心握紧,指甲深深深深的,刻入了肉里! 安浔在笑。 霍凌风,好久不见。 V413 叫声婶婶来听听! 当红唇轻启,在嘈杂音乐声中无声念出这一句,霍凌风浑身因为僵硬微微颤抖。 安浔轻倚在门边,嘴角带着一抹幽然的笑。 这就是为什么当初霍凌风第二眼就认出了楼下的安溪并不是他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人的原因。 因为安浔不同。 她淡定到几乎淡漠,自信得近乎自傲,这一切全部藏在一个眼神一丝笑意中,是无法模仿的东西。 霍凌风想起了几个月前那晚霍家的生日宴。 那一晚眼前的女人穿着一条装模作样的白色裙子,很温婉的坐在他对面,对长辈的提问对答如流,举手投足都像个大家闺秀。 他却知道那些都是装的! 她的眼睛出卖她的内心,他那晚就看出来,她是一个内心如同洪水猛兽般的女人,完全不是她表面看着的样子! 只是他什么都不能说。 这几年来他和小叔叔的关系越闹越僵,之前他去医院看病结果小叔叔居然拿他作饵让他被坏人捅了一刀差点死掉,那天晚宴的时候他死盯着对面的女人,还在忍着腹部剧痛的伤口。 后来小叔叔大概察觉到什么,问他怎么了,让他有什么话就直说。 他当然不可能说得出口。 低头的时候,他远远瞥见对面的女人很轻的对他笑了一下。 那笑容,分明带着胜利者悠然自得的讥讽… 有道是变态识变态,这两只倒是均在第一次会面的时候就认清了对方是个什么货色,省去了试探与被试探的时间。 之后霍凌风伤势反复一直留在老宅静养,在义信开始政变的时候他这样尴尬的身份当然不可能再出来活动,被彻底软禁。 再后来等到老宅的管家带着一伙人把他从笼子里放出去,他的父亲,继母,奶奶,外公,包括一切可以称得上亲人的人几乎全死光了,家里只剩下了他和小叔叔两人。 霍凌风的眼底有情绪在涌动。 他是一个有执念的人,虽然精神病态已经病入膏肓却是掩不掉眼底那至深执念带出的阴冷锋芒,安浔看得真切,勾唇笑得更艳。 有执念的人就有弱点。 她也是个执念颇深的人,所以异常明白这一点。 轻轻倚靠在门边的姑娘笑得无比诡异。 但凡有点常识或者眼力劲儿的都该瞧得明白这是一朵不该招惹的蛇蝎妖花,不过今晚这包间里什么人都不缺,缺的就是有常识有眼力劲儿的。 瘫软在厕所门外的男人离门最近,红着一张嗑药过后脸,眯眼看见了门边的姑娘…我靠这是哪里来的仙女哇! 男人眼睛亮了气息也不稳了,整个人都热血沸腾了!药物作用下,他都瘫成一头猪了还不忘强逞兽欲,挣扎几番从地上爬起来,晃悠着脑袋跌跌撞撞就朝门口冲去。 “哇喔,哇喔!大美人儿啊!以前怎么没见过,新…新来的?” 他把安浔当场子里的姑娘了:“这,这素质…能火!绝逼,绝逼能火!” 说着男人嗨嗨的飘到安浔身侧,循着她的目光看见她正幽幽笑着盯着角落里的霍凌风瞧。 男人不知眼睛怎么长的,直把这阴森森的目光看成了眉目传情,靠,这年头的姑娘眼睛果然毒,一瞄就瞄到个最有钱的! 他不高兴了:“诶,本少跟你说话呢,你这看哪儿呢?我跟你说,没戏,那厮不玩小姐!但是我…我玩!怎么滴,今晚陪陪本少爷我?只要把本少伺候爽了,什么都有…什么都有你的…” 男人说着嬉笑着就朝安浔肩头搂去。 安浔个子高,今晚又穿着高跟鞋,身高直逼175,男人搭上她的肩感觉倒像是吊上去的,异常费力。 正努力着,怀里温香暖玉的美人儿突然转头轻轻冲他笑了下。 男人还没从这笑容中缓过劲儿,下一秒手腕一紧,他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呢突然双脚就离了地,腾云驾雾般一下就飞了起来,飞到半空的时候后知后觉“啊”了一声,紧接着整个人重重栽了下去! 整个背摔的过程其实并不难受,磕了药的身体只感觉飞翔了一把。 只是摔后的结果却是异常惨烈! 男人如同一张破抹布一样轻飘飘飞了出去,整个人砸向了角落的点唱机! 轰隆一声巨响,他脑袋撞碎了屏幕身体压垮了音响,四肢缠绕电线抽筋般狠狠颤抖一下,在音乐声戛然而止的同时,一头鲜血晕了过去… 包间里登时死寂。 所有忙碌的昏迷的哭泣的狞笑的人都愣住抬起头来! 砰,门边再是传来一声巨响,几个黑衣彪形大汉下一秒砸开大门急冲冲跑了进来,各个右手摁在腰间,一眼看见眼前场面也都惊呆了! 死寂中只有一人动了。 是刚才几乎已经死掉了的女孩,她被一群色狼围在沙发角落里,奄奄一息。 努力睁开眼,安溪透过纷乱人群,一眼看见了门边的高挑身影。 她看不清楚却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谁,安浔,浔姐姐,她的浔姐姐来救她了,又一次来救她了! “…姐姐…姐姐!…” 女孩嘶哑的哭泣如魔音一瞬穿透所有人的耳膜,音响沉闷的震动中瞬间好几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姐姐? 是了,此刻站在门口笑出一脸冷意的姑娘和他们刚刚掳回来的女孩长得很像,一定是这个女孩的姐姐找上门来救人了! 一瞬的震惊过后所有人都反应过来,这个包间里,嗑药,**,做得全部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是犯罪!一旦有一点点传出去,他们所有人都要去坐牢! 男人们心头闪过一丝狠戾! 霍家的手下已经冲了进来,女孩的姐姐单枪匹马再怎么样优势还在他们这头,只要他们能把人拿下,只要他们能把人控制住—— 男人们狠戾的眼神在凝望上对面姑娘明艳的脸庞玲珑的身段时,又扬起一抹深深的兽欲贪恋! 安浔还盯着安溪看。 她那脆弱低哑的一声姐姐,让她微微失神。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话语,冥冥间刺痛了安浔的神经;心底一瞬,似有当年那个冰凉雨夜里潮湿发霉的空气,在缓缓蔓延。 曾经的曾经,她的小紫也是这样叫她的,用着同样的声音,带着哭意,还有无比绝望的眼神。 和此情此景,多么的相像啊… 那是横在她心头的一根刺,拔不掉,咽不下,甚至让她此刻望上前方人群后衣衫不整满面泪痕的小姑娘,心生少有的疼惜不忍。 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孩该遭到这样的对待。 这几乎是安浔重生来唯一的死穴,她就是看不了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被这样玷污掉。 她的失神落在旁边一人眼中。 心底一阵发狠,那男人突然从旁侧黑暗中暴起,大喝一声朝着安浔猛扑而去! 冲进来的义信成员都惊呆了! 他们里大多级别不高没见过安浔,是跟着头儿冲进来保护霍小少爷的。 结果还没待大伙儿反应过来,随着黑暗中的男人暴起的瞬间,冲在最前面的他们的头看身形怎么也是朝着人姑娘扑去了,这是要去帮忙?只是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去围攻一姑娘…这不地道吧… 矛盾中,所有人的动作都迟缓了一步。 仅仅只是一秒的停顿,下一秒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前方身形高挑却一眼看上去就不算对手的姑娘突然一个侧身,扬手反拧住扑来男人的手腕,轻轻一带就把他带到身侧,然后毫不客气提膝,一瞬重重撞在男人小腹上! 一下,撞得男人低头干呕白沫横飞! 却是还没待所有人反应,那姑娘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再次提膝,准确无误在方才重击的地方狠狠二次连击了一下! 那动作犀利凌冽,惊呆所有人的眼睛! 男人痛苦悲呛弯下腰去的当口,姑娘闲闲抬手摁住他的后颈,明明看着细细的胳膊没什么力道,压住男人脖子摁下的时候却分明带起一股劲风,她冷冷眼瞅着桌上玻璃最多刀叉最利的地方,一把把男人的脑袋掼了下去! 砰——! 桌上玻璃飞溅,裹着人血! 悲惨一声尖叫,男人被提起来,狠狠丢去一边! 所有人都惊呆了,没有人敢去看男人受伤的脸! 那一刻血腥味在包间里肆虐开来,女人的尖叫声起,有人仓惶夺路而逃! 义信的人下意识在第一时间堵住了大门! 面面相觑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解,你妹的他们今天是来干嘛的?不保护霍小少爷么?! 还有,对面那个犀利的大美妞儿到底是谁啊,简直太特么彪悍! 只是有一点比较奇怪,他们的头儿这是咋了,看美人看呆了?愣着不动是闹哪样啊?!… 情势一瞬乱的不可开交。 认识安浔的两人离她最近,脑子里乱哄哄的如弹幕般飞出N条血红大字—— 霍小少爷闯祸了,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闯祸了,尼玛他们刚刚绑的那姑娘居然是安大小姐的妹妹?! 那,那岂不就是我们家爷的小姨子?! 卧槽槽槽! 又要,又要掉脑袋了?! 情势没等所有人理清思绪。 群魔乱舞间,逃命的,挣扎的,所有人都在尖叫! 一人冲过安浔身前,不知是否偷偷想要再做什么,下一刻手腕被轻巧捏住。 不过三根纤细手指,精准捏在高大男人粗壮的手腕上,这是泰式擒拿术,一旦手腕那处的穴位被制住,几秒之内整条手臂乃至整个人都会瘫软麻痹,任对方再是体力雄厚都难以逃脱! 近处的几人看得异常真切,眼看那脸色本来微微狰狞的男人在被制住之后脸色瞬间变得能加苍白狰狞,整个人已经如同没有骨头一般瘫软倒地! 只是钳制他的姑娘却没有半点放手的意思,她依旧拉着他的手腕,掌心轻轻一旋,很多人都听到了那一刻男人肩头传来的骨骼脱臼的声响,下一刻,头也没回,嘴角含笑的姑娘猛得从身后的茶几上拎起个酒瓶来! 砰——! 一瓶狠狠砸落在男人脑门上! 染血的玻璃碎片飞溅,还未待完全落地,砰——!再是一瓶,和着血和酒,炸裂在男人满是血污的脑袋上! 男人软绵绵倒地,就在姑娘纤细的脚踝边。 下一刻那里传来撕心裂肺的一阵惨叫,惊恐绝望! “不要,不要踩!…求求你不要踩!” 男人惨叫着求饶! 下方,他瞪圆的眼珠子上,姑娘那根极尖极细,足足有八公分长钉子一样的鞋跟,正幽幽悬停在他眼球几毫米处的地方! 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她所有的招式都是连击,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之前所有还担心欺负了人姑娘的汉子们同时咽了口口水,看着地上不住求饶血肉模糊的男人。 那针尖一样的鞋跟甚至让很多人都补脑出了眼球被刺穿瞬间汁液飞溅的血腥场面,登时恶心得收回了自己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同情心!… 不把人当场打残打废就不能解气说得就是这类人,心思狠绝浑身戾气,撞上的人不第一时间逃命那都是傻缺! 这样的念头突然让很多人脑海里瞬息闪过了另一个他们所熟悉的身影,顿时心跳得更加剧烈! 这一下,又一人倒地,先前倒地的人掀起了逃命浪潮,那这一次就彻底吓傻了大家,整个包间里一时无人敢动,男人的呼救中女人们狠狠憋住眼泪,静若寒蝉。 人群中,站在一片狼藉中央,大开杀戒的姑娘此刻像是终于杀爽了,她偏头,闲闲将手里半截血淋淋的碎瓶子丢到桌子上。 再抬眼时,视线依旧淡淡落在对面沙发的角落,那里,从方才起,年轻的男人一直脸色惨白死死瞪着她。 安浔无声笑起来。 这一次,比之前的每一次都笑得更加阴冷妩媚,带着高高在上碾压一切的优越感,深深刺激着霍凌风的心! 笑着安浔开了口:“霍凌风啊,好久不见。” 这一句默念此刻出口,带着百转千回的韵味,话落她脚尖轻轻旋转,杀器般的鞋跟最终落在地上男人淌着血的耳畔,踏着碎玻璃她往前两步,轻幽扬手。 “没想到这么久不见了,你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强暴女人,就这么好玩?” 冷冷一句,话落安浔掌心翻转,一提冰凉透心的冰水倾泻而下,尽数倒在安溪被泪水和汗水模糊的小脸上。 “咳咳!咳咳咳!” 安溪被冷水冻得剧烈咳嗽起来,也因此稀释了体内的药剂,她找回些许神智,咳嗽着慌忙爬起来,扯过旁边不知谁的外套拼命裹在身上,一动,眼角再次滑落两滴滚烫的泪水。 “姐姐…浔姐姐…” 安溪抽抽搭搭哭着,泪水中夹杂无尽的委屈,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安浔没再看她,淡淡收回的视线,依旧落在不远处的霍凌风脸上。 包间里气氛死寂,跪地的跪地吓瘫的吓瘫,所有人都在这一刻震惊于安浔同霍凌风的关系。 对面霍凌风苍白的额角都爆出了青筋,如同恶心的蚯蚓一般轻颤蠕动,安浔很好的捕捉到了,一阵快意,自心底弥漫开来。 安浔原本一直很有实力仅凭自己的力量打击到所有人。 所以她从未借用过霍城的名号一次。 只是今晚的情况显然不太相同,让她突然就很有心情玩耍,毕竟对面这个恨她恨得只想将她抽筋剥骨的人恰好也是她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的存在,而她恰好知道打他哪里,才最疼! 她幽幽笑了:“怎么这么看着我,不认识了?” “霍家的家教不该是这么教你的吧,来,叫声婶婶来听听。” V414 就真这么喜欢我呀? 打蛇打七寸,踩人踩痛脚,对于像霍凌风这样的,就该一把火直接烧了他的狗尾巴! 清浅一句话落,包间里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地上受伤的男人还在哼哼唧唧,下一秒喉头憋出一阵诡异低吼,霍凌风如同一头困兽猛得窜了起来! “抓住她,你们给我抓住她!我不认识她,我根本不认识这个女人!她说的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给我抓起来!” 他血红着一双眼,指着安浔疯了似的叫唤! 这个包间里谁见过霍凌风这么疯狂的模样,一瞬所有人都惊呆了; 只盯着暴跳如雷的霍家大少爷,看着他气急败坏嘶吼,却是半点没能指挥动门边集结的那伙黑衣人… 聪明的早就看出了异常。 不是说霍凌风是霍家这一辈唯一的少爷,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么? 不是传他个性乖张喜欢玩阴的,早几年就因为强奸杀人犯了死罪却是连牢都没坐,都是因为霍家的背景保着,因为霍家是黑社会所以一一摆平。 所以这位去哪里都有保镖前呼后拥的大少爷,俨然就是他们这伙人的保护神! 而此刻他们的保护神却是被一个女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气得像只炸毛的猫一样上蹿下跳… 而那群黑衣人,本来早该出现保护他们的黑衣人,从进门起就诡异失控了,连这一刻都没有动上半分… 这女人太不寻常,无论是身手还是气焰。 婶婶? 一句称呼在舌尖绕过一圈,突然理清人物关系的周升心头狠狠一窒,他惊得完全失控抬头瞪上前方光影间那抹纤长身影,在下一秒更深的低下头去,一背的冷汗瞬间浸透衣衫! 霍凌风还在叫嚣,像只狂吠的小犬。 对面的义信成员早就惊呆了,谁还顾得上小少爷在叫什么,尼玛,刚刚那个大美女,她到底说了啥?! 清幽一句调笑将今晚推向诡异**,连安溪都呆愣得收住哭声愣愣瞪着对面两人。 下一秒忍无可忍霍凌风突然操起桌上的一瓶酒,疯狂叫嚣着朝着安浔的头狠狠抡了过去! “小心——!” 身后的人这一刻终于全动了,各个面露惊恐猛扑而来! 如同慢动作定格的瞬间,安浔异常轻松就扣了霍凌风的手腕。 重生一世,她最大的体会就是人要耀武扬威,就不能没有武力值傍身。 哪怕你依附的对象再牛掰再强大,如果你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那么无论是复仇还是作乐,都没有资本。 她一用力,霍凌风的手掌顷刻麻痹,手里的瓶子拽不住猛得砸落到地板上! 下一刻她倾身向前,毫不迟疑抬手,一巴掌重重甩在霍凌风脸上! 啪!清脆的一声响! 安浔打人用的是腰部和手臂力量,还是特意下得狠力,一巴掌轮上去可不比一拳头来得轻! 霍凌风被扇得头都歪了,踉跄两步跌坐在沙发上,下一秒胸腹传来猛烈重击,他弯腰拼命咳嗽,就差把肺都咳出来,之后被狠狠抓提起来,嘴里甜腥顷刻上涌,人被牢牢钉死在沙发角落动弹不得! 安浔在人跌倒瞬间跟着压下,狠狠踹了霍凌风肚子一脚,再扬手猛掐住他的下巴! 不敢动,身后所有人这时候又像玩上了木头人游戏,眼睁睁看着霍凌风被打,不说救场了,各个呆若木鸡连大气都不敢出! 整个包间里半点声音都没有,唯有那花一般娇艳蛇蝎一样狠毒的美人还在笑,笑得怡然自得,微一扬手,掐着男人的下巴幽幽提起来。 她修得浑圆的指甲涂着鲜亮的红甲油,深深嵌入霍凌风白皙的皮肉里,未几就沾了血。 她居高临下看着他,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眼,当年的男孩成就她前世最悲惨一夜,如今她俯身睥睨,望着他的眼神,就像高高在上的女王盯着一只随后可以捏死的蝼蚁! 是啊,要不是为了霍城,她早就千刀万剐了他。 这个当初只能依附着她的男人,如今四年过后还是只能着依附她的男人的弱者,他拿什么跟她拼? 她随手就能打他,随便一句话,就能打击死他! “霍凌风,你这样就不好了,都是你小叔叔的属下,我们争起来,可教他们怎么做人?” 她轻飘飘的落下一句话。 嘴角的笑意却完全不是话里息事宁人的态度,手上的力道更不是。 下巴的伤口渗出的血沿着颤抖弧度滑下的时候,霍凌风不知为何就想到了以前。 其实以前的以前,他并不是如今这样。 当然在他记忆最深刻的过往里,一切已经和如今没有很大不同。 他和霍城的关系,是在他一次杀人那年出现了巨大裂痕。 那年他伙同严昊涵那群人弄死了一对姐妹,再让继母叫来了小叔叔善后,那一晚那间沉闷的小屋里小叔叔看过两个女孩的尸体,狠狠踹了他一脚,他至今记得当时他看他的眼神! 再之后他就不再怎么搭理他了,关系却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熬。 是啊,多少年了,当年小叔叔离开的时候他才六岁,他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十三,七年的光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特别是在霍家这样的地方。 他们不说话那段时间里,他变本加厉! 他被关过,被锁过,甚至闹得最严重的那段时间他命人用铁手铐把他锁在床上,每天打葡萄糖灌稀饭维持他的生命,硬是把他的行动范围限制在最小的一片区域里! 却仍是没用,他的小叔叔再心狠也有一条跨不过去的底线,他的底线是他的命,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死。 于是每一次他都听着继母和奶奶的求饶声,平静的熬过去。 他身体不好,每隔一段时间必须去看医生,每当这个时候小叔叔总是不得不放他出来,再然后继母和奶奶就会想方设法不让他再被关回去,这样的情况几年里周而复始。 所以他从不在意自己做了什么。 也不在意被怎样对待。 他还是一意孤行做着自己想做的事,多年来他只在意一个人的看法,只在意一个人,对他永不会变的底线! 而那条无论是谁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动摇的底线,此时此刻,就在当下,他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一个女人,正堂而皇之的践踏其上! 霍凌风心里一直很清楚,他对于霍城有多重要。 他的小叔叔甚至可以为了救他一命,毫不犹豫替他挡下一枪! 霍凌风心里却有一件事永远挥之不去,就是他对于霍城的重要性,完全基于他的母亲莫锦心。 他的存在本就是基于他母亲当年的一句嘱托,所以他很清楚,依仗母亲才得到如今地位的他,在小叔叔心里被摆在何处。 当然他的母亲已经是个死人,所以多年来在他心无旁骛的小叔叔心里,他的命一直是他最漠视却也最稳固的一条底线—— 直至,眼前这个女人出现… 她到底排在哪里? 她到底有多重要?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会带来怎样的改变会打破怎样的平衡?他一样都不知道! 所以嫉妒得要死。 所以不安极了!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安浔都知道。 今晚的重逢,她面上不过只是随意打了他一巴掌,讨回来的连这几年的利息都不够,但是此刻她心里却是愉悦极了。 因为攻人攻心为上,她这样这样,又那样那样,几番蹂躏下来,几乎已经把面前男人一颗脆弱的心,通通都碾碎了~ “难受么?” 义信众人的态度,是他们揣测的霍城的态度。 所有人眼睁睁的看着他霍凌风受辱却不敢上前一步,已经不言而喻了所有。 她幽幽笑着凑到他耳旁。 那清浅一句,裹着香风,只有彼此听得到。 “到底谁更重要,你非要试。不知道也就算了,结果现在试出来了…” 哎呀,要哭了么? —— 那天预备从包间离开的时候,安浔随意扫了扫现场,找了个最近的黑衣保镖点了点。 “喂,你。” 被点上的正是今晚带头保护霍凌风的两个领头之一,也是之前被作天作地的安大女王害得降级又降级的某只精英,精英当然要有精英的样子,被点到之后他下意识挺直腰板瞬间站直,答了一声,是! 周围同伴纷纷对他投去鄙夷的视线。 安浔也怔了下,随即莞尔:“你来帮我扶着妹妹。” “是!” 男人忽略身边一切闲杂人等,高声应承后飞快过去搀起了沙发上的女孩,还很贴心的脱下自己的外套把人包严实了,搀扶着跟在前方安大小姐的身后慢慢朝大门走去,走过同伴身边,被丢眼刀无数! 离他最近的就是那只同样降级了又降级的难兄难弟,看见就想,靠这小子真是奴颜媚骨看那殷勤的模样! 再一想,他帮着安大小姐扶妹妹了那他怎么办,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将功补过不掉脑袋啊?! 想着的下一秒一双手已经自动自发的伸出去,精准无误的搀扶上了大小姐妹妹的另一只臂弯… … 十分钟后,夜总会后院停车场,两个高大的黑衣保镖架着中间瘦弱无助的小姑娘,一路殷切的护送到车边,再伺候着把人送上车,最后目送着某风致绰约的大小姐俯身坐进车内。 两人很狗腿的守候着,眼巴巴的,直到车快开了,终于等到安大小姐回头。 “那个安小姐,今天的事是我们疏忽了,但是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看能不能…” 一人开口,换来安浔很大度的笑容。 “我知道,你们也是公事公办,这件事我不会说的,你们想办法堵上霍凌风的嘴就好。” 他们就知道,今天这安小姐再嚣张也是打了爷的亲侄子,肯定也不想爷知道,这一把赌对啦,两人都松了口气。 安浔笑笑,其实还有后半句她没说,她是不会去告状,只是霍城派来跟在她屁股后面的魑魅魍魉们会不会告密,她可就管不了了~ 车门关上,一脚油门,火红色的跑车绝尘而去。 —— 午夜时分,市中心的街道不会堵车,安溪也不会去离家太远的地方,从夜总会开车到她家楼下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 却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后座的安溪还是沉沉睡着了,她太累了,还受了惊吓,体内残余的药物让她很快跌入梦境。 那梦境里很黑很黑,四周充斥诡异笑声,还有很多很多怪物漆黑的大手伸过来拼命撕扯上她的皮肤,吓得她哭泣尖叫! 睡梦中安溪也很不安稳,她又哭了,睡出一头冷汗,朦胧之间只听见脑袋前方悬空的地方有一个很轻很冷的声音在叫她,她一抬头看见那里有一个针尖般大小的光亮,拼足力气朝着那头奋力跑去… “小溪…小溪?…我们到了。” 安溪苏醒的那一秒,迷蒙对上高处那双清淡的墨瞳。 安浔开了一侧车门,正微微俯身望着她,她的一半侧颜模糊在路灯柔亮的光影里,一双眼正静静望着她。 “醒了么,可以自己走吗?” 安浔轻声开口,安溪在那恍若天籁的声音里呆愣两秒,随即拼命点头,努力撑着车门自己爬了出来。 下一刻她抬头望上前方安浔的背影。 她记起来了,前一刻她因为噩梦哭泣的时候,有一只微凉却柔软的手拂过她的脸,轻轻的,为她擦去了泪痕。 … 安溪从来没有一刻比这一刻更加心满意足,却也诚惶诚恐。 她跟在安浔身后,一步步往家走,她的双腿还是软的,身上单薄的衣衫让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努力的跟上安浔的脚步。 安家给她们母女置办的这套房产位于市中心交通很便利的地段,小区里有保安,单元里有电梯,比她们母女原本住的房子不知好上多少倍。 当然这套房子的产权人是安浔,杨柳母女只是借住,每个月给她们的生活费也是安浔日常开支里很小的一部分,怪不得杨柳火眼晶晶识破了她这个大金主,教唆女儿死乞白赖要把她这个姐姐留住。 电梯上到八楼,安浔示意安溪开门。 安溪悉悉索索往包里翻钥匙,正找着面前的大铁门突然开了,露出杨柳白得渗人的脸! “你这死丫头大半夜的跑哪儿去了!手机也不接!你知不知道妈妈多担心差一点就…诶,小,小浔也在啊?…” 杨柳劈头盖脸一通臭骂,骂到一半一眼看到安溪身后的安浔,吓得后半截话囫囵吞到肚子里,整个人僵住了。 安溪冻得浑身发抖,也觉得这样的场面被安浔看见很不好意思,一直不知如何跟杨柳解释,索性一言不发低头进了屋。 “浔…浔姐姐,快进来吧,外面冷…” 安溪错开身子迎安浔进来,把呆愣的母亲挤到一边,直到安浔笑笑都进屋了,杨柳才回过神来! “你们,你们是一起出去的?” 杨柳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你们姐妹和好了,是不是和好了呀小溪?哎呀我就知道,两姐妹哪有什么隔夜仇的,和好了就好,和好了就好。那个…小浔,快快进来坐,那个,阿姨去泡茶,牛奶喝不喝,热牛奶…” “妈…” 安溪在旁边难堪的叫了杨柳一声。 兴奋的杨柳正忙着招待稀客,一回头瞥见杨柳身上的衣服脸上的妆,又皱了眉头。 “你…你怎么这副样子啊?” “这,这是怎么了?你怎么穿成这样?脸上是怎么回事?你们,你们到底去什么地方了啊这都三点多了这…” “妈你能不能不要问了!” 安溪突然大吼一声! 后知后觉的,她突然就害怕了。 此刻暴露在客厅灯光下的,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她的妈妈,都让安溪觉得无地自容。 她身上穿着的衣服很像是安浔的,还化了妆,甚至头上还带着假发,安浔有没有看出来? 还有她的妈妈,从进门起就开始嫌殷勤,连自己女儿的异状都是之后才发觉的,这样赤果果的巴结讨好,让她觉得更加卑微… 安溪低着头难堪的站在客厅中央,浑身刺骨冰凉。 杨柳的碎碎念还在耳边回响她却已经听不到什么了,直至耳边突然传来很淡的一声,将那嘈杂打断。 “阿姨您别担心,今晚是我叫小溪出去的,想两个人好好聊聊,结果出了点意外…小溪没什么是就是裙子勾破了,我先陪她去换衣服吧。” 话落安浔很自然的在安溪后背托了一下,带着她转身朝里屋走去。 不过只是很随意的一个动作,那一刻安溪背脊一松,竟感觉突然得到了救赎! 安浔发话杨柳哪有反驳的道理,她的注意力在听到安浔那句是她主动约的安溪的时候就已经飘走了,时间啊女儿的状况啊全部丢到了脑后,杨柳心里激动得不得了,安浔的态度这么好,看来是完全原谅小溪了呀! “那好…好!…阿姨去热牛奶…” 杨柳兴高采烈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的时候,安浔扬手关了门。 搬家之后安溪就有自己的卧室里,此时卧室的吸顶灯亮着,安浔一回头,看见满床摊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最上面还丢着一个聚拢效果卓越的文胸。 安溪的脸色在进入房间的那一秒又瞬间转白,她几乎是飞扑过去一把拽起床上的衣服塞进衣橱里,只是多半已经晚了,安浔那么聪明的人,肯定一眼就看出来这些衣服全是她的衣服的仿款! 安溪僵硬回头,白炽灯灯光下,望上安浔那双青黑的眼。 她正轻轻倚在门边,脸上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一双黑漆漆的眼正凝望自己,那颜色,让她到了嘴边的狡辩全部烂回了肚子里! “浔姐姐…” “安溪,校庆那天我和叶明炀被关在老校舍理科准备室,不仅叶明炀被人下了药,还叫来了安濛和霍城围观,这件事,是你做的吧。” 安溪颤抖着开口的同时,安浔淡淡丢出一句来。 安溪完全没有料到安浔一上来就开门见山提到这件事,她毫无准备,苍白的小脸上闪过一抹掩饰不住的惊慌。 她害怕了。 她不想这样! 明明前一刻什么都还好好的,前一刻她还在感动还在高兴,这一刻却被生生拉回地狱深渊! 今晚的一切明明都很好,她来救她了,在她最无助最悲伤的时候她来救她了,那么强势那么厉害,不仅救了她还给了伤害她的人沉重的教训,前一刻她甚至还温柔帮她擦去泪水,她那么那么开心,却是一回头,却又面对上这样叫她惊慌失措的指控…! 是有原因的… 她都是有原因的! 她的心是好的,她的心真的是好的!她要相信她,她真的真的不是故意为了要害她的… 安溪的眼角在那一刻难以抑制的沁出泪水。 下一秒安浔已经缓缓走到身前。 “就这么恨我啊。”她低头,轻幽幽问。 “不是,不是的!” 冰冷空气中安溪疯了般摇头否认! 下一秒,泪眼朦胧间,安溪看着安浔,她却竟是勾唇笑了。 柔柔的,魅惑的,比所有时候都漂亮,妖冶得教人心悸。安溪从来没有见过安浔这样笑! 笑着她更加俯下身。 清浅的吐息就散在她耳旁。 “不恨?” “那…就真这么喜欢我呀?” V415 人形血袋! 安溪的脑子里都全是乱的,像是关着一群嗡嗡作响的蜜蜂。 小小年纪,为了生存,为了谋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在得知安家得知自己身世的那天起她就变了,变得懂得伪装,变得懂得谋算。 只是毕竟她才十六岁,之前的十六年一直平平凡凡的长大,并不是在所有人面前她的伪装都是有效的,也不是所有时候她的谋算都有用。 比如此时此刻。 楚楚可怜也好懵懂无知也好,她的假面具早已在一整晚的惊吓和眼泪中彻底失效。 她也根本没想过此刻这样的发展,前几天还报警说讨厌她纠缠的安浔,这时候竟和她一起单独关在她的卧室里,还对她说了那样的话… 她离她那么近,她对她那样笑,她一抬眼就是她颈侧最温柔的曲线脸庞最细腻的肌肤,她笑着,戳中她心底埋藏最深的秘密! 安溪第一反应是否认! 谁知道安浔这个时候的笑容是不是障眼法,下一刻她可能因为她的任何回应将她再次踹入地狱! 只是啊,理智这么想着,理智之下情感却在叫嚣,撕心裂肺的惨叫,告诉她很可能她这一辈子,她这整整一生,也就今晚能离她的渴望最近了…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若是失去就再也不可能拥有第二次。 安溪诺诺抬头,望上近处安浔青黑明亮的眼。 那眼底一直含着光,自信的冰凉的,妩媚的淡漠的,安溪至今犹记得那晚她偷偷溜到安家门外蹲点,第一次近处亲眼看到安浔时的感觉。 若是之前看照片的时候她还曾经有过她们都是爸爸的女儿,而且她和她长得那么像,命运却是那么不公的想法,在真正看到安浔的那一夜,当望上这双无与伦比的眼,她的这些所有卑微的妒忌心就已经全部被打破。 因为她知道无论她多么努力,都赶不上她。 安浔是真正的公主。 她美丽高贵,她遥不可及,她甚至不在她胆敢嫉妒的范围内。 所以你看,她其实一直都有些嫉妒也有些不耻安濛,觉得她不过是个借着母亲上位的私生女,无论长相气质还有脑瓜都不配当个豪门小姐,甚至比她还不配,但是她从来不会这么想安浔。 因为她就是那么的美好,那么强大又那么骄傲,她的那双眼里有着掌控一切的魔力,从她第一次在月光中居高临下冷冷望着她的时候,她就全然的感觉到了! 安溪和安浔第一次见面,是在老城拆迁的废墟堆。 那晚安家大小姐安浔出门狩猎,意外从几个混混手里救下了离家出走的安家小妹安溪。 那一次便是一切的开端。 后来的很多个夜里,回想起那晚的种种,安溪都觉得那晚之前安浔肯定已经知道她了,因为她看见她一点都不惊讶。 只是她却也冷漠得完全不想搭理她,还冷冷讽刺她和她一点都不像,便是这样安溪却也觉得安浔是专门来救她的,这个世上不会有那么凑巧的事,她一个大小姐怎么会在那种时间出现在那种地方呢,她想她一定是专门过来的,从坏人手里保护了她。 有些事一旦往一个方向偏执的去想,就处处都会变了样。 比如曾经搭救过她的黑车主人,她之前一直觉得可能是霍城。 而在她的浔姐姐从天而降保护了她的那天后,在她开始在崇拜对方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后,她便也开始偏执的认为那一次应该也是安浔。 你看,霍城的身份和个性才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但是她的浔姐姐不会不管她。 她是她的妹妹,也是对她有用的人,所以那一夜在黑车里指使保镖出来救她的,果然也是安浔吧? 便是这么想着,小姑娘极力回忆着那夜让她惊艳的笑容让她自惭形秽的美丽,一次次难以抑制的对着镜子模仿,渐渐有些病入膏肓。 直至那一天她收到匿名寄来的邀请函! 她当然毫不犹豫就去了,那是她能接近安家接近安浔的唯一机会! 她卖力演出,配合安浔演好认亲的戏码,再看着她一个人掌控大局单挑蛇蝎继母最后还赢了,她欣喜的看着她的浔姐姐以胜利者的傲然姿态把她接回了安家! 这样的关系,从最开始就带着盲目迷信和崇拜。 因为自身的弱小,因为身份的尴尬,还因为屡次涉险,安溪变得自卑又敏感,对很多人事都本能的排斥厌恶。 却又是因为面容的相似,因为对方太过高贵华丽,安溪自然而然就把安浔带入成了自己所期望的最理想状态。 她想像着如果自己也能和安浔一样强大美丽那该多好,那样她就可以挺直腰板,再不惧怕周围的恶意。 她也想能一直留在她身边望着她,就像望着闪耀的太阳。 她有些受宠若惊,她从未想过去了安家之后,她当初仰望都来不及的浔姐姐居然会对她温柔,会对她那样好… 她的崇拜喜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走向崩坏痴迷的? 其实就连安溪自己都不知道。 在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忍不了了… 她没办法看着那个男人堂而皇之的站在她的浔姐姐身边,也没法接受她的浔姐姐以女朋友的身份属于任何人。 霍城有什么好?他明明配不上她。 她的浔姐姐,没人可以配得上她!… 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的时候,安溪仔细分辨近处安浔的眼,哪怕从里面看出一星点的鄙视和厌恶,她觉得她都会彻底崩溃! 只是那里面什么都没有,澄净的就像是一汪深色潭水。 她察觉到了她的秘密,知道了她的感情,但是她没有因此讨厌她嫌弃她,只是单纯的求证,天知道这样的态度对于她有多重要! 安溪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眼泪止也止不住。 这段感情太扭曲太卑微,即是**还是禁忌,她原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却是原来她都能了解,都能体谅,她不因为她同样是女孩子就觉得她恶心,她了解了,那她能够接受她么?! “是,是的浔姐姐,小溪,小溪一直都很喜欢你…” “你是小溪的救命恩人,是我最崇拜最喜欢的人,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我想永远留在你身边…!” 安溪哭着,慌忙表白,语无伦次。 她太过激动,当然再激动她也很好的回避了之前自己做过的那一系列腌臜事。 安浔静静望着对面泪如雨下的小姑娘。 她的小妹妹,惯常善于装成小白花的模样。 比如当初糯糯的小兔子一样管霍城叫姐夫,企图引起他的注意; 再比如之后利用安濛那傻帽曝光她童年丑照,意图让霍城嫌弃她。 啊,这就是那种计策吧,我来证明你的男友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好的人,而我却是那种无论你的过去未来是什么样子都无条件喜欢你的人所以选我吧? 想想还觉得有些莫名可爱呢~ 而这时候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实际上却是朵带刺玫瑰。 不过装了这么久,安浔觉得眼前的小花也的确是在今晚最漂亮。 那双眼里亮晶晶的,满是渴望的光芒。 安浔幽幽勾了嘴角。 她知道安溪最怕她提起自己之前做的坏事,也就顺着她绕过,笑着她淡望着她,有些好整以暇。 “是么,喜欢我啊,想要永远留在我身边?” “只是我不太喜欢哭哭啼啼的呢,感情这种事上,我反倒比较享受被动。” 轻柔一句,安浔伸手,指尖忽然点上安溪的脸颊,随着话落,轻轻往下,勾画着,绕过她的下颚,颈项,最后停留在锁骨上方。 这个动作太暧昧,她的笑容意味深长,微凉指尖的触感让安溪猛然呆愣之后浑身僵硬,她傻愣愣的盯着安浔近处的笑容,耳畔倏的一下就烧红了! 她飞快就明白了安浔的意思,这分明是个考验。 她不说接受,也不说拒绝,微微挑逗她一下;她说她享受被动,言下之意,如果她做不到主动,就趁早放弃吧。 安溪没有半点感情经验,更何况是两个女孩子之间。 而安浔这样的姑娘,无论对于谁都是一道难题,安溪愣着抬眼看着眼前明艳不可方物的她的浔姐姐,真切体会到,她就像一道名菜,看着美味却又复杂,谁都想尝尝,却并不是谁都有胆动筷子… 下意识的,安溪咽了口口水。 那小动作落在安浔眼底,她嘴角笑容一瞬加大,带上些戏谑的味道。 安溪愣愣看着,分辨出来之后突然有些急了,她本就敏感,也很容易焦躁,卑微怯懦,缺乏自信。 而一句主动被动,一句强势弱势,更加戳痛了她心底最让她不安的地方,让她无法不去联想,无法不把自己放到天平上,和那个男人,和霍城做上直接比较。 这样的不安焦躁反应到面上,是安溪头脑一热,突然扬手推了安浔一把! 房间不大,身后就是床,安浔也没防备,被推得后退两步轻轻一歪就倒在了床上,下一刻安溪咬牙几步往前一下跳上床,俯身,气息紊乱着低头,直直望上了安浔的眼! 气氛一瞬凝结,忽然门外传来两声轻叩,随后是门锁转动的声响,不过门锁了。 “…小溪?你还在换衣服么?妈妈热了牛奶准备了水果,你带你大姐姐出来吃一点?” 门外传来杨柳的声音,门内一片死寂,谁也没动。 “小溪?” 杨柳再次发声的时候,安溪像是鼓足了毕生勇气,伸手一下扣在了安浔纤细的腰肢上! 她的毛衣是长款,目测里面没有多余衣衫,触上的时候,有温热体温隔着衣料传递过来。 安溪死死盯着下方那双平淡的黑眸,看着里头那幽深淡漠的情绪,几乎把下唇咬破。 安浔嘴角依旧带着那抹云淡风轻,她即不动,也不阻止,只是那样静静望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静默中像过了几个世纪般漫长,不知为何,在那双眼的注视下,安溪却是渐渐感觉身体里的所有能量都在寸寸流失,难以抑制的,她掌心开始颤抖,渗出一手冷汗! 她突然发觉她不敢… 她不敢动… 下方静静躺落在被絮间的美人儿,长发铺散,容颜娇艳,便是看一眼都让她呼吸困难,这是她之前想也不敢想的亲密距离。 她努力做着她要求的主动,努力忽略她周身环绕的压迫,她很努力想要证明霍城能做到的事她也能做到,她对她的感情不会输给任何人,只是临到头来她却还是不敢,她害怕!…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懦弱排山倒海而来。 安浔并不是只要喜爱就能靠近的人,她驾驭不了她。 只是她原本也从未想过要驾驭她,她只是想靠近她,只是想跟着她,就像是之前在安家那样,她对她笑对她好,而她无条件的喜欢她追随她! 却是此时此刻,她仅用一个考验就打击得她溃不成军,她的眼神她的笑容无不在告诉她,原来你不行么? 那既然我要的东西你给不了,我凭什么选择你? 我要的东西有人能给,我当然选择他。 “不,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挫败感席卷全身的那一秒,安溪终于失控,断线的泪水扑簌簌落下,打落在安浔平静的脸庞。 只是这样一来优劣更显,她在她面前已是彻底丧失主权。 既然她做不到掌控,那就只能永远做被掌控的那一个; 她若是只会哭只能在她施舍的友好中过活,那么就不要期盼更多,因为她要不起! 痛哭中安溪突然翻身而下,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去看安浔的脸。 这一刻的打击太大,比之前所有的时候都大,是她自己失去了机会,是她自己证明了她原来那么没用,她甚至不敢再留在距离安浔最近的地方! 安溪一下滚下床,想也没想就在床尾的地板上跪下来! 低头的时候,估计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姿态有多卑微! “浔姐姐,浔姐姐是我错了,你原谅我,你原谅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以后不会再做坏事了,你不要丢下我,别再隔离我,我不能不见你的,我受不了!我再也不敢要求更多了,只求你留下我,求你不要赶我走…” 安溪泣不成声的哭起来,边哭边哀求。 另一侧,无声从床上坐起,安浔整理了下衣摆,一双淡漠的眸子凝望上地上少女消瘦的肩头,里头缓缓漫上最冰凉的情绪。 逗趣已经结束了,同为女人,眼泪对她的功效可不见得好。 安浔望着安溪,用着她绝对不想看到的漠然眼神。 “小溪,我说过我不喜欢哭哭啼啼的,也就只能容忍你这一晚,我身边是从来不留没用的人的。” 淡漠的声线,含着幽幽冷意,落在她耳边:“就真这么喜欢我么?” “那…为了我,你能去死么?” 安溪抬起头,泪水间,对上的是安浔平静的视线。 她是认真的。 下一秒单薄的少女已经消失在原地。 她的动作从来没有这么快,也没有一刻如同这一刻一般轻盈,她朝着敞开的阳台飞奔而去! 那里有着今早杨柳晒衣服还没来得及撤掉的小板凳。 她赤脚一脚踏上去,双手在窗沿轻轻一撑就跃起。 整个身体翻越而出的时候,撕裂的裙摆在空中飞扬,她的黑衣消融在夜色里,消瘦的身子如同一只残破的蝶,眼前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 冬日的清晨,天亮很晚。 清晨五点多的时候,街道上只有起早贪黑的环卫工人已经开始一日的辛勤劳作,裹着厚厚的衣衫,清扫着街道两旁的落叶垃圾。 低调的黑色小轿车沿着路边缓缓停下,接上一个人,又缓缓开走,没有引起半点注意。 车子那日清晨从市区开到市郊,天都没亮。 市郊的出租厂房区,两层的小楼只有一间房间里亮着灯,安浔带着人上去,摁开密码锁,清早六点过隋炘和隋煜刚刚吃早饭,安浔进门的时候隋炘正很没形象的顶着一头乱发啃着小肉包。 两人看到安浔均是一愣。 在看到安浔身后跟着的人影时,连隋煜都正襟危坐的放下了筷子。 这样阴沉的早晨,安浔却似乎精神很好,她微微侧身,把身后跟着的人儿完全让出来。 “给你们介绍,这是我家小妹妹,安溪。” 安浔摆摆手,淡定指向刚刚一步跨入门内的小姑娘。 隋煜隋炘循声望去,看见门边站着的小姑娘,她身穿一件雪白毛衣套着深蓝外套,长发扎成马尾,很柔顺普通的模样,一张清秀的小脸上眼睛微微浮肿。 她很友好的冲隋炘隋煜笑了笑:“哥哥姐姐好,我是安溪,你们可以叫我小溪。” 非常自来熟的态度,笑容亲切柔软,落入眼中,呆愣半秒,隋炘像见鬼一样瞪圆了眼睛! “你,你…!咳咳,咳咳咳!” 他转头幅度太大噎着了,指着安浔猛烈咳嗽起来,一张脸憋得通红。 呵呵,安浔很不厚道的笑出声,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愉悦的状态。 隋煜还是一贯无言,沉静的一双眼一直落在安溪含笑的小脸上,直至安浔笑够了,在隋炘也好不容易喘过气之后幽幽开了口。 “看出来了么,我这个妹妹,亲的,有血缘关系的。” 她古怪的强调了一遍。 下一刻所有人都隐隐明白了她的意思。 因为她牵起了小姑娘的手,缓缓领到了隋炘跟前,很慎重的把那只小手递到隋炘手心里,珍之重之的模样。 然后安浔低头笑了。 “亲妹妹,同父异母,23组全染色体DNA比对我已经做过,很幸运,结果是我想要的。” 人体的23组DNA,常染色体22组,性染色体1组,同父异母的姐妹DNA能匹配的程度因人而异,且不能通过常规的方法验证,却就是那么巧,安溪的DNA和她的比对结果,匹配度超过了20%。 虽然不高,但是比起她随意找来的那些猎物,已经是相当可观的匹配数据了。 更不说她的血也很美味,这段时间还变得越来越美味了,且还不用一次性消耗,拿捏准了,可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隋大科学家,我妹妹就交给你了,希望能对你日后的研究有所帮助。” 隋炘再回头的时候,对上的就是安浔那愉悦又让人不寒而栗的笑。 更让他恶寒的是,她身后还站着另一个女孩,看着不比安浔正常多少,笑起来和安浔有七八分相像,接着她的话头开心说道。 “是的,大哥哥放心,我会努力配合的!你拿我来做研究吧,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帮上我的浔姐姐,我什么都愿意做!” 望着女孩热络的笑容,阴冷中隋炘终于回过神来。 安浔这是为自己找来了一个人形血袋啊! V416 只对着她一个! 结果隋炘饭都没吃完就把安溪弄去了研究室,开始进行血液检测。 当然对着这对奇葩姐妹他也没什么吃饭的心情,也不知道安浔是靠什么办法给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灌了*汤,让人家积极主动的过来当血袋; 安溪,又是一个安家人,果然血缘强大,一家子都是变态! 隋炘鼓捣着他的研究设备,隋煜收拾了一下东西,看现场没有需要帮忙的,提前离开。 三人谁都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但是三人心里都明白,安溪的到来不管有没有用,至少是隋炘研究的一个新突破口。 别看隋炘平时嘴上说话难听,对于安浔的事还是很看重的,特别是之前不得已告知了安浔她的身体状况之后,可能是因为自信心受到挫败反倒更加较上了劲,这段时间废寝忘食扑在研究上已经瘦了好多斤。 安浔在实验室找了清净的地方,缓缓倚靠在窗边,看着隋炘给安溪扎针。 两人的神情都有些紧绷,只是隋炘虽然板着脸但是两双眼里却是难掩精光,一副重新找到了方向迫不及待的模样; 安溪的状态就更好了,安安静静的接受身上各种插管,脸上洋溢的表情甚至可以称得上幸福。 安浔的手机在衣兜里震动起来。 她拿出瞄了一眼,飞快接通。 “安安?!” 手机那头传来霍城的声音,听着有些急,安浔顿了一秒,勾唇笑了。 “怎么了,这么早打电话来?” 这几天霍城不在临江,说是有事要处理,去了车程三个多小时距离的渝州。 霍城的工作性质不像普通人那样需要出差奔走,以往大多数时间都是窝在义信,这一次出门还挺特殊,走了四天了,弄得彼此都有些想念。 安浔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哑意,此刻时间还不到七点,霍城分辨着她声音里的情绪:“我是不是吵到你了,你在睡觉?” 是了,根据霍城安插在她身边的保镖通报,她应该是在昨晚送过安溪之后就回了酒店,之后一直没有出来的。 安浔也不多说,轻飘飘哼了一声,等着霍城把话接下去。 昨晚通宵一夜,霍城今早才从属下口中得知霍凌风又犯事了,这一次偷溜出门惹上的还是安浔最小的妹妹! 毫不夸张的说,听到消息的那一秒霍城脑袋都是懵的,一股寒意沿着背脊直蹿上脑门,他整个人都慌了。 属下报告说其实事情不大… 他冷冰冰瞪过去,不怕死的属下顶着压力汇报,说其实人赶得及时,安小姐的妹妹并没有真的出事,而且也不是小少爷犯的事,是他朋友。 “倒是安小姐把小少爷打了,打得挺狠…” 霍城盯着下方属下低垂的脑袋发了会儿呆,根本没顾忌对方话里开脱的意味。 几秒之后他遣了人出去,硬着头皮拨通手机里唯一的号码。 他设想过很多可能,从她大发雷霆到冷言冷语,或者很可能她根本就不会再搭理他,结果却微微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霍城纠结着措辞。 这样的时候怎样的解释都是苍白,霍凌风犯了那样的龌蹉事他身为叔叔管教不严难辞其咎,连祈求原谅都不敢,手机那头静默片刻。 “…安安,对不起。” 清淡的声线,透着隐忍讨饶,安浔微微挑了眉梢。 上来就替霍凌风道歉,这家长的意识看来还挺浓,不说发生了这样的事如果她真在意一句对不起有没有用,单凭这句没头没尾的歉意,怎么听都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袒护。 霍城是行动派,真惹了她的人,他不用说话背地里就能处理好。 开口说了,就等同于是把对方的错揽到了自己身上,这莫名的责任感让安浔心里不见得很好受,当然很早她就知道了,霍凌风能为非作歹这么多年还不死,依仗的也无非是霍城心底仍旧对他留着一丝顾念。 父亲是强奸犯,母亲被强暴生下的孩子,会有怎样的待遇? 莫锦心生子之后没多久就疯了住进疗养院,霍城离开临江的时候霍凌风已有六岁,那之前的六年,他们又是怎样度过的? 安浔犹记得霍家家宴那天晚上,她探听霍城和霍凌风的关系,他给她的答案是还可以,虽然面上看上去他对他这个侄子冷淡至极。 只是若真讨厌,弄死就好。 如不在意,又何必怒其不争? 归根到底,还是羁绊。 回头的时候,安浔透过不算干净的玻璃窗看到隐隐染红天边的朝阳,一个最开始就有的念头,在这一刻巩固成型。 那年霍乾忙着夺位,莫锦心生病住院,霍家莫家群魔乱舞哪有一个正常人,谁会来顾个本就是权力牺牲品诞下的孩子? 以当年莫锦心和霍城的交情,再考虑霍城的个性,安浔有理由推断,霍凌风这个小孩,在最初的几年,恐怕是跟着霍城长大的。 他是他带大的孩子。 就像当年莫锦心带大他。 后来他离开,把他一个人丢在了临江… “安安…?” 耳边一声轻唤将思绪拉回。 歉意传达出去之后,气氛却似乎更加糟糕,安浔已经许久没说话。 捏着手机,霍城很紧张,等待的时间如同几世纪般长,他手心里都开始不自觉冒冷汗。 正要开口再说话,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安浔的眉眼映着朝阳,生动的表情衬的眉目更加绮丽无双,笑着她微微偏头:“道什么歉,明天回不来么?” 轻柔一句,霍城愣住:“不是…” “不是就好,那我等你回来。” 这一句绕开话题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霍城犹豫是否要再深入解释,犹豫不到两秒就放弃了,他的肩膀已经松下来,安浔的态度让他很没志气的松了口气。 耳边温和的女声还在轻轻绕:“明天你回来,晚上来找我吧,我在酒店等你。” 只是明天并不是周末。 “可以出来么?非双休你们不是要查寝么?” 安浔笑得不以为然:“我随便找个理由请假就好,后面要期末考了,我就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了~” “嗯,那好。” “嗯,那我等你回来。” 她又说了一遍,话里坦然又微带着依恋的情绪似乎很好传递,霍城低头的时候,忍不住轻轻扬起嘴角。 两人都心照不宣再不提起昨晚的事,无论它是否重要。 有些感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逆转的事,就像有些感情因为太过重要,因为珍惜每一天相处的时光,就会变得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愿再被破坏掉。 “好,那你等着我回来。” … 安浔挂掉电话,远远的实验室里,躺在仪器椅上,安溪身上已经用上了越来越多的检测器,她手边立着一个架子,里头的血袋已经半满。 安浔望去的时候,第二通电话打进来。 安浔换只手,翻出另一只手机。 “喂,喂大老板啊,你怎么一个晚上都不接我的电话啊,我给你传过去的图你看到了么,我跟你说啊,真的不是我们不卖力…” 电话那头有些嘈杂,传来的男声带着低哑,像是一夜没睡。 “我们本来以为就是去调戏个小姑娘,哪知道会出这么多事?后来还惹到临江义信的人…老板我跟你说,你不是我们这个圈子的可能不知道,临江义信真的惹不起啊,那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人啊,惹了他们我们小命都难保,拿再多钱又有什么用?而且你之前也说了,我们的任务只是去调戏小姑娘…” “想说什么,一句说完。” 电话那头冷冷女声打断男人的絮絮叨叨。 靠,之前还觉得这单生意好做,帮人敲打敲打情敌就能的一大笔钱,哪知道弄成这样! 男人在心里愤愤赌咒一句,努力不表现出来:“那个,我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你看,其实你让我们去调戏人小姑娘,我们已经去了,事情也做了,你也没说要调戏到什么结果才算成功对不?所以那钱…” “那钱就算你赚到了,今天晚上汇到你账上。” 干脆一句话落,对方利落就挂了电话,男人本来还准备了一肚子苦水慢慢磨呢,结果电话那头一下静了,他拿下手机看了看都反应不过来。 身后一个兄弟小心翼翼凑过来:“怎么样刚哥,老板怎么说啊,钱要到了不?” 拿着手机的黄发男人抬头看他一眼,对了,那个小姑娘后来被义信的人带走肯定也没好果子吃,所以其实变相对方的要求也达到了? 想通这一点黄毛登时高兴了! “要到了,钱今晚就到,走,哥请客,南桥小龙虾走起!” 另一头,挂了电话,安浔平静掰开老式手机的后盖,取出SIM卡来,拇指食指轻轻一掐就掰断。 其实安溪这个丫头,最初她把她弄回安家,并没有想到后续会有这样的发展,那时她不过是她找回去促成安家崩坏的催化剂而已。 后来小丫头开始异动,一会儿装小白兔勾引她男人,一会儿又一石二鸟借了安濛那把傻刀来捅她,倒是当真让她有些刮目相看,细致注意了,也就看出了这丫头藏在心里的小秘密。 两世为人,两世都是被人追着捧着的,安浔这样的姑娘太精明,谁对她是抱着怎样的想法,她看一眼就能瞧出来。 她本也并不在意,直到后来某天她去实验室送血,偶然听到了隋炘隋煜的谈话。 人在这世上,再呼风唤雨也不是无所不能,就像她无法左右重生的命运,她似乎也无法左右自己这具诡异身体的变化。 从那天起安浔心里就一直有了个结,也多留了份心,在她把该做的事前因后果都安排妥当之前,她已经开始半认真半消遣的把这个有点小心思也有点小变态的安家妹妹钓起来。 当然她若是有心钓个人,没谁逃得开。 安溪的存在于她,或者说于她的身体,有着肉眼可见的特殊性。 她当即拿了她的头发和自己的一起送去美国做了DNA全匹配,这项技术比普通的DNA检测复杂,花了不少时间,等到结果出来她确信安溪值得一用之后,便开始了她的计划。 她首先用了点时间确认安溪对她的感情。 那时候安家已经崩坏,之前在安家的时候她为了笼络人心对人家嘘寒问暖关爱有加的,之后借着安家倒台的时机她突然就抽身而退开始若即若离起来。 这其实是很常见的勾人手段,但是安溪没试过,她显然很快就慌了。 她给她打电话她不接,她过来找她她不见,她费了好大心思给她准备的生日礼物,她看都不看就婉拒了。 如果真如杨柳所期望的,她们母女需要仰仗她,需要巴结她才能过活,那么安溪之后所做的所有亲近她的努力也无可厚非; 但是如果她真的只为了傍好她这个靠山,那么她就该只做让她高兴的事,绝不会在她们姐妹关系已经僵化的时候还逮住一个机会,就迫不及待跳出来再一次想要破坏她和霍城的关系。 所以是的,她都知道。 她知道她不上课,大清早倒三班车到酒店门口等她,结果等到她和霍城一起出现,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也知道她花了大价钱给她准备了生日礼物,那晚她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就等在学校门口,她拒绝见她的时候,其实她就藏在距离她不到二十米的那个大树后。 她还知道她买了很多她的衣服,化妆成她的样子,大半夜偷偷溜去夜店玩。 她更知道那天她和叶明炀见面,约定交货地点,那时她就躲在一墙之隔的卡座里偷听! 她当然会知道,因为那天她根本就是故意去的。 她选择了她回家必经之路上的餐厅,还是她等车的公交车站附近,她算好了时间地点,就等着她看到她,等着给她一个绝好的机会,等着她,自投罗网! 所以一切都是计,都是陷阱。 她的小妹妹,算计别人的时候却不知自己才是被算计最深的那个,那天她和叶明炀在理科准备室,而她在门外蹑手蹑脚的挂锁,这一切她当然也知道,因为她认人并不需要用眼,认她,只凭她血液里越来越浓郁的黑暗香味就可以了! 正是校庆那天的陷阱,让安浔明确了之前对安溪的猜测,原来她那么喜欢她啊… 同时那个陷阱也成就安溪最大的悲剧,她并没有成功,非但没有破坏她最想破坏的人,还被她的浔姐姐识破了,之后她再也不肯理她,甚至还报警逼迫她再不许去找她! 可以说在打压一个迷恋自己的人这方面,安浔简直天赋异禀经验十足。 她花了一点时间确认安溪对她的感情到怎样的程度,又花了一点时间,把她炽烈的心意,狠狠打落尘埃! 拒绝,报警,杨柳给予的压力,这一切的一切终于把安溪压垮,昨晚她再一次假扮成她的样子出门,而她,事先就为她准备好了又一次“救命之恩”… 来来回回,收收放放,欲扬先抑,画地为牢——她做足了准备。 这或许还是安浔长这么大第一次对一个不喜欢的人那么费心。 她要的并不是颗定时炸弹,时时留在身边,时时都想着怎么左右她的感情,想着占有想着归属,这些可不是她一个卑微的追求者该奢求的。 她要的,是她收起爪牙,安分的留在她身边,为了她施舍的一根骨头就兴奋,为了她冰凉的一个眼神就颤抖; 就像她当初调教辛紫的狗狗,她要她摇尾乞怜,以能跟在她身后永远仰望着她的背影,就无比知足! 她说小溪,那你可以为了我去死么? 因为她的一句话,小姑娘当着她的面直接翻身就从八楼的阳台往下跳,当时她根本不知道以她的速度可以救回她。 所以你看,这样多好,崩坏得那么彻底,一身的血那么香,终于变得又忠诚,又可爱了~ … 安溪是幸福的。 又高兴,又满足。 此刻躺在秘密基地的实验室里,身上插着各式管子,她是真的不介意之后会面临什么。 她只知道她的浔姐姐留下她了,她甚至成为了分享她最尖端秘密的几人之一! 她有用,她的血可以帮上她很大的忙! 她经受住了她的考验,获得了跟着她的权利,她再不会遗弃她,永远不会不要她了! 而这一切,统统都是霍城做不到的。 他甚至不知道她的浔姐姐生病了,更不知道她有这样的秘密! 所以她终于,赢上了他一次! 想到这里,小姑娘弯起嘴角,露出了一抹最真挚的笑。 笑着她努力抬起苍白的小脸,去寻不远处那个让她痴恋的身影。 然后她便看见了,那抹高挑的影子正站在窗边,站在暖暖一地朝阳里。 金红色的光亮落在她肩上,柔和她清丽的五官,给那眼角眉梢的轮廓镀上一层薄薄金光,那么漂亮。 她也在笑。 温柔的笑。 只对着,她一个。 V417 向着真相进发! 天微亮,今日的临江又是平静安稳的一天,至少把霍家小少爷霍凌风亲自押回老宅又把他那群狐朋狗友好好修理了一番泄愤的义信成员们,都是这样期盼的。 霍家老宅如今已是一个空宅,一大早天蒙蒙亮,四处都像是被青灰色的雾气笼罩,老旧的欧式家具看着愈发沉郁起来。 宅子深处时不时传来碎裂的声响,伴随着怪异吼叫,要不是大宅四周都是山丘草地也不会有路人,经过的人多半还以为这里闹鬼了。 霍凌风已经折腾了一夜。 房间里可以搬动的摆设家具全部被他砸了个精光! 身后传来声响,老管家周伯推开房门缓缓进来的时候,霍凌风正试图把窗帘扯下来,扯不动他就拿着地上的碎玻璃在上头拼命划,把窗帘割得四分五裂的同时也割伤了自己的手掌。 周伯已经快七十了,在霍家当了近四十年管家,如今也是唯一守着霍家的老人。 他伺候过前任当家霍乾,看着现任当家霍城出生长大,在霍城走后的多年里他一直留守霍家本本分分做着自己的工作,伺候着鸠占鹊巢的江玉玲母子。 直到霍家两兄弟终于撕破脸皮正面交锋的那一天,他站出来力挺霍城,帮助他收服了苏家一家打压了有异心的骨干,成为这次平乱的功臣之一。 此后老人家继续一心一意留在老宅,负责照顾并监视霍家小少爷霍凌风。 周伯和霍凌风之间还是有点渊源的,毕竟当初莫锦心在霍家住的那些年同他也很亲近,他也算看着莫锦心长大的,如今照顾她的儿子也算尽心尽力。 昨夜是霍凌风大病初愈之后第一晚出去玩。 周伯特批的假,主要是看在孩子数得上名号的亲眷已经死得差不多了的份上,怕他一个人再关下去出大问题,这才同意了外出,当然谁能想到霍小少爷这么不省心,第一晚出去就捅了大篓子回来。 对于这些年霍凌风的所作所为周伯一直是知道的。 当然对于这有些精神异常的霍家小少爷在外头犯的事周伯一概不予置评,作为老一辈义信人,谁不是当年跟着前当家腥风血雨过来的,那几条背在霍凌风身上的人命他还真不在意,只是霍城在意,他听令行事,当家让他如何他便如何。 周伯推着餐车进来,看见霍凌风这个状态也没有打开盖子的意思,淡淡站在门边看着他发疯。 那破碎的窗帘终于割到了身高够不到的地方,霍凌风扬着玻璃碎片在空中胡乱挥舞,直至衣袖几乎被鲜血浸透,终于脱力把碎片丢在了地上。 他转过来的时候脸上都是溅落的血污,一双眼通红,狠狠盯着门边的老管家。 “又要来抓我?这一次又是什么?!关禁闭?绑在床上灌营养液?还是体罚?!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不怕!不就只有这些么,你们还会做什么?你们还会做什么?!” 他叫嚣着不怕,脸色却十分苍白,声音也在不住颤抖。 周伯看着霍凌风,就像看着一个无助又无理取闹的孩子,沉默片刻,淡淡开口。 “小少爷,周伯不常劝您,只是今天有句话不得不说。这些日子您疯也疯够了闹也闹够了,如今霍家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也该到了为自己谋划的时候了。” 周伯穿着一身正统西装,这是他多年不变的管家制服,岁月在他脸上留下沟渠皱纹,也让他的性格愈发淡漠沉稳。 他在霍家这么多年,从少爷出生,到夫人离世,再到当家离世之后的权位之争,他什么没见过? 一朝天子一朝臣,莫舟山江玉玲的下场霍凌风不知道但是周伯知道得一清二楚,眼前的小少爷不过仗着过世母亲与当家的儿时情谊受着特殊待遇,只是这待遇,谁又能保证可以维持多久? 当家总有一日会娶妻,下一任继承人不日也会降生,到时候眼前这位身份尴尬的前当家遗孤,又该如何在霍家立足? 周伯的劝诫字字都在点子上,只是霍凌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没什么野心,或者说也没有什么正常人该有的心智,否则这么多年又怎会这样浑浑噩噩过来,不但没有融入义信还天天闯祸,把自己和霍城之间仅有的那么一点感情都快败光了。 霍凌风死死盯着周伯,在他说出今时不同往日的时候,眼皮狠狠跳动! “怎么,周伯,就连你也认为小叔叔会把那个女人娶进门?凭什么?不可能,我不答应,我绝对不答应!” 他像个不懂事的小孩甩着受伤的手臂指着周伯怒吼:“你们都是瞎的么,那个女人有问题,她一眼看上去就不是好人,肚子里藏着的都是最恶心龌蹉的东西!她居然敢打我,她敢打我!” 那是霍凌风的耻辱,昨晚他被安浔肆意羞辱狠狠虐打,之后发了疯想要扑上去报复的时候却是被义信的成员拦住,眼睁睁的看着安浔那死女人徜徉而去! 这是霍凌风最无法接受的结果,义信的人,那群叛徒,居然敢为了那个女人背叛他?! “小叔叔就是被那个女人骗了,一定是她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骗了小叔叔,才让他答应和她在一起的!”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怎么能进我们霍家的门,她一定会害死小叔叔的!周伯你也说了,你之前也说过的,那女人性子太利,你也觉得她不好对不对?!” 周伯平静的看着撒泼的霍凌风。 脑子里不由想起的,是几月前霍家家宴那一晚第一次见到那安小姐时的情景。 凭借着他多年识人的经验,他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个据说还不到二十岁的姑娘是个城府极深很有手段的女人,说实话他之前压根没有想过霍城会选上这样的姑娘。 他的确很不喜欢她。 特别在看过之后混战当前,她嬉笑着化解一切时嘴角那抹悠然又肆意的笑。 这个女人有着一双深不见底的眼,一颦一笑百媚丛生,用最通俗的话来说,她跟宜室宜家没有半毛钱关系,一看就是个惯会兴风作浪的主。 他在当家面前提过一次,说那女人性子太利。 这已经是他斟酌了再三的用词。 话落当时霍城正要出门,他只是抬眼淡淡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就径直离开,只是跟在霍城身边从他出生就看着他长大老管家怎会看不出来,那眼里连半点情绪起伏都没有,他根本不用他管,当然,也不容他再说第二句。 同父亲霍乾比起来,霍城的感情生活简直是张白纸,根本没见过什么世面,突然撞上这么个妖女,霍凌风口口声声叫嚣的“骗”字,周伯也深以为然。 只是同父亲霍乾一样,霍城同样个性冷漠说一不二,他已经在义信当家的位子上稳坐了近七年,刚刚手刃血亲独揽大权,霍凌风到底又是有多天真,觉得他们一老一小有能左右当家判断的能力? 周伯淡淡望了霍凌风一眼,这场对话看来已经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他侧过身让开,身后几名高大的黑衣人拿着工具鱼贯而入。 这其实是再一次的妥协。 听说昨夜霍凌风正面同那安小姐撞上,还差点侮辱了安小姐的亲妹妹,这么大的事,今早他接到的指令却仍是普通的关押囚禁,当家到底还是没有真的舍弃这个侄子。 霍凌风在看见黑衣人的那秒疯了般跳起来! 他满屋子乱跑,抓起染血的玻璃做武器,嘶吼着辱骂的话,直至最终被抓住狠狠摁到地上,手脚都套上沉重锁链,捆绑到床上! 霍凌风痛哭流涕不住求饶,其实这个孩子也可怜,他是有病,精神有问题,只是当家心理有阴影不愿送他去疗养院,只找来医生到家里治疗,很多年了,根本没有见效。 孩子又开始叫母亲,叫着叫着,变成撕心裂肺的嘶吼,嚷着的话没有一个人能听懂,他又开始犯病了,镇定剂从手臂注入,不多久医生就会过来。 周伯叹了口气,指使属下在医生来之前清理掉屋里的杂物,转身推了餐车出去。 从今天起霍凌风又将过上每日每夜囚禁的生活,只有他一个孤老作伴; 其实孩子最想要什么他很清楚,只是他要的陪伴那个人给不了,以后看来,也永远不会给他了。 —— 霍城回来的两天后又到了双休,十二月末了,天气愈发冷起来。 安浔请了几天事假,和双休贯在一起估计这几天都要夜不归宿,这天周六清早,寝室静悄悄的,苏洛和黎曼曼都还在睡,直至一阵清越铃声响起。 手机是黎曼曼的,就丢在床尾,她迷迷糊糊睁眼天还没大亮,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翻身而起抓过手机。 打电话来的是裴钊。 “喂?怎么这么早?”黎曼曼裹好被子压低声音,“火车是十一点的,还早,昨天不是说好九点…” 黎曼曼悄声的话才说到一半,被裴钊轻声打断:“曼曼对不起,我今天不能陪你去接人了,澄江仓库的一批货出了问题,我现在必须马上赶过去。” 裴钊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听着有些急,因着事出突然可能还带着焦躁:“那伙人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实冰冷藏,结果他们觉得现在天冷没必要,自说自话把冰减了一半,今早打开仓库好好的货品坏了大半不止,其余泡了水的还不知怎么样!” 裴钊愤愤说着,似边说边走,气息有些不稳。 今天是黎曼曼的父母还有外婆到临江的日子,他好不容易空出的双休日又请了两天假,准备好好陪陪几个老人增加好感的。 这下倒好,好好的计划全被打乱,更让裴钊心烦的是人还是他主动请来的,黎曼曼父母还为了过来专程请了假,结果他临到当口掉链子,人还不知会怎么想他! 黎曼曼还没完全睡醒,裴钊噼里啪啦解释一通,她反应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昨晚兴奋了一晚的情绪有些蔫了。 “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裴钊顿了顿,语气压抑:“最快要明天下午,供应商明天才能赶过来,损失评估也需要时间。” 那不是等于整个双休都不在?本来还说好这两天好好陪她家里玩玩的,她行程都订好了… 黎曼曼垂了垂眼,要说不失落是假的,一时无言。 那头裴钊正快步从卫生间走回卧室,支开脚边一大清早就兴奋得绕来绕去的Happy,打开衣橱翻出衬衣西服丢到床上。 他察觉到黎曼曼的低气压,很是自责:“曼曼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你帮我和你家里好好解释一下。” “明天下午我一定赶回来,晚饭我来订地方,到时候接你们吃饭算是赔罪,后面两天我一定空出时间好好陪你爸妈。对了还有,你外婆不是说要看病么,能不能提前?双休不好挂专家,我在一医有熟人,要不等会儿路上我就联系…” “没事不用,我爸妈已经托熟人给我奶奶安排到妇幼保健院了,今天下午的专家门诊已经预约好,他们本来就打算今天带我外婆看病的,不用另外安排了。” 黎曼曼听出裴钊话里的焦急。 她知道他比谁都想给她爸妈留好印象的,发生这样的事肯定也很不好受,她再沮丧不开心只会让他更为难。 她调节好情绪,放缓声调:“其实我刚刚想了想觉得也还好,你看今天下午我们家肯定半天就要耗在医院了,陪着也做不了其他事,晚上几个老的也累肯定要点休息的,所以今天本来就安排不上什么,不如你去好好忙。” “明天等我爸妈外婆休息好了,我带他们逛一下大学城和周边,轻松玩,等你回来我们再去吃顿好的,我觉得这个安排挺好的。” 黎曼曼温和的声线从手机那头传来,带着教人镇定的力量,裴钊本来皱着眉坐在床边,看Happy都有些不顺眼,结果柔柔一句听到耳朵里,顿时觉得卧室的空气都好了点。 只是他还是很抱歉:“曼宝宝,这次是我不对,辛苦你了,今天还要一个人去接人…” 黎曼曼愣了愣,浅浅笑了:“那有什么,火车站我又不是没去过,到时候打个车回来就好。这边的事你就不担心了,我会好好帮你解释的,你就安安心心忙工作的事,也不要赶时间,路上开车要当心啊。” “嗯,好。” 裴钊轻声应,看他表情正常了,Happy远远淌着大舌头跑来求爱的摸摸。 裴钊伸手在它狗头上乱揉一把:“曼小羊——,来亲一个~” 事情解决了他心情好了又开始没个正经了,那边就一个听不懂的Happy无所谓,她这边还有洛洛在呢,黎曼曼做贼心虚的朝苏洛那头望去一眼:“不要了…” “来嘛,亲一口我有动力,早点办完事早点回来陪咱爸妈~” 黎曼曼脸更红了,心里却是甜滋滋的,捏了捏被子,拗不过微微低下头对着听筒啵了一个。 嘿嘿嘿,裴钊笑得哪里有马上要去解决问题的精英总经理的模样,有搂着Happy跟媳妇腻歪了一会儿,挂了电话匆匆更衣出门了。 这边黎曼曼打完电话浑身都热得厉害,坐在床头还没来得及发会儿呆,突然被扬起的一阵噪音吓了一大跳! “我右拳打开了天,化身为龙,把山河重新移动,填平裂缝!将东方的日出,调整了时…” 最后一句还没唱完,对床苏洛一个鲤鱼打挺起来迅速掐灭手机闹铃,以行军打仗的速度开始扒睡衣。 “…洛洛你今天这么早啊?” 黎曼曼发声的时候迅猛的苏小洛已经套上了毛衣,一脚踢飞睡裤套上外裤,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头鸡窝般的乱发上下飘舞。 “是啊,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啊,今天我要跟大冰山出勤吼吼,查案子!” 苏洛答着已经顶着一头乱发麻溜下床冲进了卫生间。 被她的积极一带动黎曼曼也闲不住了,今天裴钊去不了那她就要早点出发了,不如这时候就起来坐公交再倒地铁去吧,这样到火车站时间也差不多,想着也赶紧下了床。 半个小时后两个小丫头风风火火离开寝室,前往西苑的早餐铺子买早点。 黎曼曼啃着小肉包,看着苏洛一样一样的买好豆浆油条包子大饼。 那豆浆都是挑最白的,油条都是一根根从阿姨手里抢过来自己检查过脆度和热度的,还老在意大饼是不是刚出炉的,检查了又检查。 黎曼曼眨巴眨巴眼看出来了,大饼油条大概是给唐教授买的,因为苏洛自己爱吃的小肉包她看都没看就胡乱抓手里了。 黎曼曼新奇又感叹,跟着苏洛一起穿过西苑小门准备走去南门坐车,两人刚刚到南门口,远远就看见了前方路边的冰山大教授和他的车。 黎曼曼本来打算悄悄溜走的,结果苏洛抢先一步热情打了招呼。 “教授我们来啦!你等久了吧,大饼油条你吃哪一个?还热的!” 她咋呼一句,弄得黎曼曼不好意思回避,只好跟在苏洛后面过去跟唐少辰问了个好。 其实说实话她现在真有点把握不准在课堂外怎么和大冰山相处的,这身份…着实有些尴尬… 只是貌似只有她一个人尴尬来着。 唐少辰还是那副淡定的模样:“黎曼曼也出去?” 校区南门是公交客运点,到这儿的学生多数都是来坐车的,黎曼曼点头:“是的,我爸妈过来玩了,我去火车站接人。” 唐少辰想起来了,黎曼曼前两天还来申请过周一周二留宿校外的批准函,他点点头:“临江火车站?正好顺路,带你过去吧。” “啊?”黎曼曼有些不确定抬头。 苏洛一听到很高兴:“好啊好啊,那曼曼我们一起走吧!” 盛情难却,黎曼曼跟着苏小洛坐上了大冰山的车… 入座后她回忆起来,自己上一次做大冰山的车还是当初刚入学的时候,人工湖发生了命案,她们三个作为目击证人被请去警局协助调查,第二天早上并排挤在车后座,被冷面冰山辅导员送回学校。 现在想想真是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今天第二次再坐大冰山的车,简直是物是人非了。 黎曼曼瞥了旁边的苏洛一眼,看她边翻手机边啃着小肉包,并不在意包子的气味。 她想大冰山估计是不在意别人在他车上吃东西,因为就在刚才的红灯口他啃油条了,咔嚓一声,果然好脆! 黎曼曼安下心,三两下解决了自己的早餐,偷偷看了苏洛一眼,弯了弯嘴角。 … 路上有些堵,开到临江火车站用了一个多小时,比黎曼曼预计早到了挺久,她下车乖巧跟大教授道谢,去了车站附近的麦当劳。 “坐前面来。” 黎曼曼下车,大冰山头也没回发号施令,苏洛本来就准备坐过去的,麻溜提了小书包就到了前座。 落座的时候苏洛笑起来,笑容有些得意洋洋。 不怪她今天情绪高不懂收敛,主要是心情太好了,谁教她上次小测一鸣惊人总分考了专业第一呢,比黎曼曼和安浔都高,特别是心理学案例分析,她第一次拿了80+! 愿赌服输,这一把她赢得挺大,这不给自己赢来了办案资料无保留分享权和今天的出勤机会,苏小洛得意的笑,就差没哼小曲儿了~ 跟着车流缓缓开出车站区,取道城郊高速,上了高速公路之后车少了,唐少辰稳稳加速,看着身边小丫头估计也嘚瑟够了,指挥她打开副驾抽屉拿里面那本蓝色文件夹。 苏洛照做,拿出后打开,发觉是一个案子的资料。 她不再说话,认认真真从资料第一页逐字逐句看过去,很快她就有了印象,这个案子她曾经整理过,是五年前发生在临江的一起强奸杀人案。 车里静默无声,暖风带出车载清新剂的味道,还是当初苏洛送的那一瓶。 小姑娘捧着资料看了很久,边看边用心记下里面涉及到的所有人,她很快就瞧出些端倪,当初疑似涉案的几个嫌疑人,正是临江最近一年多来各起重大绑架杀人案的受害人。 她记起了那晚唐少辰说的话。 他怀疑安浔同临江近期几起重大刑事案件有关,她默默把两件事联系起来,所以大冰山是觉得安浔是那些绑架杀人案的凶手,她也和当年的双子奸杀案有关? 只是这一切猜测苏洛都放在脑子里,并不像以往那样有什么新发现就急着找唐少辰分享求证。 他们这次出来办案可不是以往的合作关系,要知道他们的目的可是完全相反的! 将近一个小时后,苏洛把文件翻到最后一夜,那里夹着一张照片,苏洛认出来,上头的两个女孩应该就是当年案子的受害人,辛蓝辛紫姐妹。 真可惜,这么年轻,这么漂亮。 她抬起头:“教授,我们今天的目的地是哪儿?” 话落的时候车子刚刚平稳开出临江地界,进入渝州。 唐少辰没回头,静默一秒。 “永安,青城县。” V418 明年花开复谁在? 临江火车站位于三环线上,近几年临江发展迅速城郊建设飞快,这不郊区都新建了大学城也置备了许多新楼盘小区,一派欣欣向荣。 位于三环的地界随着临江疆域拓展很快就被挤入了寸土寸金的行列,临江火车站作为华东最大的交通枢纽附近的房价已经翻了几番,整日里人满为患,车水马龙。 黎曼曼在11点准时接到父亲黎志刚的电话,告诉她车已进站,确认她在的出口,预估了他们出来的时间,最后甚至还问好了她今天衣服的颜色。 很严谨,很严肃,很黎志刚。 黎家老家桐市,父亲黎志刚早先当过兵,退伍后成为一名优秀刑警,后来年纪大了,一次工伤之后调任民警部,继续奋斗在一线岗位。 黎曼曼的母亲徐英则是一名政府会计,一直在市政府工作。 这次跟着两夫妻来的还有黎曼曼的外婆赵冬梅。 赵冬梅年过六旬,去年检查出子宫肌瘤动了手术,术后恢复一直不错,最近却总感觉小腹隐隐坠痛。 在桐市医院检查了几次都没有查出病因,老人家难免联想到自己之前的病上,心里总不踏实。 正好黎志刚当年的一个战友的爱人是临江妇幼保健院的医生,给他们介绍了妇科方面的专家,黎家就动了带老太太到临江彻底检查一次的心思。 从桐市到临江还没通动车,特快四个多小时,黎家人随着人流从南广场一出口出来的时候是11点20分,一眼就看见了穿着鹅黄色羽绒服的黎曼曼。 “曼曼,这里!” 半年多没见女儿了,徐英有些激动,扬手朝着黎曼曼挥舞,黎曼曼也看见了他们,笑着小跑迎到出口处。 “爸爸妈妈外婆,辛苦啦辛苦啦!” 黎曼曼和家人汇合,乖巧伸手就要去提徐英手里的袋子,被她赶忙拦住。 “哎呀不用,这太沉!快让妈好好看看,都瘦了!你说你啊,平时一定没有好好吃饭吧,学习学习,学习固然重要身体也很重要啊,为了学习连暑假都不着家,我跟你爸心疼得…” 徐英说着直摸黎曼曼的小脸,这下巴都瘦尖了。 看女儿还笑嘻嘻念着没瘦身体好着呢,真是越看越心疼。 身后黎志刚远远就看见了自家小女儿,看着她像只漂亮的小花蝴蝶似的从人群后飘过来,兴高采烈的来到他们身边,面上虽然还保持着人民警察的严肃,眼底却也尽是笑意和疼惜。 “志刚你看曼曼是瘦了吧,还说没有!” “好了好了,先走吧,别挡着路口。” 黎志刚安抚的拍拍絮絮叨叨的妻子,接过母女两争抢的袋子搭在箱子上,转向黎曼曼,“东西也不多,你就别管了,就负责搀好你外婆。火车站人多车多,当心别擦着碰着。” “哦好的!”黎曼曼得令赶紧挽起外婆的胳膊,又笑眯眯的问老人家坐车累不累啊,人有没有不舒服呀,孝顺又乖巧的模样哄的赵冬梅直笑得合不拢嘴,抓着小孙女的手说没有,都好着呢! 黎曼曼带着赵冬梅在前开路,一家人缓缓朝着出租车扬招点走去。 徐英看着前面一老一小的背影就好笑。 “诶你说妈真是,之前在车上这不习惯那不舒服的,一会儿嫌人多一会儿抱怨腰疼,这下你看,见了曼曼什么毛病都没有了,这老的啊还是要小的治!” 笑过,又一想到刚才出站口女儿忙着跟自己再解释了一遍男朋友为什么没能来时的小心态度,徐英又叹了口气。 “就是啊,本来想着来考察我们曼曼的男朋友的,结果最该见的人却是没见着。今天一天车站接人,医院看病,最苦最累的活正好都给避过去了。” 说着徐英抬头张望一眼:“这不要不是之前曼曼说有车来接又想着有青壮年劳动力,我们也不会带那么多香肠啊腊肉啊,死沉死沉的…先不说打车多少钱了,我看这队还有得排。” 自在车上接了黎曼曼的电话,知道裴钊临时爽约之后徐英就有些不大高兴,只是当时碍于赵冬梅在没多说什么,这时候私下里免不了跟丈夫倒了通苦水。 其实这一次他们来,说是来考察人家,到底也是尽心尽力做了准备的。 算着快年末了又是长辈登门,怎么也得给对方家长有所表示不是,这次来便也备了礼,家乡还算出名的茶酒都带了,还买了两条好烟。 另外黎志刚乡下老家过年是有做香肠腊肉的习俗的,弟妹灌的排骨肠熏得腊肉味道一流,又是平常不大吃得到的特产,想着黎曼曼寝室两个小丫头也爱吃,给裴钊家里送一些也不错,临走前徐英拿着油纸塑料袋里三层外三层包了一大堆。 这一趟瓶瓶罐罐实打实的大肉块儿,不说贵重却也是份沉甸甸的心意。 结果自己这边大包小包一路满怀诚意的背过来,却没得到预想中的招待,要说没有落差当然不可能。 黎志刚沉默拖着箱子走在后面,看着前头女儿挽着外婆笑眯眯的介绍周边景物,欢快的背影同一年半前她和妻子来送小丫头报道时的场面重叠。 黎志刚看了会儿,收回视线,妻子话落他只淡淡回了一句。 “这些话你说一次就好,待会儿在女儿面前别再提。礼数本来就是我们该做的,带妈看病也是我们的分内事,本来就不该想着让别人做什么。” 徐英本也就是抱怨一下,她就曼曼这么一个女儿,平时在家里可是全家人都宠着疼着的宝贝。 本来还好的,结果看到方才曼曼帮着裴钊解释,明里暗里都是生怕他们会不高兴的小心翼翼,心里反而愈不是滋味,这时候听自家老黎淡淡一句,她审视望去一眼。 这态度…不大对啊? 虽说话里句句都在理,却也句句都拿对方当外人了,一句分内事一个别人,可是把关系划得不能再清了。 自家老公这样徐英反倒不好再开口,一家人气氛迥异走到扬招点排队。 黎曼曼回头的时候对上的是爸妈亲切的笑脸。 她也看出来了家里带了很多礼物,又感动又有些不好意思。 等车的过程中一家人说说笑笑气氛和谐,单纯的黎曼曼很快放下心来,还给裴钊发了一条万事OK的短信。 却是殊不知,这初次到访的家长基础分,距离黎小曼曼自己认知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 另一头,驱车南下,全程高速近四个小时,从永安市出口下高速,再往前开了一个多小时,唐少辰和苏洛终于抵达永安青城县。 青城县不大,是个十足的水乡城镇,一条蜿蜒清河沿着城区迤逦而下,两边夹道的房屋白墙黑瓦,临近过年家家户户门外坠以大红灯笼,微风过的时候轻轻摇曳,衬得脚下青石板路愈发清幽古朴。 城区里的小路大多不便通车,唐少辰之前联系过青城派出所,按照他们的指示找到了县实验中学,把车停在了县中对面的空地上,之后全靠步行。 苏洛在车里窝了一上午早就腰酸腿麻了,这时候下到这么个山明水静的地方心情舒畅得不得了,扬手做大字状深深呼吸几口,感觉心灵都被净化了。 青城天气和临江差不多,都是湿冷,冬天温度还是比较低的,特别今天还是个阴天。 苏洛穿了一身迷彩羽绒服,下配一条黑色长裤,军绿色衬得清秀五官干干净净,很苏洛的打扮,唯一例外的是头发长了,今天出来扎了马尾,其实她有时候打球就是这样的,但是唐少辰第一次看到,有些新奇多看了两眼。 唐少辰也是一贯的打扮,西服衬衣,一丝不苟,在外头加了一件黑色薄呢大衣,看着愈发深沉禁欲; 小镇人不多,两人都是生面孔,路过不免引起路人注意。 两人经过一家店面,里头的老阿姨打量过来,苏洛偏头看见店里灶台上温着的大桶,吸了吸鼻子,不动了。 唐少辰回头正对上苏洛专注的侧脸。 冬天晒得少,丫头迅速白了回去,不知是不是扎了头发的关系,此刻半掩在衣领下巴掌般大的小脸看着愈发清秀细腻,一双大眼睛乌黝透着光,唐少辰循着光亮看去,淡淡开口:“想吃?想吃就进去坐。” 这是一家卖豆腐花的店,苏洛在门外就闻到了豆香。 本来也到了饭点,苏洛不客气进门就点了一份甜豆花,吃过意犹未尽,把刚才忍痛割爱才没点的咸豆花也要了一碗。 苏洛心满意足嚼着咸豆花里的脆脆的花生米和小榨菜的时候,唐少辰慢悠悠解决掉一碗蜜酿甜豆花,放下汤匙偏头望向门外。 小店几步开外就是河,对面是一样古朴的房屋,干干净净的一角天空水洗般横在漆黑的屋檐上,苏洛抬头,望上唐少辰勾勒在老旧木墙前的侧颜。 她觉得他有些不太一样。 思索过后,觉得大概是冰山清冷的气质和这个地方很相合。 那种相合就像是冰凉潭水上绕着的一层薄雾,让人一看就觉得冷,却又有些想伸手触碰,带着些捉摸不透,又觉得朦胧漂亮。 看着眼前黑瓦白墙青石路,唐少辰脑海里闪现一句词句。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他是具象思维型的人,对实物对画面的感受远比对语言对文字来得深刻,这也是他查案的时候喜欢四处走走看看面对面交流的原因。 来到青城之后,他冥冥之中似一直有个感应,看到眼前景致,江南冬季萧索的烟雨中,他忽而忆起那一双乌黑淡漠的眼睛。 女孩逝去的五年后,家乡的山水依旧,时光依然静静流淌,这里平淡的生活犹在,而她们,甚至已经不在故人闲谈的话语中。 遗忘。 他想到了一个词。 眼前景物的映衬下,他仿佛突然能看见,那一个长发清幽的姑娘,穿着一身浅淡裙装,缓缓走过这青石板路时的模样。 安浔的眼里,同当年的简央眼里,一直有个很微妙的不同点。 这一刻,对街飞扬的屋檐下红灯笼轻轻荡起的那一秒,唐少辰仿佛突然就有些读懂了那双淡漠眼底最微妙的一丝情绪。 那是无根可归的苍凉。 V419 辛蓝曾经有男朋友! 青城县不大,有着国内典型三线城市的生活气息,小小的城区五脏俱全,不算富裕,却也毫不浮夸。 青城县派出所坐落在县城东面,是个带院子的三层小楼,墙面贴着市面上很常见的那种条形砖,看着并不气派,唯有二楼走廊外围悬挂的警徽透露一丝威严。 苏洛跟着唐少辰经过派出所,他却并没进去的意思,领着她直接走过。 苏洛本来还以为这是要直接查案去了,背着小书包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结果没想到再往前走了七八分钟,唐少辰抬头确认一眼,直接带着她进了一家鱼火锅餐馆。 苏洛愣了,直到有人迎到餐馆门口来。 那是个中年男人,四十岁左右,微胖,随和,开口说话带着青城当地软糯的口音。 “唐教授?哎呀您好您好,欢迎您来青城!我是之前跟你联系的王磊,这是我们局的小谢,之后两天就他负责协助您办案;另外这个是县中的张副校长,我觉得您可能需要了解些情况,就把人一道请出来了。” 自称王磊的男人很热情把他们迎到饭店内唯一小包间,边走遍介绍。 包间里头一男一女站起来,依次和唐少辰握手。 “这家店啊是我们这边口味比较好的店,鱼头锅很地道的,我们也不知道唐教授您喜不喜辣,只是这鱼头锅不辣还是不好吃,所以就先做主点了酸菜微辣的。” 王磊说到这里才偏头注意到唐少辰身后跟着的苏洛:“您看我只顾着说话了,这位是?” “苏洛,我学生。”唐少辰借势侧开身子让苏洛往前,“假期我带着她实习,积累办案经验。” “哦哦,原来如此。”王磊热情朝苏洛伸出手,“现在的教学是比我们当初科学多了,苏同学小小年纪就有机会出来跟着学习了,机会难得,要好好珍惜哦!” 王磊跟苏洛讲话语气就像长辈对着晚辈了,当然这也很正常。 苏洛扬起一个笑容跟王磊握了握手,点头应承两声,被安排到里头一点的座位坐下。 她是说了,为毛之前大冰山只吃了一小碗豆花,她本来以为他吃不惯,现在才知道原来中午早就安排了饭局,他是留着肚子呢。 苏洛想着服务员就进来了,点起酒精灶,端来了好大一盆鲜香肥美的鱼头锅,苏洛闻着酸酸辣辣的味道毛孔感觉都张开了! 真是的,早知道一会儿要吃这么好的也不知道提醒她! 青城派出所是没有专门的刑侦队的。 之前唐少辰联系的王磊就是派出所所长,下面带着片警一共七名,构成县派出所简单的行政结构。 王磊是三年前调来青城的,对于当初辛家的案子了解得并不比其他人更多。 而负责协助他们的女警小谢更是今年刚刚从警校毕业的大学生,能作多大用先不说,办案的热情倒是很高涨的。 由于了解当年背景的人不多,王磊才特意找来了县中的副校长张军。 张校长和辛永德夫妇是老相识,了解辛家,也了解更多案件背景,希望能对案子的深入有更多帮助。 在他们来之前王磊应该就详细同小谢和张校长介绍了他们的来意,便省去了铺垫的时间,开席之后几人很快就进入了正题。 唐少辰先向张校长询问了一下辛家如今的情况。 “辛永德老师呢,以前是我们县中高三年级组的语文老师,任教也有十多年了,和我是老同学。辛老师的夫人以前也是我们县中的老师,教声乐的。只是自从孩子出事之后就得了精神病,至今情况一直不太稳定,辞职之后就一直在家里静养。” “因为夫人的病离不开人看管,辛老师也就从高三组退下来,现在在高一组任教。” 唐少辰微微点头:“精神病并不是容易治疗的疾病,开销也非常大,常年累月下来治疗费不是笔小数目。” “教师家庭肯定不会很富裕,特别是从高三组退下来之后薪资肯定有变动,这个家庭的经济负担想来会很重。” “是这样没错。”张校长灌了口酒,“不过前几年,有人资助乡镇小学建设,成立了一个爱心育苗基金组,我们青城县周边的几个村就是试点,新建了三所希望小学。” “县教育局考虑辛老师家里的情况,就把他安排成了我们青城这边的负责人,平时负责接待等工作,能多拿一份工资,改善家里情况。” 事情很快就说到了点子上。 唐少辰状似无意:“我之前大致了解过,这个爱心育苗基金组是临江市恒通制药有限公司发起的?” 一句话落苏洛猛然抬头。 “对。”张校长当然不疑有他,“这个恒通制药的董事长,他父亲安老先生祖籍就是青城,大儿子成功之后一家人衣锦还乡,老先生提出筹建希望小学,连县城到地方好几条路都是他们安家出钱修的。现在我们城西烈士陵园旁边,都供着安老先生的祠堂呢。” 原来安家和当年案子的受害人辛家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苏洛不再动筷子,认真记下,顺势偷偷瞥了唐少辰一眼。 只是那张万年平淡的面容上看不出打着什么算盘。 唐少辰声线并无起伏:“只是可惜安老爷子的基金刚刚成立不到一年人就过世了。” “是啊。”张校长点点头,“不过前人路已经铺好了,后人照着继续走就行,爱心育苗之后几年还是走得很顺利的,最近下头第四所学校都已经快要筹建成功了,安老先生的确功不可没啊。” “您对后续基金运作情况了解么?安老先生过世之后基金由谁继续负责?”唐少辰淡淡询问。 这还真是问对人了,张校长恰好也是青城这边的负责人之一。 “基金的运作当然后续是交给老先生的大儿子了,然后每年我们在春节前会组织一些活动,基金的出资方也会有人来参加,和学生互动互动,考察一下投资经费的使用情况。” “这几年呢,安家方面主要是老先生的大孙女,也就是安董事长的女儿出面参加活动,我们这边的接待工作则主要交给辛老师负责。” “安浔?”清冷的声线幽幽念出这两个字。 “诶对,就是她。”张校长还想,这个唐教授背景调查还做得挺充分。 又听对方问:“她和辛老师夫妇关系很熟?” “熟,那是相当熟!” 张校长斩钉截铁,“这辛老师一家自从失去女儿之后,您知道的,情况就不可能好,可能是移情作用吧,我看辛老师对安家的小姑娘是挺喜欢的,还把人叫到家里去吃饭。我第一次见的时候都吓到了,人居然那么自来熟的在老辛家的沙发上窝着看电视呢!” 一旁正襟危坐听着的苏洛这时候有些懵了,心跳越来越快就差从嗓子眼跳出来!天知道怎么会这么巧,小浔恰好和被害人家属交往亲密?! 而且怎么一上来就到处都是不利的口供证据?! 苏洛心慌的朝唐少辰方向偷瞥去一眼,觉得自己落了下风。 唐少辰没看她。 他的侧颜弧度一直是清冷带着凉意,看不见眼眸,也就分辨不出他是不是已经在谋划什么,等到再开口的时候却已忽然岔开话题。 “张校长应该也比较熟悉辛家的两个孩子吧,能不能跟我简单介绍一下两人的情况?” 唐少辰的问题在外人看来很不着边际,东拉一下西扯一下,完全看不清主线这种东西。 当然饭局之上本来也没指望聊出朵花来,今天张校长就是个陪客,很快又进入了新角色。 “辛家的两个丫头啊,可惜,真的是可惜了。” “我们县不大不小,这么多年恐怕也就出了这么一对姐妹。这边邻里之间都走得近,辛家两个丫头当年可是镇上很出名的红人。” 一家双生子,姐妹花,长得漂亮,成绩优异,将来肯定是要考到大城市去的优等生,这些标签足矣让两个女孩在小小的县城里备受瞩目。 “辛老师夫妇本来就是大学生,培养女儿很有一套的。他们家大丫头蓝蓝啊,成绩好,会弹琴会跳舞,原来是我们县中学生会主席,高中三年年年年级第一,出事前刚刚保送到临江大学数学系。” “要知道这个数学系可不是谁都可以念的啊,孩子是真的有出息。就像是那些什么,电视上宣传过的天才神童,差不多的水平!” 张校长说起辛家的大姑娘辛蓝,言语很有些激动,毕竟这么好一棵苗子,想想就心痛惋惜。 待到说到妹妹辛紫,张校长更是有些难掩哽咽。 “至于辛家小的那个丫头,也很乖很讨喜,个性很开朗活泼的,小时候还认过我做干爹呢…” “小紫呢,比姐姐更加闹腾些,成绩没有蓝蓝好,不过跳舞很棒,所以后来辛老师夫妇也就有意培养她;孩子也争气,说是要考去临江戏剧学院舞蹈系,这不当时才会去参加艺考,结果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 话说到这里,饭桌上气氛变得沉郁。 隔着一锅还在噗噗冒着热气的鱼火锅,苏洛叹气,看到对面的小谢警官跟她坐得一样直,张着嘴,看着像是想说话又不好意思。 这边唐少辰已经适时把话题延续下去。 “辛蓝辛紫姐妹感情很好?” 对面张校长抬起头来,眼眶还有些红:“是很好的,姐妹么,感情自小就很好的。” 他缓了缓。 “举个例子吧,其实当年以辛蓝的综合评定,保送到首都两所最高学府都是十拿九稳的,只是后来她自己选择去了临江大。” “老辛还有我们都知道,那是因为小紫的情况只有考临江戏剧学院还比较有希望。蓝蓝这是迁就妹妹呢,两个孩子不想分开啊…” —— 饭后几人出了餐馆,王队长带领唐少辰苏洛回派出所,张校长则功成身退,和他们在餐馆门外告别。 走出两步张校长又回过来。 “唐教授,张某有个不情之请,您们这一次来了解情况,若非特殊需要,能不能不要再去打扰老辛一家?” 张校长估计也觉得自己这个请求牵强,搓了搓手解释:“您看,辛家当年的案子能提供给警方的资料当初都已经提供了,现在老辛家那边不过两个空巢老人,夫人还有病,实在经不起什么折腾。” “当初案发的时候就是这个来了解情况那个来了解情况,后来还来了一堆记者,老辛家的爱人这才…” 张校长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 唐少辰没有不懂的道理。 “好,我答应您,尽量不再去叨扰当事人家庭。” “诶,好,那就好。”张校长这才稍微安心了,点头同他们告别离开。 … 王磊下午还要下到乡镇,陪同唐少辰一行回到派出所就离开了,当真把他们全全托付给了小谢警官。 小谢警官名叫谢云,进屋开始就忙里忙外给他们端茶递水。 苏洛瞧得出来谢云大概是知道大冰山的,她看他的眼神激动中带着些崇拜,就和当初她们这群刚入学时还没被冰山物理冷冻前的状态很像。 谢云安置好他们,找来当年案子的一些资料,郑重呈上。 那叠资料很薄,共两个文件夹,据说是谢云事先分类整理的。 当然当年的案子主要侦破重心在临江,辛家姐妹又是意外遇害,被害人这边的资料较少也是情理之中。 唐少辰没先看案子资料,而是提出先看看关于安家爱心育苗基金的资料。 谢云很积极配合去了,一旁苏洛先拿起案子资料翻阅起来。 办公室里一时很安静,周末派出所只有两名值班民警,谢云把他们安置在没有人的二楼。 唐少辰大致翻阅了一下育苗基金的构成。 这个组织是由临江的几个大公司组建的,带头的是恒通制药,唐少辰在成员名单里还看到了裴氏,让他微感意外。 想过之后唐少辰明白了,裴氏的确和青城还有教育没有半点关系,第一次也是唯有一次涉入这个领域,恐怕是为背后那个身份不能曝光的人做代理。 真正参与了基金项目的人,其实是霍城。 唐少辰甚至翻查到,当年辛永德之所以能成为基金项目的青城方负责人之一亦是人为安排,不难猜到背后赎罪弥补的因缘。 至于安浔,却是找不到她主动接近辛家的任何蛛丝马迹。 基金会的发起人是她爷爷,这个项目早在双子案发生前两年已经开始筹办。 而她后来会作为安家代表出席活动,也不过是因为父亲安建邦懒得管理这堆摊子,被任命了而已。 没有什么证据留在纸面上。 至于当年发生过什么,安浔又是怎么和辛永德从认识到变得这么亲密,就不是能够揣测出来的东西了。 唐少辰和苏洛各自翻看着文件,倒是把刚刚投入案件热情得不得了的小谢警官落下了。 谢云去年才分到的青城,从这个分配就可以看出她是个悲剧,被弄到了这么个鸟不拉屎太太平平连哪家丢了辆自行车都能算案子的小地方。 谢云去年一整年都很郁闷。 特别不习惯青城提前养老的氛围,唧唧歪歪闹着想要往大城市调,只是她当初会被分过来就是因为没背景,又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机会让她回城呢? 这么一耗就是一年,谢云差一点都想转业,直到一周前突然接到领导指示,让她负责接待临江过来查案的专员。 谢云肚子里所有都快成了青灰的刑侦热情忽的一下又全烧燃了! 此刻抱着自己的小本本,谢云一直坐在不远处认真等候大教授的差遣,结果十几分钟过去了,没等到任何反应。 机会都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何况人教授还专门带了学生来做助理,如果她不卖力点别人凭什么带着她办案? 谢云望向苏洛的目光充满了竞争意识,她准备了一分钟,打气十二万分精神,清了清嗓子忽然打破沉默。 “唐教授,能耽误您两分钟么?关于辛家姐妹的案子,我已经研究了整整一个星期了,资料全部吃透,也收集了其他我认为有用的信息,就等着您来审阅了。” “唐教授我不是科班出生,但是对刑侦很有热情,这段时间自己研究也得出了些结论,能否请您听听看,是对是错,给我个意见?” 谢云开口,苏洛和唐少辰同时抬头,小女警声情并茂做完开场白,深呼吸一口,看唐少辰并没反对的意思,微带着兴奋喜悦把之间在饭桌上就想说的那个结论倒出口来。 “教授,您这次来了解情况,是不是因为怀疑当年的案子另有隐情?” “其实,我也是这么怀疑的!” 谢云很激动:“我认为,当年的辛家姐妹可能没有死,或者说没有都死。特别是姐姐辛蓝,我怀疑她很可能还活着!” 一句话,掷地有声,谢云长得很正派,慎重的时候一双眼瞪得特别圆! 这一句,显然是把唐少辰和苏洛都有些镇住了,前者是因为被说中了虚无缥缈的心事,后者则是纯粹的震惊; 苏洛晕乎乎抬起头,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很没用,怎么人家刚刚研究了案子一个星期就能得出这么惊世骇俗的结论了?! 唐少辰微愣。 那个表情苏洛和谢云都看得真切,很像是惊讶与认同。 谢云感觉心都快飞起来! “唐教授难道我的想法是对的,太意外了!我之前,我之前其实也不是那么有信心来着!” 姑娘激动起来开始隐隐脱缰了,膨胀的自信让她迅速翻开手中小本本开始证明自己。 “教授您看,我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这段时间收集到了这些证据。” “第一,我走访了辛家,同辛老师的爱人万慧芬交流过,从她嘴里得到了一个很惊人信息,万慧芬信誓旦旦的告诉我,她的两个女儿,大女儿蓝蓝还活着,还经常回来看她!” 唐少辰:“…” 苏洛:“…” 那个,辛老师的爱人,不是精神有问题么… 苏洛的右眼皮突然开始跳了。 对面谢云的表情却像是洞悉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 “唐教授您可能会觉得万慧芬有神经病她的话不可信,只是我们考虑问题能否换一个角度?” “像万慧芬这样的情况,是更加不会说谎的,所以我们能不能合理推测,其实辛蓝可能真的没有死,她偷偷躲了起来,偶尔回来看望母亲?” “一旦有了这个线索,我又去走访了其他一些人,结果从看守青城公墓的张大爷那里又了解到了更有用的情报!” 谢云故意压低了声音:“唐教授您知道么,据张大爷透露,他曾经在辛家姐妹的墓碑前,看见过女鬼!” … 半晌,苏洛在谢云持续散发的名侦探热情中,眼皮跳着低下了头。 而对面,某大冰山方才眼中因过度惊讶而产生的半点松动,此时正因谢云热情洋溢的分析一点一点又冻回去… 苏洛能大致猜测到谢云后面的话,那个女鬼肯定不是真的鬼,那么谁会在大晚上跑去墓地凭吊呢?答案显而易见,是个人,还很可能就是那个没死的辛蓝… 苏洛不知道大冰山会如何回应谢云。 不过在外办案他多少也懂得收敛,肯定不会像当初训她们那样毒舌到死。 苏洛低头继续翻看桌上摊着的本子,她发觉谢云有些不靠谱,不过她正看着的这本摘抄本的主人,似乎更不靠谱。 这本子属于辛蓝,张校长口中的优等生姐姐。 所以在翻开本子之前苏洛预期的是各种唯美诗词句和优等生同学字迹干净漂亮的心得体会,直到她翻开第一页。 那一页上贴着的席慕蓉一首现代诗,《白鸟之死》。 里头有一段是这样的。 你若是这世间唯一, 唯一能伤我的射手; 我就是你所有的青春岁月, 所有不能忘的欢乐和悲愁。 辛蓝同学很认真的用尺打了边框把这一段工整框起来,旁边娟秀的字迹写下一句批注。 【你确定?你不就是一只鸟而已么?而他,若真有心,又岂会仍是猎手?】 好吧,苏洛表示学霸世界她不懂,她压根没看明白… 她翻到第二页。 不知辛蓝同学是比较喜欢还是比较讨厌席慕蓉,第二页上仍是她的一首现代诗,《一棵开花的树》。 里头有段话是这样的。 阳光下, 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 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於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那是我凋零的心。 辛蓝同学的批注是那样的… 【在佛前求了五百年,只求成一棵树,就这样还不在他经过的时候断根树枝砸到他头上?】 【只会开花,凋零是自找的。】 … 苏洛心里已经开始有一千只那什么崩腾而过… 不远处谢云激情洋溢的背景音中,苏洛翻过一页又一页,这小本子里应有竟有,不乏大文豪的作品,比如鲁迅先生的名篇。 当然我们的辛蓝学霸在旁批注依旧犀利无比。 【通假字?确定不是周树人先生的错别字?抵制重婚罪,鄙视出轨男!】 好吧。 苏洛已经深刻体会到此刻眼见的某位大学霸和她之前想象的还有张校长嘴里描述的乖乖女压根不是一回事,或者可以说,这姑娘绝对表里不一… 于是等到翻到那篇名叫《口技》的古言,看到那一句“夫呓语,初不甚应,妇摇之不止,则二人语渐间杂,床又从中戛戛。”时,苏洛已经对旁边大学霸标注的意味深长的【嘿嘿…】二字免疫… 她迅速翻过那一页,结果下一页夹层里一张纸片清幽飘落在地。 苏洛捡起摊开,忽然顿住。 那纸片不属于这本子,夹了很久,纸片微微泛薄,上面蓝色眼珠笔写满了字。 那字迹她认得,是辛蓝的。 那所有的字,三字重复,拼凑起来成一个名字,密密麻麻,工工整整,满纸写着,付清华。 看着那付字的拐弯,苏洛没来由心头一跳,猛然抬头! “那个…谢警官!” 谢云被打断,亮晶晶的眼望过来。 苏洛轻咳,扬起手里的纸给她看。 “你刚刚说你研究过所有资料的对吧,那有没有见过这张纸?纸上这个付清华是谁?” 嗯? 谢云眯着眼看了两秒,终于回想起来! “啊,记得记得,我还专门查过呢!” 谢云脸上带着能帮上忙的自豪与热情。 “付清华,县长的儿子,同当年辛家姐妹同一届,也是个优等生。” “而且你知道么,我还调查出一个秘密,这个付清华当时很可能是姐姐辛蓝的男朋友,两人还励志考同一所大学呢!” “怎么样,是不是好劲爆,好复杂!” 谢云激动的声音砸在落针可闻的办公室里。 死寂两秒,身侧突然传来清冷男声。 “这个付清华,如今还在青城么?” ------题外话------ 啦啦啦,今天题外好像木有啥好说的哈哈,说个昨天去孕检的无语事吧。 昨天白去孕检,天气比较热就穿了短裤,结果上检查眼的时候被眼尖的医生看到我之前摔跤膝盖上擦伤的疤了。 医生【惊讶状】:噢你摔跤了?! 白:…嗯啊是的。 医生:噢是怎么弄的! 白:…我当时正在过马路… 医生【点头】:哦哈哈哈… 白:然后不小心… 医生【点头】:明白明白哈哈哈… 白:主要我现在比较重… 医生:哈哈是的,明白,哈哈哈… 白:…无言看着喜气洋洋的医生。 终于笑完了。 医生【挥挥手】:it’s_normal~哈哈哈哈哈哈… 白:…好吧。 我就这个表情╮(╯_╰)╭╮(╯_╰)╭╮(╯_╰)╭ V420 学霸想谈恋爱了 按照年龄推断,和辛家姐妹同一届的付清华今年应该在22到23岁之间。 当年案发正值高考前夕,他第一年发挥失常,复读一年考上临江大学金融管理专业,现在应该正值大四,多半不会在家。 “人在的,就在青城!我现在马上打个电话去问问能不能安排走访!” 小谢警官却是如此斩钉截铁的说,然后风风火火跑去查通讯录去了。 之后一路上,谢云都在叽叽喳喳跟唐少辰苏洛介绍这位付清华同学和辛家姐妹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苏洛有些感叹,她发觉小谢警官还是很有能力的。 首先她完全不受大冰山的态度影响,对待工作认真热情,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态度决定了成功的一半。 另外就是她的调查能力其实很不错,搜集的信息包罗万象,不比当年的公安大小喇嘛黎曼曼同学差! “这个付清华啊,当年也是青城县中的风云人物,县长的儿子,家世就不说了,人长得也有点小帅,成绩还好,放在当年就是县中校草!” 谢云拿着本子介绍。 “付清华和辛蓝都是理科班的,一个是学生会主席,一个是团支部书记,两人经常凑在一起开个小会啊准备个学校活动啊,帅哥美女,青春年华,久而久之产生感情也很正常;当然双方家庭都是禁止早恋的,所以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公开。” “不过据我走访辛家的左右邻居,还是得出了不少有用信息的!” 谢云专注的盯着她的小本本。 “据邻居张阿姨说,当年付清华经常出入辛家,和辛蓝一起学习讨论工作,高三学习最紧张的时候也常去的。” “又据邻居王大爷说,之前有一晚他晚上遛弯,在小区附近的小花园的小树林边上,撞见付清华和辛蓝两个人从小树林里出来,一看就是偷偷幽会。不过当时两人的衣衫都挺齐整,看见王大爷也挺淡定…” “还有还有,据邻居刘家小妹称,高三寒假,永安市新开了一家室内滑雪场,她去玩的时候偶遇了付清华和辛家姐妹。” “虽然没能搭上话,却也暗中偷偷观察了蛮久,他们三个应该是约着出来玩的,刘家小妹的个人评价是,一看就好亲密!” 三人步行朝着城南走,从派出所走到付清华家,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去的路上谢云一直在说,快到了,她站在一家独栋别墅前,压低声音回头提醒他们两个。 “县长夫人脾气不大好,也不会太欢迎我们,但是我已经征得付清华同意了,他答应见我们。一会儿我们就去就长话短说,因为付清华需要静养。” 说到这里她才发觉信息有缺失,拍拍脑门:“我之前说漏了吧,付清华两年前得病了,血癌,之后就辍学在家了。不过他运气好,找到了可以匹配的骨髓,刚做了移植手术!” 话落不管苏洛他们微顿的脚步,谢云转身风风火火就去摁响了门铃。 付清华家的家境应该很不错,临河的别墅小区高档漂亮,门前的楼梯改装过,添加了供轮椅上下的坡道,谢云小步跑上去,不一会儿门就开了。 应门的是个年轻姑娘,眉清目秀:“哦,小谢警官,你们来了啊。” “对,我们来了。” 谢云忙侧身介绍后面的唐少辰苏洛:“这位是唐教授,临江来的犯罪心理学专家,来了解当年辛家姐妹的案子的,还有这位是他的学生和助理,苏洛同学,我们今天来主要是…” 谢云还在滔滔不绝,应门的女生却似乎有些着急,有种忙着把他们迎进门不想再耽搁的感觉。 下一刻高处传来脚步声。 “小丽,你在和谁说话?” 微微尖利的女声,一句话就带出不善的感觉,门边的年轻女孩慌张回头。 “阿姨…是,是清华的客人…” “谁的客人?!” 话落一个打扮精致的中年妇女已经到了门前,粗粗扫了他们三人一眼,皱了眉头:“你们是谁,找我家清华什么事?” 她注意到了谢云身上的警服:“警察?警察来我们家做什么?” 名唤小丽的姑娘忙解释:“他们不是来查案的,就是来了解情况,之前阿姨您在睡觉我接的电话,然后清华同意了,我才…” 妇人摆摆手不耐烦的打断小丽的解释。 “了解什么情况?我们家有什么好了解的?我儿子同意你们来的?!”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狐疑盯上了唐少辰。 四目相对,没什么可回避的,唐少辰淡淡回应:“是有关四年前辛家姐妹的案子,我们想请您儿子提供一些信息。” 现场倏地安静了。 对面的妇人愣住,一张脸上戾气慢慢聚拢,三秒之后—— “辛家?什么辛家?我们根本不认识什么辛家!死了多少年的人了,现在还来问,你们警察吃饱饭没事做么,天天只会骚扰我们老百姓,我儿子都什么样了你们还不放过他?你们…” “妈。” 走廊尽头忽然传来一阵轻呼。 众人抬眼,只见正对着门的幽深走廊彼端,一间敞亮的房间门口现出人影,隐约可见消瘦的身材,坐在一张轮椅上。 “清华,你到底在想什么?!你…” “妈,没事的,是我让他们来的。说话用不了多久,不会耽误太长时间。” 那影子那男声,皆淡漠如絮,苏洛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张消瘦冷清的容颜。 说完这句,轮椅转动,付清华转身回了房间,妇人站在原地皱眉又沉默了会儿,抬眼冷冷扫了他们几个一眼,一言不发气冲冲上了楼! 小丽赶忙把人迎进屋。 “不好意思,阿姨她不是故意的,清华刚刚出院没多久需要多休息,阿姨也是顾着他身体,你们不要介意啊。” “哦…嗯,没事没事。” 谢云摆摆手安抚,安静得没有半点声响的房间,几人说话都压低了声音,换过拖鞋,走到走廊尽头就是付清华在的房间,那里阳光很好,苏洛来到门前。 “你们是专门从临江过来的么,就是为了来查辛蓝辛紫的案子啊…那个,我去给你们泡茶吧,龙井可以吗,我去去就来。” 女孩待客温柔亲切,唐少辰回头。 “麻烦你了。请问你是?” “哦,我,我叫曹丽,是清华的女朋友。” 曹丽停顿一秒,淡笑答道。 伴着这一句她笑容透出微微羞涩,同时抬眼朝着房间窗边男人的背影望去。 只是付清华没回头,曹丽随即收回视线,招呼一声就去泡茶了。 唐少辰三人进入房间。 房间很大,原本应该是个会客厅,如今改建成了卧室,里头摆着两张床,一张是普通的,还有一张是医院用的电动护理床,均收拾得干干净净。 除此之外房间里摆设不多,桌椅衣柜,双人沙发,房间里铺着木地板,伴着轻响,窗边的轮椅转过来。 入眼是张清秀容颜。 比苏洛之前预想的更瘦,也更加苍白。 付清华穿着一身黑衣,带着一顶黑色毛线帽,一双眼深凹在眼窝里,眼下的青黑冰凉又疲惫,那丛墨色,平静扫过他们每一个人的脸。 “想了解什么?” 苏洛发觉就在付清华身后的书桌上摆着个黑色相框,上面是张合影,她视力好,一眼就看出来照片上居然正是辛蓝辛紫两姐妹! 苏洛心跳飞快加速! 身边的小谢警官已经掏出她标志性的记事本。 唐少辰沉默望上付清华幽深的眼眸:“请问当年案发前,你同辛家姐妹之间是什么关系?” 付清华眼皮都没动:“普通同学。” “没有其他?” “没有。” 不过两个回合,问题就卡壳在了无法前进的地方,和煦阳光之下,房间里的气氛似瞬间紧凝。 墙上时钟走过三秒,执笔记录的谢云皱了皱眉头,盯着对面容颜淡漠的那人看了几秒,深深吸入口气。 “付同学你好,我是谢云,也是负责这次案子的警官,我也有些情况需要找你了解。” “首先我听说,当年在辛家姐妹出事前,你经常出入辛家,请问这个情况属实么?” 谢云的声音脆,带着穿透压抑的力量,话落付清华视的线缓缓平移。 还是那两道黑沉眸光,毫无起伏落在谢云脸上。 “是为了学校工作。”他淡淡答。 意料之中的答案,谢云心里冷冷轻笑一下。 “那请问,还有目击证人称,在案发前的某一天夜里,于辛家附近的小花园看到你和辛蓝在树林里见面,请问这也是为了学校工作?” 付清华异常平静:“没错。” 编,你接着编! 谢云摇头:“是么,那最后一点,有人称,曾近在永安市滑雪场见到过你和辛家姐妹共同出游,状态亲密。” 她抬起头来,目光如炬:“这不会也是为了学校工作吧?试问作为普通同学,一般会这样出去玩么?” 最后一句,谢云不自觉拔高音量,衬的房间里气氛愈发阴沉。 对面,那阳光下都带不出什么暖意的眸子还是那样直截了当,付清华并不因谢云的态度有任何动摇。 他只淡淡望着她,片刻淡淡开口,说普通同学,也是可以一起出去玩的。 谢云恨恨咬了唇,只差没噎死。 一双眼死死盯着付清华那张平静如常的脸,眼看就要忍无可忍爆发了! 苏洛也着急,更怕谢云说出不该说的话,连忙找机会开口。 “那个,不好意思,我也插一句嘴。付先生,我看到你后面的桌上,那相框里就是辛家姐妹的照片吧?请问你为什么会把她们两姐妹的照片留在家里呢?” 苏洛的话成功吸引了注意,谢云回头诧异望她一眼,随即低头飞快记录。 对面付清华也淡淡看了过来。 这一刻苏洛终于想到了,之前她看见付清华,心里第一瞬扬起的异样感觉是什么。 她觉得他就像是个木头人偶一样。 没有生命,也没有情绪,冰冷沉闷; 眼神那样直白,动作迟缓,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像是没有心。 在对上那双眼时,这样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苏洛观察到,对面的付清华脸上甚至没有半点可以捕捉到的微表情。 她问他为什么会诡异的留下了四年多前离世的两个女孩的照片,还存放在这样私密的,每天都能看到的位置。 这样的做法绝对不普通,所以他之前所说的话,十有**都是谎言。 那双淡漠的眼无声望着她。 没有停顿,他用了最平淡的语言。 “因为好看。” 他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诡异的,一句,竟是完完全全堵死了苏洛刚刚凿出来的突破口… 苏洛愣住。 现场气氛一片胶着。 门外传来脚步声。 “茶来了,我们这边的龙井也不错的,您们尝尝。有些烫,我先放到那边桌子上。” 曹丽端着四杯清茶走进来。 付清华的身体不是什么都能吃的,所以是曹丽自己原本想要留下也参加到讨论中,再抬头的时候却察觉到现场的异样。 “这是…怎么了?” 曹丽微微尴尬。 没有人回答她。 付清华的视线偏移,这一次重新落回到了唐少辰脸上。 “快五年的案子了,你们现在还在查?”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主动表现出对辛家姐妹案的关注。 唐少辰静静对上那双淡漠的眼。 “案子没有侦破,调查就会继续。” 这一句其实不完全是真话。 这个案子其实早在四年前就已经搁浅,除了执着的郁勇,唐少辰也不过只是因为案子和新案有了关联才主动介入了进来。 这个世上有许多至今为破的悬案。 这个世上有太多这样的悬案背后已经荒草丛生,甚至找不到通往它们的路径。 付清华也许是看出了唐少辰话里的真假。 因为片刻之后他笑了。 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薄唇微扬起一道弧。 苏洛看得出来,那是冰凉的嘲讽。 … 之后曹丽送他们出门。 “当年的案子的确太恐怖了,这么好好的两个人说没就没了,我们都觉得非常可惜…” “现在知道还有人继续在调查,我想对我们这些老同学而言都是慰藉吧,希望不久的将来能在新闻上看到真凶落网的好消息。” 曹丽是典型的江南姑娘,讲话带着青城口音。 苏洛觉得她很温和,却也有些过分的小心翼翼,原来她和辛蓝辛紫她们也是同学。 “你原来也是县中的?和付清华辛蓝辛紫都是一届的?” 谢云也敏锐捕捉到了“老同学”三个字,回头询问。 曹丽顿了下,笑容扬起来:“对,我也是的,不过我和她们两姐妹不太熟…” 谢云才不管她说什么:“原来如此,那你知道么,当时付清华和辛蓝的确是在交往吧?对不对?他当初第一年落榜就是因为打击过大,今天这个态度其实也是因为心里不爽?否则他怎么会留着死人的照片呢?!” 谢云似乎都忘记了眼前这位是付清华的现任女友了。 “呐,你知道些什么就告诉我们,这些都是很重要的线索,不要知情不报啊!” 曹丽的笑容有些微微僵了。 停顿两秒,才又扯起来。 “我…不太清楚呢,我和她们都不熟的…” 她微微偏开视线:“…我觉得,应该没有吧。” 话落她着急告别,转身进了花园。 耳边谢云的声音还在呱噪,就在刚才,态度恶劣且有犯罪动机还有刺激主因的付清华,被她正式列为了重点嫌疑对象之一! 虽然就连小谢警官自己都没搞清楚,付清华这个嫌疑人针对的是个什么案子… 苏洛收回视线。 这个家里的人都在说谎。 刚刚曹丽也没有讲真话。 … 另一头,曹丽送完客,后退一步靠上关闭的大门,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紧紧盯着对面幽深走廊尽头那间明亮的房间。 天知道她今天接到那通电话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曹丽站了许久,直到终于能调整出最自然的笑容,她举步朝着房间走去。 “今天他们这些人啊,真是吓了我一跳,我在门外听到一点点,怎么问问题像是审问犯人一样?” 曹丽柔柔开口,明明是抱怨的话,说得却像是笑着聊天一样。 她麻利收拾着桌上的水杯,四杯龙井,一杯都没有碰,但是她半点都不觉得浪费,反而庆幸人走得早。 “清华你累了吧,我扶你上床躺一会儿?” “今天晚上有你爱吃的菜,不过我先不告诉你~如果你实在想知道,可以给你猜…” 下一秒曹丽故作轻松的话题被打断。 窗边轮椅上的男人甚至仍未回头。 “帮我拿电脑过来。”他淡淡说。 曹丽收拾杯子的动作顿了顿,她垂眼,嘴角的笑容还在。 “还是不要了吧,这些东西都有辐射,阿姨说…” “把我的电脑拿过来!” 伴随一声,窗边的方向突然就砸过来个重物,那是付清华平时喝水的保温杯,就摔落在曹丽身前的茶几上,滚烫的茶水飞溅出来,好多溅在了曹丽的脸上手背上,她疼得尖叫,抬头的时候,对上一双漆黑的眼! 那眼里有血丝有冷漠,有他最反复无常的怒气,却是没有她最想要的感情… 曹丽捂着手背,眼眶刹那就红了,她忍了两秒没忍住,转身哭着跑了出去!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空空的别墅里,除了片刻阳光,像是什么都没有,窗边轮椅上,男人雕塑一样静坐。 桌上的相框,反光的玻璃遮掩住了后方巧笑的容颜。 他坐着坐着,很久后扬手,抬起,却又停住,最后只是无声扣上桌沿。 那张实木书桌,中间带锁抽屉,拉开,最深处的地方有本硬封皮的本子,融絮般的浅粉色,密码锁是四位,那年他尝试,试出来,是他的生日。 指尖缓缓拨动齿轮,挂锁随后弹开,那本子的纸张泛白,阳光下,同样带着不真切的迷幻。 他翻过那一页。 那一年,他浑浑噩噩的梦境便从这一页开始。 8月26日\星期二\晴 今天我喜欢的男生跟我告白了。 —— 青城的夏日,安浔私以为是最好的季节。 其实它炎热,燥闷,带着所有江南水乡都会有的桑拿感,但它同样碧水幽幽蓝天明亮,连路边的一朵小花,都带着最澄净的怡然。 微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的时候,窗边的长发姑娘正静静翻动一本书。 风从发丝间穿过,扬起最轻薄的那一缕,丝丝勾勒在她纤细柔软的颈项间。 哒哒哒,门外响起拖鞋踏在木地板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姑娘回头,等着门被撞开。 “姐!姐姐!我听他们说成绩出来啦?!” 下一刻眼前的大门果然呼啦一下打开,门把上挂着的小人偶欢快跳跃,却再欢快,却都比不上入眼女孩沾着汗水娇俏的容颜。 辛蓝笑了,唇边一抹浅浅淡淡的弧,她扬手对门口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哇!太棒啦太棒啦!” 回应她的是妹妹小紫咧到耳根宇宙爆炸了般的欢呼喜悦,她一步三蹦蹿进屋,不管身上全是汗,扑上来就给她一个大拥抱! “不过我本来也不着急,知道你一定可以,所以今天回来路上就去买了——” 她边说边从书包里掏出个袋子,“呐,你爱吃的仟吉饼屋的胖雪球!还有还有,今天我去正好仟吉隔壁礼品店开张,我去逛了逛,发觉有对小猪特别萌就买了!” 辛紫把书包里掏出来的两只小白猪往书桌上一丢,这才回神好热,嘟囔着你好强大居然这种天不开空调,不由分说关了窗拿起遥控器一阵噼里啪啦猛按,凉风顿时从空调口吹了出来。 “你别对着吹,当心感冒。”辛蓝一手提着只小猪回过头。 辛紫丢了书包,正翘着腿躺在正对空调的她的小床上:“木事木事,我凉快下就去洗澡。” 辛蓝看着小猪圆溜溜的眼睛,拿起一个摆到书柜的架子上,认真调整角度。 身后辛紫姐姐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姐,你确定了么,真要去临江大?我今天碰到你们老班了,她说你竞赛分高,面试肯定也出挑,全国什么学校都任意进,还说数学系还是北大好…” “呵呵,是么。” 辛蓝笑了笑,走回书桌前:“别人说的好都是别说,自己知道好才是真的好。临江大也不错啊,离家近,而且天气和我们这边差不多,饮食也更习惯,我觉得挺好的。” 两姐妹视线对上。 两秒,辛紫咧嘴笑了:“那好,那我也努力考临江戏剧学院,我们老班说我还挺有戏的,我自己也觉得!我文化分够了,只要专业考不砸就没问题,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临江念大学,还能住一起!” 辛蓝对上妹妹亮晶晶的眼,莞尔:“你不住寝室啊?” “当然不住!” 辛紫一脸你居然考虑过住寝室的表情:“我们当然要一起住了,我跟你讲我假期兼职都联系好了,到时候去少年宫当老师,两个月五千多,怎么样不错吧!等着到时候我养你吧!” 呵呵,辛蓝又忍不住笑出来了,她对着辛紫的时候总是能比平时更活泼一点。 “这样啊,那要是到时候你男朋友来留宿,我怎么办?” 她调笑一句,轻垂下眼的时候,眸光好亮,对面辛紫顿了顿,突然红了脸:“我…我哪有什么男朋友?” 她一偏头避开姐姐的目光,嘟囔:“倒是你,不要天天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思想都不纯洁了,居然想着带男朋友回家住…” 噢?辛蓝眸光幽幽意味深长了。 “我没有看乱七八糟的书啊。” “还说没有,我那天都瞄到了!你说,‘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这什么鬼?” 辛蓝一派正紧:“琵琶行。” “装!”辛紫微微红着脸从床上蹭起来,姐妹俩别看平时都是妹妹更活泼,其实遇到正事她脸皮明显薄几层! “我又不是不识字没看上下文,明明就是本小黄书!” 被揭穿后辛蓝认错态度很诚恳:“的确是本挺有文采的小黄书,推荐给你?” 辛紫:“…” 辛蓝爱独处。 从小爱看书。 她很静,静到远离大多数人,很少有人真的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 辛紫在旁边拨弄着汗湿的刘海,她今天心情特别好,好到想要飞起来。 她知道姐姐是为了她才选择临江的。 她也要为了她,实现她的理想! “你就好了,后面好轻松,不用高考,不用复习,已经提前跨入大学门槛…其实会不会觉得好空闲,反而不习惯?” 辛紫快睡过去之前,羡慕着问。 辛蓝正思考着答应妈妈今天跟她提的家教工作。 思绪被打断,她认真想了想,回过头。 “小紫,我想谈场恋爱了。” 轻轻一句,两秒辛紫猛睁眼,迷迷瞪瞪盯上自己一直很乖乖女不过只是偷偷看过几本小黄书的学霸姐姐。 她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辛蓝的表情却好认真。 “之后一年的确比较空闲,我觉得有时间体验一下不一样的生活。” 她笃定开口,语气像是在说我今晚要拿下这套黄冈模拟卷。 “今年暑假我给自己找个男朋友,就在你们拼死拼活备战高考的时候。” V421 我去就山! 安浔醒来的时候,天很黑,她很热。 热得像整个人被关在一个巨大的火炉里,浑身每一滴汗水就像是要把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都流尽。 她睁眼努力呼吸了一会儿,发觉自己做了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梦。 最后时刻她在小紫惊呆的目光中醒来,梦境里那年炎炎夏日的热度似乎都被带了出来,在她心底灼烧。 腰上桎梏的手臂太紧,勒得安浔喘不过气。她稍微清醒了片刻,皱眉很不耐烦的推了身后人一把。 “你滚开点,贴着热死了!” 她抱怨,动作很不客气的把那只手架开,还蛮不讲理的用肘关节顶了人一下,不轻的力度抵上胸膛,她狂躁的像只被惹毛的小怪兽。 霍城睡得很熟,迷蒙睁眼的时候还搞不清状况。 “什么?…” 他低喃一句,下意识伸手就要把人搂回去,一动安浔更气了,手肘重重往他胸口一撞,还不解气的踹了他一脚! “你滚远一点,想热死我啊!” 说着她自己翻了个身往床边去,整个背影看着很烦躁。 身后长发随着动作散了满枕,灰暗的光线里,黑得像弄撒了一滩墨。 霍城彻底醒了。 他无语片刻。 这是睡觉睡了一半莫名被媳妇连打带骂了一顿? 霍城皱眉回头望上桌上的时钟,他们这一觉不是在正常时间睡的,这时候才九点半。 他回头的时候安浔把整条腿都伸到被子外。 他赶忙轻轻给她盖回去。 “别不盖被子,没开空调会着凉的。” 他好声劝一句,换来安浔冷哼奚落:“原来连空调都没开啊,呵看来你还真是个火炉!” 话落她抱着被子愤愤往床沿挪动,呼啦一下又把腿伸到被外去,负气的态度让霍城不再言语。 他只好离她远了点。 他想不过那句滚大概也不是骂他,只是个比较形象的动词而已。 两人静静躺了会儿。 霍城没再帮安浔盖被子,他伸手轻轻撩起她的长发理顺,将发梢绕在掌心牵起来。 这样她的肩背颈项就露出了一小块,不久就能凉快下来,她应该就能好好睡了。 这么想着,又过了一会儿,一室安静的呼吸里霍城轻声开口:“睡不着了?” “嗯。”她片刻应他。 “饿么?” 安浔头也不回:“我在你这儿难道就只有吃和睡两种模式?” 语气不善,霍城识相闭嘴,空气中的凉意触上肌肤,渐渐蒸干上头的汗珠,安浔慢慢平静下来,一时心境复杂。 倒是不知为何没头没脑做了一个那样的梦。 梦里少女怀春,那眉眼笑起来,连她自己都快要不认识。 埋在枕间,安浔轻轻叹了口气,她想其实谈恋爱不是件轻松的事,找了她这样的做女朋友,或许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这么想着时候,身后再传来动静,床垫缓缓凹陷,被试探着再次圈入怀中的时候安浔感觉到的是温暖,也就没再发火。 霍城松了口气,他低头下意识轻轻磨蹭怀里姑娘的肩胛:“怎么睡不着了?” 他的呼吸喷薄在她敏感颈项,若有似无的亲吻带来酥麻触感。 安浔心头在轻动,手指不自觉缠上掌心温热的指尖。 “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了?” “妹妹。” 身后沉默两秒。 “是好梦吗?” 是好梦吗? 安浔问自己。 片刻她淡淡扬起嘴角:“是吧。” 两人都睡不着了,他搂着她翻过身,借着未拉紧的窗帘透进的光亮,看清她迷人的眼。 安浔的眼睛从来很亮,里头像映着夏夜星光,霍城形容不了那种感觉,只觉澄澈又惑人,想着的那一秒已经低头吻下去。 轻吻落在眼睑上,安浔阖眼,睫毛轻颤,嘴角的弧度一直都在。 亲过了这边亲那边,两只眼都有,公平公正,睁眼的时候,她看见他薄唇轻抿似是腼腆又似是在笑,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影子。 这时候的气氛太好,很适合提那件事。 霍城直直看入安浔的眼睛:“安安,你想不想去见见我母亲?” 安浔眨了下眼:“扫墓?” “嗯。” “什么时候?” “明天?都可以的。” 她想了想,了然:“所以不是和义信的人一起,乌泱泱一去去一大堆人的那种。” 霍城点头:“不是,祭祖上周已经办完了,只是我想找时间我们再去一次,就我和你。” 哦,单独见家长的节奏啊。 安浔盯着对面阴影里那青隽轮廓,扬起嘴角:“好啊。”明天还是平安夜呢。 霍城也跟着弯了弯嘴角,他眼底也有光,安浔想他应该很喜欢也很怀念他的母亲,因为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神色那么软。 她笑着伸手去抹他的耳尖,轻柔指腹摩擦过,带来微痒的触感,在轻轻捏到耳垂上。 亲昵的动作,片刻被他拉下来,握着掌心,搂进怀里。 “还热么?” 他轻绕她的发,一室温馨。 “不热了。” 安浔答,片刻想了想又笑:“不过你这么抱着,我就开始有些燥热了。” 霍城:“…” 怀里细滑的肌肤带着轻微热度,触感凝脂一样,之前太温馨了,霍城这才回神安浔几乎没穿什么衣服。 她却半点没有不好意思,话落微微抬头,想看清他的表情:“呐,我都这么说了,你就不表示一下呀?” 轻言一句,万般诱惑,霍城神思断了两秒,反应过来的下一秒紧紧扣着怀里丫头的脑袋一把摁回胸口去。 他藏不住心事,呼吸都沉了,心跳那么急,黑暗中安浔咧嘴,笑意止都止不住。 他知道她在笑他,还想得到她眼底亮晶晶的揶揄,掌心惩罚性在姑娘腰上掐上一把又松开,他不解气也只能把人搂更紧,片刻头顶传来的声音闷闷的。 “…不表示了,明天苍山公墓…楼梯很多。” 安浔反应两秒才明白,嘴角的笑容更坏,想说那到时我要是实在走不动,你可以背我上去啊~ 她知道她再撩那么一下就绝对大功告成了,只是那双惯会作怪的手这次乖乖的,最后都没再动。 第一次见别人家长还是收敛些好。 安浔想。 想着,慢慢困意又再次绕上来。 轻搂着霍城的腰,安浔低下头,片刻听着耳边沉沉心跳,就这样又迷蒙睡了过去。 —— 彼时,差不多同一时间,远赴青城,一天的舟车劳顿之后,苏洛刚刚冲好澡从浴室出来。 小谢警官安排的小旅馆,就在派出所步行两分钟的距离,本来唐少辰是打算带着苏洛住酒店的,结果小谢警官已经订好了旅馆盛情难却,当晚就近住了下来。 旅馆条件很一般,胜在干净整洁。 小小的房间里一张床一把椅子,还有就是墙角一台老旧电视机,苏洛也没什么看电视的心情,捧着浴巾把头发擦得半干,丢到床上再翻了会儿手机。 她心里有些乱。 当然是为了今天的调查结果。 她仰天躺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一个有点像人脸的霉斑,思考着今天得到的全部信息。 苏洛知道唐少辰办案绝对不可能没有逻辑。 他问很多问题说很多话,看着状似无意或者根本天马行空,但是肯定都是有他的目的在,只是目前他的目的是什么苏洛还没弄明白。 这次两人又是竞争关系,她无法奢望他再像个老师一样引导她,把心中所想一五一十教给她。 她只能自己去分析如今手头有的一切情报。 辛蓝辛紫姐妹的资料苏洛带了回来。 下午她看过的那一部分如今在唐少辰手里,新的这半部分洗澡前她也抓紧时间看完了,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 乱想不如动笔,苏洛翻出她的记录本勾画起来。 之前来的路上大冰山给她的资料还是很有用的,而且他很大方的分享了他迄今为止的调查进度,包括当年案发地411如今的租户,还有唯二两个没有失踪的当年涉案人的近况。 冰山的确在调查双子奸杀案。 苏洛也看得出来,双子案的涉案人短时间里死的死失踪的失踪,的确有古怪。 她基本已经确定是有人在进行复仇,复仇者极大的可能性是和当年案子的被害人有关,所以来青城了解辛家姐妹的背景也很正常。 这些她都可以理解。 她唯一不能理解的是,大冰山怀疑安浔,那么假设安浔的确是复仇人,那她和辛家会有什么关系? 大冰山调查辛家两姐妹,明显具有针对性,他又是在怀疑什么? 他们手头似乎没有任何证据,也找不到有利证人,大冰山怀疑的点,又将如何佐证? 这些问题想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稿纸上,苏洛站在大冰山的立场,以怀疑安浔是嫌疑人为大前提,依次写下三个问题。 1。安浔做了什么? 2。她为什么做? 3。如何证明是她做的。 典型的犯罪心理分析与刑侦学结合的破案步骤,条理清晰。 当然再清晰也没用,这三点之间漏洞巨大,没有一个问题是她可以解答的。 她回归到今日唐少辰提出的种种问题上。 苏洛能感觉到唐少辰在意的并不是作为受害人的辛家姐妹,对于案发当日和案发后的情况,他基本没有涉及; 问到最多的反而是周围的人对辛家姐妹从小到大的评价和看法,企图了解的是这两姐妹平日的性格。 这有些超出了对意外案件受害人普遍该了解的范畴。 大冰山想了解的是辛蓝辛紫姐妹是谁。 同样他肯定也无比想要了解,他视为嫌疑人的安浔,又是谁? 两个问号在本子上落下,随着思绪笔在纸张上勾勾画画,线条已经凌乱不堪,苏洛的脑子还是有些乱,但是她似乎已经抓到了一些闪烁的灵感。 她想了想,最终翻身下床从包里抽出衣物飞快换上。 一个人胡思乱想绝对没有两个人集思广益强,苏洛从来懂得变通,这个竞争关系,换个思维也是可以很有爱的嘛! 她迅速套好外套拿上床上的文件夹,理了理衣领准备搞一场突击夜袭! 小旅馆不大,大冰山就住在她对面。 索取更多信息肯定是不现实了,但是友情交换应该不会被拒绝吧,可别小看她,她也是查到了一两样很有用的情报的!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想着苏洛自信满满开了门。 最近她扑在学术上,一心一意救闺蜜,宏图大志多了,基本已经忘记她此刻屁颠颠跑去夜袭的对象,似乎是她刚交的男朋友了… 当然就大冰山平时的表现而言,人姑娘忘了也实属正常。 咚咚咚,她已经跑去叩响门弦。 长夜漫漫。 大叔和萝莉,总是有着许多说不完的故事呢。 V422 偷听! 苏洛敲响唐少辰的房门的时候正值晚上九点半,不早不晚的时间,人肯定没睡下,却应该已经洗过澡收拾过一番,正是可以安安心心讨论案子的时候。 苏洛的预想没错,唐少辰刚刚洗过澡,正翻看辛家姐妹的资料,就听到了敲门声。 他开门,看见门外衣衫齐整头发微潮的小姑娘。 苏洛拿着本本铅笔和薄薄的文件夹,站在走廊暗黄的灯光下,笑容阳光灿烂。 “教授,你在忙么?有没有时间我们两个交流一下?你看今天情况也了解一天了,明天我们就要回去,总要梳理一下看看明天的重心不是?所以我来找你一起交流心得来了。” 小丫头说得很好听。 脸上的笑容更是比说得还好看。 唐少辰淡淡审视对面丫头眼底闪烁的精光。 苏洛再接再厉:“教授你放心,我是秉着公平公正的态度来的,绝对不占你便宜!我今天也做了不少功课,一会儿交流起来绝对不会藏私的!” 苏小洛正经神色,扬手在脑袋边比了比,发誓状。 她晚上穿得比白天还跳脱,薄羽绒的外套是鲜艳正宗的红色,看着很有些根正苗红的好少年模样。 唐少辰不语,又深深看了她两眼。 苏洛承受着冰山寒意,尽力表现出自信坦荡,两秒之后唐少辰微微移步让出了进门的路。 Yes! 苏洛在心里给自己狠狠点了个赞,面上故意端出淡定的模样抱着资料进了屋。 唐少辰房间的格局和苏洛一模一样,里头的家具也完全相同,只不过没摊开的床单被絮看着更整洁,天花板上因为灯罩缺失只剩下一个悬在电线末端的大灯泡,亮度倒是很够。 旅馆没有安装空调,房间里透着一股阴冷,再往里走两步,又能感觉到从卫生间敞开的门缝内散出的潮气。 苏洛环视一周。 “诶教授,你房间没椅子啊?” 她终于找出一个不同点。 唐少辰已经关上门,回头的时候纤长影子映在床头雪白的被单上。 “没有。” “哦,我的房间就有呢。” 苏洛随意应了声,瞄到床头有坐过的痕迹,便不客气直接绕到了床尾,扬手就把怀里的东西丢了上去。 潇洒一个动作,对面唐少辰眉头微微一蹙。 苏洛没看见,更加没有多想,踢了小拖鞋就从床尾爬了上去。 丫头的心思单纯得不能再单纯。 房间里没有椅子那就只能坐床上,她刚洗过澡,衣服也是新换的,一点也不脏,所以毫无顾忌就上去了,盘腿在床尾坐定,很扎实的模样,抬头的时候目光无比澄澈。 整个过程中唐少辰什么都没说,一双眼也没移开半寸。 直至微凉的空气中两人视线交汇,他依旧站在原地没动,细看青黑的一双眸子里情绪却比方才深了。 苏洛没察觉出半点不妥来,她坐着还不倒翁一样晃。 “那教授我们现在就开始?” 她拍了拍身前的床铺,大大方方邀请唐少辰也坐上来:“我来之前已经自己大致梳理过了手头的信息了——” 说到这里苏洛顿了顿,一双眼亮晶晶望过去,表达的意思很明显。 我是揣着好货来的,当然现在不能告诉你,如果你想知道就按规矩来! 小丫头明显自信满满。 眸光再在那张干净小脸上绕过一圈,唐少辰垂眸,不动声色坐下,后仰靠上床头,两人只隔了半米距离。 “想怎么聊?” “嗯,是这样的。”苏洛摸到身前文件夹,镇定道。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今天我们走访一天了,材料也看得差不多,应该都有些收获,我觉得与其藏着掖着,不如拿出来交流交流。” “形式就按照这样,教授你说一个发现,我也说一个发现,都说对方不知道的,公平的来。这样等交流过我们的一个发现就变成两个了,事半功倍,你觉得如何?” 一个人苦思冥想,不如集思广益,苏洛的这个想法乍一看挺好。 只是稍细推敲,辛家姐妹的资料他不过看过半本小丫头却是全套都看齐了,换句话说她那一堆都是他不知道的发现,而他给出的答案则必定是深挖了表象得出的论断,这是个只赚不赔的生意。 怪不得丫头之前面上端得这么自信,原来是故意造势遮掩猥琐本质。 呵,最近真是越大越精胆儿越肥了。 唐少辰并不言语,漆黑的一双眼望上来的时候,苏洛几乎感觉肚子里的小蛔虫都被X光扫描了一遍,心中顿时不淡定; 惴惴觉得自己所有的小心思都悲剧曝光的前一秒唐少辰却是忽然垂了眼,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点了头。 “可以,那我先来?” 他能主动提出当然最最好! 苏洛零点零一秒之内就飞快点了头。 唐少辰扫她一眼,直接翻开了面前的笔记本。 本子还是苏洛下午看的那一本,学霸辛蓝的奇葩摘抄录,不过大冰山貌似对挖掘大学霸的心路历程没有太大兴趣,他直接翻过前面,找到那张写满了名字的薄纸。 纸张摊开的那一秒,苏洛感觉自己心跳都加快。 唐少辰把纸往前推了推,修长手指点在上面,教学模式开起来。 “付清华今天说的话,你认为可信度多少?” 苏洛摇头:“我觉得通篇都是谎话。” “那你觉得他和辛家姐妹是什么关系?” 苏洛盯着纸上的笔画: “据说辛家姐妹发生意外那年付清华高考落榜,后来我找小谢警官具体查了,其实他不是落榜,是那年压根就没有参加高考。” “那段时间县长家也很乱,付清华的同学朋友在案发后没有一人再见过他,付清华复读一年都是去的外市高中,第二年才考上了临江大学。” 苏洛抬头:“付清华的成绩也很好,本来他家里是期望他本科出国的。” 看来她今天一下午都在深挖这个人物:“辛蓝辛紫姐妹当年都有意向考去临江,特别是辛蓝当时已经保送临江大学,不能排除付清华的志愿就是跟着辛家姐妹填的。” “还有最后,他家里还留着两姐妹的照片,他的母亲对办案人员的态度十分恶劣,还有曹丽,她虽然努力掩饰,但是她对于辛家姐妹案子的关心程度其实远远超过一个老同学该有的,只是他们全家都统一口径,说付清华和辛家姐妹毫无关系。” 苏洛下了结论:“没有猫腻,就无需遮掩,拒绝的态度越是强烈否定得越是斩钉截铁,就表明心中越是有鬼。” “付清华对当年的案子带着很浓的戾气,他的情绪暴露了他的秘密,其实他又伤心又怨愤,直到今天都没能放下。” 长篇大论分析一堆,苏洛细数觉得没有遗漏了,正襟危坐等待打分。 结果这种初学者级别的推断我们唐大教授已经不屑于打分了… 他直接跳过第一问。 “所以你觉得付清华当年和辛家姐妹里的一个是恋爱关系。” “是的。” “你也觉得是姐姐辛蓝?” 嗯? 这个问题倒是让苏洛顿了顿,她疑惑抬眼,难道还可能不是?… 带着疑问,再次看向那张纸的时候苏洛的表情开始微微复杂。 咳咳,如果不是姐姐辛蓝,那难不成这付清华交往的对象还是妹妹辛紫?那这上百个手写版名字又是什么鬼? 苏洛脑海翻滚,一秒之内刹不住车补脑出了一个心上人爱上了妹妹姐姐却单恋妹妹男朋友的狗血故事来… 唐少辰打量苏洛一眼,在她微微纠结的当口靠上床头,淡淡开了口。 房间里很安静,房间外也很安静,江南小镇,年末的夜晚,连街角绕过的风都是轻柔,无声拂动河岸掉光了柳叶的枝条。 这样的夜里那一把清冷嗓音,带出天边那弯月的高远淡然。 “当年付清华是辛紫的男朋友,辛蓝也并不喜欢他。辛蓝和付清华的关系,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该是相看两生厌。” 淡淡一句,解答心中两个疑问。 苏洛抬头扫扫唐少辰的脸,又低头扫扫面前的纸,有些愣住了。 唐少辰接着将了一个平铺直叙的故事。 故事的开篇特别少女情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冰山居然很懂行的表示,付清华这样的男生不是辛蓝大学霸的菜… “辛蓝的个性很强,因为不爱说话外在表现并不明显,但是其实内心是个思维理性且颇有些偏离正规的人,想法独到,自信满满,这些都能从这本摘抄上看出端倪,辛蓝是个强势且喜欢占据主导的人。” “同时付清华的个性也并不谦和,他骨子里倨傲,自恃很高,从他现任女友曹丽可以看出,他更偏爱柔顺乖巧型的女孩,像辛蓝这样的顶多表面乍一看像个淑女,接触过一两次后就能发觉内在完全不同。” 唐少辰抬头:“而另一面,辛蓝理科出身,专攻数学,除了崇尚严密逻辑思维之外,还有些鄙视文人墨客的悲春伤秋肆意风流的姿态做派。” “这本摘抄这里吐槽那里调侃,不是为了喜欢更像是为了嘲讽,能弄出这么一本抒发情怀的姑娘,是很难看上文科出身还数度在杂志期刊上发表过散文小诗的文弱书生的。” 哦,看来今天下午某教授也没少挖人付清华的背景资料。 “最后,这排字。” “身为一个女孩子,当心里想着自己喜欢的男生,随手写下他的名字的时候,该是一个怎样的状态?” 唐少辰睨上苏洛的眼。 两秒之后苏洛反应过来他竟是在问她?咳咳她怎么可能了解这么少女情怀总是诗的东西… 苏洛尴尬了。 尴尬着,她突然又诡异得不想教对面那双直直望来的黑沉眼眸看出她对少女心事半点不知的窘态,立马在脑海里绞尽了脑汁演绎场景,她觉得,她觉得…好吧最后她只补脑出妹子咬着笔头一脸花痴傻笑的猥琐场面来… 她是真的不懂… 何为怀春,何为娇羞。 唐少辰看出来了。 他早在她大晚上不知避嫌的跑来找他还殷勤主动自己往床上爬的时候就看出来了,眼前的丫头没有半点身为女人的自觉,也压根没把他当成男人看。 镜片后的黑眸轻眯了一下,带出些冷意。 我们自负的大冰山教授是不会觉得人姑娘的毫无自觉是自己太过冷淡导致的。 他严肃认真的时候就该同样严肃认真,他跑偏想歪的时候就必须跟着跑偏想歪这是他对自家小丫头的要求,没细想期间情绪多么霸道的时候他已经幽幽开口。 “怎么,不明白?” 苏洛抬眼下意识猛摇头。 也不知是摇懂还是摇不懂。 他不在意了,忽然坐起来,倾身就朝着床尾的姑娘靠过去。 他们之间只有一臂距离,他伸手就能触上她耳旁半干的发。 指尖传来清凉触感的时候,精通微表情学的大教授知道小丫头的大脑是完全的空白,她微微张了嘴盯着他,直至他捏上那簇垂下来已经能盖上她肩膀的发。 这个样子比原来的样子更和他喜好。 纤长指尖在墨发映衬下更白,唐少辰挑起那簇从刚才起就不老实翘出来的湿发,一绕就别到了苏洛耳后。 其余头发也被带走了,露出后面小小的耳廓,苏洛的五官异常干净,此刻露出的颈项,又带起些微少女朦胧的纤柔。 苏洛在下一瞬忽然脸红,收回直愣视线的眼睛分分钟不知道再往哪看! 行了,这下终于真的懂了? 沉默着,他再近一寸。 从没有过这样的暧昧气息。 苏洛惊慌失措盯着近处那双最深最黑的眼,案子早已完全抛到脑后去,她反应慢感觉却来得凶狠,背脊僵硬挺直的那一秒,绝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苏洛发觉自己的思绪已经飞快从初吻开始跳级,霸道得朝更加高级的各种理论知识而去,而且特么的她拽都拽不回来! 一股亵渎了神圣的自责感自苏洛心底犹然升起来,却又莫名让她亢奋得小脸更红润,苏洛第一次察觉自己原来那么邪恶?!… “所以这下想明白了么,那纸上的名字缺了什么?” 结果在她最邪恶的时候教学居然还在继续,他们果然半点都不在一个频率上。 苏洛抬眼,往入那双深黑的眼,她看到的是什么,似乎听到的也就是什么,有微凉声线在耳边轻散,告诉她,纸上名字,笔笔勾画之间,缺失的是感情。 “一个人,若是喜欢一个人到了边思念边记录的地步,那所有这些名字就不该是如今这样,一板一眼,下笔冷硬,带着行军打仗的严肃。”那不是爱情,更像是审视。 苏洛抬头。 其实对面的男人,那如刀削般的唇,那如凉夜般的眼,常常也带着行军打仗般的严肃。 苏洛眸光落在近处两瓣薄唇上,他的声音让她想起水上倒映的月影。 她想,那唇瓣的温度,是不是也如水上月影般冰凉却轻柔? 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高呼。 “喂那边的谁,你扒在别人的门上做什么?!…诶,小谢警官?!” V423 这个姑娘不太正常! 可以说谢云这姑娘和苏小洛在某些方面是有点异曲同工的,今晚她也是跑来夜袭大教授的,还带了礼物。 谢云是不甘于窝在小地方的人,她心大,自信心也足,希望能趁着年轻尽力往上爬,去更好的城市更大的地方见识更多的东西,所以把这次的接待工作当成很重要的机会看待。 一整天的工作里她态度积极主动,背后也动了不少小心思,比如把唐少辰和苏洛安排在镇上旅馆,这样就方便她晚上过来跟大教授进行深一步交流。 谢云想得很好,一整天二对一,她机会不多,肯定没有晚上单独找唐教授一对一展示自己的才华来得有用。 她甚至想,如果自己表现得足够优秀,很可能唐教授会看中她,愿意提拔她跟着他学习,这样她就能去临江了,还能接触更多案子,毕竟不是她自夸,她觉得苏洛能力还不如她呢,她这样都能跟着唐教授学习,为什么她不可以? 谢云为了自己的前程而来,最好了十足准备。 却是偏偏漏了一点,她千算万算都没料到苏洛也这么精,居然比她先一步到,她在门口听见里头交谈的声音,迟疑两秒没有立即敲门,结果后面就更加找不到敲门时机了… 谢云僵在门口,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现场抓包! 旅社老板娘就更加想不到了,她不过是晚上出门上个厕所,居然被她抓到有人偷窥,再一看,诶呦喂,这不是镇上派出所的小谢警官吗?! “小谢警官你这是…” “嘘,嘘嘘!”谢云吓得半死,赶忙给老板娘挤眉弄眼做手势,让她千万别再说话! 谢云觉得自己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下好了,本来是来找教授送礼顺便聊聊案子的,结果意外被她撞破了唐教授和女学生的奸情! 他们刚刚在里面说的那都是什么啊,简直暧昧得要死,而且最郁闷的是她还被发现了,被发现了! 一门之隔,屋子里说话声戛然而止,一片死寂。 谢云站在门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僵硬两秒,一咬牙往后猛退几步,豁出去了! 她扯开嘴故作轻松笑起来:“哦老板娘啊,我是来找今天入住的同事吃夜宵的…这不时间还早么,想请他们去尝尝我们青城夜市的麻辣烫!” 话落她假装刚刚走到门边,转身淡定敲了敲门:“唐教授?唐教授您休息了么?” 咚咚两声轻叩,谢云发觉自己除了查案厉害反应快之外,尼玛演戏也很厉害啊,声音动作简直毫无违和! 轻叩传来,门内气氛胶着,苏洛僵硬着身体,感觉她的整个腰都不是自己的了。 小小的房间里,敞亮的灯光照亮各处,一只不知从哪里飞进来的蛾子绕到了灯泡上,正扑朔朔飞舞。 灯光下,苏洛正以一个被人看到了绝对说不清的状态半趴在床上,支撑着自己的同时努力忽略扣在腰上的手。 老板娘嗷的那一嗓子吓了她好大一跳,正巧又在想着不太纯净的事,听到谢云的名字慌不择路想要逃走,结果腿一麻反而差点从床上一头栽下去,幸好被唐少辰眼明手快一把捞住,她死命控制把半声惊呼吞到喉咙里! 谢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冰山的掌心还扣在她腰上,体温透过T恤很快传递过来,苏洛吓出一背冷汗,惊恐望上唐少辰的眼。 那双眼里的情绪却无比淡定,他默默给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门外静了两秒,又传来谢云两声干笑。 “哦,那看来是睡了…那就算了,我先回去了…呵呵…” 谢云的声音由进及远,伴着不知是不是故意踏出来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楼道尽头。 房里苏洛简直又窘迫又尴尬,毕竟刚刚正是暧昧的地方还被不太熟悉的外人听到了,她脸一阵红一阵白,听见外头没了声音赶忙翻身爬起来。 唐少辰还在原地没动,保持着扬手的姿势。 掌心温度离开的前一秒,他指尖似微不可查轻动,隔着布料在那处手感极其纤细又富有弹性的肌肤上轻捏了一把。 当然或者只是她的错觉,苏洛无暇顾及,红着脸慌慌张张退回原处,犹觉不够,又翻身下床穿好拖鞋,尴尬的站在了床尾。 她想小谢警官一定听到了。 虽然刚刚他们的确只是在讨论案子,那些话也没有什么太过分的地方,但是冰山说话的语气… 她咬唇,甚至都不敢抬头再看她,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烧起来了,特别是耳畔烫得不行,他刚刚讲话的语气太犯规了,全球变暖冰山要消融了的节奏?! 唐少辰轻倚在床头。 垂眸的时候,他忆起方才丫头慌乱忽然靠近时,眼下一片极白极透,吹弹可破的肌肤。 那里覆着睫毛的影子,看着那么纯净,教人想要触碰。 他手臂闲闲搭上膝盖。 “现在终于知道心虚了?” 清冷一句,调侃的语气,苏洛抬头,对上镜片后那双暗含幽光的眼。 这是今晚她第一次认真看,发觉到大冰山的不同,他一身普通的T恤休闲裤,发梢也带着些湿润,淡淡望着她,不知眼底是否暗含揶揄。 她也反应过来了,此刻眼前的这个男人并不是她的教授也不是竞争对象,他是她男朋友。 男朋友… 她早该心虚的咳咳… 苏洛揪着衣服下摆,红脸的模样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儿。 “小谢警官不会…” “不要紧。” 她担忧开口,唐少辰倒是云淡风轻的打断,“不是还要聊案子么,到你了。” 还继续啊…苏洛抬头表情纠结。 唐少辰微微挑眉:“怎么,谁之前口口声声公平公正,现在听了一半就想走?” 好吧,冰山就是冰山,泰山崩在前面都不倒的角色,看来是真不在意区区一个小谢警官。 苏洛叹口气,想着事已至此干脆也把谢云的事统统抛到脑后,整理了一下情绪,走回床边默默翻开带来的文件夹。 她今天下午除了调查付清华之外,重点看的就是这本妹妹辛紫的资料了。 苏洛低头挑挑拣拣:“辛紫这边的情况相对简单,挺活泼开朗一个姑娘,人际交往关系也很单纯,除了跳舞之外没发觉其余爱好。” “哦,现在还需要补充一句,她可能才是付清华的正牌女友,不过这本资料里没有提及这方面的内容,辛紫的日记里都没有写。” 苏洛抬头,果然看见唐少辰态度严肃起来。 日记这样的东西入了证据一般都是能深挖出些东西来的,特别是辛紫这种一看就没心眼什么都会往日记里写的姑娘,很容易就能接近她的内心。 辛紫的日记和她的人一样,充满着阳光朝气,记录的东西却也普普通通。 相比姐姐辛蓝而言辛紫是个更随大流的姑娘,从小到大一帆风顺却也乏善可陈,唯一让苏洛觉得有些值得推敲的,是她初中的那段时光。 “那个时候辛蓝和辛紫还在一起学舞。” “辛蓝这姑娘放到现在来说,就是朵奇葩,综合素质极高,也很受妹妹崇拜,辛紫的日记了大半本主人公都是她姐,在辛紫眼里她姐温柔漂亮成绩好,会弹琴会跳舞,看很多书懂得很多道理,基本是个全才——” 但是也正是因为有这么一个全才姐姐,上了初中慢慢懂事之后,姐姐的存在给辛紫带来了巨大压力。 同胞姐妹,同学校同年级,多多少少会被周围的人拿来比较。 今天考试了,姐姐多少分,她多少分… 明天学校搞活动了,姐姐是领头人,在台上做演讲,她只能在下面听… 后天学校开家长会了,妈妈作为年级第一的家长在大礼堂众多家长面前分享教育经验,当然这也是姐姐的功劳… 大大后天家里来客人了,姐姐弹琴她跳了支舞,终于觉得自己也有用了一次,转眼没多久她们一起去市里参加选拔,同样一支芭蕾,姐姐第一,她微弱比分屈居第二,老师最后选中了姐姐… 有意无意的比较中,辛紫慢慢变成了活在阳光阴影里的姑娘。 她也努力学习,但是脑子不够用,她也想成为妈妈的骄傲,但是她考不出那样金光闪闪的成绩。 她学习不行,弹琴不行,在学校里没有职务,唯有一个跳舞还拿得出手。 别人夸奖他们家,都说爸妈得了一双能文能武的好女儿。 文说的是姐姐,武说的就是她,但是辛紫虽小心里却明白,其实就连跳舞也是姐姐更加优秀,只是如果大人们不把这个名号安给她,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姐妹俩从小到大第一次闹矛盾,是在舞蹈选拔会后的一天晚上。 那天晚饭妈妈跟辛蓝聊起选拔的事,辛蓝表示还在考虑,妈妈也附和说学业为重,一旁辛紫听着听着心里越来越难受; 偏偏妈妈还没发觉,转头又叮嘱她,反正选拔也落选了,她成绩也不太理想,后面就多用用心在学习上。 辛紫很难受,忍着点头,心里却越来越委屈。 她发觉自己最在意的机会,其实放在姐姐身上什么都不是。 她太优秀,有太多选择,她那么想要的东西,其实放在姐姐那里,根本不值一提… 那年辛紫初二,可能是小姑娘从小到大第一次直白去嫉妒一个人。 她什么都不敢说,当天晚上越想越委屈,偷偷窝在被子里哭,结果被辛蓝发现了。 她问她怎么了,她死也不肯说,她就下地跑去掀她被子,辛紫一下急了,脱口而出,说都是因为有姐姐在,她才什么都没有了!她就什么都有,而她只想要继续跳舞,结果这都不行! 这句话很重,意气用事,出口的那一霎辛紫就后悔了!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辛蓝那样的表情。 她光脚站在她床边,一双眼因为震惊而微微瞪圆,桌上的小台灯亮着,光影落在辛蓝脸上,有那么一瞬,她看着那样伤心… 辛紫张了张嘴,声音却是卡在喉咙里什么都说不出。 对面辛蓝仍傻傻站着,夏天她穿着白睡裙,披散的长发衬得整个人更加苍白清瘦,她就那样愣愣看着妹妹,下一刻扬手似乎是想要触碰她,伸到一半却又缩了回去,然后她转身就走了。 一室的沉闷几乎把人压抑死。 辛紫坐在床头,慌乱得不知该怎么办。 从小到大她从没见过辛蓝生气,也不知道该如何道歉,或许还有,潜意识里她仍然委屈,当年她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渴望关注,拥有自尊,害怕比较,觉得难堪。 她在意自己的努力全都没有用,她难过自己再怎么努力都活在姐姐的光环下,没有人真的注意到辛家还有一个她。 虽然这些都不是姐姐的错,但是她还是难过,特别的难过… 后来辛紫什么都没说,就那样睡下了。 那一晚姐妹俩可能都没睡着,沉默无言。 第二天辛紫醒来辛蓝已经走了,辛紫对着对面空荡荡床位发呆,越来越后悔越来越自责,她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大混蛋! 那天一整天辛紫在学校过得浑浑噩噩,肚子里打了千百回腹稿准备找姐姐道歉。 辛蓝那天随团去市里参加辩论赛了,放学后辛紫跑去买了姐姐爱吃的蛋糕,一直在学校门口等校车回来,结果等到七点多天都快黑了,等来的却是都快急死的爸爸,她这才知道姐姐出事了,他们比赛完出来,她在礼堂门口滑倒,从几十阶高的楼梯顶上一路滚了下去… 辛紫吓坏了! 跟着爸爸一路从青城赶到永安市,跑进市医院病房,看到浑身纱布躺在床上的辛蓝,她早就哭得像个泪人,手里还牢牢抓着挤变形的小蛋糕。 辛蓝这一跤摔得非常重,多处软组织挫伤,额头摔出五公分长的口子,轻度脑震荡,右腿膝盖粉碎性骨折。 重伤让辛蓝足足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头三天她甚至一直在昏迷,好不容易醒来又被告知膝盖的伤处发炎需要手术,终于等到手术成功又静养了一段时间,看到女儿慢慢好转,辛家父母才终于松了口气。 那段时间辛紫天天往医院跑,不让她去她就哭闹,非要守在病床前才安心。 辛蓝的伤很恐怖,身上到处包着纱布,特别是头,看着又严重又痛,每次看一会儿辛紫就忍不住哭。 她吓坏了,真的快吓死了,天知道那晚她等了两个多小时,结果等来这么个坏消息,当爸爸黑着脸告诉她姐姐出了意外,那一霎她差点就以为姐姐要死了,那一刻感觉整个天都塌了… 一家人从揪心中缓和过来,是在辛蓝手术成功,被告知不会影响走路之后。 只是她以后可能不再能快跑,也不能走太长时间,至于跳舞,还要等完全恢复之后再看。 辛蓝的气色看着越来越好,医生说她下周就可以出院了。 那天周五辛紫下课就去了市医院,她现在已经能自己坐车了,带着给姐姐买的新书和点心。 那一晚辛紫睡在病房里,本来是和妈妈挤一张小床的,结果睡到半夜迷糊醒来,看见对床姐姐正偏过头静静看着自己,两姐妹对视一会儿,辛蓝笑着勾勾手,辛紫就下床跑去窝到病床上。 两姐妹亲密无间的凑在一起,辛紫握着姐姐的手,一个月多月来第一次感觉那么安心,安心得她想哭。 然后她听见耳边传来均匀呼吸,一室静谧中,姐姐问了她一个问题。 … 辛紫的这本日记里,详细记录了从姐妹吵架到意外发生的全过程,也记录下了医院那晚两人的对话。 唐少辰把日记拿起来。 少女微显稚嫩的笔迹映入眼帘。 姐姐问我,市里舞蹈团的老师是不是来联系了,让我接替她入团去跳舞。姐姐说妈妈跟她说了,说方老师来过家里和妈妈谈,希望我能把握好这个机会。 但是我知道这个机会是姐姐让给我的。 如果不是姐姐出事老师也不会选上我。 我就说我不去了。 姐姐当时就很认真看着我,眼睛都不眨,问我不想去么? 我不想骗人,就说不是,只是我觉得这个机会不是我的…姐姐就笑了。 “小紫,”她说,“能去市里跳舞你会开心么,以后是不是都不会哭了?” 我想了想点头。 姐姐又说:“那你就去,妈妈会同意的,你要好好跳,让妈妈放心,妈妈看到你的决心了就会支持你,你喜欢的事就要坚持下去知道么?” 我觉得姐姐说得很对,就点了点头。 姐姐突然笑着问我,她这次从楼梯上滚下去,没摔死,我开心么? 我吓了一跳,赶忙说当然开心! 姐姐又说,但是我之前说就是因为有她在,我才什么都没有了。 我吓坏了,姐姐一定还在生我气。 都是我的错,她一定非常伤心,我太混蛋了,于是我很激动的拉着姐姐告诉她,说我真的开心,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她死掉,我错了,我以后都不会说这种话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姐姐能好好的别再出事… 那一晚辛紫特别特别伤心,她在病床上又哭了一场。 后来她温柔善良的姐姐搂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了她很久,笑着跟她说,她不会再出事,她哪里也不会去,她们会一直在一起,只要她愿意。 她说小紫,你以后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但是再也不要闹脾气。 她说她其实也什么都没有。 那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只是她的乖妹妹小紫而已。 她说她的腿应该好不了了。 她以后,都不会再跳舞了。 … 一场意外,得到一颗死心塌地的心,解决姐妹之间的隔阂。 一场意外,她给了妹妹想要的东西,给得彻彻底底。 唐少辰抬头的时候,正对上苏洛望来的视线。 两人均沉默,均从对方眼底看出彼此心中的猜测。 那天,辛蓝是自己故意滚下楼梯的。 她明明有很多种方法去解决问题。 却偏偏选择了一个最惨烈极端的。 难道只为给妹妹辛紫留下一段永生难忘的记忆? 这个姑娘,不太正常。 —— 十点过后,小镇夜更深沉。 苏洛回去了,房间里愈发安静下来,唐少辰靠坐床头,半晌拿过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手机即刻就接通了。 小谢警官有些尴尬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两人稍微寒暄几句,谢云紧绷着背脊,尼玛为毛她一个撞破奸情的比人家做了坏事的还要紧张?! 招呼打得差不多了,唐少辰直奔主题。 “我有些问题需要同辛老师确认一下,能麻烦你明早联系他一下么?” V424 天生的变态! 隔日,天是灰蒙蒙的阴,导致安浔睡醒的时候还以为时间很早,感叹自己生物钟终于正常了一回,直到她偏头看到床头柜上守时的钟。 原来已经九点过了。 安浔躺着清醒了会儿,套上睡袍懒懒下床。 她不爱穿鞋,光脚踩在开了地暖的地板上,感觉还是有些冷,只好套上棉拖鞋。 浴室传来水声,看来霍城也刚起没多久,安浔懒洋洋走到窗边,意外发现外头居然下雪了。 本是阴沉得让人倦怠的天气,却在得知是雪天之后顿时教人情绪好转,安浔半拢着衣衫,靠在窗沿上,静静看着屋外飞舞的雪花。 平安夜下雪很应景,安浔很喜欢,她仰头看着雪花在天空中打转,飘过被彩灯妆点的城市背景,直至飞向她脚下几十米深处的街道,最后她想象着它们落地,融入路面湿漉漉的水汽间。 安浔的眸光定在不远处张灯结彩的城市广场上。 她本来预备吃个饭回去换衣服的,现在觉得不用了。 心仪的天气给了姑娘购物的热情,一会儿她就出去感受下圣诞气息好了,顺便再给自己选套全黑的小洋装。 —— 这一天清晨,拥有好心情不止安浔一个。 昨天下午黎曼曼的外婆入妇幼保健院检查,初步B超照下来一切正常,医生排除了肿瘤复发的可能,建议老人家回去后中药调理。 确定了不是大病老太太精神立马好转了,黎曼曼父母也跟着安心下来,一家人都松了口气,预备后面几天好好玩玩。 黎曼曼的父母习惯早起,隔天黎曼曼也一早就设置好了闹钟,先去学校附近早餐铺子买好吃的,然后就等到了妈妈的电话,她提着早餐去了酒店,和父母外婆一起吃过就出门了。 临江大学城还是有几个不错的景点的,中心人工湖值得去逛一逛,师范大学的情人坡也可以去看看,当年黎志刚夫妻送女儿报道的时候人生地不熟,也是来去匆匆,如今黎曼曼成了半个小导游,带父母好好在学校参观了一下。 中午逛好大学城,一家四口去最好吃的临江大学4食堂吃了饭,家人都很高兴。 今天临江有些小雪,校园里虽冷,却也别有一番风韵,落座后徐英拿出在人工湖拍的照片给赵冬梅看,黎志刚则陪着黎曼曼去打饭。 “你们平时都是各个学校都能自由进出的么?”黎志刚问女儿。 “是的,大学城是共通的,基础的一些设施,例如厨房图书馆什么的都可以凭一卡通进出哦,办张卡就可以了。” 黎曼曼兴奋同父亲介绍:“所以我们都知道哪里的什么最好,比如食堂就是临江大的最好吃,然后外国语学院的奶茶铺子最好喝,图书馆是政法大学的最好,我们有空就会几个学校窜去买东西的!” 黎志刚看着女儿笑眯眯的小脸,欣慰摸摸她的脑袋。 “和寝室的几个同学相处很好么?” “嗯挺好的,小浔和洛洛对我都很好,我们基本天天都在一起的,这周是小浔家里有事洛洛出去实训了,寝室才就我一个了。” 实训的事让黎志刚皱了皱眉:“你的实训还是那样?后来他们就没找过你了?你有和你们辅导员反应过情况么,辅导员怎么说?” “嗯。”黎曼曼笑笑,似乎也没有当初那么在意了,“我后来去争取过几次,但是那边的大队长应该是不想收我了,接连几个星期都不安排事情给我做,最后直接就说让我回学校待命就不联系我了。” “这个事我没有跟我们辅导员说太多,因为我不想做打小报告的人,查案的事本来也需要团队协作,我去了也帮不上太多忙,如果还影响团队精神我觉得不如不去了。” “所以后来我们辅导员就负责给我安排了一些文档整理工作,其实也挺有用的,我感觉也学了不少东西。” 黎曼曼实训被冷待的事黎志刚是知道的,因为当初黎曼曼涉及到一个有危险的案子,参加之前曾经询问过他的意见。 黎志刚军人出生又是警察,人很正直,荣誉感也很强,当初就是他一力支持女儿去参与案子的。 但是案子的结果却并不好。 黎曼曼并没有做错任何事,结案之后却受到了冷处理。 她那么努力为自己争取到大一仅有的三个实训名额,结果却没能真正得到应得的培养。 之后的半年时间其他选上的学生都在跟案子,而她一直窝在学校整理资料,学分是没问题了,但是对比其他同学,实在是很不公平。 这是黎曼曼从小到大第一次遭遇的不公正待遇,黎志刚不想让曼曼觉得社会阴暗人性冷漠,对公安机关产生偏见,所以事后他什么都没说。 黎曼曼离家远,在临江的大多事都是她自己面对自己整理,当初为了实训连暑假都没回家,这一次来黎志刚也的确看到了女儿的成长。 黎曼曼抬头看见父亲有些欲言又止的表情,笑了。 “爸爸你不用担心我了,其实我现在这样也很好的,按部就班做着自己的事,努力把握好自己能把握的。其实我现在也很忙的,光是手头上的事已经把时间都排得差不多了,如果还再加上实训,肯定是忙不过来了呵呵。” 黎曼曼笑着说道,本意是想要宽慰父亲,却是没想到起了反作用。 话落黎志刚面上不显,刚刚好些的心情却又沉了下去。 黎曼曼说的在忙碌的事他知道是什么。 原本她优秀的为了专业课和实训在努力的女儿,如今也同样努力忙碌,只是她忙着的是怎样努力去达到一个富太太的要求,努力变成一个能配得上她儿子配得上他们家的姑娘,而这一切,是黎志刚之前怎么也想不到的。 黎志刚脑海中浮现出早上去女儿寝室送东西,看到的她贴在墙上的那张时间表。 她们一个寝室黎曼曼的时间表是最大最满的,上头除了每周五天的课程之外,其余空闲的时间全部被其他安排占满,不是自习就是额外培训。 黎志刚看得出来女儿很辛苦,她废了很大功夫才尽力兼顾了学习和其他。 看着那些被茶道形体礼仪英语日语等课程占用掉的时间,再回头看看女儿眼底淡淡的黑眼圈,黎志刚立刻明白过来光是这几天的假期,曼曼一定也是加班加点提前完成了不少任务才匀出了陪伴的时间,想到这里黎志刚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一直支持曼曼为了她的目标努力前进。 如果此刻她这么辛苦是为了她的专业为了她的理想,为了将来成为一名优秀的警察,那么她再辛苦他也会全力支持! 只是现在… 他并不觉得他的小女儿正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 —— 同一时间,午后,青城的街头拢在一层蒙蒙细雨中。 谢云当天一早打去辛家的电话无果,负责照看万慧芬的阿姨告诉谢云辛老师周五晚上就出发去下面乡里的小学了,说是最早也要周日下午才能回来,乡里不通信号手机是打不到的,如果他们要联系辛老师只能等人回来再说。 谢云把情况一五一十转达了唐少辰。 唐少辰表示那就等,他们等到辛老师回来谈过就直接返程。 于是当天的一个下午就在这样无所事事又倍感压抑的环境中度过,谢云坐立不安。 昨晚她回去想了一宿,越想越觉得大教授和学生妹之间很有问题,怪不得她之前就感觉苏洛作为实习生跟着唐教授显得实力不够呢,结果还是她太单纯了,原来别人的“实力”,可不是体现在她以为的方面的。 想到这里谢云冷笑了,也彻底歇了跟随唐少辰的心思,对待两人的态度也不冷不热起来。 唐少辰倒还是那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却是苏洛因为心虚,在谢云老有意无意朝她投来审视目光的时候下意识回避,几次三番谢云更确定了,原来网上说的那些女学生靠出卖*上位的潜规则特么都是真的! 谢云百无聊赖摆弄手机,也不关心案子了,干脆和小姐妹约起来明晚去市里聚餐。 另一边等到十二点过,唐少辰翻完最后一页资料,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也没有等谢云订餐的意思,直接起身招了苏洛出去吃饭。 苏洛放下看了一上午的犯罪心理学电子书,起身的时候朝谢云方向望去一眼,犹豫后还是礼貌开口问她一起么。 谢云两秒之后才像刚听到般抬起头,扯出一个笑容:“哦我就不去了,还有些是要忙,你们去吧。” 疏离的态度,明显虚假的笑容,苏洛叹了口气又像是松了口气,拔腿追上大冰山的脚步。 反正也是以后没多大机会再见的人,误会就误会了吧。 办公室里只剩下谢云一个人,她百无聊赖玩了会儿游戏,一会儿羡慕苏洛有这么好的机会,一会儿又鄙视现在的女学生为了出人头地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想了会儿越来越烦躁,关了游戏一抬头,看见不远处的凳子上苏洛的书包。 旅社已经退房了,所以苏洛把包带了出来,她这次过来带的所有东西应该都在里头。 谢云突然起了心思。 她知道的,那唐教授对着她就很冷淡,她的那些分析明明很好,电视上美剧里都是那么推敲嫌疑人的好么,但是他却似乎并不看好她的结论。 但是相反,冷冰冰的大教授对着苏洛就热情多了,昨天还说了那么多推论给她听,所以苏洛那边一定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信息的,这就是亲疏有别。 谢云想反正她也不可能跟去临江了,但是这次接待工作的报告还是要写的,这可是她来青城之后参与的最大案子,她一定要写一篇很出彩的报告出来让领导满意才行。 想着谢云起身朝着苏洛的桌子走去。 他们更坏的事都做过了,而她只不过是想要得到更多信息为报告添光添彩,这不过分吧。 谢云想着拉开苏洛的书包拉链,小心翼翼在里头翻找,最后找到一本笔记本,她翻开看了两眼,眼底微微流露诧异,随即掏出手机把所有认为相关的内容全部拍了下来。 —— 那天辛永德一行从乡里回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他回家得到阿姨的通知,赶忙打了一个电话去青城派出所,小镇就是这点方便,哪里都是步行距离,辛永德从家里赶到派出所也不过十分钟路程,到的时候唐少辰和苏洛已经收拾好东西,等在了派出所对面的一家小咖啡店里。 临江,光是听到这个名字,都足以在辛永德心里掀起波澜。 他不是个特别坚强的人,只是多年的努力调整到底渐渐抚平了心底伤痛,当年一双女儿过世,妻子因为打击太大精神失常,整个家庭的重担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他不得不学会隐忍,学会独自面对很多问题。 比如现在,他带着复杂的心情面对上对面据说从临江专程赶来的警官,他心情复杂。 女儿的案子至今未破,他期望破案么?当然是非常期望的。 只是协助调查就意味着回忆,每一次的回忆就意味着再度揭开血淋淋的伤口,他花了太长时间去接受女儿离开的事实,将妻子的病情控制,他们的生活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如今的样子,他害怕再一次打破安宁。 这些想法都体现在辛永德脸上,他看着沉闷而纠结。 然而这样的人其实才是最强大的,他们直面了伤痛,选择了努力生存。 有些人每天过着安逸的生活还在怨声载道,而他们却在漆黑的泥潭里努力呼吸,还能保持自我。 很少有家庭能在遭遇了辛家这样的重创后还能恢复到如今水平的,辛永德努力过回普通的生活,甚至还在尽己所能帮助他人。 他值得敬佩。 小雨霏霏的午后,小咖啡馆里没有其他人。 雨水打落在玻璃窗上,模糊里头人的身影。 开场白之后是片刻的沉默,唐少辰给了辛永德时间去平复情绪,当他再次抬头的时候神色已经平静了很多。 唐少辰对辛家姐妹的关注度远远超出了应有的范畴。 经过昨晚的探讨,看着今天的安排,苏洛心里更加细致的有了划分,大冰山这次来青城的目的,主要就是了解辛蓝这个人。 他对她更感兴趣,而事实证明辛家姐妹里的确辛蓝更有东西值得深挖。 只是值得深挖并不足以让冰山这么严谨的去审核她的过往,他这么做有且只可能有一个原因,辛蓝并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受害人,她是破案的关键。 苏洛静静坐在另一个卡座里,等待唐少辰与辛永德交谈,等待的过程中执笔在本子上划出一条直线,左边抬头写下双子案,右边则写下系列案,关系瞬间有了划分。 一个案子中破案的关键无非三类人,受害人,嫌疑人,和目击证人,在这次的案件分析中首先可以排除的是目击证人。 再来看另外两项。 当年的双子案中,辛蓝是受害人。 受害人还作为破案关键必须有一个先决条件,即她与嫌疑人间清晰的,指向性明确的身份关联,比如情侣,仇家,债主等等,与杀人动机有关的纠纷。 但是这些在当年的双子案中完全没有。 所以辛蓝并不是双子案的关键人物。 苏洛在双子案下方标注了叉。 反观临江系列谋杀案,这些案子里当年双子案的数名嫌疑人成为了受害人,而凶手不明。 这些案子本来与辛蓝无关。 若硬要扯上关联,那么只可能把她安插到凶手一栏去。 所以是当年案子的受害人没死,摇身一变回来复仇,成为了新案件的嫌疑人。 这样的故事狗血却并不会不通顺,苏洛深吸一口气,盯着纸上一步步的推演过程,最后停顿在结论栏上。 她察觉到了唐少辰的意图。 他带她来,让她跟着他一起去深入了解辛蓝这个人,他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让她得出一个关联。 临江系列谋杀案,唐少辰怀疑的凶手是安浔。 这一次他出来查案,作为系列案破案关键去认真分析的却是辛蓝。 换句话说—— 苏洛握紧铅笔,片刻在纸上写下最后一行字。 换句话说,他来这之前所持有的假设便是,辛蓝=安浔! 身后的卡座里,终于适时响起一个声音。 “辛老师,这次我请您出来主要是有个问题需要找您确认。我听说当年您女儿去世之后,您夫人因为打击过大产生了精神方面的问题。” 那双隐在镜片后的深邃眼眸里,眸光笃定,微凉。 “那我是否方便问一下,您夫人的家族里,是否有精神病遗传史?” —— 那一天,淅沥沥的小雨下了整日。 往北走,慢慢去往海边,那里的天气更冷,气温更低,将小雨凝成雪花,轻柔飘舞在暮色皑皑的天地间。 这样的日子除非需要是很少有人会来扫墓的,整个苍山公墓区一派清冷。 扫墓的人穿着黑衣,融在夜色里都快要看不见。 临江的雪积不起来,落到地上后就变成了水,山上石阶很多,湿地路滑,偏偏有人为了高挑好看还给自己选了双细高跟的小皮靴,一步步慢慢攀上高山,费了不少时间。 最终安浔被带到一片雄伟的墓地前。 她在十分钟前跟着霍城拐弯,进入公墓豪葬区,真切的体会了一把富人和穷人之间的天壤之别。 你看在寸土寸金的临江,有的人穷得连厕所都买不起,还有的人死都死了,封在一个四角见方几十公分的小盒子里,入个土,前有牌坊后有空地,足足占个即是平,还能讲究下各种坐山还水福泽子孙。 “诶,这边的地多少钱一平啊?” 安浔冷不丁就冒出一句话,前方霍城步子顿了顿,回头望她一眼。 “比房贵。” 安浔轻啧:“鬼比人享福。” 她不敬鬼神他也不敬,两人在灰蒙蒙的天气来墓堆还敢这么讨论,高跟鞋的声音敲在大理石路边上,声声清脆。 再是往前走了片刻,前方传来淡淡男声:“到了。” 霍城的母亲葬在霍家的祖坟里,是夫妻合葬墓,据说这个祖坟区后面一块还葬着霍家的老太爷。 安浔抬眼看看牌坊之后的空地,感觉再死几代人都能轻松埋进去。 他们走到一个墓碑前。 干净的碑面上刻着常见碑文,上头镶嵌两张照片,就像霍城之前告诉她的,他和她母亲的确很像,一样的眉眼,眉目间是类似的冷清。 另外霍城他那不负责任的爹长得也挺对得起观众,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邪邪的一看就含着戾气,挑着望来的时候,哪怕只是一块碑上的老照片都能感觉到压迫,还隐隐勾人,怪不得双剑合璧生出这种水准的儿子。 安浔俯身把手里的百合放到墓碑右侧,霍城母亲的照片下。 她起身的时候,他伸手握上她的手,无声的,慢慢握紧。 霍城并没有说一句介绍的话。 安浔便也没有开口。 他们只是沉默着比肩在墓碑前静静站了片刻,然后安浔明白了,这一刻所有的言语都是多余。 他带她来见他的母亲。 同时让母亲看看她。 看到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从外表,到内心。 安浔轻幽幽勾唇笑了。 她不知道死人会不会更加敏锐,变成灵魂之后能够更加犀利的剖析出一个人的本质。 她从小就是个有些奇怪的姑娘。 没有人知道,她四岁的时候看十万个为什么,看到蚯蚓的再生能力,她独自跑去小区的花坛里挖出一条蚯蚓来,用小刀耐心的切成了几十段。 当然她可以很天真的说她是想要培养出几十条小蚯蚓来。 不过她自己很清楚,她当时是知道这么切肯定会死的,只是想嘲讽一下再生力也不是什么万能的东西。 后来她长大了。 懂得了是非,知道了对错,明白生命是可贵的,恃强凌弱是可耻的。 她为当年含冤死掉的小蚯蚓默哀,也不会再去做类似的事,她变得越来越正常,因为她活在一个充满了阳光和爱的正常家庭里。 家庭成了枷锁,也是限制,小姑娘收起爪牙,长成了一个乖宝宝,偶尔离经叛道,但是无伤大雅。 因为她知道怎么样做爸妈才会高兴,怎样做小紫才会高兴。 她想要大家都快乐,特别是小紫,她要好好守护她,自然也不能让自己变成个坏东西。 … 思绪飘飘渺渺的时候,安浔能想很多,当然作为辛家人她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清楚。 比如她知道舅舅家的姐姐那年失恋之后神智就有些不正常; 却已经不记得她小时候回乡下老家,在外婆家里见到过一个有些奇怪的姨妈,她突然抡起棍子差点打到她,被家里人拖走关起来,大人安慰她,说那姨妈脑子有问题。 当然,可能谁也不会知道,再往上追溯很多很多年,她的祖宗里有位大家闺秀,在闺中做过许许多多古怪残忍的事。 那位大小姐后来还是顺利结婚了,招了个入赘丈夫,来年就生了个女儿。 只是如果这些都被安浔知道了,她也会说,这些都不重要。 因为她早已不是辛蓝。 辛家没了,小紫也没了,一直紧绷在她道德三观上的那根弦,那晚就断掉了。 之后还有什么能够束缚她的?她的答案,是什么都不能。 坏人也有坏人的好。 至少她再无怜悯,所向披靡。 静静笑着,凝望上身前墓碑上年轻女人温和微凉的眉眼,安浔心里无比坦然。 她并不是一个好姑娘,她知道霍城的妈妈绝对不会喜欢她这样的,但是她并不在意。 她在意的,只是此刻紧紧握着她的手的那片温暖掌心。 前世她曾经失去过一个执念。 这一世她为自己又找了一个。 前世为了她的执念她努力让自己成为最好的,结果失败了。 今生为了她的执念她不惧让自己成为最坏的,哪怕她牺牲掉所有也必须牢牢抓住,哪怕害他失去一切他也必须是她的,她是如此深深期盼着。 这个姑娘生成了一个天生的变态。 如今她的疯狂已上线。 ------题外话------ 最近因为一些事白有些感慨,想和大家聊聊选择和代价。 媚祸开篇来对选择的讨论一直都在,那么白想问大家,如果让大家选择,我们会不会因为无人看见就去偷摘一个苹果,或者因为一己私欲就用一个谎言几句是非去落井下石?如果做了,代价又是否真的微乎其微? 白一直觉得这个世上不识对错的人少,不惧对错的人却很多,就像白笔下的女王。 我们可以选择去做错的事,却不该自认没有代价,还沾沾自得。 因为它们终将在你身上留下印记,我们所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做出的选择,将最终决定我们走上怎样的路,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今天白似乎又化身大道理白了噗,有些飘渺,但还是想借此与我家的大小读者们共勉之,愿我们都清楚的知己所求,永不轻贱,永不后悔。 V425 别人眼中的不合适! 临江这日的雪很争气,洋洋洒洒飞了一整日。 晚上气温低了,落雪没有那么容易化,在花坛屋顶积起薄薄一层。 黎曼曼陪同父母从商场出来的时候听见不远处的欢呼声,她偏头过去发觉是市中心那棵巨大的圣诞树顶端也积了雪,看着特别有平安夜的感觉,几个小姑娘正叽叽喳喳围着树拍照。 “妈妈这是临江最大的圣诞树了,要不要过去拍张照?” 黎曼曼回头招呼母亲。 上午外婆累了逛了学校就回酒店休息了,下午黎曼曼又带着父母在学校周边玩了玩,接到裴钊的电话说晚上六点过能到临江,订了风华餐厅的位子吃饭,黎曼曼为了节约时间让裴钊别去学校接人了,她早一步带着父母外婆先到了市中心。 黎曼曼离开学校前换了一身衣服。 衣服是之前安浔苏洛陪着她去买的,复古式样的小洋装,下面配着黑丝高跟鞋,外面再加一件长款呢大衣。 出门前黎曼曼还精心给自己盘了个头发化了点淡妆,整个人立马精致漂亮起来。 黎曼曼是存了点小心思的,她想要爸妈看一看她这几个月来努力的成果,也想在裴钊面前的时候显得两人更为相称,让爸妈放心。 黎曼曼感觉得出来父母对她和裴钊的关系仍持保留意见,虽然他们没有明说。 他们觉得她太辛苦了,也觉得花时间精力在那些课程上不好。 在父母眼里她现在的专业以后的工作才是正事,而嫁个好人家就该是水到渠成,他们不希望她这么辛苦,像削尖了脑袋要嫁入豪门一样。 黎曼曼不知道怎么和父母说通她的想法,最后决定用事实说话。 她想让父母知道她是认真的,让他们看到她和裴钊感情的稳定。 同时让他们相信她现在所学的一切虽然辛苦但是可以让她变成更好更优秀的自己,这样慢慢爸妈一定会接受她的选择的。 黎曼曼想法很好,当她收拾好自己去酒店接爸妈和外婆的时候,妈妈看着她眼神一亮。 外婆也很惊讶,直拉着她夸奖说曼曼长大了啊,真是不一样了,就是爸爸的态度有些判断不准,他没有主动夸奖她什么。 现下便到了市中心,离吃饭时间还有半小时,裴钊刚来电话说已经下高速了,黎曼曼有些激动也有些紧张。 她带着父母刚刚从商场转出来,看到圣诞树,看得出来妈妈和外婆都想过去凑个热闹,就鼓动一家人过去拍张合影。 今晚的安排一切都很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脚,她没想到妈妈逛街热情这么高,比她之前预想的多走了不少路,现在脚后跟好像已经磨破皮了。 只是今晚这么重要,怎么能被这点小意外打败呢? 黎曼曼收拾好愉快的笑容,提着手里的袋子跟在父母身后,一路朝圣诞树走去。 … 平安夜街上的行人多了很多,车水马龙,裴钊的车开得比平日慢。 穿着一身得体西装,从头发到脚尖都事先打理过,出差两天回来他看着依旧神采奕奕,细看只能从一双懒懒桃花目里看出些微疲倦。 裴钊等在一个红灯口,看着前方过马路的人群,里头年轻人居多,大半是情侣。 不远处的圣诞树在高楼缝隙间展露一抹靓影,今天是平安夜。 裴钊想起自己当年念书那会儿这个节日也当成过重要节日庆祝过一两次的,再之后就撞上了每年年末公司最忙碌的时间。 裴氏不是跨国公司不兴过洋鬼子节,他记得去年平安夜的时候他好像是窝在酒店房间和几个属下一边吃盒饭一边对标书度过的。 当目光落在街边一家灯光温暖的西餐厅上时,裴钊稍稍有些恍惚。 他并不是很在意这个国外节日,却知道它背后温馨浪漫的意义,这是小女生都会在意的节日,也是他和黎曼曼交往以来第一个备受情侣期待的日子,而他差一点因为公事回不到她身边。 车子启动的时候,裴钊想,如果不是这次黎曼曼的父母过来了,他会只为了陪她一个就披星戴月赶回来么? 他很忙,以后可能会越来越忙,他想起那些寓意着团圆幸福的节日,从跨年到春节,再到之后的情人节,二月过了不久四月就是曼曼的生日,而他如今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跨年他不在,其实明晚他就要出差了,两周的工作,等他回来已经到了新的一年。 想着,下一个路口拐弯,裴钊绕上通往风华前厅的车道,抬头的时候远远看见门口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黎曼曼把家人安置在包间,自己先下来等人,她知道第一次和家长见面或多或少都会紧张,她陪着裴钊一起上去会更好。 裴钊望着大门口柔柔静静的姑娘,她也认出他的车了,稍稍往前两步,展露一抹笑容。 她的眼睛很亮,轻柔的发盘成一个温婉的髻,丝丝缕缕的碎发在风中飞舞,衬着她俏丽的脸庞。 黎曼曼并不是非常漂亮的姑娘,却很怡人。 她的美丽不张扬也不带任何锐气,如一方暖玉,还没握入手心,光是见到那抹莹润色泽,便能想象得到触感会是多么温暖细腻。 她在这里等着他。 没有隔阂,也没有猜忌,她不用他苦心寻找也不用他费力安抚,她永远都在这里。 每当他忙碌后,回过头,总能在最明亮显眼的地方一眼看到她的笑,看到她静静等待他时安然又包容的模样。 这渐渐不再只是一个现实的状态,它成为了他心头深信的感情,成为了让他无论走在哪里做些什么,都能心无旁骛的安全感。 那一刻裴钊心里顿了一下,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浅浅漫上心头。 接着他下车,抬头,嘴角轻扬,几步走过门前阶梯,轻轻拉起姑娘微凉的小手。 “我爸妈和外婆在楼上包间里,我们也才来了没一会儿,不用着急。我忘记问服务员了,你点过菜了么,今天下雪了路是不是不好开,你累不累,肚子饿了没?” 黎曼曼一路问了许多问题。 裴钊看得出来她有些紧张,心里愈发柔软。 “不累,就是路上有些堵,凉菜和热菜我已经点过了,吩咐上菜就可以,饮料你想喝什么,再看看要不要加菜,选点你家里会喜欢的。” 话落两人走到点菜区,拿着点菜器的服务小姐已经等在那里,裴钊的笑容带着让人放松的魔力,他回头捏捏黎曼曼的小手:“不着急。” 两人其实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面了,为了这个小长假之前各自忙得昏天暗地,今晚终于再次黏在一起,趁着父母不在小甜蜜飞得满天都是。 黎曼曼觉得裴钊怎么能这么帅呢,又成熟又稳重还很贴心,他来了她之前那一点点不安都很快就都没有了,她知道他能安排好所有的,而她只要跟着他乖乖做好自己就可以。 另一头,黎志刚从二楼卫生间出来,准备下楼去外面抽根烟。 其实他主要还是想去看看没上楼的女儿,走到一楼楼梯拐角处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黎志刚停下脚步,望着一楼一扇大门前站着的两人。 女儿身边的年轻人应该就是她男朋友,只是那里并不只有他们两个,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在同他们寒暄,这些人曼曼应该是不认识的,她站得离他们稍远,从黎志刚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女儿保持双手交握身前的背影。 而女儿的男友却和他们相熟。 这样熟络却不是对着朋友的,黎志刚看着那几个男人微微弯着腰,脸上带着热络的笑,明明各个年纪看着都比那年轻人大,却是表现出不符合年龄差距的恭敬来。 对面的青年也在笑。 在其中一个男人引荐后面的朋友同他握手的时候,黎志刚看见他轻轻挑了眉梢,笑得一脸公事公办,却也敷衍淡然。 这是典型的上位者对着下位者流于表面的态度,黎志刚看得出来楼下的年轻人面对对方时神态中含着的天生倨傲。 他接对方的烟,接对方的名片,表现得游刃有余却又划分着等级差别,黎志刚还看出来,他比之前女儿给他们发过来的照片长得更加好,那双眉眼微挑着笑起来的时候,甚至有些玩世不恭。 黎志刚见过一些这样的公子哥。 在桐市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孩子,开着豪车住着豪宅,挥霍着父母的钱财,天天花天酒地。 当然他并不是说女儿的男友也是这样,他听曼曼说过很多夸奖他的话,说他成熟能干有爱心,虽然的确是个富二代,但也是个很上进的富二代。 只是黎志刚无法忽视眼前男人举手投足间的贵气,他也无法忽视是他的忙碌,导致他的小女儿一直留在心心念念期盼他回来的位置上。 他还亲眼看到了,这一场寒暄里,黎曼曼至始至终站在外围,她并没有融入他的圈子; 所以不是爸爸有偏见,爸爸会根据自己看到的来判断。 黎志刚这么想着,看着下方的会面终于结束,看到那年轻人轻轻揽上女儿的肩膀,带着她往另一头走,同时老黎警官也准确得捕捉到了擦肩而过的时候那几个男人转头打量他小女儿的眼神。 他们看着她就像是在审视那些攀附权贵的小姑娘一样,带着些玩味,似乎还有隐隐的调笑和猥琐。 因为黎曼曼的年纪,很容易让人把她那些不自尊自爱被公子哥随便玩玩的小姑娘联系到一起。 黎志刚收回视线,转身上了楼。 ------题外话------ 在写曼曼裴钊这一对的时候,白心里一直绕着一句话,叫灰姑娘不是谁都可以当的。随着年纪慢慢大了,白其实越来越不信什么霸道总裁爱上平民小白兔要死要活甜蜜恩爱的故事了。 很多亲都羡慕曼曼这傻丫头居然被裴钊看上,还能嫁入豪门,但是曼曼这样的人生真的只是因为她好运气? 其实曼曼所做的是现在绝大多数姑娘都做不到的。 试问有多少姑娘能在这样的年纪明确了目标,兼顾学业理想,还不带怨念不记恨男友母亲,怀着平和的心态去为了爱情奋斗,努力提升成为更好的自己的? 而大总裁也不是天天只会谈恋爱虐女配好么,其实他们大多拼死拼活不顾家,和这样的人相处,其实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V426 他们心里的最合适!(上) 二楼包间里,徐英和赵冬梅小声说着话。 两人不常来外头的餐厅,特别是赵冬梅,不自觉就有些拘谨的放低了音量,小声和媳妇儿聊着外孙女男朋友的情况。 黎志刚推门进来,两人抬头:“人已经到楼下了,马上就上来了。” “哦哦。”徐英马上坐正,拢了拢头发:“已经跟你打过招呼啦,怎么不一起上来?” 黎志刚摇摇头,只是说快了。 不会儿小包的门就开了,穿着制服的服务生小姐笑眯眯的进来,身后跟着个端着托盘男服务生,徐英伸长脖子一看,这才看到后面跟着的女儿和一个男青年。 黎曼曼绕过服务生,有些腼腆的笑着跟家人介绍道:“爸妈外婆,这是我男朋友裴钊,嗯…这是我爸爸妈妈还有外婆。” 小包里空间不大,一张圆桌留出了靠门的两个位置给他们,裴钊拉开一把椅子,笑着望向对面三个长辈。 “叔叔,阿姨,外婆,你们好,我是裴钊。不好意思路上堵车耽误点时间,让您们久等了。” 裴钊笑容得体,示意黎曼曼先坐下,自己再抽开一把椅子,解下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 他一路开车过来,西装本是敞着,深色的正统西服衬着里头的白衬衣,看着得体又贵气,这时候脱了外套松松挽了衬衣袖子,又带出几分随性来,徐英对上裴钊的笑容,心叹这男孩子长得真是好。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也刚到没多久。” 徐英寒暄一句,看着服务生将一盘盘凉菜摆上桌,“听曼曼说你昨天去解决公司里的事情了,工作很忙吧,今天回来还专程赶来跟我们吃饭,辛苦了。” 黎志刚不是爱说话的个性,赵冬梅当然也是陪客,黎家这边徐英就是聊天主力。 身为母亲,徐英和她家老黎对女儿男朋友的考察角度还是有所不同的,她观察两眼,至少对女儿男朋友的外表和气质还是挺满意的。 裴钊本就是妇女之友,对讨女性长辈欢心自然是经验丰富,对着曼曼妈妈笑得十二分恭顺热络: “是,公司里临时有事去了趟外地,不过已经都解决了。其实这次您们过来我和曼曼的主要任务是好好陪陪您们的,结果一开始就失职了,我正不好意思呢,阿姨您再跟我客气我可就更加无地自容了。” 裴钊笑着解释两句,话语间大方得体,话落起身替对面的曼曼妈妈和外婆斟上茶水。 “饮料我要了一扎玉米汁,暖胃的,外婆,曼曼说您下午在酒店休息一直没吃什么东西,饿了吧,我让人先上份主食您先垫垫,然后我们在慢慢吃。” 赵冬梅忙不好意思的应两声,黎曼曼诧异裴钊自来熟的程度,偏头偷偷看他眨了眨眼,转身对着赵冬梅笑了。 “是我跟裴钊说您胃不好,他就点了玉米汁,还要了份粗粮窝窝头,说是先让您吃点免得饿过了胃疼。这茶啊空腹喝不大好,等会玉米汁来了我们先喝玉米汁哈。” 黎曼曼笑眯眯的,赵冬梅看着欢喜,嘴上说着太麻烦了,她吃什么都可以,心里到底是甜滋滋的,对裴钊的印象分也加上了几分。 一场饭局便在这样和谐的气氛中开了场。 裴钊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小男生了,见了女友家长完全没有任何怯场情绪,说话表现自然极了。 便是对上不苟言笑的黎志刚同志也能有来有回的聊上几句时局经济什么的,叫徐英越看越觉得小伙子功底好知识面也广,比自己曼曼长了些年岁,到底是和校园里那些毛头小男生不一样。 这样的饭局免不了家长里短,熟悉后外婆赵冬梅的话也多起来,问的大多是些比如家里几口人啊,父母是做什么的啊,年纪多大了等等私人问题。 裴钊也大大方方一一作答了,再搭配黎曼曼时不时插一两句话活跃气氛,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我们曼曼啊自小被他爸培养,一心一意想当警察,其实我们家也觉得警察的工作不好,又辛苦又危险,可是这丫头就是一根筋啊,她爸还一个劲支持。” 徐英观察裴钊的反应,状似无奈摇摇头:“不过现在她念的这个犯罪心理学感觉是不用跟犯罪分子正面对抗的,我们也就算了不多管了,只是裴钊,你家里父母对于这件事是怎么看的?他们会不会反对啊?” 徐英前面铺垫了这么多,也无非是想探出裴钊父母对曼曼工作的真实想法来。 其实这些事曼曼都跟家里提过,说裴家并不干涉她将来从事什么类型的工作,只是徐英觉得女儿年纪小又是个没心眼的,谁知道是不是别人一句客套话她给当真了呢,这些大事还是之前就谈清楚为好,省得后面不清不楚影响孩子感情。 裴钊又何尝不清楚黎家担心的问题。 其实除了曼曼将来的工作,他们担心的东西还很多,牵扯上两个家庭的方方面面,只是不好第一次见面就全摊开来说而已。 裴钊也不着急,只是就着徐英提到的工作问题延伸了几句,说他们家对曼曼的工作性质的确没有过多要求,一切看曼曼自己的态度,他们家是从商,现在公司趋于稳定,管理构架也已经基本形成,人手充足。 况且曼曼的专业不同,隔行如隔山,要她现在开始学习公司事务也是强人所难,他们家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裴钊话讲得很直白,也是想一次性让黎家父母对这件事放心的意思。 当然这个话题就隐隐牵扯到了将来的婚姻问题了,之前大家你来我往聊得都是些轻松的,这一下话题就隐隐有些敏感起来。 旁边赵冬梅听着,这些意思她也听得很明白,之前女儿女婿都没跟她表明过他们的态度,但是在老人家心里,孙女的男朋友都见家长了,还是他们主动到临江来见面的,那孙女和男朋友的事多半就是定了。 老人家心思不多,想的也就是那么几个方面的问题,她吃了口菜,在自认气氛不错对方家里也是好说话的认知中接下话头。 “那小裴,如果将来你和曼曼结婚,是要在临江办酒席?” …蓦地一句,饭桌上静了静,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老太太身上。 还是黎曼曼先反应过来微微红了脸,小声打了个岔,但是老太太似乎不为所动,又补上了一句。 “我看小裴你家里人都是临江的,将来肯定是想要在临江办婚礼的吧,可是我们桐市是有送亲习俗的,就是女孩子出嫁一定是要从家里送出去的,临江和桐市距离不近,我想听听你们对这方面有什么看法?” “哎呀妈,那都是以后的事了,还没到提的时候呢,您瞎参合什么?” 徐英怕自家老黎不高兴,赶忙插一句最打断赵冬梅,结果一着急没控制住语气,赵冬梅不高兴了。 “什么叫瞎参合了,送亲难道不是大事?我福薄,只给你爸生了你一个女儿,曼曼又是我们老徐家唯一的孙女,当初你嫁给志刚就是从我们老宅风风光光嫁出去的,以后曼曼当然也必须是!” “我跟你说啊这些可不是小事,你长点心,谁知道小裴的父母会不会同意?我知道现在很多家里远的,女儿都是从酒店嫁的,但是我坚决不同意这样,都没个娘家人!到时候被男方家亲眷看着,还以为我们曼曼娘家没有人…” 老太太一说起来就刹不住车了,几乎都忘记了裴钊的存在,听得一旁挤眉弄眼狂提醒老太太的徐英脸都红了。 对面黎曼曼也有些呆,转头愣愣看裴钊也不知说什么好,微微尴尬的时候看见他低头偷偷冲她咧嘴笑了笑。 这个样子就像是背着父母偷偷摸摸打情骂俏了一样,黎小曼曼脸也跟着红了。 裴钊是真没觉得不妥,老人家嘛本就是谁都该迁就的,而且说的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倒是曼曼的反应让他有些好笑,他很久没看她这么呆的样子了,如果不是人多他一定上手去捏她脸上的肉肉了。 在老太太再次望来的时候,裴钊适时插了句嘴。 “外婆您放心,您说的我都知道了,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风俗习惯,曼曼以后出嫁当然是按照桐市的习惯来。” 自家女儿劝了几百句都没用,准孙女婿一句话就奏效了,“就是嘛。”老太太应着,立马就舒心了一半。 裴钊再接再厉笑得真诚:“不过曼曼还小,结婚的事肯定要等到她念完书毕业之后再好好谈。到时候肯定也不是光我来谈了,一定是我和我爸妈一起,再和叔叔阿姨我们两家人好好把具体事项都商量清楚的,外婆您放心。” “诶,那好,那就好。” 你看这孩子多懂事啊,她外孙女出嫁的事的确是大事,是要两家父母坐下来正式谈才可以的。 老太太听了很受用,之前不舒心的地方也全好了,乐呵呵又去喝她的玉米汁去了。 裴钊淡笑,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他想这一回合他多半是得罪到从开席来就没说过几句话的准岳父了。 为了不火上浇油他刚才才故意表明了他并不着急结婚愿意等曼曼毕业的态度的,否则不被老丈人在心里劈死才怪! 只是他同时也第一次挑明了结婚的意愿。 他看得出来,曼曼的父亲并不看好他,但他还是这么说了出来。 … 一家人吃吃聊聊,反正晚上也没有别的事,一顿饭从冷盘开始一直吃到甜品,风华餐厅的菜分量都不大,菜色繁多口味很好,裴钊遵照黎家人的喜好点了不少菜,一盘盘送上来,吃着吃着也吃了两个多小时。 最后的甜品,女士每人上了一份血燕盅,赵冬梅问出来燕窝其实是燕子的口水之后怎么也吃不下了,推说自己不爱吃甜的,继续那勺子舀桌上的鱼翅煲。 “我们年纪大的,很多时候就习惯不了你们小年轻的喜好了,这种燕窝什么的听听就可以了,真的吃不来。我啊还就觉得这个粉丝好吃,今天晚上的菜就这道味道最好。” 这是鱼翅可不是粉丝,其他人都知道,但是老太太没听过,报了菜也不懂,边舀边自语。 谁也没来得及说话,黎曼曼先笑了:“外婆这个可不是粉丝,是鱼翅哇,当然味道好啦~” 徐英朝女儿皱皱眉,但是黎曼曼没看到。 赵冬梅不解抬头:“什么鱼刺?你啊不要以为外婆不懂就骗外婆,这个鱼刺能吃…” 赵冬梅笑盈盈自己说到这里也顿住了,她感觉女儿在桌下撞了撞她的腿,一反应估计是自己真不懂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了,立马闭了嘴。 黎曼曼却还要添乱:“不是啊外婆,不是鱼刺,是翅膀的翅,是鲨鱼的…” “曼曼,妈妈想去下卫生间,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徐英忍住扶额的冲动打断完全不会看局面的女儿,尴尬起身叫了黎曼曼就要出去。 黎曼曼还没自觉,转头哦了一声,起身时又听裴钊说他出去抽根烟,黎曼曼点头,两人说好前后出了门。 裴钊先去前台结了账,再搜索了一下附近的药店,出门买了包创口贴,回来的时候在楼梯口碰到黎志刚。 黎志刚也不知等了多久,看见裴钊微微点了下头:“曼曼妈妈带了创口贴,她们两个已经在卫生间处理了,你不用再去了。” 黎志刚神色淡淡,“这个酒店原来有抽烟区,一起去抽一根?” 裴钊感觉有些神奇,他的创口贴放在西装口袋里,黎父又是怎么一眼就判断出来他出去买了创口贴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警察敏锐的直觉? 裴钊笑着勾勾唇,点点头。 V427 他们心里的最合适!(下) 那年黎曼曼考上临江大,他们老两口送女儿到学校报到,是他们一家三口第一次到临江。 那时候黎曼曼看着还很小,大一新生和高中生本来就没有太大区别,她的衣服都是妻子给买的,花花绿绿有时候还会绣着一朵小花一个娃娃,看着可爱又稚嫩。 她本人也是那样,小脸还带着些婴儿肥,没心没肺,笑起来傻呵呵的,对谁都友好热情。 黎志刚至今还记得当初安顿好女儿,他和妻子预备返程那天早上自己即担忧又欣慰的复杂心情。 他虽然不善言辞其实想得也不少,他也担心女儿第一次离家吃不好穿不暖交不到知心朋友,又希望她能克服所有困难好好学习,好好成长起来。 如今不过一年光景,这些感触都还历历在目。 黎曼曼今年只有十九岁,大二,人生刚刚起航的年纪,在黎志刚心里自家小女儿和一年多前天真烂漫的曼曼并不该有什么不同。 而现在他却是站在这里,一家价格不菲的餐厅,对面是女儿交往了快半年的男朋友。 他比曼曼大了八岁,工作多年,还身居高位,他穿着一身做工考究的定制西服,会抽烟,递给他的烟是黄鹤楼1916。 之前在饭桌上他们还难以避免的谈及了婚姻问题。 这样的场面摆在哪个思想正常的十九岁女孩父亲面前都绝对不会是一场开开心心的私下会面。 黎志刚把裴钊递来的烟收到盒子里,抽出一根自己抽惯的玉溪点燃。 烟雾升起的时候,他看见对面的青年轻轻一笑,随手点燃手中的烟,姿态闲散淡然。 裴钊懂得很多东西,从生活到工作。他比曼曼大八岁,两人的经历却远远不止八年时间这么些差距。 他见识很广,懂得很多,很有可能曾经也有过一段飞扬跋扈肆意妄为的时光。 如今玩够了也腻了,他回头开始好好经营家族事业,渐渐沉淀出成熟男人该有的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黎志刚看到裴钊的第一眼,就很明白为什么自己女儿会这样喜欢他。 眼前的男人很优秀。 但却并不适合他还没有离开校园根本没有接触过社会的小女儿。 黎志刚开口之前,裴钊就大致猜出来他要说什么话。 吸烟区很安静,没有人来打扰,裴钊静静点着手里的烟,听对面那个深爱女儿也担忧着女儿的父亲讲述一段往事。 往事里有一个非常忙碌的父亲,一个照料女儿还要辛苦工作的母亲,还有一个从小就很懂事很乖巧的小姑娘。 黎曼曼出生的时候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都很年轻,大家都没有到退休的年纪,平时没有老人可以帮他们夫妻带孩子。 黎志刚工作忙,因为工作性质常年不着家,黎曼曼小时候都是跟着母亲徐英,妈妈忙碌的时候她就乖乖待在托儿所里,三岁的娃娃就已经学会不哭不闹,一个玩具就能安抚她玩上很久。 徐英是会计,一年总有几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特别是年末出报表的时候,根本请不出假不加班。 每当这时候他们夫妻就努力协调,黎志刚会先回家带着女儿吃点快餐做完作业,然后念本童话书哄着女儿睡觉,等黎曼曼睡熟之后他再去值班。 只是有时候徐英赶不回来,两人不是次次都能交接上,他们并不清楚会不会在父母都不在家的某些夜晚其实小曼曼是醒来过的,当她发觉家里黑漆漆只有她一个人,她有没有偷偷的哭。 “曼曼从小就喜欢听一些童话故事,那时候我五大三粗一老爷们儿,还要窝在她的小床边给她念这个公主那个公主。” “这些故事小丫头百听不厌,她最喜欢故事的结局,所有人都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说到这里黎志刚嘴角扬起一抹极淡的笑。 铁汉柔情,任谁回忆起当年自家软软萌萌的小女儿,都会有这样温柔的神情。 “曼曼从小就省心,幼儿园里小红花拿最多的是她,小学里老师同学评选出的最佳小助手的也是她。曼曼学习很认真很自觉,一路中考高考没有让我们操过一点心,我们知道孩子上进,认准的目标不需要旁人督促就能花十二万分努力下去认真做好,所以你们的感情,也是这样。” 黎志刚抬起头:“曼曼最近学了很多东西,为了达到你母亲的要求,她把自己逼得非常紧。”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和曼曼妈妈都很担心她的身体,也觉得她为了这些事牺牲了太多个人时间。” “在别的小姑娘都在享受大学时光谋算未来的时候,她一门心思扎在了这些事情里。此外为了不让我们反对,她还要努力拉着专业课的成绩不能掉。” “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很可能将涵盖她的整个大学时光以至之后的人生。她每天每夜都必须保持这样的状态,说句心里话,我和曼曼妈妈都非常心疼女儿。” “当然,这只是我们担忧的一部分。” 黎志刚弹掉烟灰,对上裴钊淡淡的视线。 “曼曼的人生现在才刚刚起步,为了将来打拼,如今吃一些苦我们并不反对。” “你母亲的要求我们也不觉得强人所难,因为的确符合你们家的情况,也的确能让曼曼学到一些她原本不会去学习的东西。” “我想这也是曼曼想向我们展示的。她想我们觉得她现在很好,她在做的都是好事,从而让我们慢慢接受她如今努力的方向。” “但是裴先生,”很可惜的,黎志刚用了这么一个最疏离的称谓。 “曼曼年纪尚小,凭着一股冲劲一份热情就能勇往直前,但是你我应该都很清楚,爱情,婚姻,并不是她之前所熟悉的校园,学习,很多事并不是靠努力,就一定能有好的结果的。” “而现在,曼曼所做的努力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却并不是只要她做好了这些,以后就能开开心心去面的她所完全不熟悉的生活,适应好她原本从未接触过的世界的。” “曼曼今天穿了一身新衣服,很漂亮。但是那双新鞋磨脚,她这一整天走路都很辛苦,还不敢跟我们说。” “而她现在就是在一边憧憬着王子公主的幸福生活,一边努力适应着那双磨脚的鞋。却是在我们看来,这双鞋再漂亮也不适合现在的她,待她辛苦适应后,也并不见得因为穿好了这一双鞋,就能在将来的生活里如履平地。” 曼曼还太小,就连想法都不完全定性。 而将来她面临的生活不定因素更多,很可能需要她一直努力拼搏下去。 她会去参加数不清的酒会,需要应付像今天这样的应酬,可能还需要学会虚与委蛇,浸透到尔虞我诈的复杂关系里去。 到那时候,谁能保证她不会后悔? “如今她为了够得上这份感情,已经牺牲了很多。而将来我们最担心的是等她走到了那一步,却发觉生活并不如她期待的那样美好,到时候她会伤心,会后悔自己当初没有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奋斗。” “裴先生我讲话比较直,只是我一直觉得如果一段婚姻需要我女儿这样努力才能够匹配,会不会一开始就不该继续下去。” “曼曼需要自己的人生,她该回头看看自己原本的目标,为了她一直以来的理想而努力。” “否则若是真到了一天她后悔,再回头的时候,她也走不回原来的路了。” 曼曼的路,原来的路,是顺利大学毕业,取得优异成绩,进入她想要进的公安机关,成为一名她想成为的人民警察。 曼曼的路,黎家人想要她走的路,是能安安稳稳谈一个爱她的男朋友,不需要太有钱,门当户对就好,两家人有一样的价值观,差不多的生活水平,温馨温暖就够。 然后她可以在父母还能庇护着的地方,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不会被柴米油盐所累,却也无需去应付那些他们这个家庭谁都应付不来的人事。 还有一些事,是黎志刚没有说出口的。 他们的曼曼的确很好,她值得一个王子。 但是她并不是真正的公主。 即便架着南瓜马车穿着水晶鞋,努力学习一个公主应具备的一切礼仪,她背后也没有一个王国作为她最坚实的后盾。 而把女儿一路送去那样的家庭,就意味着他们家将失去庇护女儿的力量。 民间很多老话,讲求门当户对讲求低嫁高娶,这是为什么? 无非是那些生养了女儿的家长的私心,希望自己二十多年捧在手心里娇花一样养育到大的小女儿能够一直被呵护,一辈子娇艳下去,哪怕将来遭遇风雨,娘家人也有足以保护她的背景和实力。 一切都是为了女儿,一切都是因为爱,不善言辞的黎志刚已经把他能说所有都说了。 他并不讨厌裴钊,相反他是认为他成熟有担当,对曼曼也是真心的,今晚才会有这样一场掏心掏肺的谈话。 他把一个父亲的所有顾虑都告诉他,目的是什么,也许就连黎志刚自己也说不清楚。 只是有一点他非常明确,如果裴钊自认为上面有哪一点他做不到,那么最好在现在就考虑退出来。 当然他也别想有半点隐瞒,如果他有哪一点做不到,身为父亲他一定能看到,届时他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小女儿交给他。 一番话,绕在冬夜裹着凉风的淡淡烟草味里,两人都没有抽几口,话落烟也差不多燃尽了。 裴钊组织着语言。 这是一场不容易的谈判,对方观察敏锐,而谈论的内容涉及到太多的不确定性,不是他张口保证或者承诺什么就能过关的,对方是要凭自己的判断看清他的真心后再做打算。 裴钊有些压力,心情却随着压力变得越来越平静,甚至还有些美好。 他想他终于知道他的曼曼为什么会长成如今这样的姑娘。 她有很爱她的父母。 她的父母懂得怎样毫无保留的去表达爱,让他们的孩子真切的体会到。 她也有过父母特别忙碌常常顾及不到她的童年,但是她并没有感觉到孤独。 她也有过一个人独自等待面对黑暗期盼父母回家的时候,但是她并不惊慌害怕。 因为她知道他们爱她,知道他们一定会回来,知道她没有被抛下,所以她心里一直含着光和温暖,等着家人归来。 所以才会有现在的曼曼。 她像个小太阳,懂得毫无保留的表达她的爱。 也才会有现在,在许许多多他无法陪伴她的时候,她能那样安心的等着他,同时也让在外的他倍感安心,成为他的力量。 原来他最喜欢她的所有地方,都来自于她生长的这个家庭,是爱她的父母赋予的,教导的。 这样的认知让裴钊对眼前的黎父更加充满了敬意,他丝毫不反感他提出的质疑,他收敛起锋芒好好听进去了他的每一句话,认同的当作警醒,不认同的,他会用事实努力证明。 “曼曼的确很辛苦。” 他是她身边最近的人,他当然比谁都更清楚。 他知道她天天排着时间表,计算着每天吃饭睡觉之外的所有时间,坐车走路的时候都不是在练听力就是在背单词。 他也知道她为了他母亲订下的课程绷紧着神经,同时还要为了自己的专业课努力,除此之外每周跟着他母亲学习茶道的时间心理压力更是巨大,因为他母亲太过严厉,还不懂得夸奖。 他还知道很多个夜里,她同他说过晚安之后其实并没有睡,人的时间精力是有限的,她给自己排的任务完不成就需要用睡眠时间补,很多时候他在加班加点,她也在挑灯夜读。 他还知道很多,知道她早已不再看之前爱看的电视剧,还推掉了许多可去可不去的活动,她失去了融入集体接触更多人的机会,只因她的学习已经很紧张,空余的时间她希望能留给约会。 而他们的约会,时间总是改来改去。 他忙碌她也忙,等到好不容易凑到一起,他看着她眼底淡淡的青黑,就知道为了这一天的约会两人都是努力提前完成任务才匀出了宝贵的时间。 这些他都知道。 “但是叔叔,我知道这些,我也心疼,但是同时我也感觉很高兴。”裴钊淡淡开口道。 人的都不是圣人,不可能看到所有人的方方面面,所以黎父并不知道,在黎曼曼为了爱情为了将来那样努力的时候,其实裴钊也很努力,他的努力,也不并不单单只是为了家族责任。 “如今我在公司还在刚刚起步的阶段,很多事物要接手,很多困难要克服,这是我擅长的领域,却并不是任何事都游刃有余,而我希望能更快的融入,更好的掌控,打稳根基稳步向前的同时,我希望能把这个时间缩到最短。” 只有他足够强大,才能守护好他的女人,裴钊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或许有点大男子主义,但是举个最现实的例子,如今黎曼曼之所以需要学习这么多东西,正是因为将来若要成为裴氏董事长夫人,她必须成为董事长最趁手的工具之一; 因此她才必须学习礼仪,懂得时尚,知道如何和他在的圈子打交道,才能帮得上他的忙。 而裴钊觉得,或许他可以做到不需要她来帮。 如果他在他的领域做到最强,在任何交易中都能占据主动做到优势最大化,那么任何人选择裴氏依附裴氏都将成为利益驱动下的必然。 而身为她的妻子,所需要贡献的力量就越少,最终成为锦上添花,那些交流那些应酬,就会变成可以选择的东西,她可以选择只接触那些她喜欢的,且毫无压力,无需费神去算计背后所有复杂黑暗的关系。 这是那一晚,当小丫头窝在他怀里羞羞答答说出她不能仅仅保持现有的样子就能成为他的好妻子时,裴钊心里突然萌生的想法。 那一夜,站在庭院幽凉的风里,感觉到怀中小丫头绵软却真挚的爱意,他为了她的心意而高兴,同时也更加坚定了用心守护好她的态度。 如今她的努力,是她对他感情的证明,也成为了他不懈的动力。 他知道他们在为同一个理想而奋斗,而他希望在可预见的将来,他能够足够强大,让他的小姑娘再也不必被动去做任何事。 她可以拥有更多的选择,可以选择保持她最真的样子,同时也能成为他最好的妻子。 这些话,裴钊不会一五一十的说给未来岳父听,他想最有力的证明将是时间。 两年后,曼曼将毕业,他们会走到真正谈婚论嫁的时候,到时他能给她的,会比现在更好,更让她的家人安心。 同时裴钊也很知道,黎家人觉得曼曼为了这份感情放弃了太多东西。 她太过明确自己的目标,也就一步步把自己关进了一条窄小黑暗只有一个出口的通道里。 她的生活渐渐变得只有专业学习和新娘培训两个方面,她接触不到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应该接触到的世界,也没有了正常的社交,这将意味着她失去了许多选择的机会。 她这是把自己拴在了他身上。 却是一旦将来这段感情有任何变故,当她走不到那唯一的出口,将变得再无路可走! 这样的选择,在她思维正统的父母心中是很不可靠的,因为爱情本就虚无缥缈。 于是连带着她的选择也变得像是误入了歧途,裴钊清晰记得黎父之前说的话,他说他认为曼曼现在更该做的,是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奋斗。 他在下一刻抬起头。 “但是叔叔,您有没有想过,和我在一起,和曼曼的理想也许并不冲突。曼曼的理想,可能本就包括了我。” 裴钊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他的身份他的年纪,他给人的感觉,都不像。 但是他却是是这么说了,黎志刚微有诧异的时候,看着对面容色淡淡眉目青隽的男人摁灭手中的燃到了头的烟。 接着他抬头,说了一句更加不像的话。 —— 那天黎志刚和裴钊“一根烟”的谈话耗时颇久,等回到包间几位女士都已经回来了,正低声聊着什么,看见他们进来黎曼曼明显有些在意。 裴钊递了一个教她安心的眼神过去,黎志刚似乎比刚才吃饭时更沉默了,他淡淡看了女儿一会儿,忽然开口。 “一会儿你要不要和小裴单独去逛逛?” “啊?”黎曼曼有些吃惊,也有些判断不准爸爸的态度,“…那你们怎么回去?” “没事,叫车就可以。”黎志刚神色平静,“之前的圣诞树你不是很喜欢么,我看你是想和小裴单独去看吧,这时候也不晚想去就去,逛完了早点回来。” 听罢黎曼曼有些窘了,之前圣诞树拍照的时候旁边有几个小女生在聊情侣过来跟圣诞树许愿就能天长地久的事,她稍微走了下神,难道就被爸爸看到了?还特地提出让他们去,好难为情啊… 徐英在一旁听着,脑子里想的倒是估计老黎刚才和小裴聊了聊,有什么不好当着曼曼说的话想跟他们说说的,当即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起来招呼两句,就准备三个老的单独先走,把两个小的规制了出去。 黎曼曼只好跟着裴钊走了。 要说不开心是假的,黎曼曼隐隐感觉爸爸和裴钊的谈话结果应该还不错?不然爸爸也不会提出让他们大半夜去看圣诞树啊。 想着就安心了很多,叮嘱好家里看他们上了车,黎曼曼喜滋滋回头冲裴钊直笑。 那藏不住心事的高兴模样逗乐了裴钊,他伸手捏捏她的脸:“脚还疼么,贴了创口贴了?” 黎曼曼露出你怎么知道的表情:“贴了,不疼了。” 呵呵,裴钊笑,笑着上下把小丫头打量了一番,还好裙子不算短,他背过身:“上来吧,背你过去。” “啊?!”黎曼曼吃了一惊。 “快,算是圣诞福利,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啊~”裴钊俯身,边笑边调侃说话,声音真好听! 黎小曼曼被蛊惑,扭捏了一小会儿还是忍不住收割福利蹭到了自家王子背上。 “重不重啊?”黎曼曼有些甜蜜的担忧。 “还成。” 黎曼曼搂紧了裴钊的脖子,羞涩低头:“这样感觉就像秀恩爱一样。” 呵呵,裴钊笑出声来:“这本来就是秀恩爱啊~” … 冬日晚上,好不容易得了家人特赦,两人甜甜蜜蜜去逛圣诞树,虽然十二点是等不到了,但是好歹是个约会,黎曼曼心里高兴,烘得整个人都暖暖的。 裴钊说后面两天他都有空。 黎曼曼去上课的时候,他就陪着她家里出去逛逛,她听着他一句句把事先考虑好的方案讲给她听,她觉得这个世上,没有比此时此刻更幸福美满的时候了。 另一头,出租车拐上高速,远离了城市喧嚣,徐英回忆起一晚上的种种,有些失笑。 “其实我看小裴啊,人挺不错的,非要找个评价的话,该是比较真实吧。” 徐英偏头轻轻对丈夫道:“孩子家条件是真的好,今天这一餐饭很贵的,之前服务生不知道我们点没点菜上过菜单,我翻过,消费可不低。” “但是怎么说呢,”徐英组织了一下语言,“孩子条件好就好,也没有刻意瞒我们的意思,也没有为了我们的习惯特地去选择平价一点的餐厅,我反而觉得这样不错,真真实实的,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毕竟将来真有心结了亲家这些都是要面对的,不如一开始就全部摊开来都知道的好。” “另外啊,还有我们曼曼…” 徐英想到这里又好气又好笑的笑了:“妈当时闹笑话,楞是把鱼翅说成了粉丝,我当时都觉得有些尴尬想混过去,倒是我们曼曼没事儿一样,还傻乎乎的跟她外婆解释呢,也不怕小裴在一旁笑话。” “只是我之前呢是觉得曼曼傻,后来再细想想,又觉得孩子是真实诚,恐怕她平时在小裴面前就是这样的,不伪装也不刻意,什么都自然展露,我觉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反而放心了不少。” 两个孩子的相处模式徐英看在眼里,的确是有很多有差异的地方,但是真的不觉得不和谐。 相反她很满意这个状态,彼此都真诚,也知道对方并不会介意,这样的轻松淡然,说实话都让她有些意外。 徐英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没有完全表达给丈夫听,她偏头看看他,看丈夫正凝神望着窗外不知想着什么,笑笑抚上他的手背。 “我看我们曼曼是陷进去了,小裴也优秀,就让他们先谈着吧。” “反正两个孩子自己都不计较家庭差异,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就监督引导就好,管多了,说不定就成了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妻子温和的话语就绕在耳边,前排赵冬梅已经睡着了,后排夫妻二人聊天声音很亲,聊着他们又舍不得,又觉得有些稍微能放心了的小女儿。 再次望向窗外夜色的时候,黎志刚想起了在吸烟区,最后的时候裴钊说的话。 他说叔叔,您考虑的很多问题都很有道理,但是我必须指出,您的考虑中并没有算入一丁点我的态度我的想法和我能做到的事,所以并不全面。 “这句话可能听起来有点酸,但是是我的真心话。” 他抬眼,光影间,那眼里有黎志刚看到过淡淡倨傲,也有他没见过的其他更真也更深的情绪。 “我不知道曼曼的理想是不是包括了我,但是叔叔,曼曼就是我的理想,我不可能放她走。” —— 缓缓走过熙攘长街,不短不近的距离,拐过弯的时候,街道尽头巨大的圣诞树映入眼帘。 裴钊背着心爱的姑娘,走过热闹街头,朝着那棵华丽的圣诞树走,脑子里想起的,是之前赴约路上,他问自己的那个问题。 当时他问,如果今天不是因为有黎曼曼的父母在,仅仅只是她一个人在等着他回来,他会为了她,只为了跟她过上一个平安夜,就努力赶回来么? 他的答案,是会。 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感情。 他承认在以往的几段感情里,他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男朋友,特别是工作之后,他太忙碌,能顾上女友的时间很少,当然除了那些客观理由,他自己本身也有很大问题。 他不是很会照顾对方的感情的人,比如说如果他很累的时候,他宁愿自己休息一下或者陪Happy玩一玩,甚至去骚扰一下霍城,也不大想去费心费力组织一次约会,他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他一直靠着女友迁就,迁就不了就好聚好散,这样的他似乎一直有些渣。 但是感情的事也许本也强迫不来,发自内心的时候或许就什么都做得到了,如果不是,勉强又有什么意思? 倒是如今,这个他之前用来给自己开脱的借口,居然得到了验证。 那个让他发自内心想要做些什么的姑娘,就这样出现了。 他酸酸的告诉人家爸爸,说曼曼就是我的理想,这句真不是谎言。 都说人都只向往自己没有的东西,裴钊觉得说得很对。 他前面二十多年的人生里缺的原来就是一个曼曼,现在他得到了,她当然是他的理想,他为之奋斗的目标。 他想,他以后再也不会回到一个家里,黑漆漆的,冷冰冰的,谁也不在; 他也不会远远漂泊在一个地方,无牵无挂,任性潇洒,觉得离开再久都无所谓,反正不会有人在身后等着他。 他不会有一个孩子,从小一个人长大,生活在空空荡荡的房子里,由一只又一只的狗来陪伴长大,还要给狗取一样的名字,显得它们从未离开过; 他永远不会再经历这样的人生,也不会让他的孩子重蹈覆辙,因为他有了曼曼。 有了她,他能期待一个温暖的家,一盏门厅里永远为他亮着的灯,一个电话时嘘寒问暖的温柔,还有一段日夜兼程的归程最后,厨房里热过的饭菜,笑着迎接他的妻子,和安然入睡的宝宝。 他俯身,把她放在圣诞树下最亮的地方。 他笑着问她冷不冷。 在她摇头的时候,他低头,吻上她的唇。 平安夜,圣诞树,对未来最好的期许,他们会永远永远在一起。 … 那一天夜里,几乎全城的情侣都在圣诞树的佛光普照下,不是正在圣诞树下亲密,就是在奔赴圣诞树的路上。 雪还在下,越是到了临近午夜的时间街上的道路越拥堵,十分钟没有走过一个红绿灯,身边半点抱怨都没有,唐少辰回头的时候发觉前一刻还在嚷饿的丫头已经缩在副驾睡着了。 她身后很亮,两栋高楼四周聚光灯摇曳,楼层缝隙间,依稀可见一棵妆点灿烂的圣诞树,唐少辰这才想起来,今晚是平安夜。 车窗隔离街头的喧闹,灯光却是透进来,将车内染成一片金黄。 一路上他们都没说太多话。 彼时轻轻扬手,唐少辰拂过苏洛的额发,那里有一簇翘着,被他用指尖推得更乱,下一刻绿灯亮起,前面走了两辆车,终于轮到他们过掉路口,回头的时候,那总是清淡的深邃眼眸里,更深的地方,似含着笑意和温柔。 … 今晚苍山的雨太大了,有人下来得太迟,进了市区就开始堵,一路还要紧赶慢赶赶去最中心。 霍城原以为是为了圣诞树,结果他们只是在树下拍了张照,就去了广场周边最大的酒店… 那里很贵,也只剩下最贵的房间。 一晚上万的总统套当真很好,巨大的落地窗下,可以看见覆雪的圣诞树顶金光闪闪的塔尖。 他们在那光亮里拥吻。 床尾一隅,她盘坐在他腿上,他紧搂她在怀中,他们相互亲吻,忙着褪去彼此的衣衫。 这一夜他的姑娘比平日更加热情,当他睁眼望上她眼底的那片光亮,看她浅浅勾人的扬起嘴角,那青黑里闪烁的火星能燎遍平原,他再也看不到其他。 甜蜜的,温柔的,热烈的,这一夜,一切都是那样亲密无间。 最终到临近午夜的时间,因为天气延误的航班终于落地,疲惫的旅客们三三两两从登机口出来,走过候机大厅的时候,年轻的姑娘缓缓停下脚步。 窗外正在下雪,安静的,黑暗的。 她过去站在玻璃外墙前,伸手触上那冰凉。 “下雪了,怪不得这里那么冷。” 玻璃映出女孩苍白的轮廓。 她的身后,男男女女,淡然守候。 “千佳小姐,该走了。” V428 开心! 藤本千佳原本以为她到临江的事,霍城是知道的。 直到飞机落地,霍家的老管家将他们一行接了,安排到市郊的一处别墅,还分派了义信成员过来守卫,藤本千佳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只是她到临江都三天了,霍城都没来见她。 这三天里因为天气和疲劳她再次病倒,三日里大多数时间都在床上度过,直到第三天晚上才勉强能见客。 藤本妮诺翘着腿坐在房间梳妆镜前,一边端详自己新做的指甲,一边微微露出嘲讽的表情。 “我们这次过来,看来霍城是不知道吧。” 藤本千佳坐在床头,好不容易晚上不咳了,正在小口喝一碗粥,闻言皱眉抬起头来。 “不会的,这么大的事管家怎么会不告诉阿城?我提前很久就通知老管家了。”藤本千佳否定的摇摇头。 她生得很苍白赢弱,如果说什么样的女生不用说话不用动作就能让人联想到不胜凉风的小白花那一定就藤本千佳这种。 她身体不好,性格也柔弱,说句话还能喘三喘呢,一双大眼睛望向你的时候,无辜小鹿一样水盈盈的,让人经不住心生怜惜。 当然藤本妮诺从来不怜惜这个姐姐,看她这个样子她只会想,父亲一门心思想要促成姐姐和霍城的婚约,还脸皮厚到把她送来临江逼嫁,怎么就不担心她有没有命享这个福? 这要是结成了没两年她家病美人姐姐一命呜呼了,这个利益关系是在还是不在,姻亲是要还是不要。 到时候可别想把她再塞出去做什么替代品,如果是头一次就送她去联姻她还会考虑考虑,要她去捡藤本千佳剩下的,绝无可能! 听到藤本千佳单纯的回应,藤本妮诺在心里笑了,微带着嘲讽抬起头:“哦,那你的意思是霍城是知道你来的,结果宁愿落了父亲的面子也不来见你?” 藤本妮诺无视藤本千佳一瞬变得更苍白的脸,浅浅笑道:“不过还真有可能,不是说他现在有了个女朋友,早就不想跟我们家联姻了么,我看这像真的。否则上次他人都回日本里,怎么也不提见你一面?” “结果我们还眼巴巴的自己跑来,不仅你来了我也要来,就像我们藤本家的女儿多么嫁不出去似的。” 藤本妮诺扬扬涂成亮金色的手指甲,笑得恶意:“阿姐,你说父亲这样是不是上个双保险?万一霍城看不上你但是看上我了呢,那父亲的计划也算一样达成了。” “哦对了,这样你还是可以回头去嫁藤本齐真的,反正他一直喜欢你嘛,这样盟友和猎犬都有了,岂不是更好,我猜这才是父亲最期盼的结局吧~” 藤本妮诺挑了最恶毒的话来说,她也许就是想要早点气死这个白莲花一般脆弱的姐姐。 大卧室里,像一枚影子一样静静守在角落,藤本妮诺的护卫奈奈努力减少着存在感,大气都不敢出。 她很烦这样的局面,自从云姐不做侍女只做全职护卫之后她连大小姐也要一起照顾了,天天像个保姆一样围着两个小姐转,还要听这种没有营养的豪门秘辛… 另一头,独自坐在大床上,听见妹妹这样的话,藤本千佳小脸愈发没有血色。 她太弱了,明明听过这样的话那么多次还没免疫,她手持汤勺低头沉默,像是定住了一般,很久才抬起头来。 “阿城常年不跟我在一起,他一个人在这边,遇到一两个想要相处的对象也很正常。” 藤本千佳用着平淡脆弱的语气发表着惊世骇俗的言论:“男人哪个不是这样,总有有需要的时候,这时候我不能陪着阿城,他去找别人也是情有可原,我可以原谅的。” “现在我来了,他就不会再像之前一样了,这几天他不来见我就是去处理这些事了,等处理好就会来见我的。” “之前在日本他不来见我也是因为太危险了,那时候有人要刺杀父亲,他们有正事要忙,见我会让他分心,所以才没能见面,但是这次不一样了。” 藤本千佳抬起头来,脸色苍白,神色却很平静:“我不会责怪阿城,哪怕将来结婚之后他在外面还有其他女人我也不会责怪他的。” “我们藤本家的女人需要这样的胸襟,妮诺,你也一样。” 理直气壮,匪夷所思,奇葩到无以复加,藤本妮诺惊异得瞪大了眼,盯着自家怪胎一样的姐姐。 藤本千佳这些年功力是越来越强了,原本只是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愿出来,如今倒好,只要给她时间,编起故事来完全是一套又一套,都不带脸红心虚的。 藤本妮诺又吃惊又好笑,很想打藤本千佳一顿,又觉得没必要跟个神经病计较,脸上表情变了几变,最后融汇成一抹坏坏的笑。 “那成啊,你今晚病也好些了,不如明天主动去找他?” 藤本妮诺给姐姐提了一个好建议:“你看,他不来见你可能是因为心虚,但是你这么有胸襟,大可以主动去表示你的宽容嘛,你可以自己去义信堂会啊,嗯,说不定还能幸运撞见霍城排遣需要的对象呢~” 藤本妮诺已经在恶意补脑了,她第一次觉得她跟来临江真是跟对了! 对面大床上,不知道是真的心思诡异还是装得太像,藤本千佳沉思了片刻,居然点头应了。 “是,我是该去见阿城了,等我再好一些。如果那个女人见我不心虚的话,我也是可以看在阿城的面上见她一面的。” 呵呵,藤本妮诺冷笑了:“这下我是完全清楚山崎云死也要离开你的原因了。”因为你特么有病啊! 只是藤本妮诺清楚了藤本千佳却并不清楚,她抬头的时候还面露疑惑。 “你知道?…是啊,为什么呢?明明做侍女比做护卫好,不用刀光剑影,整天都安安逸逸的…” 藤本妮诺再也不想搭理藤本千佳,她回头对着镜子理了理一头俏丽短发检查了下精致妆容,叫了奈奈,踩了她八公分的高跟鞋扭着腰就出去了。 出门的当口正好撞见一身黑色制服的藤本齐真端了药碗远远过来,藤本妮诺心中冷笑。 之前奇葩的藤本千佳是怎么说的,藤本齐真只是家里的养子,是她的护卫,她不想嫁他,只要好好跟他说就行。 他会听从她的命令,不会让她为难,更不会去为难阿城。 结果人家一个公主梦做得欢,还偏有人装成痴心骑士的模样百般配合,他们家可真是人才辈出,水平一流! 想着藤本妮诺冷哼一声,绕过藤本齐真徜徉而去。 —— 圣诞过后便是元旦,阳历翻去新的一页,小长假预示着新年的开始。 元旦虽不如传统春节那样隆重,这几年也越来越受年轻人重视,跨年活动,一起倒数,迎接新年,情侣间任何一个小节日纪念日都能过得有滋有味,再加上商家不遗余力的宣传,近年来小小一个元旦节也越来越花样倍出。 今年永安市这家以情侣主题著名的餐厅推出的就是“真爱不打烊,年年情更浓”活动,活动期间从12月31日晚11点开始,到1月1日凌晨1点结束,两个小时的浪漫跨年时间,供应店里精心准备的烛光晚餐,让前来赴约的有情人在新年伊始就感受到绵绵情意。 小青年们谈恋爱就是讲究新鲜,餐厅活动时间的位子提前一个月已经订满了。 西式的餐厅里烛光摇曳轻音妙曼,很有意境,一桌桌甜蜜的小情侣们低声说笑,品尝美食,享受这段富有纪念意义的温情时光。 当然这个世上不是每一对小情侣都一样的,有人全心投入,就有人心不在焉。 晚上11点,入座提前两个月就预定好的座位,满心柔情点好餐点,之后的整整两个小时时间里王刚都不得不听着女朋友谢云跟他夸夸其谈她上个礼拜跟的案子。 谢云不是永安本地人,调来之后还被分去了永安下头的青城县,进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派出所,她一直觉得自己大材小用期待扬名立万,这些王刚都是知道的。 王刚性格平和,在青城县政府做会计,工资不高也是铁饭碗,心无什么大志只希望过两年就能安稳的结婚生子,但是显然他新处的小女友漂亮是漂亮,却完全跟他不在一条心。 王刚原以为他都有所突破请谢云到市里吃烛光晚餐她应该高兴满足了,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今晚整顿饭谢云从入座以来谢云就口若悬河毫无停顿一路跟他讲到现在,满嘴除了案子还是案子,他想问她知道面前的牛排什么味么,旁边配的土豆泥香不香?他想谢云一定不知道。 “我跟你说,这个案子真的很大,牵扯很多人,你知道为什么那个临江的大教授要偷偷摸摸来我们青城查案?” 谢云撑着叉子,低头故弄玄虚的模样,“这些话我一般不告诉别人,跟你说了你也要帮我保密啊!因为这个案子不仅仅和五年前的双子案有关,还和其他新案子有关,网上揣测啊,有人在为当年双子案的辛家姐妹报仇呢!” 那日谢云送走了唐少辰苏洛,不甘心就这样前功尽弃,仔细研究过从苏洛那里偷来的信息,又去网上找了一堆自认为有用的资料,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十页纸的报告出来,交给了领导。 那份报告严重超出了一份工作总结的需要,谢云在里头动用自己强大的“犯罪心理学”和“刑侦学”知识,不仅从头到脚对双子案进行了凌迟般的解剖分析,甚至在报告的结尾还暗示了她心目中的嫌疑人是谁! 交上报告之后谢云很激动,一直等着赵局长找她谈话,结果等到都快放假了赵局长都没动静,谢云急了。 着急的谢云主动跑去了赵局长办公室询问,结果被赵局长轻描淡写几句话堵回来,说让她没事多专心自己的本职工作,不要乱想些有的没的… 谢云怒了,这怎么是有的没的呢? 她还想据理力争,赵局长不高兴了,你工作总结写得全是歪理我还没叫你重写呢,一句话就打发了意气风发的谢云。 谢云怀才不遇,回去后郁闷了几天。 再后来就到了今晚男友王刚约她出来吃饭的点,她本来心里就压这一口气,本来是抱怨的,结果越说话越多,说到后来几乎把自己那十页纸整个背出来了,大有让王刚帮她评评理的意思。 “你说啊,我这个分析对不对,是不是有理有据合情合理?但是他们就是看不到啊,自己不查就算了,别人查了还不重视,简直是警界耻辱!” 谢云灌了一口酒,情绪糟糕:“王刚,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国家有这么多悬案至今破不了么,就是因为上面有这么一批不做事还打压新人的人!这样怎么能查好案子?这样永远也不可能查好案子!” 谢云激动起来说话声音就有点响,本来她就一直很吵了,现在更是惹的周围几桌情侣投来不满的目光。 王刚皮薄,很不好意思,况且他并不喜欢谢云张口一个**闭口一个内幕的,就算真有这样的事,那也不是他懂他能插手的啊,他只知道他费了很大心思安排的约会结果女友根本没上心,连带着他也没什么心情了,一会儿电影都不想去看了。 一顿饭两个小时,讲了一个想小时之后谢云终于累了,累了的谢云终于一眼察觉出了男友的低气压和敷衍态度,她不爽了。 “怎么了你啊,不开心啊,觉得我不该说?你怎么这样啊,我在单位里没人说才来找你说的,你就听我说说这点话都不乐意啊?” 谢云有些生气了,王刚心里也不痛快,又觉得闹僵了更不好,忙好声劝了一句:“我不是不乐意,而是我觉得事情已经过了,还能怎么办呢?这件事也不是大事…” 结果谢云更恼了:“怎么不是大事啊,那你说什么是大事啊,你…” “好好好,我说错了,是我口误,是大事是大事!” 王刚赶忙把女友哄下来,叹了口气,“只是是大事我也不懂啊,我又不是你们专业的,你跟我讲这些破案什么的我怎么听得懂?里面的人我也一个都不认识好么,你跟我这么说我跟听说书似的,根本没有实感啊…” 王刚这么一解释,谢云稍稍好受了些。 刑侦破案是很专业,本职的很多人没天赋都搞不定呢,她的确不能指望王刚一个小会计能懂。 但是她还是希望他能跟得上她节奏,不然她一个人唱独角戏都没劲啊? 谢云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什么,露出抹意味深长的笑:“好,我说其他的你不懂不认识,但是有个人你一定认识,你还记得临江的那家制药公司不,恒通,他们家那个特别漂亮的小姐,安浔,你之前还夸过她的,你知道么,她也和这些案子有关呢!” 谢云这么一提王刚想起来了,他之前帮福利基金做过一段时间帐,见过那位安家大小姐几次,因为对方长得漂亮就记住了,还跟谢云提起过。 这么一说王刚也有点来劲了,不管男女一般是人都还是有点八卦魂的,王刚很好奇:“不能吧,这个安家小姐怎么会和案子扯上关系的?” 呵,谢云轻笑了一下,想这不一听到美女就来劲了吧,想归想她也更加起劲,才不管是不是机密呢,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其实我一开始也只是有个隐隐的感觉,你记得我跟你提到那天临江的教授来,我们赵局长请吃饭的事吧,那天那个教授就提起过安浔的名字,我当时就觉得有点突兀,临江也不是大地方,也不可能一个地方来的人就互相认识吧,那为什么那个教授一下就提起安浔了呢,明显就认识她!” “对。”王刚这会儿配合了,积极点头。 谢云更有动力了:“然后我们查案,那个教授还专门问我要了基金的资料看,他看什么,还不就是看安浔。只是他们这种人和我们普通人可不一样,不是觉得人家小姑娘漂亮就去看的,那你说为什么他要去看?” 王刚想了想:“因为有所怀疑?” “不错!”谢云递了一个你终于上道了的表情过去,“再后来那天我偷看了教授小助手的笔记本,她不是傍了教授么,知道的肯定比我多呀,我翻她的记录本看她里面有一页,详细分析了这个安浔。” 谢云掏出手机,向展示呈堂证供一样把自己违法偷拍的照片秀给了王刚。 “看到了吧,安浔是谁?安浔和案子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调查她?她也在分析呢!说明这个名叫安浔的肯定不简单!” 神神秘秘说完这一串,谢云满足了,低头嚼了一口小牛排。 王刚兴趣被吊了起来,脑子里一直乱糟糟绕着谢云的话,还时不时想到那安家大小姐漂亮的脸蛋傲人的身材,这难道是美人有毒的节奏?他好激动,催促谢云:“然后呢?” 谢云抬头看王刚一眼,勾唇鄙视的笑了:“还什么然后啊,我跟你透露的还不够啊,我的工作是机密好么,难道我能全部告诉你?” 她得意洋洋冲了王刚一句,看男友吃瘪的样子心情更加好,让你之前还不拿我当回事,跟你说了我以后是一定要飞出这个小地方的,你们都留不住我! 想着谢云又自满笑了笑,最后总结:“所以说你是外行,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懂?临江来的大教授,他谁都不怀疑,就怀疑那个安浔,你说说明什么?” “说明她不是凶手,就一定知道凶手是谁!” 谢云凭借强大补脑能力神神叨叨落下最后一句,把崇拜的目光留给男友,再也不说话专心切牛排去了。 整个小区域因为这架喇叭的消停终于恢复了正常气氛,所有人的松口气的时候,远远的一个穿着白毛衣打扮温柔可人的女孩从卫生间方向缓缓走过来。 “不好意思啊,难得你今天陪我出来约会,这么好的地方这么好的气氛,结果我却不舒服…” 女孩低头露出一抹羞涩的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不太吃得好牛排,已经去了厕所两次了。 女孩的羞涩落在对面男友眼中,换来他安抚一笑,她稍稍安心下来,感觉四周气氛比之前离开的时候安静多了,女孩松了口气。 隔壁再隔壁桌的谢警官终于闭嘴了。 如果她知道他们出来甜蜜晚餐都会碰到那该死的谢警官,还倒霉的又把辛紫的案子听了一遍,她死也不来订位置,简直太讨厌了,人都死了快五年了,怎么还这么阴魂不散?! 曹丽心里默默想着,当然面上是半点都不敢表现出来的,她低头乖巧又吃了两口土豆泥,抬头观察对面付清华的表情,看他神色依旧平静,才稍稍安心了。 得过一次绝症的人,应该把生死都看淡了吧。 更何况当初他没生病之前他们就在一起了,她想虽然辛紫的死是意外,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总要朝前看吧,付清华能接受她就说明他有这样的想法,再加上后来她陪他一起经历病痛战胜了病魔呢,这样患难与共不离不弃的感情,又怎么可能比不过高中时候小打小闹的恋爱? 想着曹丽心情平和下来,也隐隐高兴,付清华的手术很成功,他好了,还能陪她出来约会了,他们以后都会是好日子了。 曹丽甜蜜又幸福的抬起头来,望上对面个烛光里男人浅淡的眉眼:“清华,你开心么?” 小女儿家的心思,对面他的女友正问着撒娇的问题。 话落付清华抬眼,昏暗摇曳的烛火间,他眉目清冷,黑黑的一双眼底,有捉不住的光亮一闪而过。 “开心。” 四年八个月零十三天,他从来没有一刻,比今晚更开心的了。 V429 千佳小姐! 藤本千佳认识霍城那一年,十四岁。 她从小身体就不好,隔三差五就生病住院,其中有几次还颇为严重,导致长大后家里所有人都娇宠着这个可怜又乖巧的大小姐,难得有她身体康复想要出去玩的时候,基本提出任何要求都会得到满足。 那年藤本齐真带着藤本千佳上了33号特训岛,她在那里第一次见到霍城。 那年藤本千佳是山田组身份尊贵的大小姐,藤本齐真代号零二,是藤本家的养子,也是藤本千佳的近身护卫; 而霍城,那年还在为了取得离开33号岛屿的资格而奋斗。 当时藤本千佳站在小岛高高的眺望台上,还未长成的身体娇小纤弱,她告诉藤本齐真要他好好努力,不要在来年的排位赛里输了,那样他就不能再留在她身边了。 隔年,霍城通过蛊之试炼,到了藤本家。 几年一度的“魑”家排位赛,新晋的杀手与往年精英同台竞技,当年“魑”的零一还是山崎云,当然比赛结束之后就不是了。 那年排位赛最后选出了前五名优秀的杀手,霍城夺得零一的称号。 之后的五年间,他成为“魑”家最负盛名的刀,同时进入藤本家,和山崎云一道成为了大小姐藤本千佳的近身护卫,至此藤本齐真被调离大小姐身边。 那年是藤本千佳第一次被谈及婚约。 父亲告诉她,霍城是前任山田组大小姐渡边美雪唯一的儿子,他本来身份尊贵,是要跟他们家联姻的,但是后来出了些变故。 父亲又告诉她,虽然霍城现在出了变故身份不如以前尊贵了,但他还是预备把女儿嫁给他,只是在此之前霍城需要好好磨练,等他达到了应有的高度,他就把她许给霍城。 藤本千佳最初是有些懵也有些惊慌的,那年她才十五岁,对婚约的态度更多的是紧张,从那以后她总是有意无意过分关注默默跟在她身后的黑衣少年。 她看他出任务,看他学习礼仪,看他跟随自己和父亲出入各种各样的社交场合,看他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沉默不言,谦逊有礼。 她发觉他的眼睛真黑啊,眼神总是像秋天的井水一样凉。 五年的时间,最好的年华,让女孩渐渐长成,含苞待放。 等到她发觉的时候,她的目光已经常常落在那道黑黑的挺毅的背影上,挪不开,放不下; 只是若是他突然回头了,她又会惊慌退避,脸上飞起一片红霞。 那些年霍城进步很快。 他跟随她父亲出生入死,学习各种各样的管理才能,他在山田组的地位越来越高,而像阿云这样的杀手们,他们似乎都越来越听他的话。 少年的成长看在女孩眼中,渐渐变成了一种无声的宣言。 她带着情窦初开的心来看待这个世界,他所有的成长,都像是为了能够有资格娶她而做的努力。 所以那些年里,包括之后的许多年里,藤本千佳一直有一个独特的认知,她认为霍城是想要娶她的。 因为他那么拼。 因为他待她那样好。 所以她一直等一直等,从十五岁等到十九岁,再从十九岁等到二十六,从他在藤本家等到他离开藤本家,从他要出去闯荡一片天地,到他已然功成名就问鼎王座。 那么十一年过去了,他还没有达到当初父亲的期望么? 十一年过去了,他为什么,还不回来找她?… —— 藤本千佳达到义信堂会那一天,天空又下着小雪。 三层的小楼,空调开得很足,外面天气阴冷得厉害,她被限制不许出门,待在一间温暖的会客室里,等待她一直等着的人。 霍家老管家周伯送来的人,义信没有谁指手画脚一句。 日本山田组是潜在盟友,他们得到了应有的招待,霍城那天并不在堂会,也没谁知道他去了哪里。 藤本妮诺不在,世界清静了很多,藤本千佳小口喝着茶,看窗外雪花落下。 “阿云,你觉不觉得这里看着好像藤本本家的内院,下雪的时候就是这样静的,我们坐在回廊前看雪,边看边等着阿城出任务回来。” 房间里有山崎云和藤本齐真,闻言均抬头望上窗边落座的女人。 她年纪已经不小了,因为常年足不出户肤色异常白皙,一身得体和服,衬得她如同少女般温柔恬静。 她可不是少女么,这么多年都没长大,无论外头是怎样的风风雨雨,她只看着自己这个小世界里的事。 山崎云当然不觉得这栋城市中心的小楼和古色古香的藤本本家有半点相像的地方,而且她当年从来没有等过霍城。 那些年他们明面上是藤本千佳的护卫,暗地里的主要任务却是“魑”的杀手,当年他们所出的任务那一个不是惊险万分九死一生,她并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去等待一个说不定今晚就再也回不来的人。 只是在藤本千佳心里山崎云却是和霍城很要好的,他们俩都是伴着她长大的,所以有很多回忆可以絮絮叨叨跟她说。 藤本千佳说着,山崎云沉默听着,同样沉默的还有藤本齐真,他的忍功绝对一流,让山崎云觉得她不是爱惨了眼前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大小姐,就是秘密策划了什么,所以那般淡定。 藤本千佳说着说着,自己慢慢就停了。 山崎云知道她又开始发呆,自己已经不知道穿过眼前的景物想到哪里去了。 那年的藤本家,其实远比如今的临江冷,本家的大宅近百年的历史了,很多地方看着甚至幽深到有些恐怖。 关于这个宅子流传的故事有很多,其中不乏恐怖灵异的,藤本千佳身体不好,也就更在意这些,平常一个人的时候哪里都不敢去。 她便一直拉着山崎云。 “魑”是山田组旗下的杀手组,成立不过十年,靠着山田组的庇佑,刚刚羽翼渐丰。 山崎云是曾经的零一,放在花楼就相当于头牌,意外的,她生成很有杀手荣誉感的个性,其实非常不耻穿着和服在古宅里无所事事的日子。 只是“魑”的杀手护卫本家是多年传承的职责,她只能带着厌烦的心情陪伴着身娇体弱的大小姐,过着无趣的深闺生活。 那天又有任务,霍城和藤本齐真都去了。 那夜就如同这一天,天空飘着绒絮般的小雪,他们去了京都最大的花街,里头有个很出名的苍云院,是花街最出名的男妓馆。 实为男妓馆的苍云院打着歌舞伎町的名号,选中的九—十二岁长相漂亮的男孩子,经过几年培养送上舞台表演传统歌舞剧,当然内里是怎么样的乌烟瘴气,只有里头的人知道。 霍城进入苍云院是三个月前。 他的年纪已经远远超过了老板娘的选择标准,却是抵不住那张脸长得实在勾人。 老板娘犹豫来犹豫去最终还是收下了这个据说以前在东京的歌舞伎町做过几年的少年,老板娘心里也有计量,这少年虽说不是一手货但是凭她多年老鸨经验,一眼瞧出来该是个还没开苞的雏,年纪大点就大点,最近的客人身份越尊贵的越变态,年纪小身子骨差些的,今年都玩死好几个。 于是那夜又有一尊尊贵又难伺候的大佛过来玩乐,老板娘想想也培养了几个月拿得出手了,当晚就送了新人出去。 艺妓穿的衣服腰带是系在前面的,硕大的蝴蝶结,形容慵懒,颜色印花也异常的大胆艳丽。 换上一身浮夸和服,戴好假发发饰,客人喜欢偏阴柔些的玩具,便再在眼角处绘一尾橙金的鱼尾。 那弧度正沿着眼角微微斜飞的弧度拉出来,盈盈就像似要浮水而出,又艳又招摇,偏生人的气质还带着冷,上完妆后老板娘过来瞧,只叹没早两年买到这个宝,否则这苍云院的头牌都能易主了。 想归想,也不过只是老板娘一瞬的念头。 今晚过后人活不活得下来还是未知数呢,老板娘把人领至包间就恭敬退了出来。 京都当年最大的黑社会组织福山组的成员满满坐了一屋子。 那晚陪酒的人脸色均比平常苍白,动不动就哆嗦着手洒出些酒来沾湿了衣衫。 那晚台上跳舞的人神色却很静,他舞姿不算特别妙曼优美,反倒带着一股冷冷爽利,他个子很高,动作却不显得不协调,那细腰在宽大和服的束缚下若隐若现,很快勾住了上位者的注意力; 再抬头一看,骨玉的扇面后,一张妆容过于浓厚的脸,眸子如深秋凉夜,唇形如潜江扁舟,眼角那一尾鱼,艳丽得就像是要从塘里直跃出来,鱼尾荡啊荡,荡出满是*的味道。 那年霍城刚满十八岁。 少年初长成的年纪,眉峰间含着的是同如今很多时候一样的萧索冷清,一张脸棱角更淡,眉眼更细,打扮上一番,美得能压住整条花街千娇百媚的花魁娘。 上位者呆住了,然后笑了,笑着踉踉跄跄就起身往台上跑,周围的人都在哈哈大笑,笑声中男人跑到舞台前刚刚搂住美人就扑通摔了一跤。 别人都以为他是性急,他自己也以为,直到怀中的美人抬起头,看他一眼,忽然对他展露一抹凉凉的笑。 那年山田组还没有称霸京都。 “魑”也还不是世界三大杀手组织之一。 “魑”家的零一还没有在杀手界扬名立万。 还没人记得他的刀,没人认得他的脸,没人知道当年的少年看似更无害其实性格却是更乖戾,他不常笑,一笑,周围的人就再也没机会笑下去了。 玉骨折扇锋利的断口被一股从未感受过的怪力推入下腹的时候男人还在笑,下一秒笑容缓缓僵硬在脸上。 男人欲逞兽欲之前血液都会朝某个方向集中,这时找到了破口也就喷得愈发奔涌,只可惜那美人儿的衣服是鲜艳的大红色,和服袖摆铺散开来,直到血流满地弄脏榻榻米之前,周围半醉的人们还在笑呢。 霍城从男人身上起来的时候,对方已经断了四根肋骨,断口齐齐插入心肺,死得悄无声息。 “魑”家的杀手杀人可以不用刀,多得是方法一击毙命,他幽幽起身,这时浓郁的血腥味才弥漫开来,四周静得可怕,下一秒数人直爆而起,猛扑而去! 那一夜是杀手组织“魑”的成名之夜,那夜之后整个京都都记住了这个难认又难写的汉字。 那一夜,亦是山田组颠覆京都最大杀手组织福山组的一夜,他们一战成名,攀上权力顶峰! 而那一夜,谁都不知道,在花街苍云院的一间豪华包间内,有人以一敌十,斩落福山组核心成员十数名,以至于当山田组带人攻破福山组大门的时候,他们的组长就像被困孤岛,瑟瑟颤抖,孤立无援! 那时的霍城鬼魅一样,他即是“魑”家的零一,便接受任何超出常理的任务,当然这不代表他喜欢装扮妖艳,以色侍人。 那夜最后,福山组的头员大将,就是那个酷爱亵弄男妓的,被削了头皮斩断四肢,用一根漂亮的腰带束住*的身体,悬挂到了苍云院高高的房檐外。 尸体头重脚轻,在飘雪间缓缓倒置,然后从胸口开出的那道斩断半身的刀口忽然如张开血盆大口般裂开,里头捣碎的脏器混着血水倾盆而下,整个花街,从来没有过这么艳丽血红的场面! 当年的霍城更嗜血,洁癖也更严重。 他杀过很多人,但凡碰过他的,死状比鬼神可怖。 那夜,整个京都腥风血雨。 夜半的时候外出的战士们回到本家,那里依旧宁静,一座古旧得像是时时可能闹鬼的大宅立在幽暗光影中。 藤本千佳所谓的等,就是这样的夜里。 对于之前发生的所有事她都一概不知,只是天真单纯的等待那个教她心仪的少年,那一夜也是同样,她缠着山崎云非要去外院,偷偷躲在回廊一角,守着火炉,终于等到他们回来。 霍城出了花街就赶去了福山组老巢,没来得及换下一身奇葩装束。 藤本千佳躲在幽暗里发呆,四周灰蒙蒙的,她看不清霍城身上的血,却看清了他清冷的侧颜,那一刻她心若擂鼓,废了好大劲才拼命忍住咳嗽。 藤本千佳就躲在暗处偷看,看不远处井边的少年一路迤逦而来,随意将手中长刀立在井边,低头的时候,接长的黑发从肩头荡落,遮掩他极清,却也极艳的容颜。 霍城打水擦干净脸上残余的脂粉,身上的血腥太浓,他不想就这样回房间,微微扯开衣衫,褪出一只手来又擦了一番溅上脖子和胸口的血。 那身黝黑龙纹,便这样在暗夜里意外展露,鳞爪崎利,凌然欲飞。 山崎云皱眉转过头去,她其实原本并不在意看到这些,身为杀手她什么没见过,她只是不习惯和藤本千佳一起偷偷躲在暗处偷窥这样暧昧的气氛。 所以说这个世上哪真的有什么天真纯良的大小姐,藤本千佳呆呆的盯着前方院落中央褪下半身衣衫,用井水慢慢清洗着自己的少年。 她的脸红得火烧火燎,她的视线却是没有离开过分毫,她好奇她也喜欢,她含着怯意的眸光在少年精壮的肩背和腰身上流连。 后来她们偷偷跑回内院。 藤本千佳的脸上带着异样的惨白和血红,她咳了很久,然后提出要吃冰梨盅。 她说,让阿城给我做,做好了送过来,我等着他。 山崎云像看怪物般看了藤本千佳一眼。 “已经很晚了。” “但是任务不是已经结束了么,明天阿城就回来当职了,我可以放他一天假。” 藤本千佳已经想好了所有,笑得两眼亮晶晶的:“让阿城去做吧,我想吃他做的冰梨盅…我想见他了。” … 那晚山崎云缓缓步入内院厨房的时候,整个大宅都熄了灯,唯有厨房这一处的光亮,微微刺目。 山崎云进去的时候,霍城靠在灶台边的墙上,好像已经睡着了。 自从入了本家以来他们就被要求学习很多东西,照顾大小姐的起居不是一句口头上的话,他们就像佣人,基本学会了伺候好一个病弱的小姐所需要的方方面面。 只是山崎云觉得不该是这样。 她知道这是山田组组长有意在打磨他们的锐气,她也知道霍城留在藤本千佳身边是另有所图,只是她还是不愿看到这些事,更不愿他被一个养在深闺里什么都不懂的大小姐束缚住。 前一刻她是多么羡慕他啊,可以出去参加这么激动人心的任务! 结果下一刻呢,他还是得乖乖回来,和她回到一样的位置,便是已经精疲力尽了还要去给那劳什子小姐做什么狗屁冰梨盅! 山崎云走过去,闻到灶台上炖梨的香气,霍城太累睡得太熟了,明明是该很警醒的,结果直到山崎云揭开了锅盖才惊醒他。 霍城皱眉盯着山崎云,两秒才回神:“云姐。” 山崎云不太喜欢这个称呼,她不做声,抽出筷子拨弄下炖盅里的雪梨,淡淡开口:“你去睡吧,我来守着,做好后我端过去,就说是你做的。” 霍城顿了顿,也不犹豫,他太困了,起身就准备走。 山崎云又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任务,我能做的就都帮你做了。” 霍城停下脚步,回头的时候山崎云也正抬头淡淡望过来。 她说零一,你是零一,不是在深宅后院服侍什么病弱大小姐的人,这样不对。 “无论藤本组长怎么想,无论千佳小姐怎么想,你就你。你要名利也好要身份地位也好,这些都好,只是你记住,你是‘魑’的零一,就不该被这些琐事束缚住,他们只能成为你的助力,却不该绊住你的脚步。你该为了你如今所拥有的骄傲,更该记住你本该有的样子。” 当年的山崎云,也许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何那夜就突然说这些话,插手了别人的事。 或许只因在那一夜,在藤本千佳娇俏着小脸下达那道指令的时候,她发觉了一切都在慢慢偏离轨道,藤本千佳看似柔弱,实则却是个天真的恶魔。 她一面爱慕着眼前的少年,一面却把他当成自己的所有物,她并不在意他真正的想法。 她是大小姐,所以他们伺候她都是应当的; 她把她觉得好的觉得想要的一味强加给他,她认定那是他要的,她绝对不可能放他走。 这是什么样的感情啊,山崎云嗤之以鼻,心中冷笑。 霍城淡淡看着神色漠然的山崎云。 她比他大几岁,他们共事,关系并不算亲厚。 沉默中霍城点点头。 于是那夜,那碗熬到凌晨三点的送去的冰梨盅,至今藤本千佳还以为是霍城亲手炖给她的。 之后的很多日夜,每当她提出这样的要求,背地里的操作谁也不会告诉她,所以她一直都以为是霍城为她做了这些。 只是入夜后他很少进内院,她并不常常能因为提了这些要求就能见他一面,藤本千佳相思愁苦。 郁闷的时候她就会说,做杀手有什么好?为什么老要去出任务?阿城一定也不喜欢这样的生活,都是父亲,非要历练他。 “他的历练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他什么时候才能娶我?” “结婚了,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看,所有的这些,都是多么的自以为是,异想天开… … 轻微的一声响,思绪拉回,窗边的藤本千佳放下茶杯飞快爬起来,那一刻她苍白的小脸都变得无比鲜活。 “回来了!” 撂下这一句,她转身拔腿就拍,黛蓝色的和服袖摆在空中轻扬,多么的温柔美丽啊。 这一年的藤本千佳,二十六岁了,她仍旧脆弱得像一只动不动就要啼血的金丝雀,她带着她的鸟笼而来。 山崎云跟出去,藤本齐真也跟出去,她是想要破坏鸟笼的那一个,而他,是想要进入鸟笼的那一个。 那么霍城呢? 当年青隽挺拔杀人如麻的少年,当年沉默寡言依附藤本家而活的少年,如今又会是什么模样? 听说他功成名就,听说他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 听说他手下的义信已经有了足以抗衡山田组的实力,还听说如今自由着他身边有了一个女人,他拒绝了同藤本千佳的婚约。 心中再多的想法,糅合起来,都不及一次眼见为实。 前方脸色苍白气喘吁吁的大小姐,她端庄又美丽的身影再看见从院落拐角处缓缓行来的那道淡漠身影时,猛然顿住了脚步。 霍城在下一刻抬起头头来。 入眼,还是那双漆黑的眼,已是比秋日的井水更加凉。 他长高了,长壮了,也更加冷漠了,一身黑衣,气质凌冽,记忆中那仅有的丝缕温润,都被此刻眼前的锐意寸寸撕裂。 藤本千佳停下脚步,脸色忽白忽红,她已经有七年没有见过霍城。 七年的时间,化作心头弦断一般跳跃的停顿,然后那搏动再次回归,很不稳很不稳,一下,比一下快起来! “阿城!” 她叫他一声,拔腿冲了过去。 那一声里有欣喜同眼泪。 对面,素来寡淡的神色,在对面女孩映入眼帘的那一秒微微忪楞,霍城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下一秒稳稳后退一步,倏然跪地俯身。 “千佳小姐。” 清冷的声线,比七年前更沉,散在庭院上方绕过的风中,霍城低头,跪姿笔直。 藤本千佳止住脚步,山崎云止住脚步,藤本齐真也止住脚步,七年后的初次重逢,就以这样一个诡异的称谓拉开序幕,突然隔开了距离,却也奠定了身份,恍然,就像要抵达结局。 藤本千佳愣住,下一刻前方传来轻响。 于一片落雪间她抬头,对上不远处一双清澈明净的眼。 那眼风里淡淡含着惊奇,下一秒就因主人心情的转变,弯出一抹上挑的慵懒风情。 千佳小姐? 安浔轻靠在越野车车门边。 一秒,两秒。 三秒过后,她淡淡看过前方所有人,眸光落回到脸色惨白的和服美人身上,微微勾唇,露出一抹凉凉的笑。 不同于霍城,安浔高兴也笑,不高兴也笑,杀人前还是笑。 所以谁知道呢,她会干出什么事来。 V430 我还真不懂! 霍城的举动让藤本千佳愣在原地,她低头看见他额前的发,看不清那双漆黑眼里的情绪。 藤本千佳有些无措的站在那里。 他为什么要跪她?他七年前离开藤本本家的时候就不是她的护卫了,现在他只是霍城而她是藤本千佳,她不是大小姐…她是,她是他的婚约对象啊… 藤本千佳搞不清楚状况。 她犹记得当年霍城离开本家的时候父亲就告诉过她,他以后再也不是藤本家的人了。 父亲培养了他,而他决意回去临江闯荡一番事业,等到积攒了足够的资本就回来联姻,所以,所以她才一直留在家里等他的啊? “阿城…你…我…” 藤本千佳表达不出来完整的情绪,恍然她匆匆往前小跑两步,俯身就想把人拉起来,却在手心将要触上霍城肩膀的时候,他低头,更冷更淡然的避开。 “大小姐前来临江的事属下并不知情,怠慢了小姐,小姐恕罪。屋外天凉,请小姐先进屋,晚些时候属下安排好事宜再来请罪。” 一句话,距离拉得更开,藤本千佳的手再也伸不出去。 身后,藤本齐真冷冷皱起眉头,山崎云神色同样微带着异样,不过她反应快,在藤本千佳再开口前几步到了她身后,搀了她一把。 “大小姐我们先进去吧,这里是义信,就算阿城忠心,总不好让下面的人都看着他这个样子。” 山崎云话落,藤本千佳猛回头,对上山崎云冷淡的神情,一双大眼睛里闪动着迷茫和疑虑。 山崎云也不管藤本千佳怎么想,带着她后退两步,这时一直留守在堂会的老管家也下来了,远远站在众人后方,霍城起身的时候,冰凉的眼尾扫过老管家低垂的眉眼。 一时所有人都无话。 唯有落雪还在院子里飞舞。 今晚本来是约会,安浔是陪着霍城回来处理掉一点琐事就走的。 是他求着她陪同,是他求着她留宿,她明天还要上课呢,免为其难才答应了,本来连车都不用下的,不过现在看来这会也是没必要再约下去了。 远远的,两道清幽又冰冷的视线落在老管家笔挺的身姿上。 霍城和她不同,这一世她少有牵挂,他身边却绕着太多人。 也就总有那么些人,仗着当年恩情仗着霍城懂得顾念,打着忠心的旗号在自己觉得可以蹦跶的范围内蹦跶得很欢畅,且完全不把她当根葱啊。 安浔轻幽幽笑起来,收回视线,缓缓朝着前方人群走去。 高跟鞋跟落在水泥地面上,轻微的响动终于引起前方人的注意,藤本千佳回过神来,这一次抬头,终于认认真真看清了对面姑娘的脸。 不像样,非常不像样,这是藤本千佳第一眼看到安浔的感觉。 她原本觉得藤本妮诺平日的打扮就已经很出格,非常没有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结果眼前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她的穿着打扮,还有她的脸,根本完全突破了中规中矩的千佳大小姐的底线,她惊得嘴巴都微微张开了,半天回不过神来。 山崎云也目不转睛打量着安浔。 她也有些吃惊,毕竟眼前的女人和她设想中的样子存在巨大差距。 眼前据说也是出身名门的霍城的新欢,长着一张妖冶横生的脸。 今晚她出来玩,心血来潮烫卷了长发,化了精致娇艳的妆,此刻对面,那艳如妖姬的一张容颜上,清幽含水的一双眸子,烈烈似火的一对红唇,将她本就藏不住的明艳气质烘托出了十成十。 饶是这样,她还偏要轻挑了眉梢看人,其下嘴角微微扬着,那仪态里七分散漫三分倨傲,剪水秋瞳轻轻一个流转,带出慑人的妩媚来。 山崎云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姑娘真的不到二十岁?她的眸光有意无意轻轻擦过安浔长款外套下若隐若现的身体。 她的衣服比起脸更加大胆成熟,处处彰显着主人的肆意张扬。 黑色的皮质短裙,小小一方布料,将将包裹上傲人曲线,胸线以上黑纱盘绕,露出下方大片雪白肌肤,而下面,这样一条裙子若是坐下去,裙摆不过刚刚包住腿根。 就这样,她态度却无比轻松。 察觉到目光的时候,她悠然站定,姿态闲适,不动不语,不遮不掩,周身逼人的性感,一览无遗。 山崎云见过很多美人。 这么妖还妖得这么直白骄傲的,却是平生第一次见! 两相对比之下,自家娇弱的大小姐显得愈发娇弱了,正正经经的和服,脆弱白莲花一般的脸,美也是很美的,却是少了太多锐气,针锋相对的时候,讨不到半点便宜。 无声的视线就这样在半空中交汇,谁也没让。 安浔今晚搞这么一出大杀四方的造型出来本是为了逗霍城玩的,谁知会路遇情敌呢? 不过看来她这副打扮用来挑逗是大材小用了,就是要用在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时候才够劲啊,你看,对面娇弱的白花大小姐,她的表情都快比活吞了一只死苍蝇更恶心了。 想着,安浔勾唇笑得愈发愉悦了。 霍城望着她,一时不知该怎么说话,他下意识伸手想牵她,安浔轻轻一晃,居然避开了。 对面的藤本千佳终于调适过来。 不行,这样的女人实在不行,是太长时间没见面了阿城变了么,他怎么会和这样的女人搅在一起? 藤本千佳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再次偏头望上霍城,看见那双冰凉的眼时,又把之前的念头从脑海里丢出去。 他并没有变,还是之前的样子,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藤本千佳告诉自己。 只是她不喜欢眼前这个女人,虽然她之前也认真考虑过接受霍城身边有其他人,却不代表她能无条件接受一个自己很不喜欢很看不上的对象。 藤本千佳觉得她有必要让他们分开。 霍城现在只是鬼迷心窍了,但是他以后就会知道,光是长得妖艳个性大胆是没有用的,这样的女人其实到处都是。 调整后藤本千佳表情终于慢慢回归正常。 她静静看了安浔片刻,微微福了福身。 “你好,我是藤本千佳,来自日本。” 正统的自我介绍,配合那张清水出芙蓉的脸,端正的名门闺秀就这样吧,安浔神色淡淡望着藤本千佳,看着落雪间浅粉色的樱花图样在她黛蓝色的和服袖摆盛开,那样纤弱又端庄。 安浔浅浅勾唇:“你好,我是安浔。” 平淡介绍过后,现场气氛隐隐胶着,两人互相望着,片刻藤本千佳操着那口不太流利的中文温和道。 “安小姐着急回去么,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一句话,主动的邀约,藤本千佳寡淡的小脸上看不出半分情绪变化,话落山崎云都微微皱了眉。 只是他们柔弱又矜持的大小姐啊,还是那样亭亭站在原地,她消瘦的肩膀没有一丝颤抖,神情也无比坦然自若,似是比之前所有的时候都要淡定了。 情敌的出现挑起了她的战斗欲么,这一次她终于有了些大家小姐的风度。 她邀她进去喝杯茶。 安浔顿了顿,笑了。 笑着她终于偏过头,今天见到藤本千佳以来第一次望上霍城的眼。 她看他清秀的眉眼轻轻蹙着,似有担忧也有歉疚,欲言又止。 她知道他想让她先走,她更知道他担心她会生气,只是她都没有啊,你看她笑得多么开心。 笑着安浔轻轻扬手,忽然搭上霍城肩头。 那动作随意又妩媚,她这样的美人做来更加诱惑勾人,她凑近他一点点,幽幽笑着说:“她邀我进去喝杯茶呢。” 那声线,像淬了冰一般冷。 安浔的个性,对待感情从来直接暴力,绕着她转的她砍得毫不留情,缠着霍城的,她大大方方,从来懒得管理。 无论是最初的周静雅,还是之后的苏怡,追得再紧的时候她无非也只是在对方找上门时随意回应一二,从不主动做些什么,因为不屑。 在她心里如果连这些事都需要她来动手那么这样的男人也可以不要了,所以即便是当初宠物店那朵痴心小花出现的时候,她也不过只是出去敲打了一下霍城,对方连她的面都没见到就消失了。 而此时此刻,对面这朵更加娇艳的清幽雪莲花,正以最端庄的姿态,朝她立下战书。 义信的地盘,两个敌对的女人,藤本千佳邀请她,那姿态那语气,活脱脱一个大度又得体的女主人,她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下一刻安浔微微仰起头。 “好啊。” 她温和应着,望上霍城轻皱的眉眼:“你不是还有事要忙么,那就先去忙你的吧。” 话落,安浔勾唇,对着藤本千佳笑出满脸轻柔。 “放心,我会帮你好好照顾客人的。” —— 霍城从小家庭环境虽然复杂,却因为女眷很少,并没怎么见识过寻常大户人家里一堆堆的女人勾心斗角的惨烈。 说实话对于这种争锋相对没有硝烟的战争,他没有半点经验。 一同进入堂会,霍城默默走在后方,看着前面安浔施施然的背影。 藤本千佳素来是自我为中心的个性,而他更看得出来安浔这次是真生气了,她生气的时候就是这样,笑得比任何时候都好看,说出来的话却句句都带刺,而且若非需要,她连一个眼神都不会丢给他。 霍城在楼梯拐角停下脚步,看着安浔在义信成员的引领下,跟在藤本千佳身后去了二楼接待室。 他很想稍作安排就带她离开,想赶快跟她解释清楚所有,但是她并不给他机会。 身后,老管家周伯沉默跟了一路,在拐角止步的时候他抬头看上一眼,随即又恭敬俯下身去。 “爷,藤本千佳和藤本妮诺小姐已经来了有五日,属下安排了她们在霍家别院住下,千佳小姐病了几日,所以今日才过来同爷见面。” 冰凉眼风冷冷扫来的时候,周伯不卑不亢低着头。 他一切都是为了义信为了霍家,而且看爷之前对千佳小姐的态度,想必也定然已经猜出了几分隐情,所以对于自己的判断周伯更加无愧于心。 “千佳小姐带来了藤本组长的一封亲笔信,稍后请爷过目。” … 另一头,义信接待室,方才的一杯茶已经凉透,下面人送来新的茶水。 这时终于到了四下无人的地方,藤本千佳淡淡望着对面妆容艳丽的安浔,看她褪下外套,一身紧身皮裙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透着浓浓风尘气。 她今天就是穿着这样的衣服出去招摇过市的,还和阿城整日都在一起? 藤本千佳掌心在袖下不自觉握紧,她的仪态都还在,但是眼里的排斥和厌恶却是掩不住的。 山崎云默默守护在门边,不再开口。 她之前就一眼看出来那个名叫安浔的姑娘是个非常不省心的,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抹笑容都带着攻击性。 偏偏自家大小姐看着柔弱却也众星捧月,还主动上去先挑衅了对方,现在两个女人独处一室,先前还均以女主人自居,山崎云可以想象霍城面对这种局面一个头两个大的状态,所以她一直认为爱情这种东西廉价又不必要,只会让人厌烦而已。 在藤本千佳死盯着自己无声表达恨意的时候,安浔淡笑着轻执起桌上的茶壶,缓缓将茶水注入杯中。 茶香散了出来。 她眉目绮丽,动作娴熟,做着服侍人的事,却半点瞧不出低人一等的姿态来。 是了,她是在招待客人呢,人后她也无需再伪装了,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慵懒又恶意的气息,却也举手投足,都带着大家小姐该有的高贵得益。 这样的安浔看在藤本千佳眼里,成了更难以接受的存在,潺潺水声中,她直直望着她的眉眼许久。 直到一杯茶沏好。 “我和阿城,我们并不是从属关系。他当年离开藤本家就已经不再是我的护卫,他虽然唤我一声小姐,我却从来没有当他是随从。” 藤本千佳盯着安浔的眼,认真开口。 她必须把之前在院子里那一幕扭转过来。 这一句出口的时候,她显然根本没有在意同样守候在屋子角落的藤本齐真。 “唔。”对面传来一声轻应,安浔眼皮都没抬,悠然为自己沏上第二杯清茶。 义信的茶叶不好不坏,香味偏淡,色泽也不是最好的,安浔不爱喝茶对茶叶却很挑剔,她望着烟气袅袅的水面上银针轻垂,像是根本不在意藤本千佳的话。 藤本千佳更紧的握紧了掌心:“我从小就喜欢阿城,我们有婚约。” 茶水里的银针还在轻轻荡漾,闻声安浔抬起头来。 藤本千佳审视安浔的表情,坚定开了口。 “我和阿城认识多年,当年他落难逃亡日本,是我父亲收留他,培养他,他如今能有这样的成就,是因为藤本家的恩情。” “后来父亲让阿城跟在我身边,一面为了让他学习更多礼仪,一面也为了培养我们之间的感情。我和阿城在一起整整五年,朝夕相对,我对他很好,他对我也很好,这样的感情,我想安小姐你就算没经历过,应该也能懂。” 藤本千佳直截了当望着安浔的眼。 对面,茶香中安浔也仰着头淡淡望着藤本千佳,榻榻米和矮几的搭配让她坐得不舒服,她希望这场谈话不要耗费太久。 看着明显心不在焉的安浔,藤本千佳知道了,她根本不懂,也不屑。 她的反应就更她之前心里对她的评价一样,她根本不懂什么叫爱,她对阿城也根本不是真心的。 “我希望你能离开阿城。” 藤本千佳放下手中的茶杯。 她原本还想给安浔面子喝上两口的,现在却却觉得完全没有必要。 对面那张苍白小脸,本端得,如雪山之巅。 这时因为激动染上红晕,两道墨色长睫,颤颤巍巍。 安浔淡淡收回视线,勾唇一笑:“我拒绝。” 划拉一声,藤本千佳心里最后一根牵制着大小姐气度的弦终于断裂,她早已忘记自己之前口口声声教导妹妹要有胸襟的话! “安小姐,我觉得你没有资格拒绝,你难道没有听懂我的意思么,我和阿城有感情,我们有婚约,这一切都是在你出现之前。你是第三者,你就不会为此感到羞愧么?” “当年是因为我父亲的要求,阿城才必须回到临江闯荡事业,他本是不用也不愿离开我的。” “父亲强势,非要阿城出人头地,当然也只有这样他才有资格继任山田组,所以我们不得不分开。” “我等了阿城七年,等他达到父亲的要求,这期间我不是不想来见他,只是我身体不好,父亲不准我离家,又怕教阿城分心,所以不肯让他回来见我…我们就这样坚持了整整七年,安小姐,这样的执着,你又了解多少?” “我们和你不一样,你可以为了开心就和一个人在一起,但是我是为了爱为了共度一生忍受分离整整七年,只为了等阿城回来。” “如果不是怕阿城为难,我也不必跟你说这么多话,无论是藤本家的未来还是我的未来,都是和阿城紧密相连的,我才是最适合他的人。他能为了我努力整整七年,你以为他会为了你,放弃我们整整十一年的感情么?” 一句句,被藤本千佳一字一句念来,饱含深情。 听懂了,也微微有些被镇住了,安浔定定打量了对面声情并茂的藤本大小姐几眼,这是她今日第一次这样细致观察她,她想,原来这大小姐有病啊!… 知遇之恩,背后协定,霍城能在藤本家做五年侍从,能为山田组出生入死,并在十年后的如今还在接手杀手组织“魑”的任务,藤本千佳所说的背后牵连,是安浔早就知道的。 只是当年霍城是为了赚取一份老婆本而不得不离开日本,又因为未来岳父的严厉导致与心爱的大小姐七年时间天各一方,还因为现在老婆本终于凑齐了所以原配驾到小三滚蛋这样天雷滚滚的戏码,安浔表示,她真的半点都没听说过啊… 那个,当初霍城回到临江不是自愿的么?不是为了血洗他哥么? 非要沾亲带故扯上点什么红颜知己的话,那不也该是为了给早死的莫锦心报仇么? 对了,藤本千佳…貌似根本连莫锦心的存在都不知道吧… 安浔顿了顿,忽然有些同情对面这位大小姐了。 该是多么孤单寂寞冷的人生才能培养出她这样的天赋啊,只有三成的事就能给她说成七成,遇到实在漏洞太大堵不上的,就自己编个故事补进去… 安浔的诡异沉默,让藤本千佳如坐针毡。 她想她怎么就不懂呢,她为什么还不表态,难道就这样她还不肯放过阿城?! “安小姐,请你想清楚,不要再打扰我们了。” “我和阿城,就算不算之后分开的七年,我们也是有五年的感情的,而你们呢,你们才认识不到一年吧,这样的差距,还用我明说么?” 藤本千佳感觉自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耐心,她是为了阿城,是顾着阿城的面子,才私下找这个安小姐谈的,否则她大可以直接让阿城叫她走人了。 想着,藤本千佳叹气,似幽幽陷入了某种思绪。 “安小姐,你知道五年的朝夕相处意味着什么么?当年,我们的感情很好很好的。” “你知道么,那时候我的每一身和服,每一套首饰,都是阿城帮我选的。” “…” “后来他还为我学做菜,学我爱吃的吃食,只要我提出来,他就为我做出来。” “…”安浔微微挑了眉梢。 “阿城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对我真的很好,只要不出任务的时候他一直都陪在我身边,我也很不想他出任务,太危险了,但是我知道他是为了我才这么拼命的,这样父亲才会器重他,才会满意我们的婚约。” “…”安浔已经无力吐槽。 藤本千佳的回忆好满好满,毕竟啊她一个人待了七年那么久啊…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深情款款。 “安小姐你知道么,那个时候阿城天天守着我的,连我睡觉他都会守在我身边,我…” “行了,你什么?他又没跟你一起睡。” … “…什么?” 倏然一道女声,冷冷插入,打断藤本千佳深情并茂的演绎,角落里,可能都快听睡着的山崎云一个激灵抬起头。 两相对阵,最先开口话最多的那个一般都占下风,这一点肯定没人教过深闺里的大小姐。 安浔本来是不打算说话的,她多么高贵冷艳啊,但是无奈她腿麻了… 在藤本千佳瞪圆了一双美目,喃喃张着小嘴,以一副我没听清的模样愣愣望过来的时候,安浔终于展露出她标志性的笑容,笑着,她微微倾身,长发话落的时候,轻轻的轻轻的,她一只莹白指尖,缓缓落在藤本千佳雪白的手背上。 “我是说啊,霍城守着你睡觉有什么好炫耀的,有本事你让他跟你滚一个被窝呀。” 她言语轻柔,一笑,眼角眉梢尽染媚色,红唇里吐息间带出这一句,暧昧的吹散在藤本千佳苍白的小脸上。 藤本千佳完全愣住了,一瞬不瞬死死盯着安浔的脸! 说着这样的话,摆出这般姿态,对面本就像是个**本体的姑娘此刻更是大喇喇的彰显着自己最教人不耻的性感! 她微微俯下身的时候,包裹着前胸的皮裙就像要被撑破般泛起褶皱。 她只消轻轻一动,胸线上方的黑纱下,一抹蜿蜒深沟若影若现,勾勒着山峦起伏。 她说句话都带着香风,她睫毛随便一动都勾魂摄魄,连角落里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藤本齐真有一瞬都看愣了,下一刻偏头咳嗽极力掩饰心虚的情绪。 藤本千佳还在发愣,她完全不知道安浔在说什么。 又或者她是知道的,她那张雪山一样圣洁的小脸开始寸寸崩塌,一阵惨白,一阵血红! 安浔知道藤本千佳觉得她以色侍人瞧不起她呢~ 她是多么愉悦她会这么想啊,因为但凡有点在意容色的女人,能有几个,不被她气疯了的? 安浔手指轻抵在藤本千佳手背,更近的倾身过去,红唇轻启的时候,笑得妖娆鬼魅。 “千佳小姐跟我分享了那么多,其实安浔也很想努力分享来着,只是恐怕我们经历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你看,你知道的是穿衣,打扮,饮食还有风花雪月,我知道的却是**,接吻,上床,还有肌肤之亲——” 近处的美人儿弯眉,压低了声音:“那千佳小姐,你是要跟我聊聊霍城的身材,习惯,偏好,还是…敏感带?” 香舌轻绕,一句,如同最恶毒的小舌跐溜窜入藤本千佳耳朵里,终于在下一刻打破她冰封的神经! 两眼瞪得如同要裂开,藤本千佳猛打开安浔轻佻勾画着她手背的指尖,如同避让鬼魅一般拼命后退,在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去的那一秒,低头剧烈咳嗽起来! “小姐!” 角落里的藤本齐真下一刻动了,飞快奔赴藤本千佳身边,托起她的身体以防她呛气,端起桌上的茶杯要她喝水,却是被激动的藤本千佳一下挥开! 稍显滚烫的茶水溅落,沾湿了藤本千佳的衣裙,藤本齐真抱着她退让,抬头的时候,直望上来的目光透着锐意和探究! 安浔早已懒得再搭理任何人,她撑着桌子站起来,轻轻跺跺麻掉的小腿。 “看来千佳小姐是不想谈。” 她抽起衣架上的外套,回头的时候,藤本千佳咳得像要死了一样,看来是聊不下去了。 “对了,千佳小姐刚刚说了什么?你说你和霍城之间五年的感情,我和他才认识不到一年?” “恕我没去过日本不了解你们的文化,只是我怎么觉得大小姐方才对比的时候,语气还带着几分洋洋得意呢?” 居高临下,安浔弯起眉眼,那张脸太艳了,明明笑着,却像带着十二分的高傲睥睨。 “这一点,我还真不懂。” V431 说不通的道理,传不到的感情! 藤本千佳咳得惨绝人寰。 安浔笑着,眼睛里却也不见什么得色,披上外套转身就准备走。 藤本千佳感觉自己所有的尊严都被踩到了脚下! 虽然对面的安浔看着是那么糟糕,虽然她说出口的话是那样教她不耻,虽然她根本不觉得她那些不要脸的话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只是这一刻,无论她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哪里,她还是觉得自己输了,输得狼狈不堪,无地自容! 藤本千佳扬起惨白的脸。 她咳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脆弱又可怜。 “…安…安浔!” 她挡开藤本齐真来扶她的手,挣扎着开口,嗓音完全哑了,就仿佛再经受一次刺激,就能直接咳出血来! “你不要得意…安浔…你别得意!…” 藤本千佳嘶哑开口,安浔淡淡回眸,她脸上故作妖娆的笑意全部敛去,神色冷淡,拒人千里。 藤本千佳死死揪着胸口的衣襟。 “阿城,阿城不是你的…我们,我们曾经也有过…有过一次…” 她断续开口,意思表达得含糊不清,安浔偏头,微微皱眉望下来。 藤本千佳已经顾不得矜持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想着怎样打赢安浔,怎样把她嚣张的气焰压下去! 她不要脸,说得出那样的话,她不能! 但是她也没有什么好嚣张的,因为阿城不是她一个人的,他们,他们也曾经有过一次的! “阿城第一次是和我的…就在我十八岁那年…” “我们青梅竹马…互定终身…” 安浔听懂了,也不想听下去了。 她勾唇冷冷笑过,头也不回,推门而出。 —— 彼时,二楼接待室里,当藤本千佳被安浔的不要脸气得不省人事爆出“惊天大内幕”的时候,三楼书房,霍城冷颜展开藤本建司的亲笔信。 堂下,老管家周伯恭敬等候,神态平静。 关于藤本家两个小姐前来临江的事是他隐瞒实情先斩后奏,如果当家因此责罚他心甘情愿,且绝对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 与日本山田组的盟友关系,是自上一任当家以来就订立的契约,于义信而言非常重要。 当年与前当家订下合约的是渡边家,而如今和现当家订立合约的是藤本家,虽然人换了,但是在老管家看来,现当家霍城和藤本家的渊源更深,羁绊更多,并不是单纯的一纸合约互惠共利,也就导致期间关系更加复杂,不可儿戏处之。 如今义信正在拓展疆域蒸蒸日上的时期,任何一个细小决定都可能关乎整个义信社的将来。 而他们的当家,论实力论手腕,足以带领义信登上下一座高峰,只是他的性情,却并非最沉稳妥当教人安心的。 那日霍家家宴,老管家参与了那场打压苏家震慑莫家的计划,心知其中的各种勾稽关系,也察觉到霍城比起其父亲来,更加随心所欲不计后果的个性。 只要是人,总会有欲求。 当年的前当家,他的欲求是权势,没人会担心他不以义信为重。 但是如今的当家… 老管家在看不到的地方轻轻敛眉,脑子里响起的,是多年前前代当家微带着恶意用来嘲讽的话。 他说被女人养大的孩子,果然是蜜糖里泡大的,骨头都泡软了,什么都经不起。 这句话恶毒,却也不是完全不无道理。 老管家眸色浅淡,现当家,霍城,是他看大的孩子。他熟知他的性情,知道他冷淡的外表下,偏偏重情。 至少如今,在他撑着义信只手遮天的时候,他窥探出了他心底除了权势之外的其他欲求,比如那个妖精一样的安家小姐。 他要留她在身边,为她正名,不惜削了苏家的权不惜拒绝藤本家的联姻,这些都危及义信根基。 他不知道那女人和权力在霍城心里到底孰轻孰重,却是只要有半点潜在的危险,他就不得不在能力所及范畴内进行调控周旋。 若是他真的因为感情冲昏头脑做出什么有损义信的决定,至少他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不过看来这次是他多虑了,他们的当家人还是那个识大体懂分寸的当家,同藤本家的情义,让他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再抬眼时,老管家对上高处那双冷冷望来的眼,他不卑不亢,坦然自若。 谁都有自己要争取要守护的东西,他对义信忠诚,忠诚了整整四十年,义信才是他的根本,当家,只是辅助。 他不会无条件的对当家愚忠,更不会随意接受他的任何决定。 毕竟他在做出很多决定的时候,也根本没有考虑过义信考虑过他们,不是么? 当冷淡眸光落在老管家脸上,也许带着审视,也许什么都没有,所有的情绪都敛在那片冰冷墨色中。 半晌,霍城挥手示意老管家出去。 微微俯身,老管家朝高位行了一个恭谨的礼,转过身去。 笔挺的腰板,梳得一丝不苟的银发,他稳步离开,指尖刚刚扣上书房大门—— 砰——! 那木门却是忽然被人从外推开,那一刻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只听耳边传来巨大声响,顾三惊得猛然回头,却是说时迟那时快,他回头时已经来不及,眼睁睁的看着那厚重门板兜头狠狠砸在了老管家脸上,砰的一声,砸得他骤然后退几步,差一点跌倒! 另一面,施施然一片幽影,出现在了敞开的大门前。 墨色的衣衫,红唇娇艳,那艳丽的唇瓣微微张着,带出抹漫不经心的诧异。 对面的老管家额头上撞出了很深的一片红印,鼻梁上的金丝眼睛也撞歪了,碎掉了一半的镜片滑稽的悬在鼻梁上,他茫然伸手捂住鼻子,狼狈中抬头,一眼对上一双青黑眼眸! 那眸子里闪着光亮,带着他最不喜的丝丝诱惑味道。 除此之外那里没有半分歉意,门口娇艳的姑娘亭亭而立,微张的红唇下一秒耐不住轻弯成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她连诧异都是装的! 老管家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对面巧笑嫣然的姑娘,两眼喷火! 只是他此刻太过狼狈,之前的仪容淡然都没有了,再瞪也没有半分威慑力! 安浔在那瞪视里,更加愉悦笑起来。 “你…你…!” 老管家捂着鼻子说不出一句匀吞话,顾三皱眉,生怕老管家恼羞成怒当场做出什么攻击安浔的事来,赶忙上前欲拦住老管家,却是下一秒老管家突然嘤咛一声,猛一抬头,捂着鼻子的指缝间红色血水渗了出来,他狼狈不堪,再也无法张牙舞爪… 安浔眨了眨眼,盯着对面被撞出鼻血的老头。 再这么下去她估计能笑出声来~ “顾三,带周叔下去处理一下。” 下一秒冷冷男声从后方传来,终于解掉燃眉之急,顾三再顾不得发愣,赶忙搀扶了老管家,在门外守卫古怪的表情中拖着老管家走出大门,心虚的赶忙反手一把将门关上了。 “呵呵。” 安静的大书房内,幽幽响起一声轻笑。 几分淡漠几分嘲讽,还有真心实意的愉悦,还好全部被关在了看不到的地方。 霍城在门开的那一瞬不自觉站起身来,此刻对上不远处那张浅笑着的明艳容颜,他微微抿唇,似有些无奈,当然不可能有半分责备。 他小心观察着安浔的反应。 后者回以他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再他开口之前先一步走了过来。 “安安,我们谈一谈…” 他只来得及说出这一句开场白,下一刻娇媚的人儿已经绕过长桌到了身前,修长的腿轻轻一勾,整个人以异常服帖又诱人的姿态缠住他的腰,一步跨坐到他腿上。 霍城没有防备,被推倒在椅子上,下意识扬手扣住安浔的腰。 美人投怀,温香暖玉,霍城稍稍失神两秒,皮椅往后滑过几寸,被他撑住两人的体重停下。 他微有窘迫抬起头,正对上近处安浔含笑的眉眼。 那笑容里丝丝透着凉意,笑着她扬手轻勾上他的颈项,无比暧昧的姿态,她更凑近他一些:“好啊,谈谈,正好我也有话要跟你谈的。” 安浔不是喜好撕逼的个性,她的攻击范畴早已超出收拾情敌的水平,蹂躏一朵烂桃花显然不会让她有任何成就感,也消不掉她的脾气。 小小一朵白莲花藤本千佳,从接受挑战到快刀虐死,安浔压根就没把人放到过眼里。 她生气了? 就算是,也是冤有头债有主,找该发泄的人发泄出来才能舒爽,不是么。 霍城紧紧凝着近处那双寒意幽幽的眼,安浔笑得越娇媚的时候,往往情况越严重,他甚至可能该庆幸之前撞到了枪口上老管家帮他分担了部分火气。 他搂着怀里的姑娘,有一堆话想要跟她说,身为男人,看到自己的女人因为别的女人出现而动怒永远是个矛盾的命题,他们会紧张,同时却也会隐隐有些高兴,在本身毫无动摇的情况下,他们往往不会认为那是多大的问题。 就像此刻的霍城,他在意,却也并不慌张,他自以为只要解释清楚就能平息一切,而安浔会因为藤本千佳吃醋…他不得不承认他莫名有些开心,好像莫名,有点像情趣… 脑子里胡乱塞着这些,直到怀里不安分的姑娘扬起嫣红唇瓣,笑着,指尖挑逗的滑过他的胸膛。 “呐,”她消声问他,“你想不想知道我刚刚和藤本千佳聊了什么啊?” “聊了你。” 她再次笑着开口的时候,他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开始紧绷。 “那你知道我们聊了你什么么?”安浔还在笑,语调轻幽,“我们聊了…和你初夜的事。” 清浅话落,那沉黑的墨瞳里终于有了什么东西碎掉的踪影,霍城一瞬愣神,身上,那暧昧绕着的指尖,正轻轻勾勒他微僵的肌肉曲线,缓缓的,大胆的,仍一路往下去。 “藤本千佳说,她曾经跟你做过一次的,她十八岁的时候你多大?十九?还是二十?她信誓旦旦跟我描绘,说你们青梅竹马,私定终身,*…什么的…” 说到这里,安浔顿了顿,仰起头来。 四目相对,她咬了下唇,丰腴红唇再次扬起的时候,泛着蜜糖般的水光。 “我就想,原来是这样啊…” “是就早说啊,枉费你在我这里装处男装得这么辛苦,嗯?” 随着最后那轻轻一个鼻音落下,她前倾,周身最甜美诱人的气息瞬息钻入他的身体,奔流进四肢百骸! 心底,那一瞬,像是所有炽烈的情绪都在瞬息被怀里妖娆的姑娘顷刻点燃!下一瞬,却又随着她淡漠眼底微带着嘲讽的冷意尽数冻结,寸寸冷却。 他终于回神。 几乎是在那沿着他小腹不断下滑的指尖最唯恐不乱的前一秒才将将阻止了作乱,那一刻霍城气息都不稳,用力攥紧掌心的小手拉起来,深深皱眉:“我没有。” 哦?安浔还在笑,悠然自得。 霍城眉心紧缩,片刻叹了口气:“…她是这么跟你说的?” 他紧握着她的手:“这其实,是个误会…” 然后他开始跟她讲述一段被称之为误会的往事。 故事发生在藤本千佳十八岁那年,那年她母亲因病过世,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她听说了,霍城可能没多久就会离开藤本家。 作为一个从小体弱多病的小姐,藤本千佳依赖性是很强的。 她接受不了母亲过世和喜欢的男孩子要离开的双重打击,那一整年里时病时好,当然应该也有借病想要挽留的意思,只是随着时间推移霍城离开的事似乎变得越来越板上钉钉,已经不是她能左右。 然后有一天,借着家里招待客人的当口,看管不严,藤本千佳晚上偷偷跑出去了。 那时霍城正在外出任务,已经有半个多月没回来了,她跑出去找他,当然就藤本大小姐手无缚鸡之力的状态,她根本跑不出山田组的势力范围。 “藤本千佳失踪了整夜,第二天在后山被找到,她的状况并不好,人很憔悴,衣裙上还沾着血…” 安浔皱了皱眉:“你是说她可能被人…” 霍城没接话,显然他本能还是很回避这样的话题,顿了顿,转而道:“然后她和找到她的人说,她整晚都和我在一起。” “说得很完整,包括所有细节。” 安浔大致明白了。 她是见识过藤本千佳编故事的功力的,很容易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 “但是事实呢?”她仰起头。 霍城垂眼,静静望着怀里姑娘青黑的眼,握紧她的手心:“事实是我的确是在藤本千佳失踪那晚回来了,得知她失踪的消息后就和其他人一起出去找,但是那晚我并没有见过她,我一直在另一座山里,虽然不见得有人能证明。” 他说得很缓。 眸色深沉。 他想让她相信,握着她的掌心里,微微有汗沁出来。 安浔神色很淡,她想了想:“但是后来你并没有反驳这个说法。” 他望着她的眼,片刻轻垂:“藤本千佳失踪那晚山田组招待的是很重要的客人,藤本家和渡边家都在争取与他们结盟。” “藤本千佳并没有跑出山田组的地盘,而本组里谁都知道她是大小姐,不知道的,且喝了酒又自认身份尊贵可以为非作歹的,只可能是当晚留宿藤本家的客人。” 所以这件事无法闹大。 但是山田组的大小姐被人轻薄也不是小事,如果藤本千佳哭闹起来,这件事藤本建司于情于理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结果却是歪打正着,藤本千佳一口咬定那晚她偷跑出去结果和霍城在外过了一夜。 他们是什么关系? 组长内定的小姐和未来夫婿,那么那一晚到底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小姐又有没有失洁,这一切就都不再重要了。 “从那次之后,藤本千佳的精神状况就隐隐开始有些不正常,她有时候会自己想出一件并没有发生过的事,且坚信那是事实。” 脆弱的小姐,创伤后引发癔症,合情合理的发展。 更巧的事,霍城本身就对这样的事没有抗拒力。 当年他母亲的遭遇一直刻在他心里,后来莫锦心的疯病对他影响也很深刻,潜意识里他很容易对同样遭遇的女人产生同情心,若非万不得已,他不会去做揭穿真相挑人伤疤以至于把人逼死的事。 所以这也就解释得通了,为什么藤本千佳能等过那杳无音讯的七年,还能一直坚持婚约依旧存在,因为她认定了霍城必须对她负责。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七年时间里藤本建司一直没有再为藤本千佳物色其他男人的原因,因为她女儿已经不是完璧,虽然他知道真相是什么,但是既然霍城自己都没解释,他也就理所当然将错就错了下去。 然后就到了现在,她出现,霍城突然毁约,她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 安浔心底冷冷发笑:“其实你不觉得么,鬼知道那一晚藤本千佳跑出去遭遇了什么呢,说不定血是她自己捅破的,装疯卖傻骗你负责。” 太过巧合的发展,她恶意揣测。 霍城轻垂着眼,本正认真观察安浔的反应,忽听她冷笑着冒出这一句,眸色僵了僵,偏头的时候,似耳尖微红。 有些话别人说没什么,只是安浔说,他发觉她总爱这样语出惊人口无遮拦。 “…应该不会,哪个女生会用自己的名节开玩笑…” 呵呵,安浔笑了:“不会么,我看她用你的名节开玩笑的时候还用得挺趁手的呀。” 她奚落道,说话间眉眼轻轻弯起来,眼底却仍是初初的那一片凉意。 两人还保持着搂在一起的姿势,旖旎暧昧,可心上距离,却仿佛依然遥远。 望着那双青黑的眼,霍城企图从那里望出释然和缓和来,他认真做着解释。 “我和藤本千佳并不是你想的样子,今天发生的所有也都事出有因。我和她实则并没有婚约,我也已经明确拒绝过藤本组长。她们两姐妹需要在临江住一段时间,然后我就派人送她们回去,以后藤本千佳都不会再出现。” 他搂紧她一些:“所以安安,不要生气了。” 他搂着她,哄着她,解释出所有。 这是全部事实,他没有半点隐瞒,也没有任何不坦荡的地方。 如果她愿意听,他还会告诉她,那次义信内乱,他其实私下已经同藤本建司闹翻,按照常理藤本建司不可能再送藤本千佳过来,甚至还连同着藤本妮诺一起,这不符合藤本建司的作风,所以今天当他看见藤本千佳的时候,他第一瞬的反应,是山田组出了藤本建司也无法掌控的变故。 私下里他可以同他闹得很僵很僵,甚至做好了只要他颠覆义信他就毁了藤本家的决定,但是他到底没在能够先下手为强的时候就动手。 那日义信内乱,藤本家横插进来,他干脆拒绝所有和谈,最后也并未腹背受敌,反而得到助力。 同样,义信内乱之时,“魑”家的影杀在藤本组长的卧房里留守了整整十日,最终却无功而返。 他们斗得很凶,藤本建司想让他低头服软,他拒他千里之外,只是同时在所有犄角旮旯的地方,他们心照不宣为彼此留下诸多余地。 所以,他可以撕毁婚约,告诉他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父亲,可以在内斗中毫不犹豫亮出血刃,这些也只是在内斗之时。 今日,当他第一瞬察觉藤本建司有难,在心知四周满是监探而藤本齐真正是最大的隐患的时候,他可以毫不犹豫第一时间以忠诚的姿态朝着藤本千佳跪下去,告诉所有人即便婚约不再,他也依旧臣服于藤本家。 他的义信,随他一起,将永远站在藤本建司一边! 也许这样的感情,永远无法用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 可能就像是一对真正的父子,内里他们可以相互试探,互相设计,乃至于兵戎相见,但是情义永远割舍不干净。 当有外在危难出现的时候,一家人之间闹得再难堪,也会在第一瞬重整旗鼓一致对外,这就是血浓于水,永远无法破解的羁绊。 霍城没有过父亲。 十四岁那年,他被霍家遗弃,逃难去往从来没有去过的日本,收留他的不是他的母家渡边家,而是藤本建司。 是藤本建司用常人看着无比残忍的手段刺激他迅速成长,他教导他的时候,不遗余力。 他带他见识最残酷的世界,教他如何在这样的世界里生存,继而攀上顶点,将所有人踩在脚下! 他前往日本的第一年,唯有藤本建司记得他的生辰。 身在藤本家的五年间,他每次重伤归来,也是那同一人,日夜看护,亲力亲为。 有人说藤本建司爱屋及乌,将对渡边美雪求而不得的感情转嫁到他身上。 也有人说这是利用是图谋,藤本建司为自己培养出一个盟友,心如海深。 当然到底事实如何,只有当事人自己最清楚,他并非草木,谁对他好他里最为清楚,说句直白的,也正是因为自幼亲情的缺失,他比任何人都珍惜感情。 养育之恩,他放在心底,这是人之常情。 这和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冲突。 他绝不会为了任何人将安浔后置,长久以来他也一直是以她为先,这一点他自问自己做得不错,所以他想,只要一切误会都解开,她该能体谅的,对不对? 霍城话很少,他不擅长表达自己,更不擅长长篇大论,他说着这些话,努力条理清晰,努力解释清楚。 他是在意的,在意她的没一分情绪,在意她的每一丝波动,他承认他会为了她偶尔的吃醋而沾沾自喜,但是他绝对不会以她的不安为乐。 他希望她是安心的快乐的,不要被任何人所扰,也不用去面对任何她不喜欢的场合。 譬如今天和藤本千佳的谈话,他希望以后她能信任他把这些都交给他来处理,而不是自己面对,变得更不开心。 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好意思说,他指尖轻绕着她的发梢,情人之间本该是有很多话,都可以心照不宣。 他仍旧凝着她的眼,看她因着背后真相的和盘托出轻垂下眼睑,气息相融,他终于话落,他唤她一声,期待着她的回应。 安浔终于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那一秒,毫无预警,她轻勾下他的颈项,仰头吻上去。 炽烈的亲吻,*的热度一瞬从唇瓣蔓延至全身,霍城微愣的下一秒,已经被激烈的情潮掀翻,拖拽着沉入漩涡底端。 情事之上安浔素来大胆主动热情热烈,更何况这样的场合,更何况今晚为了玩耍逗趣,她穿着这样一套衣裙。 这身一整天都让霍城觉得过于暴露心生不满的衣服,这时候却像是成了至深的诱惑。 它包裹着她心爱的姑娘,把她变成嗜人心魂的恶魔。 她浑身无骨般瘫在他怀里,还要仰首缓缓攀附,直至教人难耐的温香寸寸紧贴上他的身体,热度几乎灼烫了衣料下紧绷的肌肤,他理智还在挣扎,她偏头凑上他耳畔,媚声求一份欢愉。 脑海里传来弦断的声音,霍城耐不住猛地搂着怀里的姑娘起身,将人重重压到长桌上。 气息全乱了,如同此刻两人身上凌乱的衣衫,喘息间她咯咯在他耳旁轻笑,霍城觉得他全部的理智只够用来问最后这个问题。 “…回家好不好,还是先回家…” 他拉着她乱摸的小手,捏紧,抵在她耳旁。 “呵呵,不好…” 她笑着,暧昧又轻佻:“这里多好,大书房,很禁欲,比家里好…” 那挑逗的声线糯糯,她曲起一条腿来,轻轻蹭上他侧腰。 形势就快绷不住了,霍城很无奈,却又是低头轻吻上身下姑娘纤细的颈。 他爱她,似乎越来越爱了,她的要求他再觉得不妥也仿佛根本拒绝不了,耳边是安浔轻轻的吐息,那每一丝热气都旖旎无限,淡淡,她忽又道:“况且藤本千佳不是还在么,就在楼下。” 一句,不知为何,同样的语调,却带起悠然凉意,入耳的那一秒,身形微微顿住,霍城气息凝滞。 抬头的时候,其实他神智并不算清醒,眉心蹙起的时候,他恍然望上身下姑娘明艳的容颜。 她发丝微乱,红唇轻扬,脸上带着迷人红晕,明明最娇媚的姿态,一双眼里,却是又黑又凉。 那里没有半点他的影子。 她看着他,两秒后又笑了。 “你说,藤本千佳就在楼下,而我们正在楼上这样,她知道了,会不会干脆咳死掉?” 微凉,淡漠。 这一次他看清了。 那双又黑又凉的眼底,真的,没有半点他的影子… 指尖不自觉曲起的时候,忽有绵麻凉意,从指尖蔓至全身。 他说了这么多,她却没有听。 她只在意藤本千佳痛不痛苦,并不在意他。 那一刻不知为何这样一个诡异的念头冒出来,刺痛了神经。 V432 她最爱的仇恨和力量! 如果说要让安浔给自己的感情下一份定义,她会说,他们的确是越来越好了,她的心,却也是越来越脱离掌控了。 —— 静静的,安浔平躺在微凉的大书桌上,望着高处霍城愣然望着她的眼。 那一刻她发觉,他心里觉得此刻的她很陌生。 之前他说了那么多话,无非是想告诉她,她是他的唯一,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其他姑娘。 他之所以没有赶走藤本千佳,是因为藤本建司对他有养育之恩,他有守护藤本家的责任。 一个人活在世上,又怎么可能没有朋友亲人,不和任何人有任何牵扯呢? 藤本建司,他虽不是霍城的父亲,却代替他父亲培养了他,所以他希望她能够体谅,接受他对养父的报恩。 而他也保证会处理好所有,不会让她不开心,因为她对于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这些话,本该让大多数姑娘理解赞同,心满意足。 可惜她似乎并不是那些大多数姑娘。 她想,她为什么要去管那藤本建司如何? 还有藤本千佳,她一个病怏怏的大小姐都能等了五年又七年,还能大老远的跑来临江打扰他们,他们各个都是他要负责的人,各个都得到他的庇护,那她呢,又有谁来守护她,顾念她的心情? 她还想,她心里的唯一和霍城的,大概并不是同一样东西。 霍城总是很坦诚。 他可以跟她掏心掏肺说很多这样温情的话,但凡她有半点不接受的,他都能耐心的哄着她,但是她不能。 要她怎么告诉他呢,如今她越来越想要的唯一,是他没有朋友,没有兄弟,没有父母,没有子女,只有她一个。 所以她想他丢下义信,丢下霍家,丢下藤本建司,丢下身边所有人,甚至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永远就只守着她一个。 否则浮生尘世,有这么多东西牵绊他,到时他又怎么能信守承诺,做到她去哪里,他就跟着去哪里?… 感情不到考验之时,永远只是一纸空文。 若是他说了她就信了,到时候独自伤心的,一定只有她一个。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为什么他却还有那么多? 她想,如果真走到最后时刻,她或许还有唯一的选择。 若是他迟疑了,她也可以在终点来临之前,帮他做个决断的。 —— 安浔黝黑的眸子里满是冷漠的光,没有半分情动。 霍城看着那样的眼神,握紧的指尖,指节在书桌上磕得生疼,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其实很多时候他都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以至于无法判断他到底该做什么。 当两人沉默对望,下一刻她勾着他的颈项缠上来,轻佻的又想吻上他的嘴角的时候,他下意识一偏头,避开了。 安浔顿了顿,随即勾唇:“怎么了?” 她的语调还是轻扬着淡淡暧昧的气息,语气里却也缠上了丝丝冰凉的寒意,霍城低下头,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我不想做了。” 他这是直截了当拒绝她了。 安浔静默两秒,弯了弯嘴角:“好啊,那就不做了。” 话落她撑坐起来,他双手却还压在她两侧,仍旧保持环绕姿势。 两人靠近,眸光并不交汇,安浔伸手推了推,霍城纹丝不动,下一刻她弯着嘴角手上用力,重重一下,把人推开来。 静谧的大书房里气氛变得很压抑,霍城后退一步,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上情绪晦暗不明。 安浔倒是一直在笑着,却比不笑更糟糕,她理了理裙摆,将先前扯下一半的拉链拉回去,轻拢了长发:“既然不做那我就回去了。” 霍城沉默抬眼。 安浔轻轻笑开来:“本来我就不想去你家的,那么远,去了明早我还得早起去上课,宁愿回寝室多睡会儿。” 她淡然解释,本哪用说这么多,无非也只是为了让他更难受而已。 近处那冷冷两道视线直直落在安浔身上,就像要把她烧出两个洞来,可是她怕么,她什么时候害怕过他生气了,安浔轻幽幽勾了勾嘴角,转身就要走。 “不用你送了。” “你还是不信我。” 两道声线在微凉的空气里相撞,话落走出两步,安浔停下脚步。她没回头,黑色长呢外套一只包裹到小腿处,衬得她背影高挑,入眼冷淡。 “你要怎样才信我。” 身后又传来一句,看来他今天是没那么容易放她回去。 又有谁能想得到平素里半句话都不多光用眼神就能震慑人的义信大当家此刻会有这样的作态呢,他的其他方法落在她身上似乎从不管用,他一贯只会把人缠得更紧。 两秒之后安浔回头。 “如果没有我,你会娶藤本千佳吧。” 她不再笑了,清艳的一张容颜上什么都没有,问出这句话,语气甚至都不带丝毫起伏。 霍城一瞬皱眉。 不待他回应,她眉梢轻扬,自己接下话头。 “你不用解释,我自己有脑子会想,当年藤本千佳那件事,她赖不赖定你是一回事,你接不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如果不是你当初觉得娶或不娶都可以,你又怎么会干脆揽下这个烂摊子?” “当年山田组在京都日益壮大,藤本家更是一时无两,你替藤本建司打江山自然也不是白打的。义信你要,山田组你也要,你的那个杀手组不也早就被你收归听你差遣了么?阿城,当年你胃口可不小。” cńcńz.ńéτ(胭脂冇毐) 娇艳的美人悠然的笑,擦过朱唇的词句句句珠玉,冷冷点中当年玄机。 反正山田组是藤本建司一意要送的,他为什么不要? 反正藤本千佳是自己一意要等的,那就让她等好了。 那年的霍城心无杂念,更没什么感情牵绊,他去日本就为了积攒夺回义信的力量,被教导的亦是如何实现目标的各种手腕,他会一心扑在权势的争夺上再正常不过,而真正做大事的男人,心里又怎么可能只有什么非卿不可的女人? 在任何国家任何朝代,当男人们追名逐利的时候,风花雪月永远不过是过野烟云,女人的命运也永远只有锦上添花和弃如敝履两种。 藤本建司有心将山田组交给霍城,但他只相信联姻带来的稳固,所以当初霍城默认了藤本千佳的臆想,因为那符合他追求的目标。 之后倘若需要,用一场婚姻,换一个王朝,哪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 所以为什么同样是多年的痴心等待,周静雅就不行,苏怡也不行,并不完全因为霍城冷心冷情完全把女人视为身外之物冷冷隔绝,还因为她们的“嫁妆”不够丰厚。 既然是对方要贴过来的,当然选择权在他。 在没有爱情的前提下他可以选择谁也不要; 也可以理所当然在需要的时候选择那个能给他带来最大利益的姑娘。 分析到了这里,一切都通畅了。 所以藤本千佳为什么能这么痴心又这么安然的等待上那么久,无非只是因为她的希望本来就最大。 就算当年的确并无婚约,但是山田组和义信的利益却是密不可分,她有理由相信自己婚姻和霍城的所求是向着同一方向的,她的等待最终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 所以当半年前霍城前往日本回绝婚约的时候,藤本建司的反弹才会那么大。 因为他的确是撕毁了一个协定,谁也没想过他前进的路线会突然变了,打得对方措手不及! 这期间有一个女孩错付了七年的青春。 她的付出,原是他默许的。 后来他改变心意,一切突然化作了泡影。 沉沉的,对面那双漆黑的眼底有暗色的情绪涌动,当年的一切被这样直截了当的戳破,一览无余的暴露在阳光下,这些他本不在意的事,此刻终于刻入心底。 霍城终于发觉了,其实安浔并不在意他和藤本家的恩怨情仇,也不在意他的剖白他的心意,她满心满意,纠结的是藤本千佳。 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 他不知她是在意他曾经考虑过一场婚约,还是觉得藤本千佳的出现会动摇到他们的感情。 所以她是想说,他不忠? 还是每一次当有类似的姑娘出现的时候,她都要怀疑他一次,无论他承诺过什么,无论他平时怎么做,无论他疼惜她敏感多疑,已经多么倾尽全力来证明他对她的感情,她对他还是半点信任都没有。 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了,他很想解释,说当年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他根本没想过将来会遇到她! 他不知道会出现一个姑娘让他情根深种,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个人可以让他心甘情愿放弃原本的计划,人永远只能在可预见的范畴内做出判断,他就算有错,也是不知者无罪不是么? 但是最终霍城却没能说出口。 这样的话,就像是把责任全部推给了安浔。 就像是在强调我是为了你才做了这些事,我为了你还做了很多事,结果你还怪我?这样的话,他怎么都说不出口。 真心是靠感知的,不是靠语言。 如果他说话从来传递不到她心里去,那么他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沉默里,纠结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回旋,那双永远黑沉的眼里情绪蔓延,隐忍很深,对面,清冷的一双墨瞳,那半敛着流光的墨色里,又蕴着怎样的感情? 安浔忽然抬起头。 “那如果我不在了,你还会娶藤本千佳吗?” 浅淡的语气,古怪的问题,霍城静默两秒,沉沉开口:“为什么你会不在。” 话落,四目相对,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阴郁,微愣两秒,安浔在心里冷冷又自嘲的笑,轻轻勾起嘴角。 那抹笑意冰凉,不知为何,那冷意看着明明叫人心寒,却又带着让人心疼的味道。 “谁知道呢…”笑着她幽幽道,“但是阿城,你最好不要骗我,无论我问你什么,无论答案是不是我想要的,你都绝对,不要骗我。” “因为我本就是撒惯谎藏惯了秘密的,你有任何事瞒着我,有任何事欺骗我,我只要看你一眼,就全都知道了。” —— 那夜的谈话不欢而散,此后安浔离开。 她不要霍城送,他也就当真没送,这仿佛是他第一次在两人矛盾之后没有第一时间伏低做小凑上去。 另一面,藤本千佳旧疾复发,被送回霍家别院,当晚又发起高烧。 市郊别院不像本家一样守卫森严,入夜后,藤本千佳看过医生,藤本齐真负责送人出去,当然守卫的等级低没见过藤本齐真,只当这个穿着西装制服的男人是个普通侍从,没多想就放了行。 通往别院的小路曲径通幽,一辆贴了窗纸看不到内部的黑车在暗处停泊了很久,直至副驾被拉开,带着凉夜寒意的男人沉颜坐进车里。 “计划取消。” 他淡淡一句简明扼要,用的是日语。 驾驶座上的男人等了一夜等来这样一条指令,微微顿了两秒,点头应承:“是!” 副驾上,藤本齐真大半身形隐没在树荫制造了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或许这个世上本就没有这么容易的事,他低估了霍城和藤本建司之间的感情。 当初他回本家拒绝婚约的时候,当着藤本建司都能那样口无遮拦,如今又怎么可能对藤本千佳毕恭毕敬? 今日庭院一见,当时藤本齐真就反应过来了,霍城恐怕是窥探到了他们背后的谋算,至少他已经心生怀疑! 藤本千佳到了日本之后一直足不出户,藤本妮诺虽然常常出去撒野,但是两姐妹都没有与霍城见面,就连负责接待他们的霍家管家,这几日都没有离开过别院。 所以他能确定,不管藤本建司有没有给霍城带来任何消息,在他与藤本千佳见面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得知分毫的。 他在盯着这一切,当然渡边家也在盯着,所以他们会认定霍城对藤本千佳的恭敬不是作假,他们会判定藤本家和义信的联盟分明还在! 而他藤本齐真,先是透露霍城和藤本建司因为婚约撕毁而生了嫌隙,后来又找渡边家泄密,说当时义信内乱之时霍城和藤本建司差点反目成仇,几度煽动渡边家对藤本家动手,这一切,都会被扭曲成谎言! 如今他不仅不能期待渡边家行动,还得担忧他和渡边家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联盟已经出现裂纹。 他们或许已经开始怀疑他的目标实则是陷害渡边家,故意放出假消息,为了帮助藤本建司侵吞渡边家的势力! 藤本齐真冷笑。 半张隐匿在阴影里的脸,却是因为胸中仇恨无法纾解而变得扭曲。 在他原本的计划中,一旦渡边家出手,他就会安排将背叛藤本家的罪名安到霍城头上! 他不会再给他们机会,甚至早在三年前他就秘密在义信安插了亲信,虽然不足以暗杀霍城,但是弄死一个藤本妮诺绰绰有余! 到时看着自己亲妹妹死在义信的人手中,千佳小姐绝对无法再自欺欺人霍城和背叛无关! 最后再由他出现带着千佳小姐离开,到时藤本家没了,霍城也成了她的仇人,她心里喜欢的是谁还重要么,从今往后她只能跟着他依附他,永远也不可能再离开他! 而这一切,如今在还未开始之时就搁浅了,他怎么能不恨? 心底恨意弥漫四肢百骸,藤本齐真费了很大功夫终于压下爆发的怒意,他蛰伏藤本家这么多年,被冷落被忽视,学得最好的就是忍,他忍了下来,慢慢的,一双阴鸷的眼中有扬起了新的计量。 既然原本的计划不能用了,他只能想其他办法,不过好在今晚他就有了新的方向—— 譬如霍城身边那个嚣张跋扈的女人。 她本就是千佳小姐的敌人,今晚之后更是和千佳小姐势同水火。 这样的定时炸弹只要利用得好,将会威力无穷! —— 寒冷冬夜,萧索的风里,似乎所有妖魔鬼怪都瑟瑟颤动着爪牙,期待一场温热鲜血,慰藉阴冷又躁动的心肠。 另一面,在古朴老宅的掩护下,修建在地下三层的秘密实验室里,一项伟大工程,正在接近尾声。 穿着一身漂亮的墨色小洋装,轮椅上的姑娘有着一张最纯净怡人的容颜,此刻她正低着头,缓缓翻阅着手里的花名册。 “董思佳,临江万盛集团董事长千金,嘉华高中20XX届毕业生。” “罗妙陵,临江蓝光信息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千金,嘉华高中20XX届毕业生。” “陈晨,临江章华保险有限公司董事长独生子,嘉华高中20XX届毕业生。” “叶诗媛,临江叶氏房地产有限公司董事长外甥女,嘉华高中20XX届毕业生…” 看到这里,简央被一声轻唤打断,她抬头,对上仆人Kay温顺的脸:“主人,实验准备就绪了。” 简央点点头,放下手中花名册,轮椅被推至前方一面巨大的玻璃墙前。 简央抬头,看着玻璃墙对面显现出来的白色房间,那房间的至高处搭建出一个平台,上面摆放着各种设备,简央望过去的时候,目光和那里少年冷冷望下来的目光重合。 “主人,E说让您操作这个按钮。” 轮椅后高大的黑衣男人俯身,递上一个面板非常简约的遥控器,那上面只有一个红色圆形按钮。 简央再看了少年一眼,微微一笑,低头的时候,素指轻巧摁在那红色按钮上。 前方,之前那白色空间里随着按钮启动忽然浮动一个红外光点,落入女孩眼中的下一秒,房间地面上突然裂开十数个裂口,黑洞洞的枪口从裂口里迅速探出,追着光点集中火力扫射而去! 那光点位移的速度几乎肉眼难辨! 而下方所有武器的攻击轨迹,却是紧紧追随着光点变化,火力全开! 雪白的房间里顿时因为枪击变得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子弹打出的凹陷痕迹,消音墙隔绝了房间里的枪声,却饶是这样,静静坐在玻璃前,轮椅上的女孩都仿似能真切的感受到房间里武器的精度和威力,几秒之后,她漆黑的眼底潆上了清亮水光。 她手中所持有的王牌,Nick兄弟,两人的父亲曾是俄国最大的地下军火商。 兄弟俩贪玩,父亲过世后两人携着部分家当偷渡到中国,游玩的时候与她偶遇。 他们自小接触世上最先进的军事武器,早已玩腻了现在市面上有的东西。 而如今在这地下实验室里,她找来一人,利用电脑程序将这些武器的控制串联起来,大大提高了武器的杀伤力! Nick兄弟俩会满意的。 而以她对他们的了解,他们满意的结果便是营造出一场盛宴,好好的,试一下收到的新玩具!~ 女孩轻轻扬起嘴角,抬起头来。 目光所及的地方,她的少年正在高处的设备后,低头冷冷又傲然的看着她。 他有着一双异瞳。 那颗湛蓝色的眼球里,含着她最爱的仇恨,和力量! V433 真相,总在最不经意之间! 元旦过后,大学城迎来考试周,犯罪心理学系的公共课大多在前段,专业课则在公共课考完之后才陆续登场,考试周持续十来天,一月中旬开始放假。 圣诞之后黎曼曼就停掉了培训班的课程,一门心思投入到期末复习中,她这是负重跑了半年之后恢复轻松上阵的姿态,打了鸡血一样拼劲十足,想来期末成绩应该会很理想。 从青城回来之后唐少辰就投入到了渝州的一起连环枪击案中,忙得昏天暗地,双子案的调查只能暂时搁置,苏洛也就没再跟出去。 大二上半年结束,也就意味着她们为期一年的实训课程正式了结了。 两天前苏洛把通行证送了回去,也听说了下学期第二批实训生的名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手头调查的案子还卡在不清不楚的地方,总有种做事有头没尾的憋屈感。 安浔这段时间也住回了寝室,该自习自习,该翻书翻书,神态倒是一派轻松,不急不躁浅笑盈盈的,看着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却总让苏洛和黎曼曼感觉到莫名的冷。 最近对着安浔苏洛还是忍不住会有些别扭的,毕竟自己之前背地里在调查她… 苏洛不太藏得住心事,索性和安浔稍稍保持了距离,幸好期末学习压力大,平时在一起也是各自忙碌,相安无事。 黎曼曼比较贴心,感觉安浔最近心情不好,嘘寒问暖旁敲侧击过好几次,当然什么都没问出来。 只是小丫头脑子也不是笨的,观察两天之后就自己得出了结论,私下里偷偷摸摸的告诉苏洛,安浔大概是和她哥闹矛盾了。 这是很容易能看出来的变化,因为在此之前那两人实在是粘得太紧。 而最近安浔不仅不住酒店了,约会也不去了,每天晚上连个电话都没有,显然不是她的风格。 当晚寝室小三只窝在一堆复习明天的心理学案例分析,唐大教授的课从来没有重点划,案例分析这种课更是连本教材都没有。 这样的课程说简单简单,要搞复杂了也可以很复杂,光是自己借阅的辅助教材,加上分析课堂上讲过的和自己搜罗来的类似案例就能把人逼疯了去。 当然你也可以啥都不看带支笔上去就天马行空的写,只是结果很可能就是血流成河般的惨烈… 三人的情况不同,复习的重点也不一样。 黎曼曼基本功扎实,案例分析的思路却差一些,所以主要精力都放在案例上,把学过的案例都吃透之后又自己找了些新案子来练手,自己做过一遍后又找安浔苏洛问问思路,发觉有自己没想到的就记录下来慢慢琢磨。 苏洛的分析切入点还不错,但是上次受伤后记忆力成了短板,这时候拿着几天前整理好的最容易遗忘的知识点认真背诵。 而这些安浔似乎都不太需要,唐少辰的考试和其他考试不太一样,他并不讲究学生长篇大论的默写知识点,有自己的思想和观点才是关键。 安浔这样的脑瓜也着实不需要靠条条框框的知识点来填充卷子的空白,平时作业基本全靠自己天马行空的想,当然这些想象也有依据,她的依据就是此刻捧在手心里看得津津有味的犯罪心理学概论。 这本书安浔大一就有了,黎曼曼观察她至少翻了不下三遍。 所有的知识都从最基本里的理论延伸,触类旁通,黎曼曼觉得这正是安浔学习方法的精髓。 当然这种精髓不是谁都能模仿的,小浔才是她们专业乃至他们学校的学神,这一点黎曼曼深有体会,崇拜得不行。 “哎呀不行了,头大了眼睛也疼死了!” 苏洛捏着酸痛的眼角,四仰八叉瘫在椅子里直叫唤。她的复习工作是最辛苦的,反反复复背一堆记了又忘忘了又记的枯燥知识点啊,简直泯灭人性! 从上次游乐场回来后不光是安浔,黎曼曼也隐隐知道了苏洛脑袋受伤后记忆力受损的事,平时看她那么努力做康复练习还要跟她们一起承受学习压力,一直挺心疼,看她到极限了,想想自己也放下资料站起来。 “我也有点累了,不如我们都休息下吧,我去泡奶茶,我们一起喝点放松下。” 黎曼曼最近小媳妇的功力是愈发炉火纯青了,特别是泡茶这一项,在准婆婆裴夫人的威压下进步神速,这一杯奶茶可不是随便外面买的茶包泡了了事的,茶叶和鲜奶可都是精选,还有道道工序准备着呢! 苏洛一想到曼式私房奶茶的滋味就嗨了,立马点头答应,起身在桌上翻翻找到钱包。 “那我去小卖部买点抹茶饼回来吧,脑力活动最消耗体力了,你们都饿了吧!” 嚷着一路就风风火火出了门,一看就是在寝室呆久了闷,找个借口出去舒展筋骨去了~ 半倚在自己桌前,轻翘着二郎腿,安浔好笑的收回视线,索性放了手里的书,拿起手机随意翻开起来。 黎曼曼去烧水,她们寝室偷偷藏了个电水壶,偶尔泡点茶水吃个泡面什么的很方便。 黎曼曼插好水出来,原地稍微收拾了一下,眼看着也没啥好收拾的了,寝室里也难得只有她和安浔两个,她想了想挪了挪椅子往安浔凑过去些,小心盯着安浔观察片刻。 “小浔,你还不打算和洛洛的哥哥和好么?” 她没问她是不是不高兴了,也不猜测她不高兴的原因,倒是单刀直入上来就丢给她这么个问题,安浔划着手机屏的指尖顿了顿,抬眼好笑道:“想说什么?” “呵呵,”黎曼曼干干笑了声,她也不是喜爱搅合他人**的个性,要不是担心安浔她也开不了口,“没什么,我就想说,你看我们不是明天就考完了么,寒假正式开始了,差不多也该和好了吧?” 小姑娘的心思稚嫩又可爱,她是不知道安浔和霍城为了什么闹了矛盾,但是肯定不会是解不开的那种,毕竟洛洛哥哥那么喜欢她家小浔,所以应该就是小打小闹一番吧。 之前因为期末考复习紧张,不约会也就不约会,冷处理一下也可以,但是之后就是寒假了,她年前要回家,过年洛洛肯定也不能到处乱走的,那不就只剩小浔一个人了? 安家现在这样的情况,安浔除了酒店和霍城那里并没有其他更合适的地方可去,以安浔的个性也是不会跟着她和洛洛任何一个回家的。 她担心安浔心里犟着非要一个人过,后面她们都走了,还是过年,她可舍不得小浔一个人孤单单的闹着矛盾过春节啊。 “所以如果没有大问题就和好吧,考试期间本来也没时间约会,过了也不可惜,但是寒假多么好的时间啊,浪费在闹别扭上就太可惜了…小浔你觉得呢?” 黎曼曼温和笑着,小心询问安浔的意见,她还有没说的话,比如她和裴钊两人现在连见上一面都很不容易呢,好好的和男朋友相处的时间,可是要好好珍惜才行啊。 说着这样涉及**的话题黎曼曼也有些不好意思,生怕安浔不高兴,话落看安浔投来浅浅笑容才稍微放心了些,趁着水开了赶忙回避尴尬,笑眯眯的跑去倒腾奶茶去了。 寝室里不一会儿就扬起了温暖奶香,安浔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动作,闲闲靠在椅子上翻看手机,不一会儿有短信进来。 【我明天过去找你。】 异常简洁的一句,看不出询问的语气,安浔轻轻翻动短信界面,这样的话每天一条,她已经收到十来条了,像是编写好的程序一样,每天定时定点发来,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看着生冷,也不知背后掩着怎样的情绪。 她翻了翻,最后点中对话框,十几天如一日,照例回复过去。 【别来。】 淡漠一句,似短短两个字都能看出冰冷的语气和心境,点击发送之后消息飞快显示到屏幕上,另一头,黑色手机短促震动起来。 那日在义信分开后,安浔没再接过电话。 霍城打了两天,后来尝试发了一条短信,她回复了,当然是拒绝。 倒是安浔之前就说过,之后她要复习备考暂时不见面了,义信那晚本来是分开前的最后一次约会。 当然霍城也知道明天安浔的考试就全部结束了,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这场冷战也可以一并一笔勾销。 他没有在被拒后无视气氛跑去大学城找人。 盯着手机屏幕再看了两秒,那简短的两个字除了涂添阴郁之外再也看不出什么花样,霍城反手重重把手机扣到桌面上。 大书房角落,顾三一直低着头不吭声,最近自家爷的脾气是越来越暴躁了… … 当晚,寝室三个姑娘早早睡下,今晚难得云少,清冷月光从阳台透进来,一大半洒在安浔的被子上。 苏洛和黎曼曼用脑过度很快都睡着了,安浔因为很懒散所以还毫无睡意,这时捧着手里小方盒子一样的接收器,平躺在床上接收今晚也不知会不会意外到来的天外信号。 这是她之前花大价钱从叶明炀那里买来的程序,他说只要对方拦截到她发出的信号,建立连接,盒子上的小红灯就会亮起来。 可是这个破盒子她都拿回来快一个月了,什么小红灯啊根本毫无动静! 安浔负气的拿着手里的盒子摇了摇,各种瞧不上的拍打几下,扯出天线来四处举着收了收,很快就没了兴致把盒子随意丢到了床头。 然后安浔睁着眼盯着天花板上的纹路发了会儿呆。 她想起黎曼曼之前的话。 她在浪费时间么? 或许是的。 只是浪不浪费差别真的大么。 她并不清楚。 —— 隔日,早上九点,犯罪心理案例分析课正式开考,心理学系大二生,刑侦学系大三生,还有其他零散选修了该课程的相关专业学生,一个隔一个入座,塞满了整个阶梯教室,考试并不是唐少辰亲自监考,看来他真的相当忙。 考试历经三个小时,比以往任何一场冰山大教授的考试都要严苛,苏洛拿到卷子就呆了,他居然给他们准备了两套完整案例和八道概述大题?! 在场所有人都无语了,因为卷子发下后简直是鸦雀无声! 一片死寂中开考铃声响起,苏洛迷蒙一秒,听见四周到处传来纸张翻得哗啦啦的声响。 苏洛赶忙集中注意力开始一边掐着时间一边看案例,结果光是把案例看完就花了她一个多小时,接下去就是翻着材料一路奋笔疾书,直到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她最后一大题才写了几行字,没做完… 一场考试下来,放眼望去四周所有人都满头大汗神情恍惚,更是有几个刑侦系的男生交卷后受不了狠狠丢了笔大骂无良教授的。 苏洛询问黎曼曼和安浔,意外她们两个也没能做完,黎曼曼有两三个小问答不上来预备留到最后再想,结果当然最后半点时间都没留下… 安浔则是聪明的先空掉了两个明显比较费时的问题没答,最后把自己想做的都做完了,费时的写了一半就到了交卷时间。 看来大家都很狼狈,停下来她们三个的情况还算好的,班上好几个女生最后几大题都没时间答完,再算上做错的,已经游离在挂科边缘… 案例分析是最后一场,从考场出来,再不渝的心情也被室外的阳光冲散,气氛轻松了不少。 黎曼曼要去图书馆借书,安浔说要回酒店一趟,苏洛好些天没去道馆报道了,告别寝室两个小姐妹去跆拳道馆转了圈比划了几手,最后饿了去买了盒鳗鱼饭回到寝室准备慢慢享用。 午后寝室阳光满溢,只有苏洛一个人。 她安安逸逸靠在椅背上,开她刚买的豆豉鱼罐头。 苏洛爱吃罐头,但是家里觉得不卫生不让吃,她一般偷偷买了解解馋,今天路过小卖部特地买了盒回来加餐。 心情舒畅的小丫头开开心心掰着罐头,没注意到拉环上有个地方不平整,一不小心居然把食指割出条血口,靠,苏洛低咒一声,赶忙放下罐头跑去冲了冲手,翻找创口贴。 她们寝室三人关系好,很多东西都是公用的,比如吃的一般靠曼曼,药品等等都是安浔归置,苏洛也没多想就跑去安浔的书架上翻,找了两下就找到了放药品的小盒子。 她抓着盒子抽出来,左手不太方便,一动,带落盒子下压着的一本记事本,本子在桌上磕了磕,掉落在地上。 苏洛赶忙翘着出血的手指头去捡,捡起来摊到桌上拍拍灰,刚拍了两下,动作就缓缓顿住了。 彼时,屋外午后的阳光还是那样明亮温暖,安浔的书桌临着阳台,大半的阳光都落在她整洁的桌面上,也落在苏洛的侧颜,和她微微僵硬的指尖上。 那一刻苏洛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膜内侧鼓噪,一声声,到后来她都像是分辨不出来那是什么声响。 她呆呆的站在桌前,想动,四肢却又像是不听她的使唤,却是她的大脑,此刻无比清晰,里头响着一个声音,要她把面前这一页,揭过去。 揭开了,就全看到了… 苏洛愣着,也不知是什么作为驱动,下一刻她扬起僵硬的指尖,缓缓翻过书页,然后那页之后,写得满满的整页纸,就这样清晰暴露在了她眼前! 那纸上,写满了字,重复的两个字,是个名字,写的,是裴钊。 完全不同的笔锋,完全不同的字迹,却是似曾相识的画面,似曾相识的感觉… 苏洛却清晰的记得,她短短十几年的人生里,唯知道有一人,一个她并不认识并不熟悉且从未见过的女孩,有着一模一样的习惯! 【一个人,若是喜欢另一个人到了边思念边记录的地步,那所有这些名字就不该是如今这样,一板一眼,下笔冷硬,带着行军打仗的严肃。】 【那不是爱情,更像是审视。】 轰然一声,脑海里清冷论述席卷而来的时候,苏洛想起的更多的,是平时安浔的笑,安浔的好,安浔对黎曼曼的重视,她提起她钊哥时的不屑,还有当初她设计她钊哥和卿梓璇分手时那么狠那么绝的计划… 安浔一直把曼曼当成妹妹一样。 当这样熟悉的念头带着完全不熟悉的冷意,刺激得她浑身一个寒颤,脑子里最为纷乱的瞬间,苏洛突然僵硬全身,猛然回头! 走廊上,大门外,轻轻的,传来锁孔轻动的声响。 V434 闺蜜嫌隙! 安浔在重生之后几乎变成了另一个人。 她既不像原来的辛蓝,也不像已经死掉的原主安浔,她成为一个崭新的自己。 反正死掉的安浔外表早已脱胎换骨,并没有人质疑过她的个性为什么也天翻地覆。 当然安浔还是很小心的,她几乎改掉了原本辛蓝身上的各种特征,比如讲话的口音,比如书写的笔迹,甚至于对食物的偏好,还有穿衣打扮等各方面的品味。 只是有一些习惯,之所以称之为习惯,是因为它们太过潜移默化。 隐藏在你生活当中的方方面面,在最不经意的地方展露。 它可以是一个微表情,可以是一个小动作,还可以是一个最不设防的时候做出的最不经意的举动,比如当初辛蓝在思考的时候喜欢写写画画这个习惯。 这一点安浔没有刻意去改。 甚至她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需要改变的东西。 青城和临江隔山隔水,她是异体重生,就连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置换得彻彻底底,只要她本人不说,谁会把她和五年就前死掉的女孩联系起来? 哪怕是辛家父母,在认识这位大城市来的安家小姐之后,也不过偶尔发觉她的个性里有和自己死掉的女儿挺相像的地方,发觉后也不过是感叹一下,对她更好一些,不会再有多余的想法。 所以这个小习惯就这样一直保留了下来。 甚至都不是什么被看到了需要大惊小怪的东西。 当然如果苏洛此刻不是这样站在她的桌前,脸色苍白一身冷汗的样子… 安浔提着一袋换洗衣物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苏洛。 她背着光,直愣愣的立在她桌前,书架上的药品盒被拿下来放到了桌上,她举着右手食指,一副惊惶无措的模样。 安浔的视线淡淡扫过苏洛桌上的饭盒,从那个开了一半的鱼罐头上掠过,随后缓缓走了过去。 “怎么了?傻乎乎站在这里?” 她淡笑开口,却明显感觉苏洛那头的气氛更加凝滞了半分。她紧咬着后牙槽,以至于脸部线条都微微僵硬,当眸光与她的对上时,她甚至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没,没什么…我手指头划破了,来拿创口贴…” 安浔的目光落在苏洛划破的指节上。她小心捏起来,那里正渗着鲜红的血。 “怎么这么不小心,先去冲一冲。” 说着安浔放下袋子拉着苏洛一起到了阳台,很小心的把她的手放到水龙头下冲掉血,再用纸巾擦干,随后带着她再次回到书桌前。 “你看你,平常大大咧咧男孩子一样,怎么划个小口子脸都白了,还弄得笨手笨脚的~” 无意间,安浔弯起嘴角调侃一句,苏洛背上惊出一背冷汗! 她不知道安浔有没有看出来什么,她在她进门前一秒飞快拿起笔记本一把塞了回去! 趁着安浔低头的时候,苏洛飞快偏头扫了眼书架,看笔记本完好放在刚才的位置,似乎看不出任何痕迹。 她屏着气回头,正看见安浔麻利打开药品盒,拿出创口贴来撕开,她本来想推说自己来贴的,只是此刻她的声音都像找不回来,完全说不出话。 安浔很快帮她贴好了创口贴。 她动作流畅轻柔,包的不紧不松,连创口贴的边角都拉得很齐整没有半点褶皱,安浔做事就是这样,从来都很完美。 苏洛有一瞬的晃神。 她愣着,眸光落在安浔阳光下轻垂的眉眼上。 她睫毛太长太长,黎曼曼曾经评价过,洋娃娃的睫毛都没有那么密那么长。 那密长的睫毛此刻在阳光下变成深褐色,衬着安浔莹白的脸庞,带出肌肤凝脂般的温润,那色泽让苏洛呆愣,心里一瞬变得很空很空。 “好了。” 安浔在下一刻抬头,一双黑沉的眼突然撞入苏洛的视线,那一刻她脑海里忽然像是被什么尖锐的利器深深划过,一瞬的疼痛,几乎夺去苏洛的呼吸! 是了,这双眼。 这双黑漆漆的,同当年的简央一模一样的眼!… 这一刻苏洛终于发觉自己的无措与无助,仿佛先前所有的心理建设,包括可以为之日夜奋斗的理由,都在瞬间崩塌! 她想,她原本应该是完全不信大冰山调查的所有事的。 从她第一次听他提出对安浔的怀疑开始,她就非常坚决的否定了! 她之所以后来会提出挑战,参与到查案中去,是她想要亲手收集证据证明冰山是错的,安浔是无辜的; 因为她从来没有一刻,像对待这件事一样,从最初起就百分百的质疑大冰山的专业素养,深信他错怪了好人! 当然这和他之前的推论太过匪夷所思有关。 但是随着之后抽丝剥茧的调查,随着自己不断深入,饶是后来跟去了青城,从头到尾参与案件的调查,苏洛也从不觉得这些调查是有用的,她一直在期间找有利的反驳点,直至这一刻,这样一份证据,出现在她眼前… 苏洛知道,光是那本笔记本,成不了呈堂证供。 却是同时,她想到五年前去世的辛家姐妹,看着同她朝夕相处了一年半的安浔,她发觉,她和双子案的嫌疑人当真有过无数交集! 她出现在近一年来临江连续绑架失踪杀人案的每一个角落。 以受害人,办案方,亲属乃至目击证人等等各种各样的身份,活跃在每一个案子中! 如果安浔就是辛蓝,这一点能成为最强力的犯案动机,那么作为安浔身边最亲近的朋友之一,站在苏洛的立场上,她完全无法否定的一点,是安浔的心理素质和专业能力,足以让她成为一个异常优秀的犯罪凶手! 这样的认知让苏洛倏然浑身发冷,脸色越来越白。 就读犯罪心理学,本就有些天赋,可以说在判断犯罪分子上苏洛具备一定直觉,只要程度到了,“那人就是凶手”这样的感觉将如同潮水一般奔流而来,将她彻底淹没! “洛洛?”耳边响起轻柔女声,带着关切。 “没事吧,你脸色看着很差…”安浔扬手搭上苏洛的额头,她指尖非常非常凉,一瞬将苏洛从思绪的浪尖打落! 她几乎是在那一霎极度想要落荒而逃! “…没,我没事!…啊我想起来了,我忘记买饮料了…” 苏洛低头挤出一句,到底是藏不住心事的个性,她飞快后退一步,避开那只幽幽朝她伸来的手。 下一秒她快速绕过安浔往前走出几步,连步子都有些凌乱,几步之后大概是为了做得更像样一些,她停下脚步,僵硬回头。 “我去买杯喝的…。小浔,你要么?” 苏洛的掌心在袖下握得很紧很紧。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语气有没有问题。 两人的位置调转,苏洛成了面向太阳的那一方,她回头就看见安浔立于那背光处的身影,纤长的身材,五官和表情一起隐匿在阳光落不到的阴暗里,那一瞬遥远虚幻,忽然让她倍感陌生… 四周一片静默。 唯有胸腔里的鼓动,震耳欲聋! “不用了,我吃过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安浔的声音飘渺传来。 苏洛机械点头,转身,尽量控制着身形,她一刻也不想停留,触上门把的瞬间,几乎是夺门而出! 寝室里只余下安浔一个,她仍旧静静站在那片阴影里。 苏洛平时的作风就是风风火火的,她昨晚去买抹茶饼也是这样跑出去的,当时她还笑她来着。 只是可惜,如果说在犯罪心理学上苏洛很有天赋,那么安浔则拥有足以被称为天才的能力,她几乎全身的细胞,都是那样敏感而机警。 温暖午后阳光间,安浔沉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随后她转身,一脚踩开书桌下的垃圾桶。 那垃圾桶里有两张新丢的纸巾,上头都沾着血。 怪不得苏洛之前手指那么凉,她已经冲过一次水,用过一张纸巾,那么从她丢掉第一张纸巾,拿出药品盒,直至伤口再次渗出鲜血的这段时间里,她在她的桌前,做什么? 再抬头时,那双漆黑墨瞳里是幽暗的光。 随意往书桌上扫了一眼,安浔伸手,准确无误的抽出那本笔记本。 她俯身在桌前坐下,把本子一页页摊开,直至翻到角落里稍有折痕的那一页,眸光停顿两秒,扬手把那页撕下来。 安浔阖上笔记本,随后一点一点,把那页纸缓缓撕碎。 那双做什么都很完美的手,此刻也毫不逊色,很快那张写满了名字的书页就在翻飞指尖化作雪片,安浔丢下最后一片纸屑,用笔记本端着,稳稳起身去了卫生间。 冲水的声音很快响起,安浔转身出来,经过阳台拉门的时候,她抬眼,静静望上寝室那头紧闭的大门。 一秒,两秒,那双眼中的寒意慢慢凝聚了,又缓缓褪去,随后安浔垂眼掏出手机。 电话很快被接起。 “你帮我挑个人,一小时之内送到公安大,从今天开始紧盯一个人。如果她做出以下举动,就安排一场事故。” 安浔分配任务的时候从来寡淡,此刻声线里更是含着从未有过的冷意,手机那头的人不知回答了什么,她缓缓摇头。 “不用,安排给你信得过的人办就可以,你还有其他任务。” 单单只是看到她写了一整页裴钊的名字,苏洛是不可能有那么大反应的。 安浔淡淡抬眼:“你现在即刻出发,前往青城。” —— 霍城接到安浔发来的短信时是当天凌晨四点。 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考试前一晚这样的时间还醒着。 冷战比争吵更加煎熬,因为那是一连数日无休无止的冰冷折磨。 而在每一天试图缓和都被冷冷拒绝后的这天晚上,安浔的回复终于有了变化。 她说明晚她过来找他。 让他做好晚饭,等她过来。 于是这时,傍晚时分,霍城独自徘徊在小区超市的生鲜食品区。 安浔点名的晚饭是馄饨,她要吃双黄海鲜馄饨,在天寒地冻的一月份。 这个馄饨顾名思义重点在馅上,馅料主料是蟹肉和鱼肉,剁碎后以7:3的比例调和,拌以鱼籽酱和母蟹蟹黄提鲜,再佐以鲜汤入味; 安浔曾近在风华VIP包间吃过一次,当然当时就是霍城给做的。 只是现在完成这碗馄饨的材料严重匮乏,蟹黄是想都不要想了,而刚刚他跑去生鲜区问鲫鱼是否有籽,被负责捞鱼的小哥上上下下古怪打量了两遍。 于是最后提着三只估计没什么肉的海蟹和一条刚刚捞上来的鲜鱼,霍城绕道调味品区。 没有鱼籽和蟹黄这碗馄饨不可能做出来,他正站在一排蟹粉蟹黄油蟹XX前仔细思考。 霍城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开口,除了买东西必要的交流,他沉默得像块黑色的石头。 之所以称之为石头,还因为他表情很单一,气氛也很冷。 顾三跟进超市的时候就机智的猜到了今晚安小姐估计要过来,暗喜爷终于要复活了,结果看来事情并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虽然自家爷买东西的态度无比认真。 也许的确不合时宜,但是此刻霍城满脑子里塞着的都是如何把蟹粉调味成真蟹黄的味道,鱼目混珠。 虽然他明知这个要求从一开始就很不讲道理,而今晚安浔不见得是来找他讲和的,但是他还是投入得很深。 仿佛按照这个状态下去脑子里就不会再塞进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当霍城盯着调料包装上的蟹黄满满的图片,突发奇想想到红心咸蛋的时候,一人飘然从货架前端走过,几步之后又诡异以小碎步猛退了回来。 本是迟疑张望一眼,待确定没认错人之后,明眸皓齿的姑娘挑着眉梢勾勾嘴角,扬起一抹兴味的笑。 V435 处处添堵! 当藤本妮诺带着保镖奈奈缓步而来的时候,霍城正专注研究手里的蟹粉。 身侧顾三机敏,看见来人的下一秒快步迎了上去。 两边的主子其实还有些陌生,手下的两人却已经打过照面,藤本妮诺的保镖奈奈是个圆脸娇小的女孩,也是“魑”选拔上来的,半年前在山田组祭祖时和顾三交过手,当时被他一脚踹到了灌木丛里。 小姑娘对上顾三的表情很冷,眼神里是掩藏不住的敌意和不甘心。 对比之下她家小姐神态就自然随意得多了,察觉到来人霍城一抬头,正对上藤本妮诺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 藤本妮诺和藤本千佳一母所生,长得却完全不像,藤本妮诺晒成一身健康的小麦色,头发也是利落的短发,大冬天里仍旧穿着短裤,齐膝长靴,打扮时尚靓丽。 藤本妮诺和霍城并不算熟悉。 最大的关联,大概就是在霍城和藤本千佳纠缠不休的那几年里,藤本齐真因为惨遭淘汰被父亲调离藤本千佳身边,硬是塞给了自己。 为此藤本妮诺冷笑了很久,和藤本千佳的关系自然更差了。 算起来藤本妮诺和霍城也有七年没见面了,乍一眼看到,藤本妮诺也是仔细辨认了一下,才确定眼前的男人就是她姐心心念念要嫁的丈夫的。 只是如今藤本千佳卧病在床,他却在超市里买东西。 藤本妮诺随意扫了扫霍城买的食材,当然她没有臆想症,绝对不会认为这些吃的是买去给她病弱的姐姐补身子的。 藤本妮诺弯着一双凤眼笑开来。 “霍城,好久不见。不是听说你在临江混得很好身份已经大不相同了么,怎么一眼看到,还是在做这种伺候人的事?” 藤本妮诺用的日语,说话时语气嘲讽。 四周有人好奇打量过来,不过也听不懂在说什么。 霍城和藤本妮诺根本没什么好聊的,他冷冷看她一眼,似乎待她开口才确认了她的身份,他把蟹粉放回架子上,转身就准备走。 呵呵,身后又是响起藤本妮诺一阵轻笑,她不依不饶追上两步,意图拦住霍城的去路。 “千佳据说又生病了,卧床不起呢,你就不去看看她?或者你的确已经放弃婚约了,也是,谁会喜欢那么一个病秧子,女人还是健康活泼一点好,你觉得呢?” 说话间,藤本妮诺向前一步,媚笑着扬手,眼看着指尖就要搭上霍城的肩膀,下一刻旁边顾三飞快出手把那手格挡了开! 只是顾三行动另一头的女保镖奈奈当然也不会无动于衷,在顾三刚刚弹开藤本妮诺的手的下一秒她也飞快出手,肘关节重重朝顾三侧腰撞去! 顾三猛然后退,奈奈还要得寸进尺,他皱眉一个手刀打过去,被奈奈用手臂抵挡。 这一下动静很大,直接导致旁边货架上的几袋调料被震下,听见响动不少人围观过来。 奈奈护着藤本妮诺退后一步,顾三也冷面煞神一样侧身挡在霍城身前,两个保镖互相怒目圆瞪对方,后方藤本妮诺揉了揉被顾三震得生疼的手腕,不屑冷笑。 “行了,奈奈我们走!” 再扫了对面神色淡漠的男人一眼,藤本妮诺嘲讽的勾勾嘴角,叫了自家炸毛的小保镖转身就走。 四周围着的看客这才故作路过般散开,退出条路来,奈奈回头瞪了顾三几眼,冷哼着护送着自家小姐离开。 … 在超市遇到藤本妮诺的事并没有干扰到霍城什么,之后他去选了一盒红心咸蛋,结账后就回了住处,忙碌起来。 顾三守在大门外,今晚据说安小姐要过来,他等人来了就走。 霍城回家换了身衣服喂过猫就去了厨房,他做菜很少买外头现成的材料,一碗馄饨所用的菌菇汤已经在灶上炖了几小时,他从柜子里拿出面粉,馄饨皮都是要自己做的。 另一头,藤本妮诺也买了自己要的东西径直离开,霍城和顾三都没有注意的一点,是为什么这位藤本家二小姐会出现在那个超市里。 藤本妮诺去了隔壁小区,熟门熟路上了其中一栋高层,打开密码锁进了一间光线昏暗的大房子。 屋子客厅里有三三两两几个人正歪着打牌,烟雾缭绕,看见藤本妮诺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子。 这只日本妞可惹不得,昨天他们误把人认成了新来的玩具,本还想跟人逗逗趣的,结果第一个上去的就差点被她后面凶神恶煞的女保镖拧断了手脖子,吓得他们看见人连大气都不敢再出! 藤本妮诺提着袋子往里走,一把推开卧室大门。 卧室里和外头一样,窗帘拉着,弥漫着深蓝色雾气一般的黑暗,正对大床的电视机上正闪烁游戏界面,带着兜帽弯腰驼背的男人坐在床上,手里摁着摇杆。 “东西给你买回来了,下次休想再指使本小姐去跑腿!” 藤本妮诺中文说得不太好,语气到是很高傲,话落随意把袋子往床上一丢,扭着腰坐到了大床另一头。 床上的男人被袋子砸中脑袋,闷哼一声,慢吞吞的储存好游戏,拉过袋子拿出里头的食物。 “谁输了谁买饭,少特么废话。” 他一字一顿说,声音平缓低哑,一把嗓子像是多年未用过,像一潭冷冷的死水,底下还沉着粗砺的泥沙。 藤本妮诺优雅的点燃一根烟,轻巧吐出烟圈,斜眼瞥着床上的男人慢悠悠打开饭盒。 经她刚刚一丢那盒饭里菜都搅在了一起,油水从袋子里流出来弄脏了床单,不过本就邋遢的男人显然不在意,他掰开筷子低头开吃,那声音简直比猪吃食还难听! 藤本妮诺鄙视的翻了个白眼,想到了什么,又弯起嘴角来。 “对了,你知道我刚刚在超市遇见谁了么,你叔叔!他正在买食物,做饭用的食物~” 愉悦一句,床上狼吞虎咽的男人抬起头,一张晦暗不明的脸朝着藤本妮诺转了过来。 藤本妮诺送饭的对象正是霍凌风。 五天前他被老管家放了出来,如今是藤本妮诺的玩伴。 当初开始接待藤本千佳一行后,老管家就把监控霍凌风的任务下放给了属下,结果有一天晚上霍凌风趁人不备砸碎了浴室的镜子,割腕自杀! 这位大少爷从小到大自杀也很多次了,就是两条手腕上的伤痕也大大小小不下七八条,这一次也不过只是他诸多的反抗形式之一,只是每一次他做这样的事都拿不好分寸,割得又狠又深! 新来的属下没有经验,立马被霍凌风吓得六神无主通知了老管家。 老管家接了电话正准备赶去现场的时候,被藤本妮诺听了个正着,这位二小姐本来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当即提出要一起过去玩玩~ 藤本妮诺贪玩,霍凌风病态,当然其中还有一个存着私心的老管家,任何可能有助于山田组和义信联盟的机会他都不想错过。 于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老管家同意了藤本妮诺的请求,再后来两人见面,霍凌风稍微康复些后就被送出老宅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当然有一票义信成员日夜盯梢。 他只能和有限的人见面,藤本妮诺就是其中之一,他们窝在一起打了几天游戏,颇有些臭味相投打发时间的意思。 只是几天后藤本妮诺就不耐烦了,恰好今天出门有了新收获~ 她吐着烟,玩味的打量着对面被关禁闭不得不以死要挟的霍家小少爷,期待他更多的反应。 霍凌风在电视剧的幽光里坐着,一动不动。 片刻那里传来食物吞咽的声响,再过了会儿,他那被沙皮纸打磨着的嗓音再次响起来。 “他一定是去给那个女人做吃的,肯定是的。”霍凌风喃喃。 哦?藤本妮诺觉得事情变得更有趣了,扬了扬眉:“那我没说错,我说他现在还继续干着伺候人的事,看来是说准了~” “呵。” 藤本妮诺的嘲讽引来了霍凌风的一声低沉冷笑,他们两人都是心理压抑的人,各有各的恶毒,还因为各自在家里的地位颇有些相互惺惺相惜的味道,藤本妮诺不嫌事大,挑着眉梢:“那你要做什么么?” 说着她轻弹掉手里的烟灰,又面露讥诮:“或者你会选择什么都不做,你害怕再被捉回去,是不?” 黑心的姑娘笑得很肆意,她同情霍凌风,也鄙视他的无用,她还听说藤本千佳这次之所以一病不起是被霍城的新女友气的,所以她就好奇啊,她多想从这些人乱成一团的关系里找点乐子嗨一嗨啊!~ 阴影里的霍凌风戴着兜帽,远远看着像一尊佛。 他坐了很久,也不再像猪一样吃食,直到藤本妮诺一根烟快抽完了,他突然放下饭盒,嘿嘿一笑。 “你不用激我,我不可能再接近那个女人。” 冷冷一句,擦过耳膜,下一刻他却是神秘抬头,这一次从幽暗中露出的双眼里,带起了一抹兴奋嗜血的光! “但是我不能接近,不代表我什么都不能做!不怕告诉你,其实有人正找我呢,一起布置个大计划!” 说着霍凌风扬起手机,正好是有电话打进来,手机屏幕闪烁着光。 对面,盯着霍凌风淡淡打量两眼,收起脸上无聊的表情,藤本妮诺勾唇,笑出愉悦的气氛来。 “哦?什么计划?不好玩可不行~” 呵呵呵… 干干的,冰冷的三声笑从霍凌风齿间溢出,他低头盯着手机屏上亮起的号码,眼底满溢出疯狂恶意。 不只是他,他就知道不只是他,原来全世界都在反对那个女人! 那个根本配不上他小叔叔的女人,她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么,那样打骂他羞辱他,结果偏偏是她保着的人要出卖她,赶着上来跟他结盟,要一起毁灭她呢! 想到心里的计划,霍凌风激动得全身都颤抖起来,颤抖中他猛然回头,激动指着对面闪烁蓝光的大屏幕叫起来! “好玩!绝对会好玩的!” “我保证,比起游戏,可好玩多了!” V436 无法拒绝!【福利五】 冬季的夜晚来临很早,五点多的时候傍晚降临,天边的云被夕阳染成金红,是萧索的季节里最灿烂的一抹炫影。 安浔坐在车里,手里有一下没一下无意识转动着手机。 她双眼紧盯着坡道下方城市尽头的夕阳,脑海里来来回回的,是从前往后细细梳理的这段时间四周出现的一切蛛丝马迹,她发觉了不少之前被遗漏的地方。 这段时间她情绪波动太大。 一头陷落在身体异变带来的打击里,安浔承认她远不如之前沉稳淡定。 和霍城冷战的的这十几天里,其实她想了很多。 当然也没有太多建设性的想法,只是慢慢沉淀了心里燥郁的情绪,她开始审视,寻求解脱的方案。 只是可能很多事由人不由己,她之前怎么会那么天真认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容得她慢慢思量? 结果却是在她刚刚迈出第一步的今晚就出了变故。 安浔盯着车载时钟,她已经坐了两个多小时。 临近晚上八点,天已经完全黑了。 今晚她本来约了霍城见面,现在已经严重超过了饭点。 被派往青城的隋煜却还没有回来,连一个消息都没有。 指尖的手机越转越快,心中不好的预感变得越来越强,终于安浔拨通隋煜的号码,结果无人接听。 像是证实了什么,安浔的心沉了一沉。 她凝神思索几秒,打开手机翻到浏览页,输入永安青城县几个字。 搜索结果很快出来,安浔往下拉了两次,就看到了一则两天前的新闻。 新闻报道了青城县一起无证小作坊的大火。 新闻很短,介绍这个无证作坊隐匿在某居民小区内,因为火灾发生在半夜扑救不及时,导致一共五户居民遭受财务损失,索性没有人员伤亡。 安浔低头着,双眼一瞬不瞬盯着新闻里小区的名字,直至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惊了一跳手机直接掉到驾驶座下,她低头慌慌张张摸索半天,好不容易才在震动停止前把手机抓了上来。 安浔似很少这么狼狈,长发乱糟糟的,也顾不上管,只胡乱伸手从视线里捞出去。 手机屏上是个陌生的座机号,安浔迟疑一秒接通电话。 “喂?” “…喂?” 电话里死寂片刻,倏地响起一个低哑男声。 “安…浔…?” 念过她的名字,男人很轻很冷的笑了一声。 —— 另一头,静谧无声的大客厅里,一张干干净净的白色餐桌,上头放着一碗干干净净的白色馄饨。 热气已经在等待的过程中尽数散去,本是很清淡的菌菇汤头,这时候冷了便也隐隐泛起了油腥,原本莹润细腻的馄饨皮,露出汤水的皮面开始变得又干又硬。 霍城抬眼看了看钟,快九点了。 重新调整的馅料之前让他那么急,生怕无法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出满意的味道,结果显然是他多虑了,他做得太早,并没有估算好安浔来的时间。 霍城一个人在客厅已经坐了两个多小时。 期间Friday故作高冷实则撒娇过来绕过一圈,没有得到应有的亲昵,闹着别扭又回去了。 思绪下一秒拉回,是因为一阵铃声。 铃声蓦然在没有多少家具的大房间里响起来的时候回音刺耳,霍城愣了两秒才回过神来,望向手机的眼神有一瞬茫然。 这部手机里只存了一个人的号码,除了安浔之外只有另一方可能联系,他给他们设定了专门的提示音,那是他派去保护安浔的“魑”家成员。 手机提示音响起的那一秒,霍城很明确的感觉到了心底的拒绝;他知道若非出现了需要报备的情况,否则那边不会联系。 此刻,短促的铃声像是把之前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平静都打破,他没有半点想要看的心情。 思绪绕回嘉华校庆那晚,他们闹僵,当时他为了让安浔高兴,提出他不会再让监控的人汇报她的一举一动。 当时她不置可否,事后他也就没有专门重新部署,现在想来,当时他是出于怎样的心态? 一方面担心女友生气,只是另一方面,他的确不安。 是的,他也会不安,她指责他不信任,其实他的确,不信任。 之前等待的两个小时里,包括之前冷战的十几天,他总是会想,这段感情走到现在,到底出现了怎样的问题? 其实在霍城心里,很多时候,安浔都是很好懂也很好哄的。 她脾气算不上最好,性格也弯弯绕绕,或许真的有些像他养的猫,虽然偶尔傲娇的亮出爪牙,大多数时候却很软也很乖,需要娇宠着来呵护; 其实很多时候他只要事事都顺着她就能得到她的笑容回报,并没有太难。 但是还有的时候,她忽然就有了他所不懂的情绪。 而他们之间的问题就在这些事上。 他发觉他能窥探到她不高兴的原因在哪里,比如这一次的冷战,是因为她无法信任他。 只是无奈的是,他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他们的矛盾表面上因藤本千佳而起,而事实上他却总觉得安浔在意的并不是男女关系这样肤浅的东西。 发现困难,解决问题,变得更好,这是霍城一直以来的处世之道,对于感情他也是如此。 直线条的思维让他很少去计较得失,他甚至过早就把自己的底线完全暴露了出去,一板一眼的告诉对方我要的是什么,能接受的又是什么,你必须和我一起坚守的是什么,而其余你都可以做的又是什么,他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其他情侣互相试探互相挑逗的所谓情趣,他并不懂那些,而安浔似乎也不需要那些。 她不喜欢被试探被逼迫,更不喜欢你来我往的博弈和男女互撩时候的若即若离,说白了她拒绝任何让对方掌握主动权的关系。 既然是这样,那么他对待感情的态度就应该最适合她。 直截了当,屈居于下,她有再多的疑问和敏感他都应该能化解,但是显然如今事实上他的姑娘却依旧有很多无法安心的地方,深埋心底。 这段时间的冷战期,霍城想了很多。 他首先确定的是下一次再有类似情况发生的时候,他绝对不能再选择远离。 安浔的不安就是他发现的困难,如何教她安心则是他必须解决的问题,静下心来想过之后,他得出的唯一结论,是努力实现她想要的所有东西。 她要什么,他就给什么,直至填掉她心底所有的沟壑。 他希望那之后,她能找到安全感,而他也能对这段感情更有信心,一切,都会好起来。 所以他们需要在今晚好好谈一谈。 她需要把她所思所想的,包括她藏在身后不让他知道的所有秘密全部告诉他。 为此他做了很多心理准备。 他并不焦急等她到来。 只是他没料到人没等到,却先等到了一条不想触碰的消息。 手机响过之后再次陷入沉寂,整个空间里,像是时间都凝滞,不知过了多久霍城突然动了,他伸手拿起手机。 指间在屏幕上的提示处轻轻一绕就移开,他并没有打开那条短信,而是选择拨出了一个号码。 —— 市郊的羊肠小巷,阴冷潮湿,黑暗中隐隐弥散着下水道的腥臭气。 一阵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听着有些凌乱,夜归的上班族抬起头来,借着不远处路灯的光亮,看清对面走来一个女孩。 她的脚步有些乱,看着人很不舒服,上班族正看着就看见女孩突然弯腰撑着墙角就吐了,吐着像是体力不支,缓缓坐倒在墙边的花坛上。 上班族犹豫几秒还是试探着跑了过去。 “那个…小姐你没事吧,人不舒服?要不要我帮你叫车啊?” 他跑近了没有闻到酒味,更加确定是遇到病人了,更何况眼前的女孩穿着一身漂亮的靛蓝色长裙,虽然看不太清脸还是让人觉得该是个美女,男人的保护欲被激发,他赶忙从公文包里翻出一包纸巾递过去。 “…谢谢。” 女孩低着头还在干呕,她没吐出什么污物,呕出来的都是酸水。 男人守了会儿,看女孩微微直起腰来,她脸色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一手撑着花坛,另一手上好像抱着个小木盒子,道谢之后打开纸巾擦了擦嘴。 男人被女孩的脸惊艳的一下,他拨弄着公文包带子:“小姐你是哪里不舒服?胃痛么?我帮你叫个救护车好不好?” 他关切着问,两秒之后听见一声干涩的笑。 “这年头还有人敢见义勇为啊…” 清冷一句,调侃得男人一愣,还未待他反应,女孩又淡淡开口道:“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还有纸巾。” 平淡拒绝,女孩摊开第二张纸巾又擦了擦嘴,男人发觉她抱着怀里的木盒,指尖扣得很紧,指节都微微发白。 男人踌躇着,刚想开口再说什么,结果女孩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看着她低头翻出手机,举到耳边,完全忽视了他。 男人脸红了红,有些羞恼也有些无辜,张了张嘴又不知再说什么,看了女孩一眼,犹豫着转身走了。 黑暗中安浔低着头,清了清喉咙:“喂?” 手机那头有片刻迟疑:“…喂,你在哪里?” 清冷的男声,不知是否因为电波的距离,还带着一抹隐隐的压抑。 安浔垂下眼,眸光落在怀里紧扣的木盒上,她弯弯嘴角。 “在寝室呢,我睡过了。” 结果这句话刚刚出口,旁边的巷子里就远远传来一阵笑骂,男人的声音,外地的口音,她的谎话好像当场就穿了。 手机那头沉默得连呼吸声都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你今天还来么?” 很淡的一句,听到耳朵里的时候安浔抬起头,明天应该不是个好天气,漆黑的夜空里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不了,我不太舒服,想休息休息。” “…” “那明天呢?”那头忽然开口。 这边,仍旧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安浔发觉自己已经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她心口忽然有些闷疼。 “明天可能不行。” “那后天呢?” “后天大概也…” “那就大后天。” 耳边响起的声线透着拧不动的坚持,对话已经变成拉锯战。 她很清楚他的执着点在哪里。 安浔阖上眼:“阿城,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不要问了,等我来找你吧。” ——等我来找你吧。 是么?… 那会是什么时候? 到时,你又会跟我说些什么? 他忽然很想笑,却又半点笑不出来,下一刻耳边倏然安静,霍城拿下手机,发觉那头已经挂断了。 她没有跟他说实话。 再一次。 两秒之后他起身端起那碗早已凉透,即便再加热也不会好吃馄饨到了水池边。 倒了汤水,再连碗一起丢进垃圾桶,其实你看,熬了三小时的汤,做了两小时的馄饨,整个下午投入的时间精力,到舍弃的时候,亦不过只是瞬间的事。 霍城转身朝大门走去。 走着他想,他是否当真该把安排在她身边的人撤掉了? 否则今天是方耀文,明天是叶明炀,后天又再出现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被拍到在漆黑的巷子里紧紧搂着她的腰!第三次了,他以后还怎么带着她去见下面的这些人,让他们认好,这是他要娶的姑娘? 或者这些根本已经不重要,她都已经去流韵跳过舞了不是么,她本就没有打算给他留什么,面子根本不重要,这是他告诉她的。 那么,他只想问她,其他的呢? 那些他明确告诉她是重要的东西呢,她又是否记到过心里去。 比如说,忠诚。 … 那一晚,直至最后,霍城并没能走出家门。 靠着门板坐下来的时候,他想,人有时候真特么是自找虐。 身侧手机丢在地板上,那里头有他之前打开的短信。即便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在不断提醒他多看多错,他还是点开来了。 不到黄河心不死。 却是到了,扬手又给自己捅上一刀,却又能怎么样? 脑海里,背叛与信任的问题弯弯绕绕,破天荒的,到后来已经完全麻木。 所谓信任,所谓背叛,她那么不相信他,那么她呢,她自己又在做什么? 后仰靠上门板,扬手盖住眉心的时候,他想,他明明之前是什么都想好了的。 只是他做过的最坏打算,永远都比不上现实来得坏。 而他做过的所有准备,永远敌不过现实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想他什么都给可以给她。 但是他想什么,似乎从来都不重要。 —— 午夜三点,人类睡眠最深的时间,一辆扎眼的红火色跑车静静停泊在街角树荫下。 那抹暗夜妖姬一样的红落在哪里都引人注目。 夜店嗨回来的年轻人三三两两经过,好奇回头打量,车子车窗贴着膜什么都看不见,驾驶座上,安浔静静坐着,低垂的眸光落在掌心捧着的木盒上。 她已经来了很久,久到第二波换岗的保安又来敲过窗户,请她出示证件。 长时间缩在狭小的空间里让她浑身都僵硬,特别是手指,好像疼得都麻木了。 其实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她并不该跑来见霍城。 只是她所有的理智似乎都在之前那通电话里来来回回的拒绝上用光了,挂掉电话之后她就后悔了崩溃了,根本一秒都忍不了上了车就赶到这里,结果到了她却又怂了,守在楼下,不敢上去。 她为了今晚设想过很多,当然此刻都不再重要。 再抬头的时候,安浔的眸光静静落在车载时钟之上。 石英钟永远比电子钟恐怖,它太过具象的展现了生命的流逝,那么不可逆转,那么永不回头。 这样的画面让她心焦让她委屈,让她迫切渴望一片温暖,她想要那个可以真切安抚到她的怀抱,甚至哪怕一个眼神都好,她想要他。 她在下一刻终于下定了决心,松开木盒的时候手指僵硬,几乎无法改变捧握的形状,她小心翼翼的把木盒放到包里装好,熄火开门,一气呵成跑了出去。 室外很冷很冷。 安浔一路小跑进公寓楼,楼下的保安认识她,登记的时候她握笔的指尖都在抖。 电梯很快上行,到达楼层,安浔跑出来的时候响动惊动了门外的顾三,他一直没敢走,守到这个时候已经靠着墙壁睡过去,虽然机敏得在听见响动的下一秒就醒过来,一眼看见迎面跑来的姑娘还是有些呆。 安浔没有跟顾三废话的时间,她飞快摁下密码锁,门应声而来。 门缝里一片黑暗,刚刚打开就隐隐飘出来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安浔吸吸鼻子。 “你们今天在家大扫除了?” 她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扯出这一句,顾三一愣,安浔也发觉这个笑话实在太冷太没意义,她没再开口,转身关上了房门。 室内不算太暗。 客厅里窗帘开着,屋外的灯光透进来,勾勒房间里摆设的轮廓。 安浔脱了鞋,光着脚进屋,地上没有开地暖,她踮起脚尖,摸到卧室门前。 扬手拧动门把的第一次尝试没能成功,卧室大门从里门反锁了。 站在门前,安浔深呼吸一口,手腕再一用力,咔嚓一声,她直接用蛮力把门把掰坏了,废了门锁。 那动静在幽暗的空间里不大不小,那一刻安浔心跳很快。 下一刻她轻轻推开房门,却是没有如预期那样对上脑海里那双黑沉的眼。 卧室大床上没有人,里间浴室的灯亮着,传来排风扇的声音。 松了口气的时候,安浔察觉到身侧视线,一回头,看见两个荧光球一样的眼珠正无声溜溜的盯着自己。 大眼对上小眼,静静看上片刻,安浔朝着那里做出噤声手势,再是扬手轻轻一指,几秒之后Friday不甘不愿扭过头,遵照指令悄无声息回了自己的小窝。 今天一个两个都不跟我玩,三天不打你们各个上房揭瓦哼! 另一头安浔则悄悄溜进了卧室。 她轻掩上坏了的房门,回头朝着浴室方向望上一眼,脱掉身上的外套丢在床上。 为了今晚的约会安浔是打扮过的,当然妆都花了,她卸了个干净。 在浴室门前站定,她伸手揉了揉冻僵的脸,深呼吸,调整出可以很好笑出来的姿态,开口的第一句话已经酝酿在嘴边,下一刻她握紧浴室门把,一推而开! 那里好亮好亮。 开门带出的风里是潮湿的热度,还有浓浓的消毒水味道。 她一眼,就对上了霍城的眼。 半夜三更他刚刚洗好澡,湿漉漉的碎发有些凌乱的搭在额前,看来只粗粗擦拭过一把,水汽间,他定定盯着她的脸,一双青黑的眼里带着热气和疲劳熏出的血丝。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她第一瞬发觉他脸色苍白,第二瞬,看清那枯井一般幽深的眼底,那像是什么都没有的空洞最中央,因思绪的断裂和突然衔接,带起一抹诧异又排斥的复杂情绪。 那一眼里的感觉并不美好。 却已经让安浔在看到的那一秒心跳飞快。 之前酝酿好的第一句飞出了脑袋,安浔抿抿唇,下意识微笑。 “我想了想还是来了。” 她小声挤出这一句的时候霍城终于回神,他缓缓放下拽在手里的衣摆,他前一刻显然刚套上上衣。 轻微的一个举动落在安浔眼里,又刺激了她的神经,她禁不住咽了咽口水,眸光轻闪:“都怪门口的保安拦我…” “要是能早上来五分钟多好,就差那么一点点。” 轻柔软糯的声线里透着真切惋惜,话落姑娘幽幽叹气,那双亮晶晶的眸子里透出更多信息,如果能早上来五分钟多好,那就能看到更多18禁了,嗯说不定还能一起洗个鸳鸯…什么的? 这样的讯息很直白的传递了过去,霍城不会不懂。 她在他面前说话常常十句里面八句都是直白暧昧,还有两句是隐晦暧昧,再纯情也被锻炼出条件反射了。 只是这一次不管听没听懂,对面的男人都没有流露出半分她期待的反应来,那双青黑的眼还是那样定定望着他,像是在说,你干嘛还来? 安浔又抿起唇来,第一次有些些无措慌乱。 也许她该道歉的,又或许不该,不过她犹豫一秒做出的选择的是再往前一步,继续笑开来。 笑着她说,我也想洗一个~ 话落她飞快扬手解开长裙的第一颗纽扣。 那裙子很淑女,上面是小翻领的白衬衣,下面是黛蓝色长裙子,再下面,是她光裸着踩在地板砖上的一双小脚。 这是安浔鲜少会穿的保守款式,当然待到纽扣解开第二颗,内里隐隐透出的风景已经同淑女和保守没有半点关系。 霍城后退一步。 对面姑娘弯着嘴角,再进一步。 “你陪我一起洗…” “我不想跟你一起洗。” 两声,几乎同时开口,在潮湿暧昧的空气间相叠,下一秒安浔瞪圆一瞬不瞬的晶亮眼眸,眼底有了最真的笑意。 “原来你知道我想跟你一起洗!”她笑着靠近。 “…” “那来嘛来嘛,我一个人洗好空虚寂寞冷啊…”更近。 “…” “你陪陪我,我会快点洗的,很快就好…” 当她嘟囔着,以胜利者的姿态几乎把他逼到淋浴房边上,那张清冷容颜终于有了不一样的表情,霍城皱眉,扬手,正欲把人推开的那一秒,身前一直轻轻笑着的姑娘突然往前一扑,搂住他的腰,扎进他怀里。 那一刻,他听见了她的心跳。 从不是这样的声音,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间浴室,那一刻从胸腔深处,那脉脉渡到他脑海里的她的心跳声,很缓,很乱,像带着四周的潮意,像含着无尽的委屈。 “阿城。” 她闷声轻轻抵在他胸口,这样叫他的时候,他推她的手再也落不下去。 她呼吸很快,身上很凉,纤细的背脊绷得很紧很紧,她那么用力。 那一刻心上的情绪全乱了,那些想好的没想好的,在意的很在意的,所有本该被理智好好包裹着,在第一时间,在见到的她的那一刻就该冷冷甩在她面前的质问他突然一句都说不出口,忪楞间霍城只觉拥堵,甚至未觉身后紧箍着他腰身的一只小手偷偷松了,鬼鬼祟祟往下走,偷偷摸摸,最后竟然在他屁股上狠狠掐了一把! 他猛然推开她来! 耳边传来噗嗤一声轻笑。 她到底天天在想些什么?! 羞恼震怒,翻江倒海的情绪直冲脑海的那一霎入眼还是那双清亮眼眸,怀里的姑娘咯咯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眯着眼,踮起脚,吻上来。 第一次他冷冷把人压了回去。 然后便有了第二次。 她固执扒拉着他,再次艰难仰起头,连嘴角那紧抿的笑意都没变,固执倔强的,把什么都深深掩藏的。 四目相对的那一秒, 她想,阿城,你是不是当真拒绝不了我呢? 气息相闻的下一秒, 他想,安浔,他是不是当真拒绝不了她? 两人一同想过的一秒后,思绪停滞,她软软的唇瓣已是毫无缝隙的压上他的唇。 V437 喜爱的,就是最好的! 那日凌晨安浔睡了没多久就醒来,醒来时天都还没亮,她看了看时间,不过只睡了不到三小时。 霍城不在她身边。 虽然人很累浑身也酸痛得厉害,但是醒来后安浔却是再也睡不着,她在黑暗里盯着天花板发呆,感觉有点冷。 想着她又有些失笑,想起不久前的一天晚上她还因为睡得太热了发过脾气,结果今晚人不在了,她又冻醒了。 人总是容易这样,在拥有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失去的时候才恍然当初没有珍惜。 很多平淡的时光看似普通,等到生活再也无法平静度过的时候,之前再普通的点滴都会变得弥足珍贵起来。 安浔觉得自己已经冷静了下来。 这些天里她情绪起伏波动,突然变得像只惊弓之鸟一样患得患失了太多东西。 然而显然这样的情绪于她百害无利,今晚她已经为了之前的情绪化和疏忽付出了惨痛代价。 她必须时刻谨记,她并不是一个人,也不是安安逸逸活在这个世上的普通人,她本该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警惕四周,严格规划自己走过的每一步。 之前她却被预言的死亡吓住,过了一段完全不像她也不该属于她的人生。 从今晚开始,她重新审视自己。 告诫自己不能再停滞不前。 所剩无多的时间,尚待完成的使命,潜伏暗处的敌人,还有这段目前占据她身心的感情,这些所有都需要她严正以待,主动寻求突破的方法。 … 那晚安浔静静在床上坐了许久,也没等到霍城回来。 他本来就有很多固执的小习惯,比如说亲密之后再累也必须洗澡否则睡不着的洁癖,她原以为人在浴室,半个小时候察觉不对,下床去看了看,浴室里空荡荡的,亮着灯却没有人。 大半夜的不睡觉,难不成又犯病了跑去外面洗洗刷刷打扫卫生去了? 安浔一想觉得还真有可能,赶忙披了件小披肩找出去,整个屋子里很暗也有些阴冷,地暖似乎依旧没开,空调的马力也不如之前那么充足。 比起大平层来安浔更喜欢别墅,因为大平层实在太大,像霍城这样疏于打理的,家里很容易显得空空荡荡毫无生气。 果然外头的消毒水味比房间里浓郁,安浔走去几步,来到走廊头上的时候,看见对面有个人影从黑暗里出来。 那是霍城,他从客厅另一头走过来。 安浔想起了那边那间有着巨大木门一直关得紧紧的房间。 那里总是锁着,她从来没有进去过,她曾近恶意诽谤过那里难道是小黄书博物馆?结果激将法也没用,霍城宁愿背下色狼的黑锅也一直把那里守得死紧,坚决不让她进去。 她直觉里头藏着什么秘密。 而方才他就在那间屋子里。 安浔微微眯眼的时候,霍城走到厨房的光亮里,他的确又洗过澡了,一身的衣服都换过,此刻头发柔顺的弧度衣领微显纤长的骨干让他看着比实际年纪更年轻,整个人也更柔和阴郁,不过好在不是戴着塑胶手套穿着工作服倒腾着一堆清洁剂刚刚大干了一场的样子。 霍城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 仰头喝下第一口之后他察觉到了身后视线。 他回过头,看见安静的姑娘无声站在他身后的阴影里,散着长发,穿着她的白色绒睡衣,肩上披着一条红毯子,一双大眼很黑很黑,定定的望着他。 那一眼,不知带出的是怎样的情绪,两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 今晚的相见,不是他要的气氛,也不是她要的。 其实他们彼此都不知道的是,在那一场见面之后即兴发挥的欢爱之前,其实他们都为彼此设想了很多。 他们都想过开诚布公的沟通,也想过为了对方妥协让步,想过今晚会是温馨的一晚,他们好好解决了阻碍他们前进的问题,冰释前嫌,慢慢的变得更加坚定,不再彷徨也不再不安,终于能把两人之间缺少的信任,一步一步,建立起来。 却是最终事与愿违,他们并没有等到迈出第一步的时机。 他心底疑问重重,也到底有了阴影,一次次的谎言和疑似的背叛不可能不在心上留下痕迹。 以至于明明上一刻两人还忘情相拥在一起,这一刻却是说一句心里话都困难,他想问的问题不再问得出口,当然他满心想要给她的一切,也彻底埋在了心里。 静静站在冰冷空气中,安浔静静望着对面那双幽暗无光的眼。 其实她都知道的,他在等她给一个解释。 她是问题的症结所在,便也必须由她来打破僵局,其实说到底一句真心话能有多难?却是偏偏她已错过了时机,如今的形势,她唯有隐瞒一条路可走。 下一刻安浔举步往前,朝着霍城在的方向缓缓靠近几步,走进同一片光亮里。 对面那双幽深墨瞳似在那刹那情绪涌动,她看到隐忍也看到拒绝,还有太多无奈的东西从里头满溢出来,却是几秒停顿之后,他仍是扬手,朝她伸出手来。 那一刻,安浔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沉沉的,一下又一下,因为此刻那虽然完全看不出热情,但到底是一种妥协,一种因最终的无可奈何所做出的回应。 而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回应。 一种无欲无求,明明什么都没有得到,明明心上已经毫无依傍,甚至明明都快被她的所作所为气死了,却固执得仍旧无法放弃的感情和坚持。 轻轻的,当再一次靠入那温暖怀抱,感受片刻安宁,安浔知道,其实霍城一直不是个理智的人。 所以他才会在最初甚至没有看清她本质的时候就毫不犹豫的一头扎入到了这段感情里。 所以他也才会在之后明明一点点察觉到了她内心的黑暗,却仍旧选择毫不设防的与她相处,哪怕她是这样一个丝毫给不了对方安全感的女人。 而就在这一夜的静谧里,当她感觉到他最终低下头,缓缓抱住她,再缓缓将她搂紧,这一刻她无法告诉他,他此刻给她的,将会是她之后所走过的所有道路上,唯一的支撑与依靠。 就在这一夜,安浔心底成型了一个大胆而粗暴的计划。 这里面囊括所有人,她的猎物,她的敌人,她的爱人,还有她自己。 幽幽的,平静呼吸间,所有人都看不到的暗处,年轻的姑娘眸中缓缓蓄起嗜血光芒。 她再一次想到了今晚捧了一夜的木头盒子。 那样的重量,那样的温度,那样的触感,还有紧紧握在掌心的时候,带来的疼痛! 那个她今晚只看过一眼就重重关上,甚至再无勇气看上一眼的盒子,她不会再打开它。 但是她会一直铭记它。 铭记今晚的一切带给她的威胁,愤怒,伤痛,彷徨,和最后的坚定。 然后她会好好的告诉暗处所有人,她将永远掌控她想要的,而惹到她的,将会付出怎样惨痛的代价! —— 大学城考完试后自动进入假期,直到考试周最迟的一所大学迎来彻底解放,沐浴在冬季寒风里的校园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批归心似箭的学子。 公安大已经放假三天了,安浔住回了酒店,黎曼曼也在边上课边慢悠悠收拾行李; 倒是苏小洛,之前说好陪她一起在寝室嗨几天的,结果考完当天就失踪了,行李都没收拾,黎曼曼打电话去苏家,说是人不舒服卧床了,还不肯让她过去探视。 纠结了两天的曼曼就没时间纠结了,因为转眼就到了约定好她年前去裴钊家见家长的日子,小丫头开始紧张忐忑。 有上一次裴钊见家长的良好基础打底,革命成功了一小半的曼曼同学也算有了些信心。 只是她装备不好,唯一的军师还是个不靠谱的,裴钊怎么教她来着,战术上重视敌人,战略上藐视敌人,到那天实在不行你就放弃我妈这个头号敌人,转攻次号敌人我爸,我爸多好相处啊,特别你这样的小姑娘,上去嘴甜一个笑一个,哎呦喂多水灵啊肯定喜欢你!~ 黎曼曼揉了揉被捏疼的水灵小脸,觉得裴钊尽忽悠她。 别的不说光是这个敌人那个敌人一通比喻,弄得她总觉得自己像个全副武装即将冲锋陷阵顶炸药包的新兵蛋子一样。 扶了扶头上的头盔,黎小曼曼觉得到那天自己一定要表现得成熟又稳重。 都说裴老先生和裴夫人夫唱妇随鹣鲽情深了,裴夫人这么高贵冷艳裴老先生会喜欢一个劲傻笑的? 死裴钊,不帮忙就算了还尽拖她后退,这个婚还结不结了?! … 于是到了正式登门的那天早上,黎曼曼换上一身符合裴夫人审美的小洋装,提前去美容院做了头发,最后提着父母从家乡带来的特产和根据裴家二老喜好准备的其他礼物,在午后和裴钊一起回了家。 深宅大院那一天也算到底有了人气,裴钊放假了,裴氏夫妇也不出门应酬,还有少爷的女朋友登门,管家王叔和佣人王嫂从早上就开始忙碌了。 特别是王嫂,笑得比自己儿子娶媳妇还要喜庆,一大早就在厨房忙开了,倒腾自己的拿手绝活扬言要给黎小姐好好露一手!~ 而那一整天的时间里,黎小曼曼也确然都在努力贯彻自己成熟稳重的形象,无论是在鉴赏裴爸爸的收藏的时候,还是在欣赏裴夫人的园艺的时候。 至于效果如何她也说不好,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裴钊每次看她端着的模样就想笑,被她警示一瞪就又憋回去,一整天往复N次,肌肉都快抽筋了… 晚饭之前黎曼曼去了厨房帮忙。 她从小就自立,家务事是强项,虽然王嫂一直抢着做事赶她去休息,却耐不住黎曼曼嘴甜手脚又麻利,几番下来真帮她打了好下手。 后来裴钊也被勾了进来,陪着插科打诨说说笑话洗个菜,王嫂自然是喜欢自家小少爷陪着的,看着黎曼曼也是越看越喜欢,几人有说有笑做出了一顿丰盛晚餐来。 对此高冷的裴夫人冷哼挑刺,她让学的品酒就没学精,不需要她学的做饭炒菜做家务丫头倒是做得比谁都好,到时娶回来难不成天天扎厨房? “就你儿子,也不知道什么眼光,偏偏就喜欢这种傻呵呵土兮兮的小姑娘!我看王嫂倒是挺喜欢她,我看裴钊就是比着他王嫂找得女朋友吧!” 一旁裴元禾听着自家夫人抱怨,那话里真是根根都是刺啊,他知道自家夫人这是吃醋了。 谁教他们的宝贝儿子跟佣人阿姨比跟自家亲妈还要亲呢? 谁教他们的宝贝儿子就爱吃佣人阿姨炖的酱肘子不爱他亲妈一大清早起来费了不少功夫专门给他做的点心呢? 谁教他们的宝贝儿子当着佣人阿姨的面就能笑得那么开心当着他亲妈却只会皮笑肉不笑呢? 这不平衡也是人之常情。 裴元禾安抚的拍拍自家夫人的肩膀:“这也没办法,谁教我们儿子从小跟着王嫂长大呢,喜欢同类型的姑娘也很正常。” 一句话又踩到了裴夫人的痛脚了,好,这就是说都是她的错了是吧? 都怪她在儿子小时候拼事业把儿子丢给了佣人阿姨带,所以儿子现在长大了跟她不亲审美观也跟着跑偏了都是她的错了是吧?! 裴元禾赶忙笑眯眯安抚下自己即将炸毛的夫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婚姻是孩子他们两个人的事,儿孙自有儿孙福,就是这个道理。” 至少你看,我们儿子现在过得多开心? 我们多久没看他这样笑过了,以往在公司在家里在我们面前,他又有多少时候不是绷着压抑着,从来不表露自己真正的样子? “一个家,之所以能称之为家,最重要的一点,还在于里头需要有一个肯让他为了她奋斗,也为了她回归的女人。”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裴元禾轻轻握住了自家夫人的手。 一个为了她而奋斗,也为了她而回归的女人,他今生有幸拥有,也不希望剥夺了自己儿子同样的权利。 当年他爱的是和妻子两人夫妻齐心共闯天下,而如今他们的儿子却似乎更喜欢家庭温馨儿女成双。 只是若他能找到这样一个可以分享的人,哪怕和他的母亲不同,哪怕和他们预期并不一样,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偏头朝自己丈夫望上一眼,裴夫人再次望向厨房方向的时候,眼神里多出了一抹思量。 那里,年轻的一对小情侣正围在水池前洗菜,洗着洗着竟是洗出了一条小青虫,引发了一场小闹剧。 黎曼曼:“呵呵,你居然没见过菜青虫?” 裴钊:“快拿开。” 黎曼曼:“呵呵别怕,你看它那么小,而且有虫子的青菜说明好,没有农药呢。” 裴钊:“你快拿开!” 她用菜叶子挑着小虫过去吓他,被他恶狠狠的弹了水珠在脸上,小姑娘轻轻惊叫一声边擦边躲,抬眼的表情亦嗔亦怒,那一刻窗口明媚阳光下,裴夫人看清了自家儿子呵呵笑出声来时脸上张扬的肆意,还有那最亮的眸光。 她看了会儿,第一次没有发表任何评论,转身走了。 此后,在未来的许多许多年里,对面着家里这个并不是她亲自挑选出来也并非最符合她喜好的儿媳妇,裴夫人认真教导,耐心点拨,也曾经因为她大大小小的失误严肃批评过,却是再未说过一句她并不合适他们家的话。 ------题外话------ 米娜么哒,今天好累刚刚紧赶慢赶写完,29号啦来求个月票票(づ ̄3 ̄)づ╭?~ — 另:推荐帝歌最新暖作《诱爱之男神手到擒来》 文文在首推PK中,喜欢此类型的亲不妨去看看,喜欢请收藏! 他从雨夜里捡回来的一条狗,竟摇身变成了容貌清妍的美人。 从此,一穷二白的他被一只妖赖上了。 … 为了撩到男神,她抛下矜持,每日变着花样来勾引。 送花送饭、野宿看星辰、制服齐上阵,通通没能拿下男神,终于在某一天,感染风寒裹得严严实实的她,被男神给吃了。 “没想到你口味这么重,不爱制服爱禁欲。”她缩在被窝里,英气漂亮的脸蛋浮出一抹绯红。 他像只饱食的饕餮,狡猾一笑,“一剥到底,滋味无穷…” V438 奈何安浔就是只妖! 那晚黎曼曼在裴家留宿,裴元禾身体不好,晚上九点过就上楼休息了,裴夫人也跟着上了楼,把剩下的时间留给了两个孩子。 没了长辈在场黎曼曼终于松了口气,活动活动紧绷了一天的脖子揉了揉微笑过度算算的脸,再吃了块王嫂切上来的水果,舒服的吁了口气。 裴钊在旁边看着黎曼曼直笑,有一下没一下把玩她的裙摆。 晚饭后闲聊的时间并不轻松,裴夫人跟黎曼曼聊了很久,对她之前几个月的进步做了点评,还有条有理的提出了N条改进意见。 只是这些都不是黎曼曼此刻最关心的,她咽下水果。 “诶,刚刚你妈妈提到的,你爷爷的生日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之前都没跟我说过啊…” 之前闲谈的时候裴夫人提到了下周裴老爷子,也就是裴钊爷爷的八十大寿,让裴钊到时候带着黎曼曼一起过去,同时给两个小的提点了几条注意事项。 当时事出突然黎曼曼自然也不可能拒绝,应下之后表情就不对了,之后半程一直心不在焉,明显是担心这么重要的场合时间太短准备不足。 裴钊也有些意外,之前自家母亲并没有提过让曼曼一同出席生日宴的事,想来原本是不打算让她去的,不知为何今晚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只是对于这些事裴钊惯常是不在意的,一场宴会而已,而且他觉得自家曼曼现在表现已经很不错了,模样条顺,性格也乖,带哪里去难道还会带不出手?轻轻松松去就行了。 这些安抚的话从他嘴里出来某紧张的小新兵蛋子又觉得是敷衍了,不乐意的瞪了他一眼,翻出手机开始查给老人家过生日送什么礼物好去了。 裴钊只觉得好笑。 当然他再好笑也不能表现出来,这时候看来说什么也缓解不了认真曼的压力了,一双桃花目眯了眯,倒是被他想出个另外安抚的法子来。 “其实那天去你只要表现正常不出岔子就不会有大问题,因为有比你问题更大的十有*也要去呢。” 看见黎曼曼好奇抬起头,裴钊勾唇轻笑,“其实我家老爷子和义信也是有些渊源的,你知道霍城是中日混血儿,她妈是日本人吧?” 黎曼曼点点头。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霍城他爸当年一个小混子出身,即便后来做大了义信,突然能搭上日本百年黑道世家也挺古怪?其实那件事是我家老爷子牵的线搭的桥。” 裴钊懒洋洋插起块小苹果。 “你听我妈说过吧,裴家原本是临江的大户,后来家道中落,因为老爷子有些涉黑背景,当年我爸就结交了霍城他爸,成立了义信。但是我家老爷子城府深,打的是我爸借着义信起势后洗白出来单干的主意,所以当年他推了霍城他爸出去,自己则在幕后主导。” “再后来义信需要助力,因为当年我家老爷子和日本渡边家交好,出于多方利益的考量,我家老爷子积极促成了山田组和义信的联姻。” 黎曼曼有些明白了。 难怪她之前还一直有些奇怪,裴钊父亲这样看上去大家出来规规矩矩的读书人生意人,为什么当初会和霍城的父亲这样混黑社会的成了兄弟呢,原来还有这段背后渊源,她听出兴致了。 裴钊懒懒瞥去一眼,看自家曼小羊两眼亮晶晶盯着自己听故事,没皮没脸的过去摸了人一把占个便宜~ “然后就有了义信和山田组纠缠不清的关系,只是这背后还有一茬,日本的山田组不是世袭制而是换代制,谁能保证渡边家能一直独揽大权这个联姻的利益能一直奏效?” “结果我家老爷子掂量掂量又倒腾出一出,眼看当时渡边家一个叫渡边建司的养子龙精虎猛有潜力吞下山田组,老爷子就在后面推了一把,顺便把我爸的一个表妹嫁了过去。” 呃… 黎曼曼听得有些澎湃了,好一本错综复杂狗血满天的豪门秘辛! “你爷爷他,好有能耐啊…”一个人两只爪子就能在背后操控那么多家族。 黎曼曼由衷感慨,裴钊不以为意,就是有几个臭钱而已,他随便揭过这一块儿,眯着眼勾着唇笑起来的时候,懒懒的桃花目里闪过一抹清光。 这就叫狗血了? 呵呵,还有更狗血的呢! “其实呢,当年那个渡边建司现在叫藤本建司的养子喜欢的是霍城他妈渡边美雪。” “后来藤本建司为了利益娶了裴家表小姐后生了两个混血妞儿,就巴着想嫁一个给霍城~” “啥?!”黎曼曼不淡定了! 裴钊挑着眉望她:“你不知道?” 黎小曼曼猛摇头。 “呵,安浔没跟你说啊,这两只日本小妞前两天已经到临江了,正卯着劲儿要跟她撕逼呢~” …! 黎曼曼彻底无语了,这都什么鬼啊,难怪,难怪前段时间小浔会跟洛洛哥哥冷战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黎小曼曼两眼瞪得圆溜溜一看就有背后故事,本着互相交流的八卦精神裴钊劲头刚起来正要问呢,下一刻就被自家媳妇儿警惕瞪了一眼:“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 他当然开心啦他早就等着看安浔那不省心的妖女吃瘪了! 当然裴钊是绝对不敢在自家纯净善良的曼小羊面前表露自己龌蹉阴暗的心理的,他睁着眼道貌岸然说没有啊,我就是想说因为有这层关系,老爷子生日晚上十有*安浔也要去的。 “你也知道老人家年纪大了更喜欢多管闲事,再加上小辈多少跟他沾亲带故,他肯定是要管管的。” “要知道当年老爷子和渡边家关系最好的时候,还认了霍城他妈做干女儿呢~” 好吧,所以霍城可以算老爷子的干外孙,两只日本小妞也能算作旁系子孙,怎么看裴老爷子这么爱一把抓的个性,肯定是更喜欢两只日本小妞的。 “但是洛洛哥哥这么厉害肯定不会老爷子说什么就听什么的!”黎小曼曼坚定站队自家男神女神。 裴钊呵了呵,摸狗狗一样揉了揉黎曼曼的头:“霍城那边当然是会挺住,就是不知道你家大女神给不给他掉链子了。虽说老爷子如今淡出江湖左右不了小辈的婚姻了,但是他的意见还是挺重要的,要知道当年靠着义信和山田组结盟飞黄腾达的人,现在都还念着老爷子的恩情呢。” 义信这样的地方强权是一方面,义气是另一方面,并不完全依赖子弹和金钱巩固,这些霍城比他懂,所以他肯定更明白得到老爷子的认可对于他和安浔的将来百利无害。 同时在整个临江,在义信有威望还和自己沾亲带故的只有裴家老爷子,如果那个藤本千佳真的削尖了脑袋一心要嫁霍城,讨好老爷子是她无二的选择。 至于安浔… 那丫头脑子是歪的,还真说不好会做出什么事来,貌似她最近才刚不省心的和霍小城闹了一场,而之前她做过的坏事更多了,一桩桩的,恐怕老爷子早知道了! 娶妻当娶贤,奈何安浔就是只妖啊。 裴钊感叹一句,把自家小媳妇儿的手拉过来揉揉捏捏,笑眯眯安抚她:“所以那天你安心,有安浔那么大个目标挡你前面,老爷子不会分心注意你的。” “你就放心大胆的去,就记得一点,到时别老往安浔跟前凑,免得被流弹误伤,至于其他的呵呵,有安浔衬托着,保管老爷子一会儿就看你比看亲孙女还亲~” 裴钊讲话有时候真是一句比一句欠扁,黎曼曼听得愣愣的,他怎么就完全不念她家小浔半点好呢? 黎曼曼不满的在裴钊手背掐了一把:“你别瞎说,小浔有分寸的,这么重要的场合她一定会表现很好的!到时候老爷子一看她那么漂亮那么好,那两只日本小妞算什么啊,哼!” 黎曼曼一说到安浔从来没有理智可言,讽刺人都用上了,哼哼唧唧一副小心儿的模样。 裴钊就呵呵冷笑:“分寸,其实我真怀疑安浔那丫头知道分寸这两个字怎么写么?丫之前还去夜总会那种地方跳舞呢!” 一句话敌视的意味太浓,黎曼曼立马不乐意了:“你说什么啊,什么那种地方?那你还去那种地方玩呢你怎么就不说了?” 呃咳咳咳,眼看自家媳妇儿真要急了,引火上身的裴钊赶忙改口承认错误,其实他最心塞的就是每次当他VS上安浔自家媳妇儿从来都不站他这边这一点… “好了好了,是我用词不当,我的意思是两口子闹矛盾就该内部解决不该闹大嘛,是这个意思;而且我也很久没去那些地方玩了,你知道的我现在天天加班不加班的时候也都窝在家里可乖了…” 说着裴钊黏糊糊的蹭过去,趁机搂着自家媳妇赔礼道歉占点便宜~ 黎曼曼生怕被裴家人看到了红着脸躲,两人闹了阵儿倒也就不紧张了。 至少那天安浔也会去,她就有伴了。 那不如后面就找天约小浔一起去逛街买礼服吧,黎曼曼找裴钊问好生日宴的形式规格方方面面,想到又能和安浔去逛街了,开心起来。 —— 今年过年早,还有两周多就是大年夜了,黎曼曼已经买好了回家的车票,裴老爷子的生日宴就是她离开临江前最后倒腾的大事了。 隔天回寝室后黎曼曼就联系的安浔,果然生日宴她也是要去的,于是两只约好了这周末去朝阳路逛衣服。 之后黎曼曼还给苏洛去了电话,这次倒是本人接的了,不过苏洛还是推说身体不好,生日宴肯定不去了。 于是到了约定的那天,天气晴冷,阳光很好,黎曼曼收拾了一番在学校大门和安浔汇合,两人亲亲蜜蜜一起去了朝阳路。 朝阳路是临江近几年新火起来的名品街,大牌云集。 黎曼曼也是开始上培训课后才前后来逛过几次,每一次都有闪瞎眼的感觉。 冬季的朝阳路装修得更漂亮了,各个大牌店的橱窗都为了迎合圣诞元旦假期精心妆点过,甚至很多都像景点一样值得拍照。 坐在一家高级定制时装店里,黎曼曼看着街对面Prada的橱窗前两个女孩正和旋转的风车合影,下一刻身后的帘子拉开,营业员的赞美声传出来。 “安小姐您气质真是太好了,这身裙子不是谁都能撑起来的,但是安小姐您穿就很漂亮!我看是今天您试过的最漂亮的一件,黎小姐您觉得呢?” 闻声黎曼曼走了过去,跑进帘子里,一眼看见试衣台上一身烟灰色裙装的靓丽佳人。 黎曼曼不得不承认,她家大女神安小浔是真的超漂亮,任何衣服套在她身上,不管是什么款式什么材质就没有不合身的,件件都教人惊艳! 而眼前这一件,烟灰色的缎面长裙,修身剪裁,垂坠超好,衬得她肌肤赛雪,更是勾勒得身材前凸后翘玲珑有致,就是…布太少了些… 裙子前胸开线已经比较低了,后背更是大胆做了全裸背的设计,一根金线串了布料,下方层层堆砌的地方更是将将低到了臀线上方。 更加绝的是,连黎曼曼都不知道自家小浔身上居然有纹身?! 那黑色的纹身就纹在她左侧腰线之上,黑白分明,很大一片,四四蔓草般在雪白肌肤上延伸,从侧腰一路往上,轻轻探入到衣料附着的娇躯上。 那视觉感受真是又刺激又蛊惑,当安浔微微侧身偏头朝镜中打量自己,那暗夜之中瑰丽绽放的模样把黎曼曼都看呆了去,呆过之后她即刻否定,不行,这条裙子太暴露了! 好在安浔也这么认为:“布少了。” 她轻飘飘道。 安浔是这家店的常客了,金卡VIP,买衣服从来只看感觉不挑价钱,营业员都知道。 这条裙子她穿着的确很漂亮,当然倒也不是今天试过的最漂亮的,却是最贵的。 像这样又贵又不是谁都穿得了的裙子很难卖,难得抓到一个大金主营业员特别不想放过,笑着又说了几句夸奖的话,就差把性感勾人这样的词直接飚出来了,安浔这才笑着摇了头:“还是算了,裙子是穿去老人家的生日宴的,不合适。” 客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营业员只好讪讪闭了嘴,给安浔拉好了帘子。 不一会儿她换好衣服出来,看黎曼曼还在原处等她。 “怎么了,你也不买?刚刚试的那条白裙子你不是挺喜欢?” 相比安浔买衣服时的随心所欲,黎曼曼选礼服考量的东西就比较多了,款式,长度,颜色还有材质都不是随意能上的,今天进来选了小半天,她这才给自己挑中了一条各方面都满意的白色蕾丝裙。 裙子的确很漂亮,一字领的设计,衬得她微圆的小脸清秀可人,中长袖的款式典雅端庄,裙子下摆是花苞状,能修饰她不算太修长的腿。 其实锻炼了几个月黎曼曼也摸出来怎样的款式最适合她了,这条裙子上身后的确哪里都好,唯一不太合适的就是价位。 裙子是今冬新款,标价3万5,超出了黎曼曼的预算。 虽然这次生日宴的服装费裴夫人专门有拨款,要她不要为了省钱掉了价,她还是觉得能节约的地方就不要大手大脚的好。 黎曼曼想起之前在另一家店外橱窗里看到的小礼服,提议安浔先一起去看看。 负责接待她们的营业员就在旁边听,听到黎曼曼提到的店不屑的努努嘴,那个牌子的衣服比他们家便宜。 安浔没什么牌子偏好,正好这家没喜欢的就点头同意了,两人收拾一下准备离开。 离开前安浔不忘提醒营业员:“刚刚黎小姐试的裙子你帮她留一下,看不中她兴许还回来买的。” 营业员自是满口答应了。 … 一条裙子三万多,这样的价位在临江这样消费水平的城市还是属于很贵的,这样的品牌店平日里生意并不会很好。 送走了安浔黎曼曼,店里又再度冷清下来,营业员小姐整理了茶水,把两人之前试过的裙子打理好套回去,提到楼下正挂着,门铃又响了。 门口的保安开了锁,一行几个男男女女趾高气扬的走进来,门边的营业员小姐回头飞快打量一眼,凭借优秀的专业素养一眼就看出来这几个又是有钱的! 藤本千佳和藤本妮诺姐妹也在为了下周的生日宴做准备,她们今天也是来买礼服的。 当然若不是安保人员不足藤本齐真又不信任义信属下,藤本妮诺也不用跟她病怏怏的姐姐一起出来,买个衣服还要对着她那张苍白婉约的脸,逛街的热情都打折扣了! 进店之后藤本妮诺带着奈奈去了明显颜色更鲜亮的一区,而藤本千佳则带着人留在了进门口的位置。 这里的衣裙颜色以白灰卡其为主,清清淡淡设计简约,营业员看着藤本千佳身上的衣服就知道她偏爱哪些设计,赶忙笑盈盈的迎上去,跟在人身后开始服务。 这样的店里营业员一般训练有素,不会夸夸其谈的推荐,先陪着客人自己选。 藤本千佳在衣架前走走停停,时不时翻开一两件衣裙仔细打量,看得出来并没有太合意,又走了几步,越往里标价越高了,直到几人一路到了精品区,藤本千佳终于在一条蕾丝白裙面前停下来。 那正是之前黎曼曼试过的那条。 当然藤本千佳会看中这一条也很正常,她和黎曼曼身高相仿,身材也差不多,这裙子很淑女,很适合在老人家的寿宴上穿。 藤本千佳把裙子拿下来。 裙子刚挂回去,吊牌还没处理好,一眼就能看到价格,营业员留意到藤本千佳朝标价扫了一眼,却并不在意的样子。 “这条很好,我想试试。” 营业员接过裙子的时候想起了刚刚安浔的叮嘱。 不过她早察觉今天陪着安小姐一同过来的那位黎小姐应该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了,至少她都不知道她,而且她不是嫌他们的裙子贵么,她觉得那黎小姐十有*是不会回来了,至于安小姐,她今天也没让他们做成生意呀。 “好的,小姐您请跟我来,试衣间在楼上。” 营业员摆出职业笑容,毫不犹豫拿起裙子,迎着藤本千佳一行就朝二楼走去。 却是殊不知,就这样一番功夫,之前绕道另一家店的两位姑娘被告知橱窗里的裙子已经有人预订了,试都没试成,两人合计了一下,黎曼曼决定回头把那身小白裙子买下来。 V439 打群架啦! 藤本姐妹今天出来的路线是藤本齐真安排的。 大小姐身体不好不宜在寒冷的天气长时间待在外面,所以他事先做了功课,挑选了几家大小姐可能喜欢的店,再开车把两位小姐直接带了过来。 这样的安排很正常,他的心思自然没有人察觉。 藤本千佳跟着营业员上二楼了,藤本妮诺也在另一个营业员的接待下去了精品区,藤本齐真摁了摁耳麦,他之前才刚刚接到消息安浔就在这个店里,结果却是运气不好,人已经走了么? 正蹙眉想着的下一秒耳麦了传来盯梢属下的汇报:“大哥,那两个女人又回来了,正往你们那个方向去!” 藤本齐真心头一跳,抬眼的时候对上不远处山崎云微凉的视线,他面上丝毫不显,转身站到了大门边。 … 黎曼曼和安浔不久后摁响了门铃。 这样的店里一般都有预约制,大门锁着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开,保安透过茶色玻璃看清门外的女孩,恭恭谨谨开了门。 安浔今天还没逛到心仪的衣服,购物欲蠢蠢欲动,就等着黎曼曼拿下小白裙子再陪她去大杀四方呢,进门之后径直到了前台接待处。 前台小姐看见安浔又回来了,神色不免稍稍有变,果然下一句她就开口让她们把刚刚要求预留的裙子拿出来开票。 前台小姐尴尬了:“安小姐不好意思,刚刚您们走了之后我们又来了一拨客人,正好看中了那条裙子正在试呢…你看我们做生意也不好不让客人试衣服,不过她们可能也就是试试,要不您稍等我这就上去给您问问。” 这位安小姐刚刚也就是口头交代了一声,也没说裙子一定要嘛,她们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 只是对方毕竟是店里的VIP客人可不好得罪,前台小姐在安浔微微不悦的目光里讨好了两句,赶忙上楼去了。 黎曼曼看安浔脸色不好,笑着说没事,大不了再去别家看看,正说着不远处传来女人的交谈声,说的是日语,引起了安浔的注意。 她望过去,看见一楼精品区里一个身材高挑的短发姑娘正翻着一条红裙,对旁边的女孩说着什么。 那女孩扎着马尾,身材娇小背影看着却很干练,从肩膀和腿部的曲线可以明显看出肌肉线条,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再看看她那一身黑色制服,安浔眉梢微微挑起,眸光扫视了出去。 她在下一刻看到了守在大门边的藤本齐真。 之前进门她没注意还以为是新来的保安呢,这时视线一下对上,安浔当即了然这是碰到谁了,只是这么凑巧的“偶遇”,里头有多少是人为操纵就不得而知了。 安浔在藤本齐真淡然的视线里勾起嘴角来。 既然有人要给她找事,她配合一下又何乐而不为?想着也不等前台小姐下来,纤腰一扭转身就朝二楼走去。 “小浔?”黎曼曼不明就里,在背后叫了安浔一声赶紧跟上。 爬到一半她后知后觉朝楼下两个说日语女生望了一眼,心想不会那么巧吧,下一刻安浔已经几步到了试衣区门外。 那里前台小姐还没能搭上话,因为她上来的时候客人衣服已经穿上了,她总不好开口就问人家买不买吧。 另一头负责接待的营业员正说着恭维的话,安浔双手环胸,施施然在休息区站定,看着试衣间里穿着一袭白裙更加弱不禁风的藤本千佳,冷冷笑起来。 “真巧啊藤本小姐,居然在这里都能遇上?怎么,为了下周裴老爷子的生日宴来买衣服呀?” 清幽一句,含着戏谑,打断营业员的絮叨骤然传入藤本千佳耳朵里,她激得浑身一个寒颤,搂着手臂难以置信的转过来! 四目相对,安浔视线轻飘飘将藤本千佳上下打量,嘴角又扬起来:“怎么藤本小姐想到穿洋装了,像那天那样的和服不好么,正符合你淑女又柔弱的气质啊,不像这一件…” 安浔说着,幽幽拖长了尾音,眸光里鄙夷的味道掩都掩不住,看得对面藤本千佳直发抖。 视线再次对上的时候,她真切看到了安浔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里最毒的恶意! “不像这一件,撑也撑不开,还白得纸一样,穿上身你说你身上还有半点其他颜色么?往好听了说是淑女,不知道的人乍一眼看到还以为是女鬼呢。” 唰唰唰,随着安浔出现,开口,到恶言相向,瞪圆了眼睛的藤本千佳脸色一层层白了下去,到最后甚至像是都泛起了死灰。 她双手搅紧了裙摆,气得浑身颤抖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狠狠狠狠的盯着对面张牙舞爪的姑娘,恨不得用眼神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而对面,安浔还在笑,挑着眉梢,带着她最标志性的慵懒笑容,就算不开口,两人对比之下高低也是想忽视都难; 毕竟一个弱柳扶风颤颤巍巍,一个艳丽多姿张扬霸道,残忍点说就像是一朵秋天里快要凋零的小白莲突然撞上了庭院里开得最艳的那朵大牡丹,这样的视觉差距几乎是难以逾越的鸿沟,两句话一开口,现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又呆又精彩! 黎曼曼已经确定楼下的还有对面的两个女孩就是之前裴钊提到的日本小妞了。 不期然跟着卷入一场纷争,黎曼曼看看安浔又看看对面的藤本千佳,一边猥琐分析着日本小妞看起来年纪比小浔大长得也不如小浔好看而且身体还不好劣势太明显,一边惊叹于安浔爆棚的战斗力,说实话这还是黎曼曼长这么大第一次参与女生撕逼,她心跳好快,努力让自己显得冷漠又淡定。 只是对面的藤本千佳显然再也淡定不了了,在颤抖了片刻之后她突然张嘴声嘶力竭:“安浔你不要太过分!” 那一声叫得无比凄厉,像是一句就耗尽了她的力气,楼下传来脚步声,黎曼曼警惕回头,安浔却似全不在意,盯着对面表情破碎的小白花,她冷冷勾唇。 “过分,我还有更过分的呢~” 安浔轻笑一句,转向旁边傻愣着的营业员:“你,就你,我刚刚跟你说过吧,让你把这条裙子给我们留着,你当时怎么答应我的?结果转眼就拿去给别人试了,你们就是这样做生意的?” 一旁僵硬的营业员小姐已经吓傻了,呆呆看了对面的前台小姐一眼,又慌张的望向安浔,今天恰好经理不在,她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情况,她再傻也看得出来,其实根本不是他们的裙子的事,是这两个小姐的私交很差啊! 只是她只能硬着头皮劝:“安,安小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我不对,我应该跟这位小姐说您们已经预订了裙子的事,是我不好。您看这位小姐也不是故意的,是我们没把话说清楚…” 对比对面嚣张的安小姐,这边这位藤本小姐一看就是被欺负的份,营业员开口自然不自觉帮腔了她一句,把责任尽量往自己身上揽。 另一边前台小姐也很紧张,赶忙跟着劝:“是的,都是我们的问题,您们都是我们尊贵的客人,是我们没接待好。安小姐您消消气,其实我们店里还有很多类似的裙子也很漂亮的,您看要不我给您们的会员价上再打个九五折,您和黎小姐再慢慢挑一下好不好?” 前台小姐一眼看出来安浔身后的黎曼曼是个好说话的,专门对着她哀求道。 黎曼曼心软,也觉得在别人店里闹一闹就算了,想着询问的看了安浔一眼,谁知这次安浔却是打定主意一闹到底,完全没有理会别人的劝阻。 前台小姐话音落下,楼下的藤本妮诺刚好也赶到了楼上,二楼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安浔冷冷瞥了前台小姐一眼,一句怎么我们难道还买不起了需要你打折?冷冷就把前台小姐噎了回去,再是回头颐指气使的命令起呆傻的营业员来。 “既然你说你有错那就将功补过,我们就想要这条裙子,你让那个女人赶紧脱下来。” “安浔!” 对面藤本千佳难以置信的瞪圆了眼,感觉都要气晕了,被身侧的山崎云虚虚扶住,她咬牙切齿指着安浔怒吼出声:“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也要这条裙子,绝对不让给你!” “让?藤本小姐中文看来是没学好,这词可不是随便乱用的。” 安浔冷笑一声堵回去,大有电视里豪门女撕逼大战时惊人气势:“藤本小姐是不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么?明明是我的东西,你后来染指了,就当成是你自己的了,居然还敢说让?呵,这就是你们藤本家的家教?” “不过也是了,明明两个未出嫁的大姑娘,居然大老远的从日本跑到临江来求嫁,想来家教能好到哪里去?” “男人也抢,裙子也抢,怎么,这还准备效仿娥皇女英姐妹共侍一夫了?你们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有妇之夫啊,缠着别人的男朋友还有理了?还专门过来挑裙子去巴结别人家的长辈,礼义廉耻四个大字学过怎么写么?!” 安浔凉凉笑着,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一番话连消带打不仅骂了藤本千佳把背后的藤本妮诺也骂进去了。 那头藤本妮诺本来捧着裙子正看好戏呢,随着这番话脸上的讥讽终于缓缓散去,渐渐化作漆黑怒气! 她不比藤本千佳,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气,死死盯着安浔的背影,她当即叉着腰骂起来!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靠着男人上位的女人!就你,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重,竟然敢公然挑衅藤本家?你知不知道就连霍城都要依附我们藤本家才能生存,你算什么东西!” 咋唬一句,惊得黎曼曼猛然回头,一眼看见身后气势汹汹柳眉倒竖的年轻女孩! 而她们身后却远不止藤本妮诺,还有好几个保镖一样的黑衣人,已经前前后后把她们围堵在了服装店二楼。 黎曼曼心道不好,悄悄靠近安浔两步,心底焦急的想着这时候搬救兵还来得及么?! 安浔也被这一句激得转过了头。 只是霍城依附藤本家才能生存?这样的话她也能说出口?安浔上上下下将藤本妮诺看了两眼,原来这藤本家的女人各个都是奇葩,一个喜欢编故事,还有一个根本没长眼,难怪嫁不出去! 呵,安浔冷笑起来:“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啊,你就是藤本妮诺,呵,怎么看上去还不如你姐呢?” 话落她扫了扫藤本妮诺后方跟着的奈奈,看清她手里拿着的裙子,笑得更加嚣张了: “啧,这不就是我刚刚试过但是瞧不上的裙子么,居然转眼又被你们捡去了?那个谁,你去给我把裙子拿过来,我要了,就算不喜欢也绝对不让给那种女人。这件还有那件白色的,统统给我包起来!” “安浔!” “你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么?!” 两道犀利女声同时叫起来,只是藤本千佳说一句都喘,藤本妮诺倒是牙尖嘴利接了下去:“一个花着男人钱的鸡而已,凭什么嚣张?你不就是被霍城包着么,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大小姐?安家早就没了,你不靠男人还有什么,今天居然还敢羞辱我们,我让你出不了这个门!” 藤本妮诺在到临江之前根本不认识安浔。 说到底今天还是她第一次与安浔见面。 这位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对安浔仅有的印象恐怕都是来自于她新交的好友霍凌风,当然在霍凌风眼里安浔就是个没钱没势巴着他小叔叔不放的妖女! 藤本妮诺果然和安浔对上了! 之前在义信的那一场谈话中藤本齐真就看出了安浔挑事的个性,只是没想到她今天更张狂了,说出口的话句句都又恶毒又难听,藤本妮诺这样的个性怎么可能忍得住?! 敛去眼底那么掩不住的兴奋,藤本齐真知道形势已经一触即发只需要一个突破口,正想着的下一秒瑟瑟站在角落里从刚才起就一直被欺辱着无法反抗的藤本千佳突然大叫一声,柔弱却又勇敢的朝着安浔扑了过去! “安浔你太过分了!” 尖叫一声,她已经猛地扑到了安浔背后,伸手正要扣住安浔的肩! 只是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大小姐能有屁用,安浔回头就狠狠推了她一把,转眼藤本千佳就如同风中一片烂叶子般惊叫一声跌倒,摔倒的瞬间甚至不慎一头磕到了身侧的茶几上! “千佳小姐!” 数声日语惊呼响起,那一刻山崎云冲上来护住藤本千佳,唯恐天下不乱的藤本妮诺也厉声下令让人把安浔拿下,本来好端端的豪门撕逼瞬间就变成了打群架,一旁营业员和前台小姐尖叫着抱头逃窜,现场乱作一团! 奈奈是藤本妮诺的近身护卫,第一个冲了上去! 安浔显然也不是好惹的,推倒藤本千佳的之后她转身恶狠狠朝藤本妮诺方向瞪了一眼,下一刻奈奈已经攻到眼前! 奈奈使出擒拿,伸手正欲扣上安浔的手腕把她反拧,下一刻眼前光影一闪,安浔一个侧身竟是把她避开! 奈奈惊异的刹那,只觉腰侧传来一阵钝痛,她不知被什么狠狠顶了一下,脚步不稳朝后一个踉跄,再抬头的时候之前还在她面前的安浔居然已经闪过去了,正朝藤本妮诺而去! “妮诺小姐!” 奈奈惊呼一声,咬牙稳住身形正要扑上去,突然耳边一道劲风袭来,她甚至没有看清那是什么,一只冰冷得像是只有白骨的掌心已经自身后牢牢扣住了她的咽喉! 奈奈身后突然多出了一个一身黑衣的人,如同一道影子,在场所有人前一刻甚至都没感觉到他的存在! 山崎云,藤本齐真,这两个“魑”家培养出来的前杀手比起所有人来更早发觉了黑影的存在,两人表情均是一僵! 山崎云甚至飞快抬头望了一圈,寻找黑影攻入的地方。 这影子明显是暗中保护安浔的人,隐匿行踪,突然出现,事先她却竟是毫无察觉! 慌乱间她只能想到一个可能,这黑影的实力恐怕远在她之上! 脑海中倏然冒出这个念头惹得一贯冷静的山崎云都诧异得瞪大了眼,这个人,难道是“魑”的影杀?! 奈奈被黑影一击制服,她甚至连挣扎都做不到,脸色已经从酱红转为惨白! 另一头,一片纷乱之间,看似嚣张却原本被所有都当成只会叫嚣的花瓶的安家大小姐,她忽然抬脚一脚踹上身侧的花桌,直接把那桌子踹断,徒手掰下一个桌腿掂了掂,冷笑着握在了手里! 那一刻藤本妮诺张狂又高傲的脸上有了一丝裂痕,在安浔扬手干脆利落的用桌腿将第一个扑向她的保镖打倒之后! 紧接着,随着保镖倒地,不知从哪个地方突然又冒出了一道漆黑影子,瞬间将那保镖制服在地,这一次不仅藤本妮诺脸色白了,藤本齐真也变了脸,在“魑”家的杀手突然出现之后他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另一头安浔瞬间又踹倒了一人! 这些保镖算不上强手,但也绝对不弱,却像是砍瓜切菜一样被三两下解决! 今天跟来的人里山崎云藤本齐真还有奈奈才是真的护卫,而如今两个发呆一个已经被制服,形势突然逆转! 后方,黎曼曼在打斗开始的瞬间胡乱抓了一个台灯在手里,一直警惕又紧张的跟在安浔身后,额头都汗湿了,脸色也很白。 黎曼曼身手不行,结果这群人说打就打起来了,她一面后悔没早搬救兵一面焦急怕安浔吃亏,只能第一时间抓了一个台灯紧紧跟在安浔身后,生怕拖她后腿! 结果还好,小浔的战斗力比她以为的更强,而她也做得还可以,至少在一个保镖企图冲上来抓她的时候她努力用台灯自卫没让他得逞,只是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黑衣人又是什么鬼? 呆愣着,黎曼曼眼看着四五个黑衣人从服装店各个角落从天而降控制住了现场局势。 前面安浔还在犀利,这时已经杀到了藤本妮诺面前,藤本妮诺咬着牙本想反抗,被安浔扬手一巴掌就扇到地上,下一刻她来不及起身,一回神只见眼前黑影落下,居然是安浔扬起手里的桌腿照着她的肩膀就狠狠砸了下来! 咚!一声闷响,藤本妮诺疼得大声尖叫,店里突然响起了警报声,看来有人报警了。 却是丝毫不被四周的环境影响,所有人愣住的时候安浔竟是高高扬起胳膊又重重朝藤本妮诺肚子上抡了一下,这一下很重,藤本妮诺直接被打得蜷缩起来,抱着肚子在地上惨叫呻吟! 黎曼曼惊呆了,藤本齐真藤本千佳还有山崎云都惊呆了,四周的杀手们正静静看着。 下一刻就在安浔手中的桌腿还要再次落下的前一秒,山崎云终于拧眉丢下藤本千佳冲了过去! 她带起一道劲风,弯腰瞬间避过一个企图阻止她的黑衣杀手,扬手朝安浔肩膀抓去! 却是下一秒安浔冷冷回头! 黑沉无光的一双眼,冷硬如冰的温度,直直望入眼中,那是山崎云并不陌生的震慑! 四目相对,被那眼中的凉意慑到的刹那,山崎云只觉虎口一麻,前方眸光凌冽的女孩突然转身一个回击直直撞上她的腕关节,两人瞬息相抗,再两步弹开! 手臂垂下的时候,山崎云真切感觉到巨大冲力将她整条手臂震得生疼! 诚然因为并非有意伤人她并没有使出全力,但是那相抗刹那安浔回击的角度速度和力度也足以让她心惊! 山崎云为了试探出手,一个回合之后她试出来了,并不是那些保镖的问题,而是眼前这个女人。 安浔,她的身手绝不是寻常千金小姐花架子一般的防身术那么简单! 山崎云的眼底带起了一抹探究。 轻轻的,一片死寂之中,安浔浅淡的眸光从山崎云脸上扫过,在身后藤本妮诺快死了一般的呻吟中,再次望上了藤本千佳苍白的脸。 可怜的千佳大小姐穿着她那身雪白的裙子,跌坐在地。 她的脸上有泪,头上有血,刚刚摔倒的时候她一头磕在了茶几上,额头磕破了道口子,浑身上下总算是有了点像样的颜色。 安浔对上藤本千佳凄凉的眸光,从里头看出惊恐看出难以置信,还有一些其他的,类似期待类似恨意,类似我等着你倒霉的疯狂情绪! 安浔想过一秒,冷哼一声笑出来。 “不错啊,终于懂得反抗了么?楚楚可怜,备受欺辱,还受了伤,啧,看来今天怎么看都是我一个欺负里你们姐妹俩啊,也是了,一般男人最讨厌蛮不讲理恃强凌弱的女人,也最容易对被欺负的那个生出同情怜悯了。” 淡淡一句,藤本千佳死死咬牙,眼底泪光闪烁。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她甚至已经痛苦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蹙着一双秀眉,用眼神回应这番伤痛和羞辱。 下一刻安浔冷冷勾唇丢了手中染血的桌腿。 “还装么?戏还挺足。不过你时间可算好,否则这又是病又是伤的,别到时候男人没等来你自己先挂了。” 说着,她冷笑一声:“不过到时正好穿这一身拖去殡仪馆,这身裙子穿你身上平时像鬼,只是若是算作寿衣,或许还挺合适了。” 幽冷的讥讽,一瞬刺激得藤本千佳几乎再难承受! 站得那么近,那一瞬安浔却分明看到一抹异常的欣喜情绪在藤本千佳眼中飞快闪过! 下一刻她抬起头,脸上悲切的可怜的几乎欲死的澎湃感情生生揉捏到一起,含泪着,她的眸光越过她,直直落在了她身后的某个地方,眼泪和鲜血一同滑落的时候,张口期期艾艾叫出来:“阿城!” 安浔自然也回了头。 毫不意外的,她一转身,就对上了后方那双刚刚出现的,暗如子夜的眼。 V440 您不该惹她! 朝阳路距离义信堂会不远,接到通知快马加鞭赶过来不过十分钟的事,所以之前黎曼曼考虑搬救兵的时候想的也是联系霍城而不是裴钊。 但是无奈两伙人动手得太突然,她没有时间打电话就卷入了混战,这时现场被控制,霍城也及时赶到,黎曼曼放下台灯,看看安浔又看看藤本千佳,一个疑问在心底生成。 安浔根本没有叫人的打算,那么通知霍城的就只可能是日本小妞那边的人。 这一场群架持续时间绝对不到十分钟,但是义信的人却是已经赶到了现场。 黎曼曼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在群架开始之前就已经有人跑去义信叫人去了! 饶是黎曼曼这样的脾气,在分析出背后隐情之后都默默皱了眉头。 她想起之前藤本千佳猛扑向安浔的那个举动,正是这个举动挑起了之后的所有事。 黎曼曼望向藤本千佳的眼神变得冷淡而复杂起来。 另一头,脸色苍白还受了伤的女孩凄苦的倒在地上,脸上一脸的悲愤和茫然。 她知道,今天的事她完全站在道德制高点,她是被彻底欺负了的一方。 在场所有人都可以为她作证,她不过是出来买条裙子,结果意外撞上了安浔。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就被安浔追上来百般羞辱,说出来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还非要她把裙子脱下来还给她! 后来安浔越说越过分,甚至开口辱骂藤本家,她终于气不过冲上去和她拼命,结果被她狠狠推倒受了伤! 不仅仅她受伤了,安浔还跟妮诺动手,用棍子打伤了她,这个女人简直是丧心病狂! 藤本千佳知道后来出现的那些黑衣人是霍城的人,正是因为他们才保住了安浔。 她一方面有些可惜,一方面又觉得这样或许更好。 正是因为安浔的无理取闹嚣张跋扈才逼得霍城的属下不得不对藤本家的人动手,这样会让霍城更加两难。 而且安浔因此没受半点伤,更加坐实了她恃强凌弱的姿态! 而最后的最后,她甚至冷酷的咒她去死… 这句话真的很恶毒,当真气到了她,谁都知道对一个常年身体不好的人来说这样的话有多过分! 但是不要紧,她被诅咒一句也没关系,因为这一句,霍城听到了! 就在那个狠毒的女人以最嚣张的姿态最恶毒的言语对她说出这句诅咒的时候,他正好赶到了现场! 她最开始并没有表现出来,就等着那个女人把话说完,果然,等到那个女人傲气的羞辱完她之后,她便看见后方霍城的眼神冷了三分。 她知道他生气了,这才开口叫了他! 藤本千佳承认自己耍了花招。 但是对于安浔这种女人,她自问什么样的花招都不为过! 她是多么嚣张多么恶毒啊,对着她们姐妹做出这样的事! 她的伤是真的妮诺的伤更是真的,她今天就要揭开她的真面目给阿城看看,让他看清楚这个女人根本配不上他,根本不值得他喜欢! 期期艾艾的,藤本千佳还跌坐在地上,浑身伤痛根本起不来。 另一头,安浔侧着身,冰凉的眼神幽幽望上霍城的脸,她看他容色清冷,气息似乎有些凌乱,该是之前一路跑来原因; 看过她眸光轻轻一个流转,忽地勾唇笑起来。 如果藤本千佳此刻能看到安浔的表情,她就会发觉她的脸上并没有半分她所期待的震惊和慌乱。 相反她无比淡定,甚至比起方才来都云淡风轻,笑着她目光四下游离,找了找居然真被她在一排衣架的角落里找到之前那个营业员小姐,她扬手把都快吓破了胆的姑娘点出来。 “你,就你,缩那儿做什么?已经没事了,你过来给我开票包衣服。” 这个安小姐是个神经病,在刚刚看到她不是扯头发扇耳光而是抡着棍子打女人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这时候被点中,营业员小姐浑身抖得如筛糠一样,竟就这样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包…包衣服… 她为难的想,难不成她真要过去把地上那个小姐的白裙子当众扒下来?! 好在下一刻安大小姐总算大发慈悲降低了难度:“那件白色的就算了,已经脏了,我姐妹儿估计也不会要了。就那件灰色的,你给我捡了开好票——” 边说着,安浔边朝藤本妮诺的方向望去。 看她依旧抱着肚子痛苦蜷缩在地上,半边脸又红又肿,安浔冷冷勾唇:“挨了两棍子,明天身上就该青一块紫一块了,想来这样的裙子也穿不了了。” 轻飘飘的一句,含着戏谑,着重强调了一个“脏”字,内里嘲讽的意味谁都听得明白。 更过分的是,她居然堂而皇之的拿藤本妮诺的伤开玩笑?!那是她亲手打出来的瘀伤啊! 因为藤本家的人全被制住,没有人能过去搀扶藤本妮诺,只能瞪着眼任凭她在地上痛苦呻吟,听着安浔的话,在场惊异的可不止藤本千佳一个。 听着这样的话,呆愣着,另一头藤本千佳眼睁睁看着藤本妮诺凄惨的模样… 这一切她看得到,霍城当然也看得到,可是为什么他却放任她们两姐妹继续狼狈,却是任凭那个女人继续说出这么匪夷所思的话还不做声?! 当安浔淡淡吩咐营业员开票后把衣服送去干洗,费用她来承担的时候,藤本千佳愣然着死死盯着安浔的背影。 她不知为何她会有这样的表现,也不知他们都在想些什么,恍惚间她又去看霍城,他却还是方才刚到时那样一副淡漠的样子,眼神虽冷,却是没有半分开口的意思。 营业员小姐颤颤巍巍过去捡起掉落在藤本妮诺身边的裙子。 一片静默无声中,安浔游离的目光终于落回到了霍城身上。 她今天穿了一件砖红色的大衣,长发挽起,五官明丽,在一群黑衣人包围的狭小空间里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像个骄傲的女王。 此刻她似乎终于发泄完了,挑着眉,望向他。 视线相触的下一秒安浔笑了。 那笑容张扬肆意,又含着嘲讽冷清,笑着她往前两步走到霍城面前,微微挑衅着伸出一根手指,戳上他的肩。 “她们说,我是你包养的。” 轻飘飘一句,在凑近时,裹着安浔身上特有的味道幽幽散在霍城耳畔,软糯声线,像是情人间旖旎耳语。 话落她勾唇撤开半寸,一双媚人的眸子里流光溢彩,倒映出他微深的眉眼:“那你就跟去刷卡吧,我这名声都已经坏出去了结果好处却是半点没捞到,想想都很亏,不如明天你就给我送张无限卡来,让我想怎么刷怎么刷?” 安浔轻笑着提议,当然那笑容里毫无暖意。 霍城心里很清楚她在生气。 只是好在她除了气狠了并没有吃什么亏,当然他应该想得到以安浔的个性还有他安排在她身边的人,这个世上也没几个人能让她吃亏了。 那一刻那双一直透着淡淡冷意的眸子里终于有了松动,他伸手扣上她的手腕。 如果藤本千佳观察力好,在上一次义信堂会的院子里,当她第一次出现在霍城和安浔面前的时候,她就应该留意到,当时安浔靠近霍城,他几乎也是和今天一样,第一时间下意识去拉她的手。 这样的举动并不是安抚也不是亲昵,如果非要下一个定义,那或许是不安的禁锢。 这是每当有超出他的预期或者结果无法确定的事发生的时候,霍城惯有的小动作。 他习惯第一时间把安浔拉在身边,不让她远离。 而藤本千佳并不知道的是,从她认识霍城之前,到她认识霍城之后,这个世上其实鲜有什么事能超出他的预期,能让他担心结果的不确定性。 也就唯有一人,她的脾气他猜不透,她的反应让他担忧,他只看着她也只记挂她,只要守住了她一个,其他的,其实他根本从未费心。 这一次安浔没能把手抽出来。 因为霍城握上来的时候就用了力。 他用力扣紧她的手腕,把她带到自己身前,两人靠近的时候,他开口解除禁令。 那些悄无声息出现的黑衣人再次鬼魅一般消无声息的消失了。 唯有角落里的奈奈,干涩咳嗽着,一下跌落到地上,证明了前一刻她到底挣扎在怎样垂死的边缘! 咳着她连滚带爬冲到人群中央,终于把惨不忍睹的藤本妮诺搀扶起来,这时最是嚣张跋扈的藤本家二小姐被一巴掌扇得嘴里都是血,根本讲不出半句话来! 这样的纷乱中,第一天第一次,霍城垂眼淡淡望向了藤本千佳。 她头上的伤口流了不少血,这时候已经沿着脖颈弄脏了衣领,看着那样可怜。 却是死死盯着霍城与安浔交握在一起的手,那一瞬藤本千佳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伤痛,她不懂,她不明白,她实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送藤本小姐回去处理伤口。” 清冷一句落在头顶,下一刻藤本千佳瞪圆双眼猛然抬头,颤抖着哭叫出来! “阿城,你…你到底在做什么?就这样么,难道就这样?你知不知道那个女人她做了什么,就是因为一条裙子,她居然拿棍子打妮诺,还有,她还故意推了我,害得我撞到了头…” 藤本千佳声泪俱下的控诉!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 她不信就是这样霍城还会包庇安浔,这个世上分明没有比安浔更恶毒的女人了! 现场本就是百口莫辩的情况,更何况日本小妞的伤是事实,作为唯一一个见证了前因后果的安浔一方的人,黎曼曼紧绷了神经,刚准备开口替安浔辩解一句,却是还没待开口藤本千佳就被打断了。 “我知道。” 对面,高处,那两道清冷眸光就落在她的伤口上,藤本千佳看得很真切。 却是看着她的伤,看着眼前这一切,霍城说出口的话却是那样匪夷所思,他说他知道,定定望着她,两秒之后他补充:“我看到了,您受伤了,刚刚安浔也说过,妮诺小姐挨了两棍子。所以吩咐让人带您们回去治疗。” 平铺直叙的语气,他像是在聊着最平淡的话题,话落,神色未动,角落里,轻微的,他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擦过掌心里姑娘细嫩的肌肤。 他并没说,其实安浔也受伤了,她手心里还扎着木刺,这些他都已经算了。 那一刻,整个二层一片死寂,甚至静过了黑衣人从天而降控制全场的时候。 诡异的压迫的,一股奇怪的氛围笼罩在众人心间。 黎曼曼觉得自己再也用不着开口了。 因为似乎人洛洛哥哥大概是个护短护到根本不care什么叫真相的人,一瞬的认知让黎小曼曼突然觉得又帅又燃! 那样的寂静里,唯有一人还在颤抖。 抖着,她有千言万语都似堵在喉头,一句都说不出口,呆愣着茫然着,她努力分辨前一刻霍城那句话里隐藏的含义,她不信这就是他全部想要表达的意思! 那样的挣扎结束在一个眼神交汇的瞬间。 无声的冰凉的,当藤本千佳颤抖着抬头,一眼望见的是安浔满含嘲讽和嗤笑的眼神! 那个眼神太过刺激,让她想到了不久前的那天她暧昧得说着床笫之事,无耻的用这些事来嘲讽她的表情,那一天的话语尽数如潮涌般冲上脑海,在配合上眼前一双男女携手而立的画面,冲击一下刺穿了藤本千佳的脑膜,她悲愤又凄厉的尖叫出来! “不会的,阿城你不会的,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就这样你还要维护那个女人?!” “你难道忘记了么,你都忘记了?我身体不好,受了伤血很难止住的,会一直流一直流…当年,当年哪怕我划伤一个小口你都会心疼很久的,可是如今,如今你…!” “我知道,所以您更需要马上治疗。” 霍城淡淡开口,适时打断藤本千佳实则为臆想的回忆录:“您放心,我会安排最好的医生照顾您和妮诺小姐。回去之后您就好好养伤,其余的事不用再操心,没有什么比您的身体更重要了。” 那淡漠的语气,说着恭敬的话语。 藤本千佳虽然身娇体弱爱做梦,人却不见得傻,她忽然从这一句里听出了暗示,他这是在暗示她裴老爷子的生日宴她可以不去了? 那是她这次来临江最重要的事之一,她怎么可能不去,而他,而他居然用这件事威胁她?! 藤本千佳根本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在她心里霍城不可能是个威胁女人的人,更何况是为了其他女人威胁她?! 只是她又不敢赌,怕他真的生气不让她出门,她比妮诺知道的多,她知道藤本家如今根本已经控制不了霍城了,在义信在临江就是他说了算;心中几番挣扎她到底是不敢再强调自己的伤多重,狠狠咬了咬牙,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从藤本千佳脸上滑落,可怜的打落在手背上。 再开口时她放软了声调无比悲哀:“阿城…阿城…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难道忘记了么,你答应过父亲要好好照顾我的,你明明答应过,会照顾我一辈子的…” 又是一句引人无限遐思的话,连一旁愣愣看戏的黎曼曼都不得不惊叹这位藤本小姐挑拨离间的功力之深厚。 她偷偷观察安浔的反应,什么都没看出来时霍城又冷冷接了话。 “千佳小姐您多虑了,答应过藤本组长的事我当然记得,藤本组长于我有恩,只要在霍城力所能及的范畴内,一定会护两位小姐周全。” 一句,从儿女私情直接拔高到单纯报恩的高度,这一次不待藤本千佳再砸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霍城声线缓缓凝聚:“只是无论怎样的协定,都是我和藤本组长之间立下的,和安浔并无关系。” 这才是他今天要声明的话。 说给藤本千佳说给在场的所有人,也是说给幕后所有紧紧关注着这件事的眼睛和耳朵。 今天义信干部例会,会上突然闯入一个人,口口声声报告说安浔和藤本家的两位大小姐在服装店起了冲突,大打出手! 时间,地点,人物,汇报得事无巨细,当场被在场所有义信骨干听得一清二楚—— 真当他是傻子么?! 霍城心里很清楚,自从藤本建司把两个女人送来临江后,义信上下就隐隐异动,许多人开始把不该有的心思动到了他的私生活上去。 他更知道相比安浔,义信有大把老人更倾向于藤本家的女儿,当年同山田组结盟之后义信迎来历史上的第一个辉煌,那年很多尝了好处得了甜头的骨干如今都惦记着结盟的好处,自然开始暗中动摇。 紧接着就有了考察的端倪。 开始有一伙人自认自己位高权重劳苦功高,有能力也有资格做公证人,来评判评判两方的女人,到底哪个更适合做当家夫人。 除此之外更可笑的是,还引申出了识大体论。 一群平日里各个自恃清高的老家伙们纷纷跳出来秀低劣的三观,暗地里对下头的帮会成员宣扬,说如果安浔真的识大体就应该以义信的前途以大家的前途为重,接纳藤本家的小姐。 否则一个如此善妒又不深明大义的女人如何担得起义信的义字? 别说当家夫人,连留在当家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这些台前幕后,谁在推动,谁又在背后跟风,暂且不论。 只是今天这场摆明挑好了时机跑来暴露的冲突,出自谁之手,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不反感女人有心计。 但是他反感明明耍了心机,还努力装无辜把所有人当傻子的女人。 他说,这一切和安浔并无关系。 生怕在场所有人,特别是藤本千佳听不懂一般,下一刻他淡淡说明。 他说安浔是安浔,我是我,她没有必要对我担着的恩情负责,更没必要对我需要恭敬以待的人同样恭敬。 今天他是把警告撂在这里了。 什么义信,什么山田组,什么联盟,跟安浔半点关系都没有。 无论是谁,出于什么目的,谁也别特么的想把他的女人扯进来放到天平上跟这个跟那个乱七八糟的比较,更别想利用义信利用任何人,傍上个大义的名义,给他的女人施加莫须有的压力! 她想如何就如何,她爱如何就如何,什么时候他的家务事轮到一群外人指手画脚了? “今日两位小姐受的伤,若是藤本组长问起我会负责解释,至于安浔——” 他声色寡淡,说到这里,握紧掌心里纤细的手腕。 “至于安浔,她脾气不好,一不开心就容易急躁,急躁起来就容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就是这样的个性。千佳小姐,您不该惹她。” “至少在您的人已经去了义信,知道我马上会赶来的时候,您就该忍一忍等我过来解决,您去招惹她做什么?” “不过还好,事情并没闹到最糟糕的地步。” … 她就是这样的个性。 您不该惹她。 一字一句,短短两句,每一个字都如同尖刀一样扎在藤本千佳心上,扎得她喘息都不能! 或许更是暗示了,他可能已经洞晓了她在冲突发生之前就已经派人去义信通知,然后主动挑起了冲突的黑暗心理! 偏执,护短,毫不留情! 冷淡,厌恶,严厉指责! 这每一个字,都成了深深打击,每一个,都足以刺激得藤本千佳病痛发作当场昏厥过去! 那天的后来,藤本千佳开始慌了,慌乱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之前所有的兴奋和笃定都从心底褪去,她只能任由山崎云过来将她搀扶而起,跟在藤本妮诺背后送下楼去。 如果说此刻狼狈不堪的藤本妮诺还有能耐瞪着一双燃烧熊熊怨毒的眼回头狠狠剐上安浔一眼,那么藤本千佳此刻已经再也做不了任何事了… 她惴惴不安,恍惚着不断分析却是不得要领! 她无法相信刚刚直白展现在她眼前的霍城的态度,她不信他就这样蒙着双眼一心维护安浔那个的狠毒女人,她更不敢相信他居然把安浔置于了她之上,间接告诉所有人,在他心里,如果山田组重要,如果藤本家重要,那么安浔更重要! 他惯着她的脾气,而她惹不起她! 他这样公然的打压她,无疑是在告诉所有人,日后他把藤本家捧得多高,那么安浔一定更高! 她在他心里高高在上,放在所有人都企及不到的地方! 在这样巨大的刺激下,由于打击过大,藤本千佳直到哭着被送走,都没有分出半点心思去留意霍城最后的那句话。 或许留意了,她顶多伤感的认为她都伤成这样了,在他心里原来都不是最糟糕的… 于是,藤本千佳自然也没有发现,在说到最糟糕的时候,霍城曾经很浅很浅的,笑了一下。 那个笑容太过浅淡,以至于像个幻觉。 在场所有人,甚至包括安浔,没有人看到,在说出这一句的时候,高处那双始终清冷如秋日般凉薄的眼,淡淡望着下方地上满脸泪痕的姑娘,闪出过一道血样光芒! 他说,还好,事情并没有闹到最糟糕的地步。 只因他曾给守在安浔身边的人下过一道绝杀令。 不限场合,不限时间,不限对方身份,一旦开启,甚至包括他本人在内,他们有权自主判杀符合条件的所有人! 而这命令开启的唯一条件,是只要安浔受一点伤。 V441 我们这样,其实挺没意思的。 霍城从义信过来的时候带了一伙人。 服装店发生的一切之后无需他多言,自会有人把他说的所有话做的所有事事无巨细传回去,足够让一群老家伙背着他集合起来又开上几次会的。 藤本千佳和藤本妮诺都受了伤,经过简单处理后由山田组的人护送回去。 藤本齐真拒绝了义信成员的跟随,霍城也不在意,一个电话打到老管家那里,要他准备医生好好看护。 服装店本身其实没有太多损失,只坏了一张桌子弄脏了几件衣服,赔偿一下就可以。 现场也没谁动什么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直接定性成了几个女生间因口角引发了一场小冲突,警察赶到之后黎曼曼看见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过去开始交涉,那估计是义信的律师。 一般这种事都由律师官方出面的,他们其他人甚至无需当场留下来做口供,留下一句需要的时候务必前来提供信息的承诺后就可以回去了。 黎曼曼去卫生间稍微整理了一下,出来站到街边,隔了一段距离,等着安浔和霍城…吵完架? 那两人从服装店出来后莫名气氛很不好,说实话黎曼曼不知道为什么。 两人站在街角,远离了服装店前的人群,黎曼曼远远看着安浔双手环胸,站姿冷硬,一张脸上表情冷若冰霜,眉梢微挑起来的时候,对着霍城嘴角扬起淡淡嘲讽的笑。 黎曼曼并没有见过安浔这个样子,她在她面前的时候总是和颜悦色笑容可掬。 这样的安浔让黎曼曼觉得有些陌生。 在黎曼曼的理解里情侣之间该是亲密又和谐的,比如她和裴钊交往以来就从未吵过一次架红过一次脸,他们在一起总是开开心心嘻嘻哈哈,从来不把各自的烦恼带到两人之间去。 如果前一刻安浔对着日本小妞心情不好还可以理解,那么这时候黎曼曼却并不能理解为什么安浔要继续这样对着霍城。 其实你看,尽量不迁怒不乱发脾气,学会适度的让步和自我调整,这是大多数这个年纪的女生都懂得的道理,但是似乎安浔并不懂。 她不是在撒娇也不是发发需要人哄的小脾气,这让黎曼曼突然想到裴钊老挂在嘴边的安浔怎么歪了又怎么作了的论调,她发觉可能裴钊知道的安浔和她知道的并不一样,因为安浔对着霍城的时候并不一样。 只是下一刻黎曼曼又赶紧甩甩脑袋把这些念头丢了出去。 男女朋友是更特别的存在,对着彼此的时候,不是应该比对着身边其他人更加的好么? … 然而安浔的态度却是无比糟糕,从服装店出来她就一直保持着冷淡疏离似笑非笑的状态; 甚至让黎曼曼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力,怀里霍城刚才的表现是有哪里不够好?是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惹小浔生气了么? 那头,两人一路走到街拐角,安浔用力抽手就把霍城甩了开。 停下脚步,她双臂环在胸前,冷冷回头,一双淬了凉意的眸子望上身后男人清淡的眉眼,那眼神甚至不比对着藤本千佳时更好,她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眼,幽幽勾唇道: “可以啊,原来以前藤本千佳随便划一个小伤口你都会心疼很久啊。” 说着,她嘴角扬起一抹笑,讽刺又冰凉。 对面,垂眸望着对面浑身是刺的姑娘,霍城沉默两秒,轻叹了口气。 所以她原来是在为了这些事不开心么? 只是,为什么? 就因为藤本千佳的一句话,她表现得像是他对不起她,恶狠狠把他也划进了敌对阵营里,这样的认知让霍城无奈,也隐隐心寒。 他望着她淡淡开口:“她有病。” 话落,沉静两秒,嘴角含着冷意的姑娘又笑了:“是啊,她是有病,所以你还答应了人家父亲要照顾她一辈子嘛,还真是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啊。” 一句冷淡如冰,一句嘲讽意浓,他们就这样站在街边“吵”了起来。 不远处等着的黎曼曼应该是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因为她正呆愣着一张小脸尴尬的犹豫是不是该躲远一点。 默默盯着安浔,看着她满脸冰凉的讽意,霍城胸口缓缓聚起一团气,他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好,开口的声线漠然:“你一定要这样么?” 她就一定要这样抓着一件毫无意义的事,继续纠缠不清么? 他解释过,藤本千佳有病,是臆想症,经常说出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她的话根本不可信! 或者就算她没病,这些话明眼人也都听得出来明显是挑拨离间,他解释过很多次了,她却还是非要抓着一个疯言疯语的女人说出的话来跟他不依不饶的闹,不肯放过他么? 有时候她真让他怀疑,她到底真的是为了藤本千佳在跟他闹,还是根本只是因为不爽他? 是他做错了什么么,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还是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在她异样的心境下,全是错的?… 只此一句,只说到这里,霍城闭了嘴。 这段时间他们并不好,自上次冷战以来安浔的情绪就开始变得有些古怪,隐隐的,她像是竖起了一道无形又冷淡的墙横在了他们之间,他没多久就察觉了。 他们看似和好了,却没有好好相处过,好不容易能在一起的时候,又总是一言不合就吵起来。 或者可以说是安浔开始经常单方面的发脾气,稍有不顺心就会很冷漠很燥郁,冲他甩出一些以往她从来不会说的话。 这样的感觉霍城无法形容,他甚至觉得明明他才该是变化的那个。 他很茫然,但是他知道他再也不想跟她吵了。 他想和好,即便心里无比清楚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他仍是迫切的想把所有事都揭过去。 就算是掩盖也好,他蒙蔽双眼也想回到从前,如今的状态让他不安,仿似冥冥之中将会发生什么,一旦回不去,就会来不及了一样… 这样的想法已经很郁结很隐忍,这些时日来的很多个晚上,当失眠症再次卷土来袭的时候,霍城甚至觉得自己已经退无可退。 最近他几乎是把忍耐的功力练到了满级,安浔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可以不发火不动怒不接下去,就连那晚安浔过来找他之前去见的男人到底是谁,他都选择不再过问! 只是这些所有,她却似乎并不在意。 是了,她又到底在意过他什么呢? 或许她根本从未介意自己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会对他造成怎样的影响,她本就是只凭自己心情就会随心所欲的人,因为在他问出那个问题之后,她只顿了两秒就勾唇笑起来。 笑着,安浔轻幽幽道:“我一定要这样么?我到底怎么样了?我不就是跟个病人一般见识了么?” “怎么,她有病我就该让着她啊?那如果我就是没让呢,我就是要去跟她见识一下呢,你是不是觉得我也有病啊?” 一句话,不依不饶夹枪带棒,随意就朝他兜头甩了过来! 霍城无言,他最不喜的就是她带着嘲讽带着挑衅故意歪曲他的做出这样拒人千里的姿态,而她明明知道他不喜欢却是做了,还做得心安理得肆无忌惮。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是故意在气他,他再开口时声线也冷了。 安浔嘴角笑意却是更加大了:“哦?那你是什么意思?我还真不知道。” 无休止的争论,毫无意义的对话,这一刻霍城突然发觉他并不知道他们站在这里,说着这样的话,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一直觉得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多余的问题。 他们的感情里没有过第三者,他对她的心意从来都没有参过半分杂念。 这个世上他没有除她之外更想要的东西,他也绝不会被其他人其他事束缚,需要她来为他做什么。 早些时候的某一天,他和裴钊闲谈,裴钊跟他诉苦,谈起他的公司他的家族他的母亲,裴钊感叹他的家人给了他们的感情太多压力,也让黎曼曼为他付出了太多。 那时他便想,这些事,在他和安浔之间就完全不会存在。 他没有其他家人,也没有需要尽的孝心,而安浔也无需为了他做出任何改变。 她可以一直做她自己,怎样都好。 他对她唯一的要求不过是她能好好留在他身边,一心一意对待这份感情,在偶尔他需要的时候,能够稍微体谅他一下。 这些他都告诉过她。 而他原以为她是能做到的。 轻轻松松,正常相处,他们本不该遇到任何困难。 只是如今的现实却是,他们的感情似乎比其他很多人走得都更加艰难,也更加难堪… “今天如果不是你跟我闹,我们本该什么问题都没有。”他终于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抬眼,幽幽望上对面那双黑沉的眼,安浔还是那样轻轻勾唇的模样,她笑得好看却很凉。 “我跟你闹了么?我闹什么了?” 她偏着头莞尔:“我是推了藤本千佳,也打了藤本妮诺,只是你不是表现得并不在意么?还是你心里其实挺在意的,说是我做什么都可以,心里却怪在我没事找事,对不对?” 她冷笑着,又故意说出这样歪曲事实的话!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霍城皱眉,音量陡然拔高。 “呵,那你是什么意思?我还真不知道!” 争锋相对,下一刻安浔冷哼着开口,冰凉的语气惹得四周不少人回头张望过来。 众目睽睽下,她仰着头,眸光冷得如同冬日清晨屋檐边露水凝成的冰,望着这样的姑娘,霍城死死抿紧了唇。 那一刻安浔几乎感觉到霍城已经被她逼到了暴走边缘,他周身压抑着生冷怒意! 她在等着他发作,结果却并没有。 片刻死寂后,安浔翻出手机叫了出租车。 “其实裴家那老头儿的生日宴我根本没什么兴趣,本来就不想去。” 手机短信提示响起的时候,她抬头冷冷说。 他只定定望着她的眼。 半晌:“随便你。” 车子到了,黎曼曼只能犹豫着缓缓从路边蹭过来,她之前跑远了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靠近后只觉气氛更加糟糕,她只能减少存在感赶紧爬上车,坐下时候,听见安浔冷冷的声线断续传来。 她说,你不生气么? 她固执的问:“为什么不?” “还是你明明生气了,却是什么都不说?” “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 一句又一句,得来的全是沉默以对。 就连黎曼曼都想扯住安浔要她不要讲了! 而那最后的一句,最伤人。 那时安浔已经拉开车门,却又忽然回头,冷清清的女声在风里飘散。 她说霍城,我最近偶尔会想,我觉得我们这样,其实挺没意思的。 V442 太难为人了 出租车载着安浔黎曼曼直接往大学城方向开去。 今晚她们约好买完衣服之后一起回寝室商量一下生日宴当天的搭配过一过礼仪流程的,这个安排看来并没有变。 后座上,黎曼曼坐得很紧绷。 她偷偷摸摸观察身侧安浔的表情,因为坐姿僵硬到后来背都有些疼… 安浔一直望着窗外。 原本黎曼曼以为她会表现得很生气或者很难过,至少会显得冰冷,但是都没有。 安浔很平静,她并没有板着脸,只是那样沉默着,观察久了,让黎曼曼感觉其实她内心其实也同表面上一样淡然,就像之前冷着脸说出那番绝决的话来的人并不是她一样。 这样的安浔让黎曼曼有了搭话的勇气。 车子开出半个小时候后,高速的风景看无可看,黎曼曼清了清喉咙试探道。 “小浔,你在生气么?” 车里很安静,司机师傅没有听歌的习惯,空调暖风吹出嗞嗞的声响,安浔回过头:“没有。” 黎曼曼望着她黑白分明的眼。 “…那,你是要跟洛洛的哥哥分手了么?” 这个问题她纠结很久了,一直想着如何用更婉转的方式表达,当然这并不容易,结果临到说出口的时候还是这样半点修饰都没有的挫样。 安浔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黎曼曼的脸,看她紧张又微微担忧的模样,两秒之后居然咧嘴笑了。 “怎么会?” 她笑得很轻松,一副她想多了的表情,甚至扬手拍了拍黎曼曼的肩以示安慰:“放心,我们不会分手的。” 他们不会分开,至少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分开。 所以在黎曼曼的眼中刚才他们的状况很严重么,是了,可能在普通人眼里那已经是惊天动地的一架了,毕竟平时黎小曼曼跟裴钊打个电话都从来是和颜悦色轻声细语的。 黎曼曼在安浔的笑容中有些迷茫了。 她并没有被她安抚到,因为她着实不知道安浔现在的想法。 而且她觉得安浔可能太乐观了,她认为会不会分手和实际会不会分手本也并不是一回事,黎曼曼想起之前车快开时她偷偷透过车窗朝霍城瞄去的一眼,他的脸色其实很糟糕,他并不是不生气的… 黎曼曼觉得自己不该太过介入安浔的感情。 只是她这样的状态又让她很担忧。 一个人如果她真心喜欢另一个人,怎么可能随口说得出那样的话呢? 不是应该开开心心认认真真,便是真有什么不高兴的都该等到心平气和之后慢慢化解么,又怎么可能舍得对方那么伤心呢?… “…小浔,你真的喜欢洛洛的哥哥么?” 黎曼曼心口有些堵,都好像受了委屈的是她一样,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 当初的确是霍城拼命追的安浔,可是黎曼曼也一直觉得安浔本人也是有意的,所以甚至在严师兄曾经几次旁敲侧击提出让她帮忙牵线搭桥的时候她都回绝了。 当时严师兄还调侃过她不帮师兄帮个外人,黎曼曼自己却知道不是的,她一直帮的是安浔,她只支持安浔自己喜欢的人。 可是如今… 这个问题有些逾越了,安浔依旧望着黎曼曼的眼。 她的眸光专注起来的时候瞳孔看着很深,那抹黑色似乎比一般人的都更大更冷,她望她一会儿,轻轻莞尔:“喜欢啊。” 她说,我很喜欢的。 说着这样的话时,安浔神色轻柔。 只是那样的轻柔那样的话,她却并没有当着对方本人说,她明明说着喜欢,先前对着那个她声称很喜欢的男人的时候,她却一副恨不得把人逼疯逼走的架势! “那为什么…?” 黎曼曼急急开口,她觉得安浔云淡风轻的都有些不正常。 既然喜欢为什么还要这样呢,说出那么过分的话? 为什么呢?… 安浔想了想,那一刻眸光落在前方,幽然看不清里头的模样,片刻她缓缓开口,说因为这是考验。 “是我们都必须经受的考验。” 话落,她偏头再次望向了窗外。 那里天空聚着一层灰蒙蒙的云,下方是行道树墨色的绿,安浔脸色很白很白,映成窗玻璃上一团浅浅雾气,黎曼曼看着她,张了张嘴又闭上,到底没有把话题再接下去。 考验? 是指用伤害来考验感情? 黎曼曼想不明白,也完全无法体会这样的心情,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那一日的不欢而散后,不出几日,裴家老爷子的生日宴如期而至。 —— 像裴老爷子这样早年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人,晚年一般都会彰显出类似于国家领导人一般睿智又雍容的气质,举手投足都风雅淡薄得不得了。 当然熟知这类老人的人都知道,越是这样的老人家其实越是享受众星捧月高高在上的感觉,甚至比起年轻的时候更甚。 他们不希望被时代淘汰被年轻人遗忘,想要继续待在那个最尊荣的位子接受众人膜拜,而这一场生日宴行的就是这个目的,把深居简出的老爷子再次迎到众人的视野里,让他得以和追忆往昔审查小辈,再过把当家做主的瘾,也算是遂了老人家半生夙愿。 裴老爷子有这样的诉求,下面当然也有不少人上赶着满足他。 义信当年成立,发展,日益壮大,裴老爷子的确功不可没。 如今义信已经步入成熟期,规模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这么大的组织人越来越多层级也越来越多,管理难度空前巨大。 虽然利益仍旧是帮会的主心骨,有很多事也不能光靠利益维持,在小一辈的新人心中树立仁义礼教,推崇忠诚信仰,是义信一贯的做法,每年帮会祭祖便是这个功效,当然借着裴老爷子的生日回忆当年辉煌展望光明前景,也是同样的道理。 这次老爷子的生日宴义信各分部设流水席三日,所有帮会成员都受邀参加。 这样的组织往深里说就是刀口舔血,一层层的上级每一级都能决定下头的人生死; 往浅了说却是当家都能叫一声大哥,下头再末位的小弟也能道一句兄弟,大家全是一家人,共同奔一个光辉前程! 多少年来,多少年纪轻轻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就是因为一句兄弟一句仁义,带着幻想投进了这个无底深渊。 而这一次也是一样,今日流水席上喝得兴高采烈吃得满嘴流油,又有谁能预见到了明日跟着上头被派出去刀光剑影砍一个连样子都不知道人,又会是谁肠穿肚烂惨死街头,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这就是帮会,这就是义信,这就是现实的生活。 生日宴当晚,裴家老宅光影绰绰,裴家,霍家,苏家,连同义信老人和一批兴起的新锐齐聚一堂,欢庆裴老爷子八十大寿。 裴元禾夫妇自然出席,负责接待来宾。 裴钊也是今晚的重头之一,免不了到处陪着客人闲谈寒暄。 裴老爷子年纪大了,不到开席的时间,留守在一楼会客厅里,和一拨拨前去拜寿的老骨干欢乐畅谈。 霍城和安浔刚刚也到了,霍城去了会客厅见裴老爷子,安浔这丫头不跟去卖个乖反而自己晃去了后院露台,裴钊百忙之中看到一眼,看黎曼曼从两人到了就待不住的模样,索性放她去找安浔。 整个霍家老宅的一楼大厅都清空了,安排了十八桌酒席,一路从正厅铺到门厅。 今晚来的都是义信相关的人,位高权重的有心怀叵测的也有,比如刚刚从老爷子会客厅推了门出来的两个,更是身份不低心机也不少。 今晚藤本千佳和藤本妮诺依旧如约到了宴会现场,作为山田组的代表,又是同老爷子有血缘的小辈,两人之前一直窝在会客厅里陪着老爷子说话,一副超级贴心小棉袄的模样。 裴钊看到藤本姐妹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藤本千佳那弱柳扶风一步一颤的姿态。 藤本千佳今天穿了一身浅蓝色长裙,勾勒她纤细的身板,长发垂散身后,细细看还能看到她额头上粘着的小块纱布。 她的身边站着藤本妮诺,一身暗红色长裙从头包到脚,连手臂都没露出半寸来。 两人被打的事裴钊已经听黎曼曼说了,如今看着两人,一个脸色苍白如纸搭配额头明晃晃的伤口大方展示着凄婉,还有一个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走路却是隐隐一瘸一拐; 摆明就是一个秀着明伤一个秀着暗伤,最好让别人以为她们浑身上下从内到外都是伤! 裴钊看过心头冷笑,他可不记得藤本妮诺被打断了腿。 不过不得不说这两只小妞的确足够精明,把被欺负之后尴尬忧伤又故作坚强要不是为了老爷子的寿宴连脸都不想露了的隐忍味道演绎得那叫一个惟妙惟肖。 这在宴会厅就这样了,之前陪着老爷子私房话的时候还不知道作了多少妖! 却是反观安浔那丫头,一身月白礼服把自己整得风光霁月跟个仙女似的,冷着张脸来冷着张脸走,连去老爷子面前道声寿都不肯,这是在甩脸给谁看啊,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的终极典范好么! 甚至让裴钊不得不怀疑这丫头难不成是真想和霍城掰了又怕他不肯,干脆自己作到死好让霍小城心灰意冷甩了她?! 整个宴会的前期接待就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中结束,宾客基本入座后裴元禾夫妇从门厅绕回。 下人去会客厅迎了老爷子出来,今年八十的老爷子精神矍铄,鹤发紫衣神采奕奕,被一群骨干迎到主桌坐下后,其他小辈方才落座。 主桌上是今晚身份最高也同裴老爷子最亲近的家人,所以裴氏夫妇裴钊连同着黎曼曼在,霍城安浔还有藤本姐妹也在,可谓是最尴尬诡异的一桌了。 所有人入座后,苏群鹤苏老会长攀上简易舞台,作为今晚生日宴的来宾代表声情并茂的进行了现场演说。 苏群鹤胖嘟嘟的脸热情洋溢的个性非常时候做这种事,一套妙语连珠的演讲将生日宴推至*,义信的宴会不是什么附庸风雅的地方,就讲究一个大气热闹,苏群鹤演说完璧之后当场献上苏家为老爷子准备的贺礼,一尊拳头大小的足金寿桃! 由苏老会长打响第一炮,接下来各个桌备上了礼物的纷纷起身亮相,扬声说着各种祝寿的话,当场把礼物都献了出来。 什么老当益壮的金牛,翡翠雕琢的观音,金镶玉的百子献寿图,还有人送的是手持大刀的金铜关公像。 意境虽然有些跑偏,却耐不住一米多高的铜像栩栩如生霸气非常,倒也另有一番风致,惹得主桌主位上的裴老爷子满面荣光笑得合不拢嘴! 整场夜宴成了献宝大会,一桌桌人饭菜还没下肚酒已经喝起来。 招摇过市的礼物被佣人一尊尊抱走,干脆就招摇的堆在主桌后方的舞台角落任人鉴赏。 义信近几年是愈发富了,随便一个堂口干部都能送出个动则十万的东西出来。 裴老爷子笑着承着络绎不绝的敬酒,心中又荣耀又感叹,荣耀的是义信能有今天他裴启山功不可没,感叹是当年一步棋自己是否走错了,到底是把义信培养到了别人的荷包里。 如今义信的荣耀,也就只能在这觥筹之间与他搭上一二了。 更别说对面的现任当家—— 老爷子几巡酒后眯了眼睛,微不可查的瞥向了圆桌对面容色清冷的男人。 霍城那小子,往好听里说是他瞧着长大的,往难听里说是他瞧着长偏的,几年前跑回来,不仅除掉了霍岷还拔掉了莫家,几乎也让他多年渗透义信的部署一朝瓦解! 老爷子如今在义信的势力已经被挤到了外围,而霍城不仅一手抓了实权,暗地里还控着“魑”这个杀手组连藤本家的命门都能扣住,他一个明面上归隐江湖的老人,到底是不能将他如何。 只是于理是一回事,于情又是一回事,老爷子打心底里根本无法接受如今义信放着结盟的大好前景不要越跑越歪的现状! 当年的老人来找他诉苦,藤本家的两个丫头也来找他诉苦,老爷子心里当然也苦,但他坚决不能表现出自己的无能为力来! 再次抬眼的时候,老爷子含着精光的眸子在安浔身上扫过,就是为了这样一个女人? 他心里不免恨恨的想,能被儿女私情牵制的人都不是真正干大事的人,单是冲着这一点,他也坚决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功劳他的部署他的人,败在这样两个人手里! 正想着,思绪拉回,又一拨人过来敬酒了。 这次来的是今年新提上来的一个新锐,名叫赵勇,顶替了年迈的某个会长刚刚上位,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赵勇带着手下几个得力干将过来露脸,热络的冲老爷子一番鞠躬寒暄进酒祝福,喝嗨了话题不知不觉就扯到了礼物上去。 赵勇红着脸端着酒杯:“今天老爷子这寿宴真是让赵某大开眼界,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宝贝!看来老爷子身不在我义信却是在我们义信每一个兄弟的心里,大家都上赶着这个日子给老爷子表心意呐!” 说着他话锋又一转:“就是啊,别人家的礼物我们都见识了,就是没能见识下主桌上各位重要宾客又给老爷子呈了什么好礼,弄得我特别心痒哈哈,就想能不能衬进酒的机会过来一睹为快!~” 在整个义信舞刀弄枪的大环境中,赵勇稍稍有些另类,他喜好收藏古玩。 这个喜好偏又和裴家老爷子的爱好相合,今天看到这么多投了老爷子喜好的礼物被一样样抬出来,赵勇当真是有些心痒,借着酒劲就过来求鉴宝了。 老爷子本就是个虚荣的,当即笑眯眯应允了赵勇的提议,命人下去把之前存在会客厅的几个礼盒端过来。 等的过程中借着兴致饭桌上就聊开了,老爷子告诉赵勇裴氏夫妇送的是一套明代青花瓷的海屋添筹。 “这是珍品了,如今有钱都难求的东西,据说是早先年战争时期流落到国外去的,我儿孝顺,专程托人去国外竞拍回来的。” 比起一眼就看得出价值的金器铜器,自命文人的老爷子当然更爱那些又风雅又价值连城的东西,下面亲近的小辈自是知道投其所好。 老爷子满意的一番夸赞,下首的裴元禾当即笑应,说其实他也就出了个钱力,其余都靠了自家媳妇操办,能让老爷子高兴就好。 一番话落自是又不少人出来恭维,夸赞老爷子举家阖和儿孙满堂。 之后提到的,裴钊和今天第一次领进门的准孙媳妇一起和送的礼物,是一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铜钱串。 别看铜钱不如金银价高,这串铜钱的价值却不是光以材料就能定的,人家早已是古董级别千金难求的东西。 裴钊和黎曼曼胜在有心,集齐了九枚铜钱寓意长久安宁,这个礼物也深得老爷子的心意。 再然后话题就顺延到远道而来的藤本姐妹身上。 藤本姐妹是今晚宴会的主角之一,身份意义甚至不输老寿星裴老爷子,先前在会客厅里带着两姐妹接待义信老人的时候,裴老爷子可是口口声声把两姐妹称作他思念已久终于盼得归家的外孙女。 这样的言论很微妙,也使得藤本姐妹今天在席上的身份更微妙。 不日前发生在例会期间的那场闹剧义信上下多少有所耳闻,当然裴老爷子是个城府深的,带着两个“浑身是伤”的外孙女出来,酒席现场并没有说过一句引发难堪的话。 有裴老爷子的态度在前,藤本两姐妹自然是端得温婉大气,当然暗地里也把楚楚可怜抒发得淋漓尽致。 这时看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藤本千佳抬头温柔的弯了嘴角。 “我和妮诺,我们一起,送了老爷子一支笔。” 藤本千佳的中文带着一点点口音,温软得不像话,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当然并不妨碍四周竖着耳朵人们听到。 “这支笔是我们专门定做的,我们知道外公喜欢书画,最爱毛笔,只是他老人家这么多年肯定各种好笔都攒齐了,我们没办法在新颖上有所突破,就考虑在心意上下了些功夫。” 藤本千佳和藤本妮诺送的笔是一支玉笔,笔杆是由整块缅甸玉雕刻而成的,内里中空,笔面上镂空雕刻了百寿仙桃,寓意吉祥。 而这还不算最别致的一点,这支玉笔最别致的地方还要属笔头,那用作笔头的毛发,是藤本千佳和藤本妮诺两姐妹儿时的胎发,掺加了裴老爷子八十岁的鹤发,一同制成的。 当藤本千佳娓娓道来个中玄妙的时候,不少人都面露惊异。 有人惊异的是准备礼物的时间,有人惊异的是礼物的本身,当然藤本姐妹更在意的是礼物的意义。 “我们觉得这支笔,寓意着传承。” “我们的母亲就是裴家的人,虽然我们姐妹俩生长在日本,从小到大也一直知道我们除了是藤本家的人之外,身体里还留着裴家的血,血缘至亲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东西。” “这一次我和妮诺第一次到临江,出生来第一次回到裴家,在知道能见到外公的时候我们心里很欢喜,但也免不了会不安,担心会不会给大家添麻烦。” “结果回来之后外公待我们很好,裴家,义信,还有阿城…你们所有人都待我们很好,让我们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也让我们再也不会不安了。” 说着这样体己的话,藤本千佳笑盈盈抬起头来,苍白的脸色,微微破相的容颜,配上这样一个笑容真是有种别样的病弱美。 笑着她真心诚意向所有人道谢,深情款款的说,这支毛笔,是她私心里想要留下的一个见证,见证无论距离多遥远,无论时间过去多久,裴家人的血缘都永不磨灭。 当初正是老爷子给她们两姐妹的父亲母亲牵上了姻缘。 如今她们回来了,重新回到了老爷子身边。 现场的气氛因为这一番娓娓道来变得古怪又热烈。 就好像所有人都该忘记了老爷子当初把裴家表小姐嫁去日本的真正动机,也该忘了这两只日本小妞只能算老爷子的旁系血亲,和裴钊这种根正苗红的正牌大孙子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真相一样! 黎曼曼嚼着嘴里的虾,味同嚼蜡。 她对对面两只日本小妞当真是半点好感都没有! 当然她无法开口,别人更加开不了口,在老爷子一口一个孙女藤本两姐妹一口一个外公的欢快称呼中所有人只能陪着笑脸做戏。 扯过笑容后黎曼曼低头阴暗的想,年轻姑娘的胎发和老头子的白发做成的毛笔,不觉得很变态瘆得慌么? 想着她还很不平,什么裴家的外孙女,叫得那么亲热,要她说就是裴家的亲女儿都没用! 只会跟裴家扯上关系卖卖乖,顺便给她家小浔上眼药,除了这些她们还会做什么? 有本事你能直接扯了洛洛哥哥去民政局领证,到时我头割下来给你坐还敬你一声英雄! 咔嚓咔嚓,黎曼曼连着小半截壳吃掉了虾尾巴。 另一头,整个圆桌上气氛最欢脱的时候,唯一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做过半分表情的,也就霍城和安浔小两口了。 他们一个人喝着酒,一个人舀着甜汤,两人都漠然得像是周遭一切都事不关己一样。 只是霍城喝得着实有点多,过来进酒的谁不是先进最老的再进最大的,他来者不拒,菜几乎没动,酒已经空腹喝了好几轮了。 安浔这死丫头,就在旁边也不知道关心一下! 隔着班长卓距离,老妈子钊恶狠狠的剐了安浔一眼。 只是酒席上他也不便管家婆一样去管个当家人喝酒多少的事,正皱着眉想办法,老爷子那边唏嘘完了,会客厅的礼物也全端出来了。 老爷子瞥到了几个礼盒里最大的那个,眉梢间又染上了喜色。 “其实今天这么些礼物里,有孝心的有,有诚意的也有,当然讨个好彩头心意真诚的更多了,但是要说今晚最得我心意的,还属这一件。” 老爷子笑眯眯打开眼前的大礼盒,现出里头一根通体紫金的如意来。 那一刻清幽的木香隐隐在酒香里散开,灯光下那躺在黄色绸缎上的如意通身透着紫铜诱人的色彩,只是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如意并不是金属质地,而是一尊木雕,一尊年代久远木质已经养得极好的小叶紫檀如意。 小叶紫檀乃木中黄金,如今根本已经万金难求。 何况眼前这一尊,无论雕工还是色泽都属于珍品中的珍品,先不论价值,单凭以爱好收藏古玩著称的裴老爷子手上却是没有一件拿得出手的小叶紫檀单品这一点而言,这个礼物显然意义非凡! 这尊如意面世之后,引发了比变态毛笔还要剧烈的反应,当然这很正常,因为在场谁都猜得到,主桌就那么几个人,礼物已经秀了一圈,剩下的这个如意自然是他们当家的手笔。 于是懂行的不懂行的都凑过来恭维了,好一番现场观摩的热潮啊! 看着全场的热情老爷子心里又开始不是滋味,总觉得自己风头又被小辈盖了过去,再怎么说他才是今晚的主角啊,你们这么推崇的如意这么巴结的当家,还不是就是给老夫我送如意的人?这么一想,老爷子又生出了优越感来。 在赵勇前前后后又把如意赞赏了一番后,老爷子笑眯眯抬起头来:“阿城啊,你这个礼物今晚最得我心意了,这么多小辈里还是你最有心,送了我的心头好啊。说来这个如意还有一点很别致,雕工相当了得,就是不知有什么特别的寓意?” 含笑一句,话落所有人都朝着圆桌那头望去,视线中,霍城顿了一顿,跟着抬起头来。 只是那双眼里却是什么都没有。 虽然不至于酒醉迷茫,却也完全没有半点喜庆的意味,望得裴老先生上一分钟还满面红光的脸上,下一分钟表情就微微僵在了当场! 身边裴元禾夫妇连同裴钊全部抬起头来,心道不好。 其实自家老爷子的确是爱慕虚荣了一些,但是方才那个问题也的确不算出格,也就是沾了个长辈的光,叫了霍城一声小辈,还希望他能再说出点像样的心意来让自己更舒爽一把,结果谁知道现实这么打脸呢?谁知道尼玛霍城压根就不知道那如意上刻着什么鬼呢?! 霍城的确不知道。 因为这个礼物压根就不是他买的。 他不仅没有亲自选礼物,只把任务丢给了顾三了事,事后甚至连礼物盒子都没打开过就带了过来。 谁教他媳妇儿跟他闹别扭他心情不好呢,他对这个礼物从头到尾就知道那是一根雕了花的木头,没有更多了。 霍城沉默不语。 这时候其实随便说点什么都好啊,但是他就是不懂怎么拐弯。 再这么看下去周围所有人都要瞧出来了,哎呦原来当家自己都不知道送了什么啊,看来根本没上心么,结果裴老爷子还声称这是今晚自己最中意的礼物大肆宣扬了一番,这脸哦,打得真是啪啪啪啪的啊! 裴钊咬牙一下站起来,刚准备凑过去假装看如意顺便糊弄几句,下一刻在所有人异样的眼光里,圆桌上最事不关己的某人终于喝完了她的甜汤。 安浔在下一刻抬起头来。 “东西的确是好,但是雕的物什也确然不常见,怪不得老爷子要问呢。” 安浔的声线素来很清。 不是藤本千佳那种微带着病弱的软绵,也不是一般姑娘家微微尖锐的调子,她说话从来起调不高,声音也不会很响,却是清冽得很有味道。 听到耳朵里,像是一壶清酒缓缓倒出时泠泠的水意,似乎还会带着一股醇香的味道,不会软不会烈,所有的一切都刚刚好。 安浔今晚第一次与裴老爷子的视线对上。 一双美眸里淬着酒席流光。 她说一般的如意都是雕刻祥云蝙蝠的,寓意福禄无边,虽然也是好的搭配,但是却不如这一尊,又别致又应景,对了,就像是为了专门给老爷子祝寿定制的呢,虽然制成也有几十年了。 “这如意上刻了芝兰和翠松。” “寓意,室有芝兰春自永,人如松柏岁长新。” 清幽一句,瞬间化了现场尴尬,引人遐思。 室有兰花,春日来迎,赞的是裴老爷子当年为义信铺路的功绩,暗指之后的所有人都承了一室花香的福泽。 人如松柏,岁月长新,夸的是裴老爷子本人如松如柏的气节,暗喻他甘愿退居人后的风度气度,当然同时也祝他如高山之松,屹立不倒,福寿安康。 当真是极好的寓意。 在场听懂了的没听懂的,除了藤本千佳姐妹,又都沸腾起来。 一片随波逐流的赞誉里,裴老爷子神色稍霁,却也没有之前那般愉悦,他看了看霍城,又把审视的眸光投在安浔身上,他发觉这个丫头果然同老管家周伯形容的一样,不单单只是容貌好那么简单。 下一刻裴老爷子微微扬眉:“室有芝兰春自永,人如松柏岁长新,不错,的确是很好的寓意,只是方才阿城怎么不说呢?” 淡淡一句,话落安浔就勾唇笑了。 这是她今晚露出的第一缕笑意,很浅,很淡,却似新月初探,瞬息间那张本就如雪皎洁的容颜上一瞬风月绽放,绮丽无边。 笑着她轻抿一口茶。 “大概是背不出来吧,古诗词什么的,的确太难为人了。” 悠然一句,话落安浔抬头,那清亮眸子里湛湛柔光,映上所有人的心房! 噗——! 不远处有一人忍不住笑了。 之后就有更多更多的人都笑了,从笑声憋笑到放声大笑,最后甚至有人拍了桌子,是啊,背古诗词可不难为人么,他们义信的大多草莽出生,谁跟裴家人似的那么有文采,他们从上到下可不就是背不出古诗词的一伙人么? 只是没想到当家也这么接地气哈哈哈! 而且话说其实那安家小姐也挺有意思的嘛,连当家都敢调侃,比起那两个拿头发做毛笔的小姐还是有意思多了! 这里也哈哈哈,那里也哈哈哈,最后主桌上也有人毫不遮掩的笑了,于是就连裴老爷子最终也不得不拍着大腿无奈又好笑的笑了出来。 圆桌对面,藤本千佳死死盯着安浔。 安浔低头继续喝茶,嘴角一抹浅弧,淡淡上扬。 霍城偏头望向身边浅笑盈盈的姑娘。 这是今晚他第一次明目张胆的看她。 那弧度映在青黑的眼底。 那里很深很深的地方,很快很快的有光亮闪了一下。 V443 最后的情浓! 一席酒席此后继续愉快进行,礼物的话题就此揭过,一群文化程度不高的大老爷们聚在一起还能翻出什么花样,不过热热闹闹胡吃海喝。 之后的时间里裴老爷子脸上一直挂着得宜的笑继续当他的老寿星,藤本姐妹自介绍礼物那一大段真情告白之后也没再说其他多余的话。 主桌上气氛不冷不热,来进酒的人还是很多。 义信没有年会,在场很多人鲜少有机会可以在这样轻松的场合接近当家表现自己,纷纷找着各种由头上赶着来套近乎。 当然也有不少人意在近距离观察传说中爷很中意的安小姐,不过从礼物那会儿开腔之后安浔又恢复了冷淡状态,不笑也不言语,没谁敢贸然上来直接搭讪,总是端着酒杯过来绕上一圈又冲着主桌上其他人去了。 一餐饭吃到晚上九点多,佣人送来醒酒茶。 裴老爷子喝得不多,裴元禾夫妇也只是小酌了几杯,裴钊和霍城在十几桌义信大汉的轮番轰炸下却少不了多喝。 此刻裴钊解了领口袖口几颗扣子大喇喇靠在椅背上唆他的茶,另一头霍城半垂着一双眼,眸光比平时更亮也更直。 他喝酒不上脸也不耍酒疯,只从眼神能窥得出是有些醉了。 裴老爷子喝过茶之后被一群义信老人拥着去了会客厅叙旧,宴会也松懈下来。 正喝得嗨年轻人们开始甩开了膀子划拳吆喝,诸如裴氏夫人这样年纪大的就提前离席去了客房休息。 今晚他们都不能早走,临江的寿宴是有守夜习俗的,即至少要留一部分宾客热热闹闹玩个通宵才算是真正把福寿给老人家攒到了。 这样的宾客当然是年轻人为好,而其他的近亲也需要至少留守过夜以表孝心。 裴氏夫妇把场子交给儿子,预备临近午夜的时候备了宵夜再下来招待大伙儿。 主要人物走得差不多了,下头的人不再拘谨,开始放开来吃喝玩乐聊聊八卦,自然话题聊着聊着就免不了扯到了藤本家姐妹,安小姐,和自家爷的暧昧三角关系上。 裴老爷子今天把藤本姐妹带在身边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最近帮会里不少人也在上下游说,宣扬和日本山田组结盟的好处。 在场的人都不傻,又怎么会猜不到幕后推动的人,当然也有人之前甚至都没有听说过结盟的事,对于向大家隐瞒真相的当家也不是完全没有微词。 除了裴老爷子的意图之外,自家爷的意图同样昭然若揭,那安小姐出现在今天的宴会也是当家在反向施压。 只是这件事在很多帮会成员的心里根本不是什么事,他们甚至完全不知道争议点在哪里。 “要是我的话,绝对不放弃联姻这个大好机会!女人么,关了灯脱了衣服抱起来还不都一样,实在不喜欢娶回去做个摆设也行啊,再在外面收个小的不就好了。” 有人一边挑着花生米往嘴里丢,一边难以理解的摇摇头。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但凡有点钱的男人谁不在外头花?就我们这一桌,你们能给指出一个洁身自好的?呵,还不是今天抱着这家的莺莺明天搂着那家的燕燕,不比守着一个女人快活?” 一句,惹得在场好些人意味深长笑起来。 大家都是男人,还是混江湖的男人,本来道德观家庭观就很浅薄,甚至不少人只把女人当作生活的调剂品炫耀品,需要的时候就找一个,不需要的时候就换一个,其实他们身边的女人大多也如此,不过是金钱交易或彼此寻个慰藉罢了。 聊着,旁边有人插进话:“只是我看那藤本家的两个小姐也不是省油的灯,能容得下外面有小么?” “呵,怎么不能?” 前面说话的那个嚼着花生米冷笑,“像我们爷这种身份的男人谁外头没个女人,说白了联姻这种就是为了利益,今天能跟这个联,明天还不是可以跟那个联,我跟你说,你别看藤本家的小姐那样弱不禁风的样子,这样的女人一般内心最强大,什么人容不下,只要不太过分,你爱在外头怎么玩就怎么玩!” “你忘了,前当家夫人不也是日本大家族嫁过来的,当时前当家还不是情妇一大把私生子都有了,前夫人说啥了?我跟你们说,这种女人容人肚量都大了去了!” “所以还是那安小姐没度量?” 这桌正聊得嗨,惹得附近几桌也有人看过来,一人远远接话,之前讲得起劲的男人望过去一眼,点头示个意,痞痞勾唇。 “该是,那妞儿一看就是个惯会作的~” 言语轻佻,话落在座不少男人都笑得了然。 只是话虽这么说,今晚两人女人放在一起一比还真是没有可比性。 说实话男人都有些犯贱,就是喜欢妖一些的作一点的平时时不时使个小性子调**的,那叫情趣。 所谓女人不坏男人不爱,那些个武侠里,哪个飘渺出尘的圣女赢过千娇百媚的妖女了,女人,当然还是条够顺盘够靓够味儿的才有意思! 更何况那安小姐是真心长得漂亮,又媚又妖,小眼风飞一个都能勾魂,旁边一个新立了功被提上来的小干部年纪小讲话直,明说了,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前头说话的那个就大爷般的笑了,心道我看你们是长这么大都盼着能睡上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吧~ “不过女人么,玩玩就行了,当不了真,你们当真以为那安小姐非当家夫人之位不可了?” 他摇着脑瓜直道天真:“拉倒吧,女人都比男人现实,到时候你硬起来就是另娶了,你看她做不做小?如果真不干,你用点手段逼一下,你看她从不从?!安家如今这副光景,她以后能不靠男人活?” “女人啊,就是不能太宠,宠多了她真当你是她男人她才是天了,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了!” 所以两个女人,一个有背景一个条件好,该如何选? 呵,那就都收了啊,尽享齐人之福还不好?哪需要费这么多脑细胞! “这么好的一副牌,怎么打不好,难不成还非要得罪了藤本家得罪了裴家还有义信的那些老掌柜们?大家都是过命兄弟,上了义信这条船,谁不是把一辈子的身家性命都压在义信上的啊…” 一番高谈阔论,说到最后转为含着酒意的一声叹息;听到人不少,附和的人不多。 这位仁兄在帮会里级别不高不低,平时就爱口无遮拦,当然他本人如何站队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些话到底是酒后胡言还是刻意为之,大家心中也各有计量。 不过他有一句可能说对了,这一场联姻闹剧,估计放在在场的其他男人身上,十个里**个都早已做出了决定。 刀口舔血的人生,没人会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追求,哪怕再有实力的人也不能预见明天会发生什么,理性判断,抓住当下可以抓住的一切利益才是持久之道! 王位可以一个人坐,江山却要靠大家一起守,他们所有人的性命前途全部拴在一条船上,而他们的当家就是唯一的掌舵人; 他们信赖他依附他,却并不代表他们不会因为他的错误决定而采取行动。 所以他们英明神武的当家人,可要想好了。 想好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更重要的。 联不联姻是一回事。 可别因为一个女人,毁了前程! —— 众人议论纷纷,当然是背着几个当事人。 裴老爷子离开后主桌就散了,藤本千佳一整晚其实都没怎么吃下东西,她脸色很不好,这时候看着更加苍白,虽然极力表现出平静,从她颈部微微隆起的经络和额头层层泛起的汗珠还是可以瞧出她内心的波澜来。 藤本千佳一直盯着圆桌那头的两人。 那两人却没有一人看她。 裴老爷子离席后安浔就拉着黎曼曼去了大厅旁侧的露台,霍城则坐在原位,一口一口喝着醒酒茶。 那茶的效果似乎并不明显,他开始隐隐觉得头疼。 这段时间自家主子睡眠不好,今天晚上又空腹喝了不少酒,作为一个称职的贴身护卫顾三早已考虑周全,让佣人在楼上收拾出一间客房来。 顾三过来通报,霍城想了想点头应了,回头望向身后不远处凭栏远眺的姑娘。 裴家老宅建在市中心,周围都是小洋房,不远处就是大街,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景致。 饭后安浔拉了黎曼曼一起去那里说话,霍城直觉她还是在避开他。 他放下茶碗站起身来。 那一刻藤本千佳绷直了背脊,眸光随着霍城紧密移动,她偷偷观察他的脸色他的表情他的任何反应,看他迈着并不显得虚浮凌乱的步伐离开,她判断不准,最后视线落回到桌上的茶碗,稍稍起身,看清那茶碗喝空了。 藤本千佳不自觉绞紧了裙子,坐回原位的时候心跳飞快! 另一头,黎曼曼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很快就发现了走来的霍城。 黎曼曼眼神微微飞扬起来,即担忧又满含期望的小眼神都压不住,立刻找了借口撇下安浔,把二人世界留给了他们两个。 安浔站在原处,回过头来。 她今晚一袭月白色的裙装在冬日夜风里略显单薄,可她看着却似乎并不冷,一张明艳小脸上浮着淡淡红晕,微风扬起的细碎发丝拂着耳畔,看着沉静又温柔。 霍城定定望着黑夜下安浔那双青黑莹润的眼,他下意识想要伸手过去抓过她的手来探探温度,却又在行动之前打消了念头。 “你怎么会知道那个如意的事的?” 他问出事先就准备好的问题。 他们已经几日没有联系,就连今天一同来参加生日宴都是头一天晚上霍城联系了黎曼曼确认,才确定安浔还是要去的。 当晚他去酒店接了她,两人互相冷了几天,一路上半句话都没说,更别说一起观摩下贺寿礼物了。 安浔轻拢了一下耳旁碎发:“我本来不知道的,后来老爷子把礼物拿出来,看到了小叶紫檀,我就想起来前两天翻过的渝州拍卖会的宣传册子,里头就有这样一尊木头如意。” 这如意是那场拍卖会的重头,最终被匿名人士拍走。 裴老爷子喜欢附庸风雅,若是霍城命人去选购的礼物则还要符合价值连城,两个要求叠加起来,再加之如今小叶紫檀的物件在世面上已经很稀少,不难猜到这尊如意就是她之前在册子上看到的那个。 “至于上头雕刻的寓意是我随口胡诌的。” 安浔神色淡淡:“老爷子要讨一个好彩头,下面人只等一个台阶下,我当时随便说点什么也比你愣着一句话都不说好。” 最后一句,语气虽然浅淡,却仍旧能让人听出一两分亲密的人之前才会有的措辞来。 霍城不语,静静望着对面的姑娘,看她容颜如月,一双剪水的眸子秋夜般清亮幽深,心底不禁叹息,又难免微微扬起波澜来。 “我们今天需要在这里留到午夜之后,守过夜了就回去。” 他轻声开口,半是征求她的意见。 对面安浔沉默两秒,点点头。 好在她没说先走。 “我准备上楼睡一会儿,顾三安排了房间。” 安浔顿了顿:“不舒服么?” 话落,有幽然的风自两人之间刮过,风中他定定望着她的眼,微摇头:“还好,稍微喝多了。” 说着他垂了垂眼,又望上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上去?” 轻柔的一句,裹在那微凉的风里送到耳旁,微微的痒。 一句,像是有丝丝缕缕细线一般的情愫就这样不期然的蔓延而来,绕上心间,缠啊缠,再绕紧了,扯得心底一阵酥麻,又有一阵的疼。 那一刻安浔无言,看清了对面那双如墨般的眼底压抑的情绪,那里含着期冀与妥协。 那么她呢,她又有没有没因为一时的情绪波动,透露出半分的动摇来? 下一刻她轻轻摇头拒绝了:“我就不去了,曼曼好像有话要跟我说,我在这里陪她聊一聊。” 她说得很平静,煞有其事的模样。 虽然他们都知道那并不是真话。 再次垂下眼的时候,霍城心想,她或许并不知道这几天他都是怎样过来的。 显然他完全不懂那天他们分开的时候她那句没头没尾的话,而他也并不想懂。 回避到现在,不想面对却又想要见面,这样两种完全相反的情绪纠缠在心让他整晚都游离在状况之外,直到先前饭桌上她的一句话一个笑容,如一道光亮突然撕开一切,又照进了他心底。 那一刻霍城不得不承认,他心里扬起的喜悦甚至可以用一场救赎来定义,他完全无法左右自己的情绪,像个孩子一样激动,当真像是印证了那一句给点阳光就灿烂。 他也无法否认,她前一刻的解围这一刻的语气,还有交谈间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对他的关心,每一样再是细小都像是能穿透了迷雾,撩拨又攥紧了他的心,让他不自觉问出那样的话,被拒绝之后除了失望,却也像是找不到半点再冷硬起来的决心。 这样的感情多像是块海绵,能被无限下压,再反弹回来,拼命去汲取对方掩藏在所有平静表面下哪怕是一星点自己想要看到的感情,以此给予自己信心。 不觉得难受么? 不觉得悲哀吗? 霍城却似乎并未想过这么多,他只在心里告诉自己再多忍耐一下吧。 至少现在情况已经有了转机。 这么想着时候,夜风又幽幽吹来,那一刻他鼻息间忽然浅浅萦绕上一股甜淡香气。 那是安浔身上的味道,混合着些许牛乳的幽香,让霍城突然回想起那一晚霍家家宴她似乎也是这样来的。 先是去了美容院做护肤,洗出一身好闻的香味,那晚后来她喝醉了,耳鬓厮磨的时候兴奋的告诉他,她洗的澡是牛奶浴的,所以特别香… 伴着那味道,各种感官和画面不期然间在脑海涌现,有些画面太过香艳,让霍城一时窘迫,竟是有些心猿意马。 霍城微微皱眉压下心里的悸动,感觉一股不太寻常的躁动从心底涌出来,似乎催得耳后都一片热浪升腾,再望上对面安浔微带着询问的目光的时候,他甚至有一瞬差点想把她抓过来紧紧搂进怀里! 看来今晚他是真醉了。 暗处霍城用力的握了握掌心,心中莫名而起的**让他局促不安,甚至开始庆幸安浔不跟他一起上楼是对的,想着的下一秒他清了清喉咙。 “那你在这里等我,晚一点我下来找你。” “好。”她点头应了,那模样难得的乖巧。 他有些不舍:“…如果后面你想上来就来,就在二楼,上来就应该能找到顾三。” “好。” … 之后两人在露台分别。 头疼得感觉似乎越来越严重了,霍城皱了皱眉,带着顾三朝楼梯口走去。 原处,只有藤本姐妹还坐在那张主桌,此刻藤本千佳又绷紧了背脊,一瞬不瞬偷偷盯着霍城的背影,直至他带着高大保镖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她连呼吸都屏住了,两秒之后起身离开,行走间不甚撞到了椅子,藤本妮诺皱眉抬起头来。 藤本妮诺刚刚发送出一条短信,偏头看了一眼藤本千佳的背影,冷哼一声。 天天只知道偷看男人,半点出息都没有,她还能指望她什么?! 想着藤本妮诺收回鄙夷的视线,目光扫射,含着熊熊怒火在不远处的露台前再次定位上安浔。 那个贱女人! 她已经忍了她一整晚! 只是她藤本妮诺可不是藤本千佳那种任人欺负的软柿子,她的怒火她的伤,今晚她就教那个女人千百倍的偿回来! V444 啊啊啊! 藤本妮诺杀气太重,连黎曼曼都察觉到了,警惕朝着那边望去一眼。 下一刻藤本妮诺就起身了,离席朝着宴会厅另一头走去,黎曼曼独自等在角落里,看着藤本姐妹相继离开,裴钊正陪着从外地过来的亲戚说话,而安浔那边竟然也聊完了,怎么这么快… 黎曼曼几步过去,朝着楼梯口张望:“怎么洛洛哥哥上楼了?” 安浔站在露台大门前,脸色平静,透着一股子莫名的悠远:“有些喝醉了吧,他上去休息会儿。” “哦,”黎曼曼有些失望,“那你怎么不上去啊,一起上去休息会儿呗…” 黎曼曼低声嘟囔,她和裴钊这对小情侣,年纪不大却是老妈子气十足,天天一个为了他家霍小城一个为了她家安小浔操碎了心,让人失笑。 安浔闻言回头冲黎曼曼弯了弯嘴角,也不说话,再次望向大厅的时候,也不知在想些时候。 今晚整场宴会,黑暗的气息都很浓郁。 直到藤本姐妹离开之后才稍微好了一些。 安浔察觉得到藤本千佳在策划些什么,也知道藤本妮诺在密谋一场大反击,那天在服装店她当众羞辱她们两姐妹,之后霍城的表现更加伤了藤本千佳的心,以这两姐妹的个性绝对会在今晚折腾些事出来。 安浔的目光也淡淡落在了楼梯拐角处,她犹记得方才那段安静又短暂的相处中,霍城望着她时的眼神。 他有着别人没有的个性,即便她闹成那样他还是能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 所以他们才很难分开,因为他一定会追她回来,他的感情不单单是感情还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即便她一直知道他对她的容忍度极高,却仍然会被他一再刷新的容忍度震到。 只是今晚过后,又会如何呢? 她在那样的眼神里沉沦,所以她绝对不能跟着他上楼。 她已经注定会伤他。 便不能再让这段感情成为彻头彻尾的笑话了。 —— 另一头,藤本千佳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上了大宅三楼。 裴家老宅平日只有裴老爷子一个人住,配了几个管家佣人和园丁。 今晚因为设宴专门从外头聘请了服务团队,这些人只会埋头干自己的活,一般不会多管主人家的闲事。 藤本千佳慌慌张张左顾右盼,确定没有被人发现之后,跑进了三楼楼梯口的一间客房,那里已经有人在等她。 藤本齐真依旧穿着平时那身黑色的西装,手里挽着一条月白色的裙子,静静等候在大门边,屋子只点着几盏壁灯,光线昏暗,藤本齐真的脸半掩在一片暗色里,唯独一双眼幽幽含着光亮。 “齐真,齐真我来了,准备好了么?” 藤本千佳跑得有些喘,一张小脸愈发苍白。 藤本齐真迎上去,靠近的时候掏出手帕来,细细的替藤本千佳擦掉额头的汗。 她仰着光洁的小脸,闭着眼任他服侍,依赖和信任的模样和多年前一模一样。 当年藤本齐真第一次见到藤本千佳的时候她只有七岁,是个漂亮的白净的柔弱的小姑娘。 她被人照顾得很好,依赖他也信任他,他几乎对她一见钟情,留在她身边全心全意侍奉,像是在照料一朵最娇艳也最脆弱的花。 他守着她长大,陪着她绽放,最后吐露最诱人的芬芳,他原以为这会是他一辈子的责任,同幸福。 “齐真,我刚刚看到阿城上楼了,他去了二楼的一间房间…还有醒酒茶,那茶我看到他全喝掉了,可是会有用么?你保证会有用么?” 只是下一刻她开口,一句话,便将这片刻的宁静和他全部的回忆都打碎了,她张口提到的是另一个男人。 是了,他娇花一样的大小姐早在多年前就偏离了原本的轨道,他被藤本家利用,接着被残酷抛弃,甚至最终无法留在她身边; 她被抢走了,在那些他便是连见她一面都困难的年月里,她心里放进了另一个男人,如今她满心满眼满脑子想着的,只有那个男人。 藤本齐真微笑着收回帕子:“大小姐放心,只要霍城把茶喝了就一定会有效果的,既然如此小姐也快些更衣吧。” 藤本千佳依旧很信任藤本齐真,闻言放心了一半:“那就好…可是,可是我刚刚上来的时候还看见了顾三,他一直跟着阿城,就守在他门外,那等会儿我怎么进去?…” 她慌慌张张像个想要偷吃糖就怕被发现的小姑娘,像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藤本齐真微低着头,笑容愈发温和:“没关系,一会儿我会先去引开顾三,我功夫比他好,大小姐放心吧。” 有了藤本齐真的承诺,藤本千佳终于完全安心,展露出笑颜。 笑着她拿着那件月白色的裙子走出几步到了书桌前,也不避忌藤本齐真,撩起身后的秀发摸索上了长裙拉链。 藤本千佳今晚没有带上山崎云,她说她对阿云失望了,那天在服装店她没有帮她,显然和她不齐心。 “阿云不喜欢我去接近阿城,我知道的,她嫌弃我是个累赘,觉得我配不上阿城。” 藤本千佳淡淡道,身上丝质的长裙褪下,滑落自脚踝,露出下方只着着轻薄衬裙的雪白肌肤来。 “所以我只能依靠你了,齐真,从小到大还是只有你对我最好,什么都肯帮我。那年我出门去找阿城就是你帮我的,今天我要去见阿城,又是你帮我…” 藤本千佳缓缓套上新裙子,声线温柔:“现在我只有你还站在我这边了,齐真,我会一辈子记得你为我做的这些事的。” 她说着那样温柔有体贴的话。 身后,藤本齐真静静看着她的大小姐换上那身月白色的长裙,企图假扮成另一个女人,去接近她想要的男人。 她被那个男人最近的冷淡吓坏了,焦急之下想出了这么个糟糕的办法。 她以为只要她和霍城发生了关系,只要这件事最后捅到裴老爷子那里,出于责任和道义霍城就不得不娶她了,而他是怎么说的? 他告诉她这个方法是可行的,还为她准备了一份迷药,推了她一把。 藤本齐真在幽暗里淡淡开口:“大小姐,您不觉得您这些话有些伤人么,齐真一直爱慕大小姐您,您却要我帮您接近另一个男人。” 平叙的语气,话落,藤本千佳转过头来。 那一刻她眸子里闪过一抹诧异,却又很快平静下来。 藤本千佳叹了口气:“是啊,所以感情就是这样让人难受对不对,以前我体会不到,但是最近我真的觉得很难过,很难过…” 她已经承认了,霍城大概是变心了。 他们分开了太久,距离太远,他慢慢已经忘记了她,至少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喜欢她了。 可是她却没办法放下… 她还是很喜欢他,甚至这一次见面之后,她发觉自己可能比以前更喜欢他了! 她想要跟他在一起,想要和他结婚,她之前十几年的人生就是在爱他和等待他的寂寞中度过的,她怎么可能在这一步认输?! “我们都在喜欢不喜欢自己的人,所以我们都很痛苦,齐真,我很明白你的感受。” “我也很痛苦,所以我必须努力,我不想一直痛苦下去了。” 话题再一次转回了她,她说着明白他的感受,其实心里想到的却只有她自己,她只在意自己的痛苦,却把他隐忍的付出看作理所当然。 这就是他的大小姐呢。 多年的病痛和孤寂似乎已经把她折磨成了另一个人。 藤本齐真忽然勾唇笑了。 笑着他往前几步,来到藤本千佳身后,伸手缓缓帮她拉上后背的拉链。 镜子中的女孩如纸苍白,她的个性其实也跟一张白纸一样,单纯又冷漠。 “裴家的人,义信的人,还有父亲,所有人都希望我和阿城在一起的。” “所以我们在一起才是对的,我们注定就该在一起的。” 她微微笑着,如是对自己说。 —— 不同于一楼大厅此刻喧嚣,老宅二楼要安静上许多。 顾三垂首静静守候在一间房间门外。 二楼似乎并没有其他宾客,大多数年轻的帮会成员还在下面喝酒说笑,也有一部分人已经离开,今晚老宅的安保相当严密,顾三并不担心出什么意外。 正是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走廊对面的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响。 顾三警觉抬头,那里很暗,有一扇紧闭的窗。 顾三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影,犹豫了一下伸手摁在腰侧,缓缓走了过去。 人到了窗前,谨慎向下望去,下方是老宅后院的花园,那里亮着路灯,隐约可以看见巡逻的人影,顾三稍微放松警惕,刚想回去,突然听见身后的房间里传来极轻的一声响动! 那是玻璃被切割的开的声音,顾三很熟悉。 他警觉得马上转身一把握上身后房门的把手,那门没锁,一下被打开! 屋里很黑,没有半个人影。 顾三立即打开房间的灯,房里所有的摆设顿时一览无余。 这间房间比邻霍城在的房间,这是顾三如此警觉的原因。 他进屋飞快搜寻一番,却是什么都没发现。 屋子的窗户好好的,并没有被切割的痕迹,顾三仔细查看了窗沿,那里同样干干净净,没有沾上半点泥星。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之前或许是他多虑了。 顾三皱皱眉,转身退出,离开房间的那一秒他回头,看见旁边的房间门口一缕月白的裙摆闪过,如一尾银鱼从门缝里瞬间滑了进去! 顾三整个人都紧绷起来,三两步跑回到房门口,毫不犹豫扣下门把,发觉门竟是又锁上了! “爷,有人进去了?!” 顾三急得连忙敲门沉声开口,咚咚咚三下,很响的动静,与外头正相反,屋子里却是一片静默无声。 顾三摁着枪,刚想大力再砸门,脑子里不知怎么忽然灵光一想反应过来,方才开门进去的莫不是安小姐? 房间的门原是上了锁的,他都没有钥匙。 但是很可能佣人会把钥匙交给安小姐,毕竟大家都知道她的身份。 想着顾三更确定了,方才他看见的影子和裙摆的确也很像安浔今晚穿的,更主要的是爷一贯警觉,这时候酒应该也已经醒了大半,进去个人他不会察觉不到,不应他的最大可能就是不想让他打扰。 顾三想了想,难得思考儿女情长使得他的判断遭遇严重干扰,毕竟那安小姐个性古怪,而爷对着安小姐的时候也不能用常理来推断… 这两人之前还闹了矛盾。 顾三左想右想觉得闯进去估计是最不明智的决定,想着就放下了手。 门内,紧紧贴着墙,藤本千佳出了一声冷汗! 她第一次做这种事,心都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好怕顾三会闯进来,更怕霍城会被吵醒,她吓得腿都有些软了,拼命祈祷顾三快点走开! 就好像她的祈祷生了效,片刻之后门外果然就没了声音,一片静谧了,只有她急促的呼吸伴着紊乱心跳在耳边鼓噪。 藤本千佳努力调整呼吸,僵硬着回头朝房间里望去,房里床头点着一盏昏暗的灯,蜜色的光亮看着沉静又诱人,之前她太紧张了什么都没敢看,这时候偷偷瞄去一眼,感觉心跳更加的乱了… 霍城就躺在她几步之外的床上。 他和衣而卧,一条腿曲起,似乎睡得很沉。 身侧被絮凌乱,只有一角搭在腰腹,他扬起一条胳膊挡着眼,远远的,她看他薄唇抿成一条凉薄的弧,随着呼吸,胸膛缓缓起伏。 那一刻藤本千佳觉得好热,手心里沁出一层汗。 四周的空气里都昏昏沉沉,藤本千佳呼吸,鼻息里浅浅的都沾上那微热又暧昧的味道,那是霍城身上的味道,年轻男人清冽又滚烫,暗含着无限精力和热度味道,还夹杂着淡淡酒香。 藤本千佳只觉被蛊惑,她缓缓一步步朝着那片温暖光亮走过去。 她最喜欢的人就在那里,多年来,第一次留在她唾手可得的地方。 其实她都快忘记当年和他相处时候的感觉了,只是一味的告诉自己那很美好很美好,七年的分别,她大多数的记忆都是模糊,再见他已是现在这样,她还是那样脆弱,他却变成了更成熟也更冷淡的模样。 这样的他让她陌生,却也让她更心动了。 越是遥不可及,越是教人心焦如麻,他越是离她远了,她越是想要把他再拽回身边来! 藤本千佳到了床前,垂首望上床上熟睡的男人。 他仍是那一身惯常的黑衣,却也有些不同,解开了胸前两颗纽扣,袖子也挽了上去,灯光落上去,把那片露出的肌肤染成浅淡的蜜色。 藤本千佳想起了那天安浔羞辱她的话。 她心揪得一疼,很难受却也很决绝,她想,那又如何,即便他现在有了别人女人那又如何,安浔拥有的,她也会拥有,会拥有得更多更多,今晚过后那个女人再也没有什么好在自己面前得意的了! 想着下一秒,不知是否感应到了什么,床上的男人忽然沉沉闷咳一声,缓缓拿下了挡着光亮的手。 台灯的光亮让他微微皱了下眉,终于展露出来的眉眼细腻温和的,教人叹息。 褪下了平日那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偏暗的光亮里他眉眼那么干净那么好看。 忪楞之间,藤本千佳愣愣望着那双微微狭长的眸子眯起了,再缓缓睁开来,飞扬的眼尾如墨勾勒,青黑的眼底淬着水光,那眸子轻轻一抬,与她的对上了,里头并无半分迷茫,反而异常透亮,一瞬望入藤本千佳的眼,惊得她心头一阵猛烈跳动! 那清冽的眸光差一点叫藤本千佳落荒而逃! 心底,却是有更多的情绪逼迫着她留下,在巨大的慌乱中努力寻找呼吸,藤本千佳知道那是**,是**将她死死拽住,让她这段时日里几乎溺水般疼痛,也使得她现在怀着破釜沉舟的勇气,一心只想得到她在这世上唯一想要的人! 四目相对,不知过了多久多久。 也或许那只是煎熬和冷汗中的几秒钟,最初的沉默之后,他望着她,专注的只望着她,开了口。 “…安安?” 他念出压抑在心里的那个名字,嗓音微哑,像是一声轻叹。 叫过之后,那双青黑的眸子里似又亮了三分! 他看着她,看着床边的姑娘,看到的是一张如月般的容颜,和明明浓丽却绝不会显得艳俗的五官。 她眉眼盘绕淡淡慵懒的风情,一张红唇娇艳欲滴,更重要的是,她竟是在笑… 很轻柔,也很温暖的笑。 他很久很久,都未曾看过了。 那一刻,像是他们之间所有的冷淡隔阂冰凉伤痛所有一切让他彷徨无依难过不安的东西都不在了,那一刻像是忽然回到了当初,只有那段他们最好的时光里,她才会这样对着他,温柔的贴心的,灵动的骄傲的,让他知道什么是爱的滋味,让他的整个世界里满满都是光。 “安安…” 他又叫她,下一刻那凉薄嘴角轻轻扬起,成一道最喜悦也最缱倦的弧。 那一刻藤本千佳大脑一片空白,唯有的一个念头是这药似乎真的有用,那么近,他们离得那么近,他居然认错人了,他真的把她认作了安浔… 不知是庆幸还是自嘲,就在脑海里纷纷扰扰的情绪还没理清的时候,手腕处忽然一烫一紧,天旋地转,藤本千佳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惊呼,整个人已经被扯得瞬间跌落,下一刻翻身重重压到了大床中央! 沉沉的,那双暗如子夜的眼,一瞬压到了她最近的地方! 她感觉到了,感觉到他炽热的呼吸,就散在她鼻翼两旁,随着靠近一个动作,乱了,也愈发的滚烫起来! V445 是谁背叛了谁? 楼下,此刻老宅的管家正穿过热闹大厅,急急走向后方的会客厅。 老一辈的义信成员们聊够了,年纪稍微大些的一部分上楼休息或者告辞离开,精力够的就出去和大厅那帮小年轻们搓麻打牌,管家推开会客厅大门的时候,里头一张方桌,两杯热茶,舒适的沙发前只坐着两人,气氛安宁。 管家快步走到裴老爷子身侧,俯身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裴老爷子本就肃穆的表情一瞬变得更加严肃了,皱眉抬眼看了管家一眼,低斥出口:“这是在做什么?简直胡闹!” 裴老爷子表情看着很糟糕,管家故作镇定的态度下也掩藏着一丝焦虑,对面藤本妮诺斜眼睇了两人一眼,心底有了计量。 “不会是藤本千佳那个傻子又做了什么乱来的事吧?”她想了想,冷笑一声,“对了,我刚刚倒是看见霍城前脚刚上楼,她后脚就跟上去了,这是又恬着脸去纠缠人家去了?” 藤本妮诺开口,话语间满是不屑。 裴老爷子皱眉朝她望去一眼。 他这个名义上的外孙女性格张扬说话也非常难听,只是这一次不但被她说中了,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方才管家通报,说下头的人察觉有个雇佣的佣人有问题,审问之下发觉对方竟然是混进来的山田组的人,再一查,他竟是奉命在今天的醒酒茶上动了手脚! 日本研制这类迷药本来就有些手段,特质的药剂恐怕国内千金难求,山田组会有这样的东西更加正常。 却是让裴老爷子气结的是,下药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居然是藤本千佳想出来的,下药的对象还是霍城,她居然打了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以为单凭这样就能得偿所愿,这不是胡闹又是什么,下头的人到底是干什么吃的,居然不阻止她?! 裴老爷子常年不在义信都有所耳闻,霍城绝对不是会因为这种事就妥协的个性。 相反他最恨的就是被人威胁,以往打了这种主意的人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 况且今晚还有那个姓安的女人在场。 之前在饭桌上裴老爷子就看出来了,霍城是真的无心和山田组联姻,恐怕他现在整个魂都已经被那个妖精一样女人勾去了。 藤本千佳这出事一闹,他十有*会恼羞成怒彻底和山田组撕破脸皮,这事还是出在裴家,到时无论是义信还是裴家都脱不了干系! 当真是蠢笨妇人想出来的蠢笨主意,说不定他们还计划事成之后当场曝光出去,到时就真是骑虎难下了! 裴老爷子脸色愈发难看,回神的时候,眸光再次落在茶几上方才藤本妮诺刚刚带来的照片上。 藤本妮诺也是个精明的,看裴老爷子神色不渝,大致也猜到一定是藤本千佳又闯祸了。 不过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并不关心,只要她的计划能顺利进行就好。 想着,藤本妮诺勾唇笑起来。 “看来是我猜对了,一定是我那个姐姐又做了什么不省心的事。她总是这样,以前天天关在房间里想男人想傻了吧,脑子里除了嫁人估计什么都装不下了,可惜她也不看看目前的形势,人家男人就是不要她,拼命倒贴有用么?” “霍城现在已经认准了那个女人,硬是贴上去只会弄巧成拙,真要拆散那两人,还要从女人身上下功夫才行~” 幽幽笑着,藤本妮诺眼底闪过一抹精亮的光:“老爷子,妮诺今天把话就撂这儿了,我对霍城没什么兴趣,对联姻就更没兴趣,但是我非常讨厌安浔那个女人,她打我的伤我是一定要讨回来的!” “这些照片我就交给老爷子了,但凭您处置,您放心,照片的来源有保证,绝对是真的,当然如果您觉得事情闹大了不好也可以私下处理,妮诺没有半点怨言。反正这些照片一出必定闹得天翻地覆,仇人过得不好了,我心里自然就舒服了~” 藤本妮诺一番话,毫不避忌自己的险恶的用心。 当然她也很聪明,知道自己的立场不足以搬出这份惊天动地的证据,所以想要借助老爷子的手来执行,借刀杀人的意味非常明显。 裴老爷子望着茶几上的照片,心中暗暗思量。 他当然看得出来藤本妮诺的小心思,也知道这套东西一旦面世必定引起轩然大波,而他现在考虑的,是是否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插上一脚。 义信如今根基日渐稳固,就算不与山田组联姻其实也能独自站稳脚跟,这是霍城有恃无恐的最根本原因。 只是义信毕竟是他的心血之一,当初他一力扶持霍乾上位可不是为了给他人做嫁衣的。 裴家的生意,裴氏在明,义信在暗,他原本是打算两手都抓都得利,虽然如今黄土已经盖过了半身腰,老爷子也不见得有当年的野心,但是霍城一个小辈那样不把他当回事的态度,还是让自负的老人家心里十分不舒服。 今晚他的寿礼显然不是霍城亲手准备的。 他和义信那伙儿老家伙的态度,看来也丝毫没有入这位年轻气盛的当家人的眼。 霍城太傲,不如当年草根出生的霍乾能忍,也不懂得平衡多方利益,一心眼只盯着自己想要的,完全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这样的个性于义信绝对不是好事。 想着,裴老爷子心里慢慢有了决定。 当然事到如今他并不想动摇义信根基,也没有替换掉霍城的意思,但是给他上上一课却是不无不可。 让他最在意的事上吃一次亏,好好长个教训,也让他知道这个世上不是他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想要长久坐稳这个位子就不得不学会低头,教会他这个道理,也是他身为长辈应尽的责任了。 想到这里,裴老爷子脸上流露冷冷笑意,扬手他唤来管家,秘密吩咐了下去。 —— 另一头,当藤本妮诺和裴老爷子暗中达成了某个阴暗协定的时候,老宅二楼,那间门窗紧闭的客房里,气氛正是一触即发! 藤本千佳被一瞬压倒在那张温暖柔软大床上,四周清冽气息环绕上来的时候她浑身都忍不住颤抖,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 她身体不好,差一点又忍不住想要咳嗽,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抬眼,努力正视上高处那双俯看而下的青黑墨瞳。 他们离得那么近,那么的近… 恍然间,藤本千佳想起了多年前那个盛夏的晚上。 那是她十几年的人生里第一次做出那样任性大胆的事,那晚她心里很难受,偷偷溜出门去找霍城,结果在山里迷路,还差一点滚下山崖,千钧一发的时候是霍城赶到救了她,他把她带去一个山洞,那里很黑很潮湿,在那里她鼓起全身勇气紧紧抱住他的腰,后来他也回抱了她… 所以还是她平时太胆小太懦弱了么,她的勇气只会偶尔爆发,其余大多数时间她只会软弱的等待,才会把他等到了另一个女人怀里去… 是了,那个安浔她有什么,她不过是比她大胆比她不要脸,就抢走了她的阿城! 这一刻藤本千佳呼吸急促,痛苦间终于像是明白了什么。 就像他们的上一次,就像他们的第一次,她需要的不过是更加大胆一点,只要她勇敢迈出第一步,今晚就会像上次一样美好,他不会拒绝她,他一定会接受她的! “阿城…” 想到这里,藤本千佳情不自禁缓缓出声,那声调婉转,含着无尽的凄楚和柔情,她仰望着他,伸出微颤的掌心,用力扣紧他的臂弯。 俯身,手肘撑在身下姑娘两侧,霍城低头静静望着身那双明亮的眼。 他呼吸有些凌乱,心跳也是,脑海深处,那头疼的感觉似乎更甚了,他忍着,半点不想表现出来。 透过他的视线,他看到的,是被他半拢着的姑娘唇角轻轻柔柔的笑意,那是安浔。 那笑如暖阳,含着邀约一样,是她很久都未曾有过的样子。 她还是上来找他了,她愿意和他和好了?这样的认知和猜测让霍城浑身血液瞬间迸张! 他又紧张又高兴,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犹豫着,半晌他才伸出手,轻轻触上身下姑娘娇艳的脸庞,终于指尖传来一片温热触感,让他确定了这并不是梦境。 裹着幽深眸子的长睫轻扇了一下,掩去几分羞涩和急迫来,他压低声音,努力平缓着试探道:“安安…你不生气了?…” 话落他一直死死盯着她的眼,密切注视她任何一点表情,直到她勾起嘴角,轻轻点头:“嗯,我不生气了。” 随着那一句,巨大的欣喜瞬间涌上心头,那一刻霍城几乎高兴得不知怎么办才好,掌心紧了又松开,往复许多次,他压抑下心底崩腾的情绪,认真又道:“那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好。”“安浔”即答,笑得那样温柔漂亮。 “是以后都再也不闹了,好不好?” 像是得到什么启示,霍城开口继续迫切追问,那样子看着就像是个委屈急切努力讨着再一份糖果的孩子,尊严脸面什么的这一刻全部丢掉了。 “安浔”还是微笑说好,就像是什么承诺此刻都能给他一样。 这一句听到耳朵里,很轻很轻的,霍城终于笑了,笑得那么真心实意,那么愉悦非常。 笑着他缓缓开口,一字一顿说了一句话,那一刻他高处俯看而下的眸子里颜色忽然变得很深很深,那不是很好的讯号,当然藤本千佳根本不知道。 他说真好,我本来以为是做梦的… 现在看来似乎不是,对不对? “只是真的好像,我之前就做过和这一模一样的梦的…” 他开口喃喃,这样的话,很容易被当作情话听去,只会教人脸红心跳而已。 更别说藤本千佳,她本来就又紧张又害怕,一味应承着霍城的提问答到这里,无非是一味顺着他的心意担心假冒被识破了去。 最后突然得到了这样一个笑容,在那笑意间藤本千佳根本被迷得晕头转向五迷三道,还能分辨得了什么?她只能感受到霍城的气息和她自己的心跳,那样沉沉交叠在一起,根本已经无暇再去顾及其他了! 藤本千佳并不知道霍城有病。 所以她也更不可能知道,对一个长期患有精神分裂症的患者,特别是在他情绪本就极其压抑在平静的表面下疯狂寻求突破口的时候,给他用上会产生幻觉的药剂,根本是火上浇油! 因为他的心底本来就已经隐藏了成千上百可能产生幻觉的契机。 此刻的他就像个漂亮的炸弹,幻视,幻听,还有完全脱离实际的妄想,每一个都绷在那条千钧一发的弦上! 当然如果藤本千佳知道她可能仍旧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她本就是个看似柔弱实则无比偏执的女人。 只是如果她见识过霍城发病的样子,她或许就会犹豫,她是否有这个能力和这个命,来当他的突破口了… 他说我做过一模一样的梦。 话落,眼底暗色风起云涌。 他头很疼,似乎越来越疼了,细碎的,有什么嘈杂的声音隐隐在耳边喃语,他忍着不去注意,只死死盯着身下女孩娇艳的容颜。 他说,所以你答应,永远不再说你会不在的话。 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用力咬着牙! 藤本千佳不熟悉霍城和安浔之间的纠葛,她只当他要着情意绵绵的承诺。 藤本千佳心里又酸楚又难过,当然面上还必须故作温柔应着好,这一句话落霍城似乎终于满意了,他揉揉她的脸,眼底闪过一道愉悦的光。 “安安。” 他轻声叫她,顺势俯身搂了搂她。 他的手臂一瞬从她后背探下去的时候,指尖勾到裙子拉链,心底压抑的情绪这一刻终于涌上来,挑动着*烧灼开,昏沉间他想也没想,直接反手勾着那细小拉链往下一扯,直接将裙子拉链拉下了一半! 那难以置信的热情惊了藤本千佳一跳!她又激动又紧张,忍不住嘤咛出声。 那一声更加催生了*,气息浅浅相触之间,霍城偏头就像要吻上姑娘缠绕在黑发下的雪白颈项,动作间他方才靠近,下一刻却是诡异的停了下来。 鼻息间环绕上的味道,不对。 那是女人身上的幽香,却不是安浔身上特有的味道,他记得的,因为方才上楼前他才刚刚闻到过,甚至犹记得那一刻心底荡起的波澜,而此刻身下姑娘的味道不仅不对,还隐隐让他有些不适。 霍城微微僵住了。 脑海里有什么念头飞快闪过,他却混混沌沌竟是有些抓不住,头疼的感觉让他深深皱起眉。 “…阿城?” 藤本千佳等了又等,焦急又紧张中并没有等到预期的亲吻落下,她红着脸,意乱凄迷之间下意识伸手想要环住身上男人的颈项,下一秒却是身上陡然一空,她被他一把推开! 霍城翻身慌乱坐起来! 一动,他脑袋疼得几乎炸裂,望出去的视线也开始模糊,他用力揉了一把脸,却发觉视线带着重影什么都不再看得清,他呼吸开始急促,手心也开始冒汗,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阿城?!” 藤本千佳也急了,恐怕有变,摁着衣领起身追过来,伸手就想去抓霍城的手臂。 却是这个动作让霍城狠狠惊了一下,他下意识用力甩手,力道之大,将没有防备的藤本千佳一下甩了出去,她惊呼一声重重撞上床头,额头的伤口登时裂开,疼得惨叫连连! 另一头霍城却是彻底慌了神,心跳的急速变化使得他出了一头一背的冷汗,心底方才冒出的猜测让他心惊胆战! 霍城经历过蛊之试炼,身体机能对药剂的反应与常人不太一样,这一下竟是恍惚已经有些清醒,伴着藤本千佳一声惊呼他慌忙后退,不慎掌心在床沿撑了个空,竟是翻身直接从床侧摔了下去! 房间里一时兵荒马乱,明明有那么好的身手此刻竟是没用上,霍城任凭自己重重跌坐在地,再抬眼时视线终于有了瞬息清明,下一秒他瞪大了眼,幽深的瞳孔骤然紧缩! 视线所及之处,凌乱的大床上,一身月白色裙装的女人长发披散,一手压着裙子,一手紧紧捂着额头,鲜红的血已从指缝中渗透出来。 她疼得满脸泪水,睁着一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凄凉的望着他,那竟是藤本千佳! 霍城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去,他愣愣盯着藤本千佳那张惨白的脸,就像见了鬼一样… 方才的一幕幕,如同倒带般在脑海飞掠而过,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甚至心底扬起的每一分涟漪,那些所有与他心爱的姑娘有关的情愫这一刹那全部化作利刃生生穿透他的胸膛,那张让他贪恋的容颜彻底撕裂,被眼前女人惨不忍睹的脸取代! 那一刻心头锐利的疼痛席卷而来,惊怒下霍城几乎难以呼吸! 下一刻心底更是翻江倒海涌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恶心,他猛然低头剧烈干呕起来! 门外却在这时突然响起急促敲门声! “爷,爷您快开门,不好了,出事了!安小姐她,安小姐她…!” 头晕目眩,恶心非常,霍城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轰鸣,那敲门声远远的,就像来自天外。 一阵剧烈咳喘之后,脑海深处却是突然传来几声无比熟悉的称呼,听到的瞬间,霍城只觉有重拳直直砸落在心上,他血红着一双眼猛地抬起头来! 安浔…安浔… 安安…安安!… 他咬牙强撑着身子爬起来! 那一刻,他几乎被心底涌出的惊慌所吞没… 二十多年的人生,他从未有过一刻如此刻这般惊惶失措,他觉得完了,一切都完了,如果这件事被安浔知道她绝对死也不会原谅他,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跌跌撞撞,霍城抓起床头柜上的武装带,几步冲到门边,外头的顾三焦急万分,差点就要破门而入,下一刻身前大门猛然拉开,一双猩红的眸子直直闯入眼帘! “爷,安小姐她,安小姐她!” 顾三慌忙开口,却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特别当看见自家爷这副状态出现在眼前,顾三更是心惊,愣然朝着客房里一瞥,竟是在大床上看见了衣衫不整流血不止的藤本大小姐! “怎么会…怎么…!” 顾三喃喃,下一刻手臂被狠狠抓住,那力道大得几乎捏碎他的骨头! “安浔呢,安浔!她在楼下?她是不是还在楼下?!我去找她,我这就去找她…” 语无伦次,霍城脸色惨白喃喃自语几句,甩开顾三的手跌跌撞撞朝楼下跑去! 原地,顾三惊得手脚冰凉,愣着再将屋子里的藤本千佳望上一眼,心中无比悔恨,他为什么就不多确认一下!他为什么要想当然的下结论!他早该砸门进去,他早该有所警觉,只是现在,现在又该怎么办?! 想到自己跑上来的原因,想到方才自家爷疯了般离开时几近癫狂的状态,刹那间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笼上心头,顾三顾不得其他,撒开腿拼命追了上去! —— 喧闹的,热烈的,嘈杂的,纷乱的,这一夜的裴家老宅大厅本该是这样,依旧觥筹交错,依旧声色满堂。 却是此刻,那本该闹哄哄的大厅里却闻不得半点声响,笼罩在诡异的死寂下,就像是瞬间整座楼的人都被搬空了,唯余一片冷情孤寂… 霍城冲下楼去。 很快他就在楼梯拐角处撞见了第一个人,那人长着一张陌生的脸,正用一副更陌生的表情愣愣盯着他。 霍城无暇顾及,他推开那人继续前进,很快他就看到了更多更多的人,或站着,或坐着,或仰头,或垂首,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相近的表情,呆滞而古怪,看见他来了,视线齐刷刷的投递而来。 视线依旧模糊,耳膜鼓得生疼,霍城几乎听不到半点声音。 他的世界里似乎也只余下了脑海深处杂乱的轰鸣,和已经乱得快要不像他自己的心跳声。 他几步跃上舞台,在下方人海中找寻那抹月色的身影。 他不知道她是否已经知道了,他不知该怎么同她解释… 这一刻霍城发觉自己在害怕,他害怕得不得了,他怕她生气怕她伤心怕她责怪他! 都是他的错,他对不起她,他根本无法想象她得知楼上那件事后会有的反应,他更加无法想象若是她无法原谅他,那他该怎么办! 不行的,不可以的…他不能因为这种理由失去她… 他不能因为任何理由任何事,失去她! 脑海中纷乱的想法几近夺走霍城全部的理智和思考力。 他四顾茫然,哪里都找不到他要的人… 下一刻似乎身后传来呼声,霍城恍然回头,在身边所有光怪陆离的表情同视线中,他忽然望见了一张脸,看到的那一刻,终于彻底将周遭的一切都从他心上狠狠挖了出去。 他看到了安浔。 那张脸,那双眼,终于与他脑海中的人儿紧密重叠,但那却不是真正的她,他看到了身前那张巨大的LED电子屏上闪烁的照片。 照片里的姑娘笑着,明眸皓齿,妩媚天然,她微微屈膝半靠在一张雪白的大床上,肩头裸露着,身侧躺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片花白,几乎闪瞎所有人的眼,照片很快略过,下一张照片无声显露出来。 还是一样的场景,却是不一样的房间,一张又一张同样极其暧昧的床照雪片般在眼前飞舞而过,每一张上头,都有着同一个女人。 或嗔或笑,或妖或纯,她毫不避忌镜头展露着她最迷人的一面,每一张照片上,都有着一个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半裸男人… 那是安浔。 那是安浔! 至少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此刻在屏幕上春光无限的女人就是方才坐在主桌之上,坐在他们当家身边的那位安家大小姐! 因为那张脸,那张屏幕上被放大后微微模糊的脸,却是掩饰不住那样的娇艳美丽。 就那张红唇,那张最娇嫩的红唇轻轻勾起来时慵懒又高傲的弧度,都跟前一刻他们亲眼所见的真人一模一样,那就是那安小姐! 这些照片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突然就出现了,就这样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所有人心底都天翻地覆,不知作何感想,而此刻连他们的当家都看到了! 所以,所以那位安小姐原来跟这么多男人上过床?她,她不是爷的女人么?! 那一刻,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凝固到了屏幕正前方那道漠然的身影上。 那里,就在距离屏幕最近的地方,一道料峭的影子僵硬屹立,如一堵石墙横亘在所有人前方,只是并没有用,他遮挡不住身后所有义信成员们投来的,如根根刀刃般的锐利目光! 那安小姐,据说曾经去“流韵”跳过舞呢,还是艳舞。 她还曾经失踪过一段时间,被找到的时候,她正和一个男人在酒店开房! 所以这不是正好应了这些照片么,原来那安小姐居然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怪不得这么媚这么骚!那我们当家,当家居然知道?!知道了还… 是啊,我们当家可是什么都知道呢,他曾经还带人去捉过奸呢。 喏,那谁谁,坐那儿低着头不吭声的,他们当时就在现场呢! 下方的人群中终于传来骚动,悉悉索索,如鼠嚼木! 舞台上方,霍城依旧愣然盯着眼前闪烁的大屏幕,那光影落在他脸上,看着都有些不真切,他甚至没有半分表情变化,傻愣愣站着,看着,直到眼前的照片再度翻过,一张放大后微微模糊的夜景,映入眼帘。 那是一条漆黑的小巷子,看着很眼熟。 那是一个有些背光的阴暗角落,人影绰绰。 那角落里,站着一个穿着深色衣衫带着帽子的男人,和一个长发披肩身影高挑的女人,看到的那一刻,那光影间苍白肌肤上睫毛的影子惊得跳动,那一刻,霍城似乎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再也找不到了。 眼前的画面之所以熟悉,是因为他见过。 就在他们冷战后她来找他的那个晚上,他在一张照片上见过这个巷子,见过这个角落,见过这个男人,他还认得,这套裙装。 那是一条很漂亮的长裙,下身是黛蓝色的裙摆,上身是翻领的白色衬衫,那不是她惯爱穿的样式,那一晚她穿来,却有着别样的清新美丽。 那一晚他甚至亲手撩起过这身长裙,解开过衬衣纽扣,那薄薄一身衣裙,沾着冬夜露水的冰凉。 他认得这身裙子,便也认得她。 那明明是他的姑娘… 而此时此刻,他眼前的这张照片上,穿着这身衣裙的姑娘却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他只见过那个男人搂着她的腰。 他并不知道那晚,在那条巷子里,那个男人还曾经把她压在那黑暗角落一眼看去就很冰冷的墙面上,那样,吻过她的唇。 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在体内,在心底,自内而外碎开来。 这一夜,死亡般冰冷,有鬼怪在黑暗中嗤笑,到底又是谁,背叛了谁? V446 安安,我们走。 这个世上的爱情有千千万万种。 有的热情如火,有的平淡如水,有的是从最初的陌生一路走到之后的相濡以沫,还有的在岁月的磨合里褪去风风火火剑拔弩张,最后成就安稳平和,细水长流。 这些是所谓的成功的爱情。 不管最终是否步入婚姻殿堂,是否能白头偕老,至少这样的爱情在经历的过程之中两人是同步的,对等的,没有深深彼此伤害的。 爱不一定要开花结果,最美的不过善始善终。 即便两人最终没能走到一起,却也不能全用失败概论,其实很多时候,一段感情能在最后平和的叹上一句当初只是不太合适,感情淡了,慢慢消磨了,但却的确是一段值得珍惜的美好回忆,也就足够了。 只是我们都知道,爱永远不止这一种打开方式,在千千万万的情爱里至少有一半,都是水生火热,两败俱伤。 你爱的时候对方不爱你,你永远游走在暗恋的禁地。 你表白了,对方不接受,你再示爱就成了纠缠,唯有选择卑微离开。 也许后来你们终于在一起了,感情却不对等,你爱的多,对方却爱的少,每一天都过得不快乐。 再后来,有一天对方突然就提出了要分开。 可能有第三者,也可能没有,只是厌倦了有你这个人在身旁… 这个世上幸福的感情似乎都很类似,无外乎天长地久曾经拥有。 不幸的,却各有各的不幸,总结一句,无非蹉跎了岁月,你在为爱苦苦挣扎,她却只觉你在逼迫强求。 【你在强求。】 脑海里,自方才起就悉悉索索环绕的那个喃语,这一刻霍城终于听清。 冰冷的一声嗤笑,一针见血,扎入他心底最触不及防的地方! 还未待听清后续的话,耳边突然一道尖锐女声刺穿耳膜! “安浔呢?安浔人在哪里?能否请你出来澄清一下,这些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句落下,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调转,落到舞台一侧的人群中。 那里,裴老爷子坐在椅子上,表情严肃。 他的身后,裴家的人,山田组的人,还有刚刚从楼上赶下来暂时无法发言的裴元禾夫妇,站了一排。 而这一边,裴钊和顾三急匆匆赶到霍城身后,两人表情均是僵硬,却是四处都不见安浔的影子。 跌跌撞撞的,此刻捂着额头的藤本千佳也偷偷跑下楼,躲在了楼梯拐角处。 计策失败了,她不敢贸然跑出去,躲藏起来一抬头看见电子大屏幕上的照片,也完全呆在了原地。 裴钊的目光冷冷扫过对面的裴老爷子。 这些照片不管是谁带来的,能这样公开发布在电子屏上,不可能不经过老爷子的授意。 只是他实在不明白老爷子这样做的原因! 安浔怎么惹他了? 还是他要借此打压霍城? 用这么卑劣下作的手段?! 发话的人是藤本妮诺。 此刻她一袭火红长裙,就站在裴老爷子身后,一副有强大靠上有恃无恐的模样,大声说出在场所有人心中所想。 裴钊看过去的时候,正看见藤本妮诺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和张狂! 她并没有提到照片的来源,也不说照片真假,只是要求安浔出来对峙,这并不过分吧。 只是她就算出来了也说不清了,她怎么解释这些照片上的人不是她?只会自取其辱。 如果她不出现,或者出现了大闹一场,那更加好,正好把她丑恶的嘴脸当众展示,让义信所有人都看看他们的当家喜欢的是个怎样下贱又恶毒的女人! 这是一石二鸟之计。 藤本妮诺嘴角勾起冰凉的笑。 她就知道裴老爷子会协助她。 因为她要报复安浔,而裴老爷子要打压霍城,他们目标一致! 这些照片根本让人百口莫辩,而且越解释就越掩饰,到时候无论安浔解释什么,她在义信众人心里已经留下污点,霍城若还要一意跟她在一起,只会引起义信公愤! 到时他就知道他不是万能的了,要坐稳如今的位子他必须靠下头的人支持,而为了这些支持,他只能放弃安浔! 呵,呵呵呵。 藤本妮诺心中无比得意。 她已经在幻想,幻想着安浔高傲不在自信不在被她狠狠踩在脚下的样子! 她就是要她失去名节,还被男人抛弃,让她知道得罪她会是怎样的下场! 想着,藤本妮诺冷哼出声:“怎么,是不敢出来了,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是,一般女人被曝光了这样的丑事,都会不敢见人的。” 藤本妮诺幽幽勾唇:“只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只想问,大家都知道,霍大当家是派了一队人马常年保护在安浔周围的,那么她背地里做了这样的事,难道霍大当家,你毫不知情?!” 这不可能吧… 就算没有人监控,但凡交往的男女,有一方出轨另一方或多或少都会有所察觉,更何况天天有人守着? 下头的人面面相觑,表情均是越来越古怪,毕竟这安小姐以前有过前科,而他们的爷当时的确是容忍了下来… 想到这里,当初很多未曾被人深想的片段都串联了起来,让人愈发在意。 这位风情万种个性奇异的安大小姐,也和那些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女人形象,开始慢慢靠近。 若是这安小姐私下里的不良作风爷都知情,那他还要和这个女人在一起? 他们的爷什么时候成了这么软弱无能的男人了! 而且,而且就这样的女人他还要他们接受她成为当家夫人?这不是把他们当傻子耍么?! 眼看着台下的义信成员们开始流露出质疑的表情,裴老爷子状似无意朝霍城方向扫去一眼,看他失神的模样,心满意足。 他就是要给他好好上一课,让他知道一意孤行的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他很快就会发现,没有下头这些人的支持,他什么都不是。 他引以为傲的力量,权势还有金钱,全部都将变得岌岌可危,到时他就知道怕了,知道该妥协了,他再喜欢也只能舍弃那个叫安浔的女人,而这就是他目中无人所付出的代价! “我觉得这些照片有问题,现在网上各种合成的假照片还少么,难不成我们看一张就信一张?!” “老爷子,我觉得事情还没水落石出之前就公布这些照片是对我朋友的侮辱,我也认识安浔,可以用人格担保她绝对不是这种女人。我觉得这件事事有蹊跷,应该先把照片赶紧撤下来,之后再好好调查!” 眼看着霍城愣住了半天不说话,裴钊在身后焦急开口。 这一场闹剧实在手段卑劣,他一方面为自己身为裴家人感到惭愧,觉得自己很对不起霍城,另一方面他更加担心害怕,生怕再这么刺激下去霍城最后一根神经崩断了,会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来! 在场所有人里裴钊和霍城最熟,也最了解他,他怎么看都觉得霍城现在的反应很!不!正!常! 老爷子要打压他,藤本妮诺要报仇,他们一个个想得都很美好,吃定了霍城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得罪裴家得罪义信,算准了他会妥协,但是裴钊觉得不是。 如果是他从小熟知的那个霍城,他还真不是这种胸怀大志的个性! 什么江山什么权势,特么的在他女人面前根本连屁都不是! 此刻他心里能想到什么舍弃安浔保全自己才出鬼了,他敢用一百个人格担保,就算那照片上的女人真是安浔,霍城现在满脑子也绝对是他们居然敢害他的女人,他们居然敢把主意打到安浔身上去,他绝对要弄死他们! 裴钊见识过霍城最疯的样子,他现在简直是揣着几个胆子在尽力避免他刺激过度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爆! 义信当家绝对不能是个病人,如果霍城有精神病的秘密曝光了那才是一发不可收拾! 裴钊开口企图稳定局势,裴元禾夫妇是聪明人,当然也不能任凭藤本妮诺胡作非为,裴钊话落裴元禾沉声附和:“裴钊说的是,今晚是父亲您的生日宴,无论放出这些照片的人目的如何,这样的照片都不适合在您老人家的生日宴上出现,还是先把照片撤掉为好。” “至于这件事到底真相如何目前不该即刻下结论,义信,裴家,各个都不是好糊弄的,届时这件事一定要彻查清楚,到底真相如何,一定会给在坐各位一个交代。” 裴元禾不愧是老江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不仅没有驳了裴老爷子的面子,还震慑了背后的藤本妮诺,也安抚了义信的大伙儿。 裴老爷子也是个聪明人,见儿子发话,自是知道今天的事在闹下去未免咄咄逼人,他本也只想给霍城一个教训让他服软,此刻看火候差不多了,终于发话。 “这件事的确需要查,该怎么查,我想义信比我一个老人家有经验,这件事老夫就不插手了。” 说着他淡淡望向霍城:“这件事是义信家事,自然由阿城自己回去审问,这里老夫只多嘴一句,年轻人做事,不能只凭一时气盛,看人识人,还要多听听老辈的意见,免得落下笑话还不自知。” 这句话明显是立威,说得很重。 裴老爷子也是自恃过高,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还有如今的形势,料霍城不敢轻举妄动,硬是想让他吃下这个哑巴亏! 话落,裴元禾夫妇均微微皱眉,裴钊的表情也有些不好看起来,舞台上,那宽大的LED屏幕上几张照片已经轮了几轮,这一句话落,现场鸦雀无声,就在裴老爷子以为霍城默认了的下一秒,他突然幽幽转过头来。 那一眼,眸光嗜血冰凉,直直往入裴老爷子的眼,将老人家震得一愣! 那是裴老爷子从来没想过霍城会有的眼神,他猜到他会恨会愤怒会仇视他,只是他满以为这些情绪都只能压抑在他乐见其成的忍耐下,他并未想过霍城居然会用这种眼神看他,那暗色里的浓浓杀意,几近喷薄而出! 裴老爷子被震住,难以抑制的心头一颤! 颤抖过后老爷子更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甚至比之前寿礼之事让他更加愤怒,他居然还敢这么看他?霍城居然还敢这么看他?!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当真这么目中无人?! 裴老爷子脸色骤变,身边裴元禾夫妇刚想开口劝阻却已经来不及! 老爷子猛得一拍椅子扶手,厉声开口:“霍城,你那是什么眼神?你那是一个小辈对长辈该有的眼神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难道还不认为自己办错了?!” 裴老爷子气急败坏,当然还要顾全形象,做出一副苦口婆心痛心疾首的模样: “你的婚姻大事的确你本人的意愿最重要,我们谁也没有逼你的意思。你不喜欢千佳不喜欢妮诺,不顾两方利益拒绝联姻,这些都可以商量,只是再不济,你怎么可以和那样的女人搅在一起?!” 说着,裴老爷子直指身侧大屏幕:“你看看,你看看,那个女人都做了什么!你不要跟我说那是合成的,谁也不是傻子,一下就能查出来的合成照怎么会捅到我这里?人家敢拿出来就有九成把握照片是真的!” 激动之下老爷子连照片是自己授意放出来的都暴露了,旁侧裴钊深深皱眉! 老爷子的话自是火上浇油,于现在的形势百害无利,当真是越老越糊涂! 裴钊担心霍城就快扛不住,他也不敢贸然有太大动作,偏头用眼神示意顾三,两人从身后悄悄上了舞台。 此刻的舞台上只有霍城一人,就站在舞台中央,说实话其实裴老爷子那一大串恼羞成怒的指责,他半句都没有听进去… 霍城的状况很糟糕,脑子里全是蜂鸣,头痛欲裂! 嗡嗡的,一阵低一阵高的嘈杂在他脑海盘绕,他只知道他脑袋外头很吵,脑袋里头也很吵,无数让他越来越头疼的声音无孔不入,钻入脑海深处狠狠刺痛他的神经,他出了一身冷汗,呼吸急促,甚至恍惚间,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下一秒一道尖锐声线直接撕裂耳膜,窜入他心底最深处! “这样一个不知检点女人你居然带在身边,这是在侮辱义信还是侮辱你自己!” “真正好人家的姑娘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但凡她心里有你半点位置又怎么可能这么放浪!无非是虚情假意追名逐利,这样的女人绝无资格做义信的当家主母!” 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女人… 说的,是谁? 虚情假意,放浪形骸… 说的,又是谁? 但凡她心里又半点你的位置,她就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那是什么事? 他们都说,但凡她心里,有半点,你的位置… 有么? 【呵,没有吧。】 他心底突然有个声音穿透所有嘈杂,清晰而冰冷的回答他。 他不甘心:没有么? 那声音冷冷的笑:【有没有,难道你自己不知道?】 一瞬,一股异常冰凉的情绪,似兑在了血液里,奔流而下,从脑海深处,抵达四肢百骸。 好吵,太吵了,到处都是躲不开的吵闹声,很疼,他的头很疼,都快疼死了! 霍城再次猛然抬头的时候,裴钊陡然心惊,心底大呼一声不好,他自他身后一下猛扑而去,那千钧一发的刹那霍城已是猛然抽出腰间配枪! 他动作太快,那一瞬对面义正言辞的裴老爷子,得意洋洋的藤本妮诺,毫无防备的裴氏夫妇和所有人,没有一个反应过来,下一刻伴着硝烟,一声枪响穿透所有人的耳膜! 砰——! 一枪,直直打入了对面两扇巨大落地窗之间的柱子,震得大片玻璃顷刻碎裂! 那是顾三,他动作更为敏捷,比裴钊早一秒扑到霍城身上,他紧紧扣住霍城的手腕一瞬拔高才让脱膛的子弹在最后一刻偏离轨道,没有直接打到裴老爷子头上; 那一刻人群中传来女人惊悚的惨叫,下一刻顾三的手肘被反拧过去,霍城抬脚一脚踩上他的右膝弯,咔嚓一声,心狠手辣直接废了他一条腿! “妈呀——!” 随着几声惨叫,对面的人群炸开,才反应过来抱头鼠窜! 裴元禾护着妻子的在保镖的掩护下朝旁撤退,藤本妮诺也在被身后人冲撞摔倒在地之后被保镖奈奈架起,飞快躲藏到一边的桌子后! 裴老爷子才是最狼狈的那个,他完全没想到霍城会朝着他开枪,那子弹就打在他头颅正上方的横梁上! 裴老爷子年纪大了不可能马上避开,被保镖一下扑倒在地,一把老骨头摔得几乎折断,梳得油光噌亮的银发散落,滑稽又难堪的搭落在额头上! “草!”裴钊在心里狠狠赌咒,他最不想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眼看着顾三被一击撂倒,从来没有和霍城正面对抗过的裴钊心里没来由的抖,只是再抖他也只能扑过去,霍城这是疯了,正在六亲不认的时候,若是再给他一次开枪的机会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阿城!”裴钊咬牙在霍城身后大叫一声,扑过去死死抱住他的肩膀。 霍城一手持枪一手正拧着顾三的胳膊,被裴钊一下制住,裴钊乘机伸手去夺枪,大声在霍城耳边叫他的名字,企图让他清醒! 随着那一声枪响,整个宴会大厅也乱了套,门外的保镖全冲了进来,门内的帮会成员全部条件反射起身拔枪! 两边都是自己人当然没谁傻得先开枪,训练有素的义信成员在裴家几个保镖为了自卫拔枪的瞬间,掉转枪头直指过去,瞬间控制住了现场! 很好,现在就只剩霍小城这个大疯子了,特么的居然还没回神?! 裴钊心底摒着一口气,趁霍城不注意压着他努力缴枪,前一刻他隐隐感觉他稍有迟疑他差一点就以为要成功了,下一刻霍城却是趁他不备反手一个肘击重重撞上他小腹,在他吃痛当口扣上他的臂弯,扯着他的手臂一瞬侧身将他背摔了出去! “靠!” 这一次裴钊真的叫了出来,他打不过霍城,这点他从小就知道,只是他也从来没想过有生之年居然会有被唯一的兄弟毫不留情的飞甩出去的时候,尼玛他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 裴钊被甩得腾空而起,一下重重砸在前方的电子显示屏上,闷哼一声,又随着屏幕碎片一起摔落在地! 那一下极重,他惨白着脸抬起头,那死死摁住胳膊的动作明显是骨折了! 霍城身边再也没有一个人。 兵荒马乱,人仰马翻,四周所有人脸上都挂着最彷徨惊悚的表情,唯有他一个,神色异常冷静,独立高台之上,一双幽深的眸子里没有半点光亮,手里,拿着他的枪! … 彼时,大厅门外,冰冷的夜色下,一抹幽影倚墙而立,独自静静仰望着黝黑天际。 今晚没有月光,也没有星,没有一切让她喜欢的东西,整片夜空黑得深不见底。 安浔努力调整着呼吸,在夜风里微微颤抖。 她深深吸入一口气,再缓缓的一点点吐出来,她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似乎已经久到足够有力气去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耳边隐隐传来嘈杂声。 大厅里似乎异动连连。 收回目光,垂下眼时,夜色下的姑娘有着最沉静的容颜,一抹黯然自眼底一闪而过,很快就淹没在了冰冷的黑暗海洋,她转身朝着大门方向跑去。 门边,到处找人遍寻不得,黎曼曼正急得满头大汗! 骤然听见大厅里传来一阵闷响,黎曼曼分辨不出那是枪声还是什么,吓得心惊肉跳,刚要转身跑回去,眼前忽然窜入一道白影! “…小浔…小浔…!” 黎曼曼又焦急又激动,高声叫她,一句话还没说匀吞,安浔已经从她身边跑了过去。 黎曼曼转身,愣然看着安浔的背影。 那一刻,她裙摆翻飞起来,盘起的秀发已经微微有些散了,随着奔跑,在风中轻扬。 没来由的,黎曼曼心头抽紧,突然就想到了秋末夜间,那些翅膀微微颤动着想要高飞,却已经再也飞不起来的蛾子… 她屏住呼吸,看着安浔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光亮尽头。 前一刻揪心的伤感,黎曼曼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安浔跑进宴会大厅的时候,裴钊刚刚被霍城摔飞出去! 大厅里很乱,到处都是碎玻璃,人声沸腾中,她听见裴老爷子在惊声怒吼! 下一刻她跑到舞台边,一跃而上。 那动静很轻,她裙摆都还未落下的那一秒身前的男人已经骤然回头! 眼前那双不聚焦的双眸一闪而过,下一刻他手中黑洞洞的枪口瞬间抵上她的额头,四周竟是喧哗声,那一刻安浔气息凌乱,她抬眼,一眼对上那双极暗极深的眼,她似乎听见不远处传来黎曼曼焦急的惊呼… 台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望着舞台上方突然出现的女人。 她肤色苍白,一袭白裙,纤弱娇美的样子更甚之前,而她的身后,那坏了一半的LED屏还有一半亮着,上面卡住的照片,俨然也是同一张娇艳无双的脸。 四目相对,那一瞬,却像是四周的一切都暗了。 所有声音都如同潮水般褪去,伴随着时光和流年。 台下的人不见了,所有的惊恐都消失,静默之中,唯有眼前这一人,唯有耳边沉沉的心跳声。 舞台之上,两道静默的影,他们彼此相望,那一眼,心底似有一滴极清的水滴轻颤着落入下方的泉,消失不见了,又荡起圈圈涟漪来。 那一刻,那双幽深的毫无焦距的墨瞳中,终于有了点点波动。 一双眼里,血丝密布,他静静望着她,突然发觉耳边的嘈杂,都停了。 望着她,他几秒之后似才认出她,他仍旧举着他的枪,张了张嘴,声音似从胸膛深处传出来:“…安安?” 她甚至听出那一声里的怆然。 话落她上前一步,双手握住他持枪的手,缓缓的握紧了,朝着高处推开。 “嗯,是我。” 那样平叙的语气,那样冷静的动作,她开口说着那样的话,她长发飘散,一身月白色的长裙,被冷光映成惨白的颜色。 这些,都像极了他们初遇的那个晚上。 那时他几近濒死,他还不认得她。 而此刻他心上几乎血流成河,而她,是他最重的那道伤。 他望着她,望着她,眼眶倏然就红了。 他想说他都认出她的裙子了,话到嘴边,开口的时候,却又变成了另一句话。 他说安安,我们走。 很轻很轻的,他说:“安安,我们走。” V447 她从来没有爱过你 他拉着她,在午夜黑暗的回廊里飞奔。 没有谁胆敢来阻挠一下。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那年苏洛生日,安排了一场“狂野圣战”的真人游戏,设计他们凑成一组。 那天在游戏场地里,有一段就是他拉着她在幽深的迷宫巷子里飞奔,她当时还以为他们在躲避追击,之后想来,他当时不过是想要带着她远离严易泽。 从那时起他就喜欢她。 或许是从更早的时候起。 当时他们跑到一个小巷里,她提议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当时她只当他是那种见色起意听见女孩的邀请就找不到北的男人,计划在休息的地方直接取了他的血,结果他却把手搭在她额头上,认真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他还说,以后我会注意的,不会再这样了。 而她似乎至今犹记得,他做了这样的事,说出这样的话,那一刻清冷月光下,他眉目沉静,又微微腼腆的模样。 那时她就想,他一定从来没有经历过女人。 结果第一次,就遇到了她这样的女人。 他也许至今都不知道那一晚的所有都是计谋,他甚至差点死在她的陷阱里。 他或许直到现在都以为那晚她是真的不舒服,自责着自己的疏忽,又把这一段好好铭记,偷偷在心底划归到他们相识最初,略带着青涩暧昧,很值得回忆的时光里去。 一路跑着,安浔喘着气。 凉风刮过酸涩的眼眶,她不知自己为何会想到这些事。 下一刻前方模糊在夜色下的人影忽然顿住,他拉着她一个拐弯,压着她,抵到一个光影幽暗的角落。 那里有院落里的灯光穿透窗户一角,像极了银色月光。 她在那光亮里抬头,望见近处他眼神微乱的双眸。 他之前死死拽着她的手,那触感腻滑,她原因为是汗,这一刻才发觉是血。 他慌乱用染血的掌心抱住她的头,揉乱了她的发,将血弄到了她脸上,然后他倾身压上来,死死把她摁进怀里! 安浔感觉得到霍城浑身都在抖,他的枪已经不知被甩到了哪里去。 他从来没有这样抱过她,明明温暖的怀抱此刻一片冰凉,明明是他把她圈在怀里,她却只觉他才是最需要被紧紧抱住好好安抚的那一个。 安浔仰起头,她没给予这个拥抱任何回应。 她只静静的看着墙上很像月光的那道影子。 片刻他松开她,捧着她的脸抬起来,她感觉他凌乱的心跳凌乱的呼吸凌乱的一切,他揉着她的脸,她想他已站在悬崖边。 安安,他说安安,对不起,是我不好… “我没护好你,都是我的错…他们是要针对我,结果连累了你…我说过要护好你的,但是我没做到,你别生气…你不要生气…” “我带你走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我们离开,再也不回来…我能照顾好你的,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你,你信我,你跟我走…” “以后都不会这样了,再也不会了…” “你跟我走,安安,你跟我走,好不好?…” 他颤抖着说出这些话,颤抖着哀求她。 她鼻息里全是他血的味道,她满眼看见的,是他猩红的眼里满满的伤。 她能感觉到他的每一句背后的不安与凄凉。 他在努力给他们寻找一个出口,努力,给自己的一个继续的理由! 那一刻像心跳都要停了,安浔发觉自己连呼吸都要找不到。 她感觉到了痴恋的重量,体会到了挚爱的灼痛,她窥探到逃离的方向,却唯独没有望见出口的亮光。 她忆起来,这并不是霍城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 早在很早之前,早在青城那夜的狂风暴雨中,他们曾经挤在一辆轿车狭小的后座里,他就曾用着同样决绝的语气,同她说过一样的话。 那时他说,如果你不想回安家,就去我那里。 他说,如果你不想回临江,我带你离开。 他还说,安安,我喜欢你。 那是他第一次表白,第一次,叫她安安。 … 感情是无比奇妙的东西,今晚这一刻,他们走到这里。 人在伤感的时候,回忆便如潮水般来袭,她脑子里纷纷乱乱想着许多许多,直至她扬手寸寸握紧他的掌心,寸寸,把他的手从她的脸上拉下来。 他不愿意,他的血在她苍白的脸庞留下深深血痕。 她抬眼,望入他的眼,很深很深。 直至他从最初的慌乱和疯狂中一点一点平静下来,静成一道漠然的影子,然后她开口,说够了。 “霍城…算了吧…” 她的嗓音,在虚空里飘渺无依。 他随着她的动作后退一步,眼底惊痛不知像是要逃离什么,却是手心被她狠狠抓住,她不让他逃! “那些照片都是真的,你知道的,不是么。” 她望着他,衣衫凌乱满脸血污,却那样平静道。 “照片都是真的,上面都是我。我原本以为你早知道,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话落她微微垂眼,又缓缓抬起来,她平静的像只毫无感情的人偶,说着事不关己的话。 “虽然我也不想让你知道,但是事已至此,隐瞒和逃避都不会有好结果。” “我不会跟你走,发生这种事你现在强撑一口气,以后你也绝不可能轻易原谅,我们走到这一步…” 她陡然松开他的手:“我们走到这一步,所有挣扎都不会再有用,所以就算了吧…” 一声叹息,伴着寒意,在他脑海回旋开。 算了?… 是…什么意思?… 什么东西…算了?… 他垂眼,盯着身前姑娘平静的眼眸。 这一晚,和老城废墟那一晚,有着太多相像的地方。 包括她的镇定,她的冷淡,她此刻脸上的血污,唯独缺的,是她当初眼底偶尔会扬起的清亮笑意。 那一晚是他们一切的开始。 那这一晚…! 【她在跟你谈一切的结局。】 脑海深处冷冷声线响起的时候,霍城低着头。 他离她两步远,低头垂着手,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也察觉不到他在那一刻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很久之后,他才开口。 “为什么?” 紧紧靠在身后冰冷墙面上,安浔看着迄今为止自己唯一的依托,她想,他不信,其实她说的他都不信,而她的确欠他一个完整的理由。 “霍城,在遇见你之前,我没有谈过恋爱。” “当初你不是第一个追我的人,却是追得最紧的那个,时间久了,我就想,或许试试也可以。” “那时我对你并没有太多感情,我只想你或许真的很喜欢我,因为我对你怎么冷淡都没见你生过气。” 她没有动过心,以前也从未对任何人心生过爱意,她只知道如果要第一次尝试,就该选一个对自己最好的。 “那时你对我最好,也最听我的话,我让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你就当真不敢再来。” “我喜欢对我好的,也喜欢听我话的,就在我觉得可以考虑你看看的时候,我又听说有个开宠物店的女生追你追得紧,所以那天早上我就特地去那个公园转了转。” 倚靠在墙上的姑娘淡淡开口,微沉的嗓音,诉说开一段并不难懂的故事。 霍城愣然抬头,对上姑娘干净的眉眼,她望着他,坦荡得毫不避忌。 原来如此。 当初她的远离,和她的靠近,按照她的说法,其实并无太多隐情,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她在告诉他,当初她选择他的原因,是普通小女生常有的心思。 她享受有个人宠着自己,然后突然有一天察觉到竞争,带着点危机意识带着点宣誓主权的霸道,她干脆就把他收了。 这期间,或许并没有太多的爱情在里面。 “当然之后我们相处,我还是过得挺开心的。”安浔声线淡然。 “你对我很好,可以无条件包容我的脾气,对一些平常男人都忍不了的事,你容忍度也很高。” 她居然直接就把这种话说了出来。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一般情侣相处都是怎样的,但是我有信心对对我绝对比大多数男人对女朋友好,我很喜欢这种特别,而情侣之间该做的一些事,我也是愿意跟你一起做做看的。” 所以便有了他们最好的那段时间。 他们牵手,拥抱,初吻初夜都留给对方,她喜欢肌肤相亲,他也喜欢,克服了最初的洁癖症之后他们两人相性非常好,那时候她温柔灵动得像水,每时每刻将她环绕。 “你的洁癖症挺有意思的,我觉得有些新奇也有些好玩,每次看你被我惹得很无奈的样子,我就想笑。” 她微微扬起嘴角,眼底却似乎并无笑意。 “我也喜欢和你在一起,我是喜欢你抱我亲我的,有一段时间我也觉得我对你的感情变得越来越深了…和你做,也挺舒服的。” 对面,在女孩淡然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那双漆黑的眸子一直死死盯着她。 那言语间的暧昧,却并没使得那抹暗沉里多上半分旖旎。 接着她说,后来我就发觉了一些会让我不开心的事:“比如莫锦心。” “我觉得你并不是把我放在第一位的,所以我跟你闹了闹。”她语气轻松至极。 “我去招惹方耀文,做很多其他的事,都是因为心情不好。” “当然你也不傻,你都知道对不对,你还知道,每当你能满足我心里要求的事,我就会对你好一点;反之如果你有哪里做的不如我意了,我就会变本加厉。” 她开始作,翻着花样折磨他,让他满足她的要求。 而且过程中她什么都不会说,一味折腾一味看着他从沉默到难受从难受到难堪,一步步把他往死路上逼,而她甚至似乎在享受这个过程! 莫锦心的事是这样,方耀文的事也是这样; 叶明炀的事是这样,还有藤本千佳的事,还是这样。 她总是自己独自做下做决定,然后跳出去做一些刺激他的事,来测试他的反应。 她并不在意这期间他的感受,也不在意这些事会对他造成的影响,她只在意能否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或者换句话说,她似乎很喜欢看他焦急紧张甚至失控发狂的模样,就好像他之前越是暴怒越是无法承受,之后却能那样隐忍那样包容的跪回去求她回头,就能证明了她有多重要,而他有多离不开她一样… 整个过程中霍城始终没抬头。 安浔也始终没能看清他的表情。 她说着那样的话,把所有的甜蜜的变淡,把一切的伤害加深,就好像当初他们的全部都能概括在这三言两语感情匮乏的表述里,她正在告诉他,她作,并不是因为她吃醋,而是因为她喜欢。 她折腾他,也不是因为感情扭曲的表达方式,而是因为她喜欢。 他以为的她的敏感不安,她告诉他其实她都没有,她就是喜欢这样玩。 而他容忍度太高,所以某种程度来说是他“宠坏”了她,让她玩得越来越肆无忌惮! “后来那晚我们发生关系,你突然提出想结婚,吓了我一跳。” “我是不想结婚的,也觉得你这样的想法…太沉重。” 她想了想,表现的像是挑选了一个不太伤人的词,“我就明说了吧,你这么想只会给我压力,让我觉得从现在一眼看过去突然就看到了结尾。但是霍城,我不喜欢这样,我喜欢有挑战有新意的东西,你这样的想法,让我觉得很没意思。” 那一刻对面一直静默如同雕塑般的男人终于抬起头来,一双暗夜里极深极黑的眸子,死死望入她的眼! 安浔很平静,神色淡淡与那双眼对视,像是破釜沉舟,既然已经毫无遮掩,便也毫无畏惧! 这是她第二次提起没意思这个词。 她终于肯大发慈悲,告诉他她这么说时背后的含义! 所以那一晚他才会总觉得她心不在焉? 那之后,他也总觉得她心事重重。 她什么也不跟他说,只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说没有谁离开谁是活不下去的,说有一天如果我不在了,你会怎么怎么样? 是因为那时,她就已经在考虑离开? 她说她不想和他结婚,或许甚至从未考虑过他们的将来,她是只图一时新鲜快乐的个性。 而他想错了他们的感情,把她逼得太紧! “这么跟你说吧,我并不想要你负责。”那绕在他耳边的声音含着淡淡冷意。 “甚至可以说我们的关系里,之前不断靠近不断亲密的过程,于我来说才是最有意义的。那时候就像每天都不一样,你有洁癖,我想达到某种关系可能还必须下点功夫,这样反而让我觉得有挑战性,也会更有盼头。” “但是现在不同了。” 她幽幽开口,用着有些惋惜,也有些理所当然的语气:“现在我们抵达了一个终点,我发觉后面原来是那样的,以后对着同一个人,每天都像是一成不变,我突然就不喜欢了。” 她说,我突然就不喜欢了。 在她口中,他们的感情被描述成一场通关游戏,她就像在说,你看,我已经玩到最后一关了,你让我怎么办?从头再玩一遍?那多无聊啊。 【所以她背着你去找别的男人了。】 那阴冷的声线,在心底嗤笑:【摇头,你摇头做什么?难道这时候你还认为她没有背叛你?你没听她说么,她觉得和你在一起很没意思,你太沉重了,她不喜欢!】 一段感情,最悲剧无非是心不同步。 你认认真真把这件事当作人生最大的一件事来珍惜来珍重,而对方只想玩玩,从未当真。 兜兜转转,无谓一句强求。 纠缠不休,不过只是妄念。 【其实你一直都知道的吧,从最开始她就对你有所保留。】 【同时你还很可笑,你一直觉得痛苦,觉得迷茫,觉得猜不透她的心思,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是你真的有好好猜么,你真的,想要知道她心里的答案么?】 心底深处,那冰凉的声线带着刺骨的嘲讽。 【你以为只要知道她在想什么,你就能全部满足她;你以为只要弄懂她,你们就能好好在一起。结果你看,你根本满足不了她,她根本不想好好跟你在一起,你知道为什么么?】 【我知道!】 【她说的话可以不信,那我的呢?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知道她为什么会变,也知道你们痛苦的根源,我这就可以告诉你,你要听么?呵呵,你要听?】 那我告诉你,答案其实很简单—— 她不爱你,从头到尾,她从来,没有爱过你! ------题外话------ 米娜,今天白家里来客人,大家在外头欢声笑语白在里面写虐身虐心实在没气氛噗,这就发文啦,明天我们继续虐(づ ̄3 ̄)づ╭?~PS,女王一番话明显有点问题,大家有没有想猜猜背后隐情的?~ — 推荐好友首推文:BOSS大人宠妻有道文/蓝藤子 一对一宠文:一次精心的陷害,她走投无路。他救她于水火,说:“没有白吃的午餐。” 一纸合约,她成了为他麾下一员。 某夜,何凌宵想灌醉boss大人,找到合约毁掉。结果把自己灌醉了。第二天早上发现自己赤果果躺在他的身边。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何总监真健忘,你拉着我不放。” “你对我做了什么?” “本人精力尚可,我可以再示范一次。” 何凌宵气红了脸背过身去。 “原来是想换姿势,这个想法甚好。我只好唯命是从。” V448 她一定以为他不会杀她 安浔讲话有时候很伤人。 此刻她平心静气说着这样的话,感觉比冷着脸嘲讽,说些故意气人的话还要教人心寒。 因为无论这些话里真假几分,至少有一点,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认真思考过,才会有这样清晰的思路和语气。 从最初的慌乱和痛苦中慢慢冷静下来后,霍城感觉到深深的无力。 其实他又怎么会不在意那些照片,他说着那样的话,急着带她逃离,无非是又一次避重就轻,也让他自己再一次明确,在她面前他当真不是他自己,他真的接受不了失去… 这样感觉像是从心底最深处蔓延而来,无从排遣,也无所依傍,超过了之前悲伤愤怒质疑屈辱等各种情绪,占据身心。 其实他很多时候都有这样的感觉。 自这段感情开始之后。 在他们的感情里他是努力维护的那一个,同样也是卑微不安的那一个。 从小的生长环境让霍城比一般男人敏感,他心思细腻,总是说得很少,想得很多。 他不傻,自然怀疑过当时安浔和他开始的契机。 他不迟钝,她的情绪波动她的有所隐瞒,他都知道。 他也不是受虐狂,安浔怎么作他怎么开心,他只是没把脾气用到她身上。 他更不逆来顺受。 他会包容,不计较,很多时候怀着一颗宽容的心善待姑娘的一切,只是因为他太过珍惜这段感情,他觉得能得到她已是他此生最大的幸运,除此之外他所求甚少。 此外,在这段感情里,他实则举步维艰。 霍城并不自信,他总在不安。 当然从这段感情伊始至今,认真计较的话,他的姑娘也从未给过他类似可以教他安心的东西。 如果说安浔的嚣张跋扈是因为她完全有自信霍城离不开她放不下她所以肆无忌惮,那么霍城或许恰好相反。 他一直觉得这段感情得来不易,而在他心底最深处,他更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心爱的姑娘。 他出身不好,不爱说话,有很多很多的黑历史,还有精神病。 他文化程度不高,也不太懂浪漫,他没有恋爱的经验,相处起来或许非常非常无趣。 他想让她开心,却不见得知道怎样让她开心;他想让她幸福,却害怕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 这段感情,如果换做一个大气粗犷些的男人来谈,懂得强势知道主导,没有那么多纤细心思不会一味纵容,太太平平随性而为,可能反而过得轻松舒坦,但是霍城不是。 这段感情,如果换成一个温柔贤惠些的女人来谈,懂得体贴知道进退,知道什么叫平等什么叫相互付出,开开心心细水长流,或许可以抚平他心中所有不安,但是安浔也不是。 他爱上这样一个姑娘,无谓合不合适。 从最初得到开始,从无比珍惜开始,他注定只能爱着她宠着她,惯着她好好待着她,他是用心谈这场情爱的人。 这样的感情怎么可能不认真不沉重? 他不可能全身心的喜爱一个姑娘,还不企盼和她天长地久。 可是偏偏,她似乎并不要… 她告诉他,这一刻她明确的告诉他,她享受爱的过程,却不要他想要的将来,而那偏偏是他唯一想要的东西! 他只是想,如果她也一样爱他,她怎么会不想要? 如果她也一样爱他,就算他们对过程的理解不一样,就算对感情的态度不一样,就算所有的东西都不一样,只是这一点,又怎么会不一样?! 是从最初开始就未投入那么多真心么? 还是在进行的过程中,慢慢淡了? 阴影中的男人沉默的像座雕塑,他什么都不说。 他说不出口,也不知道此刻怎样宣泄才是对的,在对面姑娘越来越幽深的视线里,他难受的想,这些,其实他都是知道的… 他知道,并不是所有感情都能对等。 他也知道,有的感情会在相处中慢慢消亡。 只是他知道,却从未做过面对这些的心里准备。 从来,都没有。 … “其实有时候我会想,我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你?” 就在脑海里那个永远犀利也永远阴暗的声音说出她不爱你,她从来没有爱过你这样伤人的话之后,霍城漠然听着耳边,他的姑娘这样轻声道。 她说你看,我对你并不好。 “我的确不太在意你的感受,也不会挖空心思想为你做些什么,我自己也知道我这个女朋友当得不称职。当然当初是你非要爱我的,是你非要和我在一起,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这样的,所以这点可不是我逼你。” 她像个坏姑娘,边这么说,边有些无赖的弯起嘴角。 “而我对你,我想是占有欲吧,有些变态的占有欲。” 她在他抬头望来的时候,一字一句的说:“我喜欢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对我所有的好,但是我想…我并不见得喜欢你。” 如果言语有实体,安浔想,这一句,一定句句是刀。 只是她还不够狠,她说我并不见得喜欢你,这么模棱两可的话,不该是她说的。 想着,脸色微微苍白的姑娘眼里的冷意更甚,她已经把所有的话都说透了,她把这段感情践踏得体无完肤,只等他放手! 冷声话落,她看着对面的男人低下头,沉默着,看他纤长的睫毛,在光影间微微颤动。 她想他估计是信了。 因为在他们的感情里他并不自信,潜意识里他或许从来都在担心这一天的来临。 而更可笑的是,虽然她一直骗他一直有很多事瞒着他,但是感情上却是她说什么,他都信。 他太单纯也太听她的话,因为她的一句情话就开心,因为她的一句怨言就落寞,她这样一个女人,却偏偏是他最依赖信任的人… 霍城在下一刻倏然抬眼! 那一刻安浔骤然屏住了呼吸! 那双眼里很黑,情绪不稳,他的眼从方才起就很红,气息凌乱,整个人都压抑在暴走边缘! 这样的霍城是恐怖的,他精神不正常,一旦崩溃没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像头野兽,此刻关在摇摇欲坠的夹笼中,甚至在前一刻他在舞台上发疯,伤了顾三伤了裴钊,没有一个人制得住他,此刻他血红着一双眼定定望来,望入她的眼,他之后无论做什么,都只有她一人承受! 安浔想,他或许想掐死她。 对面那双青黑眼底,情绪正寸寸崩坏,透出来的是她从未见过恨意疯狂。 她绷紧背脊,整个人紧紧贴在身后冰冷墙面上,她不自觉戒备,做出防御姿态,直到他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那为什么不一直占有下去?” 不同于他的表情他的气息,他开口说出的这一句,太轻太寂寞,甚至差一点错过她的耳朵。 安浔微愣,愣然中紧紧凝望上那双布满血丝的墨瞳,他那样深深望着她,清晰的开口。 “既然你说那是占有欲,那为什么不一直占有下去。” “你可以一直占有,只要你不走,那怎样都可以。” 说着,他甚至缓缓向前,靠近她一步,说话的时候,微带着的酒意的呼吸散在她脸庞。 那细腻的一双眉目,对着她。 那清澈的一汪幽暗里,映出她的影子。 他眉目如画,他神色冰凉,他带着至深的压迫,他说:“你就来占有啊,什么都给你。” 清淡话落,如风而散。 风里,安浔浑身一怔! 那一刻不知是窗外的夜色太冷,还是那一句话里的执着太深,她怔住,再茫然,再是心惊胆战,她望入那慑人的一片幽暗,掌心在身后不自觉一个用力,不慎生生撇断一片指甲! 她茫然抬起头,那一刻,透过那双青黑墨瞳,她甚至似乎能看到那一抹深黑里,很远很远的地方,空虚无垠的像是宇宙尽头。 她想,到底是怎样的执念,才让他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她望着那双墨色的眼,觉得他是疯了,她也快疯了… 这样执念,总有一日害死他。 不是他自己走向灭亡,就是死在她手上。 想着,安浔淡淡开了口:“什么都不要给我,我什么都不要。” 那一刻,他脑海里冰冷的声音恶意在附和:【她说,她什么都不要!】 那只言片语中,那嘈杂疼痛中,他只是望着她的脸。 她神色淡的,像天边的明月。 片刻他开口,那语气像是来自天外,或许根本谈不上交流。 他说:“我绝不会放手。” 对望,他们皆沉默。 这并不是两人第一次谈分手,任性如她,曾经就用着同样冷情又疯狂的态度这样伤过他一次,那次他心慌意乱,甚至差点心碎至死,而这一次,他紧紧把她逼迫在冰冷墙角,用着最冷硬的姿态宣誓,他绝不放手! “霍城,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片刻安浔开了口。 【是啊,她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他心底的恶意在叫嚣! 他那般沉默。 望着他,她眼底闪出幽幽的光:“我背着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是啊,她背着你,和你别的男人在一起,你难道就不生气?!】 “是么,”片刻她了然点头,发出一声叹息,“我算是知道你有多喜欢我了,只是就是这样你也要留下我?霍城,你有没有骨气?” 【她骂你,她居然还敢骂你?!是啊,就这样你还要她,你有没有骨气,你简直卑微的可以!】 最后,她终于凉凉弯起嘴角来。 “霍城,你知道么,你这样是病。” “…” 愣然间,他终于抬起头,这一次便连心底那最肆意的声音,都再也开不了口。 他的表情终于在这一刻有了松动,他的眼底那包裹着一切像是永远无法攻克的冷硬堡垒,竟像是瞬间有了裂痕。 那是他心底最黑暗也最软弱的地方,被他隐藏,让他害怕,让他深恶痛绝无法逃离,却曾近被她那样温柔搂进过怀里,细心包容。 他至今犹记得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发病的那一晚,自己惶恐得几近濒死的状态。 所以他也绝对不可能忘得掉,那一晚她拥抱他时的体温,她对他笑起来时的美丽,还有她第一次吻上他时,那样灼烫上他的心,又熨帖了所有伤痛的热度。 那是他活到如今,最宝贵的记忆之一。 那是他要活下去,誓死守护的最美好的东西! 而她现在,正一箭穿透! “…但是,但是你不在意的…” 他开口,整个声音,都在抖。 安浔一直知道,霍城于她的感情,有着两个非常微妙的层级,若是一个可以称之为爱情,那么另一个,就是深深的执念。 只是或许连安浔本人都并不完全明白,他的这些执念,最初源自哪里。 那是她曾经给过他的,没有人给过的东西。 那是她曾近包容过他的,他以为永远都不会有人能包容的东西。 那是真实的他自己。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真正接受,但是她却接受了,真诚坦然的,无比温暖的。 他话少,所以他永远都表达不出那时她给他的感觉。 她于他,是多么的特别,是多么的意外而惊喜,明明是他之前从未求过的,他的生命却倏然在那一刻走向完满。 他不再为了她压抑,他全心全意的把她放进心里,他为什么能包容下她所有不足的地方? 因为她已经接受他最大最不堪的不好,他还有什么不能为她做,他还有什么需要要求她做到的? 却是现在,她用着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语气,跟他说,你有病。 不可能的,也不该会,她是安浔,她是他的安安,她不该这样,只有她,绝对不能这样,他说,他几近是用着哀求的声音说,但是,你不在意的… 他开始抑制不住的发抖。 他的眼眶,比所有时候都更红。 这一刻安浔就知道了,她已经触碰到了霍城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她就站在那里,生死,将来,他们的所有,都在她一念之间,一句话上。 “我以前是不在意。” 那一刻,她心跳骤停:“但是人是会变的,现在,我在意了。” … 被死死压住肩膀撞上身后高墙瞬间,安浔疼得闷哼,浑身骨头都像撞断了般,痛彻心扉! 用力咬紧牙关,安浔只觉嘴里满满都是血腥的味道! 死死压着她,用力掐着她,那力度几乎捏断她肩胛骨,一句话,她的决绝终于把人彻底逼疯,血红着一双眼,身前的男人用着几乎要掐死她的力度,在她耳边怒吼:“不可能!你说谎!我不信!” 挣脱不了,安浔抬眼,用那双同样猩红的眼狠狠瞪回去! “你放开我,放开我!你不信有什么用,我就是要分手,我不喜欢你了!” “我不信!你骗我,都是骗我的!” “你是爱我的,你说过要和我在一起!你说过你要到我在的地方来,就算那里最算再不好,你也永远不会离开!” 所以他当真是听到了,那一晚她在郁勇家说的话。 这些话,让他得以彻底放下当时她去招惹方耀文去流韵跳舞,狠狠丢下他又莫名其妙跑回来这些种种带给他的不安; 即便她再无一句更多的解释,他还是让这些蕴含着巨大能量的话沉淀到了心底,编织成他交织着执念和爱意的天罗地网。 他以此为生。 他的执念,原来便是他心底,一直坚信的,她对他的感情! 而此刻,当网被撕裂,当再也无处可依,他疯狂挣扎。 人在失去理智之后分明已经没了基本判断力,他那样用力掐着她,反反复复只会吼着那几句,却是为什么,那样的疼痛中,她却分明看到他眼底隐藏在痛苦背后的哀求… 安浔死死咬着牙! 那一刻或许她也疯了,尖锐的指甲在挣扎间深深嵌入到霍城手背的皮肉里,很快就有血从伤口流出来,她却越来越用力,狠狠伤着他,殊死挣扎! “我没骗你,你到底要我怎么说才够,你放开我!” “我说过了,人是会变的,我已经不再这么想了!既然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你为什么不信我现在说的话?!” “我不爱你了,我要分手!我不要你了,你放开我,我讨厌你,讨厌你!” “你闭嘴,你特么给我闭嘴!” 霍城终于在下一刻崩溃! 怀里,厮打着他咒骂着他,他的姑娘恨他至此,她居然恨她至此!…死也要逃离… 或者她不是了,她早已不是他的姑娘… 他的感情只是场幻觉,他一厢情愿的编织的梦境而已! 她叫嚣着不再爱他,她叫嚣着从来没有爱过他,她游戏他的感情,玩弄他的心,她口口声声一字一句告诉他,以一种你为什么不信,你非要自欺欺人,你要我说到哪一步做到哪一步才肯认清现实的语气! 内心深处,那最后吊着理智的悬索终于断裂,一直回绕在脑海那魔鬼般的声音,终于不在了… 因为她,那魔鬼已经彻底被释放,他忽然抬手狠狠掐住她的咽喉! 她最后一句话,消失在一声低哑呜咽里。 他想,她一定以为他不会杀她。 她绝对,认定了他永远杀不了她! 掌心下,那温热血管里液体奔流的触感传递到心底。 那颈项那样纤细,就是那里,曾经传出过那样万劫不复的话。 下一刻霍城倏然用力,他眸色冰凉,眼看着近处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瞬息闪过死亡的惊痛,耳边细碎的,传来颈骨摩擦的轻响! V449 病入膏肓! 安浔也杀过人。 所以当对上霍城那样的眼神,感受到颈项瞬间的压迫,她在第一时间就确定他不是吓她的,他是真的想掐死她! 安浔瞪圆了眼! 当然不是因为惊恐,而是因为瞬间缺氧导致的面部扭曲! 她被狠狠提拽起来,双脚离地,下意识挣扎,下意识伸手掐上脖子上那只死死钳制她的手掌! 那掌心如铁僵硬,根根手指都嵌入到她细嫩的皮肤里,除了窒息安浔已经感觉到咽喉处传来的剧烈疼痛,人的颈项很脆弱,而杀惯了人的都知道怎样用力就能很轻松的拧断一个人的脖子,你看,只需要往旁边轻轻一掰… 那一刻安浔发觉她竟是有些期待最后那阵锐痛的到来! 她知道人被拧断脖子时骨骼错位的触感,也听过那一瞬间伴随的轻微咔嚓声。 她一直觉得那声音脆弱得很悦耳,她甚至觉得当脖子断掉后,颈项和头颅间将会呈现出来扭曲角度,诡异得合她心意,像是牵线人偶一般,如果再配上她的脸,估计会很漂亮! 安浔的所有疯狂似都在疼痛催生的此刻剧烈奔涌! 掐死她吧!就让霍城亲手掐死她吧,她这样激动的想! 她从来都不在意他人的死亡,而这一刻她发觉她似乎连自己的都不在意了,她在幻想一个死得很好看的结局,一定比她一个人损耗尽了这具身体油尽灯枯的死去要更好,她越想越觉得兴奋难当! 恶意,疯狂,生无可恋,这一刻所有负面的情绪在两人之间剧烈缠绕,霍城心底的魔鬼在叫嚣! 他想弄死她!就在这里永远堵死她那张说出狠毒话来的嘴,就在这里,捏碎她那颗已经不再装着他的心! 这样就没人再会爱她,这样就没人再能得到她! 他带走她的尸体,放在只有他能看到的地方,她每天只能对着他一人,然后她就永远是他的,永远是他一个人的! 霍城想着笑出来! 他就知道他不该忍,他就知道把事情交给那个一味只会宠女人只会忍耐的自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早该放他出来,早该让他主导一切,这样他们早就舒坦了,无论是想要的女人还是想要的生活,全部都能得到! 那一瞬眼底嗜血的杀意伴上嘴角冰冷的笑意绘成最艳最致命的图,霍城扬手,将掌心下的姑娘死死压在死亡最边缘!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扭曲至极的时刻,身边却是忽然横来一阵凛冽劲风,一人手持军刺从黑暗中飞跃而出,刀锋调转,直直攻向霍城的咽喉! 那一瞬间霍城反应过来,那是他的影杀。 他下过死令确保安浔安全的影杀! 不愧是“魑”最负盛名的杀手,那道攻击的角度和力度均是致命! 不得不丢下安浔反手回击的时刻霍城想起来,他命令影杀全力保护安浔的性命,清除一切可能伤害她的威胁,而这个死令里他并没有把自己排除在外。 其他的杀手或许还有自我意识,但是影杀没有,他们从出生开始就被当作工具饲养,只会无条件服从命令! 而此刻他就是那个威胁,是他要伤害安浔,除非他再次下令撤销保护,否则他的影杀会不遗余力的攻击他! 影杀的动作迅猛不比,其实她已经比正常情况下出手慢了许多,她原本并不认为首领会真的要杀死那个女人! 影杀的攻击很致命,暴走状态下霍城却亦是坚不可摧,他扬手甩开安浔的下一秒转身反拧住影杀的手腕,一击精准扣住她的穴位,再是飞起一脚狠狠踹上她的肚子,把人踢飞出去! 那影杀是个女人,力气偏小,格挡之下闷哼一声重重撞向身后墙壁,掉落瞬间还没来得及动上半分已是被狠狠掐住脖颈,一把砸回到冰冷墙面上! 殊死时刻,另一头,冰冷空气生生撕裂咽喉,安浔顺着墙壁滑落,剧烈咳嗽起来! 她的喉咙火辣辣的疼,整个人头晕脑胀四肢酸软,她浑身都是冷汗,像是刚刚从水里被打捞起来,胸腔深处窒息的感觉犹在,她在触上空气的那一秒不自主的猛烈喘息,再被呛得流出泪来! 那咳嗽声缓缓拉回了霍城的理智。 那一刻一个诡异念头浮出脑海,刺痛他本就疼痛难忍的神经! 难道他还是不愿她死掉么?… 即便今晚闹成这样,即便他已经精疲力尽觉再也找不到任何坚持下去的理由,在最千钧一发的时候,他的影杀,却是他在潜意识里给彼此留的后路? 这条后路,又是他在期待着什么?… 霍城死死掐着影杀的脖子,那一刻他眼中疯狂的杀意更盛,愈发不稳定的情绪暴露的却是愈发动摇的内心! 此刻的霍城是禁锢的那个自己,很少被释放出来。 这个“他”虽是精神分裂症的产物却极具自我意识,甚至像是有着独立人格,行事作风狠辣无比! 长久以来霍城一直压抑着“他”,也一直以为这个部分的自己已经在慢慢消失;消失在安浔出现之后平静的生活里,消失在他不用再惧怕的世界,一点一点,和隐忍的他融为了一体。 而今晚却是安浔再度逼出了“他”! “他”从恶言相向,到占据主导,如今掌控他全部的神经! “他”即是幻觉也是真实的他的一部分,代表他最阴暗的内心,是啊,就像她说的,他有病! 他本就是神经病,也就本该自私狂妄凶残冷酷,不该再对她有半分怜悯! “滚!” 齿间摩擦出这阴冷一句,霍城扬手攥着影杀的衣领将人一把摔入身后的黑暗里! “滚远点!” 他再次下令,身后风声消失的下一秒,他低头,用那双血红的眼死死盯上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姑娘。 她看着是那样的脆弱。 之前凶狠的一刀刀往他心口捅的张狂都去哪里了?此刻她脸色惨白,脖颈上一圈触目惊心的淤痕,眼泪都咳了出来,楚楚可怜的,却依旧精致漂亮的,像个风雨吹打间残破不堪的破布娃娃。 也许之前都是他对她太好了,好到他自己都迷失了方向,而她更是行差错步,踏过了他的底线。 她不是说他有病么? 黑暗里,霍城缓缓勾唇笑起来。 她都没真正见过他有病的样子,怎么能信誓旦旦说出这种话? 笑着,他俯身拽住安浔的手臂,一把将人提起来,拖拽着走进前方幽冥般的黑暗里! —— 今晚恐怕是重生以来安浔最狼狈的一夜。 前一刻她叫嚣得像个疯子,这一刻她无力得像个傻子,她料想过激怒霍城后最坏的结果,当然此刻她并没死成,久未服药的身体已经损耗到极致,她之前不过虚张声势一念强撑,此刻毫无招架被拖拽着一路前行! 她的鞋子掉在了半路上,头发散落得像鬼一样。 她的裙子上沾着血污,脸上也是,她喉咙受伤只能发出低哑愤怒的呜咽,她企图挣扎,被霍城狠狠抓起来,毫无怜惜的甩上肩头,那个动作直接卸了她一条胳膊,她的胃撞上他的肩膀疼得连连干呕,头晕目眩血腥的气味充盈而来,她无力垂下手去… 她被带回枫林棋院。 大厅的保安看见两人吓坏了,却是不敢劝阻也不敢报警,眼睁睁看着面如阎罗男人扛着奄奄一息的女人进了电梯! 安浔被霍城带回家,她一路昏昏沉沉,直到最后时刻才猛然惊醒! 她被摔落在一个漆黑冰冷的房间里,屋外的灯光从半掩的窗帘透进来,她没来得及看清四周景物,忽然肩头一紧,霍城扣上她的肩膀一瞬把她脱臼的关节正了回去,剧痛袭来安浔惨白着脸痛呼出声,再跌回到冰冷的地面上! 她那么狼狈那么可怜,一袭白裙躺在他身下,湿漉漉的发丝粘在苍白肌肤上,看着就像案板上脱水濒死任人宰割的鱼。 暗处,那双清冷的眸子俯看而下,欣赏这般的软弱无依。 下一秒霍城微微俯身,就在他周身凉薄的气息方才靠近的刹那,身下奄奄一息的姑娘竟又突然睁眼,凌冽眼风中她扬手以迅猛的姿态一个肘击朝着霍城的脑袋横扫过去,身下同时抬腿,膝盖狠狠撞向他的小腹! 那攻击速度之快角度之狠,看来她当真已经气极! 只是她的力气远不够对抗他! 困兽之斗,上方的肘击只是幌子,下方的膝击才是安浔拼尽了全身力气的最后一搏! 劲风横扫而来的时候,高处的男人眸色冷凝,他没躲,侧脸撞上她的手肘被狠狠打偏过去,身下他那只冰凉如铁的掌心却是准确无误一把扣住她的膝盖,向上一拧一提,以一个非常羞辱的姿态将她打开! 那一刻安浔身心俱颤,她毕竟是女人,随着这个动作难以抑制的羞耻席卷全身,烧灼她的神经! 就是在这不该迟疑却迟疑的瞬间,下一刻她忽然感觉脚踝一麻一沉,耳边传来清晰声响,惊怒之下她用力抬腿,竟是发觉脚踝处多了一圈四指宽的铁环,铁环之上连接粗重锁链,随着她的动作锁链砸落到冰凉地板上,锵锵作响! 安浔彻底呆住了,慌乱中她拼命挣扎几下,只换来锁链愈发刺耳的动静! 那一刻她终于瞪圆眼,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听见高处传来极轻的一声嗤笑。 霍城咽下嘴里的血。 当他掐着身下姑娘的下巴轻轻抬起来,逼迫她与他的目光对视,他开口,呼吸间都带着血的味道。 “今晚藤本千佳给我下了药,之前在二楼休息室,她闯进来,我差一点就把她认作你了…” 那平叙的声线散在安浔头顶上方,和此刻男人血腥的表情很不搭。 安浔愣住,甚至忘了挣扎。 他凝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以为你会来找我,但是你没有。我以为今晚过后我们会和好,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是不可能了。” 他淡淡开口,淡淡说到,说话间他脸上的戾气一点一点褪去,那双漆黑又猩红的眸子里映不出她,也不会再映出往日里他对着她时会有的任何感情… “我当时多害怕,担心你若是知道我差点吻了其他女人,你再也不会原谅我了…但是现在我想,其实这些并不重要对不对?” “你不在乎的事,我就也不在乎了,其实两个人在一起不见得必须有爱情,安浔,我们有很多种形式,可以选的。” 当他微凉的指尖轻轻触上她的脸,滑下,落在她淤肿的颈项间,安浔用力睁大眼,从上方那黑沉眼底看出疯狂痴迷。 她鼻息间萦绕着他血的味道。 那鲜血里浓香的暗意越来越重,令人目眩。 微微扬起嘴角,笑过,他清清淡淡的嗓音就落在她头顶上方,他说你知道么,我很早就动过杀你的念头,不止,一次! “我订做过一口很大的玻璃缸,也买好了能灌满它的福尔马林,我幻想哪一天能把你泡进去,就只给你那么小的一个地方,”他笑着拿手戳戳她的脸,“你说,以后你还能再去哪里?” 他甚至研究过解剖学,考虑过将她的身体和内脏分开保存。 他还想让她在往后沉睡的时光里能够睁着眼,每天都看着他,但是据说眼球和肌肤保存的要求不一样,还据说要做到自然,最好是切除眼皮,他有些动摇,因为他很喜欢她长长的睫毛… 像是沉浸在了存尸的幻想里,霍城有片刻失神。 随后他再次清醒过来,冲她很好看的弯了弯嘴角。 今晚他似终于自我解放,心底辛苦压抑的秘密全部倾倒。 “你来找我那一晚,我收到过一张照片,上面是你和那个男人,在那条巷子里。那天晚上你睡着了,我其实一直没睡,在你醒来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守着你,我想了很久,要不要,划花你的脸呢?” 那一晚,他甚至已经拿好了刀。 她略带着疲倦的睡颜在他眼里是那样漂亮,在所有男人眼中也会一样漂亮,他并不在意她的皮囊,那一晚他甚至曾经三次,已是把刀尖比上她的脸庞! 只是她很怕疼。 平时随便划伤一个小口子就呼天抢地的哪里是藤本千佳,明明是她。 他知道很多时候她都是故意夸张博取同情,但是怎么办,他总是会心疼,他就是看不得她可怜兮兮挤着眼泪的模样… 他最后又忍住了。 其实那么长久以来的时间里,他忍过她无数次无数次。 他有多喜欢她,在遇到背叛之后就会有多大反弹,当然面上的那个他永远只会包容永远都不说话,但是背着她的时候,他们却是一起在策划,一起努力研究着,怎样,才能彻底留住这个不安分的姑娘? “还有这个,也是新的。”他扬手拽起地上的链条,笑着轻晃。 “那天遇到藤本千佳,你跟我吵架,你记得你说什么了么,你说,你以后会不在了…” “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他笑着问她,眼风冰凉。 “你不该说,有些话,你该知道,永远都不能说。那天我很生气,你知道么,我们都很生气,回来之后,就做了这个链子。” 话落,他将锁链随手丢弃,俯下身来更近的靠近她的脸。 他似在观察,不知是否是想从她的表情她的眼神她任何的反应里,看出半分恐惧和厌恶来。 他看得那样仔细。 整个过程中,从被锁链扣住,到听过那一堆令人惊恐的心里话,安浔却还在愣神。 身体的损耗,连带着让她大脑运转缓慢,她只是那样直愣着,在他凑近的时候,望向那双眼。 她看着那暗色里风起云涌,却也干净非常,她知道他在发病,她知道此刻面对的并不是往常的霍城,只是她也知道,这些所有都是他,是更真实的他,今晚他血淋淋的挖出来丢到她面前! 她怕么? 她当然不会怕。 她心疼么? 她当然…很心疼… 却是此刻,她只是那样死死盯着他的眼,什么都不能说。 她沉默看着他疯癫,沉默看着他发狂,看他说出最残忍的话,句句就像在说,他有多爱她… 直到他终于收回灼灼的目光。 在所有他研究过的方式里,他最终选择了最温和的这个,一间密室,一把枷锁,他永远不会再放她出去! “安安,你说我有病…” 他低声喃喃一句,顿了顿,忽然拽紧她的锁链猛然抬起头来! “那你要不要跟我去见识一下,什么叫,病入膏肓?” —— 那一晚,无星无月,午夜窗外又飘起小雪,冷光幽然。 那幽光里,他在笑,眉目青隽,神色无双。 笑着,他拖起她,连带她脚上沉重的锁链一起,步步拖进黑暗里的浴室。 他说:“先来洗个澡,我们先把你洗干净。” 从头到脚。 里里外外。 V450 非法监禁! 浴室的灯被打开,光亮斜入房间角落。 安浔浑身脱力坐在浴室冰凉的地板上,抬眼无神张望。 这个房间她从来没见过。 透过灯光隐约可以看见外头的房间里摆放着一张宽大的床,她脚上的锁链就从那个方向延伸而来,安浔怀疑这个房间是霍城专门准备的,就是为了囚禁她。 她不再挣扎,一面因为她现在的体力很难打过霍城,一面她也不想再刺激他的情绪。 她静静坐在那里,静静看着霍城往浴缸里放水。 他是清洁小能手,她看着他拉开身侧橱柜,那里整整齐齐摆放着三排各式清洁剂消毒液,他看了许久,认真选出一瓶,打开倒进水里。 水温滚烫,浴室里顿时弥漫起消毒酒精的味道。 安浔知道霍城说的洗澡并不是单纯洗澡,而是为她消毒,他死命留下她,同时他也嫌弃她脏。 消毒液很快调好,他转身几步走回她身边,蹲下很温柔的整理她的头发,揉揉她的脸。 他的脸上有笑意,眼底却没有,他动作很轻柔,拉她起来的时候,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力度。 他把她带到浴缸边,面对面脱掉她的长裙。 安浔没有动,她沉默站着,有些失神的模样,感觉长发被散下,霍城纤长的指尖没入进去一下下梳理着,她的头发因血污而干枯纠结,好几次他穿过,扯得她生疼。 终于满意之后,他抱起她轻轻放进浴缸里。 热水漫过肩头,安浔身上有伤,沾了消毒水的地方顿时火辣辣的疼。她抱紧膝盖坐在水里,抬眼望上水汽间那双黑沉的眼。 浴室里湿度变高,两人的眉眼都变得隐隐不真切。 长发打湿了,眉眼间也很快含上水光,安静蜷缩在浴缸里的姑娘看着很乖很听话,也很有些可怜。 热水让她苍白的脸上慢慢有了血色,霍城坐在浴缸边,望着安浔的脸。 看她身上浅绿色的衬裙被沾湿,和漆黑的长发一起,在泛着蓝光的水下如海藻般散开。 这样的景象甚至称得上安宁静谧。 他看了会儿,打湿一条毛巾,认真帮她擦掉脸上的血污。 从脸颊到颈项,再到锁骨,肩头。 他拉起她的一只手臂,沿着肌肤骨骼的弧度寸寸轻抚向下。 安浔不敢动,自然也不敢反抗,直至湿润毛巾温柔裹上她的指尖,一根根认真擦拭干净。 那样的感觉就像她是一件昂贵又脆弱的工艺品,而他是最温柔认真的护理师;他望着她,直白又漠然的眼神,眉目间甚至隐隐含着虔诚,做着这样的事,又带出令人战栗的诡异。 当霍城垂眸轻轻摩擦过她食指断掉的那片指甲,安浔浑身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想起大水缸和福尔马林的故事。 直到那五根手指在浴室惨白的灯光下渐渐透出玉质般莹润的光泽,四周消毒液的味道混上她的呼吸他的呼吸还有他们身上的血腥气,已是隐隐变得复杂而令人窒息。 安浔并不害怕霍城发怒。 但是他这个样子太过异样。 精神失常的人带给对方最大的压力往往不是身体上伤害而是精神上的摧残,这样的事安浔不是没做过,当然第一次自己亲身体会,感觉并不太好。 在她裸露在外的所有肌肤都被擦拭干净后,霍城随手把毛巾丢到浴缸里,探手入水中,撩起她的一簇长发轻轻揉搓。 他的另一只手更不安分,轻搂住她的背,沿着她紧贴在肌肤上的衬裙一路向下,至后腰处搂紧了,把她整个人托起来,缓缓压向他。 那一刻安浔感觉到冷。 她身上的衬裙很短,将将只能遮住腿根,真丝面料,沾水之后全然贴服在皮肤上,曲线毕露。 那只微凉的掌心就这样继续往下,很快在她肌肤上摩擦生热,带上了滚烫的意味。 安浔抿唇紧紧望着近处水汽间那双青黑的眼,感觉霍城温热指尖在水下游走,勾勒上那层水草般的薄纱。 那触感像条小蛇,向上轻拂而过,直接纠缠上水下细细丝线,他撩拨起来,她浑身轻颤,他继而用力,掐紧她丰满又细嫩的肌肤。 疼痛和心底暧昧的异样让安浔皱起眉头。 他们离得那样近,他呼吸的气息就散在她鼻翼两旁,随着动作他更加靠近了,近到她几乎以为他要吻上她,心头狂跳的下一刻,他长睫忽然扇了一下,幽幽在她耳旁道。 “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那声线撕裂一切暧昧,陡然转凉! 安浔愣住。 她的身上,一套真丝衬裙一条丁字裤,晚礼服必备的打底其实并无不妥,却是从那声淡漠的质问中安浔听出了令人惊恐的温度! 下一刻她腰上一紧,眼前灯光闪过,他竟是扣着她的腰狠狠拖拽,将她一把摁进了水里! “唔——!” 热水漫过头顶的刹那安浔惊叫一声,本能挣扎! 她死死抓住扣在她肩上不住施力的掌心,用尽了全身力气反抗! 安浔的力气大过所有女生,甚至可以说大过正常情况下所有普通人,但是霍城不是普通人! 他眼底缓缓漫起血色,这一刻两人都似乎都根本无从计较对方到底用了多大力挣扎和钳制之间又有多凶狠! 窒息感再度席卷全身,安浔双腿在水下乱蹬,掀起巨大水花溅得到处都是! 她像条被网住的大鱼,白花花的身体在水下扭曲翻滚,从奋力挣扎到逐渐脱力她并没有坚持太长时间,很快她手上的力气就松了,整个人也虚脱得更加沉入到了那微蓝色的水底,垂眸,浴缸边,霍城看着姑娘的手臂无声滑落,那里缠绕着她乌黑的发,看着那么脆弱,也那么美丽… 意识快要消散的前一秒,安浔感觉有温热指腹一下下,轻轻摩擦过她的唇瓣。 那触感又恢复之前的温柔,她却已是睁不开眼。 昏沉间,只感觉哗啦一声,水花飞溅,她终于从水底到了岸上,没有重新呼吸的快感,她只感觉浑身彻骨冰凉。 —— 安浔在很久很久后苏醒过来。 她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又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有让人难耐的消毒水的味道,有冰冷水珠溅上肌肤时颤栗的疼痛。 有皮带勒紧双腕摩擦得生疼的触感,还有双眼蒙蔽瞬息而来的黑暗,和暗处口鼻被封呼吸不得的绝望… 却是当这些所有陌生又冰冷的记忆全部褪去之后,她脑海深处明晃晃的,只余下了一双眼。 那样苍凉又黯淡的颜色,那样干净又无依的深沉。 她犹记得这样一双眼,在他们最初相遇的那落雨小巷。 那一眼,他望向她,就是这样,不带半分情绪与温度,漠然又心死的味道。 而之后的所有所有时光里,他再也没有用过这种眼神看过她。 对着她时,那抹黑暗里似乎总是有光。 无论是轻微闪耀,还是熊熊灼烧。 而今晚,她见证了那光亮烧尽直至熄灭的全过程。 当那火光终于不在,当所有熟悉又陌生的黑暗卷土重来,那一刻她已经被折磨得精疲力尽,连睁眼连呼吸连心跳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她躺在冰凉的浴室地板上,喘息着,努力睁开眼。 不期然间的四目相对,她相信那一刻他们俩的脑子都是一片空白,对望中她只见他僵硬的偏过头。 她很想看清那时隐约沿着他猩红眼角滑落的水滴是什么。 下一刻黑暗来袭,他俯身撕开她的裙摆,直接蒙住了她的眼睛。 他浑身也湿透了,她不知道,那时他有没有哭。 —— 手腕上的皮带已经抽走了,安浔撑着身下柔软的被絮缓缓坐起来。 她浑身都疼,眼上还覆着破布,嘴里塞着剩余的衬裙碎片,她知道他不想看她的眼睛,也半点不想听她说话。 只是此刻四周都静悄悄的。 安浔独自在黑暗里坐了一会儿,扬手扯掉嘴里的碎布,再缓缓解开覆眼的黑纱,入眼还是一片黑暗,天还未亮。 她偏头,看见身侧黑暗里那道沉睡的影子。 今晚最后霍城失控得厉害,他本就神智不清,或许还有藤本千佳那贱人药物的作用,他呼吸一直很急,眼眶也一直血红,好几次她都以为他失控下会对她做出更过分的事来,结果却是没有。 他没有侵犯她也没有进一步再伤害她,他只是绑着她,用力在她身上掐出一道道惨不忍睹的淤青,她知道他控制不了。 最后她被他拖到床上,他不松开她也不放过她,他把她抵在床头,两人浑身又湿又冷,黑暗中她能感觉到他冰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就坐在那里看着她,死死盯着她,直至她体力不支最终晕倒… 但现在她一点也不觉得冷。 安浔低头看着身上的衣物,她换了一身衣服,是她留在这里的那套绒睡衣,她浑身都是干的,连发梢都干燥而柔软。 她坐在大床内侧,那里并没有被打湿,身下是一片暖意。 如果不是身上残留的消毒液的味道不是脚踝上那道依旧存在的冰冷锁链,她真要怀疑今晚的一切都是幻境。 安浔沉默片刻,随后伸手沿着大床寸寸摸索过去,不久后触碰上被褥间一片冰凉湿意。 那片最冷的地方,霍城阖眼躺在那里,侧身对着她。 天还没亮。 安浔收回手。 这一次,换作是她独自在黑暗里枯坐,她靠上床头,无声望着对面沉浸在黑暗里的那道淡漠身影。 慢慢的,就不知过了多久,也像再不知今夕何年,她像是很虔诚,也很认真,甚至连眼睛都没眨过几次。 却是时间总是走得飞快,很快天空就隐隐泛起了鱼肚白,那光亮惊醒了她,安浔侧目,静静看着雾气般笼罩在房间里的黑暗褪去,灰蒙蒙的空气间,她已是能隐约看清霍城眉目间的轮廓。 她凑过去,看他睡得很熟很熟。眉心微微纠结着,眼下一片青黑,覆着睫毛落下的影子。 他睡得多么不安稳。 梦中呼吸都是沉的,气息都是冷的。 她就这样好好的坐在他身旁,望着他,似用目光勾勒那张青隽容颜上的每一道转折和弧度,再把那里每一分的冷意和轻柔都缓缓刻录到心底。 随后她垂首,取下耳垂上那颗血红耳钉。 她把耳钉上的“红宝石”剥下来塞进嘴里。 咬破了,很快浓郁的血腥味充盈整个口腔。 她身上的所有痕迹在那一刻开始奇迹般的消失,手臂上的擦伤,脖子上的瘀痕,甚至就连那片断掉的指甲也开始慢慢生长,不用修剪,就长成了之前那样圆润的模样。 在脸上血色恢复了三分的时候,安浔伸手,握住了被锁链禁锢脚踝。 他并不知道她恐怖起来力气会有多大… 这么想着的时候,安浔两手反向一拧,生生将自己的脚踝拧断! 那一刻剧烈的疼痛铺天盖地而来,刺痛她脑海深处每一根神经拉扯上她胸腔深处每一处内脏! 逼得人几乎欲死的疼痛中素来对自己最狠的姑娘死死咬紧牙关,咬得嘴角都溢出了血的颜色,她再度用力,这一次直接将自己的跗骨跖骨齐齐捏碎! 到底没忍住,这一下让她痛呼出来,眼底都噙上泪光,那整张小脸血色褪尽,惨白如纸… 铁环之下,那只原本雪白纤细的小脚已经看不出半分原来的模样,那里肌肤下淤血泛滥,粉碎性骨折的骨头深深扎入肌肉里,扭曲成最诡异的模样! 平日里稍微有点小伤都要大惊小怪挤出几点眼泪来博关爱的姑娘,这时却是低着头沉默坐在床头,在最痛的那一瞬她都只是轻轻叫了一声,什么都没惊动,她用最诡异的力量和狠辣,亲手捏碎自己的骨头! 一寸一寸,一声一声,她没有其他办法… 只有在服药过后身体机内恢复鼎盛的时候她才做得到这样的事,只是同样在这样的时候她身上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痛觉亦然! 泪水终于按奈不住夺眶而出,她不敢伸手去擦,她不敢半途停下…耳边时不时传来骨头碎裂的清脆声响… 此刻啊,她最爱的人就睡在她身旁,她甚至不敢看他,怕看了更加失去了继续的力量,只是最后关头她却仍是没能忍住,在最痛的时候她抬眼,满含委屈的凝上近处那张清冷无双的容颜。 她想说,阿城,我好疼啊… 她想扑到他怀里哭一哭。 她想,霍城,如果他看到她这个样子他该多心疼,这个世上,她这一生,唯有他一个最心疼最心疼她,那么生气都不肯让她睡在湿漉漉的床单上,想着,安浔咬紧牙,终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最后一块骨头捏碎成血肉包裹下的残渣! 她终于颤巍巍的把脚从铁环里退了出来,轻而易举,也惨不忍睹… 靠上床头,安浔大口喘息,感觉自己已经只剩下了半条命… 剩余的血液复原力作用在伤处,缓缓将她已经扭曲成一滩烂肉的脚掌包裹,只是她恢复不到最初的状态,她必须先把碎骨头取出来。 当天边一道朝阳落下,金灿灿的落在床头雪白的墙面上,光亮里姑娘扬手,擦掉脸上最后一点泪光。 她想,她其实多么愿意留下。 关押也好,囚禁也好,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天空阳光花草树木都好,她其实本就不贪恋这个世界,她贪恋的,本就只有那一个人。 可是那一天,直至最后,她都没有再碰上他一下。 她甚至没有去握一下那只能给她勇气的手。 因为勇气永远不可能比眷恋来得更多。 而她,已经到了必须离开的时候。 —— 那一天,拖着伤残的腿,安浔一步一瘸,离开那间禁锢的房间。 屋外是个套间,她走出去的时候,在灰暗的房间里缓缓顿住脚步。 昨夜她昏昏沉沉的来,什么都没看清,这一刻她终于记起自己在哪里了,这里就是那间永远锁着门不能让她进入的房间。 安浔看到了她送给霍城的围巾,它静静悬挂在不远处,附近还有几样其他的礼物。 都她选给他的,他偶尔用,原来平时他放在这里。 她缓缓走过去,再看,就看到了一些不太正常的东西,比如此刻她眼前的这个玻璃架子,里头放着的,是她第一次去霍家参加家宴时穿过的白色长裙。 那条裙子当时被扯坏了,她随手丢弃。 此刻它碎裂的针脚已经细细密密重新缝合了回去,静静悬挂在衣架上,闪动莹润珠光。 她还看到了他们第一次去山顶看日出,她吃饭用过的那个便当盒。 一层层,这里的东西越往深处去似越难以启齿,安浔看到她穿过的衣服,用过的餐具,看过的电影,抱过的枕头; 还有,她丢掉的牙刷,喝光的饮料杯,吃剩的巧克力… 最后安浔缓缓在一个玻璃罩子前停下脚步。 眼前躺着的,她隐约记得,是那一夜他们第一次占有彼此时她床上铺着的床单…她送去干洗,结果再也没有送回来… 这是跟踪狂收集癖,安浔微微愕然。 她也终于知道她永远不被允许进入这间房间的理由。 只是此刻她并不知道这一切的伊始,这有关于很早很早以前,她曾经留给霍城的一把军刀。 那时他甚至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那是她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他很珍惜很珍惜结果却弄丢了,再也没能找回来… 自那以后他就开始不正常,开始喜欢把跟她有关的他所珍视的所有东西找个地方锁起来。 从最开始那些值得珍藏的礼物,到后来心态逐渐扭曲失衡,他放入越来越多无法让她看到,他却必须留下东西。 再抬头的时候,穿过这道羞人又醉人的物品长廊,安浔的眸光再度落回不远处那扇紧闭的卧室大门上。 她读懂了,这里,这个房间,其实是霍城从未示人的内心。 他把他最在意的东西都留在这里,包括隐藏起来的黑暗。 他不会放任何人进来,更不敢让她看到,多像平时的他自己。 在这里,物品重要的程度依次递增,诡异的程度亦然。他一层层添加,也一层层往自己心上添上枷锁。 最终,在锁链最深最深的地方,是他最珍惜也最执着的存在,那是她。 其实他最想要的最想做的,是能把她锁进去,永远禁锢永远留下,永远关在这个深渊一样的地方,而昨晚他失控暴走,终于做到了! 而此刻,安浔想,她正从他心里逃离。 离开他心上最沉重也最不安的禁地。 当推开眼前那道沉重大门,轻轻阖眼,安浔把眼窝深处最后一抹湿意逼回去,她想,她之前喜欢他,喜欢得多肤浅! 这门里根本不是什么肤浅的小黄书。 这里锁着的,是他一辈子的爱情。 她强势闯入,又残忍抽离。 最终丢下他,孤单一个人… —— 在推开那道沉重大门的时候,安浔脸上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门外等候两人,焦急的顾三和一脸漠然的霍家老管家,安浔抬眼,用同样冰冷的目光望向他们。 她经过,顾三有些愣然。 直到她走出几步他才回神,着急在身后叫唤:“安小姐!…” 安浔却没回头。 “我没来过。” “你们谁也没有见过我。” V451 就此分别! 清晨街头,冷得蚀骨。 安浔瘸着一条腿一拐一拐从枫林棋院出来,走出很远,才看见路边车前等候的男人。 隋炘靠在车头缩着脖子抽烟,一抬头看见安浔,丢了烟头小跑过来。 “你怎么回事啊,腿怎么了?一大清早的叫我过来接人…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又折腾什么了?!” 隋炘皱着眉不耐烦的抱怨,连关怀的话都带着火药味。 安浔抬眼,眸光淡淡扫过隋大科学家乱糟糟的鸡窝头,冷冷淡淡:“先上车吧,不要让别人看见你的脸。” 隋炘更加不耐烦了,却还是把围着半张脸的围巾向上扯了扯,扫了安浔的腿一眼,拉开后车门。 安浔缓缓支撑自己坐进去的时候,被隋炘粗鲁的推了一把。 她朝着座椅倒下去,皱眉回头看着隋炘跟着弯腰钻进来,扒掉她的鞋子低头看。 这一看隋炘的脸色立马黑了! “这怎么回事?你怎么把脚搞成这样了?!这,这是怎么弄的?你被车碾了…” “自己捏的。”安浔打断隋炘的话。 他愣然抬头,显然一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安浔淡淡望上隋炘的脸,其实她并没有表面那么淡定,她疼得满头都是冷汗。 “是我自己捏的,我自己把骨头捏碎了,然后它又长了点,就变成这样了。” 车里温度不高,死寂两秒,隋炘瞪圆了眼很大声的靠了一声! “你有病吧,自己把自己捏骨折?你咋不上天啊!你,你知不知道你的伤只能复原表面和再生破损处啊,你这样碎骨头都留在肉里你怎么再生,不动手术拿出来你再生个鬼,你…” “那就动手术啊。”安浔轻飘飘的再次打断。 这一次隋炘已经彻底无语了,他像看疯子一样盯着安浔看了片刻,眉宇间满是你怎么不干脆作死自己一了百了的怒气。 安浔终于笑了:“没事,我伤了好得也快啊,动个手术骨头拿出来,再吃颗药就好了的。” … 五分钟后,车子开向高速路口,隋炘把着方向盘,神色很冷。 只是他到底没再骂人。 在他心里安浔一直是个非常奇葩的女人。 爱折腾,爱作死,爱自残,疯疯癫癫,其实从本心而言他是很乐意看到她有朝一日真的把自己作得一命呜呼的,那时他一定会觉得她自食其果超级痛快! 但是偏偏却是她刚刚的一句话,堵得他心头忽然很不舒服。 她说没事,我伤了,好得也快。 那样轻描淡写的语气,让隋炘非常不悦。 他知道安浔如今这副没有三观肆意妄为且完全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的个性,源自她诡异的身体状况。 人都是这样,但凡拥有什么可以无限再生的东西,久而久之就会不再珍惜。 比如安浔对待自己的身体,就连再拼命的杀手都知道惜命知道保护自己,但是她不会,她很多时候都拿身体在赌,做出各种其他人绝对不会做的决定! 只是,她难道不会死么? 她难道就不疼?! 那么重的伤,回去还要立即手术,她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又到底是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值得她这样肆无忌惮的损耗自己?! 隋炘和安浔在一起的时候话一直很少,难得的交流都是互相恶言相向。 这一次,当车子开上高速,他透过后视镜看清安浔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终于没忍住。 “等会回去之后马上手术。但是我跟你说,你的身体特殊,我不敢给你用麻醉,你不是有能耐么,那就忍下来好了。”他故意恶狠狠的说。 后座安浔正闭目养神,只是疼成那样她当然不可能睡着,这时虚虚睁开眼:“好啊。” 隋炘似乎更不开心了,忍了忍低声骂:“疼不死你!” 呵,安浔在心里笑了,笑着虚弱扬了扬嘴角:“不用你心疼。” 隋炘被狠狠噎了一下:“你…?我…!”他估计是想说我心疼你个屁! 安浔表情无比之欠:“用不着你心疼,你顾好自己就行。隋煜的伤养好前你给我做双份,否则我弃了她,我可没功夫养闲人。” 有的人天生毒舌。 还有的人,就不该有什么多余的同情心,呆愣几秒后,隋炘在前排怒骂! 靠!这个死女人!大疯子,神经病! 他真是脑子被门夹了之前居然还觉得她有一点点可怜,可怜个屁! 这种人就该把自己作进地狱,十八层的那种,永远爬不出来才好! —— 那天安浔被兜兜转转甩开监视带回秘密基地,已经不知外头的时间,身体也已经彻底虚耗到极致。 隋炘嘴上虽然难听,却仍是难免焦急,匆匆把人推进手术室,一待就是几个小时。 最后手术结束,被送回房间休养,屋外已是一片残阳。 安浔听见淡漠的声线自天边而来:“你除了今早服用的药剂之外,之前还有没有吃过药?” 她缓缓摇头。 “有多久没服药了?” “…忍了快一个月了。” 隋炘这才稍微松动了一些紧绷的脸,从手中的盒子里拿出一支针剂。 如今他一面加紧研究一面尽力控制安浔的身体状况,限制服药的频率是其中之一。他判断药剂使用过于频繁会加重DNA异变,还容易上瘾。 确定安浔体内的药剂不会超标后他把针剂静脉注射到了安浔的血管里,撂下一句休息下吧,转身推门出去。 安浔很疲惫。 但是体内奔涌的血液挑动着神经,她睡不着,偏头望向窗外,身后又传来滑门轻动的声响。 一人迈着清浅的步子,缓缓一步步走到床边。 站定,犹豫着,等待着,等过了很久,才耐不住出声:“浔姐姐。” 那一声甜腻,轻柔乖巧,安浔回头,对上床边安溪温柔的小脸。 小姑娘笑着,看她看过来,非常乖的蹲下身,小兔子一样扒在她床前。 “浔姐姐,我听隋炘哥哥说你动手术,疼不疼?” 她软软糯糯开口,一双大眼睛乌黝黝的发光,安溪现在已经不回家了,她留宿在基地,彻底与外界隔绝,每天配合繁复的实验,整个人瘦了不少,精神看着倒是比她还好。 安浔想到了昨晚那张LED大屏幕上的照片。 女孩白花花的身体,映着青春娇艳的容颜。 她勾了勾嘴角:“你说呢?” “唔,我说,一定疼…” 安溪歪着脑袋想了想,给出答案,随即又欢喜的笑:“但是我可以照顾你的,浔姐姐你放心,小溪很有用的,小溪会做饭会洗衣服,还会梳漂亮的头发,小溪会照顾好浔姐姐的!” 小姑娘说着,眼底藏不住兴奋的光芒! 安浔轻轻笑:“哦?你每天实验任务已经够严重了,还要操心那么多事,不累么?还真是难为你了。” 那浅淡一句,不知是否意有所指,安溪大眼睛忽闪着,像是完全没有听出里头的嘲讽的意思:“不累的,小溪可以的!只要是为了浔姐姐小溪什么都可以做的,会比所有人都做得好!” 是么… 看来病得不轻呢。 “那就辛苦你了。” 安浔笑过,不再看床头殷切的女孩,转而望向窗外的天空,也错过了身后女孩扬起头来,嘴角那抹有些痴然也有些疯狂的笑。 安溪知道安浔大概已经猜到了她背着她做的坏事。 但是她想,如今对于浔姐姐她才是更重要的那个,她需要她的血,必须留着她的命,她有用所以她就算做了坏事她也只能容忍,而霍城,那个男人,她就是不喜欢他,就是要跟他争,他如果抢不过她如果伤了浔姐姐的心,那就是他咎由自取! 只是安溪也许并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想着什么,或许她的浔姐姐根本就毫不在意。 她只偏头淡淡望着窗外的风景。 那里,夕阳的红光映满天际,雪白的云朵被染成绚烂的色彩,一切浓重又安宁,安浔动了动指尖,掌心一块漆黑的玉牌,已经被汗水完全浸透。 她带着它进手术室,带着它出来,指腹轻轻摩擦过上头细腻的纹路,她算着时间,想这时霍城应该醒了吧。 他醒了,那头肯定就闹得天翻地覆了。 … 姑娘所有的猜测都是那样准确,彼时枫林棋院彻底浸淫在水深火热之中! 霍城都快疯了,他一觉醒来人不见了,人居然不见了! “为什么不会不在?不可能不在,昨晚我明明把人带回来了!没看见?你居然没看见?!顾三,就连你也学会撒谎了?你有胆再说一遍!” 霍城暴跳如雷! 他性格一贯阴阴冷冷,暴怒的时候亦是冷笑着放暗箭居多,很少这样没风度没体面的对着谁破口大骂… 顾三杵着拐杖,缩在大门边,承受自家爷的怒火,隐忍又两难的抬起头又低下头,他实在不敢讲真话。 跟着霍城的所有人里顾三是时间最久也最有能动性的,他接触过霍城和安浔之间的很多事。 昨晚在裴家发生的事大家有目共睹,之后霍城和安浔之间又发生了什么却是谁也不知道,单从今早安浔离开时状况来看,顾三却也认为两人暂时不要见面为好。 更何况爷现在的状况… 顾三抬头欲言又止的模样更加刺激了霍城,他没有办法不受刺激,因为他对昨晚发生的一切实则记忆不清! 发病的状态,药物的作用,让他做出平时绝对不会做的事说出平时绝对不会说的话,也扰乱了他的神经。 霍城的精神分裂症伴随幻觉幻视和幻听,而得了这种病症的人往往在发病之后都很容易质疑自己的记忆,因为他们会分不清现实和幻境。 而偏偏昨晚,他支离破碎的记忆里最深的片段,一觉醒来全部被现实推翻,他记得他发疯把安浔抓回家锁了起来,结果留下的只有一条完好无损的锁链; 他记得他为她换过衣衫,等到他找过去,那套睡衣却好好的挂在衣橱里,位子,角度,和他记忆当中昨晚他取下它们时一模一样! 霍城开始头疼,他开始怀疑所有一切! 只是若是幻觉,若是昨晚他再一次陷入幻境无法自拔,那从哪里开始,是假的?… 诡异的感觉席卷全身,他头痛欲裂! 若不是这间屋子里几乎什么都没有,他甚至想要把所有一切都砸个干净! 郁闷,慌乱,暴怒,无所依傍,所有的负面情绪在心中翻滚。 他还能再做什么?他需要证明什么?他这就去,去把人再抓回来一次?…对,他可以把人再抓回来一次! 无论昨晚是不是幻觉,无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事已至此他根本没有退路,他要把她抓回来,抓回来再关一次! 这一次他一定要牢牢看紧她,必要的时候再多加几把锁,绝对不能再让人凭空消失! 顾三隐隐察觉自家爷的状态非比寻常,他陷入戒备状态。 下一刻前方身影一动,霍城抓过桌上的车钥匙就朝大门走来,顾三心头大惊,连忙一瘸一拐冲到门前死死挡住去路! “爷您三思而行…” “滚开!” “现在不是见安小姐的好时机!” 顾三焦急阻拦,霍城恶狠狠咒骂,见顾三没有退开的意思他扬手冲着他那条受伤的腿猛踹过去,顾三惊得退后,霍城一把拉开房门—— 门外却是站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肃穆的表情,不怒而威,镇定堵在大门口。 霍城愣了愣,怒极反笑:“陈医生?连你也来了?” 陈医生没动也没说话,一张严肃的脸上没有多余表情,只是淡淡的将眼前的男人望一眼,他双眼血红,气息不稳,眼神微微游移,看着憔悴又莫名亢奋,怪不得之前电话里顾三那么着急叫他过来。 “霍城,你有多久没来复诊了?” 陈医生淡淡开口,换来霍城冰冷一笑:“又是这一句,还有没有新词了?” 霍城从童年时期一路走来都是沉默寡言的个性,如此反唇相讥的态度正是内心极度不安定的表现,陈医生目露惋惜,轻叹口气,谈恋爱,小两口谈恋爱谈成这个样子的,当真是只此一家再无分号。 “我今天是来拦你的,当然我知道如果你硬要走没谁拦得住你,去不去决定权还是在你。” 话落,陈医生镇定理了理衣袖:“只是身为你的心理医生我有必要在你做出任何决定前判断你的心理状态,我这里有三个问题,只要你能回答上来一个,爱去哪里去哪里。” 陈医生声线偏低,讲话带着毋庸置疑的语气,同时也压制舒缓着病人的神经。 霍城跟着陈医生那么久对他这一套模式很熟悉,他显然戒备起来,他不想答应,潜意识里却又有一个声音逼迫着他参加测试,那是所有病人都会有的,在发病期对医生的依赖感。 陈医生扫了霍城一眼,知道他是勉强答应了。 “那好,第一个问题,昨晚最后一个和你独处的人是谁,你们在一起做过什么?当然,我问的是你明确知道是现实的记忆。” 第一问,一针见血,直接问到了幻觉和现实交织的地方,霍城咬牙,一双黑漆漆的眼直瞪上来,忍耐半天他竟是没能开口回答。 “那第二问,昨晚你是怎么从宴会回到家的?” 清冷话落,再一次如重击砸上心头,霍城的脸色明显白了两分,轻微的变化被陈医生敏锐捕捉,他不记得了。 “前两问你的错过了,这第三问最简单,当然如果你连这一问都答不上来,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霍城脸色迅速黑了,有暴虐的情绪在眉目间死死压抑,陈医生瞥去一眼,淡定忽略。 “第三问,今天是几月几日,星期几?” 霍城倏然愣住。 四目相对,陈医生从对面那双覆满血丝的墨瞳里看出一抹难以掩饰的慌乱,他长长叹出口气来。 “你目前的状况,分不清现实和幻觉,有部分记忆片段缺失,还伴随轻微时间轴紊乱,加上情绪不稳睡眠不足,整个人状况非常糟糕。” 陈医生的眸光扫过霍城握在门把上的手,他从方才起就一直没有松开,此刻更是握紧到指节根根青白。 “你确定,你当真想要用这副模样去见人姑娘?” 霍城咬牙抬头。 那一刻陈医生仿佛看到一头深陷囹圄狂躁又悲凉的困兽。 “你现在情况,不适合去见任何人。” —— 此后的时间,霍城独自在枫林棋院的屋子里待了七天七夜。 整整一周的时间他谁也没见,每天顾三都严密守卫在大门外,只有陈医生一人每日早晚各进出一次。 没人的时候,霍城留在那间装了锁链不可示人的房间里。 每日每夜看着他藏着的东西,还有那条明明锁上就不可能再打开,如今却是空空荡荡冰冷彻骨的链条。 他每天按时服药,常常失眠,却也常常昏睡,渐渐开始辨不清如今自己身在何方。 他一会儿回到那日的老城废墟,那晚枪林弹雨,他甚至能感觉到掌心毒素入侵的麻痹,他得到过一把军刀,遇到一个姑娘,醒来的时候却只有他一个,他找不到那把刀,也找不到她。 她说霍城,你不要喜欢我…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 他记起这句话的时候,记起那名叫青城的小镇郊外一场冰冷大雨。 她又说,那现在呢,这样疼不疼? 说话的时候,她趾尖抵在他腰腹的伤口上,她眼底却柔柔笑得都是光亮,那是她和他开始的地方。 她说,阿城,我要你,我只要你一个。 她笑起来的时候,红唇滴着血一般眼里,那时她乱糟糟的和他闹过一场,回头再拥抱他的时候,怀抱却仍旧带着暖意。 后来她拉着他的手,仰头问过他,既然那么想我,为什么来了又要走? 那一夜电闪雷鸣,她眼底含着水光,她那样看着他,那样看着他,他在心里狠狠发过誓他再也不走了,他再也不会放开她的手… 却是醒来,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无论晨昏,这世间仍像只余下了他一个。 他找不到她,赢不回她,即便他把记忆全部拼凑起来,把幻觉通通赶了出去,即便后来雨停了天晴了,像是全部噩梦都已过去,她还是不在,不在他每一日睁眼都期盼她会在的地方。 那最后一日的清晨,霍城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的姑娘穿上了一声雪白长裙,风扬起来的时候,她高高坐在老城废墟的石墙之上。 她说霍城,你知道我为什么必须走么? 他站在墙下,仰望着她,沉默摇头。 她说,因为你要的太多了。 “我要什么了?” 他问她,我要什么了。 她回答,你要一心一意,你要天长地久,你要我爱你,永远爱你,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你要的太多了,我给不了…也不想给了。” 他在她话落的时候睁开眼。 他确定这一次是梦,却比现实疼。 … 那七天里,藤本千佳每天都跑去枫林棋院。 每次都没能见到霍城。 自从裴家事件之后顾三对这位藤本家的大小姐态度冷硬防备很深,他不许她进屋,甚至不准她在门外逗留。 直至第七天的清晨那扇就像永远会关闭下去的大门突然在她眼前打开,藤本千佳和顾三都吓了一跳! 藤本千佳紧张的对上那双黑沉的眼,她其实很害怕,在裴家那晚做出那么卑劣又不耻的事,还失败了之后… 但是她没办法,她不能不来找他,即便她害怕得浑身忍不住颤抖也拼命忍住了抬起头,对上那双眼,努力挤出一抹温和的笑。 藤本千佳想,自己很不堪。 但是安浔那个女人更不堪! 先不提她做过些什么。 只是七天的时间,那么长… 阿城给足了她机会不是么? 那么长的时间里,他明明一直等在原地,她却没有回来找过他。 那女人根本不懂得珍惜,她根本不值得爱情! 她舍弃的东西,她珍惜,她会非常非常珍惜! 这一日,那扇大门,也终于为她敞开了。 —— 裴钊在三天后赶到枫林棋院。 裴家的那出闹剧里最倒霉的是他和顾三,一人断了腿一人折了胳膊,浑身绷带难兄难弟… 当然裴钊身上的伤,远不如这次事件带来的影响巨大。 裴家那晚那么一闹,霍城倒算是把安浔那丫头引起的乱子压住了,以暴制暴么,现在大家都不传义信当家的女人水性杨花了,大家传的是义信特么要和山田组还有裴家齐齐决裂了喂! 那天舞台上的那一枪是彻底得罪了裴老爷子,连裴夫人都对霍城隐隐有了微词。 至于义信上下,一群大老爷们暗地里当然聚众各种议论纷纷。 裴钊这几天没闲着,好歹是帮着霍城疏通了一下裴家那边的关系,也做出了彻查那些照片的姿态,谁教他家霍小城生病了呢,他也是可怜,直接被安浔那小疯子气得发病了。 这天裴钊一大清早去送了黎曼曼坐车,回去路上直接转去了霍城家。 顾三见了裴钊点头示意,把人迎了进去。 冬日清晨的阳光透进来,照亮这间过于巨大也过于冷清的屋子,裴钊径直走进卧室,人未到声先至。 “你就说吧,我这兄弟做得够意思不?这几天你闭关,可全靠兄弟我在外给你张罗,尽心尽力。这不好不容易差不多了,我一伤员又上赶着亲自来看你,你说吧,你是很感动,还是无比感动?~” 霍城自床边回头,看见房门前闲闲倚靠的男人。 他一身浅淡休闲服,眉眼处还是懒懒的笑意,手臂上的石膏破坏整体美感,他勾着唇睇着他。 “抱歉。” 霍城看了裴钊片刻,淡淡开口,话落转身继续着手上的工作。 裴钊几步晃过去,看着房间最暖和的角落里,一只黑色的小毛球蜷在深蓝的垫子上,看见他过来,小毛球微微睁眼,一贯的高冷,甚至比平时还要冷淡,看来小家伙是在闹脾气。 裴钊伸手扒拉一下床上的衣物。 “其实那些照片有蹊跷,看看就知道了,就你家那尊小女神,她就算出去鬼混也挑挑人呐,哪会那么荤素不忌?” 清淡一句,话落裴钊斜眼观察霍城脸色,开口声线低沉:“我听说安浔那丫头有个异母妹妹,长得跟她有六七分像。” “我知道。” 没有抬头,这一次霍城倒是意外没有保持沉默。 “我知道那些照片不是她。” 那一晚虽然刺激过大情绪暴走,虽然几度失控,但是早在舞台之上,他第一次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他就知道只有最后一张在那深夜巷子里的接吻照上是安浔,其余的没有一张是她。 照片上的女孩虽然精心修饰过五官,虽然努力模仿着某人的姿态,但是自己的女人,他又怎会认不出来? 自是单凭那一张吻照已经足够他失控了,再加上她的一再刺激一再逼迫,只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裴钊观察着霍城的脸色,从那张淡漠容颜上没有看出半分情绪波动,说实话他有些意外。 他不愿看到霍城发病,只是他此刻的模样他也不确定这是否叫正常,他太过冷静,以至于都有些不太像他。 那一刻裴钊察觉到,在霍城心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还是坏。 “所以…决定了?” 半晌,他试探着问。 冬日的阳光并不温暖,这间屋子里温度更低,裴钊看着霍城认真整理好身前一件件衣物,再整齐划一的放进箱子里。 他没有即刻回答,也没有停下动作,一间屋子里两人加上一猫,所有的活物都在沉默。 裴钊抬眼望向角落里蜷缩着的Friday。 物似主人型,霍城连养只猫,最后都养成了什么心事都放在肚子里宁愿自己闷死也毫不表露的个性。 “是她自己要走的。” 最后,轻薄又熹微的晨光间,他终是淡淡落下这一句。 床上箱子的拉链已经拉上,像是终于尘封了一段无法回首的过去。 那一刻裴钊想他是听懂了的。 时光终会消磨一切,无论是爱意,还是痛苦。 就像黎曼曼不能理解安浔为什么爱一个人却不能好好待他,非要折腾,非要说出那么多伤人又无法挽回的话,裴钊其实也同样无法理解霍城。 他自己找了一个喜爱的舒心的能让自己无时无刻都觉得轻松愉快的女朋友,所以他无法理解如果一个女孩带来的快乐永远比不上她制造的麻烦沉重和伤害,那么她到底还有哪里,值得那样执着去喜欢? 所以他觉得那一句话后面跟着的,该是她既然要走,那就随她吧。 遂了她的意,就此分别。 因为这一次霍城终是没有再强撑着追上去。 他选择了转身。 三天前的那日清晨他答应藤本千佳,他要离开了,去日本。 V452 不用害怕! 去日本的行程决定得很快,隔日就到了启程的日子。 顾三腿伤了被安排留守,临行之前替霍城安排了两个性格沉稳的心腹跟随。 这次霍城去日本的目的谁也没透露,就连顾三也不知道之后可能发生的事。 最近霍城个性愈发阴沉得厉害,经常坐在一个地方几个小时动都不动,半句话都不说。 义信现在正是乱的时候,他索性连堂会都不去了,顾三觉得自家爷现在万念俱灰,什么都已经觉得不重要,什么都已经不想再管,这样的状态让顾三隐隐不安。 这一行人里最近心情最好的估计要数藤本千佳了,这几日里一直情绪亢奋的准备回去的东西。 因为心情愉悦她甚至还出门采购了一次,买了许多临江特产和看上去就觉得新奇的东西,全部打包带回去作为伴手礼。 她告诉山崎云她以后都不会再来中国了,所以这次就把喜欢的都带走。 山崎云想,藤本千佳的潜台词该是这一次霍城跟她一同回日本,他就不会再回来了。 至少她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他留下,他们都再也不会回临江了。 临出发那一日,很早就要去机场。 霍家别院门前停着五辆车,清一色的黑色窗纸,看着肃穆又冰冷。 两位大小姐已经收拾妥当,藤本千佳穿着一身雪白小洋装,柔顺的长发披散身后,脖子上系着雪绒围巾,看着富贵又怡人。 藤本妮诺则照样一身前卫装扮,短打的皮裤配上红色斗篷披肩,张扬的裸着两条大长腿。 这两人心情都很好。 藤本千佳是因为要回家了,藤本妮诺则是觉得出了恶气,虽然那天裴老爷子生日宴最后弄得很混乱,但是好歹该实现的目的都实现了,安浔那个女人再也没出现过,霍城居然也要跟她姐走了。 藤本妮诺在心底冷笑,想着任这两人平时多么嚣张,有屁用?还不是被她一网打尽! 霍城,还义信当家呢,这时候还不是一大清早就像个随从一样赶到这里来护送她们离开,正所谓一日为奴终身为奴,也就藤本千佳喜欢,在她看来一个霍城一个义信,根本没资格跟他们藤本家谈婚论嫁! 想着藤本妮诺仰着高傲的头颅走出大门,朝着车子走去。 经过霍城身边的时候甚至还若有似无的冷哼了一声。 藤本千佳随后出来,看见这一幕皱了皱眉,她朝门边望去,霍城带着几个义信属下就等在那里,他依旧一身黑衣,里里外外都沉浸在墨色里,在冬日清晨的景色里显得很厚重,还有些格格不入。 藤本千佳很想上去搭话,犹豫片刻朝那边挪动几步。 “阿城,今天温度很低,你冷不冷?” 她轻轻开口,霍城并未回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藤本千佳愣了愣,随即又有些尴尬,但是好歹她现在学会自我调节了,被冷待之后也不会太伤心难过,静了静,一言不发带着自己的人也朝着车队走去。 霍城就站在原地,一双黑冷的眸子一瞬不瞬望着前方人群。 在场义信的人有山田组的人也有,五辆车一头一尾是护卫,中间三辆载人,每一辆都配备了专门的司机和保镖。 藤本两姐妹都有自己的人,看着车边等候的司机就知道是谁的车,藤本妮诺径直朝着自己的车走去。 司机恭谨站在车外,替二小姐拉开车门,藤本妮诺坐进去,奈奈也跟着坐进后座,司机绕过车身坐进驾驶座,正要打燃发动机。 “诶你们怎么回事,会不会搬东西啊,怎么这时候才送出来?” 藤本妮诺一眼看见大门口走出两个男人,抬着一个木箱,她皱着眉边叫嚷着边拉开车门… 彼时,清晨的空气还是那样稀薄冷清,四周所有人都没有半点警惕。 藤本妮诺打开车门,司机发动车子,两个抬着箱子的男人闻声抬起头来,一切恰好同时发生,自然而然流畅非常,下一秒耳边却是骤然响起一阵尖锐惊呼,还未落下,轰然一声剧烈爆炸,撕裂了清晨宁静的天空! 爆照扬起的冲击波掀起层层热浪,周围的人无不惊恐闪躲! 碎玻璃在火光中如同尖刀迸射而出,一片惊叫声中,刚刚还好端端的黑色轿车眼睁睁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了一团惊天火球! 车内,藤本妮诺的司机当场炸死! 不远处,保镖奈奈扑到在藤本妮诺身上,双双跌落在火焰前方,那艳丽的金红色灼灼映入微凉眼眸,那一刻,那双古水无波的眼底终于有了轻微跃动。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爆炸发生的瞬间山崎云和藤本齐真同时扑向藤本千佳,三人滚做一团,他们的车就在藤本妮诺的车后,是离爆炸最近的地方! 藤本千佳惊恐万状的抬起头来! 她摔惨了,脸上和手心都有擦破的血口,身上的衣裙也脏了。狼狈万分她被人搀扶起来,一眼看见前方熊熊火光边倒着的两人,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 “…妮诺?…妮诺!” 藤本千佳呆愣很久才失声尖叫出来,推开山崎云的搀扶,跌跌撞撞朝着那团火光冲了过去。 那里血污满地,到处都是汽车的碎片和玻璃,藤本千佳失魂落魄冲到车边,竟一时没有勇气再靠近半步! 藤本妮诺和她的护卫奈奈就倒在后车门前的地上。 奈奈护着藤本妮诺,一半的身体压在她身上,背上插着几大块玻璃和钢材的碎片,满脸是血! 而藤本妮诺,藤本妮诺!她的两只脚竟是都不见了… 她浑身是血趴在那里,明明是被护着的那个,却伤得更重… 藤本千佳看见了猩红的血,浓腻的,粘稠的,红得几乎发黑,鲜血从藤本妮诺身下涌出来,从她半截小腿以下就缺失了的残破伤口处,源源不断的,涌出来! 那血色染红了藤本千佳的眼。 她瞪圆一双美目,小脸苍白如纸,几秒之后转身难以抑制的剧烈呕吐起来! 现场还有人受伤。 这一场意外没有刻意回避任何人。 鲜血的味道在一片浓郁的焦糊味汽油味间静静弥散。 火光前,山田组的人都愣着。 义信的人也都愣着。 所有人都开不了口说半句话! 山崎云冲过去搀扶起藤本千佳,热浪中,藤本齐真终于从震惊中回神,死死咬牙难以置信的朝着大门方向望去! 入眼,还是那道沉沉的淡漠黑影。 那个男人就那样平静的站在原处,站在烈火之前! 他漠然的看着眼前这一切,连表情都没有变上半分。 那双暗色的眸子里没有恨意也没有愉悦,如果非要看出些什么,那里甚至有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失望。 藤本齐真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 “顾三。” 终于一道冰冷男声划破冰火两重天,将所有人拉回现实。 一直呆愣看着眼前一切的顾三这才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招呼几人手忙脚乱朝着事故现场跑去。 另一头藤本齐真也狠狠下令,立马有山田组的人冲过去拦下义信的人,掏出配枪封锁现场! 两方人马一时剑拔弩张,顾三面上不显实则心惊胆战,藤本妮诺的车是义信安排的,点火爆炸绝对是事先动了手脚,更直接的证据是自家爷的态度,他太过冷静,根本没有掩饰半分,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他同爆炸绝对脱不了干系! 只是他却避过了义信所有人,连他都没告诉… 爷不仅没有告诉他们计划,在安排一切的时候也根本没有考虑过在场义信兄弟的生死,这一点,让顾三心情更加复杂… 沉默回头,透过跳跃火舌,顾三无神望向火光对面冰一样冷的男人。 他比霍城重情,也更加看重义信,他原以为无论当初目的如何经过多年经营爷或多或少对这个组织对下头的兄弟会有一丝情义,如今看来却并不是那么回事… 那双墨色的眼眸里,什么都没有。 他直白的表现着自己,用行动告诉所有人,其实他谁都不在乎,他谁都可以牺牲。 为达目的他不择手段,而他的目的显然已经和理智没有半点关系,这样的领袖,又有谁能怪如今义信的躁动,那完全脱离正轨的心智,看入眼中教人遍体生寒! 一片混乱中,焦黑的车子烧得只剩半具空壳。 藤本妮诺和奈奈从地上被拖起,两人浑身都泡在血里,山田组的人第一时间查看两人的生命体征,随后快速用日语焦急交谈,顾三听出两人暂时都还活着,顾全大局拨打了120。 藤本千佳被山崎云拉开,她失去了全身力气靠在山崎云身上,哭得泣不成声。 直至那道淡漠身影终于穿过纷乱人群,缓缓走到她面前。 藤本千佳抬眼,那一眼里情绪万千。 她不敢问为什么会发生爆炸,也不敢问霍城为什么能那么淡定… 她想要他告诉她他是不知情的,是有人对车动了手脚要害死妮诺,对,还是为了让山田组和义信的关系生出裂痕! 她甚至都已经帮他想好了,暗地里操纵一切的人应该就是渡边家,只有他们看不得山田组和义信交好,眼看着他要跟她回去了,所以破釜沉舟! 只是啊,当她脑海里翻江倒海想过了这么这么多,临到开口时,她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她只是望着那双眼,无助的望着那双眼,却是那双黑漆漆的眼底,回望她的时候,里头没有半点温度。 他更冷了,浑身上下都散着寒意。 如果当年留在她记忆里的少年一直是秋日井水般清凉又干净的模样,让她心碎留恋,那么此刻站在她身前的男人却是像那腊月里梁上悬着的冰,冷得刺骨,还锐利无比! 藤本千佳说不出话。 下一秒反倒是霍城先开了口:“妮诺小姐今天看来是走不成了,那千佳小姐,您还走么?” 无比清浅的一句,道着最平凡也最诡异的语言,藤本千佳的身子在话音落下的那秒寸寸僵硬,她脸色又白了一层,一双蓄满泪水的眸子用力瞪着,那一刻她眼底扬起从未有过的恐惧! 这是十几年来,藤本千佳第一次对着那张容颜心生惧意。 那张她心心念念魂牵梦萦的容颜,此刻那样真切的呈现在她眼前,每一分弧度都是她所爱的,这一次,她却也真切在眼前烈火同鲜血交织的恐怖真相前,看到了那张秋水明月般的容颜深处,浑浊又黑暗的本体! 她害怕了,她发觉她也许根本不了解真正的霍城! 却是同时她更加惶恐,她好不容易才得来和他一同离开的机会,她不想错过也不能错过,哪怕是为了妮诺,哪怕,哪怕是如今的霍城看在她眼里那么危险,她也无法失去这唯一一次的机会! 藤本千佳含着眼泪重重点头。 “是么,”冰凉眸光扫过藤本千佳痛苦又执着的脸,霍城神色未动,“那就请千佳小姐先上车了,我们这就去机场。” 他们甚至都不先去医院确认藤本妮诺的状况,藤本千佳颤抖得如秋风落叶! 话落他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像是想到了什么,幽幽停下脚步,又回过头来。 那里,深冬冰凉的风里,他静静望入她的眼,片刻嘴角轻扬,勾出一抹笑意。 很浅,很淡,那是藤本千佳第一次看见霍城笑。 十几年来,他第一次对着她笑,无声中,揭开无尽的诡异! 笑着他说,千佳小姐不用害怕。 您的车,绝对不会有问题。 V453 你们要的大高潮! 藤本千佳逃回了日本。 将她重伤残废的妹妹独自丢在了临江。 一月的京都沉浸在几日连绵不绝的冬雨里,藤本本家的大宅阴冷寂静。 雨水沿着灰褐色的屋檐坠落,木质的横梁散发出老旧的气息,院子里的植物枯败大半,剩余的绿色在冰凉雨水中蔫蔫的耷拉着脑袋,人过无声,脚步匆匆,整个大宅笼罩在压抑而沉重的气氛中。 藤本建司一身黑色和服,独自坐在会客室里。 短短数月的时间,他两鬓生出白发,眼角的纹路也愈发深刻,他苍老了许多。 雨水在屋檐下形成水帘,藤本建司默默看着院落里萧条的景致,想着他的女儿们。 藤本建司自问自己并不是个冷血的父亲,自幼对子女的教导也一直遵循大家氏族应有的轨迹,他承认他对两个亲女儿的教导并没有对两个养子那么多,但是作为深闺中的大家闺秀,她们本该已经学够了礼仪,也该有将来成为黑帮组长妻子的能力和性情。 结果他的两个女儿却并非如此。 妮诺年轻气盛,自以为聪明利用裴家打压霍城,却不想自己同样也是被利用的棋子。 一场闹剧,裴老爷子位高权重自然不会有事,那提供照片的人也躲在暗处密不出声,却唯有她骄傲肆意没有脑子,冲在最前暴露得彻底,最后成为彻头彻尾的牺牲品。 千佳问题则更为严重。 她心里竟是没有半点的姐妹亲情。 他原本以为这个女儿个性柔顺又情深一片,配上霍城这样的冷淡的个性或许正好合适,如今看来她却不是柔顺而是懦弱,带着强烈的偏执,一个为了男人连亲身妹妹都可以起弃而不顾的女人,他又如何指望她将来能时刻以藤本家的利益为重? 至于霍城… 藤本建司不禁在心中冷笑,他难道就这样不情愿,宁愿选择用一场爆炸彻底得罪山田组,也不愿接受他的安排? 作为父亲,作为教导了他多年的老师,他就当真如此失败? 藤本建司面色沉郁,枯坐在萧索的景致前。 隐隐现出花白的头发和微微佝偻的背影使得这位叱咤风云了半生的京都最大黑帮组织领袖,此刻显出了无尽的疲态和老态来。 藤本建司到底也老了,拼搏半生,追名逐利,期间渡边美雪死了,霍乾也死了,很多人都相继离去。 他建功立业排除异己,甚至很早就开始栽培下一代接班人,他意欲让藤本家代代相传永不衰败,如今回头再看,却是有太多的事事与愿违,如今他坐拥不过一个危机暗藏的王朝,每日清晨独自醒来的时候,心中均是难以排遣的寂寞和冷清。 会客室的正后方,墙面上美人图依旧高冷秀丽。 上头一身和服容色清艳的女子静静扬着一双细腻眉眼,无声看着眼前这一切,似是嘲讽着,当年手脚并用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登上权力最高点的男人,竟也会有哀伤着高处不胜寒的这一天。 门外适时传来通报声,他等得人到了。 弥漫在会客室里的苍凉有阴郁的气氛缓缓散去,藤本建司抬头,对上那双比冬雨还凉的漆黑墨瞳时,已经恢复了往日最威严冷硬的模样。 时隔半年再次相见,这一次已经没了上一次轻松畅谈的局面。霍城,或者说现在整个义信社,都已经被山田组划归到了对立面! 藤本建司看着一身黑衣的青年缓步而来,在矮几前的蒲团上坐下。 他依旧是那样的表情,坐姿端正浑身透着疏离,他回忆起来,上一次会面,同样的房间,同样的地点,他也是这样一副冷清的样子,冷冷拒绝了婚约,告诉他他的志向,不过此生娶一个想娶的女人。 藤本建司咬牙开口:“你命人炸断了妮诺的腿,或者说如果不是她命大,你本意是要取她性命。” 藤本建司死死盯着对面那双黑沉的眼:“霍城,难道就是为了那个女人?!” 兴师问罪,讨要一个说法,这是必有的过程。 从他算计到他血亲头上的时候,这一段本让人唏嘘感叹的父子情义已经注定再也无法回头。 “我至少给你留了一个女儿。” 他神色未变,依旧是那清淡细腻的眉眼,这处长得最像他生母的地方,岁月洗礼下变得越来越锋芒锐利,近日更是覆上了远山皑皑白雪的苍凉,再也窥探不到里头半分情绪。 藤本建司本就被气得够呛,此话一出更是暴怒难当,他的青筋在额头直跳,一双大掌在膝上紧握成拳!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难道我还得感谢你?!霍城,你别太过分!这件事不可能就这样了结,你会为了你的冲动无知付出代价!” “那好啊,那就来好了。你想如何了结,你想让我付出什么代价?” 含着戾气的怒吼还激荡在清冷庭院上方,回音中容色清冷的年轻男人平静开口。 他像是毫无所谓,当然心底估计更是毫无畏惧,他掌握的力量让他肆无忌惮,他疯狂的个性让他所向披靡,当然,可能或许还有这接连半月来太过强烈的刺激,让他成为这个世上最横行霸道的勇士。 一个失无所失的人,连命都苍白无趣,他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当落叶盛不住雨露折断茎秆,当庭院深处的更漏砸上青苔石板,庭院里的沙盘终于吸纳不下更多的雨水积起水洼,再抬眼时,男人凉薄的嘴角轻轻扬起似有笑意,那双漆黑漆黑的眼底,也像是有什么情绪满溢而出。 笑着他忽然说,你想让我付出什么代价呢。 “我至少给你留了一个女儿。” “但是我只有那一个女人。” 霍城这一生拥有的东西很少很少。 所以一路走来他其实学会了比常人更加珍惜。 他的亲情不是平日里的柴米油盐父母啰嗦又满含关爱的日夜相伴,他的友情也不是三五兄弟勾肩搭背插科打诨玩玩游戏畅想未来的轻松惬意; 他没有过正常的童年,整个少年时期惨不忍睹,他活到至今已近而立,从未拥有过普通人甚至常常厌弃的平凡人生,家人,朋友,他未曾得到过太过,有一个是一个,他全部都记在心底。 哪怕义信旗下那些为了利益为了前途有目的接近他依附他的人,他都曾尽力照拂。 他冷淡面瘫不好亲近也不好相处,却并不代表他本人多么冷血无情,身在其位他在需要的时候杀伐果决,在不需要的时候,他对所有人都留有余地。 能做到一就能实现的东西,他从来不会肆意就做到二,比如他不会因为快感就滥杀无辜,哪怕他坐拥着绝对武力值的义信。 这是基本的人性,是普通人都该拥有的东西,更何况一个从感情缺失的虚无地带成长起来的男人,要么长成无心的魔鬼,要么行事更为谨慎。 对于可以不死的人他从来网开一面,特别当这个人的死亡背后牵扯上一个家庭,会有在意他的人因为一场死亡就颠覆了人生的时候。 所以他曾在需要情报的时候剁过叛徒的手指,阴狠的在他女儿生日当天寄过去,却并没有真的杀死那个女孩的父亲; 所以当年在老山族严刑逼供苏洛下落的时候,他利用死亡胁迫,却并非真正杀人,而是让顾三设计了一场杀戮假象。 他曾经失去过重要的亲人,他珍惜此后得到的,对可以称之为家人朋友的人降低了底线,这样,有错么? 他顾念着身边为数不多的人,珍惜生命中仅有的可以称之为闪光的记忆,他甚至为他们守护着家人守护着性命,努力过活,这样,还不够么? 这样的男人,直到他长到二十多岁,直到他第一次拥有爱情。 他找到了新的人生,把爱情放在所有之上。 他把那个姑娘放在最重的地方。 结果呢,他说过的话他们却一个都不记得,他最珍惜的女孩在他们眼中什么都不是。 一旦有了半分利益冲突偏偏是他们这群人跳出来,伤了她。 他们陷害她,质疑她,大言不惭的表示接受不了她。 代价? 是啊,这个世上所有的代价其实都是可悲又可笑的人来承担的。 那他们觉得,他还需要再付出什么代价? … 那一日,阴雨泠泠。 藤本建司坐在冰冷会客厅里,看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眉眼,听着那句像是心里话又像是最后通牒的话,第一次感觉到了无言的震撼。 这个世上形形色色的人本就很多。 不是所有人都拥有同样的目标,也不是所有拥有同等能力的人,就该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奋进。 你之糟糠,我之蜜糖,拥有短暂一生的我们本就拥有选择我们真正想要的东西的权利,而一切的你该如何,你值得什么,你为什么就不听劝告这样的言论和态度,其实往往都是强加,太过以己度人。 他很早就说过,他无心权势,他只醉心他要的女人。 只是他们所有人都不信,不信那是对他最好的。 那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好的? 逼迫一个孩子,将他的心意践踏,伤害他最重要的人,最后把人逼到如今境地两败俱伤,这样,就是更好的? 活了大半辈子的藤本建司在这个落雨的清晨像是终于顿悟了什么,又像是没有。 只是他之后心中所想所念的,眼中所看到的,似乎终于开始变得隐隐不同。 很久很久以后,他开口说了一句话。 “你还记得当年你入山田组,答应我完成百项任务,以此来问我交换的东西么?” 话落霍城眸光微凝。 “当时我答应你,只要你能完成任务,我就把当初莫家那个女人死在疗养院期间所有病人和医护人员的名册交给你。当然我们都知道你一直要找的杀人凶手,不出意外就在这本名册之上。” 这是当初藤本建司扣下的,觉得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利用的筹码,他在此刻淡淡提及。 “现在我不再强求剩余的任务,只要你再答应我一个条件,事成之后我就把名册交给你。” … 屋外淅沥的小雨下了整夜。 这一日看来也将在连绵阴雨中度过。 藤本千佳躺在内院闺房内。 临行前遭遇那么大的刺激,回来又遇上这样的天气,毫无疑问她病倒了,病得很沉,高烧不退,噩梦连连。 藤本千佳每一次入睡都梦见浑身是血的藤本妮诺回来了,就跪坐在她床前,滴着血,厉声骂她叛徒,诅咒她不得好死! 藤本千佳睡不安稳,刚刚服药之后昏睡过去又被噩梦惊醒,她出了一身冷汗,脸色更加苍白,躺在被褥中,甚至明眼都能看得出生命在流逝。 屋子里几个中年妇人轮番照顾。 屋外山崎云护卫在侧。 不远处的回廊上小跑而来一个身穿和服的女人,微胖的脸上带着可喜的笑容。 “千佳小姐,小人有事禀报。” 女人在门外跪下,用温婉的日语恭谨开口。 木门随即被推开,有冰凉的风灌入进来,藤本千佳一呛,又开始咳嗽了。 “有什么事,小姐不舒服。”门边的妇人冷着脸。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这是大喜事啊!小姐,小人是从前院来的,刚刚组长召见了霍先生,您知道他们聊了什么么?” 门外的女人显然级别更低,衣着发饰也更加朴素,脸上的笑容却大得快把五官都挤在了一起。 藤本千佳被搀扶起来,正拿帕子捂嘴难受的咳着,听到这一句眼神却是倏地亮了,偏头灼灼目光一下射向门外的女人! 得到了大小姐的注意女人笑得更谄媚了:“小姐,小人得到的确切消息,刚刚组长和霍先生谈论的是小姐您的婚事呢!” 此话一出,不但藤本千佳,室内其余三个女人脸上也陆续露出了欣喜神色,她们都是平时服侍藤本千佳的,眼里只有情情爱爱和巴结主子,纷纷发出紧张的惊叹声! 藤本千佳激动得连咳嗽都顾不上了:“…是,是婚约的事?阿城,阿城他答应了?” “是啊小姐!恭喜大小姐,婚期已近,还请您好好调养身体,您马上就要出阁啦!” 女人喜庆的声音故意放大,在幽深的内院里传出很远。 一屋子的女人寂静两秒,瞬间沸腾了,唧唧咋咋的日语在梁上盘旋。 藤本千佳的脸僵了僵,几秒之后飘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她身上还带着刚刚噩梦过后的冷汗,整个人都虚弱不堪,只是但凭这一句,她就像回光返照了一样整个人都振奋起来有了精神,死死抓着身边一个妇人的手,在所有人的道贺声和调笑声中,她惊呆又喜悦,一时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这是藤本千佳多年来的愿望,这一日终于的美梦成真! 你看,一个梦境就足以抹杀一场鲜血淋漓的杀戮,藤本妮诺,甚至下一次当她再浑身是血出现在藤本千佳梦中,甚至就算她死命掐她脖子,估计藤本千佳也不会再惧怕了! 如今她脑海里只记得了这一件事。 答应了,答应了!阿城终于答应婚约了?! 巨大喜悦几乎掀翻屋顶的时候,门外唯有山崎云冷冷皱了眉头。 只是她那张冷脸自是没人想看,通报的女人当即得到许可进屋详细汇报整件事,她俯身跪拜,再是得意洋洋的起身迈进小姐的闺房,啪的一声,房门利落关上,将所有激动和屋外格格不入的冷清彻底隔绝。 —— 不同于千里之外的落雨京都,这几日临江的天气却很好。 还有两天就是除夕夜了,街上张灯结彩节日的气息很浓郁,四处都热闹非常。 苏洛在家窝了半个寒假。 期间她甚至半步都没有出过家门,比她被软禁的姐姐还要安分沉默。 她谎称生病了,结果回去没多久真的结结实实病了一场,高烧得床都下不了,一周之后才慢慢好转。 生病期间苏洛一直于外隔绝,她其实每天都有看手机,看到黎曼曼每天都发来的短信,偶尔还有几条大冰山的,她一条都没回,电话也没接。 直到两天前黎曼曼打电话到苏家,让佣人转达说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一定要跟她讲,她才接了电话,结果被告知了裴老爷子生日宴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奇葩事! 安浔被人陷害公布了不雅照片,她城哥当场失控差点一枪崩了裴老爷子! 她钊哥赶着上去拉人结果被她城哥硬生生打断了一条胳膊,随后城哥带着安浔离开,谁也不知道发生什么,黎曼曼之后也再没见过两人,只勉强和安浔通上了一次电话,被告知人没事,其余什么都没交代电话就挂断了… 一夜之间他们五人小团天翻地覆支离破碎,苏洛都惊呆了! 黎曼曼独自见证事件发生的全过程,心疼这个又放不下那个,偏偏马上又要过年了她必须回家,记得都快死了! 本来她也不想走的,结果裴钊让她回,说她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 黎曼曼难过的想,也是啊,连霍城都离开去日本了,小浔又找不到,她留下也的确帮不上忙,带着一肚子担忧坐车回老家了。 挂掉电话之后苏洛愣了很久,半点都反应不过来。 回神的那一刻她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是她城哥怎么会去日本呢,他不要安浔了? 先过的下一秒她脑海里又浮现出安浔沉静的脸庞,这段时间里她常常想起那天她逃出寝室前最后看到的安浔的表情,那样平静,却又隐隐意味深长,她不知那是否意味着什么,也不知她到底是否真该怀疑她! 两周的时间,她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谁也不见。 不是没有想过联系冰山,甚至在她跑出寝室的当天,在回家路上,最慌乱最激动也最害怕的时候她曾经拿出手机差一点就拨通了冰山的号码,只是最后她却并没有那么做… 她藏了起来,躲着安浔躲着冰山,也躲着真相,她懦弱了害怕了,她不想再面对! 只是这个世上很多事并不是逃避就有用的,特别是这一件。 如果安浔真的是凶手,如果她和临江这一年多来的连环杀人案真的有关,那么她一定会再度犯案。 就像她们所学过的知道的历史上所有变态杀手,心理异变是毒,是不可能戒掉的瘾… 届时她又该怎么办?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之一在不归路上越走越远,最终落网,然后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自己的人生? 不,苏洛摇头,她不可以这样。 连日来她第一次迫使自己认真思考整件事,她发觉她现在首先要做的仍旧是调查。 她不能因为情感上的恐惧就退缩,在还不确定真相的时候,在还没有亲耳听过安浔的证词的时候,在她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不知道之前,她不该妄下定论! 就算安浔是凶手… 苏洛垂眼,有个越来越坚定的念头在心底形成。 就算安浔是凶手,她也必须先听过她的理由。 这是作为一个好友她应尽的责任! 那天苏洛离开家。 苏家夫妇都很惊讶。 苏夫人不满女儿乖了几天又要出去野了,当心又发烧! 苏老会长叼着烟斗边看报纸边劝,说女儿多出去玩玩也好,前段时间天天闷在家里都要发霉了,也不是女儿的个性啊~ 另一头,苏洛出门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公安大。 她不确定安浔在寝室,快到的时候她拨通了她的电话。 苏洛惴惴在心里判断,以安浔的能力,如果那本笔记真的有问题,那她绝对已经察觉了她也有问题,她们各自按兵不动了这么久,现在她主动找她,她绝对很大程度上安浔会同意见她。 结果安浔却是没接电话。 苏洛一时更加不安,车子开到大学城校门前,正当她犹豫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却忽然意外在校门口看见了安浔的身影。 不期然的遇见让苏洛一呆,安浔没看到她,她招下一辆出租,正开门上车。 “…跟…师傅,您跟上前面那辆车!就是那辆出租,00852!” 苏洛鬼使神差脱口而出! 马上就到目的地里司机师傅正减速呢,突然接到这个指令,他狐疑往后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补脑了什么,莫名有些兴奋起来,爽快的应了声,一脚油门跟上了前方刚刚启动的出租车。 车行缓慢,城区的道路拥堵非常。 苏洛坐在后座,紧张万分的紧盯前面安浔的车,好在她的司机师傅水平高,每次都开得不远不近隔着两个车身却也没被甩掉,直到车子终于开上城郊高速,司机师傅还很得意的炫耀了一下自己的跟踪技术… 苏洛扯着脸皮笑笑,她不知道安浔要去哪里。 如今她在临江似乎已经没有地方可去,安家没了,她城哥也去日本了,她本该只有酒店和学校两个去处,那现在她开在离开临江的高速路上,到底又在想些什么? 而且就快过年了… 苏洛想着心里一阵难受一阵堵,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 计价器猩红的数字跳啊跳,他们半个小时之后尾随前车下了高速,缓缓沿着一条盘山公路上了苍山。 “小姑娘啊,这样好像不行啊,那辆车去的地方越来越偏,你看前面路上一辆车都没有,你这样后面肯定要被发现的啊。”司机师傅快到山顶的时候开口提醒。 话落将将一个转弯,前面一辆绿色出租出现在前方路边,正是那辆00852,00852已经开始掉头,一穿着黑长风衣的女孩独自站在隔离带上,山风里发丝飞扬,她淡淡望过来。 苏洛的司机赶忙踩了刹车! “唉我就说吧小姑娘,你看人家摆明已经发现你了,就在前面等你呢…” 司机师傅讪讪回过头来:“这可不能怪我啊,我跟踪得很隐蔽的,他们应该是刚刚才发现的。” “嗯没事,师傅刷卡。”苏洛的视线从前方女孩身上收回来,低头掏出卡付钱。 随后苏洛也下了车。 两辆出租相继开走。 冬日的苍山树木都枯了,草皮也是难看的土黄色,苏洛紧了紧外套把拉链拉到最上面,缓缓沿着隔离带朝着安浔走去。 安浔看着很正常。 唇红齿白,身体健康,似乎完全没有半点连番打击之后的虚弱和消沉,走近了,苏洛看清安浔嘴角浅浅扬起的那抹笑,那弧度和她逃出寝室的那天非常像。 苏洛在距离安浔一米的地方停下脚步,她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样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山风很大,从盘山公路的四面八方刮来,风最剧烈的那一秒,苏洛看见安浔咧嘴笑出白牙。 “洛洛,你跟着我来的。” 她笑着开口,声音在风中有些飘渺,用着陈述的语气,苏洛看清那乱发下安浔一双乌黑的眼,瞳仁那么大,黑色那么深。 “这里谁都没有,又冷又偏,我们脚下还是万丈悬崖,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是很好的杀人灭口的地方?” 幽冷一句,话落安浔骤然回头,那双乌黑的眼刹那撞入苏洛的视线,那眼里诡异的情绪,那话里疯狂的意味,让苏洛蓦然心惊! “洛洛,你看我笔记本了。” 苏洛突然怀疑她今天鲁莽的跟着安浔上山是个无比错误的决定! 对面安浔已是笑着,幽幽向她走近了一步。 “所以,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 清冷一句,在她还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的时候,她已经自己全部暴露了出来! 苏洛愣着死死盯着近处那双眼,难以抑制的恐惧涌上心头,她后退一步! 安浔还在笑,那样笑容印在那样一张脸上,带起苏洛从未见过的诡异,笑着安浔再度靠近:“你知道多少?知道我就是辛蓝?还是知道,我杀人了?” 饶是做了再多心里建设,今日出门之前,哪怕是到了方才为止,苏洛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听到这样的话! 她眸中扬起了难掩的慌乱,掌心都在袖下拼命握紧,在这样一个地方,荒无人烟冰冷非常,她最好的闺蜜,正缓缓从她熟悉的样子蜕变成最陌生的模样,她的眼,她的笑,她的话语,带来至深的扭曲同压迫,她看着,就像她们曾经观摩过的视频教学里被审讯的变态杀人魔! 她说,你知道我杀人了? 轻飘飘的语气,她步步紧逼! 苏洛再次后退,这一次手背传来冰凉刺痛。 她回头,猛然发觉自己竟已经占到了隔离带边缘,她身后是金属的围栏,围栏的后面,是地狱深渊! “是唐少辰教你的。”安浔微微点头,“真好,谈个恋爱还能顺便学习,两头不误。” 话落她再进一步,已是到了苏洛身前。 她被山风吹乱的长发有几丝都轻轻拂上了她的脸颊,苏洛惊恐的发觉她已经被安浔困在了悬崖边! 她们脸色都很白。 苏洛的是苍白,而安浔的,甚至隐隐惨白! 那样的白衬托着她的唇色,让那抹红凝血一样鲜艳,那样一张唇,下一刻轻弯着笑起来,带来铺天盖地的恐惧,眼前的姑娘化身最诡异的妖魔! “既然唐少辰什么都教你,那他有没有告诉过你,当年美国那起女巫猎杀案里,他最好的朋友是怎么死的?” 清浅话落,苏洛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去了! 那人当年明明得到了证据,怀疑自己的女友就是凶手,但是他没有选择披露,而是选择了单独约女友见面,求证这件事… 这正和她今天所做的事一模一样! 而当年那人死得很惨很惨,被大卸八块弃尸在纽约布鲁克林的雕塑广场上,他的结局正是因为他的选择,他赌输了! 那…她呢?… 苏洛心上的友谊之桥终于轰然倒塌,她死死掐住掌心,准备狠狠推开安浔转身就逃! 却是在她即将行动的前一刻,几乎是在千钧一发的同一刹,安浔却是比她快了那么一点点,她先她一步扬起手来! 苏洛几乎尖叫出声! 她身后就是万丈深渊,金属围栏只刚刚到她膝弯,那是多么适合陨落的一个地方,她甚至难以发力抵挡,只消轻轻一推… 那一刻苏洛眼前只有安浔那双黑得如同地狱一般幽深的眼,如同死神的黑雾席卷而来,她沉浸在那抹沉黑带来的绝望里,等着想象当中的冲撞力和坠落的无尽恐慌,一切的一切将脑海深处抽离得一片空白时候,那两只手臂忽然张开环绕到她身后,将她一步拉离悬崖,紧紧搂进了怀里! 那是安浔的怀抱,无比冰凉。 苏洛的大脑依旧空白着,她浑身僵硬,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耳边再次响起清淡的女声。 “洛洛,你都知道,但是你还是选择了我对不对?明明有那么吓人的前车之鉴,你还是选择来找我,我很高兴,你最终没有背叛我。” 清幽的话语,每一个出口就消散在风里,依旧没有半分温度和柔情。 听到耳朵了,愣然几秒,苏洛僵硬着,找回知觉。 她依旧再茫然,茫然着,慢慢感觉到了安浔的温度,她微仰着头,开口时气息触在她脖颈上,有些痒,很真实。 在笔记本的秘密曝光后,安浔第一时间做出了应激反应,她个性谨慎又冷酷,那一瞬她实则起了杀心! 她当然看得出苏洛有问题。 她那么聪明,当即就通过笔记本上的名字联想到了当年辛蓝的习惯,也怀疑上了唐少辰和苏洛已经去过青城,开始调查当年的双子奸杀案。 安浔心狠,面对已经触及到她底线的朋友,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如何最高效的掩盖真相。 同时她还多疑,当发觉苏洛在背地里调查她之后,她所想到的最坏情况是她的朋友已经倒戈相向,利用她们住在一起的便利,开始秘密帮助唐少辰调查她! 对于这样的怀疑安浔下达了监视的命令。 其中唯一顾念情义的做法,就是给了苏洛一个自主选择的余地。 她放了苏洛离开。 如果她之后做出任何一点泄露她的秘密的举动,那么她会为了保全自己毫不犹豫的牺牲她; 当然如果她做出另外的选择,那就另当别论。 于是就有了现在。 这凉风中真诚拥抱的现在,安浔心情非常非常好。 她这一世最厌恶背叛,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被舍弃,而这两点苏洛都没有做。 在明明有前车之鉴的情况下她还是选择了单独来找她,这对于如今处于最混乱低谷的安浔似乎尤为珍贵,她很高兴很开心,她不杀她了,她会好好护好她! 苏洛还在愣神。 她从拥抱中缓过了神,从濒死的恐惧中脱离出来,此刻她浑身发软,这个人不知该是庆幸还是后怕,安浔突如其来的亲密也让她很不适应,昏昏沉沉之间她想着,原来小浔不是要推她下山,她到底还是顾念她们的感情,她和简央到底不是一路人! 想着的下一秒,心底又有至深至冷的念头缓缓冒出来,她隐隐回忆起来,安浔在前一刻,似乎刚刚当着她的面,承认了她杀过人… 纷乱的念头还未待理清的下一秒安浔又开了口,她说洛洛,但是今天你不该来找我的,虽然你能来我很高兴,但是今天并不是个好时机。 “不过没关系。” 她搂着她,紧紧再加了一分力,那轻柔女声里带起一阵凉意。 “没关系,既然你没有背叛我,那我也不会背叛你。我会照顾好你,我一定让你活着回来。” 幽冷一句,话落还未待苏洛反应,安浔突然抱紧她飞快转身! 随着那一动作,两人身后的山顶上突然传来枪响,裹在凌冽风中呼啸而来,安浔一个动作正好把苏洛转到了前方,和自己的位置对调,恍然间苏洛只觉肩膀处一阵酸疼,不出两秒整个人已经脱力瘫软了下去! 安浔抱紧苏洛,看她肩头明晃晃扎着一根麻醉针。 她冷冷抬眼望向山顶方向,那里数道黑影跳跃而出,很快和保护她的“魑”家的杀手缠斗到了一起! —— 那一天,距离中国农历新年已经不到两日。 家家户户大街小巷都沉浸在新年到来举家团员的气氛中。 这样的日子只有最辛苦的人民公仆还坚守在各个劳动岗位,呕心沥血的为人民服务,去年刚上任的郊区巡警小刘就是其中一个。 小刘今晚夜班,半夜两点巡逻到一条郊区小路口,看见前方黑暗里停着一辆轿车,后车灯还亮着。 这一片晚上偶尔会有年轻人交易毒品,小刘警惕起来,停车缓缓靠近。 结果当他小心到了车前,张望一眼却发觉车里半个人影都没有。 钥匙还插在锁孔,车子引擎也没熄灭,小刘仔细观察一眼,发觉副驾下方的垫子上掉落一只乳白色高跟鞋,门也没有完全阖上。 退后三步小刘飞快掏出对讲机! “报告报告,这里是X3122,这里是X3122,我刚刚巡逻到武陵区长阳路段,发觉一辆空车,怀疑有案件发生,请求增援,请求增援。” 通报过后小刘原地待命,半分钟后对讲机响起,他原本以为是回复,结果竟然不是。 “报告报告,这里是X0531,X0531,和江区文山路岭南路段发现弃车一辆,疑似绑架案现场,现已封锁,请求增援,请求增援。” “报告报告,这里是X7991,X7991,章华区东北南路段同样发现弃车,同样发现弃车,请求增援,请求增援。” “报告报告,这里是…” 随着第一条请求增援的消息送出,数条类似内容的增援请求雪片般倾倒而来,甚至一时让小刘怀疑自己的对讲机出现了问题。 只是那每一条请求里不同的警号,不同的地点和不同的表述,均在提醒着小刘一切的真实,就在他发现第一辆弃车的十分钟之内,他接连收到了五条不同地方发来的增援请求! 寒冬凌冽。 抬眼呆愣望上前方空无一人的高档跑车,小刘忽然打了个冷战,遍体生寒! 同一时刻,临江市郊半山群烟小区,一个浑身酒气惊恐万状的年轻男人从一栋漆黑的度假别墅跑出来,跌跌撞撞在小区里狂奔。 他朝着大门方向跑,几度跌倒了,又挣扎着爬起来,直至最后遇上两名巡逻的保安,男人大叫着冲了过去! “失踪了,我的同学们全部失踪了,我醒来他们都不在了,一个人都没有,房间里黑漆漆的,只有我一个人,他们都不见了,报警,你快帮我报警!” 男人抓住其中一个保安惊恐开口。 两个保安被男人吓了一跳,看着他浑身酒气神智不清的样子,有些犹豫,下一刻男人张口怒吼! “特么的你们听不懂么,我的同学全部失踪了!三十几个人,除了我全部不见了,这是绑架案,报警,你们现在马上报警!” 两个保安狐疑盯着疯狂的男人。 他们觉得他是喝醉了耍酒疯呢,还有可能是被朋友恶搞了,他们趁他睡着了丢下他换地方嗨了吧,结果这个傻瓜还以为发生了案子呢。 保安虽然这么想着,却也怕男人疯疯癫癫做出什么事来,而且这个半山别墅区多得是有钱富二代过来群趴聚会,他们也担心万一不小心得罪了什么纨绔子弟,既然对方要打电话,那就打一个呗? 其中一个保安掏出手机来拨通了110。 “喂,诶,我们这里是群烟小区,对半山那个,刚刚我们有为业主报案啊,说遇到了绑架案,对,绑架案,要不你们直接跟他说,他就在我旁边…” 保安慢条斯理的声线在隆冬深夜寂静的小区里传出很远,彼时所有人都不知道,一场临江乃至全国刑侦史上最大的集体绑架案,正悄然发生在这个临近除夕的冰冷夜晚。 这起案件被后来的人们称为临江市嘉华高中XX届毕业生集体绑架事件。 当年涉案人员共48名。 最后成功解救回来的,仅仅9人。 V454 集体绑架! 凌晨四点过,和江区警局,办案人员正在进行证人审讯。 群烟半山别墅被带下来的报案人正在审讯室里,身份已经确认,是就读于临江大学工商管理专业的大二学生楚卓然。 他声称今晚在群烟小区21号楼参加高中同学聚会,后来发现除他之外的所有同学全部失踪了。 接到报案之后和江区警署派人前往半山别墅区带走了报案人,也暂时封锁了现场。 楚卓然接受了酒精和毒品测试,他喝了不少酒,没有毒品反应,在警局待了一个小时后情绪平复思绪越来越清晰,他坚称自己的供词,随后被刑侦队带去了审讯室。 审讯室惨白的灯光将年轻男人的脸庞照得苍白无比。 他有些颓然,身上弥漫着宿醉后难闻的酒味,一双眼通红,却也透着明晰。 “今晚是我们高中同学聚会,别墅是李华涵家的,他是召集人,我听和李华涵玩得好的周易说,今晚一共来了三十多个人,我记得的在场同学的名单已经全部写下来了,其他人我不是很有印象。” 楚卓然微低着头,沉声开口。 对面两名审讯人,一名从头到尾做着记录,另外一名负责问话。 “所以今晚参加聚会的一个三十多人是你预估的数据,并不一定完全准确?” 楚卓然顿了顿,点头:“可以这么说。” “那这些名单呢,名单上的人你能确定一定在场?” “能,我可以。”楚卓然抬起头,“我只是喝醉了,并没有产生幻觉,而且我也不是一开始就喝醉的,我晚上9点就到别墅了,在里面待了几个小时,周围有哪些人我还不清楚么,名单上很多人我都跟他们说过话。” 楚卓然认真强调。 “行,你放轻松,我们也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审讯人打了个圆场,“那你能说说,你和今晚一同聚会的这些同学的关系如何?” 楚卓然停顿一下:“还可以吧。” 话落静默两秒他又补充:“我和大多数人都不太熟,但是我也不是主办人啊,大家都是冲着李华涵的交情去的。” “那你们今天去参加聚会的人里有没有那种特别会玩喜欢奇思妙想,或者说和你关系很不好的同学?” 这一句话里指向性太过明显了,楚卓然冷冷抬起头来:“你什么意思?” 审讯人噎了噎:“…我们只是想排除…” “你们的意思是我被人耍了?他们三十几个人合起来耍我一个人是吧?你们就是这么想的?!” 楚卓然一下怒了:“我告诉过你们这是绑架案,是绑架案!现在人已经失踪几个小时了,你们非但不出去办案还在这里怀疑我,难道真要后面死几个人尸体被发现了,你们才相信我的话?!” 楚卓然显得很激动。 “我告诉你们,没有人耍我,我和所有人都无冤无仇,就算有几个爱玩的,整人也整不到我头上来!所以你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赶紧去查案,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肯定这是绑架案么,因为我看见了,我看见凶手把我一个昏迷的同学抬走了!” 这是之前没有过的供词,两名审讯人同时抬头相视一眼,眼底有了计量。 “你是说你看见绑架的过程了?只是你之前为什么不提?”审讯人严肃了神色。 楚卓然有些焦躁,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他后仰靠上椅背,又前倾将两手撑在桌上,十根手指头在灯光下纠缠起来,展露内心纠结。 “…我之前,没想起来…” 说着他抬眼,目光灼灼盯着对面两名审讯人,生怕他们怀疑。 审讯人目光淡然看不出内心想法来,楚卓然咽了口口水,低下头去:“但是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刚刚才想起来,我真的看到了,当时别墅灯全部熄灭了,有几个黑衣人拿着一个发出蓝光的东西,往我们身上照…” “当时我身边躺着一个女生,叫李薇薇。那个黑衣人拿着那个蓝光仪器朝她脸上一照,所以我看清了是她,然后仪器发出嘀的一声,那人就招招手,又来了两个人,把李薇薇抬起来,装进一个黑乎乎的袋子里,然后抬走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没有骗人…之后我头很疼,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审讯室外,透过双面镜,和江警局刑侦队长佟健打量着审讯室里的楚卓然,神色肃穆。 “你怎么看?” 片刻他沉声开口,话落望向身侧的唐少辰,看他正一言不发的盯着楚卓然的一举一动,脸上看不出多余表情来。 楚卓然的样子看着并不像说谎。 虽然他讲的故事很像某些欧美大片里绑架案的桥段,情节太过夸张,显得很不现实。 楚卓然的描绘展现了这样了一个画面,某个训练有素的绑匪集团,利用高科技闯入安保严密的小区,通过迷药先控制被害人,随后一次性将至少二十名以上的被害人带走,目前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本身就是一件难度极高的事,而且没有必要。 但凡绑架无非寻仇和求财两种目的,人数过多很难管理极易暴露,并不是一般绑匪的行事手段。 唐少辰想到报复社会给政府施压这个理由,只是显然不足以解释绑匪选择这样一群特定对象出手的原因。 整个案件,至少到目前为止更像是那名叫楚卓然的证人一场宿醉之后的臆想,唐少辰看得出来佟健并不相信他,但是同时佟健也不敢掉以轻心,因为这一次涉案人员的身份。 “他刚刚提到的李华涵,是那个李家?”唐少辰来的路上已经被科普了一些背景知识,此刻淡淡开口。 “是啊,就是南军区的那个李家,李华涵是李老爷子的幺孙,家里宝贝得不得了,高中毕业出国念书,刚刚圣诞节回来度假的,李家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提起这件事佟健就头疼,深深皱起眉头。 “而且不光是这个李华涵,那小子名单上写的好些人家里都非富即贵,那个玻璃厂的钱家的小子,还有华盛集团董事长的千金,这就是一群二代三代们,每个报出身家名号来都至少能在临江掷地有声。当然目前绑架案可能性不大,谁知道这群纨绔子弟们闹什么,多半就是什么整人游戏。” 佟健愤愤猜测,唐少辰望他一眼。 他看得出来佟健心中纠结,一面期盼着根本没有案子发生,一面又担心万一判断失误到时候担不起责任。 这个案子的确可大可小,责任也的确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负得起的。 “但是谨慎起见最好还是现在就着手调查。” 唐少辰淡淡开口,得到佟健全心肯定:“是,只要有一点可能性我们目前也不能放过!我暂时让他们封锁了消息没有泄露出去,同时派人试探了名单上的几家人家,人的确没回去。” 这样的做法有些猥琐,当然佟健自己并未察觉。 “然后我们还调了群烟小区的监控录像回来,录像显示昨日午夜12点多的时候,有一辆电路维修车开进过小区,说是有人报修,保安和业主确定后放了人进去,而那辆维修车后来在凌晨2点多的时候开出。你知道的,那种维修车都是严严实实看不见里面,我们怀疑绑匪正是利用这辆车把人运了出去的。” 佟健积极提供了证据,唐少辰微微点头,再回头望向审讯室里的男人,他眸中有了隐约思量。“今晚发生的案子其实不止这一起。” 唐少辰想着开口,佟健皱眉回头,思索两秒:“你是说…” “对,就在两个多小时前,巡警总台接收到了六起疑似失踪报告。” “你是说那些报告和群烟别墅这案子也有关联?!”佟健大惊失色。 “目前只是推测。”唐少辰仍旧望着楚卓然,声线淡淡,“我上来前接到消息,那六起失踪案和这起案子在时间,手法,还有被害人特征上有不少相似点,不像巧合。” 佟健脸色一瞬变得更难看了:“…你是说那几起也是富二代绑架案?” “不止。” 唐少辰轻轻蹙眉:“无论是群山别墅还是街边的那几起绑架案里,有个更明显的共同点,所有失踪的被害人都是去年嘉华高中的毕业生,他们都是同一届的同学,彼此相熟。而且刚刚证人也提到了,绑匪在带走被害人之前有过确认他们身份的举动。” 一个大胆而令人惊悚的念头,此刻正在唐少辰脑中缓缓形成。 这或许是一个训练有素的犯罪集团密谋已久执行的一起具有针对性的集体绑架事件,而目的,恐怕远不止求财那么简单。 这起案子之所以选择这群被害人,利用的是他们背后家族背景的影响力。 暂且不论这些被害人本身的能力,单看名单上的家庭,就涵盖了临江乃至周边地区各大有名望的政商家族,换言之,绑架这群年轻人的背后,是一只无形的黑色大手,狠狠掐住了整个东南地区的政治经济命脉! 这群年轻人可不是这么容易能绑架的,他们大多前呼后拥身边跟着一大群保镖。 而绑匪组织,他们具备严密的行动计划,还有非常强大的执行力,绝对不是一群临时起意的乌合之众,这样的组织国内甚至闻所未闻。 唐少辰在脑中搜寻着目前国际上几大恐怖组织,暂时没有找到半分头绪。 目前距离案子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绑匪一方也并没有半点关于绑架案的消息传出。 却是可想而知,待到明日,待到几日过后,如果人还是没有找到,舆论的压力将如雪崩一般铺天盖地而来。 身份显贵的各大家族继承人,一夜之间集体失踪的诡异案件,多么好的哗众取宠的题材,唐少辰心中有个非常不好的预感,他觉得这群失踪的年轻人,或许在不久之后就会再次回到公众的视野中。 他们绝对不会那么容易被解救出来。 那么届时,人们看到的他们又会是怎样的姿态?单是想想,已经教人不寒而栗! 审讯室里楚卓然已经讲完了自己的证词,两名审讯人也认真做好了记录。 “你反应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一会儿就汇报上去。对于昨晚发生的事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审讯人例行问到。 楚卓然耷拉着脑袋,长时间的强光照射似乎让他更加颓然,他沉默着,就在审讯人以为他已经不会再开口准备起身的时候,他突然低喃出声。 “我没有要补充的,但是我有个问题。” 他抬起头:“我想知道那个别墅里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你们上下都去看过了?真的只留下了我一个?!” 他难以置信的瞪大的眼睛,弄得对面两名审讯人不明就里,其中一人朝他点点头:“别墅里的确没有其他人了。” 楚卓然呆住了,半晌低头靠回到椅背上,再也不说一句话。 两名审讯人员相继离开,他一个人留在白炽灯刺目的灯光下,很久很久,浑身冰冷的颤抖都抑制不住。 楚卓然还记得一件事,但是他并没有说。 当时他中药中得浅,他记得的,在绑匪查看李薇薇之前,他们其实先查看了他。 他也被那个蓝光仪器照过,也被绑匪确认过身份,但是那仪器却并没有响。 随后那名绑匪直接把他丢下,转而去找了李薇薇,继而带走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单单只有他一个人被留下? 他们绑架人的依据是什么,那个蓝光仪器又在照什么,难道,难道他被留下是因为只有他一个人不在绑匪的名单上?只是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他不在?! 周易,他不过是和李华涵关系好,家里也就是开车行的,并不是很有钱吧? 还有李薇薇,李薇薇父母都是银行的,只是高管吧,她甚至都算不上严格意义上的富二代吧! 李华涵叶诗媛这种级别的他还能接受,只是凭什么周易和李薇薇这样的货色都被带走了,却偏偏他一个人被留下,他比他们差哪里了? 年轻的男人渐渐陷入疯狂的漩涡,他想起今晚去参加的聚会,他和大家都不熟,他和这样的场合根本格格不入,只是没办法,他为了结交这群人为了楚家必须去,结果整场聚会大家都在拿他调侃… 他们调侃他的感情,隐晦的笑他当年有眼无珠为了追安浔甩了叶诗媛,结果叶大小姐转眼就谈了渝州齐家的继承人,比他帅比他有钱还比他成功,对了,人家明年就要订婚了呢! 还有还有,当年的安校花也名花有主了,虽然家道中落,但是耐不住人长得美艳长袖善舞啊,再怎么不济,也看不上楚家这样的家庭呀~ 这样的话题让楚卓然如坐针毡,还不能解释,不能发火,要假装不在意的面带笑容。 笑着期间他无意中抬头对上过一次叶诗媛远远望来的眼神,那眼神里满是厌恶同鄙夷… 楚卓然浑身发抖! 他甚至恨不得自己现在能插上翅膀飞跃千山万水到绑匪那里去,成为被绑架的一员! 他宁愿这样,也不愿被抛下! 就像他不够格,他连被绑架,都不够格一样… —— 另一头,冬日的寒风凌冽。 夜晚的戈壁飞沙走石。 十几辆军用卡车在冻土的路面上疾驰而过,远山如黛大漠苍凉,这里的景物方圆百里看着毫无差别,稍有不慎就很容易迷失在戈壁深处。 头车在看到前方月色下若影若现的皮卡之后缓缓减速,其后车辆分散开来,以皮卡为中心环绕而上。 头车车门打开,身穿黑色斗篷的纤瘦少年从车上下来,一抬头,几簇亮金色的刘海滑下,成为这戈壁滩上唯一一抹亮色。 对面皮卡车门也打开,下来一个同样一头金发的白衣少年来。 他就张扬了,一头明晃晃的发色在月光下晕染莹润光泽,白衣少年上前几步,微笑着给了斗篷少年一个大大的拥抱。 “J,欢迎回来。” “Nick,我回来了。”名叫J的少年回了一个拥抱,腼腆的弯起嘴角。 Nick放开弟弟,一双天蓝色的眼眸在月光里闪烁:“我的人呢,你带回来了?” J点点头,扬手一指:“带回来了,就在那辆车上。” Nick眼底闪过兴奋光芒:“没弄坏吧,我要她漂漂亮亮的!还有,日本那群杀手怎么样了,你没让人逃走吧?” “没有。”J同样张着一双天蓝色的眼眸,笑起来的时候里头颜色更加纯粹干净:“死了,都死光了。那群杀手并不怎么强呢,哥哥。” Nick终于满意了,咧嘴笑出一口白牙,重重拍了J的肩膀,好样的!他夸赞一声,转身大步朝着J指出的车走去。 身边陆续下来许多黑衣人,一人打开后车厢,探身进去抱起一个黑色大袋子。 “等等,小心点,不要这么粗鲁,待会儿碰伤我的小美人儿了~” Nick懒洋洋的声线从身后传来,黑衣人立马低头恭敬退开,Nick几步过去,拖出袋子,扬手将拉链拉开。 呈现在清冷月光下的,是一张清丽绝艳的容颜,白皙的肌肤,红润的唇,纤长的睫毛像羽翼一样轻轻阖着,姑娘沉睡着,看着那样香甜,饱满的嘴角都似带着轻轻的笑。 漂亮,真是漂亮,比他之前在视频上看到的更好看,Nick伸手轻轻拂过女孩细嫩的脸庞,满意的笑了。 “真是件艺术品!”他由衷夸赞,“不枉费我们找来这么多人陪她一起玩,J你说对不对?” 身后黑色斗篷的少年已经走了过来,他对女人的外表没有那么多想法,一双天蓝色的眼眸里依旧澄净:“带她回来的时候还有另一个女的跟她在一起,正好也中了麻醉就一起带回来了。要怎么处理,Nick?” Nick对另一个女孩并不在意,他眸光仍旧痴迷落在他的睡美人身上。 “没关系,不多一个人,一起带进去吧。” “是。” 身后黑衣人应下,抱起旁边一个黑袋子,扛上肩头大步离开。 这一片荒凉戈壁再无其他的人。 天边清冷月色洒落,惨白的月光里,下方一群黑衣人像蚂蚁一样,肩上各个扛着货物飞快移动,很快就扛着肩上的黑色袋子钻入到一个两米见方的地下洞穴里,消失得再无影踪。 最后被送下去的是Nick的睡美人。 他恋恋不舍的给她拉上袋子拉链。 对了她叫什么名字来着,他没记住,他随着Jane那个女人一起叫她Ann。 Ann,多可爱的名字。 为了迎接她的到来,他给她建了一整座漂亮的宫殿。 “呐,Ann。” 月下金发的少年含笑低语,“不要让我失望啊,Let''s_Play。” V455 杀人游戏! 安静的地底空间,充斥着一股铁锈和霉味混合的味道,不远处传来声声水滴声。 他们开了很远的路,安浔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又是在路程的哪一段醒来的,她醒后至少在车上待了近三个小时,车子一路颠簸,路上没有停过,她判断他们行驶在一片巨大又荒凉的地域。 最终抵达目的地,她听到数量车子刹车的声音。 随后后车门被打开,她听到人声。 那不是中文也不是英语,安浔透过袋子感觉到室外空气的冰冷,她判断绑架他们是一伙北欧的犯罪团体,身手非常了得,她怀疑如今他们所出的位置该是在北部国境,那就是内蒙古自治区。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猜测,她并不熟悉那伙人的语言,也不能无法确认自己方位,更不能睁开眼睛。 她感觉到裹身的袋子被拉开,有冰凉的指尖摩擦过她的脸,那是一个男人,她从他微哑的声线里听出一抹兴奋的情绪,另外他是认得她的。 随后她身边的苏洛先被抬走了。 之后她的袋子也重新拉上,被人从车上扛下来。 她感觉到扛着她的人下了楼梯,那梯子非常长,他们被送下了一个至少三层楼深的地底空间,再后来她闻到的气味和听到的水声都证实了这一点,甚至由于感官异于常人的敏锐,她还听到四周许多人均匀的呼吸声。 其实从很早的时候起安浔就已经察觉到临江并不只她一个横行霸道的大妖怪。 普普通通的一座城市,再倒霉也不可能在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发生这么多震惊全国的大案,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以这座城为根据地,暗中兴风作浪,操纵了许多案件的发生! 比如说当年那个被改造成半人半机器的小姑娘零四,这种科幻剧里抠出来的人物,分明不该出现在临江这样的地方。 她跑回来找霍城也就算了,只是为什么她要在地铁里无差别杀人? 再比如说患了稀有人格分裂症的夏家小妹,她的病并不奇怪,她玩弄自己哥哥最后逼他成为替罪羊的手段也颇为可圈可点,只是她这样一个小姑娘几年来在一座城市隐匿身份杀了上百人,一直没被发现就是个稀奇事。 特别是她隐藏行踪的那个地下迷宫,这样的地方不是谁都找得到的。 而她还曾在那个迷宫里发现过完整的电路和监控系统,这也不是个高中生小妹妹倒腾得出的东西。 如果再细细算一笔账,这一年多来临江的很多案子,比如日本三姐妹杀人案,大明星戚美瑜绑架案,还有绷带少女带着她手下一群怪物成功从走秀的演员转型成格斗的凶兽的案子,或多或少都有些另有隐情的意味。 单单就那绷带少女来说,她一个连找新怪物的门路都没有的傻姑娘,竟是给严昊涵量身定制了一整套断筋挫骨杀人如绞肉的机械爪牙,她是怎么做到的? 那可不是随便入个黑市就能买得到的东西。 这些案子各个看似扑朔迷离,其实特征非常明显。 归类起来无非两个特点,第一,涉案人公众曝光度很高;第二,无差别杀人,换句话说,还是公共曝光度高。 安浔认定这些案子背后都有一个组织在暗中支持调控,类似于当年V和隋煜隋炘来资助协助她。 喜欢倒腾一些奇淫巧技,爱把到处都搅得腥风血雨,且极其有钱,是安浔对这个组织的基本判断。 这个组织下头有许多异人,不是身体奇葩就是脑子奇葩,他们被组织的领袖通过各种途径召集起来,目的很简单,制造案件,制造恐慌,然后高调亮相! 这是一个迫切想要打开临江市场的恐怖组织,结果他们的第一枪,地铁里无差别杀人的零四小妹妹,被她卸了一条胳膊,直接砸死在了废弃的游乐场。 啧,所以那地铁割喉案就被迫成了个悬案呢,呵呵。 不仅第一枪成了哑炮,之后的案件各个都被她这个拦路虎当场截胡,她在祭坛上弄死了疯子剧作家,又在地下迷宫虐杀了夏晴,最后一锅端了绷带少女的老巢,撕了那条太不听话的人犬。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谁教他们制造的是恶意,而她偏偏以恶意为食? 他们手下那群最奇葩的变态,是她眼中最肥美的猎物,就这就好比有一天一群豺狼跑到个满是羚羊的大草原心花怒放正准备大干一场,却不料这个草原里栖息着一头狮子,最爱豺狼血的味道! 她和这个组织正面对上是迟早的事。 都是藏匿暗处的猎手,她能通过血的味道找到他们,他们也自然能通过血的味道找到她! 只是安浔没有料到的是,她的身份会这么早曝光。 对方知道她就是NYX。 她却甚至还没见过对方的真容。 这一点让安浔万分不爽。 就像山雨欲来前的压抑,飓风来袭前的片刻宁静,这一次,事先诸多的蛛丝马迹让安浔察觉到了那个组织的下一场计划,而这个计划意欲捕杀的对象,是她! 她等着对方来,自投罗网跌入他们的陷阱中。 只是可怜了碰巧跑来找她的苏洛,她无辜被连累卷入到这场战争中。 安浔察觉得到苏洛的呼吸,她就躺在她附近,她还活着。 在对方发起攻击的第一瞬她调整位置让第一枪麻醉打在了苏洛身上,所以她没有看见对方任何人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杀人灭口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 之后对方和霍城的人缠斗到了一起,对方武器更先进实力也更强,同时挟持了她,导致最后霍城的人马全军覆没。 而她本来就是要被绑架的,顺水推舟被带走,期间动用了些小手段,让对方在情况紧急的情况下来不及判断苏洛的生死,最后她被一起带上了车。 这不是最好的结果也不是最坏的。 至少她们现在还在一起,安浔在心底平静的想,只要有她在,一定能保苏洛一命。 想着她伸手勾住袋子边缘,手指将拉链抠出一个小洞,再流畅拨了开。 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也没必要再伪装了,安浔扯开黑袋子坐起来,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淡淡朝着四周望去。 她躺在一个四方的地下房间内,四周外墙都是金属制成,当然不会有窗。 她躺在房间最边缘的角落,放眼望去前方地板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十个黑色防水袋,每一个里头应该都是一个人。 安浔眼角余光扫到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她不动声色从袋子里爬出来,两步走到身边一个黑袋子前蹲下,来开拉链,看到苏洛微微苍白的脸。 “洛洛,洛洛?醒一醒。”安浔轻轻拍上苏洛的脸。 另一头,那亮着红灯的摄像头彼端,中心控制室里,几双眼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Nick坐在九宫格监控屏的最前端,天蓝色的眸子里流光溢彩,在看见安浔之后她转身朝弟弟J露出得意的笑容! “J你看,我们的小美人Ann已经醒了,她是第一个醒来的!而且你发觉了么,她好淡定啊,完全没有被吓到呢哈哈,我就知道她是最棒的!对了你要跟我赌吗,我猜她会是最后的优胜者!” Nick的兴奋落入到同样天蓝澄净的一双眼眸里,角落里换上了白色衣衫的金发少年啃着巧克力棒,眼底闪过一抹嫉妒。 “我不赌,这有什么好赌的,你不过是看她漂亮,Nick,你就是喜欢漂亮的女人,这样不好。” J像个小老头一样说教,微微赌气的模样看着可爱非常,哈哈,隔着屋子哥哥Nick夸张的笑了,眼底的凉意和疯狂愈盛,他也不和弟弟争论,转而笑着招呼房间里其他几人。 “那你们呢,也不赌么,这么好玩的游戏,你们怎么都不参与,唉,太没意思了~” Nick目光所及之处,三人静静候在黑暗里。 轮椅上的姑娘仍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身后的高大保镖一脸肃穆,后方角落里窝着的黑衣男孩依旧戴着他的兜帽,五官掩在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 三人谁也没说话,谁都不响应号召,Nick长叹一声,摇着头把椅子调转回去。 他目光灼灼,继续一瞬不瞬盯上大屏幕,看上方姑娘第一次尝试就精准的找到了同伴,正冷静的呼唤她醒来。 这个姑娘给了他惊喜,他发觉她似乎和以往他接触过的女人都不一样,她身上似藏着很多秘密,还蕴含着让他越来越感兴趣,也越来越想要挖掘的力量! 屏幕前的Nick狐狸一般眯起了眼来。 身后,角落的小J沉默不语,有一段时间甚至觉得他的巧克力棒都不好吃了。 Nick太在意那个叫Ann的女人了,她出现之后他的眼睛就一直粘在她身上没有离开过,还有,他从来没有听Nick那样夸奖过任何人! 那个女人太讨厌了。 他不喜欢这个游戏,也不喜欢那个女人,他讨厌把这个女人带到Nick面前的Jane,他也讨厌Nick…不,他不能讨厌Nick! J坐在角落里,天蓝色眼眸死死盯着大屏幕,他告诉自己,这个女人现在表现得再好也没有用,她最后能得到第一也没有用,Nick对女人从来只有一夜的热情,等到他得到了,就是这个女人的死期! 这么想着小J心情又好了些,他乖乖吃完了Nick给他的巧克力。 另一头,轮椅上,简央平静的视线从屏幕上撤回,余光瞥过前方金发男孩的背影。 Nick兄弟是她的王牌。 他们从死去的父亲手里继承了军队,拥有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枪械武器,且两人精神都有问题。 这一次她把安浔送到Nick面前,不知是否是无聊太久,被他一眼看中,Nick计划良久,甚至建造了这样一个秘密基地,只为操纵他的新玩具玩上一场游戏—— 正是应了那一句老话,将枪交到疯子手里,就是世界的末日! 这兄弟二人很强大,换句话说就连简央也无法控制他们,若不是万不得已她原本并不想动这张王牌。 简央的视线又落回到了屏幕上安浔冷静又娇艳的容颜上,凉凉的,那双漆黑无光的眼底闪过一抹最深的恨意。 她没有告知Nick兄弟安浔的第二重身份,她存有私心,这个隐情她谁也不提。特别是Nick,她不想再给安浔增加一个吸引他的筹码。 迄今为止她本人其实也没有完全确定安浔就是NYX,当然无论她是与不是在这里杀掉她都是个明智的决定,因为她非常讨厌这个女人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息! 今晚的游戏是Nick一人设计的,她也不能插手。 当然他们彼此无非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只要最终目的能实现,她不介意过程稍微拖得久一些,这样或许也能更好玩。 想着,屏幕幽幽的光亮中,轮椅上的女孩无声的,展露出一抹冰凉笑容。 … 屏幕上,安浔还在努力呼唤着苏洛,他们一行几十人,同一天被绑架后送到这个地下房间里,绝对不会只是集体囚禁这么简单,能早一秒醒过来就是占了先机。 正想着,身下女孩皱眉发出一串轻咳,迷蒙着睁开了眼睛。 安浔露出笑容:“洛洛你醒了,快起来。你先别慌,听我说,我们被绑架了,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 安浔不是温情的个性,三两句就说明了目前的状况,苏洛的脑袋因为麻醉剂的后遗症还疼着,她皱着眉晕晕乎乎在安浔的搀扶下坐起来,呆愣的看看她,又循着安浔的眼神看向四周,在看见地上成片的黑袋子之后彻底愣住了。 “这些…” “是的,都是和我们一起被绑架过来的人。” 安浔握住苏洛的手轻声开口:“你还记得你在山顶上中枪了么,那是麻醉剂,这些人也是通过一样的方法绑架过来的,绑匪的目的不简单,应该一会儿就能知晓,你记住,无论之后发生什么,无论我们被要求做什么,我们都必须在一起。你跟着我,半步都不要离开,我会保护你。” 安浔话落,看着苏洛愣然的表情,顿了顿,嘴角轻弯起一抹笑容,她伸手理了理苏洛微乱的短发。 “洛洛,你还记得我在山顶上说过的话么,我说过,你没辜负我,你没背叛我,我就也不会辜负你不会背叛你,我说到做到。” “现在你也许无法再像以前那样信任我,但是你要知道,比起这个房间里其他的人,我绝对是你更值得依赖和信任的人,因为恐怕只有我,在乎你的命。” 幽冷一句,那双墨黑眼眸一瞬撞入眼帘,苏洛僵了一僵。 麻醉的功效从大脑皮层缓缓褪去,她记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事,当时安浔的笑,安浔所说的话,还有她最后时刻异常的举动,一件件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苏洛冻得浑身一颤,她听懂了安浔的意有所指! 就在苏洛僵硬着张嘴不知该如何回应的下一秒,身边忽然传来数声呢喃,随后房间里好几个黑色袋子里都有了动静! 第一个脱离禁锢的是个男生,他脸色苍白,眼睛通红,显然完全搞不清状况。 接下来又有几人“破茧而出”,男男女女都有,他们每一个脸上都带着刚刚从麻醉中苏醒后迷茫又难受的表情,呆愣片刻后,开始有人认出了彼此。 “周易?” “唐心怡?” “…这里是哪里?” 回过神来的大家面面相觑,随后都看到了身边更多的袋子,目露惊恐! 有第一人反应过来赶紧将身边的袋子拉开把同伴放出来后,其他人也回过神来做了同样的事,很快一个个袋子被全部打开,或缓缓苏醒或依旧沉睡的一张张脸孔依次暴露在了惨白的灯光下,角落里安浔表情微微起了变化,这些人,全是熟人呢。 在叶诗媛在身边一群女伴的簇拥下皱着眉起身之后,房间里的灯光突然暗去,突如其来的黑暗吓坏了惊弓之鸟们,还几个女生抱团发出尖叫,下一刻那面镶嵌大屏幕的墙壁突然亮了,显现出一副画面来! 所有人都回头朝着屏幕望去。 上面的画面似乎是一部老电影,他们看见一群日本高中生模样的年轻人躺在一个空的教室里,正三三两两缓缓苏醒的模样。 那画面和他们此刻的样子非常相似,所有人都愣住了。 随后电影里的教室也出现了一个屏幕,上面开始播报一段解说,电影是日文的,配备了中文字幕。 解说里一个年轻的日本女孩扛着枪。 “同学们你们好,恭喜你们被选入日本优秀青年培育计划!…” 女孩欢快的声音从屏幕里传了出来,她开始详细介绍一个莫名其妙的计划,从进化论和优胜劣汰讲起,一点点叙述出这一场计划的目的和流程,黑暗的房间里,头疼的男男女女们眼看着电影里的少男少女们表情开始变得僵直诡异,因为他们似乎被强制卷入了一场杀戮游戏! 游戏的主办方提出让他们自相残杀。 他们一个班的学生,从这一刻起,成为彼此的敌人! 他们在一个孤岛上,将被提供所需的武器,只有全员死亡选出最后一名优胜者才能离开,当然最后离开的将会是一个人,还有几十具尸骸! “哎呀这个片子我记得,我看过的,很老了,我记得名字是叫《大逃杀》!” 影片播放到这里下面忽然有人叫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那处望去,安浔认出来开口说话的女孩叫董思佳,此刻她脸上还洋溢着新奇,一副不明就里的模样。 这一瞥也让安浔看到了周围其他一些人的表情,他们的表情可就没有那么自然了。 这时影片里出现了第一个反抗的人。 有个长得丑丑的男生跳出来说他们拒绝参加这个游戏,他们不同意自相残杀! 主办方就问了,你是认真的,你再说一次? “我坚决不参加…”男生义正言辞的话才刚刚叫了一半,突然一阵炸响传来,屏幕上男生直接从喉管出被爆炸击穿,血肉模糊当场死在了所有同学眼前! “啊——!” “啊——!” 屏幕上有女生凄惨尖叫起来,屏幕下也有被惊吓的妹子抱团惨叫,叫声还没来得及落下,房间的灯瞬时亮起,一道冰冷又低哑的男声,拖着长长尾音,自天花板上飘渺而来。 “Ladies_and_gentlemen,are_you_ready?!Let_me_introduce_you_guys,my_favorite,HUTER_GAME!” 【亲爱的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准备好了么?让我郑重向你们介绍我最爱的——猎人游戏!】 那一天,那一夜,随后,很快的,惊悚和恐惧笼罩上所有人的心头! 有影片为鉴,那段发音隐隐带着奇异口音的解说并没有造成多大障碍,已经苏醒的所有人都很快反应了过来,他们是被绑架了,绑架到了这个房子里,绑匪是个变态,他要他们模拟方才电影里的场面,进行一场杀戮游戏! 当然他们也可以反抗。 但是那段影片已经很好的向他们展示了反抗的结局是什么… 角落里,安浔紧紧握着苏洛微微冒汗的手,无声打量着前方人群。 她想,原来这次被她连累的不仅仅是苏洛,还有另外四十六人。 嘉华高中她一届的毕业生里最活跃最牛掰,家族背景最过硬或者最锋芒毕露的一群人,此刻都在这里。 这很符合敌人一贯的作风,哗众取宠张扬肆意,随意操控别人的人生,加上他们最爱的,血流成河! 灯光的映耀下,所有人都看清了周围人苍白的脸色,也有人发现了角落里的安浔,眸光变得直白而复杂。 一片死寂之中那慵懒的恶魔般的男声终于缓缓停歇,随后伴着一声轻响,他们四周的三面墙体同时朝着两面拉开,缓缓露出了后方漆黑的空间来! 他们左面的墙上是枪,各种枪!冲锋枪步枪手枪,适合伏击的狙击枪和适合大规模扫射的机关枪,应有尽有。 这可不是当年他们玩过的狂野圣战,苏洛眼睁睁的看着悬挂的枪械下一排排盒子里整齐码放的子弹,那里闪动着最冰冷嗜血的光芒!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用枪的,所以主办方还热情的为大家准备了另一面墙。 在他们右手边的墙后,整排的架子上悬挂的是各式冷兵器。 古典的长刀弓箭,新式的军刺连弩,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大刀匕首,就连铁棒长棍金属指环等刀刀枪枪之外的武器都有,满足所有人的需求! 所有普通人都沉浸在武器带来的震撼和绝望之中时,大家没注意的角落,嘉华高中剑道部的几个女生目光稳稳落在了那几柄墨黑军刀上。 当然跆拳道社的成员们也不甘示弱,闷不做声的,盯上了那几款双节棍长棍,还有装着倒刺的金属连环! 弓道部的成员们或许已经在审视弓箭和连弩,想着选哪一个更趁手。 这里的设备很齐全和很先进,那是他们所熟悉的,也比所有人都擅长的领域,当然他们暂时还没有杀人之心,却也不得不防着其他人,不是么? 那一阵诡异沉默里,多少黑暗的气息隐隐外放,甜蜜又甘醇。 却唯有一人,苍白着脸色,望向正前方的那扇墙,那里打开了一道一门宽的裂缝,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男生心里无比清楚,那里就是接下来他们要去的地方。 Hunter_Game。 他们所有人都即是猎物又是猎人。 一旦进入就再也无法回头! “我们,我们难道真的要自相残杀?!” 一道微颤的男生终于撕裂诡异沉默,响彻在冰冷的房间上空! 这是哪个傻逼,没看电影里第一个反抗的人当场就死了么,杀鸡儆猴,居然还有人赶着上去当那只鸡?! 大家齐刷刷回过头去,各式各样的眼神中,浑身颤抖的眼睛男生哆嗦着开口:“我,我只是想说我们会不会还有其他办法,比如,比如说等待救援?!” “对,救援!我们失踪的消息现在肯定已经传出去了,我们的父母肯定已经在想一切办法救我们,只要我们能坚持住,等到救援赶到我们就都能出去了不是么,电影是电影现实是现实,我们不该放弃获救的机会啊!” 男生名叫周易,没人想得起他有什么擅长的东西,嗯,所以他最慌也最害怕。 只是他这番话也不无道理,要知道他们这群人可不是电影里随随便便失踪了一个班都没人理的闲人,谁家里不是非富即贵?一旦他们失踪的消息传出去恐怕举国都要震动,他们被解救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有人开始动摇了。 面面相觑的时候,忽然角落里幽幽飘起一抹黑影。 这之前就算心中计量万千也没有一个人采取行动,使得这道黑影的出现显得无比突兀,很快所有人的目光都粘到了那处,眼睁睁的看着一个黑衣的女孩,一手牵着个陌生的姑娘,两人缓缓走到了枪械区前。 女孩长着一张艳绝天下的脸,肤色白皙身材高挑,一抹红唇甚至似轻轻扬起,慵懒暧昧,有云淡风轻。 那样的气息和气质,奇特而微微诡异,与现场的胶着格格不入,当然看入眼里,偏偏就连这种时候,都比在场所有的女人都耀眼! 嘉华高中没人不认识当年的校花安浔。 听说她毕业之后去了公安大,继续当她的校花,甚至愈发艳名远播,和叶家的少爷,严家兄弟俩,还有霍家当家人都有着不可不说故事,生生勾搭了两代人,把临江三大家族都玩在鼓掌中。 当年毕业之后同届的学生里有不少都没再见过安浔。 这一晚再次遇上,她更漂亮也更风情了,那个模样,让某些人在生死危机之前都开始走神,比如弓道部的那几个女生,此刻眼神就明显冷了下来,隐隐动了不该有的心念。 这个世上女生的心思,也许远比男生来的复杂,她们更记仇,也更容易被撩拨。 一个杀心的开始,很可能只是因为一点点的嫉妒心,或是攀比失败后的恨意,甚至或者只是因为看一个人很不爽,谁教当年我喜欢的学长看都不看我一眼,却私下表示过觉得那个女人漂亮? 不能忍么? 其实放在平时也没有太不能忍的地方,无非是聊起来的时候诋毁诽谤,偶尔见面的时候出言讥讽而已。 只是如今,一场杀戮游戏,被迫被放在了最危险的境地,我不杀人谁能保证别人不来杀我,很多时候一丝小小的仇恨添加上催化剂就能变成大大的敌意。 更何况这朵安校花那么嚣张,居然第一个起来去挑武器? 呵,也是了,她树敌那么多又没什么背景,可是很容易…死的… 众目睽睽之下,苏洛跟着安浔到了枪械区,感受到周围的视线,苏洛如芒在背。 “我们先选点这边的,再去另一头挑一下,枪威力强大,另外一些武器也很好傍身,我们可以都选一些。” 安浔神色平静,居然还很好心情的跟她科普,苏洛脑子里乱成一团乱麻,她根本无法认同安浔现在如此淡定接受现实的状况,他们可是刚刚被要求了要去杀人啊! 可是说实话,她却也不知道怎样的态度会是对的,像刚刚那个眼镜男生那样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救援上么,那样,会不会是最先死掉的可怜鬼?… 苏洛没有经历过安浔所经历的,但是家庭背景的影响让她很容易看清现实,很少天真做梦。 她知道他们目前很危险,也知道绑匪既然有能力把他们绑过来慢条斯理的玩游戏,就一定有很高的把握他们没有那么容易被救走! 而和他们相处这群人,各个家族背景都不一般,而以苏洛对这样家庭出生的人的了解,他们往往更加聪明理智,也更加冷血无情! 所以这场游戏迟早会开始。 主动参加和被动应激,将成为决定生死的东西! 想着的下一刻耳边忽然传来轻微抽吸,苏洛抬眼,竟是看见安浔众目睽睽之下随手脱了身上的长风衣,紧接着低头毫不犹豫的解开牛仔裤的扣子,当众褪到了膝弯! 屋子里还有那么多男生,大家瞬间都惊呆了! 安浔背对着所有人,动作流畅自然,她俯身把裤子脱掉,仰头从枪支旁的架子上选了条迷彩长裤缓缓往身上套。 那条牛仔裤里没有打底,脱掉后只余一条紧身的黑色内裤,包裹挺翘臀线,本来她身材就玲珑有致不少男生禁不住偷偷盯着,结果一瞬看到如此限制级的画面,生生被那黑色小布片和下方两条大长腿腿晃花了眼! 有男生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还有男生眼睛都看直了! 我靠这是什么,死前福利?! 有女生的脸色愈发差了,这算什么,死到临头还要作秀勾引人?终于有人忍不住站起来走到了冷兵器区,扬手轻轻抚上了冰凉的弓弦! 随后立马有人跟上了。 那是嘉华高中女子弓道部的成员。 余下所有人的脸色陡然又肃穆了三分。 谁都知道,嘉华高中女子弓道部很强,拿过市里和全国无数奖项。 那几个姑娘里就有个头号种子选手,名叫罗妙陵,小时候差一点入选奥运会培训基地,最后因为家庭原因拒绝了邀请! 弓道部名叫陈倩的女孩冷冷挑眉:“妙妙,我突然想起一句话,叫冤家路窄,狭路相逢,你觉得呢?有些人本来眼不见为净,结果非要赶着上来到眼前蹦跶,都说不作不死,你说今天这场游戏是不是老天爷刻意安排的呀,就是为民除害,要收了那只妖啊!~” 冰冷调侃,一句便将敌意推到*,这已经是公然挑衅了,结果没想到另一个名叫于菲菲的女生开口更过分! “倩倩说的对,我觉得就是!骚里骚气的一个贱货,成天就知道抢别人的男朋友,还当众脱衣服,难不成是想用*来交换男生的保护?呵,这也算是个办法,就是不知道你敌人那么多,到时候有没有人真的能护得住你!” 被几个女生簇拥在中间的女孩留着利落短发,正是弓道部首席罗妙陵。 罗妙陵当年喜欢的弓道部学长拒绝了她,据说学长在毕业典礼之后找安浔表白,也被拒了。 这就是食物链式的仇恨啊,分明无解。 其实在场和当年的安大校花有过类似纠葛的女生可不少,喏,同样在女生里头很有威望的叶诗媛大小姐不也是一个?~ 于菲菲想,今晚,估计就是安浔的死期了! 被对面两个女孩恶毒的盯着重伤,苏洛生气了! 她白着脸握紧拳头狠狠瞪回去,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候,她身边的当事人却还在云淡风轻的换衣服,顺道提醒她也早点换,迷彩服可没几套。 对面的罗妙陵终于回过头来。 入眼是姑娘纤长的背影,她换上长裤,在背心外头套上了长袖御寒服,长发也高高束起,那样英姿飒爽,她甚至正扬手从挂钩上取下一把狙击枪。 那一刻罗妙陵的思绪飘回,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三年前那场毕业典礼,她躲在花坛后,看着她心爱的学长腼腆同对面的女孩告白的模样。 那时她长发飘飘,校服之下身段玲珑。 如今三年过后,还是那个背影,增添了让人恶心的性感魅惑! “只有没有底气的人才依靠枪!” 握紧手里的弓箭,罗妙陵冷冷开口,那一句里寒意凌然,张扬的气势铺天盖地朝着对面逼压而去! 所有人胆战心惊的下一秒,枪械区却是传来干脆利落的数声轻动,大家眼睁睁看着被称为“没有底气”的姑娘素手一翻,无比流畅的往狙击枪上装上目镜插上弹夹,再是稳稳上膛,整个过程不到两秒,随后她蓦然转身,单手扬起重达八公斤的重型枪械,稳稳指向了对面女孩的眉心! 那一刻所有人都听到胸膛深处几乎搏动而出的狂乱心跳声! 鼓动声中,唯有那个最美最艳的姑娘,一身爽利军服,轻飘飘往腰间皮带插上备用弹夹,然后无比轻佻的笑起来。 “抢你男朋友?鬼知道你男朋友是谁啊?” 她冷冷肆意的开口,娇笑间,一把长枪举得比谁都稳当。 “怎么,看我不爽啊,那来杀我啊,杀了我,把你男人抢回去啊~” 轻佻一句,刺伤所有人的耳膜! V456 苏洛的美好设想 罗妙陵僵在了原地。 两边她的两个拥护者,陈倩和于菲菲脸色更是差到了极点,望上安浔的眼神几乎是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般,就像被抢了男友的人是她们一样。 只是原本在校三年安浔并不记得罗妙陵有过男朋友,所以她们提到的估计也就是个暗恋对象而已。 两世为人,安浔最不能理解的就是这样的女生关系,比如罗妙陵,比如叶诗媛,总是前呼后拥有着那么多女性朋友,但是真正把她们放在心上的又有几个? 她们背地里还不是照样说着诋毁嫉妒的话,理直气壮骂她的时候,不也同样把罗妙陵骂成了一个喜欢的男人都留不住的可怜虫么? 她想罗妙陵也不见得多喜欢这两个女人吧。 当然她更讨厌她。 当年身为辛蓝的时候安浔就没有过什么女性朋友,这一世作为安浔运气好交到了曼曼苏洛,和其他女生的关系却依旧不冷不热。 她早就习惯了女生的敌意,今晚过来也没有任何避让的意思,就算这伙人都是被她连累的,到时看着他们血肉模糊的尸体估计她也不会有什么愧疚之心。 罗妙陵这辈子应该都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人拿枪指着,狠狠践踏着自尊心! 当然她身边那两个也根本不相信安浔真的敢开枪杀人。 她们在虚张声势,就以为所有人都只是虚张声势而已,毕竟安浔高中时期是装过来的,那时候她话不多人也尽力减少存在感,对于女生们的讥讽她甚至根本没有还过嘴。 这样的安浔让女生觉得装模作样好欺负,留在男生心目中的则是温婉美人的形象,虽然称不上当女神供起来,至少也是激发保护欲的存在。 而如今这个提抢的安浔,看着和当初却那么不一样。 她变得骄傲肆意了,连冷冷弯起嘴角的模样都带着张扬,这样的安浔让在场的男生们意外,却也隐隐勾出心底愈发澎湃的心思来! 一年多不见当初白莲花一样的大校花变成熟也变性感了,像是从小白花蜕变成了大丽花,模样身段也更正了! 据说她念的是公安大学? 啧啧,那种学校的女生是不是都要学习格斗和枪械的?一身劲装,看着很辣很够味啊! 男生里此刻最肆无忌惮打量着美人的要数李华涵一行,特别是那位李家小少爷,当初在高中时倒没对小白花一样的安浔表露过兴趣,这时候盯着人姑娘怎么看怎么性感的模样倒是有些挪不开眼睛。 李华涵喜欢御姐型的妹子,也喜欢玩越野实战类的游戏,不用说姑娘此刻的样子还真戳了他不少萌点,李华涵嘴角扬起一抹痞痞的笑来。 “这是要做什么啊,趁机有怨抱怨有仇报仇?以前不敢做的事这时候给你把刀就敢做了是吧,还喊打喊杀?说得多么高大上,不就是借了犯罪分子给的胆满足自己因妒生恨的龌蹉心思么,最烦的就是你们女生那一套小肚鸡肠还理直气壮的鬼样儿!” 冰冷一句,毒舌得逆天,不远处对峙的双方都循声望了过来。 入眼的男生高高大大,一身价值不菲的休闲装短发利落,弯着嘴角冷笑起来的时候,完全看不出半点被绑架的惊慌丑态。 李华涵的家族背景估计是今晚这里所有人中最硬的了。 加上他身体素质好头脑也聪明,虽然个性嚣张了些但是在男生女生里人缘均不错,这时候就不少男男女女以他为中心自发围绕了过去,一副准备好了要跟随他的模样。 李华涵的话让罗妙陵一行变了脸色。 方才骂人骂得最毒的要数陈倩,这时候却是白着一张脸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陈倩的示弱还有周围人的追捧让李华涵非常受用,他冷冷再扫了陈倩她们几眼,勾着嘴角偏头朝安浔的方向望去。 “安大校花,好久不见,今天一见,感觉很不一样啊。” 李华涵笑着挑起眉:“看来你是想认真玩这个游戏的,正好我也是。我们这边人多,你和你旁边的女生要不要加入我们,这样的游戏一开始绝对是抱团杀啊,人多力量大不是。” 作为目前人数最多目测实力也最强大的一个组,李华涵自发成了组长,朝安浔发出了邀请,说实话他完全没考虑会被拒绝。 对面高挑的美人儿在被插话之后就放下了枪。 其实她不过是看这把狙击枪是当初跟霍城玩过的同款真品所以拿来摸一摸,这么重的枪还只能定点伏击显然不符合今晚的目的,她随手就把枪靠到了一边。 “不用了,我们两单独行动。人多有人多的好人,少也有人少的优势。” 话落安浔扫了扫李华涵身边的人,态度微微高冷,“人多了总有短板不是么,拖家带口的可玩不好游戏。” 这一句又把李华涵那边的不少人得罪了,那头射来的无数冰冷目光中苏洛咬了咬唇。 看来今晚安浔是根本没有打算和大家和平共处。 苏洛的心跳从方才起就飞快,在安浔举枪的时候甚至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她察觉到了安浔的亢奋,在举枪的那一霎她甚至感觉得到她压抑的激动和疯狂! 那双黑沉的眼里是苏洛所不熟悉情绪,从盘山公路的对话开始安浔就在一个很不安定的状态,而她似乎已经不再在她面前伪装! 这样的感觉让苏洛觉得自己站在窥探到安浔了不得内心的地方,她彷徨紧张,时刻担心安浔下一刻会做出她无法承受的事来,却偏偏她回过头来对她还是一样的好,照顾她护着她,极端的反差让苏洛更加无法适从! 虽然安浔最后被打断,惊惧的因子却已深深埋入苏洛心底。 她非常不安,并且已经明确的察觉到自己潜意识里已经开始把安浔当成凶手来看待,因为她是真的觉得她会开枪! 这样的感觉让苏洛矛盾自责疑虑害怕,更担心之后这场他们谁也无法逆转的游戏里,安浔可能会当着她的面杀人,彻底粉碎她最后的期望! 她说,她会保护她活着出去。 那之后呢,她也会一直留着她的命么? 而她呢,她又能不能一辈子守住安浔的秘密。 如果她不能,届时她们又将面对什么,在她把她的秘密说出去的那天,她会不会也这样,朝她举起黑洞洞的枪口? … 苏洛无声回头,目光落在安浔沉静的侧脸上。 她已经开始继续认真挑选她的武器。 李华涵被安浔一掌甩了个闭门羹后彻底无视,盯着姑娘的背影他有些诧异的眨了眨眼睛。 那双轻佻的眼里随后闪过一抹冰凉笑意,还隐隐有些嘲讽,笑着李华涵也不再开口,转身带着自己的人挑选武器去了。 这里的所有器械都大大方方的展现在所有人面前,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若是每个人配上几件,那可不够全部人挑的。 最先选的人容易被注意到身上都装了什么,但是后行动的劣势就更大,在安浔干脆利落的开始往身上套各种手枪弹夹尖刀匕首,李华涵的大部队也开始行动之后,剩下的人终于都坐不住了,纷纷爬起来朝着两头的武器跑去! 安浔最开始选上的迷彩服成了女生争抢的焦点。 在场很多女生都是从party上直接过来的,浑身上下一条短裙什么都包不住,换衣服成了当务之急。 有几个女生发展到后来甚至在出发前就互相揪着头发打了一场,顾不得形象当场脱衣的更是比比皆是! 苏洛边拿东西边偷偷观察了一下现场形势。 方才几个弓道部的女生自成一派,共四人,选择了弓箭连弩和手枪,还很进击的拿下了一半的手榴弹。 几个应该和她一样有着空手道基础的男生女生则是加入了人数最多的那组。 苏洛还发觉有另外有几人应该会剑道,他们挑选了长刀和一些配件,然后聚在角落冷冷打量着人数最多那一组,说实话那个眼神叫人不寒而栗。 而最让苏洛意外的是另有一群女生,之前抢迷彩服最激烈的是她们,后来抢枪最激烈的也是她们,只是她们明显是最弱的一组却没有投奔人数最多的组,而是聚成了新的一队,苏洛留意到那些女生显然连枪都不会用。 苏洛猜测她们是不想加入目标最大的组成为短板,她们听进了安浔的话。 当然最大的那一组似乎已经暴露出问题,苏洛观察到方才发话的男生正一副首领的模样重新调配队员抢来的武器,被迫交出武器的队员很不情愿,接收武器的则满脸理所当然。 这是一个很强势的队长,有着不可一世的个性。 可能在他看来把最好的武器留给最强的人是保护整个团体的最优方案,却是殊不知一旦到了生死关头,这样的做法无疑将增加团爆的危险,强者很可能先杀掉组内的弱者平衡实力,而弱者也可能因为不安先下手为强! 看着那一组,苏洛已经看见了四周各组狼一样幽绿的目光… 最后剩下的就是她和安浔。 苏洛沉默套上安浔给她抢回来的防寒外套,同时给自己装备上了匕首长棍和格斗环。 纠结归纠结,做出这些举动的时候苏洛发觉自己竟是没有半分犹豫。 原来她还是那样一贯擅长审时度势,知道怎样把最重要的事放在之前,把无法解决的难题抛到脑后。 她知道此刻不是纠结其他问题的时候,这场游戏里哪怕半点互不信任,都将会成为她们这组最大的危机! 苏洛想起她刚刚苏醒过来的时候安浔对她说的话。 她说她是这里唯一一个在意她的命的人。 其实客观而言苏洛却觉得安浔应该选择让她死在这里。 借刀杀人,有借口也有场地,无比冷酷又理智的判断,但是不知为何,此刻她却是深信着那句她会带她平安离开的话。 所以在她心里安浔可能终究不是简央那种人。 或者可以说,安浔也真的不是简央,她强大,疯狂,甚至冷血,却似乎并没有那么理性。 她的心里装着最优方案之外的其他很多东西。 至少当时她那样对着她承诺的时候,她看得到那双漆黑的眼底复杂又坚定的光芒! 两旁架子上的所有武器最后被席卷而空,地上掉落着来不及捡起的子弹。 所有的人都全副武装,越是没有一技傍身的越是把能到手的东西全部装备到了身上。 之前说抱团等待救援的周易已经不开口了。 他背着军用包低头站在李华涵身边,趁所有人不注意飞快抬头朝着安浔的方向望去一眼,那眼里全是责备,他觉得都是因为这个女人挑起了争端,现在他们不得不参加杀人游戏了! 除了周易之外还有不少人的目光落在安浔身上,少了几分轻视,多了一些忌惮。 安浔看来是真的懂枪,她的淡定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另外她身边的陌生女生也有人问出来了,也是公安大的,看来也有两下子。 大家各自分析完局势,剑道部的几人率先进入了黑色大门。 随后进去的是弓道部的几个女生,不排除她们想要先占据有利地形进行伏击的可能。 叶诗媛远远看了安浔一眼,面无表情的带着她手下的五个女生进了入口。 李华涵最有绅士风度,冲着安浔做了一个女士优先的手势,安浔也不谦让,带着苏洛走进了漆黑通道。 最后才是李华涵的大部队。 里头实在有些还搞不清状况的人,甚至有个男生在进门前还忍不住抬头对着天花板高声叫了几句,他是和女朋友在车上被绑架的,他想知道他女朋友在哪里。 幼稚的问话没有得到半句答复。 半分钟后男生似乎自己补脑出了答案,脸色苍白成一张纸,紧紧抱着手里的铁棍蹒跚着进了通道。 最后垫底的是周易和李华涵。 李华涵轻松笑着拍拍周易的肩:“放心,哥会罩着你的,我们组牛人那么多,肯定能坚持最久,而且我也相信你的救援论,我们要做的就是坚持到救援到来而已,很简单。” 李华涵轻松的语气并没有舒缓到周易的内心,他满腹心事的低下头轻应。 “我不担心,我只是在想方璐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现在还没醒?我刚刚测过她脉搏,人是活着的…” 房间角落里还留着最后一个女生,闭着眼躺在黑袋子里,她是唯一一个没有醒来的人。 李华涵心不在焉的瞥去一眼,谁知道呢,估计是麻醉过量导致脑死亡了? 他根本不在意,拍了拍周易的肩膀转身朝着入口走去。 随着李华涵的周易的身影消失在黑暗尽头,整个地下空间的各个角落亮起了红灯。 黑衣的少年坐在控制室电脑前,十指翻飞敲击着键盘。 抬眼的时候,他仅剩的一只独眼静静凝望上屏幕上明艳动人的姑娘,指尖摁下enter键。 随着轻轻一个动作,整座电脑操纵的地下宫殿正式启动,以最尊贵的姿态,迎接它的第一批访客! —— 彼时距离嘉华高中毕业生失踪已经过去整整四十八小时。 整个案件再也无法隐瞒,得到消息的媒体将临江公安局总部大楼围了个水泄不通,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开来,等候了一整天的记者们蜂拥而上,拿着话筒和摄像机一路猛拍! “您好我是南方周刊的记者,我们得到的消息您女儿是这次的集体绑架案失踪人之一,请问您是否收到过绑匪方面的任何消息?” “这次的案件据称有公安部蓄意隐瞒的嫌疑,导致受害人失踪整整两天才正式开始立案调查,请问这个消息属实么?” “警方是怎么同您们家属沟通这次绑架案的?听说这次的绑架案至今都没有当成绑架案立案,只是定义为集体失踪,是否属实?” 小蜜蜂一样的记者团看见车上下来的夫妻二人,纷纷举着话筒围堵过去,又被保镖和现场工作人员拦开,闪光灯不停的闪烁中,拍摄到脚步匆匆的中年夫妻苍凉的背影。 记者转身回到公安大楼前,认真播报。 “您刚才看到的正是华盛集团总裁夫妇二人,他们的女儿疑似是这次121嘉华高中集体绑架案的受害人之一,而据悉今日凌晨至今,临江公安部已经召集了数十位受害人家属进入公安大楼进行秘密会议,会议的内容又会是什么呢?请继续关注我台记者为您发来的前方报道。” … 这起案子被媒体称之为121嘉华高中集体绑架事件,如今已经闹得满城风雨。 恐怖袭击,基地组织,邪教异端,各种各样本不属于国内人民所熟悉的词汇这两天里如同雪花般飞舞而下,迅速占据全国人民可以接触到的任何媒体路径,绑架案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刷到搜索榜第一位,且正以无比强势的劲头继续猛升! 不同于公安大楼外热烈的场面,整座大楼内依旧肃穆而冷清。 今晚就是年三十,本该举家团圆其乐融融的日子,如今整个家里却因女儿的失踪变得凄风惨雨… 万盛集团董事长夫妇接到邀请赶来公安大厦,最后一丝女儿没有被绑架的期望也破碎。 在此之前他们甚至不敢将这件事告知家里的老人,只道女儿是去同学家留宿了,只是今晚再不回去就根本什么都瞒不住了… 夫妻二人被警员迎上二楼,推门进入一间会议室,两人抬起憔悴双眼,看见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十来人,其中不少是夫妇二人熟悉的面孔,大家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之后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会议室角落里有贵妇在无声抹着擦不干的眼泪。 这一群便是121绑架案失踪受害人的家长,吵也吵过闹也闹过,他们已经经历了最初最愤怒恐慌的阶段,如今平息下来,坐在这里等待结果。 会议室对面,更加宽敞的办公室里,刚刚成立的专案组正在没日没夜的工作。 他们的首要目标是确认受害人目前所在的位置,而他们刚刚得知,作为案件最直接线索之一,那辆开入群烟小区的电路维修车已经在渝州边界被找到,绑匪弃车而逃,可恨的时他们并没有追踪到之后运输被害人的车辆。 赵局长刚刚前来视察,得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坏消息,黑着脸出了门。 办公桌前唐少辰正和几个警员分析别墅现场取回的物证,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个陌生的号码,唐少辰接起来:“喂?” 电话那头很快响起嘈杂的男声:“喂是唐教授?我是侯然,义信的,我想问你一下这两天苏洛有去找过你么?” 听见熟悉的名字唐少辰顿了顿:“…没有。发生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风里的男声似乎变得更焦躁了:“是么,没有…苏洛这丫头不知道跑去哪了,她爸妈都在找她。” 唐少辰微微拧起眉来,他现在对失踪这个话题特别敏感:“不知道去哪了?她离开家的时候没说?她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说了,说是去见个朋友,马上就回来。”那头侯然咬咬牙,“已经有两天了。” “两天?”唐少辰的声线一沉,旁边的警员抬头望来,看他们一向沉稳的顾问教授脸色微变,“你是说前天,她是前天出门的?” 这个时间点让人莫名感觉非常焦躁。 电话那头侯然也很不爽很着急,他急得甚至已经逼不得已打电话给唐少辰,显然已经走投无路:“你不知道就算了,我们会派人继续找,我还有事就这样。” 话落侯然挂断了电话,拿着手机站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唐少辰神色间隐隐带出一抹担忧。 这几天太忙了他甚至都没空联系苏洛,他一直以为她生病了在家静养,结果她却跑出去了? 他皱眉飞快拨出苏洛的号码,听到那头传来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音,唐少辰眉头拧得更深,这个巧合的时间点让他无法安心。 不过苏洛并不是嘉华毕业的… 这个念头刚刚在脑海里盘踞一秒,还没来得及安抚神经,下一秒就被另一个念头飞快取代,那一瞬唐少辰甚至感觉到心跳都漏下了一拍! ——说是见个朋友… 侯然的声音在脑海里盘旋。 一个朋友…安浔? 嘉华高中毕业的安浔! 飞快拨通一个号码,手机里再次传来无法接通的提示音的同时唐少辰一把抓住了刚刚端着咖啡进屋的小警员的胳膊。 “你能帮我去确认一个地方么,确认那里有没有人。” 心中尽是捕风捉影的担忧,却是细密串联起来已经足矣叫人烦躁不堪,小警员被吓了一跳,随即狂点头。 “大学城旁边的这个酒店,你帮我去确认一个名叫安浔的客人,看她是否在房间。” 其实谁都知道这样的确认没有用。 苏洛联系不上,安浔就算不在,也并不代表她们两人就在一起,更不代表她们会和眼前的案子有关。 那么此刻心底那无法解释也无法抑制的瞬间慌乱又是什么。 是关切,还是冥冥之中让人沮丧的心灵感应? —— 同一刻,京都的夜半,雪花自天边飘然而下。 今年京都的冬日很冷,前日夜里的雪花积在屋檐上,几天几夜都化不去。 藤本家老宅静默在一片落雪间,青灰色的砖瓦渐渐被白雪覆盖成浅色的鳞。 净室之内,桌上整齐摆放着成排的白色药罐,山头用水性笔写着用量,伸手从第一瓶拿起,花花绿绿的药丸依次倒入第一瓶药的盖子里,很快就装满满满一盒。 霍城倒了杯水,分几次把所有药吞下去。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最末尾那瓶最小的棕色瓶子上,那里头装着镇定剂,他看了片刻,最后还是忍住没有拿。 房间里温度不高,榻榻米的木质的门窗带着淡淡熏香,模糊在微微潮湿的空气间。 他转身走回房中央坐下,抬眼的时候望上对面悬挂在架子上的军刀。 那刀鞘漆黑,衬着后方白墙,看着就像一条横亘在那雪白中央难以跨越的鸿沟,泾渭分明。 他沉默注视片刻,将刀取下,白布轻轻擦拭上刀刃,那里倒映出天花板上的灯光,和他低垂的眉眼,下一刻白布却是不慎滑开,霍城只觉指尖一麻,低头的时候看见冰凉的刀锋染了血。 这是他第一次被这柄长刀划破手指。 大战在即,传说里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锐痛袭来的时候霍城回神,指尖一滴浓厚的血已是滴落,吸附在刀锋上,缓缓收拢,凝成一滴圆润的血珠,那一刻不知为何,他心底竟是窒得一疼。 净室里依旧安静,那血珠在刀锋上闪动幽光,时间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止。 心绪未平的下一秒霍城霍然起身,抽刀大步朝着屋外走去。 随着动作刀刃上的血珠飞快滑下,在刀尖微颤一秒,滴落在青绿色的榻榻米上。 门被推开,屋外夜雪凌然。 那风雪丝丝吹拂进来,那墨色的身影很快没入到了白雪纷飞间,唯余地上一朵盛然绽放的雪夜红梅,缓缓晕开,开出比娇花更艳的色彩。 —— 另一头,雪花沾染不到的地下城堡中,安浔在昏暗的通道前方缓缓顿住了脚步。 她们自入口进入之后经过一条长长回廊,随后就到了这处犹如地下迷宫的地方,这里四通八达,每一个通道上都连接着数个岔道口,两人进来之后已经走了快两小时,还没有和任何一队人马正面交锋。 地下的空间里时间已经成为了只需计数的存在,她们不明如今是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知这是她们被绑架之后的第几日。 苏洛跟在安浔身后,借着通道里不亮不暗的地灯缓步前行。 她开始隐隐察觉到了安浔的目的,她之前之所以在出发前那样嚣张的彰显实力,很有可能是为了敲山震虎的作用。 安浔的实力不弱,甚至远比她知道的要强,这是苏洛目前最新的判断。 同时她敢下狠手,如果遇到对方主动攻击的情况,难免引起死伤,而安浔似乎暂时并没有出手的打算,因为自从进入迷宫之后她的情绪就开始慢慢平稳,状态也放松下来。 苏洛意识到这也许是因为她们面对的对手都是安浔以往的同学的缘故。 那些人不仅是她的同学,还和她们无冤无仇,不过是有几个女生讲话难听了些,却也没有到必须杀人的地步。 苏洛想起了之前临江的系列绑架杀人案,那些案子里的被害人,都是当年双子奸杀案的嫌疑人! 同时她也记起了,就在早先那条盘山公路上,安浔亲口跟她承认了,她就是辛蓝! 这个消息太爆炸,她当时根本没有时间问,此刻思绪在脑海慢慢理清,苏洛望上前方安浔的背影,她想,所以死去的辛蓝没有死,她就是此刻她身边的小浔? 改变了面貌,换了性情,三年之后她开始回头找当年奸杀案的凶手复仇。 这个论断虽然还有很多需要证实的地方,但是至少已经是一个说得通的答案! 苏洛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所以她此刻面对的安浔是个有着那么沉痛的过往的人么?怪不得她和她们看着都那么不一样… 想着,苏洛缓缓在脑海里编织出了一个画面,画面里可怜的姑娘背负血海深仇,因为刺激过大导致精神异常,她选择放弃法律途径,自己开展复仇! 虽然是违法的,但是站在苏洛的立场,她无法坚定的否定她所做的一切全是错的,因为这里头的因果早已难以理清,而人永远不可能做到完全的理智。 所以这也许就安浔和简央不同的地方。 简央以杀人为乐,但是安浔不是。 安浔杀人有既定的目标,绝对不会滥杀无辜,是啊,她还救过她也救过龙应,苏洛不自觉开始努力在脑海里自我灌输,这样的想法让她心情越来越平和,也越来越有了底气! 苏洛不禁想,等到她们这次出去了,她是否可以和城哥曼曼一道,努力劝说小浔去自首,然后接受做心理治疗? 她精神有问题,那么杀人的罪行应该就能得到轻判,不会坐牢,只会进入疗养院。 她会和所有关心她爱护她的人一起陪在她身边,努力支持她,不离不弃的守护她,直到小浔病好,直到她真正放下仇恨,放下痛苦过往的那一天! 苏洛在安浔背后停下脚步。 她们第一次靠得那么近,安浔回头瞥了苏洛一眼,感觉她和之前的状态有些不一样。 安浔没说话,用手势示意苏洛低头,苏洛顺着手势望去,惊觉前方的地面上有一连串的血迹,延伸到幽冥般的远方。 苏洛立马丢开脑子里的念想警惕起来! 安浔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浅淡,她没开口,示意苏洛跟上,两人无声沿着血迹朝前走去。 她们没有听到过枪声,所以这血来自于刀或箭。 这个通道没有很好的隐藏点,伏击射箭的可能性不高,所以是刀么? 安浔在心里推断一二,态度其实远比表面上看着漫不经心。 对于这血迹她的重视程度,其实还不如刚才一瞬她回头撞见的苏洛的眼神。 这丫头从盘山公路那会儿就被她吓着了,之后一直用复杂又难过的表情对着她。 她倒没打算让她这么快适应她的秘密,只是她刚刚那么温暖又体贴的看她一眼是什么意思,这丫头从方才起补脑了什么东西? 正想着,耳边空气中忽然扬起气流轻微的波动。 那声响非常轻,听着就像是个头稍大的虫子在黑暗中飞快闪动翅膀的嗡鸣,安浔方一走神,下一刻斜前方一条黑暗岔路里突然冲出道黑影,大喝一声,手中闪动银光的刀刃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着安浔的面门直刺而来! V457 限杀一人! 安浔的目光落在黑暗通道的角落,那里正是之前蜂鸣传来的方向。 果然随着那道攻击角落里的蜂鸣瞬间换了一个方位,飘忽着更加近的围绕了上来,听着真像一只在暗处飞舞的大虫子般,安浔心底有了计量,想过的下一瞬她猛然回头,甚至无需辨认对方的位置,飞起一脚就踢上了那人持刀的手腕! 苏洛在后方紧张得心口狂跳! 通道里空间不大,她过去只会妨碍到安浔,苏洛灵机一动从口袋里翻出手电,在对方被安浔踢中手腕吃痛后退的时候苏洛扬起手电朝着对方的脸照去! 手电强光瞬间晃花了对方的眼,同时也让安浔她们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个男人,脸上和头上都包着黑色的布,显然是不想让别人一眼就看出他的真面目。 强光中苏洛还一眼看到男人持刀的手臂袖口沾着一大片黑红色的污迹,怎么看都像是血! 下一刻安浔已是在男人晃神之中毫不客气一脚揣上他的下颚,把他直接踢飞了出去! 男人摔倒在地,手里的刀滚出几米,安浔一个健步冲上去正要再下脚,对面的通道里忽然又闪出一道银光! “小心!” 后方苏洛叫声刚落安浔已是低头瞬间避开朝着她脖颈砍来的刀锋,那个姿态无比迅猛,整个身体也流畅非常,看着就像是个身经百战的杀手一样! 苏洛看呆的下一秒安浔抬眼,幽冷眸光中如同一头猎豹急速朝着第二人攻去! 那是个女生,地道昏暗的光线里可以隐约看到她相对娇小的身材。 她显然没有实战经验,看安浔那样攻击而来第一瞬气势就弱了一头,吓得慌忙举刀防卫! 却是长刀还没摆正到该有的位置手腕就被狠狠扣住,眼前一双冰凉含笑的眼瞬息闪过,下一刻钳制住她手腕的掌心带着非人般的力度,向外一拧生生扭断了她的胳膊! “啊——!” 女生发出痛苦惨叫,长刀落地满脸惊恐! 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安浔扣着她的扭曲的臂膀,提膝重重撞上她的小腹! “唔!…咳,咳咳咳!” 女生发出呕吐般痛苦的呜咽,弯腰整个人朝下瘫软,安浔冷冷在她背上补上一道肘击,彻底将人打趴在地! 所有这一整套攻击短短不过几秒钟,迅猛狠绝杀意凌然! 苏洛呆呆站在原地,愣然看着持刀的女生毫无还手之力被安浔三击连KO直接灭了,那身手简直让跆拳道社明日栋梁苏小洛同学惊得目瞪口呆! “…小…小浔…” 安浔回头,发觉之前那个男生已经趁机逃走了。 她们之所以停下脚步是被地上的血迹所吸引,如今想来那血迹却是隐隐带着蹊跷。 那血线太直,滴落的血滴间隔也太均匀,并不像受伤的人跌跌撞撞经过时落下的,反倒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想着安浔幽幽偏头,这个地下城设有通风系统,她从方才迎面吹来的风里闻到血的味道。 “走这边。” 安浔换了路,示意苏洛跟上,跨过地上昏迷的女孩时苏洛有一瞬犹豫,最后还是没有管她。 她们没有拿走她的刀,这已经是仁慈,这两人守株待兔在这里埋伏,加上那男生袖口上血迹,让苏洛不得不怀疑他们已经主动对昔日的同学下手! 安浔走到一条岔路口,那里黑暗的空间里有个拐角,她静静朝那边瞥了一眼,转身前行。 那头有很重的血的味道。 苏洛跟在安浔身后,走出几步之后忍不住回头,然后她便看见了,那黑暗中露着两只白色的尖尖的鞋底! 那里躺着一个女人。 再回神之时,不知何方传来一阵恐怖枪声,瞬间撕裂了两个多小时来勉强维持的安宁! —— “呜…呜呜呜…” 叶诗媛一行在漆黑的巷子里狂奔! 身后不住传来少女崩溃的哭泣声! 她们跑出很远,终于一道凌冽女声狠狠将哭声打断! “董思佳你有完没完,哭够了没,你是怕引不来追兵是么,再哭你就一个人单独行动不许再跟着我们!” 开口的女生名叫许荣云,一身迷彩服手里端着机关枪,本在队伍的最前方。 此刻他柳眉倒竖凶神恶煞,把跟在后头的圆脸女生吓了很大一跳,董思佳抬起满是泪水的小脸委屈的望向许荣云身后的叶诗媛。 叶诗媛是她们这一队的队长。 她们刚刚失去了一个队员。 叶诗媛的脸色也有些白,她静静看了董思佳一眼,她知道她在等她安慰。 “不要哭了。”叹了口气叶诗媛淡淡开口,“琪琪的事我们谁也不想,我知道你难过,但是哭解决不了问题。” 董思佳顿住了,她似乎没想到叶诗媛也是站在许荣云那边的,她愣了愣,随即委屈的抹了把眼泪:“…我,我知道…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住…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人真的想要参加这个游戏?…我看到了,那是陈晨,杀掉琪琪的是陈晨!” 她们遇到了埋伏。 就在方才他们一行人经过一条漆黑的通道,谁也没有警觉,结果那通道一个黑暗的拐角处竟是藏了人,他等前面的人全过去了,然后对走在最后名叫郭琪的女生下了手! 她们是听到郭琪的怪叫才回的头! 回头的瞬间恰逢郭琪被一把军刀直接割断了喉咙,那画面完全超出所有人的承受,下一秒郭琪喉咙喷溅出的热血更是溅了她们一身! 其余五个女孩都吓坏了,竟是均忘记了手中有枪,再被血浇了满头满脑的刹那逃生本能超远了全部思想,她们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惊叫着夺路而逃! 当时董思佳是离郭琪最近的人,此刻她半身都是郭琪的血,脸上也有,但是被她努力擦掉了。 她怎么能不害怕,她眼睁睁的看着朋友当场死在了她眼前,她现在再也不敢天真懵懂了,之前当认出《大逃杀》那部电影的时候她还隐隐觉得好玩呢… 其余四个女生也回忆起了那血腥一幕,脸色都很差。 许荣云恨恨咬牙,扬起枪托往墙壁上惯了一下! “我就知道剑道部的那群人不安分,而且我们现在成了目标了,你知道他们都怎么看我们么,一群女的,手无缚鸡之力,拿着枪也不知道怎么用,就像餐桌上任人宰割的鸡!” 许荣云讲话难听,但也并不夸张,她们本就人少,之前仗着有枪还以为可以防身,结果呢,第一次正面交锋她们就被敌人吓得屁滚尿流连枪都不敢开就逃走了! 一边叶诗媛李薇薇几人脸色都黑了,却也一时无从反驳,旁边董思佳不知好歹又嘤嘤啜泣了几声,被许荣云狠狠瞪了一眼! “哭什么哭,就知道哭,你是想死么,还是想连累我们大家一起死?!” 董思佳被吼得立马摇头,许荣云冷冷开口:“不想死就学会开枪,下一次我们再遇到其他人,只要对方表现出一点点动手的意思,我们就毫不犹豫也动手!” “这样…!”有人焦急开口,结果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枪声,那一刻所有人都白了脸色! “这样,怎样?你是想说这样不对,天真!我告诉你,有枪的不只我们,你听见没,刚刚就又有人开枪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有人动手了!我们还在这里唧唧歪歪,是想全军覆没么?!” 许荣云恶狠狠扬起手里的枪:“我们现在就把枪全部上膛,下一次就算死人也要找几个垫背的,绝对不能再任人宰割!” 许荣云已经彻底红了眼! 叶诗媛皱眉望向自己的队员,郭琪的死已是把大家的神经都逼上了崩溃边缘。 恐惧成为疯狂的最佳的催化剂,她看着最胆小也最软弱的董思佳,这一刻也颤巍巍的举起了她的枪! —— “有人开枪?!杀人了?有人杀人了?!” 彼时李华涵的队伍里不少人正惊慌无措! 他的组员人太多了,里头还良莠不齐,进入通道不就后李华涵就发觉了他这一组行动缓慢,很多人似乎都还搞不清状况,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放松警惕,甚至还有人时不时在后面小声说笑。 李华涵安排几个有越野战有些经验的和他一起待在了队伍最前面,把相对厉害的跆拳道成员安排在了最后,中间则是相对较弱的成员。 当然这样轻松的气氛在听到枪声之后戛然而止! 方才枪声响起的方向就在他们正后方,听声音隔得非常近,顿时队伍中部就有人受了惊吓,边嚷着快点离开边开始乱哄哄的朝前拱起来。 一群废物胆小鬼! 李华涵在心里咒骂,边骂他边下令加快行动,却是还没走出几步,忽然队伍前方的通道里也传来数声枪响,更似有一群人正朝着这头急速奔来! “靠怎么前面也有敌人?!”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叫了一声! 这一声不大不小,却是如同一颗炸弹在人群中猛得炸开,立马就有焦急女声在人群里嚷起来,说后面也有枪声啊,难道我们被围困了?! 人群顿时开始骚动不堪! 李华涵愤愤回头,他并没有料到骚乱来得那么快,此刻他们三十多人正好卡在一个通道拐弯口,后面的人看不到前面的情况前面的也看不清后面的,后方的人因为枪声拼命想要往前挤,前面的人却担心不安全死活不肯再往前迈步,一时所有人都挤在拐角处,立马就有了踩踏危险! 草! 李华涵回头恶狠狠的喊:“挤什么?不要挤!你们是来旅游的?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武器拿出来,前面有敌人!” 却是这一声还未喊完,后面一阵尖利的女声瞬间将他盖了过去! “快逃啊,后面有人杀过来了,跆拳道社的人都先跑了!” 一声惨叫撕裂耳膜,后方如潮涌般的人流带着巨大压力奔涌而来! 一时通道里尖叫声哭声充斥耳膜,生死存亡间的恐惧根本不是一个命令可以抑制,李华涵惊惧回头,看着疯狂逃命的人群还来不及反应,下一秒前方通道里的几人已经杀到了眼前! 李华涵回头的时候,看见的是几个端着机枪浑身是血朝着他们冲来的女生! 那画面太过惊悚,女生手里的枪,她们身上的血,瞬间将她们同杀人凶手联系起来,几乎是本能的李华涵立马端起手中的枪自卫,身边的几个持枪的队员也同时举起枪来! 那一队人马便是已经死过了一人的叶诗媛她们。 她们几个女生已经成为惊弓之鸟,被后方一路追来的枪声恐吓,本来已在失控边缘,结果再一次遇到昔日同学的刹那,同时也对上了那些朝她们毫不犹豫举起来的枪口! 他们要杀人,他们要杀人! 就像剑道部的那群人,原来他们也不是好东西,不先下手她们就要全军覆没了! 血红着眼的许荣云第一个扣动了手下的扳机! 轰得一声炸响,硝烟的鲜血的味道瞬间充盈整个地下通道,对面的李华涵他们根本还没做好开枪的准备,伴随一阵激烈火光队伍最前方的一个男生脑袋当着所有人的面炸裂开来! 那是没有人见过的画面。 鲜红的血和惨白的脑浆同时飞溅出来,男生无头的尸体僵硬朝前倒了下去,肩膀都被削掉了大半块! 男生就站在李华涵身边… 那子弹若是再偏上半尺,就打在了他的脑袋上! 吓坏了的李华涵脸色惨白双腿一软跌坐在地,摔倒在男生身体里奔涌而出的血浆里。 那血液甚至还带着腥热,那一瞬死亡,无助,绝望还有恐惧瞬间充盈脑海,身体快于大脑反应,下一刻李华涵枪都丢了,颤抖着朝着身侧墙边滚去,缩手缩脚抱住脑袋躲在了墙角阴影里!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就在李华涵毫不犹豫抛弃组员,抱着脑袋抖如筛糠躲在黑暗里奋力祈求的时候,对面杀红了眼同样也被绝望和恐惧逼上死路的许荣云大吼一声,开了第二枪! 形势在鲜血迸射的那一刻已经全然失控,这是一个疯狂的世界,是一个你不杀人就被杀的世界! 她不想死,她绝对不能死,对面那些原本熟悉的面容在鲜血的洗礼下此刻全像是变了样子,董思佳呆愣抬眼,盯着前面拥挤的人群,她看到是一张张无比狰狞的脸,正朝着她们猛扑而来! 不怕…她有枪… 对,许荣云说的对,她有枪…她谁也不用怕! “啊——!” 自心底深处,那一刻爆发而出一阵非人般的嘶吼,端着手里的枪董思佳突然狂叫着从叶诗媛身后冲了出来,冲到许荣云身边,疯狂扣动了扳机! 董思佳拿着的是一柄机关枪! 火光映上她残留着血迹的脸,无数子弹那一刻横扫而出,整条通道顿时化作人间炼狱,血流成河! … “哈,哈哈哈!”高高在上,掌控着地下城堡的一切的监控室里,金发的少年正愉悦的大笑! 太有意思了,简直是太有意思了,这群人真是最好的玩具,他不过是稍微施了一点点计谋,选了几个地方放了几声空枪,结果就吓得他们这群人背信弃义的背信弃义自相残杀的自相残杀,真是太好玩了啊!~ Nick在屏幕前笑得拍桌子,连眼泪都笑了出来,许久之后他才像好不容易忍住尾音,喘着气抬头盯上身侧红外监控屏上移动的红点。 这每一个红点就代表了城堡里的一个玩具,他看见最中心的大混战处,许许多多的红点正以可喜的速度转变成灰色,灰色,是死人的标记! 很好,很好,谁叫他们都进去了两个多小时了才死了一个人呢,多无聊。就是要像现在这样,一死死一片的才有意思啊哈哈哈! 笑着,Nick目光落在了其他几队零散的红点上。 因为枪声他们都开始在城堡里飞速移动,远离暴乱发生的地方。 Nick含着笑意的眸光在屏幕上移动最快的两个小点上掠过,他并不满意呢,之前她们明明和一队人马正面交锋上了,却是没有把红点点变成灰点点,教他失望了。 嘴角勾起一抹冰凉弧度,Nick扯过手边的话筒,用一只手支着头,懒洋洋盯着监控屏幕开了口。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嗯很好呢,这不已经死了八个人了么?” 慵懒的男声从地下城四面八方的扬声器里飘出来,传到了各个阴暗角落,也响彻了那最血腥最恐怖的地方! 血泊里,打完了整整一排子弹的董思佳正呆愣站在原地,脸上全是飞溅的鲜红。 她的身前,横七竖八躺着好几具尸体,每一具都血肉模糊,那是企图攻击她,却被她先杀掉了的同学们… 董思佳端着枪,迷茫回过头。 那一刻身后的叶诗媛李薇薇,所有的同伴脸色都非常难看,她们掩不住眼底惊恐的神色,甚至有人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董思佳微微不解的偏了偏脑袋,静默片刻,露出一抹笑容来。 “我不哭了。” 她笑着说:“你们看,我再也不哭了!” 话落,耳边魔鬼的声音适时响起来! “既然大家终于开始投入热情了,我们就来增加一些游戏乐趣?我决定从现在起开始计时,三个小时以内,你们所有人,都必须给我杀掉一个人!” “已经有人超额完成任务了呢,有人却还在做缩头乌龟,这可不行哦~” “目前你们还剩下39人,三小时后最多余下18人。这一轮采取淘汰制,到时间后没能完成任务的,就拿你们的命来填好了!~” “所以小鸟儿们,加油了哦!” V458 游戏这才开始了! 苏洛缓缓在地道里停下了脚步。 魔音穿耳,她在听到新一轮游戏规则的时候脸色变得很难看。 前面安浔也不再跑了,她停下,转身靠上地道半弧型的墙壁,直到广播里的通知结束,安浔顿了顿勾唇回过头来。 “听说一共死了八人呢,比我想得少。就刚刚那一阵机关枪扫射,我本来以为至少一半的人都要交代了。” 安浔说着玩笑话,神色云淡风轻。 只是这个笑话并不太好笑。 苏洛皱着眉头,感觉短短半个小时的时间局势已经面临全面崩盘。 片刻之后苏洛走去安浔身边,学着她的样子一起靠在了墙壁上。 她很累,身上又粘又腻,一直高度紧张的神经让她疲惫不堪,肚子也饿瘪了,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走一步都很沉。 这样的身体状况让苏洛的大脑反应也变得迟缓,她努力分析着从苏醒之后发生的所有事。 她和安浔面对的境地显然比当初她在老山族遇到的更加糟糕,她们面对的是一群疯子,还有逐渐正变成疯子的其他人。 而安浔显然也不是大冰山,她可能同样聪明,但是她的底线可能低了很多,杀人的指令下达后,苏洛并没有从安浔脸上看出半分的动摇来。 她很可能会因为这个逼迫走上更加无法回头的路。 苏洛在心里说。 但是她不能这样,而且她还要努力阻止安浔。 这么想着的时候,苏洛想到的是唐少辰那张不苟言笑的脸。 她想她或许真被他荼毒很深,深到连她自己都开始坚定不移的认为,一个人可以没有明天,但是绝不能在今天没有誓死也要捍卫的信仰。 苏洛自己的底线是轻松而活,永远只掌握自己的命运,不操纵他人的,所以为了自己活命就强迫他人放弃生命的事她做不到,这和自卫杀人远不是一件事。 她想,这不算天真也不是真的无私,只是身为一个人最基本的存活之道。 她心知背负人命而活的人生将会多么的虚空而绝望,而一个人如果没有一条无论如何都无法跨过的底线,等待她的一定是坠落无止境的深渊,而她绝不想看着安浔变成那样。 “…你打算听从命令么?” 低头沉默片刻,苏洛喃喃开口。 “怎么,你不打算?”黑暗中安浔开口,把问题直接抛了回来。 苏洛偏头,两人视线在昏暗地道里对上,苏洛从来没有这么沉默的时候。 片刻还是安浔叹了口气先开了口:“洛洛,这个游戏你以为能玩多久?” 她轻轻的笑起来:“我们这么些人,困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下城里,唯一被要求的就是自相残杀,你还记得进来前我们看过的电影么,其实我们的处境和电影里的角色还是有些不一样的,首先我们并没有食物,也没有水。” 苏洛盯着安浔的眼,看懂了那抹平静背后理智又决绝的情绪。 是的,他们没有食物也没有水,所以对方并没有让他们长期作战的打算。 换句话说,对方追求的是心跳是刺激,是速战速决的快感! “所以我们做得好,对方心情好了就会加大难度;反之我们做得不够好,对方分分钟就可以用手段挑起事端。” 安浔嘴角的笑意冷然:“否则你以为这么多人胆子都那么大一开始就敢开枪杀人?其实是大家都以为是有人先动手了,自己再不反击就落了下风。人都是自私的,带着自保的心情杀人就更加没有负担了。” 所以最初了那几枪其实是人为设下的陷阱,就是为了营造恐怖气氛。 而事实证明他们这群就是经不起吓且自私冷血的胆小鬼,在知道已经有人动手杀人之后所有人看对方都成了凶手,别人的命哪有自己的命重要,杀掉一个人就少一分危险,可以说每人限杀一人那都是底线,三个小时的游戏过后,安浔合理推断幸存的人数将远远低于18人! “最后你注意到了么,之前电影里杀人游戏的主办方给每个人脖子上都套了一个铁环,只要不服从命令铁环就会爆炸杀人。那你觉得我们这场游戏的主办方又会怎么设计?就算没有那个装逼的铁环,他们肯定也有别的手段来确保我们服从命令的。” 安浔冰凉的视线幽幽落在苏洛僵硬的小脸上:“所以洛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可不是随便吓唬人的话,之后不到三小时的时间里我们都必须亲手杀掉一个人,甚至我想帮你解决都不行。” 苏洛皱眉张张嘴,似有什么要说,安浔却像知道她要说什么一般,先开口打断了。 “我说过一定会带你活着出去,当然这不包括你自己放弃生存的机会。” “之后要怎么选择,你现在就好好考虑清楚了。” —— 地下城内,因为疯子的一句话即将掀起腥风血雨,地下城上,追查着失踪学生下落的警方正焦头烂额。 会议室的白板上贴满了失踪学生的照片,对面的接待室里学生们的家长正在焦急等待,公安大楼前敬业的记者留在寒风凌冽的夜里熬夜坚守,为了抢占一个避风的角落甚至爆发过几场不大不小的冲突。 舆论排天倒海而来,这一夜,又有多少关注案件心怀猎奇的网友彻夜未眠,在网上不断刷新着绑架案的最新消息? 只是这些所有的一切,都和一个人无关。 她甚至没有出现在专案组那张让家长看一眼就想要流泪的白板上。 也许正如她最亲近的闺蜜苏洛的感觉,安浔确实背负着太多东西,这个背负了许多的姑娘,此刻全副武装行走在地下城阴暗的通道里,她是一切的核心和契机,却也被所有人遗忘在最黑暗的角落里。 甚至没有人知道她也失踪了。 苏家尚且还在不遗余力的查询女儿的下落,但是找寻安浔的,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学校放假了,她独自住在酒店里,无家可归。她所谓的亲人已经全部离开的离开死亡的死亡,而她真正的亲人们,甚至不知道她还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样的她丢了就丢了,没有人会知道。 甚至那么关心她的好闺蜜黎曼曼也回到了家中,和父母温情的待在一起,她不是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却是因为她前几日的冷淡,在没能打通之后也没有紧张的再次拨通那个号码。 是安浔自己走上的这条路。 当年她孤孤单单的回来,最后终于亦因为自己的一次次选择,把自己逼上了这样一条孤身一人的绝路。 身边所有人都无法成为她的依靠,她也没有去依靠过谁。 所有人都有除了她之外的人生,无论是曼曼苏洛,还是辛家的爸爸妈妈,还有她身边紧盯着她的所有人,他们的生活里都有其他的重心,永远不可能仅仅只有她一个,当然似乎,就连霍城都是这样… 在安浔恋爱之后,所有人渐渐自然而然把她交托给了那个他们心目中很爱很爱她的男人。 他们不能随时陪伴她,但是霍城可以。 他们做不到24小时照顾她,但是霍城做得到。 有了这样一个人陪着她保护她,甚至忍受她稀奇古怪的烂脾气,再不会让她孤单寂寞一个人,所以他们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着,安心的松了手,转身去继续过好自己的生活。 结果却是没有人想得到,会有这样一日,那个男人也会转身,也会有背对着她走远的时候。 在这个本该举家团圆的热闹节日里,那个唯一可能最记挂她的人,甚至先她一步离开了临江。 所以他并不知道她丢了,也不知道她被关在这样一个地方被迫玩着这样的游戏,甚至可能毫不知情,她此刻心底疯长的,对他深深的想念。 在走过一道拐弯,前方馨香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的时候,安浔想,霍城,他现在在哪里,又在做着什么呢? 那一晚他那样伤心,她那样伤了他的心,待到他终于知晓发生在她身上的这些事的时候,那瞬间他心底涌出的第一丝情绪,会是疲倦还是难受,会是在意还是漠然,他还会再回头,看看她么?… —— 京都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 雪花飞舞的这日深夜,古老的院落深处静静亮起一盏孤灯。 灯下,年迈的老妪独自孤坐,沟渠纵深的脸上映着烛火的光影,她在夜半时分醒来,差遣服侍的女官跑来一壶新茶。 净室里安静无声,桌上静置着一盏纯白茶杯,婆婆已经许久没有进行过占卜,还是这样已经就寝后醒来的深夜里,女官猜测婆婆梦兆了什么,她小心观察着老妪的神色,企图从那张苍老的脸上看出些端倪。 却是什么都没有。 佝偻的老妪缩在矮几之前,身后巨大的寒梅屏风衬得她愈发苍老消瘦,杯子里的茶水已经温热,她扬手将瓷杯倾斜,将茶水缓缓倒入身侧的铜盆中。 沸腾的热水再次倾注到茶杯里,这一次杯中碧绿的青茶全然舒展,在碧水间起伏,带起悠然茶香。 老妪却并没有品茗的闲情,待到茶叶完全舒展之后她扬手将第二道茶水倒去,女官又露出诧异的表情,婆婆难得有这样心神不定的时候。 杯中还剩下足够覆盖茶叶的茶水,左手持杯,老妪阖眼,指尖推送杯沿,在桌上逆时针转过三圈,借着拿起茶托反扣在杯沿上,握住一瞬翻转过来,茶杯里还滚烫的茶水便冲缝隙间流出,将茶托缓缓填满了,直至流尽。 到此茶叶占卜的全步骤便也完成。 女官很好奇半夜三更爬起来的婆婆到底要占卜什么东西。 婆婆是他们渡边家的老祖宗,现任当家人的祖母,成婚前曾经是八坂神社的巫女,成婚之后依然具备神力,常常卜卦算命。 女官远远看着年迈的老妪神色肃穆的揭开反扣的茶杯,然后就静默住了,女官等了很久不见婆婆反应,耐不住好奇悄悄起身走了过去。 走到桌边,女官偷偷抬眼。 那残留在茶托上的茶叶便是占卜的依据,她只看了一眼,就被上头茶叶盘绕的蜿蜒图像震住了,瞪圆了一双美目! “婆婆这是…!” 女官惊呼出声,那声响惊扰了桌边烛台,烛火跳跃,映上老妪满是褶皱的脸。 “该来的,总会来么?” 沙哑的女声从喉管溢出,含着淡漠冷意,老妪垂眼再次望上雪白茶托正中那道深褐的痕迹,那是一条蜿蜒蛇形! 蛇形,预言敌人。 在早先惊醒她的那个噩梦中,她正是梦见了这样一条漆黑大蛇,囫囵吞下了天上明日,那日头正中,是他渡边家烈日鸟的家徽! … 大宅门外,落雪纷飞。 穿着厚重棉衣的守夜人分立两旁,远远的,有人抬头就看见前方风雪间现出一道黑色的影子。 揉揉眼睛,再定睛一看,寂寥的长街那头已是什么都没有。 还以为是自己太累了眼花呢,算着换班的时间,再幻想待会儿进屋喝上一杯温热的清酒,那酒香似乎都从脑海深处飘到了麻木的鼻翼两端,男人不经意偏头,眼神刷过大门另一面站岗的护卫,看过一眼移开,眸光却是不自觉在风雪中凝注,再是寸寸漂移回去,这一次,已是染上了惊恐的寒光! 两个小时前换岗的时候,他们分明只来了六人,左边三个,右边三个。 此刻,却是在他目光所及的对面,那最外侧的第三人身后竟是幽幽现出了第四道影子,鬼魅一般的黑色,它身侧那人缩着脖子低着头,竟是毫无察觉! 下一秒风雪间亮起一道寒光! 那一夜,在还没有尝到烫过清酒之前,门外守卫的男人先尝到了吼间的热血,那股甜腥,有着烫酒一样的温度。 苍凉的老宅大门外,沾了血的灯笼在风中摇摆,喉管断裂的男人一手已经搭在了黄褐色的大门之上,仅仅一步之遥就能脱离苦海,下一秒他吼间滚烫鲜血爆裂而出,将门栏上的烈日鸟映成一片血红! “咯咯…咯咯咯…!”男人喉管深处冒出血泡,满脸狰狞着朝下倒去。 前方的大门忽然打开,男人尸体就这样滚入门内,露出了后方风雪间,那双冰刀般凌冽的双眸! 那一夜,渡边家直系第八代子孙,本该书写在族谱之上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无情抹去的男人,提着一把长刀,单枪匹马杀入了渡边家,他的母族! 那一夜,大多渡边家的成员正沉浸在香甜睡梦之中,醒来只是屋外却以烈火漫天,凶狠的火舌舔舐着老宅木质的房梁漆黑砖瓦,熊熊笼罩在刚从梦中惊醒的一个个绝望灵魂上方! 那一夜白日里,渡边家的当家人,渡边美雪的亲哥哥渡边隼还和儿子渡边慎一两人详细讨论过如今的局势。 他们聊起藤本家那个老不死的藤本建司晚期的肺癌,聊到如今藤本家两个女儿一疯一残的近况,当然也聊到了本该是渡边家子孙的霍城。 霍城姓霍,到底不姓渡边,他们拉拢他多年,而他如今摆出的姿态仍是拒人千里,甚至在和藤本建司闹成这样的近况下,他依旧拒绝了他们最后的联盟通牒! 恼羞成怒的渡边家终于在几日前做出行动,他们将藤本齐真曾近暗地和他们结盟的消息悄悄透露给了藤本建司! 果不其然,在风声走漏的第二日,山田组就传来可靠消息,藤本建司召见霍城,两人终于就婚约达成了协定! 渡边隼判断,藤本建司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他身怀绝症命不久矣,一个养子已经背叛,他唯有把希望寄托在另一个养子身上,就算不甘心也只能把山田组交付了出去。 这样的举动无疑更加刺激了藤本齐真,他已经集结了手下实力预备秘密造反! 而这亦是渡边家等待多年的最佳时机! 藤本齐真反了,而据可靠消息,如今义信也因为霍城的作茧自缚同他生出了嫌隙。 如今这个只能依靠和山田组联姻来巩固实力的男人正在他最低谷的时候,只要他们联盟藤本齐真发动攻击,在得不到义信有效增援的情况下,绝对能在最混乱的时刻将藤本家将山田组一齐拿下! 渡边隼是个谨慎到几乎偏执的人,能让他迈出主动出击这一步并不容易,这便是渡边家多年来错过数次良机无所作为的原因。 而今次他终于等到了心目中的最佳时机,在敌方最脆弱自己最强大的时候发起进攻,确保万无一失,他们将行动的时间制定在了后天藤本家举办婚宴的时候,届时他们将联合藤本齐真一同杀入藤本本家! 原本是这样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谁又曾想过,后天就要举办婚礼迎娶新娘的男人,会在这样一个雪夜里单枪匹马杀入渡边家禁地,执行九死一生的杀手任务?! 霍城本不该为了藤本家如此卖命,藤本建司更不该这样的时候把他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用在这么冒险的地方! 这就是知己知彼兵行险招,正是因为了解到渡边隼过于敬小慎微的性格,藤本建司在他生命的最后一程依旧大把挥霍了他的嚣张和勇气,选择最玉石俱焚的方案! 所以在藤本建司最后的选择中,霍城才是他真正的弃子。 他终于放弃了他,不再将他的期望将他的重托和藤本家的未来一起,用亲情捆绑加诸在这个逐渐已经远远离开他的养子身上… 用最后一个任务作为交换,他舍弃了他,同时也放过了他。 而这正是霍城想要的。 在一把大火点燃了渡边家的内院,在手持刀刃杀入一条血染之路的时候,看着眼前断臂残肢哀鸿遍野,霍城知道,这些,都是他此刻想要的! 他挣脱一道枷锁,打破的是血缘是亲情,是他心中残留的仅剩的,关于过去的回忆… 那里有跟他流淌着一样血液的所谓亲人,他的母亲曾留下亲笔书信,让他学着善待。 那里还有抚养他长大让他敬仰的所谓家人,他原本决意为他们担负上一辈子的责任义务。 而今晚他用一柄长刀,将两者齐齐斩断! 那柄最初就像横在虚无中央前后皆是茫然的刀,此刻为他开拓出一道血色的路,他选择彻底舍弃过往,无论是形式上,还是内心深处! 他丢弃了母亲的嘱托,忘掉那些曾经成为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温暖如今却渐渐变了味的情义,他要得到的,是他这段时间里苦苦寻求的改变! 他想,只有这样,或许他才能找到那前进的一丝契机。 虽然他还并不明确自己在这里做这些事,究竟有什么意义… 在一刀劈入渡边慎一的面颊,再将刀锋深深拧进渡边隼的胸腔,热血喷薄而出的时候,霍城脑海深处浮现的,是一双青黑淡漠的眼。 他双眼赤红,因为没有服用镇定剂而压抑在暴走边缘,他胸口肆虐着疯狂的情绪,难耐非常,却是这样的难耐让他感觉真实,那是真实的疼痛和感情,而不是药物作用下云里雾里,就连那双眼都慢慢快要看不清了的虚无… 他不想忘记。 他不想放弃! 他宁愿记忆里留下的是那最纷乱一夜痛苦不堪的回忆,宁愿是那双最陌生也最没有温度的眼望着他,让他栽倒在冰凉困惑的孤寂里也不想抽离,他只想那双眼,还能这样看着他。 他选择了离开,像个最可笑的逃兵。 那时他根本找不到前进的方向,却满心都是无法退后的执念。 他等了她整整七日。 龟缩在最黑暗的地方,努力治疗着最卑微不耻的精神病,他幻想有一天她能回来告诉他她重新选过一次,她还是要他的,结果事实证明,这些全是妄想。 离开前的那晚,他去了她酒店门前,隔着重山万水,望着她窗前那盏青灯。 他连囚禁她都失败,清醒过后他发觉自己无法再去确认她再次看见他时会有的眼神。 **的禁锢永远无法拉近心的距离,他想起那个梦,那个摧毁了他最后防线的梦,梦里他问她,他要的是什么,她说你要一心一意,你要天长地久,你要我爱你,永远爱你,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是的,他要一心一意,他要天长地久,他要的是她,能跑能跳能说能笑的她,抱起来会有温暖体温,眨一眨眼,就能把他整个世界都点亮的她。 他要这样的她来爱他,所以很可悲,他要的这些所有,单靠禁锢单靠死亡,他没有一样,能够真正得到… 他退缩了,他害怕了,他的记忆停留在迄今为止最痛的时刻。 那一晚,浴室惨白的灯光下,她浑身是伤那样无助的躺在淋雨房冰凉的地板上,明明是受尽折磨的一方,当他颤抖对上她的眼,恍然看到的却是那一片青黑里,带着怜悯又暗暗疼惜的目光… 她在可怜他? 因为他有病? 她在心疼他? 因为他再无尊严,卑鄙无耻,失无所失? 那她那么可怜他,心疼他,为什么她就是不爱他,不爱他?! 她不爱他,不要他,所以他的爱他的要都不再有用! 他卡在一道深深的鸿沟之前,被断掉所有通往心之所向的桥梁,当他回头,发觉身后并没有一路走来的脚步,那一刻他再次深深体会到惊恐无助,他失去的不仅仅是方向,还有所有蒙尘的,他至今为止最为宝贵的感情同生命。 他是多想她… 霍城想,他是有多么想她。 在离开的每一个日夜,不间断的时间里,在他看不见她碰不到她无法在对她说出一句话的时间里,他那样恨她,那样想她! 眼角余光处闪现一道白光,他转身举枪毫不犹豫扫射过去,那是一个惊慌失措跑过的年轻女孩,被子弹打得浑身抽搐倒向身后房门,划拉一下,那千疮百孔的整面大门被压垮,女孩倒在血泊里,当场死亡! 更多的黑衣保镖冲了上来,霍城不是神,一路从大门杀到前院,再从前院杀到后院,火光漫天中上百人的抵挡,他浑身都是细小的伤。 伤痛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反应他的速度,鲜血甚至更加刺激了他弑杀的心,抽刀利落收割着一个个人头的时候霍城想,安浔,她是不喜欢他这样的… 他隐隐察觉到,她甚至可以接受他黑暗不堪的身份接受他是个冷血无情的杀人狂,却不能接受他与过去这些人的牵扯。 她不喜欢莫锦心,她也不喜欢义信,她更不喜欢藤本家,这一次,所以这一次,他再也不跟她讲那些她不爱听的大道理了,她不喜欢的他不再尝试让她接受,她不喜欢的,那他就统统不要了! 你看啊,安安,我不要了… 那些血缘亲情,养育之恩,他用刀用血一样样割去,他以后谁也不要,他只要她一个,这样,好不好? 在她也不在的时候,在她也舍弃了他的时候,他努力做着这些意义不明的事,祈求这一切,都能变成有意义的! 只要她喜欢,只要她看到,只要她想要的,他今后都努力一样样为她做到,这样,她能不能再回头,看一眼他?… 人被逼入一间净室,里头香木燃烧出浓郁的味道,一展宽大的红梅屏风横在正对大门的墙前,这里已是渡边家最深的一道院落,隐居着最德高望重的老祖宗。 渡边玲子端坐在屏风之前,身前一壶清茶早已冷却,摔碎的白瓷茶杯中,那蛇影已经烂成一堆茶渍淤泥。 刀枪拼杀之中,渡边玲子缓缓睁开她耷拉着眼皮,看着前方内室里互相搏杀的影子。 那些年轻人们,那些渡边家的年轻人们,她年岁大了,已经无法再一个个叫出他们的名字。 静静坐着,年迈的老妪用那双昏黄的眼打量着人群,终于在一人被子弹爆头鲜血洒了一地倒下之后,她在寒光里,看见了一双染着鲜血的狭长双眸。 这双眼啊…这双眼… 渡边玲子就这样幽幽的想了起来,其实这灭族的惨剧,或许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埋下了危机的种子。 当年她就要求过的,要求她的小儿子渡边次郎不要迎娶那个女人,那个带着万贯家财和黑道背景嫁过来的,长着这样一双狐媚又狭长的眼眸的女人。 “那是红颜祸水。” 凌冽军刀飞旋劈斩入一人的腰腹,将花白血肠连根带出的时候,有低哑苍凉的女声缓缓响起来,明明现场拼杀的那样的激烈,这带着凉意的声音却似魔音,瞬间侵入脑海,流窜四肢百骸。 “鸠声鸣鸣,占鹊之席,养虺成蛇,隐患无穷!” “在那年深秋,那女人诞下女儿的时候,我叫次郎抱走那个孩子去溺死,那本是渡边家逃脱既定噩运的最佳时机。” 阴沉的,老妪用苍老的声线道出当年往事,阴冷的一双眸子死死盯着人群中央那嗜血灭亲的男人,她所有的话,都是讲给他听! “那个孩子长着一双柳叶般的眼,还是个女儿,柳叶如刀,姬命邪魅,根本就是不详之人,无奈我儿愚昧,第一次没能狠心下手,被那个女人发现将孩子抱走,偷偷养大了。” “后来他们甚至将孩子接回家中,那年天神庇佑我又占得梦兆,坚决反对将那丫头远嫁。” 老妪冷笑一声,声线里尽是嘲讽。 “可是啊,这个家族里永远都只是一群只看得到眼前利益的人,竟是没有人把我的意见当回事。” 她的力量被家族所不齿,没有多少人真的相信她的预言,表面上一个个尊敬她祖母的身份,暗地里却嗤笑她是个教唆儿子大义灭亲的冷血神棍,只会用一些无伤大雅的占卜来戏弄她讨好她,这样的家族,鼠目寸光,逃脱不了命运责罚根本就是罪有应得! “既然他们每人相信天神的预兆,我也不再阻拦,那个丫头就这样嫁出去了,当然我也从未跟人提过,当年她出生之时我就为她看过命相,天生妖邪福泽浅薄,根本活不过二十岁。” 带着恨意同淡淡愉悦的一句,冷冷传入脑海深处,终于让人群中央那双很沉的眼底有了轻微波动! 反身霍城一刀狠狠朝着身侧举枪射击的男人砍去,一刀将那枪身斩断,刀锋斜拉而上,生生削掉了他大半脑壳! “红颜薄命,她不仅早亡,我还算到她死状凄凉,死后更要投入畜生道,生生世世轮回其中不得超生,均因祸心反噬!” 砰——! 话落耳边一阵枪声炸响,带着硝烟的子弹划破香气同血腥交织的诡异空气,朝着对面冷心冷面的黑衣男人直射而去! 那一瞬霍城急速一个位移,咬牙侧身,长臂一展手中军刀飞甩而出,直接朝着身后老妪的眉心刺去! 看到霍城分心还丢到了武器,对面仅剩的渡边家子孙抓住时机咬牙再开一枪,下一秒那双阴鸷冰凉的墨瞳已是只比眼前! 迅猛无端的速度,疯狂弑杀的眼神,枪声在霍城耳边炸裂,子弹擦破他的脸颊打碎他耳畔一簇碎发,下一刻男人持刀的手腕被狠狠钳制,向外一掰,他惊恐万状还没来得及做出半分反应,一只无比冰凉的手掌已经生生掐上咽喉,将他猛然掼倒在地! 嘣!咔嚓! 男人砸向地面的巨响中颈骨断裂的轻响同时响起,瞪圆了黑白分明的眼珠,男人半点声音都没能发出,红着一张脸呛出一口血,四肢一瘫,当场咽气! 这一夜,整个京都都笼罩在细密冬雪中。 郊区的大院,在雪夜里熊熊燃烧,染上绮丽光彩。 大门房檐下的灯笼沾着半扇嫣然,在火舌的舔舐中瑟瑟颤抖。 内庭院落里的梅花掬了满盏红汁,在夜风的轻抚下沉沉低头。 三进的院落,随着男人瘫软而下的四肢,里里外外,沉浸一片死寂。 半身血污的男人在内院最深的净室里缓缓起身,转身,望向身后唯一的活物。 那柄明晃晃的军刀就插在那扇红梅屏风上,刀尖钉着一把花白发髻。 屏风前枯槁如同老树盘根一样的老妪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坐在那里。 她方才那一方极尽恶毒的话,里头提到的那个本该被溺死后来又远嫁的女人,是他的母亲。 可笑的是,他的母亲,渡边美雪,同样也是眼前这个恶毒老太婆的亲孙女! 冷冷的,那双染着血光和寒意的狭长眼眸望上老妪的脸,指尖一滴嫣红的血落下的时候,霍城微微勾唇,露出一抹嗜血冷笑! “占卜?” “神婆?” “那你今天有没有占到渡边家的灭亡,有没有尝试占卜一下,你自己的死,又会有多凄凉?” 冰冷的话语,带着至深压迫,那本该教这样年纪的老太吓得雍容不在抖如筛糠,当然如果开口威胁的人脸色不是如此苍白效果可能会更好。 渡边玲扬起头,那张再无仪表可言的脸,冷冷对着眼前年轻的男人,她看入他那双最让她讨厌的眼,半晌,眼底有冷光闪过。 她当然不觉得自己今晚有生还的可能,占人不占己,知天不知命,她算不到自己这一身的劫数,不过… 想着,渡边玲一侧脸皮牵扯起来,突然露出了一抹诡异笑容。 “不过就方才那么长时间,我倒是为你算了一卦,算作临行前的赠礼,如何?” 阴冷老妪笑起来鬼气森森,那笑容让霍城都为之一震,话落她忽然笑意尽收,冷冷开口:“你的命硬且毒,无福无禄,无寿无泽,煞星降世,克母弑父!” 那苍老声线变得尖利,披头散发的老妪化作最恶毒的魔鬼,诅咒出口的刹那,霍城眼底闪过冰冷鄙夷。 “呵,不信?” 老妪轻勾的唇角,忽然扬手,将手中纸扇直直指向了窗外:“那你看,那是什么?!” 尖利话落,屋外夜空之中忽然划过一道白光,紧接着便是惊雷乍响,雷声之中方才还夜雪纷飞的屋外忽然砸落豆大雨滴,倾盆大雨倏然而至,轰隆的雨声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 雨声里,老妪阴笑着开口道:“我还知道你最重要的一段缘分,就起缘在这样一个大雨天。” 雷声中,霍城难以抑制的微微瞪大了眼,脸色瞬间苍白! “被我猜中了,对么?” 老妪阴测测收回折扇,掩上面颊:“啊,那是多好的一段姻缘啊,那是你最在乎的东西,对不对?可是啊,你还记得么,我刚刚告诉过你,你是煞星降世,你克母弑父刑儿剐女,六亲无缘,你在意谁就是害谁,你最在意谁,就会害死谁!” “我断你——!” 老妪拉长了声线,在第二道闪电落下的惨白光亮中,狞笑着嘶吼道:“我断你,终将痛失所爱无伴终老,孤独一世,无子送终!” … 轰——! 再是一道惊雷滚落在地,将院落上方的火焰几乎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浇熄,焦黑的断壁残垣间,鲜血混杂着泥水,沿着沟渠流出大门,流淌在长街尽头。 一道黑影撞破纸门摔倒在净室前的回廊上,冰冷大雨让他浑身伤口蚀骨般生疼,霍城皱着眉,趴伏在地,在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间难以控制的剧烈呼吸,这是过度呼吸的症状,他指节在木质回廊上扣紧,指尖深深深深的,潜入掌心皮肉里! 死了,那个老妖婆已经死了,被他几枪打爆了头! 一个随手就可以捏死的杂碎,她的话根本不可信,不可能可信… 所以不会是这样,他不会是这样的,安安也不会是这样…不会有事的,她绝对不会有事的… 胡乱的想法充盈脑海,将方才还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男人击得溃不成军,霍城不知道他浑身都在抖,远远的,当一身紫青和服撑着竹伞的女人跨国尸山血海找到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微微让人无法前进的画面。 山崎云在雨中停下脚步。 天边积云密布,这一场雨蹊跷诡异,只落在这间阴冷的大宅方圆几十米的地方。 她看着霍城的状态,不确定此刻是否应该上前打扰,眉心微微蹙起的时候,霍城突然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那一眼里甚至没有焦距。 山崎云顿了顿,还是决意和盘托出。 “信子那边刚报上来的消息,临江那边已有三日没有传来过通讯。” 冰冷女声随着落雨一道打落,霍城浑身都湿透,有鲜血沿着他发白的指节往下留,他抬头盯着山崎云冰冷的眉目,半晌喃喃:“…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山崎云很想这么说,咬咬牙她眼中也闪过一道不渝,“魑”的通讯网以前一直都是她负责,她要求旗下所有执行任务的成员至少每三日汇报一次行踪,以便她时刻掌握他们的动态。 之前霍城瞒着她调配了人马去保护那姓安的女人,她知道后虽然不赞同却也没有忤逆,离开临江前她特地挑选了一人作为通讯员,要求以后按时向她汇报全员状态。 结果却是他们前脚刚走,后脚临江那边就断了联系。 对于如此纪律严明的杀手组织,没有按时完成指令一般等同于无声的死亡通知。 而临江的杀人里甚至还包括了一名身手了得的影杀! 在来的路上山崎云还怀疑过是霍城察觉了她的安排,怪她多此一举故意让那边无视了她。 现在她发觉原来他也不知情,她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看出一片茫然。 皱着眉头山崎云刚想开口,忽然一阵嗡鸣从霍城身上传来,他顿了顿,低头飞快掏出手机。 那手机屏幕上伴着嗡鸣探出一个跳舞的黄色小人,小人欢快的在雨中跳着踢踏舞,哒哒哒,一个来回之后,扬手一挥带出一行字。 【121嘉华高中特大绑架案有最新视频流出啦,看吗看吗?看嘛看嘛!快点点开人家嘛!】 随着字母弹出,那小人扬起的嘴角一张一合,话落不等任何操作,一段视频已经自己跳了出来! 那是一个灰暗的地底空间,晃动的镜头中,一个黑衣蒙面的男生手持军刀,狠狠割开了前方穿着短裙的女孩的喉咙! 鲜血飞溅,血水喷溅上前方数个女孩的脸,虽然画面暗沉却能清晰看到那些女孩手里都拿着枪,她们拿着枪落荒而逃! 下一刻画面一闪,切换成到一个凌乱的角落,那里拥堵着很多人,争先恐后的往前挤,忽然前排几个男生慌张举起抢来,下一秒对面冲出一个穿着白裙的女生,尖叫着抬起冲锋枪朝着人群扫射而去! 再然后,鲜血浇灌,肢体横飞,血肉模糊的一段视频后,画面再次切换,这一次换到了一个阴暗的角落,那里一个女生正背对着镜头跪倒在一片血污里,前方墙边靠着一个开膛破肚的死人,镜头拉远,忽然转向后方,那一瞬墨瞳骤然紧缩,霍城感觉心跳都刹那停滞! 那阴暗的画面上现出了一张熟悉的脸,长发高束,雪肤苍白,一双青黑的眼底带着冰凉情绪,那是,安浔… 她站在跪地的女生身后,身上穿着防寒服,肩上挂着机关枪,那样子甚至一瞬和他记忆的某个画面重叠,除了她身上的真枪实弹,和她对面,真正的尸体! 噗,画面在下一秒跳跃,手机屏幕再度陷入了一片黑暗! 隔着千山万水,遥远的大洋彼岸,异国他乡覆盖着冰渣的广袤隔壁下,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孩坐在幽蓝电脑屏幕前,抬眼凝望上满屏程序,轻轻敲下确认件。 “滴滴——,当当当——,叮——叮——” 清冷的这日清晨,车水马龙的城市街道,安逸祥和的小区大院,肃静威严的校园课堂,还有喧闹嘈杂的集市拐角,无数铃声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一个会跳舞的小黄人出现在了每一个低头掏出手机的临江市民眼前。 他唱着欢快的歌,跳着滑稽的舞蹈,一曲终了他深深一鞠躬,扬手带出一段配着诡异童音的字母来。 【121嘉华高中特大绑架案有最新视频流出啦,看吗看吗?看嘛看嘛!快点点开人家嘛!】 话落,一阵惊爆耳膜的女生尖叫在满屏喷溅的鲜血里,响彻整座城市上空! 游戏,这才开始了! V459 毁灭人生! 安浔和苏洛单独行动,在之后三小时的时间里她们并没有去刻意寻找其他组,而是保持着相对稳定的速度在整个地下城里行走。 安浔在前方探路,苏洛跟在后面,一边警惕四周情况,一边努力帮助安浔记路。 这里并不是为了故意迷惑他们走弯路的迷宫,设计并不复杂; 按照苏洛原本的记忆力这样的地下空间不说走过一遍就能在脑子里画地图,至少也是能想象个七七八八的,只是现在记忆力大打了折扣,苏洛只希望到时候不要拖安浔后腿就好。 两人都心照不宣没有继续之前那个话题。 双方应该都知道对方心里的想法,也知道两人观点不一致,争论下去也没有太大必要。 在没有水也没有食物的情况下这样的虚耗很容易就把人的体力逼上了极限,苏洛额头的刘海都被汗打湿了,一身衣裤也湿漉漉的紧紧贴在身上,在她肚子不争气的第三次叫起来的时候,安浔还很好心情的回头促狭的冲她乐了乐。 她们在第二个小时刚刚过去之后转变的行进方向,彼时四周的黑暗里血腥的味道已经越来越浓,她们听到过好几次枪声,有一次一声凄厉惨叫就在她们仅仅一墙相隔的地方,安浔带着苏洛提前拐弯绕进岔路,避开了那里。 苏洛看得懂安浔越来越沉静幽暗的眼神。 她不着急杀人,或许是因为她杀人很简单,除掉主观因素,安浔的身手远远高于其他所有人。 可能还有一个隐藏的原因,就是在杀戮游戏正式开始之后,越是坚持到最后的人往往越是一手血腥。 既然他们本来就是背负人命的杀人犯,那被她们收拾掉又有何不可,苏洛觉得安浔这是在给她时间适应,同时也不断给她进行无声的心里建设。 可以说安浔在心理攻防上的能力相当卓越,学霸不愧是学霸。 她带着她走过的很多路,都让她没有亲眼所见自相残杀的血腥,却是让她通过听觉通过嗅觉,感受到死亡的恐惧,和对那些日益凶残的幸存者的仇恨。 在这个地下空间扭曲慢慢成为常态,疯狂变得理所当然,黑暗纵容了人心,恐惧更是拉着许多人迅速堕落下去。 自卫杀人成为了主旋律,大家都是为了自保,都是被逼的! 他们可是一群可怜的受害人啊,不杀人就会被杀,杀掉已经杀过人的坏蛋,那更加是为民除害不是么?! 所以这些人命只能算在那变态的绑匪身上,跟他们毫无关系! 有人疯了。 有人咯咯笑着,做出疯了的作态来,不过只是为了逃避,为了合理化至此已经完全崩坏了的人生而已… 而每当安浔轻飘飘朝她望来的时候,那双青黑的眸子里都像在说,洛洛,当世界都已经如此,轻松和生存就在眼前,你又会,怎么选呢? —— 最终安浔带着苏洛停停在了通道尽头的一片血污之前。 前方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孩浑身是血跪在地上,对面的墙壁上靠着个男人,从他们掉落在四周的武器可以看出两人都是剑道部的。 靠着墙的男人名叫陈晨,已经死了。 安浔和苏洛从他的衣着看出来,他正是最开始进入地道时就袭击过她们的那个蒙面男。 此刻他却偏头靠在黑暗中,双眼圆瞪,狰狞的脸上僵硬着浓浓的不甘心,那一张本就清秀帅气的脸甚至显得很干净,却是脖子以下,自胸腔处开始被利刃生生剖开,内脏流了一地! “不要死,部长你不要死…我们一起出去,我们说过要一起活着出去的,你醒过来,醒过来…” 那个女孩显然已经神智失常。 安浔上前几步,漠然看着女孩的背影,她记得当初嘉华剑道部隐晦的传闻,他们的这位部长大人高大英俊实力不凡,但可不是个好人,和部里几乎所有长相不错的女生都有一腿。 所以之前他偷袭失败就是靠女人救,现在死了又生生逼疯了一个,看着男人身上的致命伤安浔眸中闪过一丝计量,这是刀伤呢,能用刀杀了这位剑道部王牌的人可不多,更像是身边的人所为。 再看看已经失心疯的女孩,看她整张脸上满是喷溅的血污,安浔隐隐明白了,估计十有*是疯狂的男人偷偷对手下的女孩起了杀心,结果在对抗过程中反倒被女孩失手捅死了,女孩也因此刺激过大发了疯。 这可真是一个疯魔的世界呢,分分钟就勾出了人心底里最阴冷的黑暗。 常年拿着竹刀带着护具不痛不痒的参加比赛,估计这位剑道部前王牌早就玩腻了吧,突然有了这么一场游戏,彻底释放了他内心狂妄弑杀的性情! 想着安浔幽幽转过身去。 这里血腥味太浓,现场又太恶心,苏洛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小脸一片苍白,不过她没吐已经比大多数人厉害了。 安浔轻轻看了苏洛一眼,招她:“洛洛,来。” 她神色很淡:“我们时间不多了。” 清浅话落,正皱眉避开眼前画面的苏洛浑身一震,惊得猛然抬起头来! … 此刻地面上,突然入侵所有临江手机号的视频已经以迅猛的传播速度开始攻占各类电子设备,只要网络存在的地方它无孔不入,自动自发弹出黄色小人携带强悍病毒,一旦入侵电脑程序设备甚至无法正常关机,随后弹出的视频被恶意调控到最大音量,将恐怖推至*! 视频散播开来的时候公安大楼还沉浸在悲伤压抑的气氛中。 唐少辰正低头研究地图,手机震动起来,他掏出手机的时候看到屏幕上那个跳着诡异舞蹈的小人。 随后身边所有人同事的手机开始先后响起,每个人拿起手机都露出了诡异的表情,当那黄色小人开始合着音乐跳舞的时候唐少辰反应了过来,霍的站起来冲到对面的会议室,果然那里所有被害人的家长都拿着手机,脸上带着古怪神情! 【121特大绑架案有最新视频流出啦,看吗看吗?看嘛看嘛!快点点开人家嘛!】 娇软的童声此起彼伏在会议室里响起,随后几道尖锐惨叫划破冷凝空气,唐少辰低头看到满屏血污,下一刻长桌对面一个女人尖声惊叫起来:“诗媛,那是我们家诗媛啊!这个,这个…这是我们失踪的孩子们?!”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唰的全变成了灰白! 在被害人失踪48小时还未收到绑匪方面的任何消息后,唐少辰就有了不好的预判。 48小时的时间足以让一个训练有素的绑架集团做许多安排,他们可能逃去了很远的地方,可能将所有被害人监禁起来,也可能正在谋划更大的阴谋! 这些绑架集团都拥有一个共性,便是将自己的罪行和目的公诸于众,通过制造公众恐慌,让组织的大名名扬海外! 当年震惊世界的航海员集体绑架案便是典型,之后的囚徒虐杀案也是其中之一。 而这一次临江的绑架案,涉案人员之多背景之复杂,历史上前所未有,他最初就很在意这群绑匪选择被害人的标准,而此刻他设想的最糟糕结果还是发生了! 这群绑匪公开了被害人的情况,以这样一个血腥残酷的方式! 唐少辰死死盯着画面上拿起机枪朝着对面毫无还手之力的人群扫射的女孩,他认出来了,这个女孩名叫董思佳,正是万盛集团董事长夫妇的独生女,而现在那对夫妻正苍白着脸色坐在这间会议室里,同其他父母一起,同临江所有的民众一起,“观赏”着她们宝贝女儿疯狂杀人的画面! “…不,不会的…这不是我们佳佳…老公,这不是,这不可能是我们的佳佳,这怎么可能是我们的佳佳啊…” 董事长夫人死死抓着手机,脸上泪水已经崩溃决堤。 身边的丈夫浑身颤抖紧紧盯着手机上的画面,几日就迅速苍老的容颜上满是绝望! “这段视频一定是假的,是有人制作的!我们的孩子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你们已经查了那么久了,还没有查出到绑匪下落?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结果不仅没有把人救出来还出来了这样的视频,这让我们的孩子以后还怎么活?就算救回来了以后周围的人该怎么看他们,都怪你们!” 有亲属歇斯底里的大声吼叫起来! 现场赶来的所有警员脸色都很难看,面对失控的家属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对于这些前一刻还在担忧子女安危强撑着没有崩溃的亲属,下一刻就有被害人间互相残杀的血腥画面血淋淋摆在了眼前,那刺激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而他们被骂…也是该受的! 会议室长桌前,低头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听着里头女孩开枪扫射时疯狂的尖叫声,唐少辰心知,他们的人生已经彻底毁了。 那伙绑架集团就是一伙疯子,他们并没有基本的人性,未达目的为了消遣,不择手段! 杀人的阴影最难消除,会给人的精神和身体造成双重重创,经历过这样事件的受害人心灵往往将留下严重的创伤,即便能活着回来,也不可能再同以前一样… 更何况他们还要面对排山倒海而来的舆论压力,这个世界最残酷的就是人心,最锋利的刀便是肆意的语言,好好的一群天子骄子,在两天前的那个夜晚陨落,可以说他们的人生在被逼杀人的这一刻,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胸中难以压抑的怒火蓬勃而出,唐少辰浑身发冷,他很少有这么情绪失控的时候,死死攥紧掌心,那双永远清冷的眸子里带出现场每个办案人员眼底都含着的痛恨和血性! 他们痛恨这个世上会有这样玩弄他人生命的人。 更痛恨自己的能力不足,至今没有追查到绑匪的行踪! 他们多耽误一秒,便会失去更多的生命,在很少会有的复杂情绪席卷脑海的时候,唐少辰看见眼前画面一闪,跳到了另一片沉默的空间。 他在画面上看见了安浔。 那张冷漠的容颜入眼的刹那,唐少辰有一瞬的愣神,下一刻心跳无法抑制的剧烈起来! 心头不好的预感铺天盖地而来,唐少辰看着画面里的安浔缓缓转身,她的后方角落里跪倒着一个人,满是恐怖的血污还有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隐隐无法辨清面容。 视屏画面随着安浔的动作0度调转,很快唐少辰看到了安浔望向的人。 那人穿着防寒外套,短发凌乱脸色苍白,依旧是一身休闲打扮,右手却是紧紧抓着一根钉满了铁钉的棒球棍! 刹那一股电流从头皮直接麻到了指尖,唐少辰浑身僵硬。 虽然光线非常差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苏洛,失踪了整整两天还没有被找到的苏洛,她也在这个杀人游戏里! V460 再一次机会! 镜头再次切换,没有暴露在摄像头下的杀戮依旧在继续。 血光映衬下,安浔的那个笑容隐隐透出抹不正常,苏洛感觉到了。 这样压抑的环境,加上本就不稳定的精神状态,安浔会开始失常可能才是最正常的。 当然还有苏洛不知道的,这个虐杀现场的黑暗气息实在太过浓郁,每一丝血腥气都在挑动安浔体内躁动的食欲,她也很饿了,浅笑起来的时候,眼底甚至幽幽带出野兽惯有的光! 安浔的目标是让苏洛不要有心理负担快点杀个人,撑过这一轮游戏,争取更多的时间。 同时她也把这个地下空间差不多摸透了,解决了苏洛的安全问题,她也可以放开手脚嗨起来。 这么想着安浔笑得愈发温柔,这样的温柔衬着那样的背景自然愈发诡异,结果苏洛在她的召唤下不仅没有过去,还谨慎的往后退了一步。 安浔偏了偏脑袋,似乎有些不了解她的想法。 “洛洛别怕,过来呀。”安浔笑得像是个狼外婆… 苏洛浑身打了个激灵:“…小浔你听我说,我们不能这样,杀人是不对的,即便是在这里它也是错误的,你别冲动!” 安浔本朝着苏洛的方向走,一双眼就像是看到猎物蠢蠢欲动的猎手,听见苏洛的劝阻她有一瞬的停顿,随后睇着苏洛幽幽笑起来。 “你在说什么傻话,你知道我们时间不多了吧?”安浔敲敲手腕上的表盘,“这就是你犹豫了快三个小时得到的答案?洛洛,人不能活得太天真。” 安浔摇摇优美的头颅,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洛洛你听我说,杀人其实不可怕的,眼睛一闭,一刀捅下去就结束了,你看那个女生疯疯癫癫的,她不会反抗的。” 安浔轻轻道,语气里充满着诱哄的味道。 苏洛开始怀念之前两人心照不宣的状态了,她发觉安浔自从开口以来精神状态就开始滑坡,隐隐有些像那天她们在盘山公路上时的状态; 那时她虽说没有杀她的意思,但说出口的话还是把她吓了个半死,苏洛知道安浔是故意说的,或许只是想跟她逗逗趣,但是这样逗趣的安浔俨然不是平时那个正常的她… 苏洛忍不住再次后退:“小浔不是这样的,杀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安浔歪着脑袋眨眨眼: “唔,只是那又如何?你不杀人就要被杀了,你知道那边的那个男生怎么死的?他就是被那个女生捅死的。她已经是个坏人了,你杀了她不是正好?”这不就是你们所谓的正义么? 苏洛摇头,她不接受杀人者就该杀的理论:“她杀没杀过人和我杀不杀她这两者并没有直接联系,就像别人犯了错,不代表你也必须犯…” “呵呵,洛洛你说什么呢。”安浔再次往前一步,嗤笑道,“大家都是这样啊,大家都在杀人啊。” 苏洛用力摇头:“就算大家都这样,就算这个世界都是这样,也不能决定所有人都该如何,我知道那是错的!” 多么冥顽不灵的答案啊,安浔愣了愣,在心底长叹一声。 她想,那是因为你没见识过杀戮,也没有真正见识过这个世界到底有多黑暗。 这个世上大多人都是自私的,为了自己活命连心上人都能舍弃,这么丑恶的灵魂,消失掉不是更好么? 安浔的眸光冷下来。 她本就不是惯有耐性的人,她是真搞不懂苏洛那套正义凛然的逻辑,她难道是想牺牲自己成全他人?她这么无私,难道就会有人感激她? “洛洛,你不在乎你的父母了么,他们可是在家里等着你回去呢。” 安浔转念淡淡道。 话落苏洛脸色白了一分。 安浔莞尔笑起来:“还有唐大教授,你们不是刚刚在一起么,你忍心放得下他?你看,他肯定已经知道绑架案了,但是他找不到这里,因为他没找到这里结果你死了,他知道了该多难受啊…” 随着安浔幽幽一声长叹,苏洛的小脸已经纸一样白! 安浔觉得自己已经快说服苏洛了,她笑得好愉快! “还有我,我说过要保护你出去的,但是你现在正在给我拖后腿。” “你这样一意孤行还会连累到我这个队友,在一个陌生人和你我之间做出选择难么,你也不想我们俩出事,对不对,洛洛?” 安浔声线轻柔,她已经缓缓走到苏洛身边,话落甚至扬手轻轻理过苏洛耳边的碎发。 这是安浔常有的动作,温情又怡人,她眼底的光亮带着蛊惑,和一丝压抑在最深处,不容拒绝的逼迫! 父母么? 苏洛恍然。 是啊,那天她这么不明不白跑出来,妈妈还责怪她不好好养病,如果她真的死在这样的一个黑魆魆的地下空间里,说不定他们一辈子都找不到她,也不会知道她死了… 还有大冰山… 想着,苏洛在心底无奈的笑,她当然会很舍不得。 他们还没有怎么好好约会过,她甚至没有学会作为一个好女朋友该做什么。 她平时偷偷观察过安浔和曼曼,她们都比她更柔顺可爱,她本想尝试着学一下,找找恋爱的感觉,结果被突如其来的案子冲淡了,再然后她就被抓到了这里。 独自一人死在这个冰冷的地底,她害怕么? 答案是肯定的。 那杀掉一个没有威胁到她生命的普通人,用别人的命来换她的命,可以么? 想着,苏洛苦笑着抬起头。 还是那张苍白的脸,苏洛咬着牙摇头:“小浔,我想过了,时间已经不多了,杀人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我知道绑匪不会轻饶破坏规矩的人,到时候危险来了你就先走吧,不用管我了…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来负责!” 轻轻一句,话落换作安浔当场愣在了原地。 她是真的愣住了,鲜少会有的样子,她实在太过意外,还有一点受到打击。 她想苏洛是傻的么? 但是她或许并不傻,苏洛只是有着自己的倔强。 她或许很天真,却也是不同价值观的直观体现。 同一件是对于不同人的重要程度显然并不相同,在安浔眼里可能在暗处偷偷杀了个人又没谁知道,就可以心安理得,但是苏洛不是。 她会自责,会恐惧,会觉得自己再也不是从前的自己,她承受不起这样的压力,背负不了一辈子的枷锁! 这是整整三小时的时间里苏洛反复确认,最后想通的问题。 她当然舍不得父母。 只是其他人呢,他们就没有舍不得他们的父母? 她当然舍不得冰山。 只是其他人呢,他们就没有喜欢的人么,他们就不会有此刻正苦苦等待他们回去的恋人么? 将心比心,她做不来蒙蔽良心的事,她知道在这里发生的所有事就算不流露出去,也至少会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她自己! 她不是无私,她只是了解自己,她不是那种做过了这样的事还能安安逸逸理所当然享受生命的人。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没死,她出去了,也无颜再去见冰山了… 他那样一个人,那么板正的个性,当年他为了救她差点死在老山族的洞穴里,还曾经为了护住她和龙应挡在军队的子弹前,她难道要让他拼了性命救回来的自己最后成为一个牺牲他人保全性命的小人么? 这样的她怎么值得他救。 这样的她,就算活下去也不会再值得他喜欢了,只会让他两难给他添堵而已! 所以她不会做。 她说,小浔,我选择不去做。 “我会努力反抗,会拼了命坚持,拼了命逃出去!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做到,但是我选择尝试,即便结果是死亡我也不后悔…对,是的,要出去,我就堂堂正正干干净净的出去,否则活着有什么意义?也不会再轻松快乐了!” 那一瞬,苏洛的眼神从最初的慌乱,寸寸染上了坚定! 这是有信仰的人才有坚定,像是一道永不会被黑暗吞噬的光,那一瞬照进安浔心底,照到的是她藏在内心深处永不触碰的最阴暗角落! 那一句堂堂正正干干净净,要活得轻松快乐,更是如同一根利刺,莫名狠狠扎入了安浔心底! 那一刻她心头抽得一疼,脸上轻松惬意的笑容终于淡去。 苏洛同样观察着安浔的反应,她担心她的话被安浔当成道貌岸然虚情假意。 她很想安浔能听进去哪怕是一点她的想法,然后朝着她多靠近一些,离开黑暗再远一点,此刻看出安浔隐约的动摇,苏洛觉得自己抓住机会了! “小浔,你听我说,你也可以这样选的,你试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可行,你挣扎都不挣扎就这样选择了,万一将来有一天后悔了怎么办?” “杀人真的不是件小事,特别是滥杀无辜。我知道你的情况比我复杂,但是除了报仇之外,我相信你没再做其他错事。” “你是有感情的,你有我和曼曼,还有城哥。冰山说你像简央但是我不认同,简央和你不一样,她没有心不懂感情,她滥杀无辜个性残忍,但是你不是这样的!” “做过的事已经无法回头,但是那些还没发生过的,我们一起去努力改变好不好?小浔你跟我一起,哪怕是尝试,我们也至少要尝试一下,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好不好?” V461 极其黑暗,又何其悲哀? 苏洛一番话情真意切。 是了,她就是这样的个性,有着没有沾染过世俗的女生才有的理想和信仰; 也有着为了这些理想和信仰努力奋进的勇气,这些哪怕幼稚冲动,至少她心想着阳光,有冲动的资本不是么? 她说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 那她是怎么样的? 她和简央不同?简央不懂感情,滥杀无辜个性残忍? 那么她呢?… 安浔淡淡望着苏洛坚定中透着焦急的眉眼,原来在她心里她是和她更靠近的。 在这场黑暗和光明的角逐中,苏洛以为她至少是站在中间,身为朋友她努力合理化她的选择,觉得她复仇是为了亲人,可能杀过人也是因为精神的问题,她不把她归位异类,她甚至想要把她拉到她在的光明里去。 只是那里多么刺眼啊。 光是看看都让她浑身发疼! 她说万一以后后悔了怎么办,她说至少给自己一次机会,她说,除了复仇之外,她相信她没再做过其他错事… 那一刻安浔心底缓缓泛起一丝笑,不知是苦涩还是冰凉。 笑着她嘴角也随之牵起来,她望着苏洛那双黑亮的,没有杂质的眼,她想,她有过机会么?可能有过,但是她从最初就没有回头看过那个机会。 她这一世生就在泥潭里,也从未想过要出去,她将自己越沉越深,污秽是她的血液,黑暗是她的骨髓,她永远,不可能会有那样的眼神了。 想着的下一秒安浔突然扬手,抽出腰间配枪朝着身侧干脆利落的扣下扳机! 砰——! 突如其来的炸响吓了苏洛一跳,她捂紧耳朵缩了脖子,下意识低头索瑟! 再抬眼时,那被枪击中的黑暗角落里掉落一个烧焦的半圆型装置,苏洛茫然对上安浔一瞬冷如寒冰的眼! “洛洛,我想你是弄错了,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 安浔开口,声线已经不复之前谆谆诱惑时故作温柔的模样,每一个调子里的含着冰渣!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我的,你以为我是被迫的,你以为我只是被疾病和仇恨冲昏了头脑。这一路上来你都拿那种热情的包容的,想要救赎的眼光来看过,你以为我有底线有分寸,你觉得我至少没有对以前的同学痛下杀手,所以你猜我还有恻隐之心。” 安浔勾起嘴角:“但是洛洛,你猜错了。” 冰冷吐息间,安浔向前一步,这一次周身的戾气带出来,远远超出她在盘山公路上的样子。 她说,你以为我之前没杀人是因为于心不忍? “呵,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 “我之前不杀人是因为我察觉到有移动摄像头在跟拍我们,就是我刚刚一枪打烂的那个装置,绑匪不仅要我们杀人还把全程都拍下来了,你觉得他们是要做什么?我觉得,他们是要把这些最刺激的画面,送到地上去呢~” 安浔比一般人敏锐,她很早就察觉到了那发出类似大昆虫扇动翅磅的声响的装置,而这个装置她有幸实验过初版的,那是当初她和小E探查日本三姐妹老巢的时候小E设计的追踪器! 她早就判断过这个组织的动机,他们是疯子,爱用人命取乐,这只是他们的目的之一。 这么大的案子,他们兴师动众绑来这么多人,提供武器和完整的游戏场所,目的肯定远不止这一个,结合这个组织以往的作风,安浔很快就确认他们绝对不会放过将这场盛况空前的游戏公开发布的机会! 苏洛在安浔的剖白里再次褪掉血色。 所以她之所以之前不杀人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有人会看到,因为无法免责,根本不是她之前自以为是以为的怜悯和底线! 苏洛下意识摇头。 安浔嘴角扬起一抹至艳的笑,笑着她缓缓抽出佩刀,转身缓缓回到跪在血污前的女孩身边! “不,不要!小浔…!” 苏洛惊叫起来,嗓子都破了音。 安浔扬起手中明晃晃的刀,回过头来。 “洛洛,看来你不知道,原来唐少辰并没有什么都告诉你。” 她笑着调转刀锋。 “我以为你知道青城,知道辛蓝,还知道当年的奸杀案,你一定会知道我的另一个秘密,结果你不知道。” “唐少辰难道没有告诉你,他对我最初的怀疑并不是那些复仇案?他最初怀疑上我,是怀疑我是NYX,那个以犯罪审判人自居,实则却是个不择不扣的杀人狂的——NYX。” 轻柔的声线,毫无温度,苏洛在那话语中,浑身凝固。 下一秒安浔保持着微笑的表情,毫不迟疑下刀,一刀捅穿跪地女生消瘦的肩胛骨! “啊——!” 凄厉女声响彻整个黑暗空间的时候女生痛苦到底,扭曲在血污里,安浔的脸上溅上几滴鲜红液体,她毫不在意。 NYX是谁? NYX是日本三姐妹案里在尸体的冰冻眼球上刻字的怪胎,是德馨女高案中众目睽睽消失天台的鬼魅; 她是当初绑架严昊涵拍摄恶心视频发布到网络的所谓判官,还是在夏晴杀人案中在地底虐杀三十多名特警,最后猎杀通缉犯的怪物! 只是这些因为保密协议,苏洛都不知道。 却是网络上流传着许许多多的关于这个所谓的犯罪审判人的流言,有吹捧有中伤,谈起最多的,是临江一年半前持续了整整半年的人员失踪案! 那些案子里,各种各样做过违法乱纪或者违背道德的人全部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 大家都说那是被判官捉去了,被那个名叫NYX的黑衣判官抓去了地狱深渊! 苏洛的身体开始难以抑制的颤抖,说实话她原本甚至以为NYX只是一个都市传说! 公安局有她的立案,唐少辰更是在后方紧追不舍,但是苏洛没有权限她什么都不知道,直到此刻脸上沾着一连串血珠,她最好的闺蜜之一扬起那张美艳又冰凉的眼,举着染血尖刀,告诉她,她就是那个杀人魔NYX! “所以你以为我和简央不一样?不,洛洛,我和她才是一样的。” “我们都滥杀无辜,我们都满手血腥,我们都残忍无情。我杀过很多人,很多很多人,有平民,还有警察,他们之中甚至有很多人比你不肯杀的这些人好多了,是正直的人,有自己的亲人朋友,有人为了他们的死亡,从此破碎人生。而且洛洛你知道么,如果之前你企图曝光我的秘密,我还会,杀了你。” 说着,安浔幽幽又笑了,那抹笑沾着血色,已经崩坏到极致; 将这些话说出口原来一点都不费力,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更清楚的面对现实,原来并没有什么不好。 “所以洛洛,我问你,这个女人,你是杀还是不杀?” 她提起尖刀,往前一步。 “你看,她已经受了重伤,就算你不下手她也活不了多久,你动手了,还是给她一个痛快解脱呢~” “是么,你还是不杀?” 苏洛苍白呆愣的眼神里安浔自顾自点头,随后手起刀落刀锋尽数没入,重重一拧,直接穿透了地上女孩脆弱的心房! 没有什么比起现场体验更有说服力了,安浔眼睁睁的看着苏洛眼底所有的情绪在崩溃。 她对她的信任,对她的感情,对她的依赖还有救赎的心,在她亲手在她眼前结果掉一条鲜活生命之后,尽数崩坏! 它们被打击被伤痛,被恐慌被惊惧取代,此刻恐怕在她眼中,她已经从最好的朋友,化身成了最恐怖的恶魔了吧! 当然安浔不怪苏洛。 在最初结识苏洛结识黎曼曼,接触他们所有人的时候,没有用真实面貌示人的本来就是她自己。 他们接受不了她是正常的,她想,就连她的爸爸妈妈,若是知道她回来了,如今却是变成这副模样,他们恐怕也都会接受不了她,更何况是苏洛呢? 她这个样子没有谁能接受的,否则她怎么会连霍城都不敢告诉。 她谁也不说,就是不想看到那满含希望和感情的眼神寸寸破裂的模样,不想看到,这一世粉饰太平故作正常的人生忽然被揭开伪装,露出下面鲜血淋漓的伤疤! 安浔想,原来她还是懦弱的,掩耳盗铃。 浑身发冷的时候,三小时倒计时终于耗尽的提示音响起,那一瞬地道里布设的红灯全部闪烁起来,广播里拉起警报,瞬间将恐怖气氛烘托到极致! 安浔猛然抬起头。 “跑。” 冰冷的,她只吐出一个字! 凉得彻骨的语气,再也没有半分感情的眼神,那一刻苏洛脑海里最后一根神经绷断,她几乎在下一刻毫不犹豫转身,大步朝着后方充斥着危险和未知,却远没有此刻令人恐慌的黑暗奔去! 她已经带她走过了全部地道。 安浔知道苏洛至少能记住八成。 最终是她完成了这个可笑的任务。 在这场她原本就没想过要从头配合到底,带着可玩可不玩,凡事都随心所欲的态度来参加的杀人游戏里。 却是苏洛,意外的,最终她也没有依照她的预想堕落,她宁愿不要她保护,宁愿无视所有让她安心沉沦的诱惑,选择了同她当初的选择完全背离的路…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永远不会在一个世界,安浔脑海幽幽浮现这句话。 “但是我不后悔。” 对着前方黑暗,红光漫天中,有人轻声开口。 哪怕再不堂堂正正干干净净,哪怕人生完全没有丝毫意义,哪怕生活再无轻松快乐,甚至哪怕她已走到生命的最后一程—— 她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从尸体上抽出刀刃,安浔转身望向身后黑暗。 那是背离所有人的方向,远离一切道德伦常,温情阳光。 带着满手血腥,她毫不迟疑朝着那处,飞奔而去! V462 杀死小兔纸! 这一次的视频没有停。 很快就有下一段视频在没有任何操作的情况下自动跳出,继续在屏幕上肆无忌惮的播放起来。 画面里照常是血肉横飞,亲属们根本无法无视,他们努力辨认着画面里人物的面容穿着,又不想辨认的太清楚,谁也不愿认出前一刻画面中血肉模糊倒在地上的是自己家的孩子! 整个公安大厦陷入死寂,唯有音量都无法调控的视频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 信息部的同事不甘心,坐在电脑前努力破解视频源头,抵御黑客攻击。 叶明炀陪着母亲一道过来,看着被接通到大屏幕上的视频画面,冷冷皱起眉头。 这样的视频文件源头是追查不到的,一般都是挂靠了数个国外IP地址,根本无法追踪也无法拦截。 对方成员里显然有很精通电脑技术的人在,单单从黑入各大通讯公司给所有临江本地手机号注入病毒来看,已经可以确定对方的段位绝对不是好抗衡的水平。 如今现场已经失控,即便破解了来源也不见得能赶得上救援,叶明炀死死搂住母亲的肩膀,才让怀里年轻时候就失去了丈夫的女人在这样的场合下还能勉强站立,不至于昏厥过去。 还好刚才的视频里没有拍到叶诗媛的镜头,这种时候也只能把没有消息当成好消息来看到来。 赵局长很快带着人赶来,顶着巨大压力在会议室主持大局。 其余专案组成员全部撤退,对面的会议室里哪怕关着门哭喊声都抑制不住,已经有家属在视频里认出了自家死亡的孩子,正拉着赵局长激烈求证视频的真实性。 这样的时候任何人多说一句错一句,很多人都怀疑赵局长的乌纱帽恐怕是保不住了。 唐少辰随着一众警员回到工作室。 他脑子里很乱,表情和在场所有人一样,严肃中透着苍白。 撑上桌面,他沉默几秒。 “121绑架案的被害人还要再添加两名。安浔,嘉华高中毕业生,和其余受害人是一届的同学,现就读于临江公安大犯罪心理学系。苏洛,非嘉华毕业生,安浔在公安大的同学,疑似是被连累绑架的,两人都出现在了刚才的视频中。” 现场的警员没有人接触过安浔苏洛,但是公安大犯罪心理学还是不少人知道的,据说就是这位顾问唐教授职教的专业吧。 大家探究的视线望来,唐少辰低头沉默片刻,声线淡漠:“通知受害人家属。另外两人失踪时间应该和其他受害人被绑架的时间一致,调出公安大周边监控摄像,看看是否能找到绑架案相关信息。” “是。” 好歹是有了新的调查方向了,有警员得令立马出门执行任务去了。 唐少辰垂眸,冰凉的视线落在桌上摊开的全国地图上。 或许有人还在怀疑视频的真实性,但是唐少辰已经不再怀疑。 起码在他看到安浔出现在那地下通道里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对视频里展现出的炼狱深信不疑! 但凡牵扯上安浔,事情只会更复杂更严重。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方才画面最后那张苍白的小脸,唐少辰读懂苏洛表情里的紧张和不安,也从那双黑亮的眼里看出更多他一时并没看懂的复杂情绪。 他不是草木自然会被自身情绪干扰,捏紧撑在桌沿的手再松开,唐少辰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此刻任何私人情绪都不利于案件侦破,他们已经没有时间。 唐少辰抬头,看见会议桌正前方的屏幕上开始重头播放视频画面。 有有心的同事将视频录制了下来,方便反复重播,此刻拉上窗帘放到了大屏幕上。 那是一个庞大的地底空间,哪里看上去都没有半点特征,唐少辰却很快发现了第一个疑点。 整个地下空间的设计非常完美,使用的钢材也很新,他缓缓走到屏幕前,仔细观察每一块钢板间的夹缝,那里拼接完整,铆钉的边角都看不出锈迹。 这是一个新修建的地下空间,唐少辰在心底有了初步判断。 再看,画面上传递而来的第二条信息,是人。 这么多人,同时绑架同时转移,再下放到这样的地方并不是简单的事,必须极其掩人耳目,可以推断被害人是被转移到了一个人烟稀少且入口极其隐蔽的地方。 能同时满足修建地下空间和安全快速的转移两个条件的地方放眼全国并不多见,国内只有几大地域辽阔的自治区的某些地方才有这样的特征,再综合考虑第三点因素,时间,唐少辰心底慢慢有了计量。 受害人目前失踪五十多个小时,排除头尾绑架所需的时间和安排游戏上传视频的时耗,中间所剩的时间至多24小时。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绑匪横穿整个中国去往西部并不现实,所以他们的目标该是北上? 唐少辰冰凉的视线落在地图北部内蒙古自治区广袤的地域上。 目前为止符合视频中的传递而来的信息,且同临江之间车程勉强能保证在24小时以内的只有那里。 边境地广人稀,国内外犯罪组织活跃亦是常有的事,虽然这个推断现在还无法得到证实,但是至少有个新的调查方向。 争分夺秒的时候任何线索都值得一试。 沿着北上的路线安排人手排查过去,不见得查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想着唐少辰沉颜转身,召唤来专案组组长,紧密讨论起下一步行动来。 —— 彼时,从视频传递出来的画面上,那地下空间已经化作人间炼狱! 到处都是鲜血残肢,画面背景里不断传来枪声尖叫声,看着视频的亲属们几乎全部崩溃,公安大楼之外,视频遍布无法控制的大街小巷,糟糕的情况更是可想而知! 地道里红色警报拉响,各处地下通道的黑暗角落里,余下的人马全部警惕起来。 高处的监控室里,Nick闲闲的看着桌上的监控屏幕,无聊数着上面的小红点。 在方才三小时的游戏里屏幕上代表生命体征的红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失,一,二,三…他数了数,目前只剩下十四个红点还漂浮在黑暗的地图上。 全员锐减啊。 只剩下十四个了。 里头还有几个是没有杀过人必须被清除呢,看来没多久就要全军覆没了嘛~ Nick晃着脑袋想着,一方面觉得刚刚的游戏还算精彩暂时满足了他的期待,一方面又觉得抓来的人还是太少了,没几个小时就已经玩得差不多了,等到这批玩具死光光了,就又该无聊了呢。 想着他拉过手边话筒,低头勾出一抹冷笑来。 “好好好,刚才大家的表现大多都非常好!超额完成了我的任务呢…不过也有人还是不乖哦,偷偷占用着别人的劳动成果,自己一份力都没有出呢~” 冰凉诡异的声线通过变音器飘荡在各大通道里。 “我把刀枪交给你们,教你们怎么做猎手,但是有人却不珍惜。” “不珍惜的代价就是要从猎手变成猎物,好好品尝一下被捕杀的快感!” “从现在开始游戏规则变了,我们不玩互相残杀了,我们来玩个新游戏,叫大灰狼抓小兔子怎么样?~” “游戏规则很简单,刚才不听话没有完成任务的小兔子们,凶狠的大灰狼已经在来抓你们的路上喽,快点跑,拼了命的给我跑!这个游戏可没有时间限制,直到把不听话的小兔子全部杀光大灰狼才会停哦~咚咚咚,听到了么,饥饿的大灰狼已经来敲你们的门了哈哈哈哈!” 冰冷的笑声从扬声器里传来,惊得黑暗角落里的小兔子不住颤抖。 苏洛紧紧抓着棒球棒,将身上所有的武器清点一遍。 这个地下通道绝对有不止一个出入口,她努力回忆方才经过的地方,将疑似有门的通道全部杜绝,那些门里如今随时可能出现绑匪口中的“大灰狼”,是目前最需要回避的危险,想着苏洛理清一条思路,咬咬牙从黑暗中钻出来,拼了命朝着那头奔去! 另一边,同大部队脱离,如今躲在一个大木箱背后的角落里,周易和李华涵浑身是血,握着枪杆在广播声里瑟瑟发抖! 在经历了发疯的董思佳那场大屠杀之后,他们一群人无头苍蝇般疯狂逃亡,在逃亡的过程中竟又遇到了隐藏暗处的弓道部成员,再次折损了一批人。 在攻击中他们的成员跑散了,李华涵当然不可能再去找回那批走散的累赘,巴不得他们目标过大吸引攻击好引开敌人。 他带着周易还有好几个身手不错的同伴一路边躲边藏,好不容易熬过了三分之二的时间,最后一小时的时间里他的队伍却出现了致命内讧! 当时他们体力损耗太大正躲在一处避风处休息,一个名叫王源的男生突然拔出匕首捅向身边正抱枪休息的名叫周亮的男生! 周亮没有防备被一刀捅在脖子上,顿时血如泉涌两眼一翻当场死亡!他们其余人都惊呆了,反应过来下一秒抱起枪来自卫,对面王源也捡起周亮的枪反抗! 王源大吼说他之所以杀周亮是因为察觉到周亮图谋不轨! 他说周亮在时间越来越少之后就开始变得古怪,时不时拿一种阴森森的眼神偷偷打量其他人,还常常故意拖拖拉拉吊在队伍末尾,要不是他警觉察觉到周亮有问题一直盯着他,他确定周亮绝对已经对同伴开枪然后逃走了! “我们每个人都有杀人任务,但是目前为止我们杀谁了,我们一直都在逃!除了晓安自卫打死了一个弓道部的,我们其他人都手上都还干净呢,所以周亮坐不住了!” “他准备对身边人动手你们知道么,要不是我先下手为强,到时候死的就是我们几个里的一个了!” 王源吼得振振有词。 只是这一腔辩解听在其他成员耳朵里却完全变了味道! 是的,他们一路都在逃亡,根本没有对任何人下过手! 那个没能完成的任务他们谁也不敢说,却是谁也不敢忘,压在所有人心里慢慢发酵,变得越来越像个摇摇欲坠的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爆了! 而王源的话,王源杀人的举动,无疑是个导火线,瞬间就点燃了这个岌岌可危的联盟里最动荡最阴暗的人心! “我看不是周亮有问题是你有问题吧,王源,你杀人了周亮,不是正好完成了任务?!” 终于有人忍不住大声质问出来! 王源当然不肯承认,血红着眼举着枪情绪激动:“我是为了救你们啊,你少狗咬吕洞宾,我看你是存了和周亮一样的心思吧,现在被我揭穿了就反咬一口!” “你特么胡说什么?!老子一枪崩了你!”男生暴怒着举起枪来! “来啊,老子也有枪怕你不成,我就知道你们都不安好心!”王源嘶吼起来! 裂缝一旦生成根本无人能控制局势的崩坏,一群惊弓之鸟,一群自私自利的人,每一个人都又害怕又可怜,同时也怀着疯狂的杀掉一人后保住自己性命的阴暗心理,形势一触即发! 晓安已经完成了任务,尼玛现在王源那个人渣也完成任务了,还有疯子董思佳,弓道部的那群贱人,他们都完成任务了,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就要死?! 不,如果堕落成为恶魔就能活下去,那他们也不要做人了,全部成为魔鬼好了! 这种事不过一回生二回熟,杀过一个,第二个手估计都不会抖了! 血红着眼,那一刻所有人看向对方的时候,都像看到了鲜血包裹之下自己生存的希望! 绑匪不是要他们自相残杀么,不是可能最后只会留下一个人么,那大家就各凭本事全力以赴,看看最后活着出去的究竟是谁! 现场不知谁开了第一枪。 又或许是好几个人同时开了枪! 那么近的距离,火光迸射,李华涵这个队长完全吓傻了根本不知如何是好,要不是最紧迫的关头周易有情有义冲过来把他一头撞开,他早就被流弹打中死在了那场血腥内讧里! 周易带着李华涵逃了出来! 他们两人丧家之犬一样东躲西藏,体力消耗得飞快,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结果时间却到了,警报拉响,魔鬼的新游戏通知再度下达! 死死端着手里的枪,李华涵缩在角落里,看着前面周易的背影。 周易趴在木箱边缘,小心打探着外头的情况,那原本消瘦的背影这时候看着竟是异常高大伟岸,李华涵看得微微走神。 李华涵和周易是竹马竹马的关系,从小一起长大。 两人的父亲关系很好,母亲也经常走动,从小他们两个就常常一起出去玩,李华涵长得高大家世又好,一直是孩子王,而周易白白净净文质彬彬,一直是李华涵的小跟班,背后也不是没有人嘲笑过,说周易就是李公子收的小弟,鞍前马后,就是一奴才。 当然这些话周易似乎从来都没在意过。 他个性一直很温和,对谁都很友善,不然也不会做那个一开始就提出大家团结一致等待救援的人了。 虽然两人越大,周易的个性和李华涵越来越嚣张肆意的个性差异也越大,他还是一直以好兄弟的身份留在他身边,甚至这次李华涵回国心血来潮举办同学会,背后其实都是周易一手操办的。 周易的确是个很好用的人。 不离不弃,任劳任怨,李华涵有时候觉得周易就像他养的一条狗,不,比狗还好,他都不用给他买狗粮,他依旧对他忠心耿耿。 只是此刻看着周易的背影,李华涵却是在想,他和他手里的枪是同款的,十二发子弹,他的枪在逃命的过程中开过好多次,已经没有子弹了,而周易一直躲躲闪闪似乎都没用过几次枪,他把子弹存了下来。 所以他们现在强弱颠倒了,他成了随时可能被宰杀的那个… 他想,周易真的对他有那么好么?… 他一直以来对他态度也不算热情甚至以前还和嘲笑他的人一起笑过,他会不会早就记恨在心里,就等着找机会报仇了? 这样一个空间,血腥味逼疯了所有人。 最后李华涵想到的是,他和周易都还没有杀过人。 他们都还没有完成任务,而如今他们互相面对的人就只有对方了,要想从不听话的小兔子变成听话的小兔子,只有一个选择… 周易突然在下一秒回过头来! 那一刻他眼睛里沾着警报器的红光,看着血红一片竟是有些渗人,李华涵吓了很大一跳,下意识紧紧抱住怀里的枪,结果周易却是悄悄跟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也缩回到黑暗里。 “有人来了。”周易压低声音。 不多会儿,他们后方的走廊里就隐隐传来了脚步声! 那是一伙儿军队,步伐整齐,掷地有声,哐哐哐,没走一步,李华涵都听见类似金属摩擦出的剧烈又恐怖的声响! 不用看到,甚至不用想象,李华涵就能感觉到朝着他们越走越近的这伙人是什么样子,他们是大灰狼,是绑匪口中的olf!他们出动了,前来找寻他们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rabbit,只需动动手指,尖利的爪牙就能将他们撕碎完全撕碎! 李华涵低着头,在黑暗里瑟瑟发抖。 他一直在想,一直在想,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这样的事会发生在他身上! 他是天子骄子,他从出生开始就和所有人不一样,生在那样有权有势的家庭,他拥有更多的背景更好的人生,他的命,不是就该比其他人精贵么,是的,他拥有更多资源更大的能力,他能成为更有用的人,他比所有人都更有资格活下去,用他们全部的命来换他的命都不为过! 想着,那样用力想着,李华涵将齿关咬出血来! 脚步声近了,拐弯,又慢慢走远,他们没有发现他们,他们勉强逃过一劫! 直到木箱后方再也没有声响,稍稍松开捏得死紧的掌心,周易活动了下筋骨,感觉后背都湿透了,他松了口气,正准备抬头确认好友的情况—— 却是说时迟那时快,毫无防备之下他刚一抬头,身边黑暗里的李华涵竟是大吼一声举起手里的枪朝他猛扑过来,一枪托狠狠打在他脸上,把他的眼镜都打歪了,抢从指尖飞脱出去的时候周易痛苦倒地,被李华涵用枪身一下卡住了喉咙! 周易难以置信的瞪圆了眼! 入眼,近处,是李华涵那双有些模糊的血红的眼,里头有疯狂有恐惧,有快感有狰狞,却偏偏没有情谊!没有半分兄弟之情同窗之情,血腥得彻底! 周易恍然想起了临行之前李华涵拍着他肩膀说的话。 他说他们一起努力坚持,等待救援,那是他笑得多么值得信赖。 他还想起了之前的那场同学聚会,李华涵夸奖他布置的好,给他倒酒,还积极鼓动他去找叶诗媛搭话时眯着眼的模样,那时他又笑得多坏多揶揄。 最后的时候,当横在脖子上的冰冷枪身几乎卡入肉里,连颈骨都要被压断,生死一线的这一刻,周易看着李华涵满脸的杀意,他突然想到两天前那晚临出门时母亲温柔的嘱托。 她说辛苦了,明明感冒还没好这么晚还要出去参加聚会,陪着玩玩就好,不要喝酒了。 她还说,你如果不想去就不去了,华涵这孩子越大越没正形,你如果觉得和他玩不来也不用勉强;别听你爸的,他的职称和你没关系,就算评不上副院长我们家吃穿也够用了,你开开心心才是最重要的。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看着妈妈温柔中带着一丝担忧的笑容,他很轻松的摇摇头,他说不啊,我已经好多了,不勉强的。 他还说,我和华涵挺好的,他待我挺好,我们是好兄弟啊… 拼命挣扎着,周易摸到地上的枪的时候,他想,他和李华涵还是好兄弟么? 可能不是了。 但是他也不怪他。 谁都想要活下去,他也想! 但是这一次他不能再迁就他了,他温柔又为他担忧的妈妈,还在家里等着他回去呢… 想着下一秒周易扬起枪,狠狠朝着李华涵的脑袋砸去,那一下重得几乎耗尽他浑身力气,同时周易抬脚,在李华涵被砸得痛呼一声松了力道的时候抓住他的双臂,一脚把他顶了出去! 李华涵叫着摔倒在地,吃了一地尘土! 下一秒他甚至未待稳住身形就连滚带爬窜起来,朝着前方的黑暗通道奔逃而去! 他没有枪,偷袭失败一定会被周易打死的,他拼了命屁滚尿流的逃亡! 后方周易也拼死从地上爬起来,抓紧他的枪,扶好他扭曲的眼镜,那一刻他追出去,脸上闪现出冰冷愤怒的情绪,下一刻他甚至举起枪,瞄准了前方李华涵狼狈落魄的背影! 只是最后周易还是没有扣下扳机。 他眼睁睁看着李华涵消失在黑暗里。 就当失去一个朋友。 转身的时候周易坚定的抹去嘴角被李华涵打出的血,为这种人浪费一颗子弹,不值得。 —— 视频中,通道里,血腥的杀戮还在继续! 疯狂的董思佳抱着她的机关枪,腰上挂着四五个手榴弹一路在血腥通道里狂奔,边跑边笑! 她的母亲已经伤心得晕了过去,被送到医务室紧急抢救,或许是为了逃避,她的父亲也跟了过去,实在无法再看上女儿的笑容一眼… 陈晨死了,周亮死了,王源顾晓安等等一群男生在方才的视频里自相残杀死了一片,亲属哭天抢地的嚎哭声,几乎将冰冷的公安大厦变成凄惨灵堂。 在周易的父母死死盯着视频画面,因为儿子的表现又伤心又欣慰的时候,李华涵逃亡而去。 他并不知道,身后一台细小的追踪器正紧紧跟着他,拍下了他企图杀掉周易未遂后逃亡的全过程! 李家的老爷子,李华涵的父母还有几位叔叔伯父,一大家子的人都含着泪,坐在会议室的长桌末端,看着画面里浑身是血的自家小少爷,恐惧而悲伤。 他们并不怪他,因为谁都有胆小怕死的时候。 只是若是之前李华涵和周易的反目成仇还没有造成巨大的冲击,那么下一刻,当视频画面尾随着李华涵一同奔进一条通道,抵达尽头,最终呈现出来的画面,却是深深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李华涵是聪明的。 他在生死关头,在最走投无路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他们还有一个同伴,还有一个女生,在他们离开起始点的时候仍在昏迷,独自留在了那个房间里! 他清楚的记得,他清楚的记得,周易离开前告诉他,那女生还有心跳和呼吸。 那一刻李华涵眼中闪现出欣喜若狂和嗜血疯狂交织的灼灼光亮,他跑回了那个房间,看到地上依旧昏迷的女孩,几乎如同一头凶残猛兽朝她飞扑了过去! “璐璐啊,那是我家璐璐,不要啊,不要啊!” 会议室里传出凄厉女声,一个中年妇人猛然推开前方人群疯了般冲出来,跪倒在大屏幕前,扬手抱住屏幕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 叫声中,所有人都白了脸,尤其是李家人! 他们身份高贵,他们涵养十足,从孩子失踪以来,到来到这个会议室等候,他们一直不吵不闹将悲伤克制,等待着警方给一个答案。 他们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甚至像是可以保持着那悲痛又克制的表情去面对孩子死亡的接过,却是没有一个人想象得到,真正的现实远比他们以为的最坏,要坏上成百上千倍! 视频里的李华涵狞笑着举起了刀! 没有人能够阻止他! 当着李家人的面,当着女孩悲痛欲绝的母亲,李华涵举刀,朝着昏迷女孩的胸口重重捅了下去! “啊!不要啊!璐璐!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不要,不要杀她,求你了,求求你了…璐璐,璐璐!我的女儿啊…啊!啊!” 凄厉的女声响彻了整个会议室整个公安大厅。 随着画面上疯狂的男人手起刀落,心碎至死的母亲发出正正非人般的尖叫,每一声都如同一把尖刀捅进在场所有家属心底,却是鲜血飞溅之中,李华涵脸上的杀意越来越重,将女孩的身体捅得千疮百孔的整个过程中,他慢慢笑起来,笑着,他高声叫出来! “这个女人还没死,她还没死!” “她还有心跳,她还有呼吸,所以她算一个的对不对?!所以我成功了,我也完成任务了,我不用死了,你们都不能杀我了!” 那疯魔的叫声引来了一伙儿黑衣人。 他们出现在房间黑黝黝的大门口,带着头盔,浑身铁甲,朝着里头望了一眼,果真在下一刻扭头离开了! “哈哈,哈哈哈,我赢了,我赢了!” 李华涵看着离去的黑衣人,呆愣几秒,然后丢了刀,坐在身前女孩血肉模糊的尸体边畅快的大笑起来! 会议室里,眼睁睁的看着女儿惨死却是无能为力的女人却是猛地从地上窜起来,尖叫着朝李家人扑去! “畜生,把孩子还给我!你们这群畜生,杀了我家璐璐,把孩子还给我,还给我!” 女人疯狂嘶吼着,却是显然已经到了崩溃边缘,被架住挣扎了几下就晕了过去。 画面上狞笑的自家幺孙,悲惨死去的年轻女孩,还有下方哭得满脸泪水的可怜母亲,所有人都忘不了那母亲晕倒之前,那双满是怨毒又生无可恋的眼… 一直正襟危坐,在所有悲剧发生的时候都维持着泰山崩于眼前也屹立不倒的模样的李家老爷子,死死盯着前方大屏幕,终于在悲痛和怒火的双重打击下哇的咳出一口血水,昏厥了过去! —— 这一日,血流成河。 名叫方璐的女孩成为了李华涵的替死鬼,她的香消玉殒使得幸存者人数降至十三人。 漆黑的通道里,安浔缓缓前行,四周红色警报器仍在呼啸,她同样也记得整个地下通道里经过的所有地方,而她和苏洛选择的是两条截然相反的路。 耳边再次响起大虫子的嗡鸣声。 那一刻安浔拐过一道拐弯,冷冷抬头,望见前方漆黑的通道里堵着一排黑衣人! 他们各个头戴面具,穿着铁质盔甲,如同古画上扣下来的远古武士,他们停在距离她不到十米的地方,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柄重型武器。 安浔轻轻挑起眉梢。 那一瞬她眼底闪过一道流光,那是饿久了压抑久了,最妩媚的疯狂,下一刻她双手自身后一拧,抽出两把明晃晃的尖刀! 尖刀第一瞬朝着耳旁的监视器刺去! 她动作太过敏捷黑暗中如同一道翻飞黑影,画面中不过一道残影飞掠而过,紧接着视频画面蓦地跳跃,死死盯着屏幕的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两秒漆黑之后画面已经无声切换到了其他场景! “靠怎么又没了?我还等着看这个美女怎么死呢!” 簇拥在网吧电脑前,几个年纪轻轻的杀马特少年正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屏幕,突然画面就换了,其中一人爆出出口! 身边的同伴也发出此起彼伏的不悦声,有一人呵呵了下,说算了,你难道还真想看死人啊,我听他们说这个视频是真的呢,不是真人秀,是真的杀人! 那人话落,先前的少年眨眨眼转过头来,一脸无辜。 身边的同伴笑着拍他:“诶你不会吧,你难道以为是假的啊,怪不得这么起劲!怎么的,现在知道真的了害怕了?!” 眨眼的少年继续无辜着,维持三秒之后突然变脸,嗤笑一声一掌拍回之前拍他那同伴的脑壳上。 “滚,哥就是装一装你还真以为我不知道?我当然知道!这视频是真的,里面的死人也是真的死,不就是因为这样才刺激?!” 少年说着转身,盯着屏幕啐了一口! “要我说这些富二代们早该去死,让他们剥削我们,让他们花着老百姓的钱享乐!要不是他们我们怎么会这么穷,都是他们和他们的父母把大家的钱都霸占了,这种人全部死光光才好!” 在几个杀马特少年把自己人生的不幸全部归到社会归他人身上,兴高采烈的把杀人视频当娱乐看时,直播信号被切断的通道里,一场暴虐杀戮正式拉开帷幕! 漆黑空间里,再无后顾之忧,毁掉通讯器的下一秒黑衣的女孩扬起手中尖刀急速暴起,朝着对面的黑衣人急攻而去! 她身轻如燕,她迅猛如豹,她拥有常人根本无法企及的爆发力和敏捷度,几乎是在首位两名黑衣人刚刚举起武器的下一秒她已经攻到了眼前! 飞起一脚安浔直接踹飞了第一个黑衣人的面具,形如钢铁的面具随着那一击飞踢粉碎,那足足高了她半个头黑衣人更是如同一团轻飘飘的棉花般飞了起来! 未待那人落地,安浔眸光紧凝,空中扭身一个后旋踢踹上黑衣人的肚子,半空中给他一个加速度,棉花顿时变成了巨石,黑衣人庞大的身裙横扫出去,将后方企图开枪的几人全部压倒在地! 安浔落下的时候踩在地上一人的肩头,半空中跃起,踹翻后方一人挥舞而来的利斧,将那斧头锋利的口子直接踹得翻转过去,一脚踏进了那人的脸中心,锋利刀口生生将面罩劈开,鲜血顺着面罩裂纹喷溅出来! 鲜血飞溅的那一秒半空中的姑娘已经轻轻转身,所有人还在呆愣的时候,她反手一刀,插入血光里另一人暴露在外的脆弱后颈! 刀尖拔出,血肉横飞,子弹伴随硝烟朝着她横扫而来,安浔如同一道漆黑影子在半空旋转,脚尖在半圆形通道的内壁上借力一瞪,整个人倒吊过来,手中两把刀刃直直插入开枪之人的头顶心! 那刀刃尖锐,带着倒刺,在男人头骨里九十度旋转固定。 安浔翻身而下,借着腰力和尖刀直接将刺穿头颅的男人一把提了起来背摔而出,那尸体带着一串血泉在空中飞掠而过,直接砸向后方惊惶无措的另一人,他将将将那尸体稳住,下一秒背心却是传来一阵蚀骨冰凉! 那鬼魅一般的女人不知何时已经飘忽到了他身后,落地无声。 嘴角带着最肆意的笑容,下一秒两只冰凉指尖扣上他的喉头,就着手指比划出的弧度,一柄带着白花脑浆的匕首沿着他的喉管横拉而过,明明没有多疼,两秒之后那细线一样的伤口骤然裂开,他头颅向后翻转的时候甚至看到了身体坠落的瞬间,有大量鲜红的血如同喷泉,直冲上了地道半弧形的天花板! 那血淅淅沥沥洒落而下。 鲜血之雨的后方,脸上带着最娇艳笑容的姑娘缓缓扬起优美的头颅,甚至微微张开了双臂,用着最虔诚的姿态,迎向这一场盛宴般的洗礼! 只是她还是不敢太造次,毕竟刚刚开始就把自己淋成一个血人不是明智之举。 犹豫过后,按奈下眼中贪婪的*,最后那场洗礼落幕之前,她只是伸手轻轻往那血雨里蘸了一下,然后低头,如同一个兴奋又不太知足的小女孩般盯着鲜红的手指看了看,再轻轻的,珍惜的,把那两截染血的指节塞进了嘴里。 入口是芬芳馥郁的味道,盖过了浓浓的血腥气。 其实好久没有直接吃血之后,对于这种原始的味道安浔其实有些怀念。 那微微粗暴的口感在舌尖肆虐,搜刮刺激着味蕾,含过,当血水混上唾液,变得更加温热之后轻轻吞咽而下,那味道浓得有些教人颤栗,只是待到真的吃掉之后,留在唇齿间的香气久久不散,又有些教人留恋不已… 女孩脸上带起微微迷醉的表情。 那表情看在仅剩的那个黑衣人眼底,已经化成最恐怖的魔鬼! 他脚下是同伴黏腻的鲜血,他对面是那个杀人像切菜一样的女人,他从未想过这个地道里会有这样的人,不,他甚至从未想象过这个世上会有这样的人!明明不是应该他们去虐杀那些手无寸铁的可怜虫么,为什么,为什么形势却突然倒了过来! 男人在回神的下一秒转身逃亡! 他太怕了,吓得连两腿都在盔甲里颤抖! 他知道逃跑的后果也只会是死路一条,但是他宁愿一颗子弹死得干脆,也不要死在这种变态疯子手里! 男人的盔甲在地道里发出哐哐哐的声响。 那正是之前吓坏了李华涵和周易的声音! 那声响太过剧烈,掩去了后方所有动静,他逃得那么专心,根本无暇或者说不敢去察觉,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鬼魅般的姑娘已经悄无声息的跟了上来! 她轻轻跟到离他两步远的后方,轻轻凌空跃起。 轻轻在空中她展露一抹微笑,轻轻的,如同一只巨大的黑色蝙蝠,她在他脑后张开死亡之翼! 那一瞬她手中的两柄尖刀,无声一瞬变成了八柄,夹在五指指缝指尖,如同两朵最尖锐的莲,幽然绽放! 下一刻她羽翼收拢,墙角摄像头无声的画面中,她甚至像是以最温柔的姿态抱住了男人漆黑的头颅,那两朵莲花在男人颈前交汇,娇羞的微微垂落了花瓣,再是轻轻一拉—— 呲啦。 破碎的血水浇灌而下,将白色雪莲染成了最娇媚的色彩。 … 无头男尸轰然倒地。 这一路,血得彻底。 监控室里,Nick收敛起了脸上玩世不恭的笑,一双天蓝色的眼珠死死盯着前方黑白显示屏,隐隐带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情绪。 他的身后小J已经入睡,今晚的他装扮成睡美人,带着金色的头套,怀里抱着染血的梭子。 简央洗净了一身铅华,坐在床头,静静盯着不远处跳跃的烛火,她的身侧Kay沉默守卫,今晚许又将是个不眠之夜。 所有人里大概只有E最淡定,此刻他终于不再敲击那块比他的生命似乎都重要的键盘,安静抬头他注视着身侧小小电脑屏幕上女孩熟悉的眉眼,看她脸上飞扬的笑,和眼底一片漠然的黑。 Nick想,Jane那女人,大概是有什么忘了告诉他~ 想着下一秒画面上的女孩转过了身,仰头,直直看入了他的眼。 那是一双很黑很美丽的眼,Nick从来没有觉得东方人黑色的眼珠会有这样勾魂摄魄的魅力,直到他见到Ann,他的小美人。 此刻的她看着愈发娇艳了,似生就在杀戮血腥之中,如同一朵黑暗食人花,绽放慑人风华! 笑着,她缓缓朝着而他走来,两步之后突然消失在原地,她以惊人的速度暴起,直接跳到了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前! 尖刀如同利爪深深扎入墙面,那张艳绝的脸整张沾满了大屏幕,黑白分明如同厉鬼! 在最近的地方,安浔勾唇展露一抹极致惊悚的笑,笑着,她幽幽开了口。 监控里传不出声音。 Nick缓缓看懂了那个口型。 她说。 You_wanna_play? V463 归路! 接到黎曼曼电话的时候,裴钊正在开车赶回临江的高速公路上。 手机接到杀戮视频的时候裴钊正在外地的工程现场,裴氏的乳业生产线明年就要正式投入量产,公司在渝州郊区买下了大片空地建造了加工厂,年后就能完工。 前几天雨雪太多影响了工程进度,除夕夜工程加班进行。 眼看之前同美方谈妥的原材料供应期就要到了,裴钊不放心,大过年的跑去监工,本来已经够倒霉了,结果还收到了这么一条爆炸性的消息! 当时看到视频把他半个头皮都震麻了,浑浑噩噩就从工地现场跑出来,连招呼都没打上车掉头就往临江赶,一路上裴钊琢磨了许多,眉目间懒懒的悠闲彻底消失,他眉头皱得死紧。 苏洛和安浔都失踪了。 她们也被绑架,出现在了绑匪的杀人视频里! 路上裴钊联系了唐少辰和侯然,没有得到一个好消息。 目前失踪案受害人依旧下落不明,霍城又恰好不在临江,更为不妥的是,之前裴钊从侯然的话里隐隐听出来,义信如今人心波动,许多人因为之前照片的事对安浔颇有微词,在知道绑架发生之后他们明显阳奉阴违,顾三都调动不了这批人的积极性,也就苏家下面的人真的在尽心尽力找寻绑匪下落。 这样的情况,裴钊有理由推断,就算之后查到了绑匪藏匿的地点,估计义信也会故意拖延不积极参加救援。 这算是公然背主了,也不知霍城知道了会怎么想。 裴钊心里很乱,感觉事情都赶在了一起,他实在无法想象如果苏洛和安浔出了什么事之后会演变成怎样的局面! 想着他把好方向盘一再加速,心知自己赶回去也没什么用,只道回去了能在最近的地方守着到底更安心一些。 手机再次响起,裴钊戴上蓝牙,这次是黎曼曼。 电话刚一接通就传来小丫头带着哭意的声音。 “喂裴钊,我已经理好东西了,但是刚刚我去查票,最早的票是今天半夜两点的,明天凌晨才能到…我妈妈说太危险了让我改下一班,但是我不想改…” 黎曼曼在电话那头抽抽泣泣的说。 她显然是吓坏了,任谁在除夕夜当天突然接到两个闺蜜被绑架去参加杀人游戏的消息都不可能淡定。 黎曼曼吓傻之后狠狠哭了一场,当即决定不过年了马上赶回临江,黎爸爸黎妈妈同样焦心,虽然知道女儿回去了也做不了什么但也到底劝不住她,帮着收拾好了东西,却是因为车子班次有了分歧。 黎曼曼说一句哭一声,裴钊听得心都揪起来,此刻如果他能在她身边抱抱她摸摸她的脑袋,至少能让她好过一点。 “曼曼你听我说,阿姨的担心是对的,半夜的长途车不安全,你一个女孩子坐车我也不放心。现在刚刚发生了案子外面可能也有些乱,保险起见你买明天一早的机票回来怎么样,这样也不耽误时间,到时候我去机场接你。” 裴钊的建议很中肯,电话那头黎曼曼却直摇头。 “不行的,我刚刚就查过机票了,我们这边下暴雨航班都取消了,什么时候恢复不知道呢…但是我不想等了…我在家里坐不住,而且我…我很想你…” 黎曼曼是吓坏了,这样的时候能有自己的男友在身边安慰鼓励显然是她最大的支撑,远比她一个人在家守着那些连看都不敢给父母看的血腥视频要好上千百倍! 裴钊自然也知道黎曼曼的想法,他其实又何尝不想跟她依偎在一起等消息,怎么也感觉能比现在安心,想着裴钊低头瞥了眼时钟。 “这样吧,我现在过来接你,你在家等我。” “…这样,这样么?” 黎曼曼有些愣,也有些欣喜,抽泣一声。 “嗯,就这样,我现在就开车过来,大概五个小时左右到你家,你把你家详细地址发给我。” “你也不要太伤心了,一直哭叔叔阿姨也会担心的,你后面就安心等我,我到了休息会儿,今晚我们就回临江。” “好,好的!” 黎曼曼在电话那头抹了把眼泪,耳边传来的沉稳声线让她感觉非常安心。 她的情况很糟糕,年夜饭想来也是没有心情在家吃了的,不如早一点跟着裴钊回临江等消息,两人再是互相安慰几句,挂断了电话。 裴钊把车停在紧急停车带,等地址的时候再次拨通霍城的手机。 从霍城去了日本之后两人就没再联系,视频曝光之后他接连打了五六个电话过去均是无人接听,以至于这一次电话想过三声之后转为一片沉寂,裴钊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电话居然打通了! “喂。” 淡漠男声裹在风中冷冷传来,裴钊下意识拿下手机看了一眼赶紧放到耳边。 “喂阿城?总算打通了,你还好么?你…都知道了?” 除了担心苏洛和安浔的情况,裴钊现在最担心霍城! 他离开的时候精神状态就不算好,结果偏偏在他离开的时候安浔出了事! 无论两人之前闹成什么样霍城也绝对不可能弃安浔的生死于不顾,或许他还会自责,觉得是自己的离开导致了悲剧的发生,如果这一次安浔没有事就算了,如果她真的死在了这场绑架案里,霍城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自己了! 霍城没回话,该是默认了,裴钊也不知该说什么,咬咬牙。 “阿城你听我说,这件事不是你的错,谁都无法预计未来可能发生的事,而且如果不是那丫头之前自己作你又怎么会走,这件事…这件事只是意外而已…” 这样的时候所有的安慰似乎都显得无比苍白,霍城果然继续闷不做声。 裴钊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只觉天意弄人。 “…那你要赶回来么?你已经准备回来了是不是?” 彼时的京都雨雪纷飞,潮湿冰冷的空气无孔不入,站在屋檐之下,四周的凉气都像是有着生命一样拼了命的透过各种缝隙往人身体里钻,那彻骨的阴冷将思绪冻结,很久很久,霍城才在一片雨帘前抬起眼来。 “不会有事的。” 他淡淡开口,声音极轻,温度比雨更凉。 裴钊还未待听清的时候,他又很快的补充一句,他说,绝对不会有事的。 这一句裴钊听见了,一时百感交集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想霍城可能还是挂念安浔的,或者说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本也的确很难放下她。 或者只能说这个丫头命太好,当初出现的时候就是在霍城最需要一个爱人的时候,如今作天作地的离开,偏偏又是以这样叫人心碎至死的姿态; 她自己把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尽了,更别说霍城本就长情又固执的个性,活该倒霉刚刚后退一步又不得不被拽了回去… “后天,最迟后天我就会回来。” “带着安浔,我会带着她,一同回来。” 清冷两句,不知是承诺还是给自己的命令,话落那头已经挂断。 裴钊放下手机,霍城微微带着暗哑的声线还在脑海盘旋,抬头裴钊望上前方不远处阴沉的天空,那里乌云密布,隐隐有雷声翻滚,眼看着又要下雨了。 而此刻裴钊的心里就像那不远处的天空一样,塞着一团厚密乌云,沉闷得难以排遣。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直觉霍城最后的两句话里,含义深重。 后天,那是极限,裴钊知道无论有再多的侥幸,安浔和苏洛也很再难撑过更长时间。 他说,我会带着她一同回来。 就像在说,否则,我也永远不会回来了,一样… 有这么深的执念么? 私心里裴钊其实更期望这两人能好聚好散到此为止。 思绪断裂的下一秒,天边落下一道惊雷,惨白的闪电似将天幕都撕裂开,大雨倾盆而下! —— 千里之外的京都,一道同样吓人的落雷就像直直打在了低矮的房檐上,大雨砸在瓦片上的声响惊醒了闺房里熟睡的小姐。 藤本千佳捂着胸口坐起来,脸色异常苍白,脑海里惊醒前的那个梦境还在起起伏伏,她心口一阵绞痛,难受的开口呼唤身边的侍女。 方才的那个梦太诡异,藤本千佳梦到了她后日的婚礼。 婚礼上,她穿着一身纯净的白无垢,所有人都夸奖她比往常所有的时候都美丽,她非常高兴,缓缓的推开宴会大厅的门,结果一阵冷风刮来垂落她的头巾,她一抬头竟发觉大厅里一个人都没有,满墙挂着的是黑色的幡挂和轻纱,看上去竟像个灵堂一样! 她吓坏了,惊叫着转身,结果身后跟着的侍女都不见了,空荡荡的整个回廊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吓得跑起来,边跑边叫着霍城的名字,跑到一半前方的地板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坑! 她惊得赶紧刹车,听见身后有人冷冷叫她,一回头她发觉安浔那个恶心的女人居然出现在了她身后,正用一双冰冷怨毒的眼死死盯着她,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半点声响,紧接着安浔扬手狠狠一把把她推进了坑里! 她尖叫着坠落,耳旁伴着安浔疯狂的笑声,那笑声在此刻甚至都仍像是环绕在她脑海挥之不去,藤本千佳禁不住浑身发抖,她死死拽紧被子:“帮我更衣,我要见阿城!” 恐怖的雨夜,噩梦惊魂,她浑身发冷! 她太害怕了,心底不知为何生出许多不安来,她皱着眉对吩咐身边的侍女:“你去帮我把阿城找来,告诉他我必须见他一面,他不来我就不睡,让他一定要过来,听到了么?!” 侍女迷迷糊糊醒来伺候到床头,显然没想到自家大小姐会提出这样无理取闹的要求,微微一顿。 顿过侍女面露难色:“小姐您看,现在都这么晚了,这样的时间男子是不能入内庭的,这不太合规…” “让你去你就去,不要啰嗦!” 藤本千佳心头烦闷,皱着眉挥手将侍女打断,“没有什么不合规矩的,阿城和我自幼一同长大,我在这样的时间召见他的次数还少么?更何况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更加不必拘泥礼数,你这就去叫人!” 藤本千佳冷着脸振振有词,侍女愣了愣,只能在心底叹气。 当年是当年如今是如今,当年霍城不过是个小小的侍从,大小姐发话他又怎敢不来? 只是现在两人早已不是主仆关系了,组长要把大小姐嫁给霍城那就是有交付山田组的意思,结果小姐现在还把未来丈夫当成当年的小侍从来对待,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将来绝对要出问题。 侍女想着,欲言又止婆婆妈妈的样子让藤本千佳愈发烦躁,越来越觉得那个梦境像是某种不好的征兆,让她无比心慌! 下一刻不等侍女再回话,藤本千佳冷着脸抽起手边薄薄的披肩掀开被子就爬了起来,扬言要自己出去找人! “大小姐千万使不得啊,外面在下暴雨,您的身体受不住的!” 侍女赶忙追上去在身后死命拉住藤本千佳。 “松开!你松开!” 藤本千佳狠狠甩着手,回头冲着门口喊:“阿云,阿云你进来,帮我把这个不懂事的佣人拖下去,或者,或者帮我把阿城叫过来!我今晚必须见他一面,我要见阿城,你们谁也不许拦我,放手!” 凄厉一阵女声,话落天边再次砸落一道惨白闪电,白光之中那在风雨中霍霍作响的房门忽然打开,狂风冷雨之中一道巨大黑影出现在大门口,伴随着落地的惊雷,把藤本千佳和侍女都吓了一跳! 那黑影不是山崎云,这样的夜晚本该护卫在小姐闺房门外的山崎云不知去向,门外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那道风雨中令人恐惧的黑影! 藤本千佳下一秒将人认了出来,挣脱侍女的钳制欣喜的跑了过去! “齐真,齐真你来了!快,你快帮我杀了那个不懂事的侍女,她居然敢拦着我!还有,还有齐真,我要见阿城一面,你去帮我把他找来好不好?我刚刚做了一个好吓人的梦,我必须见到阿城才能安心,你去帮我找他来,我在这里等你!” 藤本千佳扑到藤本齐真身前,仰起头用亮晶晶的眼神死死盯着她。 她脸色苍白,下巴这几日似又瘦尖了,巴掌大的一张小脸上满是期待,望着他就像望着救世主一样; 藤本齐真微微垂下眼,盯着藤本千佳近处的眉眼,却知道她心里根本没有把他想得那么崇高,在她心里他不过只是一个任她差遣的下人而已,同山崎云,同那个她说杀就杀的侍女其实没什么两样。 她只在需要用他的时候才想得起他,她在他面前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从来没用平等的目光来看待过他。 那一刻藤本齐真突然有些想笑,下一秒他也确然是笑了出来。 那抹笑容出现在那样一张棱角冷硬的脸上,带起的是全然不同于往日的诡异气息,藤本千佳愣了愣,还没待反应,藤本齐真冷笑着开了口。 “千佳,我不会去帮你叫霍城的,而且他也不会来了。你不知道么,他已经离开山田组,再也不会回来了。” 冰冷一句,如同一道炸雷落进藤本千佳心里,炸得她完全失去了思考力,甚至一瞬都没发觉藤本齐真对她古怪的称呼。 “…什么?你说什么?” 藤本千佳浑身颤抖着喃喃的时候,藤本齐真露出了更加愉悦的笑容:“我是说,霍城已经离开了,连山崎云都跟着他走了,他们都弃你而去,你知道为什么么?” “因为他要去救那个女人,因为那个女人被绑架了,他知道之后立刻就走了,一刻都没有停留呢~” 垂眸,望着藤本千佳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看着她那双乌黑的眸子里一点点染上崩坏的情绪,藤本齐真突然有一种报仇雪恨的快感! 痛快中他冷笑出声,狠狠开口! “看来就算那个女人背叛了他,就算那个女人那么无耻下贱,霍城还是喜欢她呢!为了那样一个女人他宁愿抛弃你,我的大小姐,我冰清玉洁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这可怎么办呢?他就是选了那个女人,就是到了最后,也不选你呢!” 狠毒一句,话落天边闪电乍亮! 那惊悚的亮光划破天际,一瞬照亮藤本齐真冷笑的脸,藤本千佳从那双眼里看出无尽的疯狂和恨意,无比狰狞的画面中她疯了般尖叫一声,用力撞开藤本齐真跑进了雨里! “不会的!你骗人!你骗我!阿城是不会走的,他不会走的!” “我们有婚约,后天我们就要举办婚礼了,他爱的是我,他答应跟我一起回来了,他会娶我,他会娶我的,你骗我,是你骗我!我要去找阿城,等我找到阿城你就骗不了我了,你再也骗不了我了!” 嘶吼着,藤本千佳在大雨中飞奔,很快跑到后院大门,拼尽全力将门推开冲了出去! 她太悲伤太投入,甚至没有察觉异样,今夜偌大的藤本家老宅空空荡荡,她一个大小姐冲出门都没有人上来阻拦,除了她屋子里的侍女,诡异的藤本齐真是她遇到的唯一的人。 “小姐——!” 身后侍女惊叫着追上去,还没跑出几步突然喉头一热,她纤细的脖颈上不知何时多出一把贯穿的尖刀! 侍女瞪大了眼,挣扎都没来得及挣扎一下就瘫软了下去。 藤本齐真跨过侍女的尸体,淡笑着,缓缓跟上藤本千佳的脚步。 —— 藤本本家的老宅依山而建,雷雨倾盆的夜晚,黑黝黝的山体朦胧在夜色间。 藤本千佳没有穿鞋就跑了出去,身上单薄的衣衫很快被大雨打湿,她沿着下山的路跌跌撞撞的的跑,心头满是痛苦和绝望。 她不信藤本齐真的话,一句都不信! 阿城是不会离开她的,绝对不会! 她为了舍弃了那么多,她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她这么多年的青春都虚耗在了他一人身上,她甚至原谅了他曾经有过别的女人,她这么好,她这么好,她比安浔那个女人好成千上万倍,他怎么可能不要她! 藤本千佳一路狂奔着,脑海里一会儿闪过在临江是遭受的屈辱,一会儿闪过儿时幸福的时光,她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她同样沿着这条路出去找霍城,最后她迷路了,他回头找到她,他是那么顾念她,他绝对不可能就这样弃她而去! “阿城!阿城——!你回来啊!” 站在高高的山路顶端,藤本千佳在雨中嘶吼! 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她叫得那么响亮,凄厉的女声划破大雨,自身后的幽冥黑暗中传来,彼时前方泥泞山路上,数百名黑衣人头也不回的赶着路,他们各个沉默的像夜半鬼魅,行踪飘忽而迅猛,一道闪电滑过,照亮其中一个女人掌心半米多长的半月镰刀! 队伍的最末端,一人随着这声凄厉惨叫缓缓停下了脚步。 雨天路滑,藤本千佳终于因体力不支摔倒,她身上雪白的披肩弄脏了,一双细嫩的小脚被碎石枯草划得满是伤口,她扑在地上,眼泪混合着泥水雨水落下,她哭得嗓子都哑了,在抬头的时候,隐约在前方模糊的大雨中,看见一双漆黑长靴。 藤本千佳挣扎着抬起头来! 对上那双隐匿在大雨后方的黑沉眼眸,那一刻她的心跳漏下半拍,又再度剧烈跳动起来,她空虚的身体在这一刻都像瞬间又注入了新的能量,拼死仰起头颅,藤本千佳扯出欣喜的笑容! “阿城!阿城你回来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走掉的…” 女人那双青黑眼里一瞬扬起的情绪如同跳跃火焰,落在高处那双淡漠黑瞳里。 霍城轻垂着眼,看着下方藤本千佳苍白的容颜,她的高兴里透出抵死的疯狂和决绝,她死死盯着他,朝他伸出手。 “阿城,你不要走,不要去找那个女人…她不值得,她对不起你啊…” “她是个坏女人,她对你不忠,她死了才好!…。你留下,你留在我身边,我爱你,从小到大我都只爱你一个也只有你一个,我会对你忠诚的,我会一心一意对你的,你要的所有东西我都能给你,我给你我的全部,只要你留下…” 她边说边哭。 边哭着,边挣扎着在地上爬过,扬手,最终扯上他的军靴。 不动,不语,沉默中霍城依旧保持着低垂着眼的动作,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真情告白的女人,他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眼底却是什么都没有。 他曾经动摇过么? 他是否曾近那样疲惫不堪? 在每一次他哭哭哀求的时候,是不是也同眼前的藤本千佳一样,这般难堪… 在求而不得,在无数次打击之后,他又是否曾经想过要算了,不再逼迫,也给自己再留下半点尊严一条生路,转身的那一刻,他又是否想过,要坚持着,就这样一步步,努力走远? 却是这一切的一切,统统都在这个雨夜被撕裂粉碎! 从那诡异的瓢泼大雨砸落在渡边家的天井,从那疯狂的老妖婆口口声声念出痛失所爱孤独一生,从手机响起,那段毫无征兆的杀人视频弹出,再一次看见那张清艳又漠然的容颜,他的脑海,他的心,瞬间便被疯狂彻底击碎! 他后悔了,他无比后悔! 为什么他要离开,为什么他不好好守着在她身边? 他只能回去,他必须回到她身边去! 那一霎他浑身所有的细胞脑海里全部的神经都在叫嚣,要他回去,死也要回去,无论面对的是什么,无论将失去什么,他都必须回到她身边去,她在哪里他就在哪里,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他答应过她的,他答应过她的! 那先前他无所依傍,无路你如何挣扎都死无法在前行的方向,就像眼前被闪电狠狠划破的天空,再也拼凑不完整,生生劈出一条永不回头的路来! 她就在前方,那是他心爱的姑娘所在的方向,用伤痛,用鲜血,他踩着刀尖痛苦前行,刻骨铭心的弄懂了这世上最悲凉的一件事—— 这个世上,无论他人能交付的是什么,无论他所奢望的是什么,无论她能给予的是什么,无论他们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娇花般的笑容也好,尖刀般的冰冷也好,即便再也得不到,他要的,也永远只有那一个… “那天在裴家你下药的事,我知道。” 下一刻有阴郁的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自暴雨中传来,那冰冷的温度和力度,生生打在藤本千佳消瘦的肩头,让她脸上虔诚又期盼的笑容瞬时僵住! 冷冷的,直视上那双瞬间带起惶恐的眼,霍城眉目间是远山覆雪的寒意,眼底是剜心刻骨的冰凉,冰锥般的话语字字句句,在倾盆暴雨中砸落。 “那今天这件事,是否也同你有关?安浔不可能无缘无故被绑架,这件事和你,和山田组,有没有关系?” 这才是他自暴雨中折返回来要问她的话。 再也没有半分温情,也无需半点伪装,他以决意割舍当年情义和藤本家决裂,此刻的男人满心压抑的疯狂和杀意,透过那双万年不变的黑沉眼眸,难以抑制的展现出来! 藤本千佳吓得经不住浑身颤抖,大脑一片空白。 几秒之后她才反应过来霍城在怀疑什么,痛苦摇头:“没有,不是我!阿城…!” 霍城却已经懒得再听那哭泣的申辩。 这个世上总有那么多人,用着柔弱作伪装,拿着眼泪当武器,哭一哭装一装,就想掩盖掉心底最龌蹉黑暗的心思,简直教人无比恶心。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双极少含泪,越是悲伤就越是澄净又淡然双眼,霍城蓦然心如刀绞,他冷冷俯身。 “藤本千佳,你自小就知道藤本家与我有恩,我视你的父亲为亲生父亲,为藤本家做过很多事,也曾经在心里起过誓,一辈子都不会背叛你父亲。” 极其淡漠的言语,很冷,很轻,话落霍城微微抬眼,望入藤本千佳满是泪水的眼。 “今天在这里,我顾及昔日情义最后提醒你一次,不要动安浔。哪怕是想想都不行。” “若是日后被我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同你有半点关系,我一定回来杀你,再血洗藤本家!” V464 地狱降临!(一更) 倾盆大雨吞没了山路上呜咽的哭泣声。 藤本千佳再抬头的时候,前方的雨幕后已经没有人。 她浑身发抖,如同一片破败的枯叶趴在冰冷雨水中,大雨冲下的泥水弄脏了她的脸她的身体,她抬眼的时候双目空洞,像是再度陷入臆想深渊。 她回忆起当年霍城离开时的情景,那年她多么伤心,找父亲哭诉,父亲责骂她不懂事,阻碍霍城的前途。 藤本妮诺也嘲笑她,嘲笑她为了一个小小侍从自掉身价。 她独自伤心难过,不争气的身子很快就病倒了,她断断续续病了一年多才慢慢好转,期间一直靠着父亲承诺给她的婚约苦苦支撑! 而这一夜的雨,这一夜的悲伤,那已经消失在山路尽头的冷漠背影,还有方才他说出口的,她根本就听不懂的那些话,将当年最痛苦的记忆生生扯回! 藤本千佳大声嚎哭起来,哭声和眼泪都被雨水掩盖,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她的好她的感情他就是看不上?他宁愿去喜欢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也不要她?他为了去救那个背叛他的女人,毫不犹豫再一次抛弃了她! “不要,阿城…不要啊!你不要走,你回来…求求你不要走,你回来啊!” 藤本千佳挣扎着爬起来,没跑出几步再次跌倒在地,这一次她没能再追上去,身后突然伸来一只冰凉手掌,狠狠扣住了她的脚踝! 藤本千佳痛得尖叫,被猛得拽住手腕翻过来压在满是淤泥的山路上,惨白的小脸写满惊恐! 她抬头对上高处藤本齐真冷漠又狰狞的脸,奋力挣扎! “放手,你放开我!滚开,你给我滚开!” “藤本齐真,你要做什么,你这是以下犯上,我要告诉父亲让他责罚你,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对我!” 藤本千佳被死死掐住手腕钳制住,拼了命抵抗! 她嘴里叫嚷着无比天真的话,那所有的抵挡都如同轻抚般脆弱而无力。 是啊,她原本就是他最娇贵软弱的大小姐,生来就是一朵依附男人而生的菟丝花,她承受不了风雨,经受不住任何打击,她只能在温室里娇弱的存活,而他这个多年来精心给她搭建温室遮风挡雨的人,在她眼中却只是个对她父亲唯命是从的奴才而已! 她果然什么也不懂。 她根本不知道之前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她之所以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是因为她父亲有多强大,更不是因为她霍城,而是因为他! 是他纵容她呵护她,照顾她怜惜她,才有了她如今的幸福,她明明只能依靠他生存,而如今我们天真的大小姐似乎还完全不清楚这一点呢。 藤本齐真冷冷弯起一抹冷笑。 他为了能赢过霍城,能让义父多看他一眼,十年来忍辱负重扛起山田组的责任,不过就是为了好好呵护他心爱的菟丝花。 而如今这些隐忍这些付出,这多年来他所忍受的一切最终以另一种形式回报,他拥有了绝对的力量和权势,足以将他爱极又很极的菟丝花牢牢抓在手中! 这一次回来,藤本建司病入膏肓,整个藤本家整个山田组已经被他掌控在手中,他唯一忌惮的只有霍城手中“魑”的力量。 却是老天都助他,正在这个节骨眼上那个姓安的女人出了事! 能在影杀手中劫人对方绝对不是乌合之众,而霍城,他满脑子只有情情爱爱显然神智还不正常,在得知那个女人失踪后他几乎毫不迟疑就调动了“魑”家杀手倾巢而出回去救人,直接让山田组后院洞开,胜利的果实几乎等同于被他亲手送到了他手中! 想到这里藤本齐真当真想要仰天长笑! 霍城临走前甚至还帮他清除了渡边家这个隐患! 他知道这是藤本建司在铺路,这个迂腐了整整一生的男人弥留之际终于做对了一次选择,但是已经晚了,太晚了,他绝对不会因此就原谅他,更不会就此放过他! 此刻藤本建司的尸体都凉了吧。 藤本本家上下都已经被他控制,山田组的大多骨干也俯首称臣! 就在这一夜,就在霍城那蠢货为了一个女人将江山拱手相让的这一夜,他将多年苦苦追求的权势,地位,还有女人,尽收囊中! 哭吧,尽情的哭泣吧! 这一夜他细心呵护了多年的大小姐,就用她的伤痛和眼泪,来作为她多年对他冷漠又心狠的伤害的第一次补偿吧,这只是一个开始,这还远远不够呢,哈哈哈! “千佳,你还不知道么,你父亲已经把山田组交给我了。”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山田组的组长了,而你,就是我的组长夫人。” 说着,藤本齐真伸手轻轻抚摸过藤本千佳冰凉的小脸,将上头的泥水抹去,无比温柔的俯身靠近她。 “你和霍城根本就没有婚约,这一次回来,藤本组长就把你许配给我了。” “他最终选择的是我,要我迎娶你,要我来继任山田组,其中从头到尾都没有霍城什么事,当然,你也只能接受。” “从今天起,我的大小姐,你就不再是大小姐了。” “你也不再是藤本千佳,你将成为本仓千佳。这是我被藤本家收养前的旧姓,以后你随我姓,你将来生下的孩子,也都会是我们本仓家的孩子。” 冰冷的声线,轻柔的抚弄,高处狠狠压制着她的男人用着最陌生的态度,微笑着对她说着最残忍的话,藤本千佳完全愣住! 她浑身冻得发抖,嘴唇变成紫青色,她瞪圆的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仇恨,不,她不信,她不信! “你放开我,你这个变态的恶心奴才,你不要碰我!” 她奋力打开藤本齐真的手! “不会的,父亲不会把我嫁给你的,是你痴心妄想!你把我父亲怎么样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到底做了什么?!” 藤本千佳疯狂嘶吼:“我是不会嫁给你的,我死也不会嫁给你!我告诉你藤本齐真,阿城还会回来的,等他知道了你做的事他绝对不会放过你!” “你敢动我一下试试,你敢动父亲一下试试,阿城一定会杀了你的!他一定会回来杀了你,把你碎尸万段!” 藤本千佳疯狂诅咒,一张惨白小脸再也没有平日温柔婉约的模样。 这样的歇斯底里却让藤本齐真更加愉悦了,她越是害怕越是绝望,他越愉悦! 直至她骂得精疲力竭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藤本齐真一把掐住她的下巴狠狠提起来! “我不敢动你?呵呵,千佳,其实我早就已经动过你了,你知道么?” 那冰冷的毒蛇一般的声线散在藤本千佳耳畔,此刻的藤本齐真就像地狱深渊爬上来的嗜血恶魔,笑着他俯身凑近,直到吐息都全部喷在藤本千佳惨白的容颜上,他勾唇冷冷笑道。 “真正没有动过你的人,是霍城。那年你母亲过世你跑下山去,和你在山洞过了一夜的人,是我。” “呵呵,哈哈哈,你没想到吧,你完全没有怀疑过?霍城从来就不喜欢你,他怎么可能和你在山洞野合?!那天骗你出去,协助你逃走,设计你涉险并给你下药的,都是我!” 藤本齐真双目带着兴奋的赤红! “你就没有怀疑过为什么我会对那种*药这么了解么!那是因为早在几年前我就把那药用在了你身上!” “然后啊,我就把你带去了那个山洞,呵呵,我至今都记得那一晚的感觉呢~” “千佳,那一晚你真热情,热情到即便你从头到尾都把我认成了另一个男人我都可以原谅你。你是我的女人啊,我又有什么,是不能原谅你的呢?” 说着,藤本齐真冷笑着,轻柔的抚摸过藤本千佳僵硬的脸。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藤本千佳已经完全没了反应,她瞪圆着双眼,如同一条死鱼般躺在泥水里,似再也动弹不了半分… 暴雨倾盆而下,湮灭天地间所有的气息。 人声,呼吸声,还有心跳声,都在这绝望的大雨里,残破殆尽… 这一夜,藤本千佳失去了父亲,失去了藤本家,失去她尊贵大小姐的身份,沦为禁脔。 这一夜,她被苦恋了十年的男人抛弃,他狠心的丢下她离开,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残忍的把她丢给了一个魔鬼! 地狱降临! 被拖着脚踝,毫无怜惜的一路沿着冰冷山路拖回山顶老宅,藤本千佳被山石割得遍体鳞伤,像个死人般,再也没有挣扎一下… 魔鬼阴冷的声音自高处传来。 它说,当年的事,你忘记了没关系,今晚我们有的是时间,让你一点一点回忆起来! 今晚可是我们的新婚之夜呢。 “笑一个吧,我最娇贵美丽的,小妻子。” —— 失踪五十多小时后,荒凉戈壁滩下不分日夜的地底空间里,余下了一群疯子,和即将被疯子斩杀的猎物! 监控屏上两个红点在飞快移动,眼看着终于就要碰头! 安浔在地道里飞速前进,手握尖刀。 前方黑暗的空间里传来的疯狂尖叫声并没有让她的脚步声停顿分毫,她甚至很有目的性的朝着那头急袭而去! 地道里幽凉的风吹开姑娘额前的刘海,那张明艳无双的容颜哪怕是在黑白屏幕上都带着一抹绮丽娇艳。 Nick翘着二郎腿坐在监控器前,回头望着轮椅上的女孩露出一抹冰冷的笑。 “Jane,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这一次你给我找来的玩具可不一般。” Nick笑着,那双天蓝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 他是喜欢严密掌控身边所有人的个性,意外的变故会让他不爽,故意的欺骗更会让他怒火中烧! 一旁的小J此刻也睡醒了,抱着他的梭子揉着眼一步步缓缓走到Nick身边。 穿着古欧洲白色睡衣的少年看着那样纯净无害,细看他低下头的时候嘴角却带起愉悦的笑意,他很高心Nick能对Jane发火,他讨厌Jane这个女人。 对面,端坐在轮椅上,面容清秀的姑娘神色淡然。 她从被窝里被叫起来,涵养很好的没有发半点脾气,甚至微微弯起嘴角。 “怎么,这样不好么?当初我给你看的视频里她就是个特别的女人啊,你不会以为那样的女人会温顺的像只小兔子吧,怎么也该是只牙尖嘴利的小野猫,不是么?” 简央幽幽笑道,言语轻佻,抬眼望上监控屏上行动迅猛的黑衣女孩,眼底闪过嘲讽的恨意。 Nick微微眯起眼来,上下将对面那惯会装腔作势的女人看了几眼,这是小野猫么,他冷冷勾唇,“你见过能在一分钟内击杀我六人属下的野猫?这个女人分明是头沾过血杀过人的猎豹!” Nick的评价让简央收回了视线,那双漆黑无光的瞳仁直直望入Nick天蓝色的眼。 简央讨厌这样的评价,她可不是为了来看安浔杀人才卷入这场游戏的。 要怪就怪两兄弟的属下名不副实连个疯女人都对付不了,猎豹?呵,只会依靠着男人轻易就被捕获关进了笼子的女人,怎么担得起这种猛兽的名字?! 简央是轻蔑的。 同样也是嫉妒的! 两种情绪交织在脑海深处让那张本还耐看的清秀小脸萦绕上黑暗扭曲,Nick鄙视的看了一眼残废的心理极度阴暗的女人,冷哼一声,转头对上了大屏幕。 猎豹也好,反正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反倒让他更加人血沸腾,更加有了征服欲! 想着,阴冷的少年脸上露出慑人的笑,旁边努力伪装着乖巧的小J往前一步,伸手搭在哥哥肩上。 “哥哥是不是讨厌这个女人,要不要我派人去杀了她?” 开口的声线天真柔软,暗暗压抑着黑暗疯狂! 下一刻身侧的红点追踪仪上两个狂奔的点终于在一个拐弯撞上,监控屏里白光闪现,手持重型机关枪的少女已经疯狂大笑着扣下了扳机! 砰砰砰,砰砰砰! 火光迸射中董思佳朝着前方漆黑人影猛烈开火! 她的脸上满是血污,身上也几乎被鲜血浸透,再也看不出本来衣着的颜色。 这个本来单纯胆小的女孩,甚至原本连一套像样的迷彩服都没能抢到,此刻却是成为这场杀戮游戏里最大的赢家,手头已有十数条人命! 光着脚丫端着机枪,她四处收割人头,当然早已被吓破了胆的组员狠狠抛弃! “哈哈,哈哈哈,死吧,去死吧!” 董思佳狞笑着,目光扫到哪里子弹扫到哪里,她收缴了所有死在她手上的人的武器,碰到任何活物就大开杀戒! 安浔在撞上董思佳的下一秒脚蹬身侧高墙凌空跃起,她速度极快,在半弧形的墙面上跑出一道迅猛的弧,一路经过,身后全是董思佳扫射而来的弹孔! 安浔凝神,在抵达地道最高点时看清了火光后董思佳狂笑的脸。 她的背上插着两只箭,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潺潺流出嫣红的血,安浔找准枪击空隙飞起一刀朝着董思佳甩去,直直钉入她右侧肩胛骨! 锋利刀尖尽数没入,血液飞溅而出! 那样的伤口却竟是仅仅干扰了疯子董思佳片刻,她低头飞快朝着刀柄看了一眼,随即抬起头来,脸上的笑意那一瞬更大了,两只手臂都重伤的情况下她高高举起手中冲锋枪,边开枪边朝安浔冲了过来! 安浔在半空拧眉,一个扭身落地,随后急速暴起,以S型路径躲避子弹,弹跳两步之后,同样朝着董思佳的方向猛攻而去! 哈哈哈哈,董思佳咧嘴发出惊悚的笑声,似乎在为了出现这样一个对手欢呼雀跃! 子弹将两人之间的地面打得面目全非,四周的墙壁同样千疮百孔,飞弹的子弹消耗迅速,很快伴随着一声卡壳轻响,董思佳射完了最后一颗子弹,她的冲锋枪一瞬沉寂下来! 耳边熟悉的嘈杂声突然消失了,董思佳脑袋里一片混沌。 低头,她状似不解的晃了晃手中的枪。 她的手指还紧紧扣紧在扳机上,发白僵硬。 那柄黝黑的大杀器却是瞬间沦为死物再也没有半点威力,耳洞深处轰炸般嗡鸣着,董思佳呆呆抬头,一眼看见对面那鬼魅般的黑影已经急速突进到了几米开外的地方! 董思佳有过半秒愣然。 愣神之后那张满是血污的小脸上却是再次绽放出灿烂笑容! 当年在嘉华,董思佳年纪小,读书早,是班上大家都宠爱的小妹妹。 她也知道怎样的自己最受欢迎,整天都是一副天真无暇的做派,每年学校的晚会她都上台表演节目,演得最好的是单口相声,每当用着那样一张微圆的可爱的小脸在聚光灯下笑起来的时候,她的确柔软可爱,赢得满堂喝彩! 而此刻她就这样笑着,开心的笑着。 那一刻眼前的硝烟散去,她似乎又看到了屋外明媚的阳光。 她的好朋友们都跟在她身后,她们一起在芳草萋萋的公园里漫步,她听着耳边清脆的鸟叫声,兴奋笑着回头,指着树上说,你们看,那边有只特别可爱的小鸟在唱歌; 然后朋友们都笑了,笑着打趣说,佳佳怎么还是跟个小孩子一样呢,一只鸟都能那么兴奋。 然后她就笑了。 笑得天真纯美,就和此刻的她一样,笑着,她自腰间摸出手榴弹,毫不犹豫的拉开拉环! 轰——! 地道里窜起惊天火光! 巨大的爆炸声甚至让监控室的地板都微微颤动! 浓烟滚滚之间,一道黑影被气流掀飞,落在不远处的监控摄像下,待到浓烟终于散去,他们终于看清了,那是一个女孩,确切的说,是一个女孩的半身残肢。 她的手脚都不在了,大半个脑袋也消失不见了,鲜红的血浸透出来,缓缓沿着地上的碎片蜿蜒而过,染红了她正对着监控屏的那半张小脸。 有着天蓝色眼眸的少年紧紧盯着屏幕上渐渐恢复沉寂的地下城堡,看着爆炸之后迅速远离的猩红圆点,目露凶光。 许久之后他扬手拍拍自家弟弟的小手。 “不,当然不能杀,倒不如说这个女人,我越来越不想杀了。” 小J不满嘟起嘴的时候,Nick冷笑起来。 一个拥有超凡能力的怪胎,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同时还是个极度美艳的女人,这个世上哪有比这更好的玩物? 比起杀了她,难道不该是拔去她的尖牙,碾碎她的利爪,让她哭泣着臣服在他脚下的时刻,更加让人心醉战栗吗! … 董思佳的惨死并没有让安浔停下脚步。 如同一只最飘忽的厉鬼,她很快抛下董思佳破碎的尸体消失在爆炸现场,朝着目的地继续前进。 地道里血腥的味道越来越浓,到处可见支离破碎的尸体,在察觉到用于直播的飞行监控器后安浔的心情开始隐隐异样,她想她在这地道里的样子肯定已经被转播了出去,所以霍城,应该也已经看到她了吧… 想着,安浔低头微不可查的理了理耳旁垂落的发丝。 她小心翼翼没有让监控器拍摄到任何她杀人的画面,却也刻意保持着自己一定的曝光度。 在镜头下她一直是淡定的模样,却也因为饥饿可能显得有几分憔悴,这样的她恰到好处,应该很容易教人心疼,在察觉到不远处黑暗里又悬停了一架飞行器之后,安浔摆出不知情的样子,朝那里露出一个略显苍白的大侧面。 正演着,忽然前方的地道里传来轻微脚步声。 安浔轻垂着眼本假装在休息,听到那声响眼皮跳动了一下。 她距离中心区已经很近,鼻息间传来的血腥味并不像之前遇到董思佳前那样带着浓郁的黑暗,那气息很弱,反倒像是含着绝望同恐惧。 安浔在抬眼的瞬间飞出一把凌冽尖刀! 她的动作太快,又藏掖在暗处,视频画面上甚至都没能捕捉到她手腕扭动甩出飞刀的瞬间,又一台飞行监控器瞬间爆炸! 那声响似乎惊着了前方地道里的人,安浔察觉那脚步声顿了顿,然后飞快朝着相反方向跑远,安浔眸光一凉,顺着那凌乱脚步的方向追了过去! V465 她在哪里?! 身后追击而来的人脚步极轻,却带着惊人戾气,前方逃窜的男人跑得跌跌撞撞,如同一只无头苍蝇在黑暗里东躲西藏,察觉到对方虚浮凌乱的脚步,安浔狐疑皱了皱眉,抄起手边一个打空的弹夹朝着前方掷了出去。 弹夹准准打在男人正要经过的拐弯口,砰的一声砸在墙上,那声响竟是惊得男人一个踉跄滑倒在地,抱着头如鸵鸟般索瑟着躲到了暗处。 安浔有些意外,按理说三小时杀人游戏下来留下的都该是个中“精英”了,怎么还有这么个怂包侥幸存活,保持几分警惕安浔转着手里的刀慢悠悠晃了过去,这人刚才打扰了她在镜头前摆pose,她心情可不是太好呢。 安浔走近,发觉男人愈发颤抖得厉害。 他低着头背对着他蹲在墙角,整个人透出浓浓怪异,倒真不像是故意装出害怕的样子引蛇出洞。 安浔皱眉,下一刻抬脚毫不客气朝着那人肩膀一脚踹了下去! “啊!”男人被踹得闷哼一声摔倒在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安浔闲闲上脚又是一脚踩在男人胸口上,阻止他逃跑的企图,借着不远处昏暗的灯光低头一看,倒是一时愣住了。 “方耀文?” 清幽的女声从高处传来,带出一丝疑惑。 胸膛上的压力随即松了,方耀文连滚带爬战战兢兢坐起来,一抬头,愣然两秒后眸子里闪过惊惧同恐慌! 安浔有些哑然失笑了,她并没有想到今晚的游戏里还会出现这么个意外,来的人不都是当年她嘉华的同学么? 再看眼前的方耀文,一身西装皱皱巴巴,白衬衣上沾着来历不明的黑红色污垢,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恐凌乱的表情,架着金丝眼镜的鼻梁有点塌,上面似乎还留着一道消不掉的疤。 安浔想到了之前那个夜晚,心情更加差了几分。 眼前的不速之客手里半个武器都没有,抬头看着她时呆愣得可怕,怎么看都像根本不了解整场游戏就被莫名牵扯进来的可怜虫。 想过的下一秒,安浔轻垂的眼眸里幽幽带起一抹深意。 意味深长的视线紧紧落在方耀文慌乱的表情上,安浔缓缓蹲下身靠近他几分,果然从那张狼狈不堪的脸上看出了更多的恐惧来。 “你在怕我?” 冰凉的女声轻轻刺上方耀文的耳膜,他拼命后仰贴上身后冰冷的墙壁! 眼前的女孩依旧是那张令人惊艳的美丽容颜,嘴角扬起的那抹若有似无的冷笑却教人心惊胆战,方耀文甚至不敢去看安浔的那双黑得如同地狱深渊般的眼,更不敢去注意她身上是否带着什么武器! 他在怕她。 他对着她,就像对着个无比恐怖的大恶魔一样。 聪明的姑娘冷血又敏锐,最擅长的就是在对方的微表情里找出蛛丝马迹,观察两秒之后安浔嘴角那抹笑意加大了,变得更加冰冷起来。 “原来我的秘密是你曝光出去的。” 安浔笑出一抹了然:“方耀文,你知道我是NYX对不对?你把我的秘密卖出去了,是不是?” 方耀文猛然抬头,惊恐的瞪大了眼! 他当然不敢承认,但是他的反应已经彻底出卖了他! 特别是当眼前的姑娘轻描淡写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那一瞬带来的冲击更是致命,方耀文浑身颤抖脸色变得刷白,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突然大吼一声撞开安浔,贴着墙壁屁滚尿流朝前逃去! 就连方耀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学校停车场,他当时正要开车回家,然后莫名就失去了之后的记忆,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就到了这个诡异的地下空间,耳边时不时传来枪响,他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整人游戏,直到他经过了一片血肉模糊的尸堆,再遇到了一个浑身是血抱着抢疯跑的女人! 这个世界疯了! 这里有人杀人! 他莫名被卷入了杀人案,惊慌失措到处躲藏,就连意外撞见安浔的现在方耀文也没能把自己的处境同告密的事联系起来。 当初他酒后用NYX的消息与魔鬼进行了交易,当然对于知道这么多的人简央一伙儿又怎会轻易饶过,完成交易后他自然也不能活了,索性被丢进了杀人游戏一起处决! 方耀文的腿都吓软了,他在地上半爬着匍匐前进,那个姿态看着丑陋而滑稽。 安浔岂会是能轻易推开的,她缓缓起身,幽幽打量着方耀文的丑态,突然连杀他的兴趣都淡了。 方耀文察觉到了后方冰冷的目光。 那个女人刚才当着他的面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绝对会杀他灭口,他很害怕,他不想死,他心底充满了各种仇恨和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遇到这种事?他做错了什么?! 他不过是曝光了一个杀人犯,还是为了换取女友当年死亡的真相,对,他还是为了莫锦心! 他心爱的女友已经为了霍城死了,他浑浑噩噩度过十年人生,他有什么错,他才是遭受最多不公的那个! 当后方女孩轻轻抬脚踩上他的小腿,一个巧劲就让他再也无法动弹的时候,绝望中的方耀文爆发了! “是,是我曝光了你的身份,怎么,你敢做还不敢当?安浔,我告诉你,这都是你们欠我的,都是你和霍城欠我的!” “你知道我用你的身份去换了什么么,我换的是莫锦心被杀案的消息!” “当年她是因为霍城死的,案子这么多年都没有破,你知道我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么?我凭什么不能出卖你去换取她的消息?这是你们罪有应得!” “你们恃强凌弱,我打不过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我告诉你,你们也绝对不会有好结果,你和霍城,你们都会遭到报应!届时我变成厉鬼也要在人间看着你们,看你们到底会有怎样的下场,那绝对会比我惨上千百倍,我拭目以待!” 人之将死,再无遮拦,方耀文恶狠狠将心中所有的怨毒都发泄出来! 高处,淡淡俯看着下方男人难堪的作为,在听见莫锦心三个字的时候安浔眼皮跳了跳,眼底寒意凝聚。 说实话安浔不喜莫锦心。 哪怕当年她和霍城并无纠缠,哪怕她的确是照顾了年幼的霍城值得那么点感激,她也无法做到真心去感谢她,更别提接受了。 所以她很烦听到这三个字。 特别是从令她厌恶的方耀文口里说出来的,那口口声声为了霍城,因为霍城去死的莫锦心,更是让她厌烦,他方耀文算老几,也配给她添堵?! 当年的往事霍城从来不屑解释,原本她也不屑,却是此刻看着地上扭动如蠕虫还要做出情圣模样的恶心男人,安浔嘴角终于带起森然冷笑。 “莫锦心当年是因为霍城死的?” “原来当年听了一知半解的真相就和女友分手,毅然决然逃去大洋彼岸的人是霍城?” “还是随后得知女人精神失常住进疯人院,不顾她哭哭哀求也不肯去见她一面的人,是霍城?” “或者,自己拍拍屁股走得潇洒,生生把人逼成疯子最后早亡,却连对方的葬礼都没有参加的是霍城?” “结果人死之后又做出无法忘怀的姿态,天天和各式各样的女人搅合在一起美名其曰难忘就爱,方耀文,按照你的说法,做了这些的,难道是霍城不成?!” 齿间冷意倾泻而出,问下最后一个问题,安浔脚尖狠狠用力,一脚踩上方耀文的关节,痛得他发出凄厉惨叫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些事让她烦躁也让她无奈,但是安浔心里很清楚,霍城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感情方面他一直是个单纯干净到有些傻的人。 当年莫锦心的那些好他记得,在她死后他不愿再多打扰,从来不解释也不辩驳,被人误会了也全然不放在心上。 结果对于逝者的尊重却成了某些苍蝇恶意揣测的源头,为了推卸责任他们一盆盆的脏水往他身上泼,他们凭什么这样歪曲他? 先不说当年的莫锦心对霍城的作用有多大,就算她真的功不可没那也是这个女人自己的事,占着一个前男友的身份就卑鄙恶毒的仇恨一个孩子十几年,把所有的罪责都归咎在他身上,这样的无耻之徒说实话她两辈子加起来都闻所未闻! “方耀文,你少在这里自欺欺人,你扪心自问一下,当年你真的不清楚莫锦心跟你分手的真相?” “当年她那么喜欢你,还约好了要和你一起出国念书,连将来她都跟你一起计划好了,怎么可能突然就喜欢了别人要嫁给别人?你难道从未怀疑过整件事背后另有隐情,没有想过她可能是被迫的?” “不方耀文,你一直很会审时度势,你远比你嘴上说的精明。当时那样的情况,其实你早就怀疑莫锦心出了什么事,怀疑她被人胁迫了,但是你却不敢问,对不对?” “你一面做出因为分手大受打击的样子,一面开始恶意将责任推卸在旁人身上,只是因为你根本不敢去挖掘事实的真相!” “你忌惮霍家的背景忌惮莫锦心的父亲,他们是一群你惹不起的人,而你还有前途还有未来,你害怕了,不敢为了莫锦心去承担风险,于是你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趁机逃走了!” “所以方耀文,你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只是你卑鄙无耻就算了,做了小人却还要给自己立牌坊,为了不成为在女友最悲惨的时候抛弃他的负心汉,你生生把一个八岁的孩子拉出来承受你的一切罪责,单单仅凭这一点,我把你碎尸万段都是便宜你了!” 高处扬起的女声彻骨冰冷! 地上,拼命扭曲的男人脸色苍白,发出痛苦呜咽声! 下一秒腹部一紧,他被直接踹翻过去,脊骨在墙面上撞得几近粉碎的痛楚中,他看见那双最阴冷的墨瞳静静悬停在了他头颅上方。 “方耀文,你和莫锦心两个人,我都很讨厌。” “你们一个为了自己的男友选择忍辱负重嫁给强奸犯,一个却担不起这份深情推卸责任落荒而逃。” “你们都软弱又卑劣,明明都是自私的人都只为了对方,却把我的阿城牵扯进去,让他那么辛苦的照顾一个病人,让他承受死亡不够还要承受莫须有的罪,你们却是一个死了一个逃了各个潇洒,方耀文,是你,对不起我的阿城。” “你对不起他,你伤害他,我便绝对不会放过你。” “我才不管什么莫锦心,当然更加不会在意你,我现在就要给予你应有的惩罚。” 说到这一句,那双冰冷墨瞳带起嗜血寒光,美艳的姑娘弯弯嘴角,露出一抹最灿然的笑! 鲜血是她的颜色,杀戮是她本愿,当那嗜血笑意笼罩而下,吞噬掉男人眼底最后一丝求生**,下一秒腥热液体泉涌般飞溅,凄厉惨叫响彻整个地底空间! … 半个小时后,美丽的姑娘迈着轻松步伐缓缓离开作案现场。 她的**得到纾解,沉积的郁闷也尽数宣泄,她心情好起来,甚至好到走路的时候都能哼着歌,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了,欢快走远的脚步,在漆黑地面上留下一连串血色的脚印。 原地,那个黑暗的角落,男人独自被留在了那里。 他的手脚都被钉上了尖刀,刀锋深深刺入墙壁,将他摆成十字架的形状。 那个样子异常虔诚,微微低头的模样带出忏悔的味道,有一滴滴的,猩红夹着乳白的浑浊液体,顺着他的鬓角缓缓落下。 他头颅低垂的角度很好,正好盛住了满脑的脑浆。 沿着他的眉角,一道齐整的切口完美削去了他的头盖骨,露出下方带着血丝的乳白脑液,甚至热腾腾的,像是新鲜出炉的豆腐花。 除了这处伤,男人的双眼被剜去,下巴被直接卸掉,下颚露出的空洞里没有淌下舌头,那处红肉已经被连根拔除! 有滴滴的,血液滴落的声响在清冷空气中蔓延,那血滴声来自男人身上最大的伤口,那是贯穿了他整个胸膛的巨大血窟窿! 他睁眼说瞎话,所以眼睛和舌头都不必要了。 他有脑却只会用来算计他人,她把他的脑切开,看看里头到底装着怎样的污秽。 至于最后,她只是想看看卑劣到如此地步的人,是不是真的胆小如鼠? 他的心,又会不会真的,是黑色的?… —— 当恐怖的少女用最直接的手段,给监控器后方的所有人上了生动一课,教会他们什么是真正的疯子的时候,千里之外北欧小国,深深隐匿在幕后做足了一切保密工作的ICA(International_Contract_Agency),正面临着组织成立以来最大的危机! 一群全副武装的黑衣人在一个小时前冲破了他们的外部防线,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猛突进,一路斩杀遇到的所有组织成员无论老少,大有血洗整个ICA将全部人员屠杀殆尽的意思! ICA是个中介组织,做的是杀手贩卖的交易。 他们有最优秀的联络员,掌握世界上第一手的情报消息,联络世界各地最强大的杀手组织,替世界上最富裕的一批顾客完成最黑暗血腥的任务! 今天的雇主或许就是明日的目标,ICA从来只认钱不认人,多年经营树敌无数,隐匿行踪是他们最大的安全保障! 却是这个保障在这一日被彻底粉碎,号称世界第一情报组织的机构在没有接到任何风声的情况下被世界排名第一的杀手组织攻破总部! 万年基业毁于旦夕,一时间ICA总部哀鸿遍野血流成河,厚重的大门紧紧关闭,里头的人儿蜷缩在桌下瑟瑟发抖。 外部再是一轮枪声响过,随后便是死一般的沉寂,两秒之后坚硬木门在爆炸声中炸裂开来,冲击波掀飞房间里的摆设纸张,一个黑影惨叫着飞扑进来,重重撞上正对大门的高墙,随后寒光一闪,一柄尖刀飞掠而过深深插入黑影的腹部,将那披头散发的北欧美人生生钉死在墙上巨大的微笑骷髅上! 鲜血顺着女人的双腿流下,藏匿在桌子下方的银发老妇很快被拖了出来。 她雍容不在,脸上万分惶恐,瑟瑟发抖的挤在一群浑身是血的黑衣人中央,抬头对上一双万古寒冰的墨瞳。 “Where_is_she?”【人在哪?】 男人蒙着面,脸上沾着血。 开口声线暗哑,比眸光更凉。 老妇抖如筛糠,似害怕得双腿发软差一点就要跪下,被两旁蒙面的黑衣人稳稳架住,推撞到书桌前! 老妇将将稳住身形。 “I_dontknow…。I_really_dont_know…”【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男人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幽光,后方同样身着黑衣的人扬起手中仪器对着房间很扫而过,再扫到右侧墙壁的书柜时,仪器突然发出尖锐警报声! 银发老妇的脸刹那变得一片惨白,先前或许还带着伪装的惊恐此刻被难以抑制的真正惊恐所取代! 她下意识惊呼了一声NO,还没来得及动弹就被两旁高大的黑衣人狠狠摁住! 很快一队人马就朝着书柜而去,简单排查,丈量厚度,布设雷管,轰然一声,小规模的爆破在大书房响起,老妇尖锐的惊叫声中书柜被炸出一个大窟窿,露出后方一道炸弯的铁门来! 一个年仅四五岁的金发小男孩很快从书柜后被拖了出来! “Grandma!Grandma!”小男孩吓的路都走不了了,一眼看见人群中被挟持的银发老妇,哇的哭了出来直叫奶奶! “No,dont_hurt_my_Tony!Please,dont_hurt_him!” 银发老妇尖叫着孩子的名字,一边说着我真的不知道一边挣扎着想要扑过去保护孩子,却是在她刚要触碰上孩子衣角的前一秒,突然一只冰冷手掌横伸过来,一把揪起孩子的衣领,提小鸡一样把他提着重重压在了大书桌上! 那手掌掐在孩子最脆弱的脖颈处,青筋爆出! 可怜的孩子眼球爆出,小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小脚拼命踢着,喉间发出痛苦呻吟! “Tony!Tony!” 老妇飞扑上来厮打男人掐着孩子的手,那钢筋般的手臂却是纹丝不动,老妇很快被狠狠摁倒在孙子痛苦的脸旁,有极度阴寒的声线自她头顶响起。 “Where_is_she!” 一字一顿,混合着孩子的血泪,撕裂老妇最后一道防线! 她再也无法顾念自保,只求这一次国际两大军火组织的厮杀,两头都惹不起的人物,能在之后的血腥战役里两败俱伤,给她和ICA的余党逃亡的契机! “Mongolia!The_girl_is_in_Mongolia!” “The_kidnappers_are_HBAHOB_BROTHERS!” 【蒙古国!那个女孩被抓去了蒙古国!绑匪是尼科诺夫兄弟!】 V466 死亡陷阱! 位于中国北面,地处俄罗斯和中国之间的蒙古国,地广人稀,曾经在元朝的时候被划入过中国的疆域。 那时候中国地图形如一片叶子,后因打下江山易固守江山难,蒙古国最终独立出去,至今还有很多国人习惯将我国的内蒙古自治区称为内蒙古,而将一条国界线之后的蒙古国成为外蒙古。 蒙古国的冬日很寒冷。 常年的沙地化使得这个国家失去大片草原,一到大风的天气便是尘土飞扬。 蒙古国同中国交界的地方人烟稀少,大片的戈壁滩横亘在两国之间,同山地一起形成天然屏障,屏障两头守卫着两国的边防士兵。 这一日清晨,火红的朝阳冉冉升起,洒落在这片广袤而贫瘠的土地上,带出苍凉肃穆的美。 朝阳之下寸寸土地看着都很相像,根本无法区分哪一片下面有着砂石和泥土,哪一片下面却深埋着一个不属于这里的铁罐,装载着一堆鲜血淋漓的尸体,和一群背井离乡的灵魂。 外面的日出日落对于地下城而言毫无意义。 这里二十四小时都阴暗冰冷。 经过数小时的杀戮游戏,地道里余下的幸存者不是大杀器就是狡猾的兔子,一种擅长杀人一种擅长躲。 当然还有游离在这两种之外的第三种,安浔这种疯的,见人杀人见佛杀佛,对敌对双方都是巨大威胁,在快速解决掉董思佳和方耀文之后,安浔又对抗上两组黑衣士兵,杀了个酣畅淋漓,倒是没有再碰上一个昔日同学。 见过方耀文之后她情绪明显比之前亢奋,看见血的时候眸光闪得像星星。 只是她的心情却没有最开始那么好,之前她还能对着苏洛和颜悦色开点不好笑的玩笑,怀着小九九对着飞行监控器卖卖可怜,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却开始慢慢变得有些焦躁,这样的焦躁体现在她越来越冷淡的表情和越来越残暴的杀戮方式上。 显示屏后方的Nick很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些变化。 密闭的地下空间,永无止境的杀戮,身体急速的虚耗都会影响一个人的心态。 Nick想,他的小美人到底也开始慌乱了,她再厉害也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不可能有过类似的经历,也终于抵达了极限,在这样看不到希望的环境下难免心生绝望。 而心境的变化往往是迈向失败的第一步,他轻轻弯起嘴角来。 安浔已经接近了地道最中心的位置,她的脸上沾着飞溅出的血污,和汗水混在一起,粘住发丝。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太清本来的颜色,长发也不似之前柔软,上头沾着可疑的黏腻的液体。 她这个样子就像地狱爬上来的美艳女鬼,在地道里虽然杀得畅快却始终触碰不到核心,Nick用看着有趣宠物的眼光盯着安浔,看她望向前方黑暗空间的时候,凌厉的眉眼处带起一抹谨慎。 前方的地面上铺满鲜血。 那血已经微微凝固,散发出恶心的气味,再往前两步,手电的光亮中出现几具倒地的尸体,均在致命的地方插着弓箭。 安浔幽幽抬起头来。 前方的通道尽头出现一个不大的连接点,四周摆放着电器设备和一些黑漆漆的箱子。 这个地道里某些地方配备了方便藏匿和掩护的道具,方便大家各显神通,这里便是一处,天然的地理优势很适合高处伏击,看来这里就是所谓的弓道部炼狱。 安浔在心底冷冷笑了。 想到临行前弓道部那几个女生厌恶的嘴脸,她无比愉悦。 笑着她迈开步子,缓缓一步步走进了血池里。 高处,埋伏在巨大木箱上的罗妙陵第一个看到了安浔。 这个地方是于菲菲发现的,当真是一个伏击的绝佳地点,她们自杀人游戏开始一小时后就悄悄埋伏在了这里,期间伏击了经过的三组人马,非常幸运每个人都完成了杀人指标。 事后她们也没有离开,弓箭杀伤力不如刀枪,伏击是她们最好的选择。 只是饥饿和黑暗带来的恐惧同样煎熬,在几个小时的等待后于菲菲和陈倩都有些扛不住了,陈倩提出要不要主动出击去找找其他人,被罗妙陵断然否决。 罗妙陵是三人里最沉得住气的一个。 学习弓道最需要的就是静心和沉稳,这两样罗妙陵都有,且比一般人都做得好很多。 从小到大她一直是个寡言少语的个性,除了弓道之外的其他爱好也是看书,静思,这种和她的年纪完全不符的古怪爱好。 罗妙陵觉得这样的自己或许很无趣,远不如周围的女孩们光鲜亮丽,才会在十几岁人生里出现第一个人让她惦记的男生时,手足无措根本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 当年学长直到毕业都不知道她的心意。 学长是父母之外待她最好的人,他本就性格温柔,她又是当时弓道部培养的头号种子选手,他一直很爱护她关心她,甚至照顾到她的生活起居,曾经让罗妙陵以为他对她也是有好感的。 直到后来她知道了安浔。 和她同级的安浔,嘉华校花,长得异常明媚,除此之外从成绩到家世再到特长,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罗妙陵原本很少留意她。 结果偏偏是她放在心里两年多都不敢亵渎的学长,喜欢上了她。 那天嘉华毕业典礼,五月的季节,樱花漫天。 校北区的樱园是学校里的告白圣地,那天蔚蓝色的天空下粉色的樱花树连成一片柔软又梦幻的海。 她悄悄躲在一棵树后,看见她的学长站在花海里,一身黑色西装俊逸无双,脸上的笑容却不似对着她时的从容淡定。 他带着微微紧张,低着头,对前方一米开外的女孩轻声说着什么话。 风过的时候,女孩的校服裙摆和吹落的花瓣一起扬起来,她背对着她,伸手轻轻理过被风吹乱的发丝。 罗妙陵认出来了,那是安浔,嘉华男生心目中最漂亮的安浔。 那一天她没看到她的脸,满脑子却是她笑起来的时候,那样艳丽又生动的容颜… 罗妙陵这一辈子唯一的一次心动被扼杀在了萌芽中。 而她活到今天唯一的一次妒忌,深深的妒忌,此刻正缓缓走入她的射程。 在绑架案发生之前罗妙陵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掉安浔,毕业后学长去了外地的大学,她和安浔也形同陌路,她甚至很多时候都已经把她完全从脑海中剔除了出去,直到这一次的绑架案,她再一次见到她。 更加漂亮了,也更加明媚,她笑起来的时候,像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再有色彩。 罗妙陵知道自己最恨安浔的是什么。 她原以为是学长的不爱,原以为是安浔的拒绝,原以为是这整件糟心的恋爱故事里她处于最低端的卑微地位,后来她才发觉并不是那样。 她最恨安浔的地方,是她给了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的自卑。 她明明什么都有,家世,成绩,外貌还有别人所没有的天赋,却独独在一个完全找不出任何可以明说的优点的女人面前自惭形秽。 罗妙陵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只知道安浔身上有一种光,一种能掩盖其他所有人光芒的光,这样的光让于菲菲让陈倩都无比讨厌她,偏偏她还肆意挥霍不以为意,这样的安浔让她非常厌恶,厌恶到,觉得她死在这里也好! 眸中凝聚起阴暗,罗妙陵看着安浔一步步走入她们的死亡陷阱。 罗妙陵埋伏在陷阱的口上,于菲菲和陈倩则是在后方左右并排的两排木箱顶端。 这样的摆设就像是特地为她们停供的一样,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包围圈,等到猎物走到包围圈中间的时候她们于菲菲和陈倩就会同时射击,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可以当场射杀猎物; 余下的百分之二十,比如倒在最口上的那个额头中箭的男生,他就从于菲菲她们手里逃脱了,因为前方黑暗还有利箭射出,他下意识转身原路逃走,结果就被她一箭射在了脑袋上,他帮助她完成了杀人指标。 这样的配合天衣无缝,这一次也是如此。 罗妙陵看见安浔从远方缓缓走来,她一路瞄准她的头,直至她经过她面前,走到血污的中心。 那里,黑暗中,在罗妙陵的高度,可以看见陈倩和于菲菲同样兴奋中带着恶毒的表情。 她们两似乎比她更爱这场游戏,甚至想要出去主动追击猎物,被她拒绝了还微有不满。 不过无聊等待的结果却是让她们等来了最棒的猎物,于菲菲眸中闪过一抹惊异,她感叹安浔居然命好没有死? 陈倩则努力按奈着心底弑杀的情绪,她本来还遗憾安浔这个贱人估计已经死在什么阴暗的角落里了,没想到她在这里守株待兔,却是等来了亲手射穿那张高傲的脸的机会! 按照预谋,于菲菲和陈倩一个瞄准了安浔的心脏,另一个瞄准了安浔的头,两处致命攻击点,她们各自拉开手中弓箭,明晃晃的箭头在黑暗里闪烁寒光,一步,两步,只差一步安浔就要走到地上那个白衣服的女生前面了,那是她们约定的射击点,高处两个女生同时拉紧弓弦! 砰——! 说时迟那时快,下一刻惊破耳膜爆射而出的却不是利箭破空的声响,而是一阵沉闷枪声! 高处陈倩本死死盯着安浔的脸调整着射击角度,在电光火石的刹那安浔却是忽然抬头朝着她的方向望来! 那一刻她心脏猛得一跳,紧紧扣住箭尾的指尖莫名一麻,紧接着她就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觉自己浑身一凉,突然就保持不了平衡从木箱边缘坠落了下去,坠下的瞬间箭矢脱手,她根本来不及看清也来不及考虑坠落的后果,只听耳边传来咔嚓一声,她眼前已是一片黑暗! 对面的于菲菲却是真真切切看清的方才发生的所有! 她眼睁睁的看着下方本低着头像是观察地上尸体的安浔,突然抬头朝着陈倩的方向举起了手! 安浔开枪的瞬间她都没有反应过来安浔手里居然有枪,她们之前观察她那么久居然都没有看清那把手枪更没有看到她是从哪里把枪掏出来的! 在于菲菲看见的时候枪声已经响了,火光在黑暗里爆炸,她只看见对面的陈倩像个假人一样头朝下轻飘飘就从几米高的木箱上掉了下来! 于菲菲几乎本能松手将瞄准的利刃直射了出去! 她瞄准的安浔的心脏,此刻不管不顾只求能射中她任何地方都好! 却是随着利刃破空,于菲菲瞪大眼眸望去,下方尸体旁却早已没了人影,她心中大骇方一抬头,一片凌冽黑影裹着劲风已是逼到眼前,她什么都来不及做,只觉喉头一凉…! 噗——! 奔涌的鲜血顷刻就从于菲菲割裂的喉管迸射出来,她几乎没能挣扎半分就身子一歪朝下方的血池坠落而去! 昏暗的空间里,那几近肉眼难辨的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瞬间就解决了两人,她跳起割断于菲菲脖子的高度,那根本不是正常人能抵达的高度! 罗妙陵手中的利箭稳稳射出! 饶是这样的心境下她的手都没有抖内心甚至一片淡漠,她朝着安浔背心偏右三寸的方向准准拉弓放箭,将致命一箭朝着她的心房射去! 半空中安浔却是忽然回头! 那一眼,早已不是当初在学校时沉静中含着淡淡笑意的眼,那张明艳又常常故意做出温婉表情的脸,此刻在鲜血的沾染下带出最深的寒意和杀气! 那一刻罗妙陵再一次看到了光芒,那团她永远无法企及的光芒在眼前的黑暗中炸裂开来,将她的神经狠狠灼伤,紧接着罗妙陵眼看着安浔徒手一把抓住了她射出的利箭,坠落的同时调转箭头,冷笑着朝着她的方向飞掷过来! 徒手掷出的利箭竟是带着诡异的力度,噗嗤一声穿透罗妙陵的肩胛骨! 她吃痛皱眉,失去平衡的瞬间借势朝地面跳去,落地摔了一跤,很快爬起来,咬牙朝着前方黑暗逃去! 话少,单纯,做事认真勤勤恳恳,是安浔对罗妙陵残余的印象。 她和她是不同的人,在她游戏人生的时候她一直老老实实练习着弓道,本本分分的喜欢着她的学长,她和她周围那些女生都不一样,她有自己的骄傲和清高,却并不自恃过高,她是活在自己小世界里的人。 这样的姑娘太纯,她看不出来那个待她很好的学长其实对她并无爱意。 温柔的学长很容易就让单纯的姑娘陷了进去,只是可惜了,他的好如同中央空调,并不专属于她一人。 高中三年同学,安浔同罗妙陵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对她最深的印象是有一年四月,学校的樱花刚刚绽放,那天气温怡人,她独自走在去化学实验室的小路上,经过弓道部道场,听见里头一群女生欢快的嬉笑。 安浔驻足,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阳光下站在射击点的罗妙陵。 那天她穿着黑白道服,带着护具,短发映衬着红扑扑的脸颊,双手已将弓弦拉成满月,手上竟是别着三支弓箭。 安浔好奇停下了脚步。 三箭齐发,这是电视剧里常有的桥段,弓道部刚刚在全国大赛拿了不错的名词气氛很好,在这日午后也玩起了这样的乐子。 罗妙陵稳稳松开了持箭的手指。 安浔凝望着她平静又清澈的眼眸。 她犹记得那天她的三支箭射得最棒,在圆形的靶子上排列出一道弯曲的弧,那三点如果落在人身上,将分别是眉心,心脏,和腹部。 这是一个有着杀人天赋的姑娘,那天她却在阳光下,因着学长无奈又宠溺的轻轻揉过她的短发,露出一抹羞涩又欣喜的笑… 安浔将罗妙陵逼到黑暗的角落。 她手持弓臂,扬手将锋利的弦丝套上罗妙陵纤细的颈项,自身后缓缓靠近姑娘消瘦的肩头。 “既然选择了动手,就不该再留半分余地。” 安浔淡淡开口,或许罗妙陵至死都不会知道她提起的是那日她的三箭齐发,话落安浔一脚踏上前方冰冷墙壁,手握弓臂用力后仰,将那弯弓生生拉成满弦! 弦丝割入咽喉,鲜血溅了满墙,昔日那个樱花正盛的午后,终究定格在了逐渐苍白的记忆中… —— 安浔从来没有想过要对昔日的老同学手下留情。 她待人处事有着很明确的原则,她从来只对为自己付出过真心的人有所回应。 她与任何人相处的前提都是这个人要对我很好,非常好,然后我再考虑要不要回报,前世的她似乎就是这样,今生她更是将这般自私直白的个性发挥到了极致。 脑海里稍微能象征点昔日美好的记忆同安浔的做人原则没有半点关系,所以她下手的时候也同她的话一样,没有留下半分余地。 罗妙陵死得悄无声息。 安浔最大的宽容是她动手很快,且最终没有用利刃般的弦丝完全割断罗妙陵的咽喉。 女孩软软瘫倒在地,安浔跨过她的尸体,往前两步,凝望上前方通道尽头一扇漆黑的铁门。 因为弓道部的陷阱使得经过的所有人不是落荒而逃就是死于非命,反倒成了一道天然屏障,没有人留意过这里还有一扇门,就在整个地下城最中心的地方。 他们是从地面被运下来的,就绝对存在可以往返的通道,安浔静静看了铁门两眼,举枪几发子弹打碎门锁,一把推开前方发出吱呀噪音的铁门,露出了后方漆黑不见五指的幽冥空间! … 自杀戮视频传出之后,公安大厦的电话就没有停过,想来各区的分局情况也不会好。 好好的一个农历新年却是发生了这样血腥的惨案,那些中了毒的手机电脑等设备无法正常运作也无法关机,除了熬到没电之外只能每隔一段时间被迫接受一次恐怖视频的轰炸,普通市民谁受得了这样的刺激,很多人愤怒之下纷纷致电公安部强烈宣泄心头不满。 唐少辰接到陌生来电的时候他的手机刚刚自动播放完一段视频,手机屏幕上显示未知来源的号码。 唐少辰心底莫名一跳,示意专案组组长后拿起手机绕到走廊上,接通后那头传来冰冷男声。 “唐教授,我是霍城,我有绑架案的最新消息了,人在外蒙古,绑匪是俄罗斯军火商尼科诺夫家族的人。” 微微低沉的男声如粗砺砂布滑过耳膜,开门见山。 唐少辰心神一凝,他丝毫没有怀疑消息的真实性,在听到对方自报家门之后。 “出了国境?”而且果然是国外恐怖组织犯案,唐少辰皱起眉头。 任何一个国家想要直接派兵进入他国国境都需要经过繁琐的外交流程,除非ICPO介入。(注:ICPO,国际刑事警察组织) 霍城在手机那头极轻的应了一声:“我现在人在欧洲,进入蒙古国至少需要半天时间。时间紧迫,我希望我们能两头行动,互通消息。” 在得知了绑匪行踪的消息后霍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唐少辰。 跨国案件里警方往往将掌握更多资源和便利,是合作首选; 当然一般的警察,特别是ICPO是不可能同日本的杀手组有任何牵连的,但是唐少辰并不是迂腐的个性,霍城相信他能指望上他。 互通消息的意思唐大教授怎么会不明白,他甚至没有犹豫一秒:“可以,保持联系。” 嗯,霍城那边似也根本没有想过他会拒绝,轻声道谢随即挂断了电话。 两个话都很少的男人一通电话不过半分钟,就交换了重要消息并达成联盟,放下手机唐少辰陷入沉思,ICPO等等都不是难事,关键是蒙古国这么大的地方,绑匪又藏在地下,如何才能确定他们的具体位置? 想着唐少辰一抬头,微微惊讶的发觉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个年轻男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方才的电话他听到了? 唐少辰轻蹙起眉。 对方像是一眼看出他的顾虑,勾唇很淡的笑了下,以示友好:“唐教授您不要紧张,我叫叶明炀,是这次绑架案受害人叶诗媛的哥哥,刚刚我不小心听到了您的电话。” 叶明炀观察着唐少辰的表情:“打电话来的人是霍城?” 停顿两秒,叶明炀见唐少辰不说话,自顾自接下去: “我猜是霍城,因为安浔也在里头,他不可能不管,而且我还知道霍城这人神通广大。他是不是有绑匪的消息了?如果唐教授信得过我,不妨让我也加入,都是为了救人,我看能否想想办法。” 叶明炀的表现非常坦然。 善于观察的唐教授几句话里已经看出他隐藏在谦和外表下的锐意。 这里的家属谁不想出一份力,但大多心有余而力不足,唯有眼前的男人神色虽然有些焦虑双眸却也暗含骄傲,唐少辰稍作犹豫,点点头。 “是有消息,据说人在外蒙古,但还不知道具体方位。” 话落叶明炀的双眼瞬间亮了! “外蒙古么,好我知道了,我试着想办法!知道国家之后范围已经缩小了很多,再加上视频信号,不一定探不出经纬度!” 叶明炀神采奕奕飞快说了一堆,转身就走。 “我回去拿电脑,麻烦唐教授在你们信息部给我僻一块地方出来,我很快回来!” —— 一次性绑架那么多人的弊端就在于可能惹上了不得的人物,当今社会最不缺的就是人才,特别是这群背景非富即贵的家属们,里头也确然卧虎藏龙。 叶明炀离开后唐少辰也没闲着,立即找来赵局长和专案组组长汇报了最新情报,死马当活马医的时刻谁也没有过于纠结信息来源,随后在李家的协助下同国际刑警方面的联系越层审批很快得到了落实,外交部介入,同蒙古国方面就此次国际恐怖组织的跨国绑架案进行了直接沟通。 营救工作正式启动,推进飞快,唐少辰一面同霍城保持对最新进展的联系,一面同其他几名专案组成员一起启程奔赴内蒙古。 同时大后方,叶明炀正通过视频信号逆追踪上信号来源。 要知道任何一个黑客书写的病毒程序都不可能在完全不经过互联网的情况下广泛散播出去,蒙古国地广人稀,偏远地区发射的通讯信号目标将会变得异常巨大,只要黑入当地信号塔系统,很容易就能监控到异常方位输出的信号波动。 当然这其中并不排除黑客同绑匪不在同一地点办案的情况,但是或许是老天有眼,在叶明炀反黑客上病毒程序没多久后,就在蒙古国境内的某几个信号接受塔数据库中探查到了异常的信号信息,同时还让他发觉只要他一旦触及到这些信号来源,病毒程序就会开启安保机制,迅速抵御攻击。 这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叶明炀当即获取了几个信号塔的方位,交叉定位出下方一片荒芜戈壁滩来。 … 另一头,地下城中,就在监控室隔壁的阴暗小房间里,黑衣的兜帽少年坐在与四周简陋布置完全格格不入的几台精密仪器前,一边注视着屏幕上的攻击红色警报,一面吃着个红苹果。 他的神色很淡,不仅仅是那只闪动蓝光的义眼,还有那只完好的漆黑眼眸,两只眼对上电脑屏幕的光亮时都透出异常的冷漠。 他根本不在意对方的攻击,也没有半点躲避的意思,哪怕那程序看着很像是某个实力不俗的大黑客的手笔。 小E安然的吃完了手中的苹果。 在整个过程中他走神过一段时间,回忆起一些零碎的往事。 他记得当年在他们还处在单纯的“梦回希腊”同好群,他只是E而安浔只是N的时候,他每次和她视频,她总忍不住在视频到一半之后就开始在那头不停歇的吃东西。 水果,零食,甚至有时候她还吃盒饭。 他从来不愿开自己这边的摄像头,所以她一直是对着一片黑暗,可能正因如此她才放松警惕,会很自然的在他面前吃不少东西,会偶尔流露出他觉得只有他才看到过的特别表情。 每当这样的时候,躲藏在黑暗里,他其实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甚至有更龌蹉的,他还曾经录下过几段她的视频,在独自一人的时候拿出来反复观看,看她笑的样子,听她说话的声音,那时他就已经喜欢上她了,虽然无比自卑,却是无可救药的喜欢上。 而如今每每回忆往事,E都觉得,当初安浔对着他时的很多表现,可能都是故意的。 她是故意对他好,也是故意在他面前展现出那些让他心动的模样。 在知道他的能力也知道他的心意之后其实她还肆无忌惮的钓过他一段时间,为了让他替她好好办事,安浔是做得出这种事的女人,即便对着霍城她很多时候都在耍手段,一颦一笑都有目的,更何况是对着他? 这个苹果吃到后来索然无味,E把果核随手丢在地上,观察到地面监控仪显示屏上,一群细小的红点正缓缓朝着基地范围逼近,看那形状和速度,应该是群飞鸟。 寸草不生的冬天,这个地方难得来了这样一群鸟。 小E低头,嘴角缓缓扬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伸手摁下了手边控制器上的红色按钮。 那群飞鸟正飞到基地正上方。 忽然下方砂石滚动,无声几十个巨大黑洞在地表显现出来,零点零一秒的反应间隙后几十柄精密控制的武器从洞口伸出,对上天空中的飞鸟齐齐开火! 一时飞沙走石枪林弹雨,高空无辜飞过的鸟群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子弹射了个千疮百孔,无一幸免! 飞鸟的残肢伴着血雨坠落而下的时候,那些隐藏在地表之下的武器再次悄无声息缩了回去,黑洞阖上,这片广袤戈壁恢复宁静,再也看不出半点异样。 可以说,在某些方面,那个名叫简央的女人的确是个厉害的角色。 能一方面勾住Nick兄弟那样有武器又有兵马的恐怖组织头目,来帮她做这样大材小用的事,一方面还能找来他升级武器的杀伤力,制造出这样一个坚不可摧的地下牢笼! 隐蔽,坚固,并不是这个地下基地最厉害的地方,最厉害的,是个地下基地上方,以中心轴为圆心,方圆百米的区域内布设了数百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这些武器反应时速在0。01秒之间,设计偏差值不到两毫米,这样的武器全电脑控制精度达到前所未有的水平,再次确认上地表那群飞鸟的残肢,监控前的少年抬起头来,一双异色的眼眸里泛起幽冷的光! 简央要他放出那些视频。 而他刻意确认过,确保霍城一定能看到那些杀戮画面! 那个男人,在她心里一直很强大。 无论是个人能力,还是他背后所掌控的势力。 她觉得他厉害,觉得他情深,觉得他比这个世上所有的男人都要好。 所以哪怕她在他面前也会伪装也不是毫无保留,她到底还是和他越走越近,甚至心甘情愿的把自己交付出去,心甘情愿让这个男人左右上她的感情! 好,很好。 那他就要看看,他到底能有多厉害! 他就不信,仅凭那些情深那些好,仅凭他背后的势力,他能以一介*凡胎单挑上他的死亡陷阱,带着他的女人全身而退! V467 真好玩啊! 彼时地底,安浔缓缓走向整个建筑的最核心。 这里和他们之前所在的游戏场所并不一样,没有精心修葺,只是一条挖掘出来的土路,墙面上还带着军工铲的痕迹,用手臂般粗的木桩支撑着整个结构,也没有布设监控和照明设备。 安浔感觉自己已经走出了牢笼,抵达猎手所在的地界。 她隐隐察觉这条土路有盘旋的角度微微向上,也就是说她正一步步朝着地表前进,四周黑暗,唯有手电惨白的光亮,泥土的腥味让安浔皱起眉头,约莫走了近十分钟后,她抵达另一扇漆黑铁门。 安浔毫不犹豫的开了枪! 她胆子极大,枪声将整个土路震得砂石滚落几乎要塌方了她也无动于衷,很快门锁便被打烂,安浔一脚踹开铁门冲了进去! 门后是惨白的光,她一时间两眼一片白茫。 什么都看不见,不代表她察觉到不到前方迅猛而来的攻击,安浔一个俯身避开黑衣士兵挥舞过来的狼牙棒,翻身一个横扫将人撂倒在地,捏住对方手腕操起狼牙棒就对着男人的头颅狠狠砸了下去! 鲜血的味道让她神智清醒,安浔眯着眼看清对面挥舞的刀枪朝她冲来的三人。 她往前急冲两步,凌空跃起的时候两腿弹踢开去,直接踹上左右两个男人脆弱的颈侧,把人踢飞出去! 落地的刹那安浔再度急速暴起,挥拳一拳打上中间那人的下颚,安浔的拳脚修习的都是硬派功夫,加之力大如牛,直接把高出她大半个头的壮汉一拳掀翻在地! 这是一个白色的房间,撂倒最后一人的时候安浔余光扫到墙面上密密麻麻的小孔。 安浔眸色紧凝,转身的瞬间只见她之前进来的通道口竟是缓缓降落一扇几寸厚的铁闸,就在她同黑衣士兵打斗的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关闭了大半,只余下不到半米的漆黑缝隙! 这是个陷阱! 那些士兵出现的目的是为了拖住她! 安浔神色中闪过一丝慌乱,转身就要朝着铁闸方向奔去,不了刚刚跑出半步,身后满脸是血的黑衣士兵突然伸出老虎钳般的手掌狠狠抓住了她的脚踝! “滚开!” 安浔回头怒吼一声,虽然冷若冰霜却是掩饰不住声线里的一丝颤抖! 她抬脚将那人狠狠踢开,却到底是误了时间,再回头的时候那闸门已经关闭到仅剩几寸缝隙,她拼了命跑过去还是迟了半步,冲到铁门前时大门正好轰然关闭! 安浔竟是扬手在铁门上用力砸了几下。 慌不择路的态度落在一双天蓝色的眼眸里,勾出里头一抹颇具玩味的笑。 J吃着他的早饭,每天早上他都要吃牛奶加燕麦,再放上一把葡萄干,乖乖的坐在Nick身后吃完。 这一天也是这样,他一边吃香甜的早饭一边盯着屏幕上的女人,眼底流露出一丝鄙夷。 屏幕上安浔掏出了枪。 她对着铁闸门一阵猛烈射击,只是这门和之前那一打就烂的门完全不是一回事,子弹打在上面只留下一排杂乱的弹坑,根本撼动不了大铁门半分! 愚蠢的女人! 小J在心底骂道,满脸不屑。 她当真以为他们就这点能耐?之前不过是Nick故意放她在地道里撒野,是逗趣也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果然这个蠢笨的女人自以为厉害发现了他们的秘密通道,想也没想就闯了进来。 垂眼望上前方哥哥的背影,小J又是不爽又是隐隐有些高兴。 不爽的是哥哥这次还不是看走眼了?他之前总用一副捡到宝的样子盯着那个女人,结果呢,事实证明她也不过如此,只是和简央差不多水平的货色。 而高兴的则是哥哥亏得看走了眼,现在他瞧着那女人的傻样肯定心里也在嘲笑她吧,然后等到他得到了这个女人就会彻底忘记她了。 是啊,自从父亲死后这个世上就只剩下他和哥哥两个了,他们是一心同体永远不会分开的双胞胎,而其他的人,他们怎么配得上哥哥,怎么可能永远留在他身边?! 笑着,单纯又恶毒的少年勾唇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笑容中前方运筹帷幄的哥哥Nick再将屏幕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开启桌面上一个开关。 随着动作,下方那间纯白的房间里立刻燃起烟雾,白色的迷烟从墙上的黑孔里喷出来,很快将整个房间填满。 烟雾中Nick看着画面上的女孩捂住口鼻用力拍打着纹丝不动的铁门,看着脆弱而无助。 这一场游戏,他为了她而设计。 只不过他原本以为的金丝雀,很意外的让他发觉,原来竟是一只牙尖嘴利的海东青! 只是那又如何,她即便展现出了让他欣喜的一面,到头来不也没能飞出他的手掌心? 玩物就是玩物,是永远不可能同主人相抗衡的。 望着迷烟里缓缓扶着铁门陷入昏迷的女孩,Nick眸中闪过一抹志在必得的傲睨,同时也有一抹淡淡的戏谑同失望,这样,就结束了么? 这次的游戏远比他想象的有意思,但是果然临到结束的时候,还是会教人感觉无趣呢。 想着他冷冷扬起嘴角,缓缓摁下game_over键! —— 安浔再度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一张冰冷的手术台上。 头顶是刺眼的白炽灯光,晃得她眼花,她下意识挣扎,发觉手脚都被冰凉铁链牢牢扣住,紧紧绑在了手术台的四个角落。 她身上的衣服换过了,似乎还被彻底清洗过,去掉了身上难闻的血腥味。 此刻她身上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衣服,繁琐的花纹覆盖在抹胸上,下方是缠紧的束腰和蓬松的裙摆,蓝黑色的裙装处处透着典雅而诡异的气息。 这是一套古欧洲宫廷礼服,长长的裙摆一直盖过她的足尖,她的双腿被分开锁在两头的锁链里,这样一个姿势让她不悦的皱起眉头。 眼睛适应光线后,安浔发觉自己被安置在一间巨大房间的正中央。 或者可以说这里是一个建筑在地下洞穴的基地,安浔偏头看见四周陡峭的石壁,还有一些体型庞大的仪器,上头的指示灯正不断闪烁。 她视线的正前方,悬挂在洞穴高处的是一条人为修建的铁质天桥,联通两头的房间,那房间直接通向洞穴顶端,里头很有可能是通往外界的通道。 这里应该就是这伙绑匪的老巢。 这个洞穴看上去有些年头,应该是被绑匪发现之后重新修缮作为了控制室,再在下方修建了地下城,专供这次游戏使用。 肯这样大费周章来自我娱乐的人,在安浔的印象里一定是有钱多到没处花有命却过得百无聊赖的人,参见以复仇取乐的英国富商Vicient。 这样的人往往心理扭曲还极其自负,自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世上的一切,只求刺激,只求臣服! 安浔想,她很快就能看到这群绑匪的真面目了。 因为她听见高处那铁桥上传来轻微脚步声。 戏弄她,俘虏她,最后站在制高点居高临下的彰显胜利者的姿态,其实对方的心思还当真是幼稚直白的可笑呢。 想着,安浔轻轻抬起头来。 她一瞬不瞬盯着高处悬桥,看见那里缓缓走来一个黑衣的高大男人。 男人有着一张北欧人棱角分明的脸,眼窝深深凹陷,鹰钩鼻下阴影很深。 他有着一头褐色的头发,气质同霍城身边的顾三十分相似,他缓缓一步步从悬桥末端走来,姿态虔诚而慎重,安浔看见男人手中轻轻握着一柄轮椅,他推着一人出来。 那轮椅上是个女人。 从安浔的角度看去,可以看到她纤细的身姿,密长的黑发,微微消瘦的肩头,和黑发后方一抹雪白的肤色。 女人年仅很轻,穿着得体,膝上盖着一条砖红色的披肩。 她没有转过头来看她,端坐在轮椅上姿态高雅,直到男人推着她来到悬桥中央,缓缓顿下步子,缓缓将轮椅调过头来。 那一刻安浔看见了一双黑沉的眼。 像两个黑色琉璃镶嵌在雪地里,那双眼的瞳仁又黑又大,水葡萄一样浑圆,透过悬桥扶手下的铁纱网,静静的落在她身上。 这便是安浔同简央的第一次会面。 彼时,她是被俘虏之后五花大绑以最耻辱的姿态锁在手术台上任人宰割的猎物,而她,则是高高在上,被奴仆忠心守护,被所有人崇拜仰视着的大小姐,这场游戏的幕后主使人! 虽然她腿不能行,但这并不影响她高贵优雅的气质。 虽然她曾经的计划被破坏过许多次,但是人们都说,能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优胜者! 垂眸,简央淡淡凝望上下方容颜娇艳却是已经无力回天的女人,她那张清丽的脸上并没有现出太多愉悦的表情,心里却已是翻江倒海般被恨意和畅快所填满! 这个世上从来不需要能够比肩而立的人。 所有的强者都必须保证自己的独一无二。 所以这个世上既然有了她简央,就绝对不该有她安浔的立足之地! 天知道从第一眼,在那废弃军工厂的地下仓库里看到装扮成NYX的安浔的时候,简央心里是何等的震惊同愤怒! 她至今仍记得当时夏晴临死前望向NYX的眼神! 夏晴是简央找来的帮手,由她来完成她的心愿,然后让她执行她要她完成的任务,这是简央一直以来与他人合作的方式。 看似各取所需公平公正,其实简央内心深处却一直都把这些找上门来的帮手们当作自己的附属品; 他们是必须依附她才能生存的人,必须依靠她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而她,虽然不占据主人的虚名,却是他们名义上的所有者! 直至那天,简央静静的守候在监控视屏前,看着夏晴脸上露出那样痴迷又欣喜的神情,对着那个喝了她的血,拧断了她脖颈的怪物! 虽然她仅仅只看到了杀戮的最后一幕,却被那染血的画面深深震撼了身心! 那个化名为NYX的女人,她有着最残忍的心性,拥有非凡的武力,把自己装扮成那样,光是看一眼就能教人胆战心惊! 她明明自己就是个罪犯,还以判官自居! 她堂而皇之的杀了许多人,搅黄了她好几次的计划,她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大肆宣扬出去成功成为警方的眼中钉,比她早一步成为临江家喻户晓的罪犯审判人,夺去了全部人的注意力! 是她为自己选择了临江这个城市,这个像极了当初纽约的城市。 她花了数年时间辗转各国,好不容易积累实力,好不容易拥有了手下这群信徒,结果还未等她在临江大展宏图她的位置就被人占了,NYX,她先她一步进入了公众视野,抢掉了她所有的光环,害得她折损了几员大将,最后甚至没能让一个人知道她的存在,记住她新的名字! 简央并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承认过,她其实非常嫉妒NYX。 她嫉妒她,仇恨她,嫉妒得都快发疯了! 特别是当她意外得知了NYX的真实身份,知道她或许是就是眼前这个名叫安浔的女人之后… 她调查了她,了解了关于她的所有情况。 在她搜集到了情报里,她看到了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她拥有美艳绝伦的外表,得天独厚的智商,甚至还有一段教人艳羡的爱情。 她同样修读了犯罪心理学,同样一面在人前装成好学生,一面在暗地里做着违法的勾当,钓着周围的警方耍得他们团团转,甚至就连唐少辰都还没能抓住她的把柄。 多么鲜活肆意,又恶毒冰冷的一个灵魂啊,简央冷笑着发现,原来安浔竟是和她那么相像! 她就是她的翻版,做的是她当年做过的事,走的,也无非只是她当年走过的路而已!简央在心底嗤笑,所以安浔,她不过只是她的一个模仿者,复制品! 只是那样的冷笑和嘲讽,在给了她一瞬的愉悦之后,就再也没能温暖她冰冷的心。 虽然简央一直刻意去忽略,但是她永远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其实事实上安浔却远不仅仅只是像她,不仅仅只是在走她当初走过的路,她其实很强,很有天赋,她的能力她的光环甚至隐隐盖过了她,她是她迄今为止遇到过的最强劲敌人! 而在她和她的第一次交锋里,其实她是输了的… 简央谁也没有告诉,在夏晴的那起案子里,她和安浔都曾经企图去触碰夏晴的内心。 当时夏晴一直表现出来的都是对双重人格哥哥的痴迷和依恋,所以她一直都深信她最大的愿望便是永远和她虚假的哥哥厮守在一起; 直到该死的安浔冒出来,在哥哥人格出现的时候“杀”了他! 然后她带着傲气冷笑着问临死的夏晴,说你现在是不是很开心? 我完成了你最大的心愿,我让你最爱的“哥哥”,为了保护你而死了! 结果夏晴就笑了。 临死前笑得那么痴迷,满怀憧憬。 简央认得那样的笑容,那是真心的交付,是全心的臣服,是她直至夏晴死去都没有从她身上得到过的忠诚和爱戴! 她没有猜中的夏晴的心事却是被安浔猜中。 是安浔看透了夏晴杀死了夏晴还彻底俘获了夏晴的心,用的,是她简央一生引以为傲,认为这个世上没有一人能超越她的,对变态心理的掌控力! 她被眼前这个女人狠狠扇了一耳光! 打在她最不容侵犯最肆意骄傲的地方! 垂眸,简央的指节在毯子下深深握紧,她逼迫自己不流露出半分的恨意来。 她告诉自己安浔不过如此,她不过如此,她只是侥幸赢了那么一次,并不代表她就比她强,而且她就要死了,死在她的陷阱里,死在她手下的Nick兄弟手中! 所以最终还是她赢了,是她比她更强! 此刻的安浔多么惨啊,她的信徒背叛了她,她的爱人也离开了她,她将会在这样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背负着屠杀的罪名在Nick兄弟的凌辱下死去,从今往后,这个世上只会有简央,再也没有安浔! “你是简央?” 淡淡的,一阵清幽女声打断简央的思绪,将她拉回现实里。 简央抬眼,发觉下方任人鱼肉的女孩脸上竟是带起了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 安浔在笑,当然了,她这样的性格,即便沦落到如此地步也会强颜欢笑吧,简央心头漫过冷意,微微勾唇,端出十足的胜利者架势。 “我是简央。没想到你能认出我。” 简央的笑容高贵从容,那样的笑容中安浔也弯了弯眉。 “嗯,我认得。毕竟是当初一手操纵美国女巫猎杀案的前辈,作为后辈这点背景了解还是需要的,不是么?” 简央没有从安浔的笑容中看出掩藏的情绪来。 这样的话听在耳朵里有些刺耳,简央不知道安浔是不是在讽刺她老。 她在心底冷笑,正想着该如何回应才能撕掉下方那小姑娘强颜欢笑的面具露出她最想看的惊恐和绝望来,却听安浔冷哼一声。 “不过在我的印象里,当年在美国掀起轩然大波的前辈应该是更强大更牛掰的女人才对啊,怎么见面之后,却让我有些意外呢。” 说着,安浔嘴角笑意加大,眼神中带起一抹掩不住的轻蔑,扫了简央残废的双腿一眼。 “虽说前辈在当年的案子里坏了腿,但是脑子总是好的吧,既然是当年设计出女巫猎杀案的人,应该是有几分实力的,却不知道前辈这些年经历了什么,竟是比起当年还倒退了,只会行一些打打杀杀见不得光的计划,根本看不出更多高智商高情商的计谋来…” 说着安浔幽幽叹了口气,笑出一抹恶意: “所以在看到前辈的时候,我还有点失望呢,想怎么会是前辈你呢?” “啊,这就是那种情况是么,就像一个很棒的演员,本来一场华丽谢幕后就该隐退了,留在人们心目中的便是最美的姿态;结果她却偏偏不甘心,非要再次出山把自己暴露在公众眼前,却再也创造不出当年辉煌,反倒毁了当初的美好印象,让人不得不觉得,有些唏嘘感叹呢~” 安浔实在是毒舌。 轻飘飘几句话,句句都刺在简央心底最敏感最脆弱的地方,竟是几句话就说得她一瞬惨白了脸色,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身后的侍从Kay敏感察觉到主人的变化,深褐色的眼眸里漫起杀意,他几乎实在安浔话落的同时就抬起了坚硬如铁的右臂,下一刻却是被简央轻斥一声阻止! 简央冷冷望上安浔的眼。 那张平素总是带着一抹漫不经心的清丽容颜上,此刻是最深冷的寒意! 她想让安浔死,但是她决定不因为这几句话,让安浔死在Kay的手中。 那样多么像她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啊,所以这就是安浔的计谋? 她猜到被绑在手术台上,还穿着这样的衣服,一定有更恐怖的结果再等着她,所以她故意激怒她,想要四个痛快? 想到这里,自觉占据绝对主权的简央冷冷笑了。 她眼底流露出轻蔑,调整了表情,微微勾起嘴角来。 “安浔,你再刺激我也没有用,我们都知道你说的不是事实。” “你如果厉害就不会栽在我手里,如果你比我强,现在我们之间就不会是这样的状态。所以如果我很不济,那你又算什么,你岂不是更加不堪更加没用?安浔,我不和逞口舌之快,这样的做法幼稚而没有意义。” 话落简央扬手朝着身侧招了招。 很快,随着她的动作,她身侧的铁桥上缓缓走来了一个人。 那人个子不高,身形消瘦,穿着一件宽大的卫衣,将兜帽戴在头顶。 他一步步从黑暗中走出来,直至走到简央身边,简央露出温和的笑容,垂眼俯看着安浔。 那一刻安浔眼底闪过了一抹诧异。 “小E?”她张口轻轻唤出他的名字。 带着兜帽的男孩转过身来。 他低着头,整张脸都掩埋在阴影里,他似在暗处死死盯着她。 安浔诧异过后,嘴角扬起一抹冷冷的笑:“我是说了,那个飞行器,还有这个地下城的监控设备,哪里看着都有些眼熟,原来是你的手笔。” “E,你当初可是我的人,我一时心软饶了你一命,没想到你就这样回报我?你说你这样算不算恩将仇报?” 女孩轻蔑的话语冷冷再大厅里流转,她笑着,眼底却完全没有笑意,一如既往的冰凉蚀骨。 简央很愉悦的看出了安浔压抑的愤怒。 是了,这个世上谁能忍受背叛呢,特别是安浔这样的个性,她现在一定恨他们入骨! 想着简央轻柔笑起来: “安浔,你怎么能这么说,这个孩子当初不是被你抛弃的么?你抛弃了他,我捡到了他,难不成你不要的东西还不准别人要了?E已经是我的人了,我待他可比你好多了,要怪就怪你当初不懂得珍惜,辜负他的一片真心。” 简央的话多么有技巧啊,听着在教训安浔实则句句都在说给E听。 当着旧主的面彰显新主的关爱,呵呵,这个简央还真是喜欢抢人呢,看到她被背叛,她就这么得意? 安浔也在笑,笑容愈发冷: “是么,我不要的东西你捡了?好啊,那你就好好留着吧。不过不要怪我没提醒你,这孩子可是头养不熟的狼,亏我当初对他那么好,结果却换来他反咬我一口,这样的人,不要也罢。” 恶狠狠一句,字字都像带着冰锥,生生戳入铁桥上黑衣少年的心底! 他猛然抬起头来,那一刻浑身都在颤抖,微弱的光亮照入他的帽子,印上他那只蓝色的义眼。 “你对我好?” 少年开口,声线低哑。 下方被捆绑在手术台上却依旧伶牙俐齿的姑娘此刻也幽幽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她满脸厌恶:“怎么,我对你不好?” 轰——,一句话,点燃了小E心中最烈的一团火! “你对我好?你特么居然还好意思说你对我好?!你不过就是利用我!安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利用我!” 消瘦的少年像一头发疯小兽般嘶吼起来! “你利用我对你的感情,利用我为你卖命,你呢,却和霍城那个男人谈情说爱,一次次欺骗我的感情!” “当然,我知道简央也是利用我,她也是看中我的能力,但是起码她没骗我,她要什么我一清二楚!” “不像你,安浔,不像你!明明厌恶我明明利用我,却还要假装对我好假装喜欢我,你甚至还骗我说你把我当弟弟,其实你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我就是你的一条狗,安浔,我就是你的一条狗!你这么对我,还敢说你对我好?!” E的嘶吼在山洞里盘旋,带着绝望又狠毒的回音。 他盯着她,死死盯着她,吼出这每一句话,下方安浔收敛了笑容,一脸淡漠的望上去,眸光紧紧落在男孩兜帽后方那一抹澄净幽蓝上。 砰——! 就在小E最激动的时候大厅侧边的门突然打开,一声轰响,少年的嘶吼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朝着声响的来源望去。 手术台上安浔偏过头,看清身侧黝黑大门前的两人。 那是一对兄弟,一样的金色短发一样的蓝色眼眸,长了一模一样的两张脸。 他们一个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嘴角扬着抹冷笑,一个穿着诡异的北欧宫廷装,大红的颜色,还是女款,衬得那张天真的小脸像个没有生命的人偶娃娃。 两人看着一个很正常一个很不正常,安浔却直觉那个看着正常的更危险,他的眼神太深太暗沉。 人偶娃娃先开了口。 “Nick,我帮她换了衣服,还把她洗干净了,虽然我不愿意,但是我还是做了。” 那是天真稚嫩的语气,带着邀功的味道。 Nick回眸,笑着扬手揉了揉弟弟的头发,继而转身,迈着悠闲步伐朝着手术台走去。 小E噤了声,简央也不再说话,毕竟今晚的主角并不是他们。 他们并排站在铁桥上,小E重新陷入了沉默,一顶兜帽敛去下方所有情绪,简央还是那样端庄的模样,唯有那双又黑又大的瞳孔里,瞳仁微微紧缩,彰显着她此刻内心的激动与疯狂! Nick走到了手术台前。 小J的品味,他的小美人被打扮成了一只花枝招展的大蝴蝶。 Nick微微弯起嘴角来。 “Ann,我们终于见面了。” 生涩的英语,带着浓重口音,安浔听出来了,眼前的少年就是之前在车上摸她脸的人,他看着甚至应该还比她小两岁。 不大的少年此刻脸上却是带着轻佻的笑,举手投足的做派亦是一副成熟男人的模样,这样的姿态让安浔莫名有些想笑,她轻轻勾了嘴角。 “你就是安排游戏的人?” “是,就是我。” Nick伸手,微凉的指尖触上安浔的脸,他似乎很喜欢做这样的事。 做着,他倾身,自高处俯看着她:“怎么样,你玩得开心么?” 呵,开心? 安浔脸上露出了轻蔑鄙夷的笑:“你觉得我会开心么,小孩子的把戏,幼稚又无趣!” 冷冷一句,上方的少年停止了动作,脸上的笑容也淡了。 他不笑之后那张还算好看的脸带起一抹阴鸷,天蓝色的眼眸里透出凉凉气息,死死往入安浔黑沉的眼,两秒之后却又再度笑起来。 笑着他的指尖往下,点在安浔胸口那片繁复的蕾丝花纹上。 大庭广众,高处还有几人参观,他是打算在这儿做什么?想着的下一秒那指尖已经轻轻挑起蝴蝶结的一边,缓缓拉开。 这个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们自以为自己很强大,也自以为自己很孤单,他们带着曲高和寡的寂寞,总觉得这个世界很无趣,这个世上的所有人都很无趣,放着好生生的日子不过非要追求所谓的刺激,要知道每年因为这样的刺激死于非命的富豪可不在少数。 这个世上还有那么一些人,他们前半生过得不知多么顺风顺水,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想要毁掉的东西也从没失手过,他们见过强权,见过杀戮,蹂躏过人心也践踏过生命,他们自以为自己是世上最厉害的人,想要如何就如何。 如果是她生在这样的家庭,安浔觉得她一定会安分守己,无趣是公主病,她才不去追求那些随时会把自己玩没命的刺激。 当然保不齐她可能也会长歪,变得想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如果是那样,她一定不给她的对手半点反击的机会,比如她在能杀死对方的时候一定会下死手,绝对不会说那么多废话,玩囚禁这种浪费时间的把戏,甚至在弄死对方之前,还想着要占点便宜。 这不是找死么? 只是这个世上找死的人远比理智的人更多。 因为大多人都觉得自己非常了不起,是掌控大局的最终**oss,却是殊不知,自己或许只是主角升级道路上一个增加经验值的陪练而已。 高处的少年笑出一抹阴冷来,笑着他说,没关系,等会儿你就会觉得好玩了。 幽冷一句,却是换来下方女孩眉梢舒展,那青黑墨瞳里忽有光亮萦绕,她浅浅露出一抹艳极的笑来。 那笑容如三月春光,一瞬消融了寒冰,荡漾起满室芬芳。 那样的笑容中,少年愣神,甚至没有听到耳边那声极其诡异的轻动。 下一秒本被牢牢固定在手术台上的女孩竟是微微仰起头来,她动作轻柔,如同情人间最亲密的互动,幽幽的她抬起一只白嫩手臂,将纤细指尖轻轻点在少年左胸第三根肋骨下。 那后方是搏动的心房。 女孩笑靥如花。 “不用等一会儿了,我现在就觉得很好玩了。” 话落她轻轻一用力,整根手指轻飘飘就捅了进去! V468 凶残反扑! 刺目的灯光下,白人少年的脸色刹那惨白如纸。 下方那不知何时挣脱牢笼的蝴蝶姑娘,颤动的美丽羽衣下居然隐藏着森森毒牙,她的指尖已经被少年温热的胸腔所包裹! “Nick!” 身侧传来一阵疾呼,伴随着疾呼下一秒枪声炸裂开来,一连数发子弹急急朝着安浔的头颅直射而去! 安浔猛然抽手,淡笑着一脚踹上Nick的胸口,两人迅速分开。 Nick痛呼一声从手术台上滚落,胸前的伤口飘出一缕血泉,白色的T恤顷刻被血水染红! “Nick!” 一袭红裙的小J发了疯般拿着枪冲了过来,边跑边朝着安浔的方向疯狂射击! 他的身后一群黑衣士兵也扛着抢从通道里冲入大厅,纷纷朝着安浔的方向扣动了扳机! 下方顿时枪林弹雨成为战场,另一头安浔翻身从手术台上跳下去,蓝色的裙摆在半空散开,迤逦漂亮,那捆住她手脚的铁链在她扭身之间竟被齐齐拧断,安浔敏捷的避开子弹,在地上滚过半圈起身两腿一蹬,整个人如同燕子般瞬间就跃上了旁侧一台三米多高的仪器顶端! 那一刻山洞顶端巨大的白炽灯落在她后方,将她照成一抹死亡黑影。 灯光下年轻美艳的姑娘勾唇扬起明媚的笑,手中轻轻甩动的,是半截先前还捆在她身上重达十几公斤的重铁铁链! “为什么,为什么安浔会逃出来?!” 简央惊得都忘记了高贵雍容,疾呼出声! 下一秒那背光的黑色蝴蝶已从空中翻飞而下,挥舞着手中铁链一头扎入人群中央,甚至不待肉眼看清,那里已经传来人死之前凄厉无比的惨叫! 安浔当然不是什么愚蠢到随便一个陷阱就能捕获的猎物。 当她的对手是狐狸,阴险狡诈又谨慎无比,要怎样才能让他们放松警惕露出狐狸尾巴?答案是给他们一点甜头尝尝!~ 为了打入敌人核心她顺从的在迷烟陷阱里晕了过去。 当然那时烟雾缭绕,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她扶着铁门缓缓倒地的时候,悄悄往嘴里塞了一颗凝血胶囊。 为了今晚这出戏她算是忍辱负重了,一边扮演有勇无谋的傻瓜还要一边忍受沐浴更衣,直到迫不及待想要彰显力量的幕后黑手们一个个现出原形,原来就是这样一个狐假虎威的组合啊。 忍了这么久,食欲和杀戮欲的双重刺激下,机能亢奋到巅峰状态的姑娘化身终极大杀器,在绝对武力值下,任何阴谋诡计都无所遁形! 被缴了武器的姑娘实则根本用不着枪也用不着刀,她翩然一个凌空跃起,双腿瞬间跪倒在一个黑衣士兵的肩上,纤细的两条胳膊抱住他的脑袋轻轻一掰,直接就把那漆黑的头颅连着头盔一起拽了下来! 这就是掉以轻心的代价! 无头男尸轰然倒地,鲜血溅了周围人一脸一身,高处,端坐在轮椅上的简央眼睛瞪得滚圆,最后一抹血丝从她脸上褪去,身后似乎有人在叫她,但是她双耳嗡鸣,根本什么都听不清!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安浔,安浔她怎么可能这么杀人! 她的铁链成为最凶残的武器,挥舞在空中如同灵蛇乱舞,倏然砸落下来的时候,飞沙走石,她重重砸掉一个黑衣人的半边脑袋,那铁链贯穿脑浆落在后方墙面上,直接把那墙面砸出一个深坑来! 不是人,她根本不是人! 这不是一个人该有的力量,也不是一个人拥有的敏捷度! 简央眼睁睁的看着下方一团团血雾从一个个漆黑的人体上爆开,那些手持强大武器的士兵们甚至根本近不了安浔的身,她边杀人边笑起来,在血肉横飞之间笑得尖锐又狂乱,那笑声带起漫天寒意,血色中,好几个士兵甚至吓得失去了求生意识,动弹不得被一击击毙! 另一头,惊慌失措的小J搀扶起受伤的哥哥,两人匆忙朝着偏门撤离! Nick心脏的位置似乎稍稍偏下,安浔穿心一指伤及了内脏却没有当场将他捅死。 此刻死咬着牙关,Nick在J的搀扶下跌跌撞撞走到门边,心有不甘挣扎回头,一眼看见山洞另一头悬挂的铁钩,目露凶光! “J,开枪打断那个铁钩!” Nick狠狠下令,J慌忙点头,抬头看了眼,扬手对准铁钩上方固定的链条连开两枪! 那铁钩是当初运输仪器设备时留下的,多年未曾使用,被绑缚在山洞石壁上,巨大的铁质弯钩上锈迹斑斑。 绑缚铁钩的链条被枪击中迸射火光,伴随一阵巨响,巨大的铁钩从山壁那段瞬间掉落直荡下来,朝着安浔的后背猛砸而去! 安浔正和几个黑衣士兵缠斗在一起,忽听身后狂风大作! 她猛然回头,一眼看见一个半米多长的巨大铁钩正朝着自己的方向急速袭来,那铁链带动的巨大铁钩速度太过迅猛,安浔回头只将将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躲避不及,她一下撞在铁钩最锋利的尖口,被那巨大弯勾瞬间穿透胸膛,带上空中! 撕心裂肺的痛楚从胸腔烧灼而出,安浔哇的吐出口鲜血,半空之中双手拧紧锁链接口狠狠一拉,带着铁钩坠落而下! 她重重摔落在地上,鲜血登时溅了满地,翻滚一圈她带着那巨大铁钩踉跄着站了起来,那一刻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高处的简央甚至忍不住伸手抓紧了铁桥的钢丝网,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浑身是血的女孩握紧铁钩顶端,咬牙竟是生生把巨大铁钩从身体里拔了出来! 她的胸口被鲜血浸透! 那里,当胸一道穿透的裂口,足足有一尺多长! 几名黑衣士兵怒吼着冲了上去,扬起手中的长枪尖刀,从前后三个角度齐齐将尖锐刀锋捅进了女孩支离破碎的身体! 后方,所有人都紧紧凝着那一处,凝着女孩胸前致命的伤口,凝着新添的三道刀伤,那些伤口处鲜血奔涌而出,一刀捅在心口,一刀捅在腰侧,还有一刀捅在腹部,尖锐刀刃在体内交汇绝对已经将内脏戳得千疮百孔,再加上穿胸那一击,安浔绝对死定了! 想着的下一秒包围圈中的女孩却是忽然抬起头来! 她脸色很白,满脸是血,无比恐怖却愈发的娇艳,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是浓郁的黑暗气息,她定定注视着前方,忽然勾唇扬起一抹血色微笑! 笑容中,她身上的出血量突然诡异的变小了! 笑着,她两手一扬,以迅猛不及闪躲的速度直直掐上了左右两名士兵的喉骨! 那招式犀利无比,没有给对方半点反应的时机,咔嚓,那两截脆弱喉骨顷刻在她指尖粉碎! 噗——! 两名士兵倒地的时候将手中刀锋抽出,带出鲜血飞溅! 那血那样红,甚至还带着人体的温热,将那身蓝黑色的裙装渲染成最黑暗的颜色。 重伤之下,血泊中的女孩脸上却是一如既往扬着笑,她似根本感觉不到疼,根本察觉不到伤,缓缓的,稳稳的,向前一步,朝着最后一名士兵抬起手来! 那士兵终于忍不住转身落荒而逃! 她却是没给他半点活命机会,身后裙摆翻飞,嗜血的女孩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她几步追上士兵的脚步,迅猛一击直接贯穿了他的胸膛! 那是安浔的手,没有操纵任何武器。 她徒手用五指直接穿透那名士兵的背脊,反手一拧,直接把他的心脏从胸腔里掏了出来! 铁桥上的Kay再不迟疑,一把扣住简央的轮椅推着她转身,迅速朝着出口撤离! 下方安浔神色冰冷,随手丢弃那颗滚烫人心,扬手一把将腹部的长枪拔出,抬眼之时,双目染上最残暴嗜血的光芒! 方才一幕惊呆了所有人,Nick兄弟转身逃亡,飞奔入漆黑通道的时候,Nick咬牙摁下基地自毁系统的开关! 十分钟倒计时开启,基地自毁程序瞬间启动,耳边传来仪器运作的轰鸣声,安浔抬头朝铁桥望去,一眼看见简央逃走的背影,她嘴角扬起嘲讽的笑,急速几步冲到一台机器前,借力三两下跃上高台,将手中长枪一把插入铁桥下方的缝隙,翻飞而上! 眼前的女孩是Kay几十年来遇见的最匪夷所思的存在,她的身体机能绝对经过改造,她绝对不是普通人! 身后长枪袭来的瞬间Kay转身迎击,金属在半空相撞擦出剧烈火花,安浔扬眉,原来这个高大的黑衣保镖的右臂居然是机械假肢! 长枪撞上假肢,将西装外套瞬间粉碎,同时那锐利长枪也经受不住两方猛烈的相抗,在触上金属假肢的瞬间被击碎! 安浔冷然一笑,扭身一个飞旋,借助腰部力量将缠绕在左臂上的铁链飞甩而出,桥上空间狭窄Kay要必须顾及简央的安全,躲闪不及被铁链顶端瞬间击中头部,往后猛然退回两步! 想象中的鲜血迸射却是没有发生,铁链将高大保镖的脸皮狠狠砸碎,那硅胶混合物的表皮破碎后顷刻脱落,竟是露出下方漆黑的金属装置,一只猩红的机械眼狠狠瞪来,吓了安浔一跳! 那是半张无比丑陋的机械脸,耷拉着半张头皮和脸皮,甚至还覆着幽幽血丝,任何女人看了都会忍不住恶心。 安浔被恐怖的机械脸吓了一跳,微微走神,却不料那一刻整个地下洞穴忽然剧烈晃动起来,安浔脚下一个不稳撞上铁桥围栏,失去重心翻了出去! 她立马扬手扣住铁桥边沿,整个人吊在了十几米高的半空中! Kay也没料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呆愣不到半秒反应过来,将机械手臂狠狠一抽,露出下方的机关枪装置朝着安浔直射而来! 安浔不得不松手躲避,跌下铁桥,摔在仪器顶端,又翻身跳落在地! 彼时整个地底洞穴已经出现崩塌趋势,大块大块巨石混着泥沙从头顶坠落,安浔躲开机关枪的追击,再抬头时Kay和简央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铁桥尽头,这里不宜久留,她咬咬牙只能暂时放弃,奋力朝着Nick兄弟方才离开的偏门追了过去! V469 深埋地底! 同时,地表,ICPO连同外蒙古国边防军在半个小时前同时抵达了目标区域,一片荒芜的戈壁滩。 为了描述绑架案的情况,临江警方停供了部分视频文件,此刻ICPO和外蒙古国方面都对事件有了大致了解,绑匪的身份明确为尼科诺夫家族,这次的国际营救的目标变得非常明确,协助也非常顺利。 目标区域的经纬度是临江警方提供的,没有人能确保正确性。 ICPO方面一共出动了十几名警察五六辆越野车,先一步抵达目标区域,看着前方荒凉的戈壁滩,下车缓缓朝着区域中心走去。 他们谁也没有想过会发生任何变故。 视频显示被绑架的受害人被困地底,他们的首要任务是找到进入地下的入口,警官们身穿防弹衣,带着防爆头盔,全副武装缓缓朝着目标区域推进,直至他们中间的第一人落脚,触发了红外感应开关! 顷刻之间前方荒芜的地表上出现了上百个方形黑洞,排列成半圆型,黑洞里骤然伸出上百台精密武器,齐齐调转枪头开了火! 谁也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时间整个目标区域发生惊天变故,火力全开的枪支疯狂射击,十几名ICPO成员倒在血泊中央,身后停泊的数量警车也在枪林弹雨间被打得千疮百孔,最后油箱爆炸掀起惊天火光,剧烈的火焰伴随蘑菇云直冲云霄! 惨烈的画面通过卫星视频当场传递了出去! 临江警方,赶赴现场的专案组一行,还有密切关注这起绑架案的所有幕后成员,同一时间收到了爆炸画面,全部惊得面如土色! 军方因为职能所在没有参与第一阶段的排查,本埋伏在戈壁摊周围的几座小丘后,作为后援支持ICPO的营救工作,结果却是被意外发生的枪击惊得目瞪口呆,直至爆炸发生都全然反应不过来! 爆炸中,那突然出现在地面的百架枪械如幽灵般再度缩回地底,黑洞关闭消失得无影无踪,要不是此刻戈壁滩上燃起的熊熊烈火,都要让人觉得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一名副手级别的军官趴在山石上,焦急回头望向旁边的总指挥官。 他们事先并没有料到一场绑架案里竟会牵扯到这么高端的武器,更没想到下方的ICPO队员会这么快就全军覆没! 想到这里,再是冷冷望上下方那片机关重重的死亡陷阱,指挥官心中有了计量,至少现在已经证实了那群绑匪的确就藏在这片区域下方! 指挥官严肃回头:“现在就联系总指挥部,申请进攻批准令!” … 另一头,漆黑的通道里,Nick兄弟互相搀扶,跌跌撞撞全力逃亡。 这里是他们如今唯一的安全出路,不过系统已经开启了自毁程序,他们只有十分钟的时间,如果没有在时间内逃出地下城,他们也会被困在这里死无葬身之地! 身后乱糟糟,机枪的轰鸣声,巨石坠落的声响,还有耳旁魔音般的电脑提示音都教人无比慌乱,小J搀扶着哥哥在地道里拼了命的跑,他吓坏了,他被方才的最后一幕吓坏了,浑身都在发抖! “Nick,那个女人是不是在追我们?…她是不是追上来了?!” “她好恐怖,她好恐怖!…她被铁钩刺穿了都没死,她刚刚把人的心脏挖出来了!…” 小J边跑边颤抖着开口,声音里满是恐惧! Nick咬着牙,他出了很多血,眉宇间甚至已经聚起一抹死气,他在弟弟哭泣开口的时候用力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到自己前面。 “前面的路窄了,J你记得么,窄了就说明要到出口了,快了,很快了!” “Nick…”小J哭着回头,“你怎么样了?” “我很好,我没事…”Nick摇摇头,掰正弟弟消瘦的肩膀,让他只注视着前方,“你不要回头,记住别回头,努力往前跑!我会在后面跟着你,我会一直在后面跟着你,我们会出去的!” “嗯!”J用力点头,两人拼了命朝前方跑去! … 另一头,随着自毁系统启动,整个地下城陷入崩坏,苏洛死死咬着牙,侧身躲过旁边砸下来的一块巨石,她头上砸破了,鲜血直流,回头的时候发觉刚刚通过的通道已经被碎石堵住,再也无法通过一个人! “你怎么样?我们在往上跑,再坚持一下应该就能找到出口了!” 苏洛回头冲着身后的叶诗媛吼。 她们两人是在地道里遇上的,苏洛对叶诗媛有点印象,之前在寝室里听黎曼曼提过她帮助她和卿梓璇解围的事。 叶诗媛也认得苏洛,知道她原本是和安浔一起的,两人正犹豫要不要结伴,突然整个地道山摇地动飞沙走石,没有犹豫的时间两人携手逃命,意外被她们发现了一个被巨石砸坏的铁门,一路逃亡到了这里! 叶诗媛咬牙点头,现在不是娇气的时候,能多往外跑一点就多一分获救的机会,她跟在苏洛后面,一路小心避让坠落的巨石一路尽全力飞奔,不料下一刻前方的道路却是被一脚踏空,苏洛叶诗媛两人都毫无防备,惊叫一声顺着突然出现的漆黑斜坡一路滚了下去! … 两条通道,一条通往地面,是最近的路;一条通往戈壁滩旁边的小山丘,更远但是更隐蔽,这一条是简央他们逃亡的路。 一路上简央没有再说半句话。 轮椅碍事,她最后被Kay一把抱起来带着飞奔,她也只是惨白着一张脸,没有吭上一声。 他们很快就远离了崩坏的地下城,跑到了藏匿在小丘深处的一个寂静洞穴里,那洞穴中央黑布罩着一台仪器,E静静站在旁侧的黑暗里,他看得出来那是一架直升机。 没有轮椅,Kay只好把简央先放到了地上。 一路上E已经观察出来,这个黑衣保镖对简央简直是忠诚到极致,绝对到了可以为了她立刻牺牲生命的地步,当然这个男人也有可怕的地方,比如他半人半机械的身体,还有此刻那张不知道是真还是假的脸皮。 Kay扯落直升机上的罩子,打开机舱大门开启仪器,随着直升机里仪表盘亮起,洞穴顶端的活动门缓缓张开,露出外头大片的艳阳来。 直升机的机翼开始缓缓旋转,Kay冲下来抱起地上的简央朝着直升机走去。 E很自然的跟上,这一路来他同样保持缄默,一路跟着两人逃命半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Kay正要抱着简央上飞机,不知为何忽然又转了过来,E察觉两人停下脚步,他沉默抬头,一瞬对上简央怨毒的眼! 那双墨色的眼底满含愤怒同屈辱,恶狠狠的,如同毒舌般死死盯着他! 小E面无表情,直截了当的看回去,不知是否这样的眼神更加激怒了简央,她忽然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说,你是不是安浔派来的奸细?!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她居然杀不死?!” 尖利的女声在越来越响的机翼声中响起,被撕裂成冰冷碎片。 简央的指甲很长,一巴掌在小E脸上划出三道血痕,把他的脑袋打偏了过去! 黑衣的少年还是那样沉默的样子,他甚至吭都没吭一声,保持偏着头的姿势,片刻才幽幽回过头来。 他很瘦,脸部的轮廓隐藏在兜帽阴影中,只余下那两只异色的眼眸。 静静的,他望上简央愤怒到发红的脸,只淡淡说了一句话。 “这个世上没有杀不死的人。” 淡漠一句,冷得像冰,直升飞机的机翼越转越快,很快就将一切人声尽数湮灭。 几分钟后,隐秘的军用直升机缓缓从山丘顶端升起,调整角度,很快朝着远离戈壁滩的方向飞去。 坐在机舱里,小E透过被沙土模糊了的窗玻璃,远远朝着戈壁滩的方向望去一眼。 那里不再荒芜,远远的,似有一大队人马正朝着那处赶来,掀起尘土无数。 小E眯起眼,看清了大部队最前方三辆土灰色的军用坦克! —— 另一条逃生之路上,Nick兄弟即将抵达终点。 他们的目的地是通往地面的出入口,同时那里也是自毁系统布设最为完善的地方,再往前去将会出现一道巨大石门,悬在山洞顶端,这道石门又叫断头门,是当初设计这个地下城旧址的人仿造古埃及金字塔里头隔断最后通道的门所设计的,一旦关闭就再也没有重新开启的方法。 Nick先把小J退出了地道,让他去操作控制石门的按钮,自己则埋伏在了地道出口出! 他直觉安浔是追着他们过来了,那个恐怖的女人,那个如同怪物般恐怖的女人,Nick回头看到J灰头土脸满是泪痕的模样,他发誓一定要将J送出去,再将那个女人永远埋葬在这里! “J,听我指挥,我数到三,你放石门!” Nick声线阴冷:“一,二,三!” 第三声落下,他飞快朝着前方漆黑地道举起手枪,同时后方小J用力摁下石门启动装置,伴随轰隆巨响,一道足足一米多宽的漆黑石门伴随坠落砂石从天而降! 装置开启,整个山洞摇晃得更加厉害,超出Nick预期的,那一刻他发觉居然身前的地道墙面也发生了变化,天摇地动一番颠簸之后,那整面峭壁竟是缓缓朝着石门落下的方向移动而去! 这是连动装置,不仅要把想要逃出去的人困在这里,还要用两面墙体把人活活夹死其中,Nick也不禁出了一背冷汗! 死死咬牙,他随着峭壁的移动缓缓后退,双眼紧盯前方漆黑的地道口,在感觉到一股凌冽腥风铺面而来的时候狠狠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三发子弹齐射而出! 两枪打在地道墙壁上擦出惨白火光,还有一发却似击中了目标! 下一秒不待Nick反应,地道天花板上一个漆黑人影如同巨大壁虎般手脚并用朝着他急速攻来,一把将他扑倒在地,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将两人笼罩! Nick被安浔扑倒,两人扭打在一起! Nick的最后一枪幸运击中了安浔的锁骨,那里血红的弹孔里流出鲜红的血,滴落在Nick惨白的脸上! “Nick!Nick!” 小J在一旁慌乱的举着枪,眼看着石壁滚滚而来,前方的石墙已经放下了一半,他焦急的找寻着时机,在安浔摁住Nick将他狠狠撞向地面的时候开枪射击! 那一枪打在安浔头顶上方不到半寸远的地方! 她低头避开,却也受到干扰,被下方疯了一般的Nick反扑,一下掀翻在地狠狠掐住脖子! “J你先走,你先到石门那边去,我马上过来!” Nick狂吼一声,随即从军靴里抽出一把锋利匕首朝着安浔面门直刺而去! 安浔流了太多血。 之前铁钩的伤口太大了,虽然她身体里还存在修复力却没有办法瞬间复原这样的伤口,之后又被捅了三刀,失血过多导致她的修复力大大下降! 这次她为了深探敌人老巢牺牲太多,怎么能无功而返,两方人马她必定要追上一方,起码要弄死几个人才能罢休! Nick的军刀狠狠刺来,被安浔扣住手腕拼死抵挡,正是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山洞顶端几块圆石滚落,伴随石头两个人影从天而降,重重砸在了安浔和Nick身边不远处的空地上! 形势骤然变化,已经跑出石门的J,正渐渐占据上风的Nick,谁也没想到这时候居然还会出现其他人,那头尘土飞扬中两个摔得浑身是血的女人慌忙爬起来,正是之前从坡道滚落下来的苏洛和叶诗媛! 这个地下城的设计九曲连环,意外的机关将苏洛她们直接送到了出口处! 两人摔得不轻,苏洛挣扎着爬起来,感觉自己至少右手骨折,刚一抬头,竟是被她看见不远处的地上,安浔正被一人拿着刀狠狠压制在地! 苏洛惊了一跳,大脑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她猛然扑了过去! “Nick!” “小浔!” 两声疾呼在空中相撞,苏洛捂着胳膊猛冲过去,一下把体力本就虚耗到了极限的Nick撞开,重重摔倒在旁边的石壁上! 彼时所有人都察觉到了情况危急! 那移动的峭壁已经推进了整整三分之二的距离,对面石门余下的缝隙也已经只供一人弯腰通过,他们剩余几个人挤在狭小空间内根本已经没有余地在互相抗争! 叶诗媛先一步弯腰从石门下钻了过去,转身高声叫着安浔和苏洛的名字。 另一头小J趴伏在地拼命叫着哥哥,剩余三人受伤都不轻,苏洛手忙脚乱把安浔从地上拽起来! 安浔浑身都是血! 苏洛吓坏了,脸上毫无血色,她紧紧搂住安浔的腰,拖着她往前,感觉所有的生气都顺着那些止不住的血正源源不断从安浔体内流逝… 苏洛慌得声音都在颤抖:“小浔,小浔!没事了,我们就要出去了,出口就在那里…我在后面推你,叶诗媛会在前面拉你,我们马上就出去了!” 她抱着安浔连拖带拽朝着石门那头跑去。 颠簸中安浔幽幽抬起头来。 她脸上很脏,血污掩盖了娇艳的容颜,唯有那双漆黑的眼还沉澈透亮,她盯着苏洛惨白的脸看,两秒之后似乎才如梦初醒,认出她来。 “洛洛?洛洛你也来了啊…” 安浔咧嘴笑了:“果然应了那句话呢,好人有好报…你活下来了…” 安浔靠在苏洛肩头,气若游丝。 苏洛有一句每一句听着,胡乱点着头:“是,我们都会没事的,我们都活下来!小浔你低头,低头我们过石门!…” 循着苏洛的话,安浔轻飘飘朝那石门望去,那门下降得很快,此刻缝隙已经不到一米高,怎么看都来不及了。 “洛洛,你去吧,你先过去吧…” 她忽然笑了。 苏洛浑身都在抖,她怎么可能听她的,她伸手扣住安浔的头拼命往下压! “小浔你低头,听话!你先爬!我就在你后面,我在…” “洛洛你对我真好。” 安浔忽然拽紧苏洛的手臂,用力开口。 那力度大得出奇,如同老虎钳般死死紧握的力度中,安浔站稳,抬眼深深往入苏洛的眼,那一刻,从那双最深最黑的眼里,苏洛一眼看出千般万般的情绪,那些情绪里却没有一样是她懂的,她只看见那深深的黑色中央星河浩瀚,那般璀璨! “洛洛你要活下去…” “你活下去,唐教授会开心的…霍城也会开心的…对,你活下去,比我值得。” 幽冷一句,还未待苏洛弄清那话里的意思,下一秒安浔掐着她突然发力旋转起来! 安浔力气极大,毫无预警,在旋转到速度最快角度最稳的时刻,她猛然松开苏洛的手,脚下轻轻一勾把人撂倒,重重飞甩了出去! 苏洛摔倒在地,借着旋转力朝着大石门方向滚去! 彼时那道缝隙已经不足半米宽,苏洛擦着冰冷地面连滚数圈飞快从石门缝隙间滚了出去,天旋地转中她惊惧回头,恍然之间只看到安浔脱力跌落的身影! “小浔!不要!小浔!” 苏洛反应过来的刹那惊叫出来,声线从未有过的撕心裂肺! 她趴在地上,脸上瞬间泪水满溢,回过头拼命朝石门方向爬去! 那缝隙已经很窄很窄,苏洛拼尽全力只能看到那头安浔沾满血污的一角裙摆… 此刻谁也顾不上谁了,重伤的Nick正艰难爬过石门,他的身上都是血,背部已经被石门低端摩擦得血肉模糊。 他一半身子已经爬出了石门之外,外头小J拉着他的胳膊正欣喜的把人往外拽,却是下一秒Nick忽然身形一僵,冷色苍白的瞬间整个人猛得朝后摔去! “Nick!” 小J惊声尖叫! 那一刻石门后方传来低咒般诡异的笑声! 笑声中,一根两指多粗的铁链紧紧缠住了Nick的脚踝,另一头牢牢拽在倒地的姑娘手中,她在一地血污中冷冷瞪着眼,笑着扬手一用力,把即将爬出石门的少年狠狠拽了回去! “哥哥啊!” 小J惊声尖叫,再次伸手去拽Nick胳膊却已经来不及! 沉重的石门扬起尘土,在所有眼泪和狞笑声中轰然关闭,隔绝了生死! Nick整个人被压在几吨重的石门之下,仅仅余下一只手臂还拽在弟弟J手中,身体其余部分顷刻骨骼碾碎血肉横飞,被压成一滩肉泥! 小浔…小浔… 另一头苏洛瞪大了眼睛,一瞬大脑一片空白,她呆愣几秒才在石门关闭的轰鸣声中回过神来,连滚带爬扑倒在冰冷的石壁上,撕心裂肺拍打起来! “不要啊,小浔!小浔!不要…!” 苏洛哭喊着,泣不成声。 叶诗媛也又惊又怕的捂住嘴巴痛哭出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会是安浔,怎么可能是她没能出来! “不会的,不该是这样…小浔,小浔你出来…” 苏洛拼命扒拉石门下的沙土,大颗大颗的眼泪混杂着鲜血滴落。 她不信,她不接受,安浔那么强,那么厉害,她应该比所有人都活得久,她怎么能为了救她被困在里头,她怎么能把活下去的希望让给她结果自己死在这种地方! “不可以,小浔,不可以…”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如果小浔死了,如果小浔为了救她死了,她该如何跟她城哥交代! “小浔你出来,小浔你不要死啊…小浔——!” 少女凄厉的哭喊声中,忽然一阵天摇地动,头顶上方传来巨大爆炸声的同时大块大块巨石从山洞顶端砸落,黑暗瞬息袭来,吞噬掉了所有眼泪,和痛彻心扉的悲伤… V470 全员突击! 军方的坦克炮轰了地下城的入口。 那些高端的武器让人忌惮,他们索性以暴制暴,把那些武器连同地下城一起毁了,还怕绑匪不束手就擒?! 三辆军用坦克一字排开,对准之前武器出现的区域大火力进攻,坦克的射程远远超出枪械,攻击范围也广,很快就把那处戈壁炮轰得面目全非,甚至三分之一的地面都塌陷了下去! “他们在干什么,下面还有等待营救的受害人,他们怎么可以开火?!” 跟随翻译赶赴现场,远远的看见前方硝烟漫天的场面,几名高级军官和临江刚刚赶到的专案组成员都惊呆了。 唐少辰坐在车队的第二辆车里,听见前排专案组组长惊吼一句,黄沙卷在风中铺天盖地而来,前方的景物会快就模糊在沙尘暴中,唐少辰咬牙望着窗外,整张脸上毫无血色。 大炮连发了十几发炮弹才停止攻击,边防军指挥官站在越野车上,拿着军用望远镜傲然观察着前方的形势。 前方地面明显毁坏严重,很多地方都露出了下方的铁板和烧焦变形的枪械,指挥官满意冷笑。 这群绑匪的确有两把刷子,但是要和正规边防军对抗还差了许多,眼看前方已经没有障碍,指挥官对旁边的副手交代几句,下令坦克开道,全面进攻! 后方几辆军用吉普此刻风风火火赶到了现场。 临江专案组组长是个急性子,此刻脑门上一头汗脸都急红了,他抓了身边的翻译就跑下车,一眼找到类似最高指挥官的男人,气急败坏赶过去! “你们怎么可以开火?你知道炮弹攻击对下方的建筑会造成多严重的损毁么?我们这次来的目的是要营救受害人,你们怎么能在完全不和我们商量的情况下擅自行动!” 翻译是个瘦小的男人,他战战兢兢把临江专案组组长的质问翻译给了边防军指挥官。 指挥官身形高大长相粗矿,站在车上足足高出他们大半个头,他身穿迷彩服脸上带着冷淡又不羁的笑容,扫了下方赶来的警员们两眼。 “我不知道你们的计划是什么,我只知道刚刚ICPO想要突进失败了,损失惨重。我想你们都不想悲剧再次重演吧?” 说着他大手一扬:“你们看到了么,前面绑匪布置了多少武器,你们觉得这些武器是可以靠人来突进的么?如果不是我的军队,你们以为你们可以靠近得了这片区域半分?” 指挥官露出稍显鄙夷的笑容:“你们有你们的任务,我有我的任务,我的任务就是把那群绑匪赶出我的国土!至于你们,你觉得你们那群被绑架受害人还有活命的机会么,可能早在我们赶来前他们就已经全部死光了!” 指挥官的话翻译当然不敢全部翻译,只能挑了重点弱化了语气,断断续续翻译给专案组成员们听。 饶是如此还是让将临江警方的人气得不行,却偏偏人在异国面对的还是军队,一时想不出其他解决办法。 另一头指挥官看他们敢怒不敢言,冷笑一声索性把人全部无视,短促下达命令,全员开始朝前突进! 三辆巨大的军用坦克开道,雄赳赳气昂昂的开往被毁坏的陷阱。 后方几十辆越野车缓缓跟进,尘土飞扬间被甩在后方的专案组成员只能捂紧口鼻,眼睁睁的看着大军朝着地下城方向而去! “队长我觉得这样不行,那群人明显是乱来,坦克这样开进去万一塌方怎么办?!” “他们一定不会帮我们救人,现在ICPO又出了事连个中间周旋的人都没有,我们怎么办?!” 专案组成员又焦急又无可奈何,眼看着巨大的坦克就要碾压上地下城入口! 忽然脚下的土地剧烈震动起来,有人甚至一个不慎摔倒在地,惊惧抬头的时候居然看见前方的土地下不知何时突然冒出整排巨大的螺旋形锯齿机器,瞬间顶上了坦克的头部! “有土狼,地下有土狼,后退,全部后退!” 有军官在人群里大吼起来! “土狼”该是当地对从地底冒出来的螺旋形锯齿装置的称呼,这个装置是掘土打地道的时候非常好用的机械工具,却是之前谁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机器被安置在地下城的陷阱四周! 是了,这个地下城的建造离不开这些工具,会有“土狼”出现也是理所当然。 此刻却是形势急剧逆转,因为土狼的突然出现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特别当几驾土狼机器用锋利的尖锥顶上坦克头部之后,军队内部已经乱成一团! 一辆坦克车立马想要换挡后退,却无奈后方紧紧跟着几辆越野车,在等待倒退的时间里被土狼的尖锥高高顶起! 另一辆坦克车情况更加不妙,因为开在最前,土狼出现的时候坦克车身已经超过其他坦克半身,被突然从地底冒出来的土狼直接顶到了车身下方,挣扎了一下,竟是被生生刺穿! 方才还气势磅礴的军队此刻乱作了一锅粥,后方专案组的成员看得目瞪口呆也根本帮不上忙,眼睁睁的看着那辆头部被顶起的坦克终于经不住被整个掀翻,重重砸到了后方一辆越野车上! 另一头,最后一辆坦克企图同土狼机器抗衡,加足马力对抗的之时因为旁侧地面突然塌陷,整个侧翻了出去! 军方大乱! 眼尖的士兵一眼看见土狼机械的后方那些半烧焦的枪械装置里很多台机械居然又悄悄“活”了过来,在他们正慌乱的当口调转黑黝黝的枪口瞄准了过来! “要开枪了!大家快逃啊!” 士兵惨叫声中,对面几十台枪械已是齐齐开火! 轰然一声,被戳穿了车体的那辆坦克在枪声中油箱炸裂,第二团火红的蘑菇云在这片沉寂许久的戈壁滩上熊熊升起,照亮了现场所有人苍白又呆愣的神情! “这些枪不是普通的枪。” 身后有人哑声开口。 唐少辰闻声回头,他的身后是专案组特聘的另一名顾问,之前两人在临江市郊无差别枪击案中合作过,老先生是我国枪支弹药兼枪械痕迹鉴定方面的专家。 “这些枪是电脑程序控制的,精度和密度都经过严密测算,换言之它们的攻击模式和轨迹都是程序事先写定的,少辰应该有感觉,这和我们之前调查的案子里的枪械很类似。” 唐少辰回头再将那些不断射击的枪械看过,很快也看出了老专家所说的特征。 这些枪械的攻击并不是以目标的行动轨迹而变化的,而是有一套非常精密的程序流程来控制。 它们的每一柄枪,每一发子弹,都是根据事先编写好的程序,在特定的时间以特定的角度进行射击的。 换言之,只要能找到射击的规律,就能破解这个死亡陷阱! 只是他们在之前的案子中就曾经测算模拟过,要突破这样精度和密度的射击轨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运用电磁脉冲炸弹,瘫痪并摧毁下方用以指挥控制这些枪械的计算机设备,就能把这些枪变成废铜烂铁。” 老专家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眼镜:“但是我们必须合理推测,绑匪既然选用这一套控制体系就会事先考虑到电磁脉冲炸弹的运用,他们连对付坦克的工具都想到了,想来一定布设了地对空防御武器。这里还是他国,考虑从高空投射炸弹的可能性和成本,都不太可行——” “那么或许就只剩下了地表投放炸弹这第二种模式。” 沉颜,专案组成员均默不作声回头望向天边那一簇黑灰色的蘑菇云,地表投放? 机械过于庞大不可能避得开子弹的射击,人就更不可能,绝对在抵达投放地点之前就会被打成肉筛子! 那么这道严防死守的死亡陷阱,他们又该如何突破?! —— 醒来的时候,安浔并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她挤在一个狭窄又黑暗的空间里,四周冰冷的厉害,记忆断片前脑海里最后的画面是整面移动的峭壁朝着她猛压过来,她后背抵着关闭的石门浑身冰冷难以呼吸,紧接着眼前一黑,高处似有沉重的巨石坠落,之后她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安浔抬眼,虽然四周一片漆黑她也能感觉到,就在她头顶不到一尺的地方悬着一根断梁。 这可能是患有幽闭空间恐惧症的患者特有的能力,察觉到自己被困在一个比棺材大不了的多少的空间里后,安浔情不自禁浑身抽紧,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伸手摁住胸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看来是方才的爆炸救了她。 爆炸震落的巨石和横梁正好卡在了峭壁和石门之间,给她留下了生存空间。 安浔从来没想过像她这样的人也会有运气如此好的时候,不仅没有被挤成肉泥砸成肉饼,还适时晕倒了,没有被幽闭空间恐惧症吓死。 她另一只掌心缓缓在身侧握紧,那里摸得到地面上一片冰冷黏腻的液体,安浔怀疑那是她的血。 她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 至少当胸那道穿胸而过是个人都该当场死亡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 她临行前在手环上穿了两颗凝血胶囊。 隋炘冷冰冰的提醒过她,她的身体只有负荷一颗胶囊的能力,另一颗只是备用。 如果她不听劝两颗都吞了,很有可能当场毙命。 不知道隋炘是不是又危言耸听吓唬她。 最近他对她的身体把控得越来越严格了。 只是她现在那么难受,那么难受… 轻轻转过手环上莹润的血珠,安浔向后靠上冰冷石墙,幽幽叹了口气。 这里很安静。 其实安浔一直很讨厌漆黑又安静的地方,这样的地方让她想到坟墓。 偏偏她数次被关在坟墓里,却没能成为一个入土为安的死人。 上一次她待在类似的地方便是重生那一夜,她在那个名叫安浔的女孩身体里苏醒,承载两个人死前痛苦的回忆,她拼了命用那具当时还软弱无力的身体挖开上方一米多厚的泥土,重新回到这个无比肮脏的世界中… 想着,高处忽然有碎石坠落,滴滴答答掉下来,像是玲珑水滴声。 安浔警惕抬头,入眼还是那片浓黑,就在她差一点要收回视线的前一秒,高处幽冷的黑暗里忽然传来一道冰冷男声:“安浔?” 那声线极淡,带着沙哑,尾音高高扬起。 黑暗中饶是什么都看不见安浔下意识也瞪圆了眼,她咬牙凝视那片黑暗,直到冰凉声音再次传来:“呵,果然是你,看来我之前没看错。或者你可能更喜欢,我叫你辛蓝?” 那毒蛇一样的男声带着黏腻冰冷,顺着高处断壁残垣蜿蜒而来。 下方,黑暗中女孩双手不自觉在身侧攥紧,她缓缓抬起满是血污的脸。 “付清华,我父母在哪里?” 一秒,两秒,三秒之后男人笑起来。 “父母?我记得安大小姐的父母早就已经都死了啊。” 嬉笑一句,话落那声线更加幽冷,自导自演哦了一声,他又说,原来你问的是辛家的父母啊,你原本的,父母。 “原来你还在意么?” “我以为这一世你已经不再是辛家人,早已把父母亲还有死去的妹妹,全部抛诸脑后了。” … 安浔再见付清华,是在她和霍城冷战之后即将和好的那个夜晚。 那天她察觉到苏洛的异样,发觉记事本的秘密可能曝光了,当即派了隋煜去青城接走辛家夫妇,结果一直等到傍晚都没有等到消息,反而等来了一条青城某居民区发生火灾的新闻。 那个居民区就是辛家父母居住的小区。 事情不可能如此凑巧,她当时就怀疑她晚到一步父母可能已经出了事,再后来她就接到了一通电话,打电话来的人,是付清华。 她在去见霍城之前,先见了付清华。 就在那条后来被拍摄到照片的巷子里。 这个她已有四年多没见过的男人,这个当初妹妹辛紫死前交往的男友,听说他后来得了血癌又康复了,据说他现在已经有了新的女友,马上就能回到校园过回正常人的生活。 这个男人,当时站在深巷昏黄的路灯下,整个人消瘦惨白。 他笑着,明确叫出辛蓝这个名字,递给她一个雕刻精美的小木盒。 安浔认得那样笑容。 付清华的精神有问题。 这是一个经历过生死疾病且精神极度失常的男人,他递给她的盒子里,装着一截断指。 安浔一眼认出那手指上的胎记,那是她的母亲万慧芬的右手无名指! 她几乎是难以抑制的当场惨白了脸色。 甚至无法伪装出半点不在意的模样,她第一时间就失去了先机! 这根手指,曾经教过她弹琴,陪过她练舞,温柔抚摸过她和小紫的脸,在每一个黄昏的晚上,为她们姐妹准备好美味的饭菜,等着她们放学回家。 那是过去最美好的回忆,那是妈妈的手! 而如今她们最年轻美丽的妈妈,因为当年的案子精神失常,智商变得只有四五岁小孩的水平。 这样的妈妈多么让她心疼多么让爸爸心疼,她们可怜的父亲失去了女儿后独自挑起整个家庭的重担,照顾她们孩童一样的母亲,天知道当他们当着他的面切下妈妈的手指,她的爸爸该是多么的痛不欲生! 这是毁灭性的打击! 付清华真的很会揣度人心,他一面用这根断指表明了自己无比冷酷的立场,告诉她他根本不顾念她的父母也是小紫的父母,他心狠手辣什么都做得出来! 另一面他用这根断指朝着她身体里最脆弱不堪的地方狠狠发动攻击,小紫的死,父母如今的状况,是她唯一放不下了两个心结,在看见断指的刹那她当场败得溃不成军!… 给付清华一点提示,再加上他疯狂的脑袋,或许能猜出她辛蓝的身份,但是他不可能有能力制造火灾还在隋煜手中抢人,安浔猜测付清华的背后还有人。 她想到了那个一直制造案件的组织,当然她当时并不确定两者之间一定有关,而事实上当付清华将母亲的断指摆在她眼前的时候安浔已经知道自己无路可退,特别是他后来的那些指控,她更加没有办法置若罔闻! 高处传来幽冷的男声,轻蔑的嘲笑她,说那天你见过我回去的路上似乎还吐了?很恶心? 缓缓的,安浔靠上身后石门,漆黑的一双眼在黑暗里没有焦距。 “被自己亲妹妹的前男友强吻,怎么可能不恶心。”安浔冷冷开口, 付清华又笑了,他似乎异常擅长碾碎人心! “哦,我以为你连和害死自己亲妹妹的凶手上床的事都做得出来,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事你做不出来了~” 生命点滴流逝,血泊中安浔缓缓抬起头。 “他不是害死小紫的凶手。” 心中冷意凝聚,高处付清华俯身冷笑! “哦,那他是谁,他不是当年案子的相关人?他的亲侄子不是玷污并杀害了小紫的罪犯?!辛蓝,你不要自欺欺人!” 付清华的声音尖锐起来! “霍凌风就是当年案子的主犯,霍城是从犯,这些你不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么?当年也在那个案子里死掉的你,不是最了解情况的人么?!” “只是他的侄子现在如何?犯下了那样的罪行,他逍遥法外过着最舒坦的日子!” “而你呢,口口声声说着要给小紫报仇,结果你又做了什么?辛蓝,你告诉我你又做了什么?放着妹妹的血海深仇不顾,你居然在和杀人犯的亲叔叔谈恋爱?!” 漆黑空气中,伴随着最后一句疯狂指控,有片片碎纸漫天散落而来。 那无声的纸片,如幽灵般翻飞而下,绕过重重阻碍,一张张,飘散在安浔周围。 她敏锐的察觉到了那些纸张,僵硬的手指动了动,甚至不敢去触碰。 付清华喘着粗气,呼吸极重,他深深吸着气似努力平复着情绪,但是他依旧很激动,特别激动,满腔怨毒! “辛蓝,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回来的会是你…” “为什么回来的不是小紫!” “小紫当初就比你乖,比你懂事,比你好太多太多!她对你们的父母从来一心一意,对你更是全心全意的好!” “她照顾你,疼惜你,时时刻刻都在顾及你的身体你的情绪你的一切,身为妹妹她远比你这个做姐姐的不知道会疼人多少倍,甚至很多时候都让我这个做男朋友的感觉嫉妒…” “可是你呢,你又是怎么回报她的?…” 黑暗中传来的男声里含着无尽的落寞。 “你一直是最自私的那个,辛蓝,你一直很自私。当初小紫还活着的时候你就得到的更多付出的更少,如今小紫没了,她当初那样待你,你回来之后却投入了仇人的怀抱,和那样的男人在一起,你说,你对得起小紫么?!” 付清华喘着粗气,厉声指控! “辛蓝,你对不起小紫!你最终舍弃了小紫选择了那个男人,这是你永远无法掩盖的事实!所以你现在所承受的所有苦难都是你活该,你罪有应得!”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那个男朋友,他离开你之后去了日本,然后他就要和那边日本家的大小姐订婚了!” 冰冷一句,话落安浔猛然抬头。 黑暗里谁也看不清谁,很快付清华却是狠狠笑出来! “你不知道?哈哈,你果然不知道!” “可笑吧,辛蓝,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又可悲又可笑?!我告诉你,这就是你的结局!” “所以你不要再奢望他还会来救你,他不要你了,那个男人已经不要你了!不过怎么说呢,当初你们分手分得那么狠,任何一个男人但凡有点骨气都不会再为了你这样的女人回头!” 是的,付清华恨她。 当初小紫还活着的时候他们两人关系就很不好,而如今因为一场生死因为她的选择,他更是恨毒了她! 因为恨她付清华找了回来! 因为恨她,她的父母被牵连,即便人生已经足够悲惨还得不到安稳,被绑架被剁手,这些全是他对她疯狂的报复! 他用她母亲的断指逼她和霍城分手。 他要她,用最恶毒的手段,最无法回头的理由,用最大伤害和最弥补不了的伤痛,狠狠的,血肉模糊的,撕碎这段最不该有的感情! …她做到了。 所以…“我父母在哪里?” 轻轻的,淡漠的,安浔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低下头,她没有再争辩,也没有力气。 枯坐在这个像极了坟墓的地方,她浑身的血液都似已经流尽,她只想确认她饱经风霜的爸爸妈妈,能够平安回家。 很久很久,就像过了整个世纪般漫长,高处终于传来一声极冷的嗤笑。 笑着付清华扬手丢下了什么,一路磕磕碰碰掉落在安浔脚边。 “这是一个信号发布器,一个小时之后屏幕上会出现两个选项。选择A,则机器会把你父母被关押地方的信息发布出去,被警方探查到;选择B,那么机器发布出去的就是你现在确切的位置,是要救自己还是救父母,辛蓝,选择权在你。” 他到最后还弄着这样的把戏,测试她对父母的真心。 安浔坐在黑暗里一动都不想动,听见上方付清华压抑着咳嗽,半晌才冷笑着说。 “不过幽闭空间恐惧症?呵,辛蓝,你这一辈子其实混得也挺糟糕的不是么,居然连这种没用的病都得了~” “一个小时的时间,你撑得住就有一次机会,撑不住你们就全家下去陪小紫。” “小紫…” “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在下面待了四年了,我想她一定也寂寞了…” “而你,你背叛了小紫背叛了辛家,这就是你付出的代价!” “辛蓝,你会一个人死在这个鬼地方,到死都不会有人再来!” “我会在这里看着你,看着你死无葬身之地,永不超生!” —— 声声恶毒诅咒,在冰冷空气里蔓延。 直至最后,漆黑的空间里复归一片死寂。 安浔静静靠坐在石门之上,手中信号器的屏幕总算给她带来了一些光亮。 她盯着自己满手的血污看了片刻,最终还是爬起来,把散落身边的一张张纸片都小心捡起来,认真摊平,一张张紧紧握在手心里。 她和付清华,都是活在过去的人。 他说,为什么当初回来的人会是她?为什么当初回来的人不是小紫? 这个问题,重生四年多,她曾经问过自己无数次。 如果是小紫,她会不会同样走上复仇之路呢? 如果是小紫,她会不会选择和爸爸妈妈相认? 如果是小紫,她有男友,有父母,有再来一次的人生时,她会选择同她一样的路么? 还是,她会选择珍惜重生一次的机会,带着这些前世的美好远远逃离,再一次度过本该幸福安逸的一生? 不是所有人都是自己的想回来的。 安浔想对付清华这样说,但是最终她没有说出口。 他是个疯子,只是有一句话他说得很对,她并没有资格。 即便她表现得再不情愿,即便她这一世过得再令人生厌,在小紫香消玉殒深埋地底,再也无法回来的这一世,作为拥有重新一次生命的她,或许根本没有资格说一句不要的话,根本没有资格,为了自己选择什么… 安浔低头望上手里的纸,意料之外又像是意料之中,那是小紫当年的日记本。 … 20XX年X月X日 晴 今天我恋爱了。 他是同年级的男生,是常常和姐姐见面的人,个子高高的,很阳光很爱笑,我看过他打球,球技不错,我还看到校刊上他写发表的散文诗,文笔也非常好,他偶尔会来我们家和姐姐一起讨论学校的工作,我给他泡过咖啡和茶,我发觉他更喜欢咖啡,还要稍稍偏甜一点的味道。 好吧,我承认我很早就开始暗恋他了。 所以在今天校庆结束后,他突然跟我表白的时候,我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因为我之前一直以为他喜欢的是姐姐。 结果他却说他喜欢的是我! 他知道我其实背地里一直偷偷叫他男神么? 我发觉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男神的脸悄悄的,悄悄的有一点点红了。 只是我不敢马上答应他,因为我们已经高三了,现在并不是恋爱的好时机。 但是怎么办,我还是想大吼一声,今天我恋爱啦! 这个世上什么事是最开心的? 最开心的就是,有一天你突然发觉原来你心里喜欢的人他也喜欢你喜欢你!我乐得像只被奶酪砸到的老鼠一样! (PS,这句话是姐姐想来说我的呵呵,她总是那么滴有才!但是我不敢告诉她我被表白了怎么办,唉…) … 20XX年X月X日 多云 今天付清华送我回家了。 我想我好像已经拒绝不了她了。 他说了我很多很多的优点,当然是我恬不知耻问的…我很好奇为什么他会喜欢我,而不是喜欢我姐姐呢? 结果他说我就喜欢你啊…哎呀,那个时候我只能捂着脸,我感觉我的嘴巴要咧到天上去啦! 我感觉我要罪恶的早恋了肿么办! 不过付清华说他会帮我补习,保证谈恋爱之后成绩比之前更好,我只能说,我有点心动了! … 20XX年X月X日 小雨 我早恋的事情被姐姐知道了… 都怪我说漏嘴了。 姐姐生气了,怎么办… 她不理我了。 现在我蒙头在被子里偷偷写日记,特别想哭… … 20XX年X月X日 小雨 姐姐说她和付清华打了一架!打了一架?! 我不敢问。 他们谁也不跟我说实话! 姐姐说她不喜欢付清华,要我不要早恋。 我好像说错话了,我说你之前也想早恋来着,结果姐姐就生气了,她晚饭都没吃,跟妈妈说不舒服吃不下,我知道她是生我的气,但是怎么办,我不可能因为这样就和付清华分手啊,我好矛盾,心里特别特别难过… … 20XX年X月X日 小雨 今天我和姐姐终于和好啦! 现在是晚上两点多,有点冷,我做梦醒来实在睡不着所以起来写日记啦吼吼! 不要怪我字写得潦草,因为我真的太高兴啦哈哈哈! 虽然有点不厚道,因为姐姐不小心摔了一跤,但是不得不说这一跤摔得真是好,我帮姐姐上药,然后姐姐就原谅我啦!PS,姐姐说她是被付清华推倒的噗,其实我不信呢,我觉得我姐姐有时候真的是灰常灰常的可爱的! 接下来再来说说我的梦吧,我居然刚刚梦到我们长大了哈哈哈! 好羞涩啊,我梦见我和姐姐去买房子,一个很漂亮的花园小区,然后我们就住在隔壁,院子都连在一起! 其实我一直想和姐姐说,我是绝对绝对不会离开她的。 我想告诉她,无论以后我去什么学校,和谁谈恋爱,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小家,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也一定会和她永远在一起的! 我不知道这个世上的双胞胎是不是都是这样,但是我觉得我是不会离开我姐姐的。 我们姐妹永远不会分开,会一直一直在一起,这是我的愿望,我也相信这同样是姐姐的愿望。 以后我们长大了,我嫁给付清华,姐姐为我找一个好姐夫,我们在同一个小区的隔壁买两栋最好的房子,一辈子都在一起,就像我梦里的那样。 我们的孩子会一起长大,还可能会长得很像很像,我们出去的时候就可以让别人猜,哪个宝宝搭配哪个妈妈,哈哈想想就好玩! 所以我很想很想跟姐姐说,要她不要讨厌付清华了,也不要担心我恋爱了,我永远不会因为这些事就冷落她的,她在我心里永远是最重要最重要的家人! 哎呀,好肉麻好肉麻哈哈哈! 最后我想说,我们都要去临江了! 姐姐要去临江,付清华也要去临江,所以我也要努力考上临戏,和他们一起去! 还有两个月就是艺考选拔了,菩萨保佑我! PS,等我完成这个心愿我一定会回来好好还愿的,带着我的香火钱,所以一定要保佑我哦!… … 洋洋洒洒,还有。 这样心酸又腻人的秘密,此刻握在她手中,还有很多,很多… 无声的,有水滴噼啪打落在薄薄的纸页上。 她想伸手去抹,抬手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满手的血腥,再已不是能温柔触碰这些昔日美好的样子。 真好啊,她的小紫。 永远留在了当年最纯真美好的年纪,没有被玷污,没有被毁坏。 可怜的,她的小紫。 她的愿望永远不可能再实现,说过永远不会离开的人终究离开了,说过要永远在一起的人,最后却离散… 她是多么舍不得,多么的舍不得。 她原以为会认真护好一辈子的妹妹,原来她根本没有守护她的能力。 当年天真的她原以为妹妹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男朋友就是她最大的敌人,后来她才知道,当真正的敌人出现的时候,她连护好她一根手指头,都办不到… 她的,小紫… 安浔痛苦的阖上眼睛。 她发觉她突然就不恨付清华了。 是啊,有什么好恨的呢? 都是走不出过去,活不好现在,也没有将来的人,她不恨他,她想,但是她也不后悔。 她这一世,所有的选择,苦苦挣扎的所有经历,包括此刻被要挟被逼迫,被困在这里的绝望境地,她其实半点都不曾后悔过。 一个小时的时间匆匆而过。 有手中的日记作伴,她仿佛已经度过了整整一个人生那般漫长。 或许正是有了日记,有了坚持一小时救回父母的决心的支撑,安浔发觉自己奇迹般的撑过了这整整一小时的压抑,同时也把自己虚耗到了极限。 放下手中的日记,轻轻的,安浔取下手环上的胶囊举到眼前。 吃了这颗药,她可能就等不到霍城了… 只是不吃,她就一定等不到他了… 平静的,安浔毫不犹豫吞下手中凝血的胶囊。 齿间血腥的味道缓缓蔓延而来的时候,她再一次感觉到心脏跳动的力量。 整理好手中的日记本,安浔靠上石墙,仰头望上头顶黑暗。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小紫的好,知道小紫的付出,知道她是她上一辈子,对她最好最好的人。 这样的小紫值得她全心全心的对待,这样的小紫,值得她舍弃一切去复仇! 所以她也很明白,她们姐妹之间的承诺有千斤重,并不是她对着月亮掉几滴眼泪哭着说小紫我恋爱了,求你成全我就能成全的东西。 故而这一次,她算准了幕后主使,将计就计深入虎穴,配合游戏配合杀戮配合演出所有的戏,却唯独对于父母对于小紫这一项,她没有耍半点花招,她接受了付清华全部的威胁,真真正正的狠狠毁了自己的爱情! 她在赎罪。 同时她也在证明。 她需要给小紫一个交代。 同时也要给自己一份信心。 她要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她要证明她的感情值得她舍弃一切! 她需要勇气去相信霍城对她的感情,需要更大的勇气安然同他一起面对坎坷将来,当然前提是,他们还能有将来可言… 安浔至今犹记得她许下的,那个荒诞的愿望。 那时她情绪波动在最不安的状态,自私自利又冷酷无情,最严重的时候她曾许下愿望,希望霍城没有朋友,没有兄弟,没有父母,没有子女,只有她一个… 她想逼他丢下义信,丢下霍家,丢下藤本建司,丢下身边所有人,甚至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永远就只守着她一人。 却是直到付清华带着她母亲的断指出现,直到付清华用当年小紫的日记小紫的好来刺激她的身心,让她无法不顾的时候她才发觉,原来之前的她是多么的自私且幼稚! 她的这些愿望,她其实根本做不到,她无法为了霍城舍弃父母舍弃小紫舍弃心中的愧疚,她又凭什么要求霍城非要为了她放弃所有,才能得到她的真心交付?! 个性乖戾不识情爱的姑娘,终于在那一夜成长。 可惜付出的代价太过惨重。 那一夜之后,她不能温柔的将自己心爱的人搂进怀中,告诉他她学会了体贴学会了宽容学会了换位思考,以后她都会很乖对他很好; 那一夜之后,她不得不为了家人为了昔日的温情狠狠再伤他一次,这一次比以前的每一次都难以挽回,她很可能将永远失去他! 静静的,对着高处漆黑的空洞,不管对方现在还能否听到,安浔微微仰起头。 她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缓缓被抽空,她浑身发冷,她想,这绝对不要是隋炘嘴里死到临头的那一刻,因为她还没能见到霍城,她还没有告诉他真相,她还没有道歉,抱住他,告诉他,她爱他,其实她一直很爱很爱他,她再也不会离开他。 她在这里,等着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跟着他之外的人离开。 此时此刻,悲哀又有些可笑,唯一留下来能听她说这些心里话的,居然是那个付清华。 “付清华,我们都学会向前看吧。” 淡淡的,低哑的,因为身体的虚耗,安浔艰难抬头,暗哑的声线缓缓盘绕而上。 “小紫很好,我父母也很好,但是他们终究是过去了,留在我的上一世,是辛蓝的东西,不再是我的。” 上一世,小紫是对她最好的人。 只有她一个知道她怕黑怕寂寞,她一直用最真的心在她身边照顾她陪伴她,所以她还给她最好的。 而这一世,对她最好的人,是霍城。 也只有他一个,知道她怕黑,怕寂寞,她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能看出来,在她察觉的时候,他已经在她在的每一夜都在卧室里留一盏地灯,无论醒着还是熟睡,他永远抱着她,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 他也在用最真的心在她身边照顾她陪伴她,但是她给了他什么? 她什么都没能给他… 她逃不开过去的枷锁,她一次次伤害他! 在青城的雨夜在情人节的天台,在霍凌风的医院还有这一次在裴家家宴上,在他最痛苦无助的时候,在她早已把他放入心底的时候,她却仍是一次次放弃他丢下他,一次次的不要他! 她想,她那么自私一个人,那么狠毒一个人,既然他们都觉得她无比自私无比狠毒,那为什么她还要背着这些枷锁?她为什么不能为了最爱她的男人真正自私一次,真正狠毒一回?! “付清华,霍凌风,我是不会杀了。” “你说得对,我舍不得,我舍不得霍城伤心,我看不得他发现秘密之后难过的表情,我更不想他一辈子怀着嫌隙,看见我就看到一个背着他杀死他养大的孩子的女人。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性他会恨我,我也不会去做,我就是这样自私了。” “所以付清华,这一次,如果霍城没来找我,我就死在这里。如你所愿,我把我的命,赔给小紫。” 她来死,她来赎掉所有的罪。 从此尘归尘土归土,没有谁再能用当年的情义如今的枷锁绑缚她的爱情! 临到最后,她会是那个水性杨花红杏出墙之后死于非命的女人,霍城或许会难过会伤心,但是他不会再记她一辈子。 他失去过那么多人,都挣扎着活了下来,他会用很长时间来放下她,但是最后,他终究还是能够放下她。 所以这样也好,这样,或许更好… “只是,如果他来找我了…如果即便这样,即便我那样伤他,他还是来找我了…” 清幽的,再开口时,女孩浅浅的低语已经变得气若游丝。 黑暗中,她双眼睁得很大,像是在努力看着什么,又像是已经陷入了幻境。 她张嘴,喃喃,一脸血,还有血水不断从唇角溢出来,只是她的双眼却是很亮很亮,嘴角嫣红的弧度甚至像是上扬,像是在看着什么最美好的梦一般。 最后她说,过去的已经过去,如果这一次我们都能出去,就不要再回头,我们都好好的,看看将来的路吧。 说完,手边信号发布器上的倒计时终于复归零点,屏幕上两个选项出现,安浔转身,缓缓用血红的手指认真按下A键。 之后,如释重负,她垂手,人也抑制不住的倒下。 那只白玉般最细腻也最漂亮的小手,无人掌握,轻轻坠落在一地冰冷的血污中央… —— 那是很多很多年以后。 那年,当裴钊再一次回忆起当年那场震惊全国的绑架案,忆起从境外发布回来的那段视频画面,他终唏嘘感叹,他和霍城多年兄弟,他原以为自己已经非常了解他,却是后来他才发觉,他其实从来没有看懂过霍城的爱情。 他一直觉得兄弟爱错了人。 那样一个以折腾和作死为己任的女人,再美艳也是场灾难,任何男人都无福消受,而他甚至并不认为安浔是真心的,起码她的感情比起他家霍小城,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不是没有看过霍城难受挣扎。 他甚至见过他痛苦悲伤。 这样的霍城他一个做兄弟的看了都心疼,所以直到照片事件发生,直到霍城不顾他的提点毅然决定远走日本的时候,裴钊打心底里认为也期望,他和安浔要彻底分开了。 这样的念头,在看到从营救现场发布回来的机密视频的那一刻,被骤然击碎。 裴钊没有半点心理准备,他也并没有想起来,原来霍城会有那样的眼神… 却是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也想了起来,在看到那双淡漠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眼,感受到兄弟周身毫无生气的死寂和生无可恋的苍凉的时候,裴钊终于记起来了,在认识安浔之前,霍城是怎样的状态… 他本就是一潭死水。 那年他已经几乎耗尽所有生的力量。 在死与不死,活与不活之间,他其实连选择的力气都没有,那一年霍城本就是具行尸走肉,他其实原本就对这个世上的一切都不在乎,直到那场名叫安浔的灾难从天而降! 之后他的活才是活,他的生死才有了意义。 他的疼痛才能让他感觉到那是疼痛,因为他心里终才有了可以称之为快乐和幸福的东西,来作对比。 所以他怎么可能再回头。 绝无可能! 他是傻了才以为他还有另一条路可走! 其实他的身后却分明什么都没有… 他这一生,便是在老城那夜惨绝人寰的枪战后,才真正开始的! 此刻的霍城,就是那样的眼神。 古水无波,暗如深井,却又像是多了更多更深也更沉的情绪,他出现在视频画面里,一身黑衣戴着面罩,身后是两百多名同样黑衣黑裤蒙着面的黑衣人无声尾随,动作整齐划一,脚步悄无声息,如同一群没有生命的影。 他就出现,从天而降,出现在ICPO,边防军队,临江专案组和现场所有人面前,一言不发接下了安放炸弹的任务。 有人惊呆了! 人,真的要靠人去闯那片死亡陷阱? 靠人去安置那个电磁脉冲炸弹?!怎么可能! 其他所有人都不说话,唯有老教授在开启炸弹保险箱的时候提了一句安置炸弹的最佳位置,那是在整整一百多米的枪炮阵地后方! 这是他们唯一且最优的方案。 没有人知道来人的身份,也没有人胆敢质疑来人的身份! 只有唐少辰知道,在霍城接过那椭圆形的脉冲炸弹握紧在掌心的时候,那双黑沉的眼甚至没有朝他看上一眼,他越过他,朝着那被熊熊烈火严密划分的死亡境地而去。 那一刻身后所有人都禁不住屏住了呼吸。 为首的那个男人,他身上甚至看不出任何高端的武器,唯有右手边一柄漆黑军刀。 他的身后,是日本杀手组织“魑”的全体成员。 当今世上排名第一的杀手组,几乎没人见过他们的真容,更没人见识过他们集体出动时的威力,此刻在现场,甚至几乎无人知晓他们的身份。 静静的,那双淡漠无光的眼,一直凝望着前方。 那里有着警车和坦克烧毁的残骸,有着百米多宽枪弹密布的死亡境地,还有着一座深埋地底的荒芜牢笼,里头,是他必须寻回的女人。 那是他的女人,他的姑娘… 他废了一番功夫才抵达这里,路上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如今他人在这里,就从未想过要一个人回去! 长刀推出刀鞘,身形骤然跃进,毫无征兆,伴随无声攻击令,数百名凌冽黑影在风沙之中同时冲锋而起! 那一霎,迷蒙人眼的乱舞黄沙中,半空中漆黑残影伴着刀光闪现,下方地面黑洞洞的枪口齐齐调转,所有人义无反顾越过高高火墙,用肉身直面漫天而来的枪林弹雨,全员突击! V471 血染黄沙! 数十架机关枪枪声乍响! 随着推进,枪声越来越密,越来越多的武器加入了战斗! 一个个黑衣人身形矫健的越过被大火烧灼的废弃坦克,他们各个身手不凡意志坚定,面对前方数以百计的高端枪械武器竟是没有一人流露惧色,这是一群真正的死士,他们的脑子里只有命令,根本没有生死之分! 一整排的黑衣人冲着前方机关枪冲了过去! 他们手持各种武器,锐利刀口朝着机关枪枪声砍去,轰——!随着数声爆炸,整排机关枪被摧毁,剧烈的爆炸声中后方却是更多的机关枪齐齐开火,枪林弹雨全部落在了无法闪躲的第一排黑衣人身上! 他们成为了肉盾,被乱枪打死! 紧紧蜷缩在客厅沙发上,黎曼曼抱紧双腿,脸色苍白眼睁睁的看着方才那一批无比英勇的黑衣人瞬间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她惊呆了,喉管里噎了噎,无意识发出类似小兽呜咽的声音,身侧裴钊紧紧拧着眉,咬牙想要为女友遮掉这段自杀式的恐怖画面,又被黎曼曼握紧了手掌轻轻拉开。 “怎么会…怎么会…” 黎曼曼喃喃开口,眼眶不自觉已经噙满了泪,一滴倏然滑落,温热打在裴钊的手背上。 裴钊扣着电脑,脸色同样很差,他之前就怀疑过霍城究竟打算怎么突破这道死亡防线,因为他实在想不到除了某个方法之外还会不会另外的可能。 而此刻事实证明霍城和他想的一样,他直接选择了最简单也最惨烈的方式,或者可以说是唯一的方式,强攻突破,不留余地! “没有其他办法了…”裴钊开口声音也带着低哑,“只能用一批人先去当靶子,然后让身手更好的人找准空隙进行突击,霍城这一次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押进去了…” 只是他还能怎么办? 还可以如何选择? 如果现在他所拥有的一切,如果将来他可能能拥有的所有,此刻在他心里都远不如前方那个他死死凝望的牢笼里,那生死不明的女人重要,如果他为了她连自己的命都可以轻易搭进去,他怎么可能还有犹豫,他根本没有什么不能舍弃! 黎曼曼哭得很伤心。 为了安浔也为了霍城。 她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一段恋情会变得这样痛苦又复杂,她想救出小浔,同时她更不想让洛洛哥哥出事; 她知道这场战役,只有两人都完好无损的回来才算赢,否则按照洛洛哥哥的个性,如果小浔真的出了任何意外他可能也活不了了,而如果洛洛哥哥因为救小浔死在了这个陷阱里,小浔该会多自责,她一定会伤心得死掉的! 什么时候才能没有眼泪,什么时候才能安安稳稳,什么时候才无需再去面对生离死别的伤? 黎曼曼努力抹去眼泪,双眼一瞬不瞬的死死盯着电脑屏幕,她在心里大声祷告,祈祷安浔不要出事,霍城不要出事,苏洛也不要出事! 他们都要平安回来,然后他们六个人,这一生都不要再经历这样的磨难,能像最普通情侣一样,开开心心幸福快乐的度过余生! 画面里一批漆黑武士壮烈倒在血泊之中! 就在那堵以肉身为墙的壁垒轰然倒塌的同时,下一批黑衣人勇往直前的从同伴的尸体后方跳出来。 在机关枪轨迹没有改变,他们已经通过同伴的死亡辨别出弹道规律的瞬间,他们毫不犹豫的冲出去,扬起手中武器干脆利落的销毁掉一整排高密度高精度的间断武器! 只是这样的胜利还来不及庆祝,下一秒这群英勇的战士已经被后几排的枪口齐齐对准,方才落地就成为靶子,被打得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这样的画面太血腥,这样的方式太惨烈,当第二批黑衣人倒下,第三批黑衣人踩着同伴的鲜血和尸体一往无前的时候,现场许多人都难以抑制的避开了视线,眼角含泪,露出了无法言说的复杂神情。 唐少辰站在黄沙漫天的戈壁边缘。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场无比壮烈也无比残酷的突击,看着不断倒下的尸体,和奔涌而出的鲜血。 三方救援都无法企及那个地方,当坦克枪炮全部偃旗息鼓狼狈后退,此刻却是那一贯沉默寡言的男人正用单薄的血肉之躯筑起进击的高墙! 他似从未想过退缩,也从未想要放弃。 那里,他的军队明明那般脆弱却也那般刚强,如同一柄染血利刃,他们所前进的每一步都荆棘遍布,他们所前进的每一步,都不曾回头! 对于霍城的态度,唐少辰一直是有些复杂的。 他和他交情不深,唯有的两次交道,第一次是为苏洛他主动请求帮助,第二次便是这一次,为了营救安浔和苏洛,他们结成联盟。 只是联盟却到底只是联盟,他们怀着各自的目标互相帮助,目标达成之后就回归常态,而他们的常态,唐少辰认为应该连朋友都算不上。 霍城和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隔着彼此的身份背景,霍城不会因为他和苏洛的关系就把他当自己人看待; 同时因为性格天差地别,还有安浔的原因,他也不可能同霍城交往过密。 这点他们两人都很清楚。 而这一刻,就在冲锋令下达后的现在,唐少辰站在荒芜一片的戈壁滩上,更加真切的体会到,他和霍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苏洛也在前方那固若金汤的牢笼里。 她和安浔一样,身陷囹圄,此刻生死未卜! 唐少辰不会去深究他和苏洛之间的感情对比霍城和安浔之间的,到底是不是同样深刻。 他心里非常清楚的是他也焦躁他也痛苦,他甚至也同样害怕同样绝对不想失去,但是他非常清楚的明白,他不可能因为这些情绪就在抵达现场的第一刻冲出去,进入那片死亡陷阱。 那样他一定会死。 而且根本无法救出苏洛。 所以理智告诉他,这是徒劳无功。 理智驱使下他做出的唯一也最优的选择,便只能是依仗。 在这样的军火强压下,他的专业知识他的头脑他所能依靠自己的一切都已经没有用,他之前依靠ICPO依靠军方,此刻他依靠的是霍城。 这样的依靠其实在任何层面上都不算有错,符合把最适合的事交给最擅长的人的原则,却是在心底深处的某个地方,唐少辰知道这并不一样。 如果今天他所面对的是他人处理起来困难重重但是交给霍城就胜算很大的状况,他一定不会有这么多多愁善感的想法,只是现实并非如此。 那一排排倒下的尸体,那一个个消逝在异国他乡的年轻生命,还有最后一瞬他望见的霍城的眼,都让唐少辰很清楚的明白,眼前的这片炼狱,对于他们所有人和对于霍城而言,其实是一样的! 其实霍城并没有丝毫成功的把握。 他并不知他的人能撑多久,他的进攻到底能推进多远。 甚至他也同样不能确定,在他直面枪弹以命相搏的时候,他要救回的那个人,是否还活着在等他… 但是他还是做了。 义无反顾,也全无退路,他可能从最初起就从未想过全身而退皆大欢喜的结局! 他只是在做着眼前自己必须做的事,他只是心里比他们所有人都少一分杂念。 他比他们更近一步做到的,是他可以完全枉顾自己的性命也枉顾他人的性命,只为了心中目标就能疯狂赌上所有,而他还有能耐,让跟随他的人全部为了他的目标,拼上全部! 在大家考虑着生命考虑着家人分析权衡想着是否还有另一种选择,默默祈祷奇迹发生的时候; 他来,告诉大家没有奇迹,只有抛下一切的勇气,和宁死无悔的决心! 在他们所有人,甚至包括唐少辰自己,都隐隐做好了营救失败失去所有被害人,也失去他心爱的小女友的心理准备的时候; 他来,至始至终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心理准备,无声的用行动表达出来的,是固执的只接受一个结果的心性,是永远不讲道理不讲后路,不讲任何责任感情信念等等一切的虚无,只凭心而动的执意! 所以他们真的很不一样。 他的世界里还有是非还有理智还有束缚和枷锁,霍城的世界里却什么都没有。 唯有执念这端的一个男人。 和成就这份执念的女人… … 当再是一排黑衣武士无声倒下,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已经盖过的之前爆炸的焦糊味。 上百名黑衣人的尸体散落在整片荒凉戈壁滩上,鲜血绕过被摧毁的枪支,沿着地上的碎石蜿蜒流淌。 直至队伍终于推进到临近中心入口的位置,直到安放炸弹的地点仅有二十多米之遥,耳边风中忽然传来机械轻动,那一瞬烈日穿透风沙,白云之下丝丝阳光洒下,金灿灿的晨光落下的整片死亡境地里,以中心区为圆心,就在突进队伍的正前方,另一半的土地上突然开启上百个黑洞,瞬间幽灵般钻出数百架崭新的机关枪来! 那一刻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另一半的武器在出现没有给所有人喘息的机会,刹那之间扳机扣响,火力齐发! 那些好不容易推进到目标之前的黑衣武士,那座踩着同伴的尸体浑身鲜血才推进到这一步的进击壁垒,在难以招架的攻击中瞬间化作一团血糊! 那一瞬,云雾消散青天朗朗,狂乱飓风之中遮天蔽日的黄沙被狠狠撕裂开来,澄澈炽烈的光亮普照大地,天地间一道最深最淡的影,越过血墙,一柄寒刀,横扫而来! 那是所有人都没有见过的凛冽,那一眼的画面深深刻印在在场所有人眼中,亦终将深深记录在所有人的脑海! 那一霎的刀光,染着烈日金黄,如一道银链当空袭来,那持刀的男人迅猛如鹰,飞扬空中的时候身后处处残影。 没有人能看清他的动作,甚至没有人能准确追捕上他的行踪,他在半空闪现而过再度出现的时候竟已落在血墙前端,手中长刀横拉,白光闪耀之间前方整排枪械齐齐爆裂,沉入深深火海! 那道黑影一闪再度消失。 身后道道残影紧紧尾随! 彼时终于有心潮澎湃之人耐不住冲动冒着危险登上战车,自望远镜里真切看清了,男人身后的残影并不是真正的影,那是跟随在他身后,迅猛移动如影随形一群黑衣武士! 霍城翻身落地,急速暴起的时候方才落脚的地方已经被子弹击穿! 他朝着左边避让,长刀回旋弹开数发子弹,同时右侧亦有几十发银弹破空而来,将将擦上他衣摆的瞬间身侧横来凛冽刀锋,气势如虹将那数十发子弹齐齐击落! 一袭黑衣的女子身形矫健,手持一把弯月镰刀,挥舞之间风声烈烈! 她从右侧急袭而过,毫不退宿击挡在前,山崎云,还有九名影杀,是这最后一程的护卫,他们身手卓越配合密切,一左一右格挡击杀,如同坚实盾牌,护着期间最利的那柄刀刃,迅猛突袭! “强!真是太强了!我们今天营救有望了!” 后方有乐观的专案组成员惊呼出声! 前方,微微紧蹙着眉心,手掌在身侧不自觉握紧,唐少辰紧紧凝望着前方烈日下翻飞的身影,看着那群最后的希望朝着最中心武器最密集也最强大的地域,毫不停歇直攻而去! 很快盾牌就被撕裂一角! 然后更多的人,在越来越密集的子弹轨迹中被击落,残破如漆黑墨影,自空中苍凉陨落… 更快了,霍城更快了,他只能让自己更加快,更加狠,更加心无旁骛的一路奔赴向前! 前方陷落的那处,露出地表之下漆黑岩石,那里沾染鲜血,在晨光下闪闪发亮,那一瞬的恍惚中,他仿佛看到的,是眼前血泪之中,心底虚无之间,那最温柔也最狠心的姑娘,明媚如阳的笑颜… 霍城,裴钊,还有唐少辰,他们三人个性都不一样。 若要做个对比,三人之中,霍城是最特殊的那个。 他性格不如裴钊外向,也不似唐少辰沉稳,他没有读过很多年的书,也没有什么坚定不移的信仰,他像是活在灰色地带的一株草,韧性十足,却也沉寂无声。 他此生,活到二十多岁,所拥有的光环,例如义信义信,例如山田组继承人的身份,都是别人强加给他的。 他并不以此为荣,这些只是他曾经多年无法卸下的责任。 而他身上令人惧怕的实力,他手下排名第一的杀手组,看似辉煌,却并不是像企业高管大学教授这样拿得出手的光鲜身份,归根到底,他不过是个刀口舔血杀人谋生的刽子手而已。 黎曼曼嫁给裴钊,以后就是董事长夫人。 苏洛若是和唐少辰能成,将来就是教授的太太。 那他呢? 有时霍城会想,或者其实他常常都在想,如果安浔跟了他,她又会是什么? 黑社会当家的老婆? 杀手的妻子? 他如果娶到她,能带给她的是荣耀是快乐,还是将来无休止的担惊受怕的生活,和无法自豪说出口的家庭背景? 这样的对比曾经让霍城心生黯淡。 其实就连安浔都并不知道,在他提及婚约,在他说到等你明年满了年纪我们就结婚吧这句话的时候,他是多么的小心翼翼,心底又是多么的害怕拒绝。 霍城的人生似乎是消极的。 他甚至从来没有弄懂过苏怡,周静雅,藤本千佳这些姑娘,会想要跟他在一起的原因。 这样消极,在认识安浔之后被推演到极致! 那个他无谓活了二十多年的人生后忽然遇上的姑娘,教会他什么是最深的自卑,也教会他什么是疯了般的喜悦; 同时让他体会到,无比自卑还是无比想要得到的时候会是怎样患得患失又扭曲成伤,连执着都能变成灾难,却像是生生死死都无法割去,这就是她给他的爱情。 越是爱,越是在意。 他在意自己没有良好的出身,且无法改变。 他在意自己不能很好的表明心意,干瘪无趣。 他在意自己没有稳定的精神状态,怕她害怕嫌弃。 他在意自己不能给她一个想要的将来,无法让她开心。 而他最在意的,是如果有一天她终于因为上述的理由想要离开,他却死死不愿放手,那该怎么办? 最终他唯一觉得在她面前能拿得出手的,他全然交付给她的一片真心,将变成她最不想要最弃如敝履的逼迫,那时,他该怎么办?! 而此时此刻,此时此刻,霍城发觉自己似乎就深陷在这样的境地里。 安安,他的安安,那是他的救赎,也是他的枷锁。 他离不开她,放不下她,此刻拼了命的想要找回她,心里却也疯狂害怕着再见到她! 他能给她什么? 他还能再给她什么? 当枪林弹雨漫天而来,当身边的属下们一个个中弹倒下,为了他的执念献出生命的时候,完全不合时宜的,霍城心里想着这样的问题。 想着,他侧身避开最近的那颗子弹,被弹头带出的锐利火光在脸上擦出血痕! 越来越多的影杀死亡,意味着他这一方越来越薄弱的防御力,前方枪头调转,他已经进入到后半程数百架机枪的射程之内,那一瞬伴随扳机轻响,无比密集的弹道布设成天罗地网,倾覆袭来! 那一刻,耳边的风声似都停了。 天地间的流光也尽数黯淡。 静止的时空里,没有云,没有风,没有淋漓的鲜血,也似再也没有蚀骨的伤痛。 否则那道一如闪电般迅猛越来越快的身影,如何能在那样的环境里,在数度中弹之中仍旧保持那样的速度,利箭般朝着目标地急袭而去?! 那一刻,像是心中脑中,所有的思绪都飘散,慢放的画面中,有鲜血在空中划出一串晶莹红珠。 躲不开的就不用再躲,无法避让的,就无需再避让。 任何的停顿只会耽误时间任何的偏离只会让他离目标越来越远,当火光擦过脸颊,银弹击穿臂膀,炸裂的钢板碎片深深嵌入到肋骨下方,鲜血浸透永远看不出血色的衣衫,当不影响速度的伤口几乎遍布了全身,冲锋在机枪扫射最前端的男人忽如一只傲然苍鹰极速跃起,那一刻他深深映入蓝天柸土之间,那已是距离脉冲炸弹安放地一步之遥的地方!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定格的画面中,下一秒却是一道冲天火光轰然炸响,就在距离中心地不到半米的地方,埋藏地下的数枚触发型炸弹突然爆炸,惊天的火光炙热的气流,伴随浓浓黑烟,瞬间将那道承载所有人希望的身影狠狠吞噬! 唐少辰惊呆了。 身后所有的临江专案组成员,包括在场的边防士兵了,全部都惊呆了。 火光映入他们每个人的眼,照亮所有人呆滞的容颜,那一双双眼底有震惊有茫然,有巨大的失望和深深的恐惧,那一瞬间所有人的身体都似瞬间被掏空,无措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爆炸燃起的火光直冲天际! “…死…死了?那人是不是被炸死了?!…”身后有人喃喃。 “只差一步了…我靠真的就只差一步了啊!为什么那种地方会有炸弹?难不成那些绑匪还算准了我们会派人进去,会有人踩到那里,所以先一步安放了炸弹?!这也太不科学了!” 有人难以置信惊叫出口。 只是这一刻像是说任何话都枉然,像是任何一点情绪波动都能牵扯得浑身剧痛,唐少辰愣然望着远方熊熊燃起的大火,他方才是眼睁睁的看着那团火焰平地窜起,席卷着尘土和炸弹的碎片,将霍城整个吞没了进去! 身后专案组的成员已经聚成一堆,开始乱糟糟的分析情况汇报进度,动作快的已经在考虑这次行动失败之后下一个方案是什么。 后方老教授望了一眼前方唐少辰僵直的背影,拉住那个想要过去叫他的警员,摇摇头和其他人一起走去车边,低声讨论起来。 另一头,爆炸之源,山崎云提着自己的弯刀大镰,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 她也受了很重的伤,腰部腿部中弹后狠狠摔倒在地,她现在半张脸上都是擦伤,行走已经相当困难。 呆愣两秒之后山崎云察觉到了最大的异样,之前几乎把他们所有人都逼到了绝境的枪击,这时候居然停了? 她茫然抬头望向四周。 他们后方是尸骸遍野血流成河,而他们的前方,那滚滚浓烟之后,之前还气焰嚣张的枪阵已经完全沉寂,那一柄柄漆黑的机关枪此刻在阳光下耷拉着脑袋,再也没有半点杀伤力! 所以是成功了?… 他们成功了? 茫然对上不远处几名幸存影杀的的视线,山崎云很快反应过来,既然枪停了,就说明那电磁脉冲炸弹已经成功安放到了指定地点! 这是否说明至少霍城没有被方才的爆炸当场撕碎,他至少落地了,还成功完成了任务! 山崎云当机立断拖着半残的身体缓缓朝前方寻去。 彼时,一直死死盯着爆炸源头的唐少辰也察觉了异样,那些进攻停止了,不仅如此,当戈壁荒凉的大风从四面袭来,缓缓吹散那团滚滚黑烟,他往前几步,远远的,已是能模糊看到,在黑烟前方,在烈火前方,有一道黑影落在那里,他单膝跪地,身影那么淡却是真真切切,那是霍城,他避开了炸弹,他没有死?! 唐少辰眉目间扬起一抹欣喜,很快后方察觉到新情况的专案组成员也纷纷聚了上来! 战场之上,恐怖的枪声终于止住了。 此刻,耳边却尽是几乎要将人震聋的轰鸣声,霍城静静半跪在一处平坦的碎石地里,一手握着椭圆形的电磁脉冲弹,保持狠狠摁落在地的姿势,那炸弹表面显示蓝光,正常运行。 他的四周环绕着整整两圈重型机关枪。 每一架的枪口都直直对准着中心的他! 只要再晚一步,只要再迟上哪怕半秒,这些枪就能火力全开将他直接打入地狱,只是此刻那些枪却全都死了,再也不会射出一发子弹,蹲在地上,似过了很久很久,耳边的嗡鸣声中,霍城终于再次感应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他的后方是他的杀手组。 七年经营,涉险无数,两百五十三人,如今只余下不到百人。 而他的前方,那些所有漆黑的枪口都对他低下了骄傲的头颅,在那片死亡荆棘后方,那座地下洞穴里,是等待他去营救的他的姑娘。 霍城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一动,发觉他的整个右半身体都处于麻痹状态,丝毫无法动弹。 下一刻他发觉他不仅仅是动不了,他还看不见,他的眼前只有一半的画面,他的整个右侧此时是一片黑暗。 霍城下意识偏了偏脑袋。 然后他便看见了。 有黑红色的血从高处滴落,就落在他摁紧在地上的脉冲炸弹四周。 先是一滴一滴,再是一串一串,坠落的血滴在碎石上溅开,直至将他能看见的那半边世界,尽数染红。 V472 心无尘覆,无悲无伤 她 苏洛幸运只骨折了几处,叶诗媛的整条右腿却被高处掉落的石头砸伤了,无法动弹。& 她们被炮弹轰落的巨石堵住了出路。 她们还没能真正逃到地上,整个地下空间摇摇欲坠危机四伏,叶诗媛嚷着让苏洛不要哭了赶紧跟她一起出去,出去后才能找到救援回来救安浔,苏洛好不容易听进去,两人回头才跑了没几步,突然高处传来一阵巨响整个地下空间天摇地动,眼前一黑,苏洛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当时苏洛和叶诗媛一起被石门隔开,苏洛哭得惨绝人寰扒在门上不肯走,叶诗媛看看形势不多,过去扯着她往外拖。 炸弹的威力和角度测算非常完美,将封闭洞口炸出一个直径半米左右的口子,尘土飞扬中那黑黢黢的洞口深处隐约传来咳嗽声! 小型炸弹发出滴滴三声,三秒之后轰然炸开! 沉着如一淡然的背影,她只是低头麻利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最后测试了一下炸弹的运行,她回头示意霍城一起退到侧面,摁下开关。 所以这些话在整个布线过程中她一句都没说出口。 山崎云不是多话的个性。 只是零一,今日你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这个位子,你还能守得住么? 或者她还想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心思早就淡了,她只想安安稳稳做个听令行事的属下,首领这样天天被一群人盯着的位子他还是自己留着吧。 她甚至想说今天这一场战役组织都被你作践成这样了,之后“魑”恐怕自身都难保你再传给我有什么用? 把首领的位子传给她么? 她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山崎云不说话。 她虽然如今仍是“魑”的零二,仍是霍城手下第一分队的成员,今天还和影杀们一起负责了最后冲刺的护卫工作,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已经三十岁的她无论是体力还是反应力都已经不及当年,她仍旧留在零二的位置只是因为霍城拿下“魑”之后就再没进行过排位赛,否则她可能早就被淘汰下去了。 山崎云年纪大了。 “只是可惜首领的位子是竞争制不是继承制,不然我觉得传给你,该是最好的选择。”霍城又淡淡道。 没头没尾的一句,听到耳朵里山崎云动作顿了顿,没有回头,继续布线。 “云姐,我知道你一直很中意‘魑’,这个组上上下下,其实你是最用心也最操心的人。” 霍城在身后看着山崎云动作,忽然开口。 山崎云探查了一下,大致估算石块的厚度和洞口能承受的爆炸威力,然后俯下身选择了一处安放点,麻利的开始操作。 霍城点头,错开身位把现场留给山崎云。 山崎云拿着爆破装置前进一步:“我来吧,炸弹的事我更擅长。” 洞口的石头被太阳晒得发热,霍城伸手触上,感觉石头表面粗糙的触感。 霍城一路走过,一路淌着血,山崎云回去短促吩咐了几句后续安排,一步一瘸跟了上去。 之前坦克的轰炸造成了塌方,地表的砂石陷落,裹着大小不一的石块,将入口封得严严实实。 那地底洞穴的入口是堵住的。 他轻声吩咐一句,迈开步子绕过山崎云,缓缓朝前方露出地表的洞口走去。 “清点尸体,无论生死都带回去。” 对面霍城一直紧紧盯着她,那张沾满血污的脸上瞧不出半点情绪,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微一点头。 山崎云憋了两秒,憋出这么一句还算得体的话。 “…枪,枪击已经停止了。我方损失惨重,目测死了三分之二的人。” 那抹血色中山崎云竟是一时语塞。 此刻青黑墨瞳淡淡凝望上来,里头是最漠然的情绪,霍城微微抬头往入山崎云的眼。 彼时霍城已经缓缓站了起来,他右腿大腿骨中弹,小腿被炸弹碎片所伤,流了很多血,这是方才他一时无法起身的原因。 淡然的表情在她脸上僵了僵,她的眼神透露了心中的情绪。 山崎云有一瞬忪楞。 她的神色一直很平静,直到她走到霍城对面,低头瞥见他的脸。 山崎云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看到这样的伤口也不会大惊小怪,只是轻描淡写的瞄了两眼,确认霍城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后绕上前去。 口子是割裂伤,伴随烈火灼烧的痕迹,四周烧焦和衣物和皮肤组织翻卷起来,甚至可以隐约看见下方的森然白骨。 从他的肩膀贯穿整个肩胛骨,一直延伸到腋下,有一条长余一尺的血口。 除了这几处伤痕之外,霍城身上最重的伤应该在右臂。 在很多炸弹装置里,除了引爆所必须的材料之外还会附加一些锐利的碎片,就是为了炸弹爆炸的时候增加杀伤力,这样的伤口不轻,但只要不伤在关键部位一般不会致命。 霍城背上有好几处刺伤,伤口上插着大小不一的钢板碎片。 炸弹的威力远远不止爆炸中心那一处,剧烈的炸药可以炸断人的身体,喷薄而出的气浪和火焰会灼伤人的皮肤,炸弹爆出的碎片会变成锋利的武器,飞射出去,刺伤甚至刺死周围的人。 这样的伤她并不陌生,那是炸弹炸出的伤痕。 山崎云从背后靠近的时候看到霍城身上的伤。 V473 登堂入室! “这起121重大绑架事件,影响巨大,性质恶劣,是建国史上从未出现过的恶性案件,现已证明乃境外恐怖组织所为,目前案件的侦破和后续调查工作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之中。” “之前网络上流传出来,关于121绑架案受害人的视频,已经证实乃人为制作的虚假视频,目的是混淆视听引起更大的恐慌,请广大市民不要偏听偏信,更不要散播视频,以免造成更坏的影响。” “121绑架案的被害人年纪尚轻,正处于人生起航的阶段,遭遇这样的灾难已经很可怜,也希望大家宽容对待这些受害人,在将来他们回归生活的时候,用更包容更理智的态度来接纳他们…” 医院住院部大厅,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电视机里播报着最新新闻。 电视屏幕上一个中年女人作为临江警方此次121重大绑架事件的官方发言人正接受媒体的采访,大厅里闲着没事的护士和一些病患都聚精会神的盯着电视机。 临江中心医院的住院楼共22层。 顶楼三层为特护病房,环境比下面的普通病房好得多。 热闹一些的也就大厅里,再往里走,走廊上就只余下偶尔轻手轻脚经过的粉衣护士,特护病房的护士都像甄选过,穿着粉红色的护士服各个清秀娇俏。 小护士端着托盘走进入2003号病房,病房里安静温暖,只有一张病床,三天前收治了一名枪伤的病患。 这名病患收治当天凌晨就动了手术,术后不到24小时就醒了,身体素质好得没话说,就是人有点呆,醒来之后还没说过一句话,医生查房问他问题都是一言不发。 小护士感觉病人来头不小。 房间走廊上,大门前,还有门口沙发边,一路走来都守着黑衣黑裤酷炫无比的保镖。 警察也来过呢,态度倒不像审讯犯人,小护士很好奇,但又没法问。 她进屋麻利给病人换了一瓶吊瓶,借着调整点滴流速的动作偷偷观察病床上的男人一眼。 男人头上包着纱布下巴包着纱布,右眼也蒙着纱布,整张脸就只剩下一小半了,她每次来的时候他都在睡觉,眼睫毛倒是挺长的。 小护士八卦了一秒,放下点滴转身离开。 经过门口高大保镖的时候照例不痛不痒吩咐了几句病人的情况,让他们有事按铃,那保镖长得可凶,不过说什么都认真听着点头。 小护士推门出去了,房间里恢复一片安宁。 加湿器在床对面的柜子上冒着白烟,片刻之后霍城睁开了眼。 他一直醒着。 从手术麻醉中清醒过来之后他就没再睡过,却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顾三紧密观察着病床方向的情况,霍城刚刚睁眼他就察觉到了,顾三也不开口,他不知该说什么,霍城沉默,他也跟着沉默成了一座雕塑。 只是这一次剧情却没有按照既定的剧本走。 仅仅静默了几分钟,霍城忽然开了口。 “…安浔呢?” 他气息很弱,刚刚拔了呼吸器勉强可以自主呼吸,说一句话都艰难,声音哑得像老旧锯子磨过潮湿的木片。 顾三赶忙几步走到了床边,对上那只淡淡朝他望来的眼。 “安小姐她没事,救回来了!只是不在这家医院里,他们那些受害人都收治在第一军医,我去看过了,只是不是家属谢绝探视…” 顾三赶紧汇报,一串说完发觉那只黑沉沉的眼依旧静静盯着自己。 顾三顿了顿,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硬着头皮想了想:“…爷您也没事,医生说了,手术很成功,弹片都取出来了,没有伤到经络应该不会留下后遗症!” “嗯还有…安小姐那边是真的没事,我托人去打听过了,她应该只是受了轻伤,没有生命危险,应该过段时间就能出院了,然后,然后应该就能过来探病了!” 顾三绞尽脑汁,最后这一句是他脱口而出自己加的。 加过之后他又有些后悔,他只是一股脑想要爷放心开心了,说过之后却又担心那安小姐如果出院了却不肯来探病会怎么样,而且… 当他再次心虚望上那只青黑的眼,看见里头淡漠一片的情绪,顾三发觉他似乎是理解错了,爷他,并不见得想要安小姐来? 好在下一秒霍城就收回了视线。 病床被调高一定角度,他半躺在床头,垂眼盯着自己的指尖。 安浔很好。 她很好,她没事,只是受了轻伤,很快就能出院了…霍城慢慢消化掉顾三的话,他静静望着的地方,一半雪白一半漆黑,只有半张画面。 “…我的眼睛?” 霍城再开口的时候,顾三觉得自己真该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不该把安浔消息汇报得那样喜气洋洋的,结果他不但事无巨细都说了还添油加醋加了自己的判断,却是避重就轻忽略了当下最重要的问题… 眼睛… 顾三甚至没有敢再抬头看上一眼。 这个问题比刚才那个问题棘手千百倍! 他却是不得不答… “医生说,您的右眼被利器刺伤,伴随灼伤,有些严重…” “眼球里的碎片手术时已经取出来了,就是,就是…” 死寂般的空气里,顾三挣扎着,几秒的停顿,都像几个世纪一般漫长。 “就是视网膜受损,眼球晶体也被破坏,很可能…” “好了,不用说了。” 那艰难干瘪的言语终于被一道淡淡男声打断,顾三立马闭嘴,偷偷抬眼朝着病床那头望去。 这个病房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白色的。 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絮,白色枕头白色病号服。 点滴在床头一点点落下晶莹,墙角的加湿器缓缓吐露云雾,霍城静静垂着眼,他露在外头的左眼,睫毛是那片雪白里唯一的一道黑色影子,那样幼细,脆弱孤寂。 然后那道影子也从眼前消失了。 他给他留下一片白茫茫的背影,偏头朝着窗外望去。 这一日从凌晨就开始下雪。 临江的雪花,细小的像天边搓碎的泡沫渣,在风里被吹成各种各样纷乱的轨迹,再一点一点从20层的高空坠落下去,无声的,从那半面的视线中彻底离开。 霍城看了很久很久。 直至开始慢慢习惯他的世界里,今后将会永恒伴随的一半黑暗。 … 两周之后霍城出院。 顾三最终都没有弄明白那一天自家爷到底有没有期待过谁会来。 只是那一天,安浔并没有来。 —— 春节过后的临江依旧湿冷得厉害。 学生们的寒假就要过完了,上班族早就回归到各自的工作岗位,自除夕那夜之后临江下了好几场雪,每次都不大,绒绒的飞雪却能飘上一整夜,第二天便也能在对面的屋檐上积起薄薄一层白。 一周后的那个周末,霍城在陈医生的胁迫下接受回家以来的第一次心理治疗。 当初他去日本就是抛下进行到一半的疗程自说自话走的,差点没把陈医生气死! 结果还没把人等回来发泄不满呢,就等回来这么一个受了重伤让人骂不出一句话打不落一下手的病患! 陈医生的原话是他都快憋成内伤了!霍城再不答应他登门诊疗他就跑来家门口静坐,终于说动了超级不省心也让人超级心疼的孩子开始接受创伤后康复性的治疗。 当然陈医生的原话是他就过来聊一聊,半句创伤有关的字眼都没提。 霍城知道他们都在小心翼翼的回避。 陈医生是,顾三也是,他们都在回避他瞎了一只眼这个事实。 … 于是到了约见陈医生诊疗的日子,那一日午后门铃适时响起来。 由于时间上的吻合顾三不疑有他,没有确认就毕恭毕敬赶紧跑去开了门,结果大门一开,全然愣在了当场。 门外是安浔。 长发披肩一身雪白小洋装的安大小姐,她拖着一个箱子,娉娉婷婷的出现在午后阳光灿烂也冷得冻人的走廊上。 顾三瞪着眼张着嘴一脸傻样的时候安浔抬头望上来。 她的确很好,不是一般的好,漆黑的眼红润的唇,一如既往的漂亮,她望着他露齿一笑。 “家里的密码换过了呀?”她问他。 一秒,两秒,死寂三秒之后顾三回过神:“哦,密码每三个月会要求换一次的,刚刚更新过…” 说完他又觉得这完全不是回答这种无聊问题的时候啊,安小姐,安小姐怎么今天突然过来了?爷知道么?! 对面安浔还在笑,笑着她哦了一声,然后特别大方自然往前走了一步。 “外面好冷啊,你快让让,我先进去。” 霍城拖着拖鞋缓缓从卧室走出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这一句。 前方的大门半开着,顾三墙一样的身躯堵在大门口,他什么也没看见。 他什么也没看见却是听得无比清楚,刹那僵直在原地。 顾三察觉到异样回过头,对上霍城说不出来是什么表情的表情。 主仆二人什么都来不及交换呢大门呼啦一下被推开,一团雪绒般的影子轻飘飘就落了进来! 安浔的动作快得顾三根本来不及阻止! 当然他也判断不准他该不该阻止… 结果主仆二人一个愣神一个纠结的当口快刀斩乱麻的姑娘已经大而化之登堂入室,她长长的腿一迈就跨到了玄关,背着一隅阳光顺着顾三的视线转过头来。 那一眼是金色的。 金色的阳光,浅金色曼曼的衣裙。 那漂亮的姑娘,她就静静站在一片明媚阳光里,她轻轻垂落在腰间的长发是金光中浅褐色的流苏,她周身莹白的肌肤在光晕里染上炫目的蜜意。 那一刻霍城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也许他的确早该让陈医生过来,他想他或许根本病入膏肓产生了幻觉…而事实是从戈壁回来的二十多天里,这其实并不是他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幻境,只不过这一次感觉太真实。 心底升起茫然的时候,对面“幻觉”里的姑娘已经笑起来,笑着她扬起手来很愉快的朝他挥挥手,笑着她叫他:“阿城!” 那一声太明媚,瞬间撕掉了霍城心底迷蒙的环境,他惊了一跳! 惊过的刹那他下意识是后退,不仅想退,他还想逃,他没有做好半点面对此刻境地的心理准备,一时间无数情绪从心底深处涌出来让他慌乱无措,手脚酸麻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动了,结果事实上他却是半点都没能挪开一步… 他就这样死死盯着金光里那张明媚的笑颜。 那里遥远而炫目,像是天人之隔。 她笑着的时候,他紧紧盯着她,在只有一半的视野里将她从头望到脚。 看她全身上下满满的都是活力,看她洁白光滑的肌肤上没有半点伤痛的痕迹,最后他发觉了她脖子上手腕上露出的一点点纱布,那些纱布很白很细腻,一点都不可怕,她看着很澄净,一如既往的美丽。 他忽然想叫她走。 “你…” 当他开口只说了一个字,她忽然往他的方向跑了两步! “阿城,我搬来跟你一起住吧!” 她直接甩出这一句! 霍城又愣住了,最近他一个人待得太久似乎反应都变得很迟钝,根本跟不上这种一惊一乍的脑回路… 沉默着,他无言盯着对面那张洋溢着笑容的脸,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回神,刚开口:“不…” 又只说了一个字,那头姑娘忽的又往前跑了两步,这一下他们忽然隔得很近了。 他看清了她耳边细细的碎发,看清了她忽闪在双眸前长长的睫毛,她的衣裙不再是金色的,露出了原本的白,很干净也很刺目的颜色,她盯着他,眼底有灼灼的光在亮! “我箱子都带来了,还买了材料,等下我给你做午饭吧?” 说着她甚至有些兴奋的原地垫了垫脚,那样子自说自话到让人一句话都接不上! 霍城愣然。 他看着那笑容,想着,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高兴,也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紧接着,当这些茫然在脑海中绕过半秒的刹那他倏然对上了那双眼,直白的跳跃的,毫不避忌又向忽视了所有的,在视线交错的瞬间他猛然惊醒了,飞快偏头将附着纱布的半张脸敛去,同时避开了那两道灼灼目光! 理智开始回笼,霍城开始慢慢反应过来,是安浔,回来找他了… 她回来找他了,摆出这样一副冰释前嫌或者说是粉饰太平的模样,在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突然跑回来找他了… 看见他的时候,她也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了。 当然如果她不这么假装他估计也会很难受,霍城在心底冷冷自嘲! 他突然很不想看见那张脸。 他不想很凶,也不想表现得太决绝,但是他的脸色却在那一瞬沉下,眸光轻垂的时候他摇头:“不用了,你回去吧。” 那声很轻,却带着冷意,四周的气氛倏然就凉下来,后方顾三这才反应过来低下头,退后一步又退后一步,很不是滋味的在心底沉沉叹息。 他知道的,其实爷这段时间一直在想着安小姐。 否则他不会常常找他问起一医那边的情况。 他会很认真的询问他,很频繁的提起,事无巨细都去了解,只是他别的什么都不说,他不会提一句类似思念的话。 结果他们出院的那一天,爷却走得异常匆忙。 那天裴家少爷带着女朋友来接他出院,他提前了很久就收拾好一切,离开病房,下楼上车,他连头都没回一下,那样子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直到之后过了很久,在他继续被问起一医那边情况的某一天,顾三终于有些明白了。 爷在想念安小姐。 却不想再见她。 或者说他很想见她。 却不想让她看到他。 他想躲起来,缩在暗处,就像当初跑去安家楼下守夜时那样,只默默关注默默看一眼就走。 他不想面对再次相见的任何情况,因为那只会是真实的眼泪或者虚假的强颜欢笑,真实的疼惜或假装的满不在乎,或者更糟糕,那会是真实的毫不在意,而无论哪一种,他都没有再次面对的勇气。 该珍惜的时候不去珍惜,该珍重的时候没有珍重,直到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才知道后悔才想要回头么?顾三心里对安浔并不是没有半点怨怼。 三人都是沉默,沉默中安浔低头看看脚尖,又抬起头来。 “为什么要我回去,你不欢迎我?” “不欢迎。” 这一次霍城答得很快,他完整的说出口来。 对面姑娘是惯常最会撒娇赖皮的,别的姑娘听到这一句会如何,可能会当场黯淡了颜色眼底泛起点点泪光来,安浔却不会。 她只微微低头展露出恰当的失落,固执又说:“为什么不欢迎,我还给你买了鱼。” 他知道他不能再好好的跟她讲了,霍城抬起头。 他能用这副样子直面她的时候或许就是最决绝的时候,像是之前在山洞里那场生死宣言,像是此时此刻的无情拒绝,他刚要开口,半掩的大门外却忽然传来电梯到达的声响。 风尘仆仆的陈医生不早不晚恰恰在这一刻抵达了现场! 顾三赶忙把大门推开。 几十年的心理医生,二十多年的一对一治疗经验,陈医生刚刚跨进大门一眼看到现场情况,几秒就了然这是撞上了什么修罗场。 老医生三两下就把眼前教人眼前一亮的姑娘看了个遍。 呵,大眼睛翘鼻子,高高瘦瘦身材顶好,怪不得把霍城那小子迷得五迷三道! “你就是安丫头?” 老医生开口,语气并不好,话落安浔的眼神却是明显亮了亮,就在对面霍城的脸色更加沉了沉的同时。 安浔热情又乖巧的伸出手:“是,我是安浔,您是陈医生吧,初次见面,您辛苦了,这么冷的天还麻烦您大老远专门过来出诊。” 一句话,倒像是她是主人家的姑娘了! 陈医生在心里笑了,当真是个心眼足谱儿大的丫头,怪不得把对面的黑脸的小子捏得死死的。 想着陈医生轻飘飘朝霍城的方向瞄去一眼,霍城的脸当然更黑了。 行,会生气总比没情绪好! 陈医生拍拍衣袖上化掉的水珠:“走吧,去诊疗室。”话落越过霍城就进里屋去了。 门口两人还在僵持,安浔忽闪的大眼睛望上来,霍城偏过头:“你回去吧,我还有事。” 结果还没等安浔回答呢,里头老医生掷地有声的声音再度稳稳飘出来:“杵着干嘛,都快进来。” 话落陈医生回头专门朝着安浔点了点:“今天没什么特殊的,安丫头也进来听,以后还要照顾病人,今天开始学着点。” “诶好嘞!” 安浔脆生生应了,喜上眉梢换了鞋就循声而去了,这一次她压根就没再瞥门口一身冰凉男人一眼! 霍城无语了,霍城愣神了,他回头朝里间飞快瞥了一眼愣着又回头朝门边望上一眼,那里安浔的箱子还在,顾三一眼瞧见也不确定自家爷的态度,情急之下一把把大门关上了!… 霍城:“…” 顾三深深的埋下头。 一秒,两秒,三秒之后素来忠心耿耿的顾侍卫低着头往前飞快走了几步,闷声不响的拎起那个银色大箱子,完全无视自家主子意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拖去另一头的客房,咳咳,藏了起来… 于是这一天,某小姑娘在多方的叛变同助攻下,非常顺利的完成了登堂入室的第一步! V474 不想跟你一起活 诊疗室设在活动室,整个大房子里唯一和温馨沾得上一点边的房间,符合陈医生一贯的风格。 霍城拖着拖鞋最有一个慢腾腾走进来。 他走路还有些问题,右腿的伤虽然没有伤及筋骨但是肌肉康复也需要时间,导致他走路还有些一瘸一拐。 另外他的右手也被纱布和夹板固定,肩膀处缠着厚厚的纱布,那里的伤很严重。 加之他身上还有好几处刺伤和枪伤,衣服下大半的身体都包裹成木乃伊,这样的状况其实本来不能这么早出院的,当然人要走谁也拦不了。 霍城缓缓在榻榻米上坐下,一直面无表情。 全程安浔都在紧紧盯着看,小眼神上上下下扫过的时候霍城一直没看她,他彻底当她不存在了,安浔偏过头,看他对着她的那半侧颜,睫毛轻垂的时候又禁欲又漂亮,就是瘦了好多。 桌上放着顾三刚刚端进来的茶。 陈医生和霍城面对面坐着,安浔静静坐在霍城左手边。 其实他进门更方便的是坐她右边,只是他绕了一下,安浔抬头看着霍城面无表情的坐下,心想他真的是很不想给她看脸上的伤。 “最近睡眠怎么样?” 陈医生拿起记录本,开门见山。 “还可以。” “回答得太笼统,还可以是什么情况,还失眠么,一晚大概可以睡几个小时?”陈医生拿笔在本子上点点。 霍城低着头:“五六个小时吧。” 陈医生抬头飞快瞥上一眼,顿了顿,没再追问。 “那饮食呢,吃得下么?” “嗯。” “一天三顿都按时吃了?” “嗯。” “那活动呢,你这段时间有出过门么?” “有。” 陈医生再次抬起头来,这一次他镜片后的眸光里带起了深意,仔细将对面霍城的脸打量了几遍。 “这么冷的天你出门了?” “嗯。” “去哪里了?” “随便走了走。” “去做什么了?” “有些事要处理。” 陈医生皱起眉头不再说话了。 霍城没有跟他讲真话。 他不信他现在的状况每天能睡五六个小时还能三餐齐整,更别说出门溜达了,这些普通的伤患都很难做到何况霍城还有心理问题,如果不是情况严重顾三又怎么会这么焦急非要和他联合起来安排这次出诊? 想到这里陈医生顿了顿,又想到了什么,偏头瞥了旁边的安浔一眼。 小姑娘此刻正安安静静的跪坐在一侧的软垫上,满头秀丽的长发肩头垂落,莹白红润的小脸上神态娴静,娇俏非常。 的确是个特别漂亮的丫头,瓷娃娃一样。 只是她的态度也跟个瓷娃娃似的,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在他看了片刻察觉到目光之后丫头抬起头来,美丽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望过来,还一副有些疑惑的模样。 陈医生是第一次见安浔。 饶是之前的诊疗中陆续听过一些片段,他还是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丫头和他设想中的很不一样。 似是很聪明,却又像是很懵懂,似是心中有情,举手投足间又带出隐隐的不在意来,这个丫头很复杂。 一瞬陈医生脑海中甚至回忆起多年前他给小霍城治疗自闭症时的画面。 那时他身边陪着的还是莫锦心,那丫头就完全不一样,小小年纪就一板一眼,每次诊疗都把他的话一五一十记录下来,反复确认不算,事后还经常打电话找他沟通情况,俨然一副大姐姐小大人的模样,她对霍城的病情慎之又慎,且一眼就能看懂。 但是安浔却不是莫锦心,或者说完全不同。 她不知是没有照顾心理病患的自觉还是本就是这样随意的性情,从安浔身上陈医生察觉不到半点她对霍城病情的慎重来;但是他却很明显的察觉到了,霍城完全不想把自己的病情暴露给这丫头的心理! 他从进来开始就在排斥。 完全封闭了内心,宁愿让这次诊疗彻底失败也不愿讲一句真话。 陈医生从安浔身上收回目光的时候恰好和对面霍城的视线撞在一起,那一眼里有冷漠有坚持,甚至还有隐隐的胁迫,就像如果他下一句敢提半句和心理疾病有关的话他会当场翻脸一样! 陈医生怔了怔。 说实话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有见过霍城这样的眼神。 从安浔知道他医生的身份推断,丫头对霍城的病情并不是毫不知情,所以为什么要隐瞒? 既然这么排斥这么不配合,那在他之前提出让丫头旁听的时候霍城又为什么不拒绝,难不成是想借他的口制造出他已经好了许多的假象来,好让安丫头认为他已经康复了,一切正常? 讳疾忌医这可不好。 而他原本想借助安浔的力量配合治疗的想法,看来更像是起了反作用。 陈医生在心里猜测了许多。 只是心理诊疗可不是这样的,他的职能是在病人的反馈中稍做推断得出结论,而不是在病人什么都不说的情况下自己天马行空的瞎想,陈医生无奈叹了口气,看来今天的诊疗是进行不下去了。 陈医生收起记录本,一面很无奈,一面又隐隐有些在意。 方才短短几句对话里他最深刻的体会是霍城情绪的波动。 这样的波动,从他去日本之前就已经变得非常少,当初的那些诊疗里,打个比喻,陈医生觉得霍城是把自己套在了一个不透明的罐子里,他不出来别人也进不去,而今天他依旧在那个罐子里,只是外头仅仅是多了一个人,他明显就开始坐不住了。 想着陈医生收回视线,状似无意拉开手边的公文包。 “你现在情况,保证睡眠和饮食是最基本的,此外药物的辅助也不能停。今天我过来把药也开好给你带过来了,这次不能再讳疾忌医,安丫头帮着监督,这些药天天定时定量吃。” 淡然一句,对面霍城的脸色瞬间变了。 陈医生假装没看见,扬手从包里掏出一个白色罐子来。 “这是安定,有助睡眠的,不能多吃,每天睡前一片。” “这个你应该熟悉了,抑制幻视幻听的,每天三片,对了,你最近还会出现幻视幻听的情况么?一般在什么时候,每天几次?…” 陈医生絮絮叨叨开口了,一瓶瓶药罐如数家珍的往桌上倒,难不成霍城还真敢打他? 霍城愣住了,愣过半秒之后浑身绷紧! 他不自觉咬紧了牙,掌心也在膝上缓缓捏紧成拳,他压抑着不说话,眉眼更沉的垂下去,有至深的冷意,从周身倾泻出来。 忽然却是手背一凉! 霍城正绷着,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直觉捏紧的左手手背上忽然落上了一片冰冷又柔软的东西,他愣着再一看,竟是安浔在桌下偷偷把手伸了过来,小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摸了一把… 霍城愣住了,看着那抹无比细腻的雪色。 她悄悄的摸了摸,指腹擦过他凸起的关节,像挫圆子一样画着圈,然后就像不够了,她曲起食指来往他捏紧的拳心抠! 霍城几乎在瞬间惊醒,他猛然抬头难以抑制的朝身侧望去! 结果安浔却是完全没看他。 她正以一副无比乖巧的模样坐在位子上,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正望着陈医生一副认真听解说的模样。 只是他却知道她完全没听,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头一闪一闪的带起狡黠,嘴角的笑意里还绷着一丝得意洋洋的愉悦,像个上课偷偷背着老师在桌子下做小动作的学生一样,她有点小坏甚至还有点兴奋,再次摸上来的时候她睫毛轻轻忽闪一下,甚至仿佛在说你别躲呀,当心被发现啦~ 霍城当然躲了! 他几乎是反应过来她在做什么的瞬间立刻就抽了手! 结果安浔却是胆子极大,绷着笑飞快追过来,为了好用力她整个人都明显朝着他这边歪了歪,小手一把抓紧他的拳头往自己那边拽! “还有这一个,一天吃两片…” 那头陈医生还在念叨,那声音甚至仿佛飘在天外,霍城死死皱起眉! 他腿脚不便右手更是使不上半点力,拉拉扯扯之间躲避困难。 偏得身边的丫头像是吃准了他现在处于劣势手下的小动作愈发肆无忌惮,他皱眉用力一挣,她竟是两手都伸过来抱着他的胳膊死命往下拽! 这一下动静实在太大,陈医生那头声音戛然而止,霍城心头一跳整只手被安浔狠狠扯落砸在榻榻米上,他想再抽回,被安浔眼明手快一掌拍下打在手背上,再死死摁在地上! 砰——! 同一时刻对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把全身心陷入拉锯战的两只“小学生”都惊了一跳,两人同时回头! 那头陈医生已经放下了药瓶,正冷着一张脸瞪着一双眼很凶的盯着他们,或者说盯着安浔。 “闹什么?你们刚刚在下面闹什么!有没有认真听我说?!” 砰,陈医生话落又在桌上重重拍了一下,把杯子里的茶水都溅了出来,安浔像是吓到了,赶忙接口:“没,没闹什么…听着呢…” “哦,那你说我刚刚说什么了?你来说说看这些药怎么吃,这瓶,还有这瓶,每天吃几片?!” 陈医生当真像个严厉又生气的老师一样,把两个白色药品往前一推,质问起来。 安浔不敢再动了,霍城也不动了,沉默中他们的手还交叠在一起,她还用力压着他,他隐约察觉到她的紧绷。 安浔轻轻抿了抿唇。 “…这个吃一片?这个吃两片?”她扬起自己空着的小手随意指了指。 陈医生愣了愣,盯着对面看似聪明实则难道无脑的丫头狐疑打量几眼,彻底无语了。 片刻死寂之后老医生扶额长长叹了口气,他表情非常无奈,摇头愤愤瞪了安浔一眼。 “这个吃一片这个吃两片?分明是这个吃两片这个吃三片!还说听了,根本没听!” 陈医生看上去是真的生气了,语气很重。 他摆摆手:“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你们这些年轻人!…你是阿城的女朋友,你就是这么当人女朋友的?” “你就说吧,你有没有半点照顾病人的自觉?我是看你年纪小没经验才一样样教你的,结果呢,你还不认真学,就会在下面玩!照顾病人是光玩就可以的么,你是真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还是假不知道,这吃药的事是小事么?!” 陈医生语气不善,管教的意味很明显。 安浔不是被训惯的个性,平时谁会对着她这样大吼大叫啊,她垂了垂眼不说话了。 活动室里气氛隐隐变得僵持。 终于霍城还是忍不住抬头去看安浔的表情。 她看着有些委屈,之前还兴高采烈玩呢这时候看着却有些不高兴了,耷拉着脑袋垂下的睫毛轻轻一颤一颤的。 霍城看着不知作何感想,只是在那只小手在桌下无意识又抠了抠,从地板和他手心间挤进去轻轻握上他指尖的时候,他到底没再动。 安浔低头闷了一会儿。 “吃药吃多了本来就不好,我这是酌情减半。” 她轻声嘟囔一句,明显是赌气。 陈医生本来估计正等着安浔道歉呢,一句听到耳朵里火气顿时又冒出头了,吹胡子瞪眼刚吐出一句:“你…” 结果就被干脆打断了。 “药我知道怎么吃,我会看着吃的。” 霍城突然开了口。 他声音还是一样淡,脸上还是毫无表情,话出口却带着不容商量的语气,陈医生偏头,皱着眉对上霍城黑沉沉的眼。 他显然不想再说了。 “时间不早了,今天天气不好医生您早点回去吧。下次诊疗我会按时参加的,到时候我过去诊所。” 霍城表现出的态度真是特别良好。 逐客的意思也当真是非常明显。 陈医生顿了顿。 顿过之后他就笑了,笑得挺冷挺不好看的,笑着老医生摆了摆手,叹了口气,也懒得再多说一句了,提起手边的公文包起身就走,这不来来去去,连热茶都没喝上一口。 门外顾三一直静静守候,里头的动静听了七七八八。 眼看陈医生冷着一张脸拿着包就出来了,顾三赶忙跟上去送客,送到电梯口才敢低声跟老医生不住道歉。 陈医生挥挥手示意无碍。 直到上了电梯,电梯关闭缓缓下行之后,老医生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隐隐浮出一抹无奈笑意来。 这个安丫头啊还当真是个宝,活宝也是宝啊! 就刚刚短短几分钟时间就能把霍城那块石头逼得情绪变了好几变,这不最后还护犊子似的护成那样,说都不让说一句,怎么就不记得继续装冷淡装排斥了? 陈医生笑着摇摇头。 对于霍城的如今的情况,变远比不变好。 有变化才有突破,无论好坏。 这孩子太熟悉整个心理诊疗的手段了,性格也着实太沉闷,像他这样的情况其实治疗手段和药物的用处都不大,反而可能适当的刺激效果更佳。 方才他就冒险尝试了一下。 心理学治疗并不是任何时候都如同春风化雨的,有时候来一道疾风骤雨,只要把握得当也会有出其不意的疗效。 而刚才那番试探似乎就还不错。 想着陈医生脑海浮出方才小姑娘一会儿笑盈盈一会儿又气鼓鼓的生动表情来。 谨慎对待病情是一种态度,轻松看待病症又是另一种态度,其实两者并无优劣之分。 特别对于霍城这种心思又多又深还特别在意对方看法的状态,或许丫头表现得越轻松自然他反而越容易平静下来。 俗话说得好,心病还需心药医。 这样倒是让老医生好奇起来,这个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的安丫头,她到底能有多聪明多有心,能洞察多少,又能把治疗推进到怎样的地步? —— 陈医生离开后,活动室里一片沉静。 安浔不动不说话,霍城也不动不说话,她刚刚被老医生骂了受了委屈,这时候他反倒不好立刻再对着她摆出冷漠脸恶声恶气的了。 这些安浔当然很清楚。 她清楚知道所以当然也会利用好。 她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显得有些难受但是正努力调节,反正就是比以往都乖巧的样子,直到小手差不多摸够了才慢腾腾抬起头来。 安浔的眼睛会说话。 想要别人理解什么就说什么。 此刻她那双又大又亮的眼里水汪汪的,很软很软。 那样一双眼默默望上来,直看得人心底也跟着一阵阵发软发麻,望着他她轻轻握握他的指尖,小手已经有些暖意,她开口,说吃药吃多了本来就不好,我又没乱说。 她盯着他:“阿城,如果你不喜欢吃药我们就不吃了。我觉得你看着好好的,不需要什么都听那个老头的。” 之前还乖乖叫人陈医生呢,这时候就变成那个老头了,她明显在泄愤。 只是这样的话听进耳朵里,却又免不了让他想,她是不是真的像表现出来这般不在意? 她刚刚就没好好听陈医生说话,现在又轻轻松松的劝他别吃药,其实他的身体他自己是知道的,他远比他说的情况糟糕多了,但是他真的不想吃药,他更不想她显出很在意的样子,认真把他当个需要用药物压制的病人来叮嘱来看待。 所以她好像就真的不在意了。 她望着他的眼里光亮是那样澄净,她说话的时候一瞬不瞬盯着他的眼睛,这个样子不像是骗他的,霍城看愣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他只这样沉默看着她。 其实从她今天出现,到现在这样亲近,他一直没有特别认真的看过她。 他知道自己是期待她的平安的,他希望她哪里都好好的,不要受一点伤不要留一点疤,只是当她真的这样好好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又是过于刺目的,他觉得那光华太过耀眼,他蒙在纱布里掩在黑暗中的那只眼,此刻特别疼。 然后他便看着她突然靠近了。 她还握着他的手,她整个人倾身朝他靠过来,他看清她根根分明的睫毛,看清她越凑越近的红唇,他甚至闻到了她身上他所熟悉的味道,直至,他看清她眼底映出的他的样子… 他不知道他在她眼里是什么样。 却是那抹残影方才落入眼中的瞬间就深深刺痛了他的神经,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挣脱开她跳起来! 安浔知道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 她原本没有打算这么快就尝试亲近的,她原本只打算趁霍城还没回过神来之前多拉一会儿小手就好的。 结果谁叫他对着她发呆了呢。 今天从她来,到现在看似亲近的坐在一起,他从来都没有认真看过她。 他不看她,也不想让她好好看看他,他一直在回避他的视线,特别是受伤的那半边脸,他藏了又藏。 只是天知道她有多想他啊,天知道她是费了多大力气才忍住没有直接朝他扑过去。 她在这里忍着装着,结果他却开始发呆了,他发呆之后似乎就没有防备了,他终于把自己完全暴露在了她眼前。 她看清了他脸上的伤。 没有看到全部,但是她感觉得到那种疼。 眼前的男人看着瘦了很多,原本就清秀的容颜看着更加淡薄,眼窝深了,眼下的青黑很重,唇上也没有血色,她细细看他,发觉她脸颊的弧度都有些微微凹进去了。 她好心疼。 也好自责。 但是她不能说更不能哭,所以她仍在笑。 笑着她看他露在外头的那只深潭一般的眼,其实他依旧是好看的,非常好看,甚至伤痛给那张容颜那片五官添上了更多更冷也更纤细的气息。 他看着又禁欲又冰凉,像一汪一看就很冷却又清澈得让人忍不住去碰的泉,她甚至相信就算没有那块纱布就算他露出整片伤痕来对着她,也一定不会是狰狞可怖的。 他看着那样淡,越来越像幅墨色的画。 他看着那样静,沉沉的,让人想要用力搂进怀里。 当视线再次描绘上那处她最爱的细腻眉眼时安浔发觉自己忍不住了,她很想去碰,她忍不住倾身靠近,想要伸手去摸一摸他受伤的半边脸。 结果就在她刚要碰上的瞬间霍城突然甩开她冲了起来! 安浔惊了一跳,眼前人影已经一闪后退,她惊慌之间焦急开口:“你别急,当心伤口!” 她跟着站起来,眉目间的担忧真真切切,却是对面那只青黑的眼里情绪已经复杂的转过几分,他死死盯着她,气息都已经不稳,连着后退几步他一下靠在门边,脱口而出:“你回去,我不想看到你!” 这一句多伤,话落两人都是一怔。 愣过却是安浔即刻反应过来,她已经爬起来了,站在榻榻米上她几乎和霍城一样高! “我不回去,我就要留在这里!”她也冲他吼起来! 霍城有一瞬的失神,随即他冷冷皱起眉:“我不同意,你现在就走!” 他真的很不会吵架,翻来覆去除了凶一点完全没有杀伤力! 安浔却不一样,她这次来就是志在必得,她当然设想了一切可能准备好了全部方案,她死死盯着霍城的眼,微微扬起唇。 “我就不走!我是你女朋友,你受伤期间我来照顾你是天经地义的,我就就要死赖在这里,你要是敢赶我我就在你家门口搭个帐篷打地铺!” 转眼那里还有刚才的乖巧温情,此刻叉着腰站在榻榻米上的姑娘简直是个漂亮的小泼妇,霍城又愣了。 他见过安浔耍赖见过她冷淡见过她凉凉笑着嘲讽,只是从来没想过她能说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胸口一口浊气冲上来直在胸腔绕过几百圈,他抓到她的重点。 “你是我女朋友?” 他的声线忽然低沉。 对面安浔愣了愣,她眼中有波动飞快闪过,随即被强硬取代。 “是啊,难道不是?!” 对面霍城静静望过来:“你不是要分手么?” 那一瞬,他的表情变得阴冷,看着甚至有些恶狠狠的。 伤口撕开来了,撕掉所有伪装的粉饰太平。 是她要走的,她嚷着一定要分手! 结果现在又是她要回来,理直气壮往他生活里闯,凭什么? 安浔听懂了。 她嘴角依旧扬着,心里却开始刺刺的疼。 她疼,疼着面上愈发云淡风轻起来,她只是稍稍垂了垂眼就再次直截了当的对上霍城冰凉的视线,这次笑笑她说,是啊,我之前是说了,只是之前你不是没答应么? 话落不等霍城开口她继续抢着又道。 “当然你也不要妄图现在说你又答应了,你答应什么了?我今天可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摊了摊手,就差把厚颜无耻几个大字直接贴脑门上了! “分手不是单方面的事,我之前说你没把握住机会,那是你的问题,现在可是过期不候了。” “如今我不要分手了,正好我想你也不要,那我们不是一拍即合?我当然还是你的女朋友,我就要住下来——” 话落她盯着他死死看了看,像是最后的官方发言:“我住下来,以后我都再也不提分手的事了!” 多么死皮赖脸强词夺理的扭曲发言啊,真亏她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来! 冷冷对上那张义正言辞的小脸,霍城眼神里寸寸结起了冰,他就这样盯着她,沉默无言的盯着她,眼底寒光四溢。 她说,我以后都再也不提分手了。 呵,这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故意试探他的想法,还是故意给他吃颗定心丸? 她这是在做什么,变相道歉还是变相讨好他?她当真就吃定了他绝对不会主动提出分开?! 那只淡漠的眼里,此刻寒意很深很深。 对面姑娘仰着骄傲的头颅,其实她心里怎么又会不明白? 她是故意的。 故意强词夺理,故意厚颜无耻,故意将当初的伤害完全扭曲,她知道这时候说爱不是好的时机,他不会信… 当然这时候任性骄纵可能更加不是好的时机,她可以气势汹汹的说我就要住下来我以后再也不提分手了,只是如果他不接呢? 如果他接下去冷笑着回一句你不提那我提,我们还是分开吧,其实她并没有丝毫勇气和准备,去面对这样的困境… 两人就这样沉默对望着。 看似占尽上风的人其实心里无比不安; 看似被逼迫到绝路的人呢,他又要不要送到手边的决定权?! 很久之后,像是一个世纪般漫长的压抑之后,霍城垂眸冷笑。 那笑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她,笑过他终究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他没说话,他不再理她,他走很决绝甚至一副再也不愿看她一眼的样子,那一瞬身后死死抿唇的姑娘眼底却是忽然噙起泪花,她吸吸鼻子把眼泪又逼回去,三两下跳下榻榻米追过去! 她几步跑到他身后。 “其实那天我是听见的,阿城,你跟我说,要跟我一起死。” 轻柔的女声自身后绕上来,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急切。 那话里到底含着怎样的情愫,如果此刻他回头,看到的会是她怎样的表情? 前方男人消瘦的身形在黑暗里顿了顿,他正缓缓打开卧室的门,不知是否又在冷笑了,他没有回头,在她眼前关上房门。 “我是说要跟你一起死,但我并没说过现在我还想跟你一起活。” 房门在身前缓缓关上的时候,他冷冷答复她。 V475 拿下高地 顾三感觉有一点点心累。 一个下午不到一小时时间里他作为外人已经见识了三次修罗场,顾三很想走,但是爷没给他下离开的命令… 安浔从卧室方向走出来,一眼就看到站在玄关口的顾三。 两人相视一眼,顾三从那一眼里看出凉意,还没待完全辨清安浔却又笑了。 “戏好看么?”安浔笑嘻嘻开口。 顾三愣了一秒惊得赶紧低下了头去,他的额头都冒出细细的汗来。 安浔却没再刁难他,话落她施施然绕过玄关朝厨房飘去。 她之前买了食材,顾三给冻冰箱了,安浔很好心情的一样样拿出来,打开水龙头开始洗菜,洗着洗着她甚至开始哼一首曲调怪怪的歌。 顾三这才又抬头了。 没想到这个安小姐还真打算做饭。 他更没想到的事之前那一眼他正想着这安小姐真会演戏,结果就被她一眼看出来了,还冷冷嘲讽了他一句,顾三额头上的汗又冒了出来,他觉得这个安小姐真的有些恐怖。 他之前违抗爷的意思藏起了安小姐的箱子,他希望她留下来。 当然这是基于他自己揣测的爷的心思,其实他打心眼里并不是太喜欢这个性格古怪阴晴不定的大小姐。 抬头顾三默默打量安浔的背影。 她这身衣服完全不适合做饭,她的长相也不像是能做出什么美味佳肴的贤妻良母,只是这时候她轻轻绑起了长发,往纤细小腰上系上围裙的动作看着又还算有模有样。 顾三告诉自己,爷的喜好就是他的喜好,他不能再挑剔安小姐了。 刚刚爷气成那样都没有真的赶安小姐出去,他作为属下就更加不该挑剔安小姐的不是,既然安小姐是个有手段的,他是不是可以期待她和爷很快就能和好了,爷的病也会很快就能好转了呢? 心思单纯的顾侍卫心里又开始有了好的期盼。 … 另一头霍城进了卧室。 卧室里没有电灯,厚厚的遮光窗帘拉着,室内看着如同傍晚般灰暗,比起之前的活动室来多了许多压抑和冷清的味道,让人看一眼就心生沉闷。 陈医生认为这样的环境非常不利于他的健康,他要求他置换一些家具,添一些色彩鲜艳的摆设,且不能一个人待着。 于是霍城抬头的时候就看见大床中央,浅灰色的被套上放着一个鲜橙色的抱枕,无比突兀的横在他视线里… 那是顾三买来的,偷偷摸摸塞进他卧室里。 那抹亮色怎么看怎么刺眼,霍城顿了顿,几步过去提起那枕头直接丢到了床下面。 他去了卫生间。 长时间的幽闭环境让他的整个感光神经都变得脆弱了一般,如今他非常不适应一切明亮的东西。 卫生间里他只打开了一盏晦暗的吸顶灯,抬头的时候望见镜子里自己的脸。 霍城扬手缓缓揭下覆眼的纱布。 他眼睛很疼,果然伤口又裂了,纱布上沾着血。 他抬眼看那道伤。 贯穿整个眼球部位的穿刺伤,从眉骨上方开始,一直切到眼球下方,长约寸余。 那伤口如今是粉色的,看着很恶心,因为这道伤他右眼不再能完全睁开也不能完全阖上,微微半睁着一条缝,望进去,可以看见里头灰白色的,已经僵死的眼球。 医生说他的眼球没有出现萎缩的情况,判断应该无需置换义眼,真是幸运。 霍城默默的看着这只幸运的眼睛,看伤口四周盘踞的灼伤疤痕。 那些伤疤如同老旧的树根盘踞,他以前也被炸伤过,知道这些疤痕以后都不会变淡,伤口里的铅粉会随着愈合慢慢渗透皮肤,它们以后都会是这样很深的墨色。 他翻开手边的医药箱,拿出消毒工具擦掉伤口四周渗出的血,然后上药,覆上新的纱布,固定住,单手操作无比熟练。 弄好之后他又抬头看自己的脸。 这时候他想到的是方才活动室里安浔趾高气扬的神态和语气。 其实他并不是没有想过她会回来找他。 经历绑架案,经历惨烈杀戮,经历幽闭空间的恐惧,事后的治疗和心理疏导同样压抑,如今她恐怕正处在精神波动到最大也最需要一个依靠的时候,况且,她还听到了当时他说的话… 所以她来找他了。 是愧疚,是欣喜,是寻求一个寄托或者一个她觉得永远不会推开她的怀抱,她找来。 这是经历创伤后典型的症状,她在最无助最没有安全感的时候,会找到觉得最喜欢她最能包容她的人来寻求安慰,再正常不过。 毕竟他都肯为了她去死了。 只是,霍城想。 只是,这一次她的愧疚能维持多久? 她的不安,又能维持多久呢? … 安浔剁好了鱼。 她买了一整条鲜鱼回来,自己将骨肉分离,处理好鱼肉做了一锅香喷喷的鱼片粥。 至少一直留守在客厅等候差遣的顾三闻着,觉得那粥的味道应该相当不错。 只是他家爷那天之后却一直没有从卧室出来… 安浔后来去敲过门,这一次倒是没有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她敲门没有得到回应之后就算了,自己回厨房盛了碗粥自己吃起来。 吃得过程中她收到一条短信。 安浔神色淡淡把手机掏出来。 短信很长,安浔瞄到开头那句【你个死女人到底死到哪里去了!你命还要不要了居然敢偷偷摸摸溜出去…】这一句的时候安浔干脆利落的摁灭短信直接关了机。 看来每个病入膏肓还很不听话的病人身后都一个操不够心医生呐,安浔笑呵呵的想。 想着她继续一勺勺吃着她的粥,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体可好了,在从实验室偷溜走来到这里之后她肚子也不疼了头也不疼了,连血好像都不用喝了,整个人感觉都精神百倍呢,她早就该逃出来了! 一碗,两碗,那天安浔自己把一锅粥全部喝掉了。 爷不出来吃饭,顾三自然是更不会有胆子去喝安小姐的粥,饿着肚子的时候他想,这个世上居然能有一口气喝掉一锅粥的女人,这个安小姐从各种意义上都是个很强女人… … 后来那天夜里,都凌晨了,顾三睡在客房,隐约听见外头的动静。 他知道是自家爷起来了,也赶紧穿了衣服跟出去,结果爷只是到厨房倒水并没有吃饭的意思,顾三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要知道安小姐后来去哪里了。 顾三还是老实汇报了,说安小姐午饭后就进了活动室,晚上也睡在那里了。 霍城点了点头。 他端着水杯表情很淡,让人看不出来在想些什么。 —— 之后这样的日子平平静静又过了三天。 安浔每天买一条鱼回来,炖一锅鱼粥,然后因为没人吃全部都自己一个人吃掉… 三天之后顾三都有些无语了。 这一天亦是如此,平静的白天一如往常的度过,晚上睡到半夜的时候顾三却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活动室就在客房对门,卧室则在更深的走廊尽头,顾三听见敲门声从走廊那头传来,咚咚咚的,像是一把小锤子砸在他还不清醒的脑袋上,在听见随后一声女孩子娇娇的呼喊声之后顾三一个激灵醒了,第一反应是那安小姐终于出手了! 古怪,聪明,爱折腾人,小聪明都用在歪门邪道上,估计是霍城身边很多人对安浔的评价。 她似乎从来不会真的伤心,掉掉眼泪都一定是假的,这个女人就是传说中那种很会拿捏男人的女人,顾三觉得之前喜欢爷的所有姑娘捆一起都比不上这位安小姐一根手指头强,她耍手腕简直耍得炉火纯青,分分钟就能把她们全捏死了! 所以当扒在门上听到外头模糊的女声隐隐约约叫着什么噩梦,开门的时候,顾三心里不自觉的感叹,这个安小姐肯定又在耍计谋了。 虽然半夜敲门的行为有些幼稚但试试也无妨,毕竟这三天里爷都没有出过卧室,安小姐肯定坐不住了,所以才想个办法来破冰! 门外,黑漆漆的走廊里,安浔拿着手机照明,一下一下敲着身前的房门。 她动作不轻,透着些急切,边敲边在门口叫,说阿城你能不能开开门,我刚刚做了个很吓人的梦…我想,我想看你一眼… 咚咚咚。 门外姑娘的声音带着隐隐焦急和哭意。 门里,霍城静静半靠在床头,表情有些晦暗难明。 他其实没有睡着。 最近他失眠的症状非常严重,几乎已经到了整夜整夜无法阖眼的地步。 明明身体已经虚耗到了极限大脑也因为长时间的休息不足而变得僵硬,他却是完全无法迫使自己进入睡眠,导致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他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像是半点力气都没有,生命的力量像是从体内在一点一点被抽离。 于是在安浔跑来敲门的刹那他就听到了。 他默不作声坐在床头,望着对面那扇黑漆漆的门,听着外面锲而不舍的敲门声呼喊声,他在想,她到底又想做什么? 他本来想装作没听见糊弄过去,结果安浔足足敲了十分钟,还在继续。 翻来覆去的话,念念叨叨的噩梦,其实霍城并不觉得那是真的,那更像是一直心思很多的姑娘发起的新一轮试探和进攻,她想知道他还心不心疼她。 霍城沉默着,头很疼。 他无力的想,如果他一直不理她这出闹剧她预备演到什么时候,又打算让顾三看热闹看多久?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他问她到底要干嘛。 语气并不好。 门外静了静,传来的声音带着哑意:“不干嘛,我就是想看你一眼…阿城你开开门,让我看一眼好不好?…” 她这么哀求他,低声下气的。 其实这段时间她一直都是这样,很好的收敛了脾气,很宽容的对待他的冷漠,她每天都安静乖巧留在他家里,简简单单的生活,默不作声的做着自己的事,就算他对她所做的一切毫不领情,她也没有生过一次气。 她从来没有对他这样过。 她这是在讨好他。 因为一场灾难因为他的残疾,可能还因为感动他的付出,她现在跑回来努力讨好他。 以前在他面前她一直骄傲得像个小女王,甚至会胡乱发脾气,结果现在她回来,学着做贴心的小女友。 她不仅贴心,还时时刻刻在揣度他的想法,她想证明她还是重要的,他还是放不下,她试探着想要让两人的关系慢慢缓和,可能还期待着他们之间能很快变回以前那样… 所以她这是又接受了什么挑战么? 霍城不免在心底苦涩又冰冷的笑开来。 她伪装成乖巧懂事的小白兔,进退之间却像只精明的小狐狸般审时度势; 她知道以往他对她撒娇最没免疫力,这是她所擅长的,所以她现在可怜兮兮的过来一边撒娇,一边讨好他。 霍城头更疼了。 “你回去吧,我不想出来。”他冷冷回应她。 门外又静了静,片刻她又咚咚咚的敲。 “阿城…就一眼…我真的很害怕…”话落安浔很重的吸了吸鼻子。 她惯会撒娇。 霍城不再说话。 起先安浔过几下还会再敲一下门叫两声他的名字示意自己还在等,后来她也不出声了,门内门外开始变得异常安静。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半个小时了,霍城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钟。 当凌晨三点到来的时候他还是掀开被子坐起来,大半夜去关怀做噩梦的女朋友是件很痛苦的事,他为了尽量保持稳定的精神状态没有用任何止疼药剂,此刻他走一步都很困难。 霍城走到门边,顿了顿,拉开门。 他只轻轻开了一条缝,或许只是想确认门外还有没有人等,然后很快一只小手就从门缝里伸进来,安浔犹豫推开房门,然后飞快钻了进来。 她原来并没有真的哭。 他站在黑暗里看着她模糊的小脸,结果下一秒她突然一跳扑上来! 她一下圈住他的脖子撞进他怀里,几乎把他浑身骨头都要撞散了,霍城皱眉闷哼一声,他站不稳,被安浔转身一把压在墙壁上,再重重抱上来! 那一刻霍城甚至觉得自己的内脏都快挤碎了! 她这是想要疼死他?! 他死死皱眉伸手差一点就要把怀里的丫头扯出去,他是真的生气了,结果她却是一偏头先蹭到了他的颈项。 她在他耳边狠狠吸了吸鼻子,那是很重的鼻音,她踮起脚尖才能蹭到他,在他差点就要碰到她的前一秒他忽然感觉到脖子上擦过一道温热水痕。 霍城顿住了。 他顿住,僵硬中,感觉到两人纠缠在一处的沉沉呼吸和心跳。 那一下之后她却没再碰到他。 她低下了头,额头抵在他肩膀上。 她没再说话,也没再发出半点声响,她连呼吸声都是紧紧控制的,他感觉她抓着他衣袖的掌心轻轻在抖。 那一瞬霍城忽然就像是没了力气。 虚空的无力感从心底蔓延出来的时候,他的手扬在半空中,举起,握紧,松开,又轻轻垂落; 他想,如果她是真的要博取同情,就不该这样哭的。 她此刻就该抬起头,让他清楚能看见她的眼泪,然后可怜兮兮的开始叙述那个梦境到底有多恐怖,而她到底有多可怜。 又或者说这是她新的方法,无声胜有声或许更加高端强大… 后仰靠上墙壁的时候,霍城盯着天花板上团着的墨色,感觉心里一阵空虚一阵凉。 其实他还是在意的,他发觉他还是在意。 在他用着所谓理智去故意恶意揣测安浔这几天来所有的表现的时候,其实他还是会在意她在不在家,在意她做了什么,在意她留在他身边的每一天心里在想些什么,在意她的眼泪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感情,她是不是真的很害怕很难过。 “阿城,我想睡在这里。” 她闷头在他肩上靠了不知多久,在他一直毫无反应之后轻声开口说。 那声线很淡,她没有再故意撒娇,“不行。”他这样答复她。 “…那你就让我再多抱一会儿…”她低声又道,“就再一会儿…” 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垂下眼,片刻他说,你总要学会自己面对一些事,我不会永远都在的。 他说,我不会永远都在的… 以前他却似乎是说过,他永远都不会离开。 顿了顿安浔终于松开手来。 两人的视线没再碰上,他们都默契的选择不再去看对方的表情,不知过了多久,她低着头,低声说好。 话落安浔错开一步开门出去了。 房门在身后轻轻掩上,这一次她没再闹甚至没再说一句话,一扇门再次隔开两个人,她抬头的时候,看见前方走廊上清幽的影子,那是月亮和云。 那一晚安浔独自走回活动室,抱着被子靠着墙坐了一整个晚上。 期间Friday过来看过她两次,她低头看见它黑暗里亮晶晶的眼,都仿佛从里头看出了鄙视和不屑来。 或许就连Friday都在鄙视她的软弱,同时也在不屑她做个噩梦都要去寻求安慰的丑态,安浔还知道,霍城大概终究是不信她了… 她的眼泪可能变成了鳄鱼的眼泪,他或许连看,都不想再看见了。 只是她的那个梦,真的很可怕… 它那样真实,在梦中她就在这个家里,睡过一觉之后忽然惊醒,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牵引,她推开房门走出去,穿过那落着月光和云影的走廊,直至她推开那扇紧闭的房门,却没有看到霍城。 她找不到他了,就在她满以为他一定会在的地方,她却没看到他! 她突然就吓坏了,开始惊慌失措在屋子里乱转,最后她冲到打开的窗前,扑到窗台上拼命往下探,借着惨白的月光她看到了他的尸体,躺在满地的血中央! 那一刻有冷冷的男声在她耳边说,这都是你的错! 你想安心的和他一起活下去,或者安心的同他一起死,但是你什么都得不到! 你看,你还活着,但是他却死了! 他是被你害死了,他宁愿死,也不愿再回到你身边! 她哭着喊不要,她在梦里从百丈悬崖上坠了下去… 所以她真的是吓坏了。 她真的只是想要去看看他,确认他还在。 抱着被子,安浔蜷缩在房间角落里,整夜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她镇定的告诉自己,梦都是假的。 她的感情还在,霍城也还在,她什么也没有失去。 霍城还是爱她的,她能从他眼里看出他的感情,她会努力,努力把一切都找回来,而她的梦,终究只会是一个梦而已。 … 此后,两天后的一个夜里,霍城失眠到凌晨的时候,朦胧听到钢琴声。 他听了很久,想象着那边的场景,他知道那架琴在哪里,也知道钢琴摆放的角度,便知道从他的方向过去只要脚步够轻就不会被看到,他躺了很久,还是下床走了出去。 他走到房门前。 那是客厅另一头一间空荡荡的房间,里头除了钢琴什么都没有。 披散着一头长发,安浔就静静坐在钢琴前,屋子里很暖和,她没有穿太多衣服,一身轻薄的浅灰色长裙搭上青绿色披风,她端坐在那里,姿势是所有弹琴者标准的优雅直挺。 她指尖在琴键上如水般流过。 她之前弹过几首节奏激昂的曲子,这时候已经转为轻缓,Friday团成一团正睡在钢琴琴身上,它最近一直和安浔黏在一起,已经和他毫不亲近。 只要有感情的生物都是会有情绪的。 霍城知道,是他之前做得太糟糕,明明是他抱养了Friday回来,对它却并不够好。 最初他可能就动机不纯,在还算上心的时候照顾过小猫一段时间,之后他每次离开都丢下它,每次生病都不能照顾它,这次它离开去日本之前就察觉到Friday的异样,它的冷淡不同于之前每一次的冷淡,等他回来之后它果然再也不主动靠近他。 所以只要有感情的生物都是可以被伤害的。 它已经不当他是主人。 霍城盯着Friday团起的身体看了许久,心中默默怅然。 他知道很多事并不是你想要做好就一定不会做错,很多事,并不是当初设想得多么美好就会按照蓝本一路走下去,这就是活着必须面对的问题。 那么当变故发生了,嫌隙生成了,却依旧还要继续活下去的时候,他是否已经该将目光从过往发生的一切上收回,开始考虑将来? 淡淡的,霍城的目光落在安浔的背影上。 她或许是又做噩梦了,因为之前她悉悉索索从房间出来的时候他其实就听见了,那时她的脚步清浅却凌乱。 只是这一次她听了他的话,选择依靠自己,她不再来找他。 她的琴声里起初含了很多很多情绪,最初的激昂过后她似乎安定下来,慢慢到了如今的平缓,她缓缓弹起一首安神曲。 这个曲子却不像是弹给她自己的,更像是弹给他的。 其实她已经反复将这个曲子弹了很久,慢慢将每一个音符都融在了思绪里,缓缓将每一个曲调都糅在了感情中。 这首曲子渐渐变得很美,甚至像是带上了温度,听着甚至让他回忆起当初的某些夜里,他轻轻搂住她的腰两人相拥而眠的时候,那全然的安心,结果他没办法,最终还是忍不住起来,来看她。 而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办法用伎俩用手段,用刻意为之这样故意冷漠的念头来想她… 他们的关系转折在噩梦那一晚。 虽然表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那夜之后霍城渐渐发觉自己不再整日整夜的放空,他的脑子里开始塞入很多问题,他开始第一次直面未来,这个让他一直回避不去想的词。 此刻,当耳边空灵的琴声流转,他静静站在离门几步远的黑暗里,看着她,听着她,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像Friday一样,在彻底失望之后,在不亲近一个人之后,果断换一个人靠近。 他做不到这样。 他知道自己唯一渴望的是什么。 求而不得,和不得则弃,从来不是那样轻易就能衔接的东西。 他想,那时在山洞里,他是多么决然。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渴求死亡! 死去了便是最大的安宁,因为谁也不知道活下去又将面对怎样的结局,他告诉她我想跟你一起死,但是我并没有说我想跟你一起活,这句话实在是真心实意! 只是如果当初他们都死了,死在了那个山洞里。 异国他乡,黄土覆身,他永远只可能在咽气前的那一秒紧握住她的手,他永远都不可能再看到她笑,听到她说话,感觉她抱紧他时的疼痛,也听不到这一首,她为他反复弹奏的曲子。 这一晚,就像他做过的最好的那个梦,她终于回来,不是因为愧疚,不是为了依靠,不是因为他的变化让她再次燃起了兴趣这种无聊的理由,更不是因为感动; 而是因为经历了生离死别,让人成长让人突然明确了心意,或者其他任何理由都好,她突然发觉,原来她是真心喜欢他的… 如果是这样,哪怕是千万分之一的几率,他又怎么可能不回头? 他其实甚至从来未曾真正转过身,如果她真的爱他,如果他能确定了她是真的爱他,他想,无论他如今是什么样子,今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再不堪,他又怎么可能真的离开她? 只是如今这个几率更小了,更加的小了… 安安,如果我还是走不掉,如果我还是想要你,那我还能再期待你一次么? … 那一晚安浔弹琴弹得很认真很认真。 认真到她几乎全情投入,都没察觉到身后有人来过了,又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然离开。 当时她心里满心想着的都是她要好好弹好这首曲子,最好能让霍城远远听到了,能慢慢安定下来,好好睡上一觉,她唯一看清他的那一天,他眼下的青黑实在太重太重了。 这样就算她为他做好了一件事,还是件大事,这样的感觉会让她心生欢喜。 同样这件事让她自己变得平静,她不会再想起这几夜一直纠缠她的那个梦,她会觉得很安宁,安宁得一心一意弥补之前的过失,全心全意的照顾着心爱的人。 指尖音律在夜色下缓缓流淌。 其实原本这时候我们的姑娘应该还留在一医接受封闭治疗。 当初绑架案的幸存者全部被安置在临江一医其实是有原因的,因为一医拥有全国领先的精神病理科。 到达一医苏醒过来后安浔当然第一时间否认自己杀过人。 当然每一个这么说的人都口说无凭,哪怕他们可以毫无破绽的说出在地底的那段时间里自己做过哪些事,他们还是不被完全信任,最终决定他们治疗方案的,是一项非常严密的心理阴影诊断测评。 结果在那项测评里,我们的姑娘非常勇猛的拿到了98分! 98,心灵无比纯净,阳光到没有半点阴霾,非要做个比喻那就是夏日万里无云的那一片澄澈蓝天,这样的人别说杀人了,估计从小到大连只蚂蚁都没踩死过吧! 当然有人质疑她的分数过高,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在经历过那样的案件后保持心灵如此澄净,一切反常的都是妖! 但是无奈没有人找得出更有说服力的任何证据来证明这个论断,没有人能窥探到姑娘一直温和的笑意下到底隐藏着什么! 安浔就是这样的姑娘。 她在大多数人的质疑声中顺利通过了测试! 她不是报复社会的愤青,也不是被仇恨蒙蔽头脑的复仇机器。 她没有指天立誓若是我能回来一定让谁谁谁血债血偿的激动疯狂,当然她更加没有杀人之后的负罪感和所谓的幸福感。 那时她心里确实不再有仇恨,所以当然没有阴影。 那时她心底甚至不再悔恨不甘,所以当然她不曾挣扎。 甚至就在心理测评前她刚刚解决了对父母对小紫那份仅存的愧疚之心,她卸下枷锁,身心都无比轻松愉悦。 她不再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活下来,她只想着自己今后将为了什么而活下去,她已经有了答案,所以当时她所念所想的只是如何能快一点出去,快一点,去见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也许这世上最扭曲的存在,是歪曲到极致之后,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安浔的变态,在于她完全的异常,她的三观最终脱离到了和大众全然不接轨的地方。 在那个完全相反的世界里,我们的姑娘徜然活着,她有着清晰的判断,也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终于全然接受了自己的过去现在和将来,她的心里只余下一个想要的东西。 而此刻,她正无比澄净的,朝着她心中唯一所想,坚定迈进! —— 安浔弹了几个晚上的钢琴。 白天没事的时候她反正也可以随时补觉,这件事并没有太难熬。 霍城没来说过什么,也没让顾三转达过什么,安浔更愿意认为这是一种默许,可能她的琴声真的对他的睡眠有帮助。 这一日午后安浔又在剁鱼。 她的刀工很好,新鲜的鱼肉很轻松就能从鱼骨上完全剃下来,还能剃得大小合适厚薄均匀,白嫩嫩的和粥炖在一起,特别有营养特别的喷香四溢。 顾三还留在主子家。 今天午后照样陪着安小姐做饭。 他觉得自己现在瓦数越来越高了,简直就是个高亮电灯泡,横插在主子两口子之间举步维艰,爷到底什么时候肯放他走?! 这几天安浔心情似乎很不错,她洗鱼的时候在唱歌。 爷还是不常从卧室出来,但是也不是完全不出来了,他偶尔会在夜里出来倒水,他曾经有一次偷偷观察到他在安小姐的房门前站了片刻才回去。 爷的食量也好了。 每天吃的东西都比以往多一些。 顾三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录,爷的病情好转,安小姐功不可没,虽然安小姐最近对着我的时候莫名笑得有些奇怪,看着有点阴森森。 今天天气不错,厨房里浸着阳光。 安浔穿着一身白色的居家服围着浅灰色的围裙,在厨房里忙忙碌碌。 顾三见她心情好,不知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就跟了过去。 其实他一直想说,这安小姐能不能换一个菜式做?每天都是鱼片粥,虽然爷还是不出来吃饭,但是您好歹是不是该翻点花样再试试?说不定就把人勾出来呢? 顾三这么想着就这么说了。 话落安浔提起鱼尾道出肚子里的水,轻轻笑着应了一声:“是吧。” “是的安小姐,您看您鱼片粥也做了那么多天了,病人也要讲究营养均衡,虽然鱼很有营养,也不能天天吃,是不?” 而且安小姐那些粥爷没吃全被你一个人吃了啊,你天天喝同样的粥不腻么? 安浔听后依旧笑着,也不说话,沥干净鱼上的水,把鱼放到砧板上,用刀背把没处理干净的鱼鳞再刮了刮。 “其实我也觉得已经做了太多天鱼了。”她主动说。 顾三和安浔接触不多,听她态度温和这么讲心觉大小姐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苦口婆心打算再劝一句。 “我看爷这几天心情好多了,虽然没有主动出来吃饭但是应该是想要出来吃了,您看要不您换个花样?今晚做做别的菜?您想做什么我去…” 结果一个买字还没说全呢,那头安浔突然扬刀一刀剁在鱼身上,咔嚓一声,干脆利落一刀就把鱼头斩了下来,那鱼头跐溜一滑,从砧板扑通一下就滑到地上,就掉在顾三脚边,睁着圆溜一只鱼眼流着血瞪着他! 顾三被吓了一大跳,多沉稳一个人啊,居然猛地往后跳了一步,惊慌抬头对上安浔的眼! 背光处,手拿尖刀的姑娘还在笑,笑得比最近几天的笑容都更阴森,笑着她扬了扬手里的刀,幽幽道:“我也觉得我已经做了太多天鱼了。” 她咧开嘴:“我就想问问,都这么多天了,你预备哪天才给你家爷断断粮饿他几顿好让他把我的鱼吃了?我天天在这剁剁剁啊你没看到么,我练习了这么久的鱼片粥啊,结果呢你天天在我午睡的时候偷偷给霍城送饭,他怎么可能还有胃喝我的粥?!” 安浔张嘴噼里啪啦好一通骂,压低了声音却是气势汹汹! 被地上的鱼头吓了一跳,又被安浔手里的刀吓了一跳,顾三反应慢一通骂完还没反应过来,他无措站在原地,这安小姐的意思是,是他妨碍了她的计划? 当然就是他妨碍的! 安浔咬着牙,恨铁不成钢:“你啊,你说你这个助攻,也就第一天给力了点,之后你除了看戏还做什么了,天天帮倒忙!你天天给霍城好吃好喝供着他能吃我的鱼么,你还要我翻花样,翻你个大头鬼啊,我们到现在都没进展完全是你害的!” 又是好一通骂,把从来没有被女人痛骂过的顾三彻底骂傻了… 都是他的错,是他帮倒忙了?他不该给爷订外卖就该让他饿着?顾三脑回路赶不上安浔的语速,扑通就被绕进去了! “那,那我今天不送饭了?我…我就不送饭了…”他急忙老实巴交的道。 呵呵,果然长相忠厚的骨子里也狡猾不到哪里去,三两句话就被她击破了,早知道她就早点下手啦! 安浔在心里得意的笑。 不过也无所谓了,她也发觉最近霍城对她态度稍微缓和了,估计也只差破冰一脚,现在她鱼片粥也练习得炉火纯青了,一切水到渠成,安浔想,今晚她就要拿下高地,不,今天下午她就努力拿下,睡到卧室同床共枕去! 想着雄心壮志的姑娘像只狼外婆一样笑了。 “不用不用。”她朝“小红帽”招招手,“你把卧室的钥匙给我就成,一会儿午饭就我送进去,你躲远点,别出声更别出现听到了吗!” V476 柚子一样 中午的时候霍城正坐在窗前发呆。 这几天阳光不错,飘窗一隅午后明亮温暖,他其实并不是太喜欢这样的环境,不过他记得陈医生的叮嘱,有意让自己靠近光源调整情绪。 他睡得好了一些。 最近每天在钢琴曲结束之后他都可以睡上差不多两个小时左右,虽然不多,但也是精神在逐步恢复的表现之一。 为此他犹豫后将一些镇定药物停了。 这些药是克制他的情绪的,精神病人有时候会无端失控暴走,给周围的人带去危险,但是他自觉自己情绪控制还不错,不想再吃这种让他整日昏昏沉沉却又无法真的睡着的药了。 坐在窗前的时候,霍城眸光淡淡落在窗外某处。 那里有云有树,偶尔看得到蚂蚁一样的行人走过,经过的车辆也缓缓的,看着宁静祥和。 这样贴近生活的景物能让他心生安宁,陈医生曾经建议他多出去走动,多和外界接触,他的病症显然越是自我封闭越糟糕。 只是他却仍旧选择了自己一个人待着,像个旁观者远远观望着这些,并没有真正迈出房间一步。 他没有去见安浔,也没有直接跟她交流,每晚听着她的琴声的时候他偶尔会想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只是每一天他都没有得到答案。 于是他依旧选择了回避。 慢慢的他也觉得这样的生活似乎挺好。 不必再去猜忌,也无需逼迫自己,他享受难得的宁静,毕竟突然让他去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没有自信自己应付得了她的反应或给予合适的回应,他最近似乎更加沉闷了,却又不想再做出冷冰冰的姿态来。 房门外适时传来锁孔的轻动声。 每天这个时候安浔吃过饭都会午睡,顾三则会从风华给他订餐回来。 其实他胃口一直不好,却也知道吃饭的重要性,他努力每天每样东西都吃一点,确保身体机能至少能正常运作。 门被推开的时候霍城没回头。 他看见不远处小区的一颗香樟树上停了一直长着橙色肚皮的鸟。 这样的鸟在冬季很少见,让他模糊想起那个被丢在床下的抱枕,那抹颜色看着那样鲜艳,绿叶间像团跳跃的火焰,只是一闪那只小鸟又飞了起来,很快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然后霍城就闻到了身后一阵不同以往的香气。 热腾腾的,有些浓郁,他恍然回头,就在窗格子格出的那片阳光里看到了端着盘子的安浔。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她的笑容。 她很开心。 笑得不算很大很开怀,眉眼却是弯弯的像两枚新月,她笑盈盈的望着他,神情里有一丝愉悦还有一丝自得。 然后他看到了她手里的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粥,两碟小菜,那粥乳白色,中间甚至还在咕噜噜冒着气泡,方才的香味就是粥里散出来的。 “我来给你送吃的。” 她在潆潆的热气里笑着说。 她的表现很自然,就像这是她每天中午都会做的事一样,话落她瞥见飘窗上的小茶几,轻轻扬了扬眉:“就在这吃么,那我端过来了啊。” 安浔今天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裙子。 薄呢的质地,简单的款式,上身圆领小耸肩,长发绑起后露出一点点精致的锁骨;下身是花苞裙,裙摆的褶皱微微蓬起来,衬得她盈盈一握的腰肢更加纤细。 她走近了,阳光下发色更加淡,变成了浅浅的栗色。 她将手里的盘子轻轻放到茶几上,然后很自然的从茶几另一头爬上飘窗。 飘窗上铺着厚厚的白色绒毯,角落里还丢着几个抱枕,说起来这还是安浔的喜好。 冬日的时候她像只猫,不爱动,很懒散。 她会喜欢窝在温暖又绵软的地方,晒晒太阳睡睡觉,整日都半眯着清秀的眉眼。 霍城曾经甚至还想过把家里的卧室都铺上长绒地毯,就像原来她在安家时的卧房一样,他提过,当时她只是一笑置之,说着太麻烦,后来他自己布置了这个飘窗,她也没说什么,偶尔会上来靠靠。 思绪绕去往昔又绕回来,霍城看着对面的姑娘爬上窗台。 她的裙装下是一条不透光的长袜,很好的包裹上腿部曲线,他看她跪在那里,侧身对着他,随着动作纤细的腰线微微往下沉。 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动作,却很自然的拉伸了姑娘的曲线凸显了姣好身材。 她身下鹅黄色的花苞裙摆蓬起来,臀部的弧度是那样莹润饱满,顺着腰线往上,衣裙前胸的布料本就轻柔合身,此刻更像是一瞬扯紧了包裹不住般轻轻皱起来,那抹暖色映入眼帘,霍城愣了愣,发觉自己在乱想,慌忙低头望向身前热气腾腾的粥… 安浔此刻倒是什么都没察觉到,她在阳光里眯着眼睛,感觉室外阳光正好空气宜人,人都舒服了不少。 “你是该多晒晒太阳,陈医生说了,这样对身体好,而且冬天的太阳也不会太热,很舒服的。” “我早上出去买鱼,回来的时候就觉得太阳晒着很舒服,还在那边的凳子上坐了会儿。你们小区的花园其实挺好的,你知道么那边还有一片种了腊梅么,正开着,挺香的。” 她轻声同他闲聊,随手撩起最外侧轻薄的那层纱帘,似要给他指那片腊梅园的方向。 听着耳边轻言细语霍城缓缓抬起头来,偏头朝着窗外望去,他忽然发觉他们之间的相处似乎也没有他之前以为的那么艰难。 她在很自然的同他说话,他也不像前两次见她时情绪那么激动又压抑。 他抬头的时候正看见她耳边散落的细软碎发,它们绕着她小小的耳垂,那里肌肤几乎透明,他看见她幼细的血管从耳后那片雪白的肌肤里轻轻透出来。 这样的安浔是美丽而温暖的。 他看着她,忽然觉得比阳光更舒服。 或者说在她进来之前他其实并没有觉得落在身上的阳光有多么好,只是这时候他觉得了。 他觉得此刻身边的这一切似乎都很好,虽然让他有些局促,却也好得超出了他的想象。 “所以刚刚我进来的时候你在看什么?看得那么认真。你都没有发觉我进来了吧…” 安浔笑着说道。 她扬手挑开纱帘,让阳光更加肆无忌惮的照进来,她本在光里笑着,忽然嘴角的弧度就淡了。 “哦,对面楼里有个穿得很少的妹子在跑步呢。” 沉默两秒她忽然开口。 那声线并无起伏,却是比之前的调子低沉很多,霍城本稍有些走神,听见这一句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顺着安浔的视线看去,看到斜对面高层下几楼的地方,一户人家窗前有个奔跑的人影,背心短裤,身材健美,是个…咳咳,胸很大的女人… 霍城微愣着回头。 其实他并没有觉得安浔是真的生气了,她平时就喜欢说这种话来逗他。 而且她这么张扬自信的个性,只会在街上大喇喇拉着他说诶你看那边那个妹子胸那么大腿那么长,怎么样喜欢么这种乱七八糟的话,根本从来不见她在意,或者说她从来没有因为他真的吃过什么醋。 结果霍城回头望去的时候却见安浔在阳光中轻轻垂下了眼,嘴角强撑的一抹笑意也终于散去了。 她跪坐在地毯上,扭着头,纤细的颈项成一道固执的弧。 她依旧看着窗外,沉默片刻抿起唇来,低低干笑一声,说呵呵,原来我在那么辛苦给你熬粥的时候,其实你还挺享受的呢。 极轻的声线,淡漠的语气,话落她幽幽回过头。 那双眼里落着灼灼日光,她红润的唇瓣却紧紧抿成一条线,在一起那么久了霍城当然知道这样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况且她开口还不是开玩笑的语气,像是有些质问,还有些…低落? 霍城有些愣住了。 安浔的情绪转变说实话让他有些莫名。 他盯着对面姑娘青黑的眼睛,想从里头看出半分伪装在低落背后的狡黠来,但是却没有。 那双黑漆漆的眼就这样默默盯着他,里头除了暗色什么都没有,那抹幽暗让他心头发紧,莫名乱起来。 他想解释说在她提到之前他压根没有注意到那个女人。 他还怀疑她真的为了这点事就不开心了? 她就那样目光直直的看着他,两秒之后错开他的视线,垂下眼帘。 “亏我还以为你心情不好,平时特地都不来打扰你,你不出来吃饭我也不勉强,就想把粥练习得好一些,万一哪一天你突然愿意出来跟我一起吃饭了呢,到时候我就能做顿最好吃的…” 安浔冷冷轻笑,声音瓮瓮的。 “结果原来你不是心情不好,你就是不想见我是不是?其实我也不傻,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我想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我之前做得再不好,如果我诚心改正你最终也会原谅我的,结果可能是我把事情想得太天真美好了?…” 安浔低着头,她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此刻的她却是神态和语气都无比低落,那样的反应不像是假的,情绪的宣泄也越来越真实,霍城还在愣神,他看着她垂下的睫毛在光影间眨啊眨,看她小手无意识在长绒毯上一下一下的拔,沉默了片刻她吸了吸鼻子,抬头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早知道今天就不骗了顾三的钥匙进来了,没看见还能当作不知道呢。” 那抹苦笑让霍城下意识皱起眉头。 她当作没看见,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对上他的眼时一双大眼睛里都带起了水润,偏头她再向窗外看了眼,眼神冷冷,像带起一抹愤恨:“好看吧,挺好看的吧…胸那么大,两个柚子一样!…” 轰——! 霍城感觉自己一直僵化的脑袋随着耳边系列剖白和质问寸寸龟裂,最后终于在最后那句惊世骇俗的比喻里彻底炸了! V477 好想亲你! 当一个脸皮很薄的正常男人交往了一个脸皮很厚的不正常女人,会是怎样的恋爱体验? 那估计是他再努力一辈子顶多能勉强适应对方的惊世憾俗,但是永远修炼不到她的段位… 霍城曝露在阳光下那半边耳朵一瞬热得滚烫起来,连指尖都跟着抽了一下,他皱眉紧紧盯着安浔的脸,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一时有些气恼,又觉得哭笑不得,一股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心底深处冒上来。 他想问问她到底在想什么? 他甚至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却是目光所及,他也无法抑制自己不去细细观察姑娘此刻脸上的每一分情绪。 虽然他觉得她会想歪会误会是这世上最匪夷所思的事,甚至怀疑这又是她的一个暗搓搓的小伎俩,却又忍不住会想,她怎么会就突然多心了呢,突然就这样没自信了?是因为他么,因为他这段时间的表现,到底让她担心了? 她或许是真的担心了,因为他对她的确不太好。 他不觉得自己的态度有错,却又忍不住去在意她的失落,这样复杂的情绪纠结在心像胸口闷着口浊气般压抑难耐,然后他又恍然想起了之前糯糯的软软的,她在他耳边以抱怨的形势说出的那句话。 她说,我之前练习做粥做了这么久,就是想着万一哪天你突然愿意出来跟我一起吃饭了呢?到时候我就能做顿最好吃的了。 结果早知道今天就不骗了顾三的钥匙进来了,没看见还能当作不知道呢… 这样的话,杀伤力比想象中大。 霍城不得不承认在听见的那一瞬他心上像有什么地方轻易就垮了,一股酸软又酥痒的情绪不期然间就从心底冒出来,流遍全身,将他整个人都包裹,那一瞬他浑身都热,耳朵里都是自己沉沉的心跳声,越跳,越快… 他还是经不起她撒娇。 特别是还是这种带着温馨却又满是委屈的… 这样的感觉让霍城无奈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没用,分分钟情绪又被几句话左右,他在心底长长叹了口气。 对面沉默的姑娘依旧耷拉着被遗弃的女友美丽却无精打采的脑袋。 其实安浔也是顺杆就爬了,在看到那个跑步的女人之前她并没有想到要拿吃醋做什么文章,结果却是无意被她撞见了这么个姑娘,鬼使神差就拿来利用了。 她是真的很难过很生气么,其实也不是。 她知道霍城的个性,他不是那种会躲在暗处偷窥什么大胸妹子的男人。 只是她真的毫不在意只是做戏么,似乎又并不完全是那样。 在她试探的第一次她就察觉到了霍城神情里若有似无的一丝不自然。 她当即就猜到了他其实是看到了那个女人的,毕竟那姑娘在的角度正刚好,很难忽视;结果在她方才提到的时候他才有那么一丝慌乱,有一点点做贼心虚的味道。 这样的霍城让安浔忍不住逗弄。 他本来就情绪很淡很沉默,最近愈发这样了,还不想搭理她,她全都知道。 她甚至知道现在他不像从前,他其实觉得不用面对她的时候反而更加舒心更加安心,他留下她却不想她靠近,两个人呈现一种无法言说的若即若离,这样的关系短时间里相安无事,时间久了总会积累问题。 安浔觉得自己已经给够了霍城缓冲期。 她想知道他的态度,也想推动他去主动考虑他们之间的问题。 霍城不是习惯听人解释的个性,他以往看着好说话却也不是她说什么他都能接受的。 他有自己的一套标准,很多事除非他想知道,除非他愿意自己去分析,否则她说了他也不会听不会信。 于是便有了现在,我们可恶邪恶的小女王又开始算计她家老实巴交还没从震惊中缓和回来的大忠犬了… 看到他因为她的出现她的质问情绪起的丝丝波动,安浔心里得意又高兴,像灌了蜜一样又甜蜜又兴奋!~ 如今也只有她才能让霍城有这样的反应了不是么? 无论好坏,因为她的一句话就能被动摇,便也证明了他依旧很在意她对不对? 那么阿城,你究竟能原谅我到什么程度呢? 之前的误会,那些照片,我非要分手的理由,还有我在绑架案里都经历了什么,你打算什么时候才问我? 我已经做好解释的准备很久了。 我也想知道至今还在束缚你的症结是什么。 没关系,你让我知道,知道了之后我会继续努力的。 我会努力帮你调整,努力让你安心,努力证明给你看我的感情。 这一次我不会再退缩,也永远不会再伤你。 这一次就由我来挽回,我来赢回你,来让你开心,好不好? … 安浔静静等着。 表面哀怨委屈实则兴奋紧张,她等着霍城的回答。 他真的是个好男人,这样的时候十个男人里八九个都会开始翻旧账了吧,她一个有“出轨”前科的女友凭什么质问他在窗边看什么大胸奔跑的妹子,不管他有没有看她有资格问么?只是霍城却从来不是会这么想会怎么反驳的人。 他只淡淡又漠然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最后低声开口。 “我没有再看那个女人,刚刚那边的树上有只鸟。” 你看他多踏实多可爱,只会就事论事解释给她听~ 安浔在心里高兴的笑了,面上却做出固执撩着窗帘的姿态,沉着脸偏头又朝外看了看,冷冷轻哼:“我怎么没看到什么鸟,在哪里?” 霍城无语的顿了顿:“刚刚飞走了。” “哦,”安浔淡应一声,也不知听进去多少,神态依旧冷冰冰的,开口说话的声音又轻又凉:“是么,也对,鸟嘛,的确是很容易就会飞走的。” 凉凉一句,她语气不善,这是在话里有话讽刺些什么?霍城皱起眉来。 “我不想喝你的粥了,你端着粥出去吧。”他忽然冷冷开口,终于是急了。 一句听到耳朵里安浔猛然抬头,她的脸色也很不好,一双大眼睛里带着适度的震惊和哀伤,安浔这一世做得最好的两件事估计就是杀人和演戏了,同她恋爱的水平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她眼睛瞪大,忽闪了一下,咬起唇。 “就这样你就要赶我出去?还说你不是心虚?而且那个女生还在跑步呢,谁知道我出去了你又会看什么,我不出去!” 她居然开始耍赖了?霍城一下气大了! “跟你说了,我没有再看那个女人,我说了你不信那我还能如何?我是这样的人么,偷偷在自家窗台偷窥别人跑步,在你心里我就这样的?!” 霍城皱着眉,不自觉拔高音量。 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生过气,也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 沉浸在满室的暖阳里,安浔白皙的小脸也微微泛起红来,她咬着下唇,又松开,整片饱满的唇瓣透出水润的光,她很悲伤的吸了吸鼻子。 “我不是觉得你是这样的人,只是你最近不是都不理我了么,书上都是这么写的,一个男人不想见自己的女友,对她态度冷淡,那是逐渐失去了兴趣的标志,那是慢慢变心的开端…” 她直了直腰,很难过的提醒他:“而且是你自己说的,你其实不太想要我了,你已经不想跟我一起活了…我觉得你平时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了…那我还不能有点危机意识么?难道非要等人被抢走了我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再说了,”她伤心委屈的撩起窗帘,“那个女生是一般的女生么,她胸那么大!胸那么大还在窗前跑步先不说她是什么居心了,只是你不就喜欢这样的么,你就喜欢胸大的,波涛汹涌的,她又正好符合你的喜好,她还在那里一晃一晃的…穿得那么少…长得也很不错…” 姑娘说着说着声音就更轻了,驾轻就熟的,她的一双眼里终于微微泛起潮湿红润起来。 多可怜的一个小女朋友啊,被男友冷落,一心一意想要讨好他却找不到要领,好不容易一天鼓起勇气来给男友送粥,结果撞见了男友在看一个前凸后翘的好妹子,而那个妹子正好符合男友的审美观,她一时焦急闹了闹,结果就要被无情的赶出去… 多么命苦的一个妹子啊! 安浔此刻就扮演了这样一个妹子… 她梨花带雨却不敢真的哭,她生气委屈却不敢真的大吵大闹,她现在特别特别不安,就差在脑门上刻下我好难过几个大字,她要的才不是滚出去,她要的是安慰! 霍城“…”了… 冥冥之中他似乎有一种这一次回来,安浔比以往更加变本加厉了的错觉。 她的歪理更歪了,她绕人的功夫也更强大了,或许她的演技也更上一层楼,只是当他心口堵着一口气愤愤盯着她的眼想要冷冷回应的时候,每每看见的却是一双无比澄净温暖的眼。 其实她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便是在以往,他们两人的感情看似最好最稳定的那段时间里,她都没有用过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他曾从她眼中看见过爱恋,看见过疼惜,看见过点滴的幸福,这些所有他放在心里至今不能忘记,只是她从来没有用如此干净的眼神看过他。 对着他的时候她从来有所保留的,一双眼里雾蒙蒙的,像总是遮掩着一层细细的纱,教人从来无法真的了解,从来不能真的掌控。 她的眼神从来很复杂,他甚至很多次看着她,都不知道她面对他笑起来闹起来最普通不过撒着娇的时候,心里是否真的如表面那样平静快乐,他始终没能真正看透过她。 只是此刻,这时候,或者说这一次他们回来,她再次回到他身边后,他却发觉她的眼,不一样了。 她的心似变得比以往更透彻了,她对着他的时候,似乎也更认真了。 无论她此刻心里盘算的是什么,他却有总狂妄自大的感觉,感觉她满心满眼,念着想着的,仿佛只有他一个。 她变得单纯了,也变得好懂了,单纯到好像只要他肯再近一步,只要他愿意再试一次,只要他可以丢下以往不计前嫌,就能将她完全揭开,看清全部,再全然拥有一样… 这样的感觉叫人迷茫,甚至微微心乱,却又无法忘怀。 霍城不知道这是他心底的期冀在作祟,还是安浔真的不一样了。 在她心里,如今到底是怎样看待这段感情的? 在她每天做着粥,每晚弹着琴,此刻看着他,所有的这些时候,在他从她的举手投足只言片语和温暖的琴声中感觉到越来越满溢而出的感情的时候,她是否真的,是如同他感觉中的那个她,一样的呢? “…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在她含着水意的眸光里轻轻垂下眼,淡淡问她。 那一刻甚至教人分不清他是在问这一次毫无营养的争论,还是再问她此刻的心。 安浔在阳光里顿了顿。 那一霎她的心微微揪紧了,又松开,酸涩又绵软的,她似乎看见心底深处,一个最沉默最腼腆,有着最干净的眉眼和内心的少年,正静静的,无奈的,似又矛盾的渴求的,望着她。 眼眶真的酸起来的时候安浔倒是忍住了。 微微偏了偏头,她镇定住语气放缓声调,表现的很坦荡。 “我只想听实话。” 她说,“那你告诉我,先不管我进来的时候你到底在看什么,你之前有没有看见那个跑步的姑娘?” 霍城抬起眼,那半蒙着纱布的眼萌萌的,那只青黑的眼深深的,他淡淡轻应:“…嗯。” 安浔轻轻抿了唇:“那你再说,你之前看到那个姑娘的时候,有没有一瞬在脑子里想到过,她的胸还挺大的?” 轻柔话语,霍城眉心皱了一下,他应该很不想回答,无言很久还是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安浔心跳快了,她努力压抑着呼吸:“那我还想知道,你这么想过之后,有没有把她和我做过比较?” 这一次,微微上挑的尾音,落在心尖的时候都在颤,对面那只青黑的眼底终于闪过尴尬的情绪,霍城倏然垂下眼,只是就算不想承认也没办法了,她都看出来了。 阳光里的姑娘忽然弯起了嘴角,她微微前倾半寸,红唇轻启,吐息如兰:“那阿城,你在心里悄悄对比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那样还是不够好看,还是我更好?” 笑起来的时候她轻而易举就攻进他心里! 用那只沾了鲜红甲油的白嫩小手,挑起他的心脏揉进掌心! 那么教人羞恼窘迫,又那么教人无法招架,霍城忍不住猛然抬眼的时候安浔想,她这一辈想要的东西,都在这一刻得到了。 她在阳光里笑得那样好看。 笑着她说,阿城,怎么办,我突然好想亲你一下啊… V478 不必再回来 霍城僵住了。 在姑娘娇艳的容颜在眼前瞬间放大的时候! 隔着桌子还有一碗热腾腾的粥,他没想过安浔会直接倾身爬过来,结果反而是他顾及着桌子顾及着粥不敢动作幅度太大,一时忪楞之间微微弯着嘴角的姑娘已经轻轻凑到了眼前。 她那个动作多危险,他甚至差一点忍不住伸手去托她的腰! 只是他犹豫后到底忍住了,因为注意力分散他也忘记了躲,安浔温柔的气息就这样轻轻喷洒到他脸上。 那是清淡的香味,不属于任何化妆品香水,那是沐浴乳混杂着年轻女孩体香的味道。 安浔没有化妆,天然雕琢的五官寸寸精致,白皙无暇的肌肤清透细腻,她微微垂下了眼,隐隐透过那密长的睫毛可以看见她瞳仁深处柔和的光,她嘴角扬着一抹浅笑,弧度正好,嫣红的唇瓣饱满轻柔。 霍城记得那里的触感。 他甚至觉得此刻如果那亲吻落下来,可能会比以往的感觉更加好。 他大脑有一瞬断片,那个时候安浔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她的掌心就摁在他耳畔的肌肤上,体温微微比他的低,干燥柔软,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忽快忽慢。 这样的举动说不清应该不应该。 或许他们在如此亲密之前还有其他许多更应该做的事,比如解决彼此之间的问题。 想到这里的时候,霍城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张在阴暗深巷里拍摄到的模糊照片。 那张照片上,安浔在和另一个男人亲吻。 那张照片曾经成为他暴走的导火线,甚至可以称之为他那晚完全失控的主因之一,在他知道其他的照片全是虚假的情况下,他依旧仅仅因为这一张照片陷入了疯狂漩涡! 只是这很正常。 那是安浔,在被另一个男人亲吻! 她是他的,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他是他的,居然除了他之外还有人敢对她做出这种事?! 那是玷污,让他愤怒发狂,占有欲在刹那激喷到极致! 感情里霍城可能是谦卑的宽容的韧劲极强的,但他同样是认真的禁锢的且洁癖异常严重的,他根本不可能容忍得了任何除了他的男人靠近他心爱的姑娘,更何况那时她已经是他的女人! 他吻过的唇有另外一个人吻。 他搂过的腰肢,有另外一个人搂过!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可能接受,想到这里瞬间从心底翻卷起来的感觉甚至像是排斥,这样陌生的感觉让霍城忽然慌乱,他身体僵了僵,倏然垂下眼帘! 呼吸相闻,那一瞬的气氛温暖旖旎像一切都很好,又像是隐隐缠绕上什么不太对劲的味道,两人彼此都近在咫尺。 暧昧之间,热度攀升,就在霍城以为下一刻那双深深盘踞在脑海里的红唇就将触碰上他的时候他却忽然只觉鼻尖一暖,有什么很柔很温暖的东西轻轻蹭上了他的鼻尖。 他抬眼的时候对上近处安浔放大的瞳仁。 她瞳仁比一般人更黑,还会稍稍大一点,看着明亮又清澈。 她还在笑,笑着捧着他的脑袋,低头反着又蹭了一下,霍城这才发觉了,她刚刚是用自己的鼻尖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尖,亲昵又温柔。 然后安浔就笑眯眯的退了回去。 她最后并没有亲他。 诧异过后,霍城身体微不可查的从僵直到稍稍放松,他望上她的眼。 安浔理了理鬓角的碎发。 “那你吃饭吧,闹久了都快凉了呵呵,我已经不生气了,我信你了。” 她笑着把粥往前推,坐回到绒毯上,语气神态无不轻松。 望向对面姑娘含笑的眉眼,霍城偷偷观察了一下,并没有看出她有什么异常。 “今天下午我要出去一趟,学校要开学了,今天下午新生报道,还有班会要开。” 她忽然开口。 抬眼瞥见对面望来的直愣眼神,安浔笑笑解释:“当然我不知道我和洛洛这样的情况能不能正常回去上课,洛洛还没出院,今天就我自己先过去见一下老师,看之后的安排。” 一番话话落,霍城却没什么反应,依旧那样沉默的望着她。 安浔顿了顿,似乎明白了什么又笑起来,这一次更加温和了些:“晚上我开了班会就回来,不过我不想做饭了。” 当那青黑眼底笑意扬起,对上那缕光亮的时候霍城才像听到了般有了反应,他似有些掩饰的垂下眼,微微点头。 “好…晚上我让顾三打包回来,要不要他去接你?”他声音有些哑。 “嗯。”安浔摇头,“不用了,时间不定,我自己打车回来。” “那让他送你过去。”他好像突然变得很好说话。 安浔笑着应了:“那我就走了,时间差不多了。” 说罢她起身下了飘窗,离开的时候和来的时候一样悄然无声。 离开卧室的时候安浔没有关紧门,将房门半掩留出一条缝。 那里,地板上的阳光一路铺陈过去,照亮门板上的纹路。 那缝隙外同样有光,看着似乎也一样明亮温暖,霍城偏头,默默看了很久,原来他以为一扇门帮他隔绝掉了外界所有,现在看来却是门里门外,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大的不同。 身前白粥香味浓郁。 飘窗一角阳光满溢。 霍城松了口气,心底缓缓盘绕的,是方才那一幕亲昵的温度。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此刻他眉目间的冷意淡淡散去了,带起的情绪像是含着点点温情。 其实比起亲吻来他更喜欢这样的亲近。 没有压力,又让他感觉到心在靠近,一步一步的,慢慢掸落了尘埃,露出下方点滴惹人喜爱的光亮,让人安心,忍不住心生向往。 顾三进来接受指令。 看着自家爷盯着面前那碗根本瞧不出什么花样的粥似乎挺思想斗争的盯了好久… 然后—— “顾三,今晚你送来外卖后就回自己家休息吧,以后…都不用再来住了。” —— 顾三得令麻溜的滚了。 他是个好属下,身兼数职,在保镖,佣人,车夫,还有高瓦数电灯泡之间流畅切换,终于在自家爷不再需要他之后欣慰退出,深藏功与名。 顾三当天下午送了安浔去大学城,然后驱车前往临江第一军医医院换药。 他在裴家家宴那晚伤了腿,在一医看的骨科,如今骨折的地方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自由行走没有太大问题,定期过来换药即可。 顾三从骨科出来,沿着住院部和急诊部之间的小路走到中心花园,看见迎面走来几个急冲冲的警官和医生,退避到旁边。 “我们也是一时大意,病人说要上厕所,然后他病房里的厕所堵了,就由家属搀扶着去了走廊的厕所,结果转眼人就不见了…而且病人父母还在呢,也不是为了逃账,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跟在医生之后的一个小护士哭丧着脸道。 “估计没有什么大事,病人说不定还在住院部大楼,或者只是到周边逛逛,这个病人平时一直很配合的,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前方带着眼镜的男医生听过小护士的解释,对着身边的两名警官道。 “不是我们怪你们,但是这个病人身份特殊,之前也不是没有叮嘱过绑架案带回来的幸存者要严密看护…” 两名警官里年纪较轻的那个更沉不住气,脱口而出,被年纪较长的那个一个眼神制止住。 几人很快就从顾三身边经过,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而去。 顾三并不在意几人的去向,只是听到绑架案幸存者几个字后稍微留意了一下。 不过现在安小姐都出来了,爷也在慢慢康复,听说苏二小姐也没有大碍,顾三思索了一下觉得和自己关系不大,继而沿着小路朝另一方向走去。 顾三今天来一医除了换药还有一个目的,他往前走出几步,看见前方枯黄的草地边坐着一个裹着棉服的女孩,正面无表情的盯着草地上几个玩耍的孩子。 像是感官十分敏感,在顾三看到女孩的下一秒她也察觉到了,微微偏头望过来。 女孩就是当初藤本妮诺的贴身护卫奈奈,她在之前的爆炸中炸伤了整个背部,还损伤了部分神经,现在正在一医住院治疗。 原本藤本妮诺和奈奈的救治是由留下的山田组负责的,后来藤本妮诺苏醒,被山田组接回日本,顾三得到下面的人通报说山田组撤离的时候把这个保镖女孩单独丢在了医院里,正因为没人支付住院费面临困境。 可能是因为同为护卫感同身受吧,顾三有些钦佩当时奈奈不顾自己安危扑出去救藤本妮诺的忠诚。 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人家的伤到底是自家爷造成的,属下前来请示,顾三斟酌之后用自己的钱默默为奈奈垫付了住院费医药费。 这些都是暗地里进行的事,后来顾三在空闲时候还去问过几次,医生表示患者康复不错,他也就没有露面。 却是不知道姑娘从哪里知道了他的存在,今天他过去询问的时候被小护士拉到旁边,笑嘻嘻的说人姑娘约他在中心小花园见面,还说姑娘不会说中文平时很孤单的,这个邀请都是她努在再网上翻译了拼凑出差不多的意思她们才看懂了帮助转达,说人姑娘态度诚恳,让他务必过去见一面。 于是便有了现在,顾三提着一包药,在草坪前和奈奈隔了几步遥遥对望。 其实仔细看奈奈还是个长相不错的小姑娘,有着日本女孩特有的白皙清秀,之前的爆炸还有没有伤到她的脸。 看见顾三奈奈顿了顿,懒懒朝他挥了挥手。 弯起嘴角来的时候第一句话还是那么不动听。 “真是没想到,我这次能捡回一条命不至于流落街头靠得居然是你这个讨厌鬼。” 奈奈把顾三称为“讨厌鬼”。 这个称呼在她第一次被这个男人揪住脖子丢进灌木丛开始就一直根植在心。 奈奈是个认死理的人,讨厌一个人就从头发丝讨厌到脚趾头,就像她认定保护一个人,就可以不惜性命以身犯险一样。 只是她的命似乎并不怎么好,被她一心一意保护的主子毫不犹豫抛弃了她,被她一心一意讨厌的男人却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奈奈日语语速飞快,当然顾三听懂了,他没有多余的反应,还是那张冷淡的脸,默默看了她一眼。 “住院的事你不用担心,医药费义信会负责。等你出院了到时我安排你回日本。” 平淡一句,面面俱到,这已经是像这样处境的小丫头最好的结果了吧,结果奈奈姑娘听后却不满的皱了皱眉头。 “你安排我回日本?你觉得我还能回日本么?” 她自嘲笑着摇了摇头:“我又不是傻子,妮诺小姐在我的护卫下受了重伤,人都残废了,你觉得这些我能免责么?即便我当时努力去救了,也不能改变妮诺小姐重伤致残的事实,她能让我活着都不错了,而且她已经把我丢在中国了,你觉得我现在回日本还有活路么,山田组还会重新收留我?” 奈奈朝顾三的冷脸投去一个鄙视的目光:“而且你自己也是做护卫的,应该知道近身护卫的要求是什么,我现在受了重伤,康复之后肯定已经回不到从前,又怎么可能还保得住工作?无法工作没有容身之地,我活下来又有什么用?” 说着奈奈收回视线,冷笑着垂下眼的时候,神情染上落寞。 归根到底她一个不到二十的小姑娘,从小到大就被当成杀手培训,之后也没有做过护卫之外的其他工作,如今被一个人丢在异国,连语言都不通,她怎么可能不紧张不慌乱,顾三从女孩紧抿的嘴角看出她内心的悲伤。 顾三不是习惯应付女人的人。 他在这方面可能比他家爷还要没有经验。 被奈奈一番类似指责的抢白,他一时也说不出什么,两人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沉默了很久,直到一个追着皮球的小朋友从中间穿过,打破了僵持。 “你…当初也是‘魑’的成员?”顾三试探开口。 “嗯。”奈奈没有抬头。 “在进入组织之前你有家人么?你知道你家人在哪里么?” 奈奈低着头摇头:“没有,我是跟着一个游行僧长大的,就是那种云游四海的僧人你知道么?后来就被组织的人带走了,现在当然也不可能再回去找那个僧人。” 原来如此,所以她的行李里才会放着一串念珠。 顾三想到自己之前排查奈奈身份时的发现,心中默默一叹。 像他这样的孤儿尚且还知道自己出生临江,原来的家在哪里,眼前这个女孩却是生来飘零,如今更是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了,他开始明白奈奈今天约他见面的目的。 顾三真是个有责任心的好男人。 他当即有了决定。 “那这样吧,你现在就放心在医院里继续住下去,好好治疗,等你康复之后我来安排你的住处你的生活,想办法让你留在临江好好活下去。当然前提是你愿意留在临江这个地方。” 石雕一样的姑娘闻言猛然抬头:“真的?你真的可以帮我留下?我倒是愿意留在临江的,但是我不会说中文…而且,而且你家当家能容得下我么,我原来可是山田组的人,他还这么讨厌妮诺小姐,万一他要对付我…!” “不会的。” 顾三冷静打断小姑娘一瞬变得非常不冷静的各种担忧。 “不会中文没关系,你可以慢慢学,而且我想你会日本也是个优势,我们可以找相关的工作尝试。另外我家爷不是那样的人,他绝对不会抓着一个小小的护卫不放的,你完全可以放心。” 高大的男人就这样站在冬日午后并不温暖的阳光下,对着姑娘一字一顿说着宽慰人的话。 虽然他的语气和神态完全没有起伏,看着就像根立在阳光下的大木桩一样。 静静看着男人算不上好看却显得刚毅正直的眉目,听着那些算不上好听却踏实认真的话语,奈奈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平静了下来,隐隐的,又有了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心底一丝丝渗透而出,让她有些想笑,让她觉得吹过身旁的风感觉都没有那么冰冷了。 “好吧,那我就相信你,我也…谢谢你。” 姑娘在阳光下诚心诚意的道谢,还浅浅露出了点笑容。 她笑起来的时候两边嘴角各有一个小小梨涡,俏皮可爱,当然木头一样的顾侍卫暂时还没有达到能意识到小姑娘美丽的水平。 他看人安心了也就放心了,告辞预备离开。 奈奈轻飘飘将他手中的药包望上一眼:“你下次还会再来看我么?” 顾三甚至还认真想了一秒:“如果没有什么需要…” “有需要的,有需要!” 灵动得多的姑娘适时打断他的推辞,“我在这里天天都很无聊,你能不能选几本日语书再下载几首日文歌带来给我?谢谢你了。” 她眨巴眨巴水亮的大眼睛。 人姑娘都已经说过谢谢了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顾三不疑有他的点了点头。 那天后来,怀着举手之劳的救助之心,单纯顾侍卫离开医院尽心去给自家主子和安小姐打包晚饭去了。 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发觉身后姑娘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人走得都看不见了,才收回有些无奈的视线,低头期待的笑了一下。 —— 另一头,鬼鬼祟祟在几辆到达的救护车的掩护下,一辆黑色轿车从一医停车场开出,掉头开上通往市郊的高速公路,开车女孩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神色紧张。 “清华,你真的只是想要出来逛一逛吧…你真的没有什么地方想去?我,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好,叔叔阿姨还在医院呢,发觉我们不在了肯定要担心的,而且你的身体也还没完全康复,我也很担心…” 曹丽开着车,纠结着一脸担忧偏过头。 她很犹豫,但是显然她就是那种不敢忤逆男友的女生,光是这样的劝说都显得小心翼翼。 之前在医院,男友付清华借着上洗手间的间隙要她开车带他出来走走,说自己讨厌消毒水的味道,她虽然觉得非常不妥却不敢严厉拒绝,在他脸色变冷之后就害怕了,万分紧张还是帮助他偷偷跑了出来… 结果两人越开越偏,离城区越来越远,看着副驾上男友苍白淡漠的神情,曹丽觉得又陌生又担忧,莫名还有些害怕,她忍不住一再劝说。 “清华,你听我劝,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我知道你不喜欢医院,但是治疗是必须的,你就再忍耐一下,忍耐过了这几天肯定就能出院了。” “到时候我们就能回学校了,一切都能好起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过去了,我们都再也不去想了,以后我们的人生就重新开始,阿姨也说了,等你回了学校,重新开始上课,就是新的生活,将来我们都会好好的,我一直陪着你,我们好好的过下去,好不好?” 不知是在劝慰男友还是在劝慰自己,曹丽一路絮絮叨叨。 那些飘渺的话语在车厢里环绕,副驾之上,容色冷淡毫无血色的男人却或许半句都没有听进去,他偏着头,眼前缓缓而过的是肃穆天空下苍凉的远山。 “将来?” 他忽然低声喃喃。 “什么?”曹丽没有听清,凑过来询问。 那一刻山脉到了尽头,露出后方青绿色的一片水湾,那是临江的海,有着天空一样的颜色,平静的海面上波光粼粼,男人那双古水无波的眼里忽然闪过一道光影。 “我想去那里,到海边去。” V479 无路可走 冬季的海边什么都没有。 下车之后就会发觉风更是大得出奇,吹在身上冰冷刺骨。 曹丽拉着外套追上去,她想劝付清华却劝不住,他根本不听她的,从来都是这样… 两人在寒风中朝着空无一人的海滩走去。 今天的海滩根本没有开放,通往下方的楼梯前拴着铁栏杆,付清华长腿一跨就过去了,在寒风里沿着楼梯缓缓往下走。 曹丽没有办法只能跟上,其实她已经有些生气了。 但是她很习惯隐忍自己的脾气,这两年来她一直是这样,忍受付清华,忍受付妈妈,还要忍受男友死去的前女友带来的影响,沿着楼梯在寒风中索瑟着往下走的时候,抬眼在凌乱发丝间望见前方黑沉消瘦的背影,曹丽恍然有一种不知自己的人生交付在了哪里的错觉。 曹丽也是青城人,她从小就认识付清华。 她认识付清华,因为他的父亲是县长,因为他在学校是学生会主席,因为他成绩好文采好长相更算得上出挑那一类,还因为他的名字总是和辛家那一对姐妹花一同出现,每次都带着隐隐的暧昧。 辛家姐妹当年在青城县很出名。 县城本就那么大,当年出了一对双胞胎本来就是稀奇事,何况两个女孩长大了还那么优秀那么漂亮,是草窝窝里养出的金凤凰。 曹丽从初中开始暗恋付清华。 直到高三那年撞到他和辛家姐妹里的妹妹辛紫约会。 她从没袒露过自己的爱情,所以当然也谈不上失恋,在那天从市里回来,浑浑噩噩了一整晚,她满脑子装着付清华和辛紫在一起的画面,最后还是没有放弃去临江读大学的决心! 她为了付清华要去临江,这件事没有人知道,当然更不会有人在意。 曹丽的成绩不算好,模拟考勉强压住二本线,她的成绩当真没有必要去临江那个又贵又远的大都市凑热闹,在永安市随便上个二本是更好的选择。 为了这个决定她几乎和父母吵吵闹闹了整个高三,直到高考前两个月,辛家姐妹出事的消息炸弹一般传回了家乡! 辛紫死了,辛蓝也死了,就在那个阴冷的四月。 她们死在了临江,那一晚甚至是她们两姐妹的生日,还是奸杀案! 案子传回小镇,镇民们无比恐慌,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震惊和慌乱,每一个的话语中都似带着血! 辛家乱了,付清华家也不知道如何了?学校里所有人都没有心情再上课再自习,所有人嘴里都念着案子案子案子! 听说案子的那一晚曹丽回家,裹着被子开着灯,在床上抖了一晚上。 从起初到害怕和难以置信,到之后的激动和难掩兴奋,她没有办法不去想,她原本以为的,她的爱情里永远都无法跨越的那座高山突然就没有了,她突然就有了机会,她为辛家姐妹难过,但是她也为了自己高兴,她没有办法不高兴! 这样卑微又邪恶的心思曹丽没有告诉任何人。 后来付清华请假了,他有几乎一个月没有来学校,再后来理所当然的,他考砸了,选择了到永安高中复读。 那一年曹丽跟去了永安高中,她同样选择了复读,差点被父亲打断腿! 在永安高中她作为老乡和老同学关心付清华陪伴付清华,她成了离他最近的人,她想他应该看得出自己的心思,但是他没有表露过任何想法,于是她也不表露,在最清苦的高四那一年她努力陪着心爱的男孩走过,甚至因为动力十足成绩突飞猛进,来年的高考付清华如愿考上了临江大学,她也擦边进了临江大中文系! 她在毕业那年的暑假告白,被拒。 她没有因为被拒而退缩,到了临江大,她一直跟在付清华身边。 他的性格变了很多,不再笑,不再阳光,不再写散文诗,也不再像高中那时活跃在学生会,打打篮球,和男生女生还有老师的关系都很好。 付清华变了一个人,沉郁而阴晴不定,也就不再那样吸引女同学的注意,于是她的身边一直只有她。 最初也有人曾经观望,后来被她的存在吓退,在大一第一学期过后,谁都以为她是付清华的女朋友。 大一那年的四月,是辛家姐妹死去的第二个年头。 那一阵天阴,气候特别差,付清华的心情也很差,他在大学没有什么朋友,四月的那天晚上他独自去校外的酒吧喝酒,她知道那一晚他会特别颓废,也只有她一个人会去找他,那晚她找到他,把他带去了酒店。 隔日醒来之后他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其实她从来不是他的女朋友,至少她的表白从未被接受,他也从来没有认同过她的身份。 她一直跟着她,在他发怒在他郁闷在他过得最颓废无能的两年里,只有她跟着他,哪怕他的父母都嫌弃他不振作,但是她不会,无论如何她都陪着他,他只有她一个。 这样的关系就算不是爱情,至少也是习惯,深入骨髓的习惯。 曹丽知道总有一天这样的习惯会让付清华离不开她。 跌跌撞撞走上沙滩的时候,曹丽发觉前面的路更难走,但是她的心情已经平静,她的步伐也越来越坚定。 她知道上天是眷顾她的,因为在她最煎熬最无路可走的两个阶段,老天爷都给了她机会,一次便是辛紫的死;还有一次,是付清华的病。 付清华在即将念完大一那一年身体开始隐隐出现问题,后来去医院查出是血癌。 他只能休学,开始住院治疗,付家的父母赶到了临江,那时候是她作为老乡作为朋友第一次出现在付清华父母面前。 他病了整整两年,她守了他整整两年,不离不弃。 当然会很辛苦,但是最后她成为了连他父母都认可的儿媳妇。 她可以自由出入病房,自由出入付家,如今青城,临江,他们所有的熟人都知道了她的身份,她那么努力,所以后来老天爷奖励他,医院找到了匹配的骨髓,付清华骨髓移植成功,他病好了。 至此,她的前方再无障碍。 虽然的爱情是从沼泽里挣扎出来的,是建立在许多悲剧之上的,但是她是幸运的,她最终得偿所愿。 这是她努力的的结果付出的结果,不是什么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所以她用心守护努力捍卫,本来看着无比光明的未来里,只有一点点小的插曲,就是几个月前突然从临江跑来查案的那伙人。 那之后付清华就变得有些古怪。 她观察过他一段时间却看不出更多异常来,她想他可能只是因为旧事重提有些影响了心情。 后来事实也证明可能是她多虑了,古怪了几天之后付清华就恢复了正常,他的神态开始温和,他对待她的态度也开始转变,圣诞节的时候他甚至同意了陪她去市里的情侣餐厅吃饭,曹丽觉得无比幸福无比满足! 她也对他更加好,满足他的一切要求,他想要早一些回到临江上课,她就帮助他一同说服父母,终于他们在这个寒假回来办好了复学手续,马上他们就可以回归正轨了。 只是为什么付清华会卷入1月21号发生的那场绑架案里?! 那晚她不过是出去买个宵夜他就突然失踪了,她找了他整整一夜,只能报警,之后承受着他母亲爆发的怒气,他们一家人找了他整整一个星期,最后才得知他被卷入了那场恐怖的绑架案,但是成功被解救了回来! 曹丽几乎吓呆了。 当初男友能回来的喜悦冲昏了一切,她恍惚了好几天,才慢慢开始纠结,为什么他会卷入那案子里去? 付清华给警方证词是他偶然目击了绑匪劫持一辆跑车,结果被麻醉带走,但是曹丽发觉警方显然不太相信,其实她也不信。 她开始起疑,开始觉得付清华又渐渐变得陌生,这一次从绑架案回来他变得异常沉默,很多时候她看着他,甚至会有些惧怕他阴沉的眼神! “清华,太冷了,我们回去了好不好?如果你想来,等到后面天气暖和了我们再一起来,临江的海边夏天才好玩,到时候我们在过来好不好?” 曹丽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撕裂在料峭寒风中。 临江的海边,夏天很好玩,又从日本空运来的白沙滩,有专门净化过的碧蓝海水,还有会成群结队的游客,这些,付清华其实是知道的。 他知道这些,是因为一个女孩,她曾经拿着手机兴奋给她秀过许多几张照片,照片里有艳阳有蓝天,有人山人海,和人山人海后方零星的沙滩海洋。 她说这是临江的海,她还没有见过大海,所以这里是到时候去了临江他们必游清单上排名非常靠前的一站! 当时他们缩在图书馆,女孩压低声音笑起来的时候,眉眼比阳光更灿烂,他跟着弯起嘴角。 小地方出生的他们,其实有很多很多地方都没去过,有很多很多东西都没见过,比如临江的海,比如北方的雪,比如南部四季如春的城,在比如西边大片的大漠草原,和那里古朴苍凉的风景。 他们曾经约定过很多很多将来,在那张愿望的清单上,他看她一笔一画写下所有期许。 每当这个时候他只会故作老成的提醒她,要她赶紧看书,停止幻想,否则这一些愿望都不可能实现,第一站他们就去不了临江。 而如今,他多么希望,当初他们没有要去临江。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时他总是一直都带着她自习自习,在交往的整整大半年时间里他除了自习甚至都没有带她正经的约会过。 当年的他们都总以为还会很多的以后,以为先苦后甜,把幸福的时光留在将来才是更成熟更正确的选择,就这样他一直苦着她,努力用理想鞭策她,直到他的小紫踏上去临江进行艺考培训的旅程。 她在走前还郑重的承诺他,说她不会偷偷先去观光,她会等他和姐姐都去了再一起去游览这座灯火酒绿的城。 甚至在那年她生日前一天晚上他们还通了电话,说了什么已经记不清,只记得天气很冷,但是心头很暖,他们总说着来年的生日就能一起过,来年的很多节日都可以一起过,那晚他熬过十二点,给她发出第一条祝福短信。 然后,所有的一切就都碎了… 身后的女孩跌跌撞撞跑过来的时候,神色萧索的男人正偏头望向岸边那一条长长的,朝着海洋延伸的堤岸。 他没有回头,于是女孩径直闯入了他视线里,她脸被风吹得苍白,鼻头很红,整个人一下挡住了他眼前所有画面,他不期然望上那张脸,竟是恍然觉得陌生。 “清华我们回去吧!” 在她再次要求的时候他回过神来。 “我想喝点热的东西,这里有点冷了。”他这样告诉她。 曹丽皱起眉头,有些生气了。 说实话她完全不想去买什么热的东西,她只想把这个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男人快点拖回家,她已经受够了他的无理取闹和冷淡任性,她已经快到暴走边缘了! 只是她却还是没有暴走,在寒风再一次灌进脑子里的时候她选择了再次隐忍,曹丽想到了之前他们来的路上,不远的地方有个海边杂货店,那里有人经营,她甚至记得门口有咖啡自动贩卖机。 “那我给你买来热的东西,你喝了我们就回去么?”她冷冷开口,看着男人微微点头。 “清华,你今天太任性了,我只再容忍你这一次。等我买来咖啡我们就必须回去,叔叔阿姨一定都非常担心了。”她皱着眉这么对他说。 “好。”他答应她。 像是很久都没有这么好说话。 曹丽抿着唇盯着付清华的脸,这段时间他消瘦憔悴了很多,眼底的青黑越来越重,想到那绑架案里残酷的画面曹丽又开始不忍起来,最终还是一扭头朝着反方向的海边小屋走去。 长滩漫漫,她走得很不容易。 其实自高中毕业以来,她着四年多的时间里哪一天走得特别如意过,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一生似乎都能耗尽在一场执念里,甚至不为前路能看到多少光明,只因身后走过太多的黑暗,已经无法再轻言放弃。 却是曹丽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心怀郁结去买所谓的咖啡的时候,身后那道单薄消瘦的影子已经缓缓转身,一步步,朝着那海中的堤岸走去。 四年多前的那一夜,当案子的消息从临江传回青城的那一晚,他是怎样度过的? 付清华发觉,原来他竟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记忆深处,脑海里,刻着的只有那些零星的片段,比如那年春日的寒冷,那场连绵不绝的雨季,有神色肃穆的警察来了家里又走,四周似乎都是光怪陆离的画面,他似乎在一次起身的时候两眼发黑倒了下去,听见母亲在后方尖利的惊叫声… 他在病好后的一天夜里偷偷离家去了青城汽车站。 他在外套下藏了一把碎布裹好刀。 那时的他似乎并没有考虑过刀具过不了安检的情况,也似乎根本不知道他带着这样一把凶器是要去找谁做些什么,那一晚他能拿出的似乎只有仇恨和气势,他血红着眼死咬着牙,就这样在凌晨冲到汽车站,结果被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工作人员一把拿下! 后来父亲赶来了,母亲也赶来了,他们哭泣痛骂,把他押回家中。 他听了太多有关责任,有关遗忘,有关威胁和有关死亡的话题,那段时间他被严密看管在家里,放出来的时候似乎已经磨平了所有锐气。 他的做法被定性为冲动和不自量力,他的态度被称作幼稚,毫无责任心! 他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前途自己的将来,还有父母有家有不能失去他的亲人,辛家姐妹是可怜,只是难道她们出了意外他们家的儿子就要把自己也赔进去? 他的妈妈声泪俱下拉着她,告诫他案子靠警察查靠法律查,如果警察法律都没有用那也轮不上他,他还有父母,难道要让他们老两口也跟辛家两老一样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绝对不允许,如果他一意孤行,她就先死在他前头! 喧闹也眼泪,成了那段时间家里的主旋律,时间长了之后,甚至麻痹了神经。 那段时间他似乎病了很久,又似乎没有,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起初他上网查了很多东西,后来网络也被断了,他彻底与世隔绝。 这个世上的恋爱,会不会都是如此? 其实付清华并没有认真想过,如果这段感情不是经历了这场变故,如果他和辛紫能像普通的高中情侣那样毕业了,去同一座城市念大学,度过美好的青春时光,三年,五年,年幼的他们是否就真能保证感情经得住时间的考验?最后,他们是否又真的能有一个结果? 只是他永远不可能经历另一种可能,得到另一个答案了。 因为当年他正喜爱正热恋,正认真热切的放在心尖的那个姑娘,突然间就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 后来他曾经查过很多很多和他一样的人。 这些人都曾经意外失去过爱人,他们在网上分享痛苦记忆。 原来有人的女友很小的时候就病死了,还有人的男友夜归的时候被劫杀,凶手至今没有找到… 原来有人的爱人得了重症,撇下了年轻的丈夫和年幼的孩子,还有人亲眼目睹了情人发生车祸死在眼前的瞬间! 看多了,他开始告诉自己,原来他不是唯一的一个,也不是最惨的那个,这个世上有很多很多人都同他一样。 却是看多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再回头看自己的感情,却发觉他仍旧接受不了,还是释怀不掉,他不能接受一场幸福就这样戛然而止,他更不能接受这样残酷冰冷的方式,奸杀?他甚至很长一段时间根本无法与任何女人有半点身体接触! 一步步沿着堤岸走向海洋的时候,付清华想,他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可能就是从辛家偷取了那本日记本。 那是他给自己找来的刺激,那是他给自己安上的枷锁,他看了日记才看出了那么多的辛紫,他越了解她,越想念她,他越想念她,他越陷入伤痛的魔咒无法自拔! 后来他就病了。 突如其来的癌症,很凶残的那种,他的家族并没有这样的遗传基因,这场病就像来自天外,得到诊断结果的那一天,付清华清晰的记得自己的释然! 他有一种终于来了的错觉。 他在这场疾病里看到了解脱。 他没有乱来,被动配合着治疗被动承受着一切,每天晚上在病房里,躺在床上的时候,他都在脑海里同小紫对话,他问她是不是她想他了? 他告诉她,如果是,那你就带我走吧… 缓缓的,男人终于走到堤岸尽头。 那里冰冷的海水一点点漫起来,已经沾湿了他的鞋面,且有越来越高的趋势,站在那终点处,放眼望去就像站在海中央,这是他第一次来看海,男人想,临江的海,的确很漂亮。 只是那个约定了和他一起来看海的姑娘却已经不在了,而且她最终都没有带走他。 明明是一个被称之为绝症的病,他却莫名其妙好了… 所有人都告诉他他的生活即将回到正轨,他即将拥有新的生命,他却只觉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一片苍茫,他发觉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了,既然不是小紫想要他去,为什么他会得病? 既然他已经得了这样的病,为什么不让他在病魔折磨之后坦然死去! 这样他就足够可怜,可以弥补他这四年多来浑浑噩噩的生活,弥补他的软弱怯懦,弥补他对小紫的背叛,他就能坦坦荡荡的去见她,再也不用自哀自怜,心怀愧疚! 所以这是惩罚么? 还是这个世上其实根本没有轮回,也没有灵魂一说,那个当初规划着有他的未来的姑娘,早就已经化作尘土,根本不可能再念上他半分? 他焦虑紧张,他沉闷恐慌,在他窥探到了当年案件的隐情之后他发疯般想要送她的姐姐,送辛蓝下去陪她,结果她还是不要,那样的一场劫难,辛蓝居然也活了下来… “所以小紫,是我错了么?你其实已经早就走了,早就没有再看着人间的这一切…” 一滴冰凉泪水滑过眼眶,消瘦的男人抬头四顾苍茫。 “或者是你原谅了所有人?你不恨我,也不恨辛蓝,你希望我们都能好好的?” “对,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个性,你最善良最好,对所有人都好,但是小紫,我不能接受这样,即便你原谅我,我也原谅不了我自己了…” 他俯身,蹲下来,将四肢紧紧蜷缩在一起,在渐渐漫过他小腿的冰冷海水里痛苦失声。 从怀里掏出的那本笔记本,早就已经被水渍模糊掉上面清秀的字迹,付清华蹲在海水中央,感觉自己已经来到了世界尽头,最痛苦茫然的时候他忽然想到,那一日在那坍塌的冰冷地洞里,辛蓝最后对他说的话。 她说,如果这一次我们都能出去,那就好好考虑一下将来的路吧。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我们都好好想一想,将来该如何来走。 身后的风中忽然传来一阵撕裂的喊叫,惊叫着他的名字! 那一刻付清华想,将来?将来的路?他分明,根本就没有将来的路… 他的人生就这样了,他的一辈子就这样了,不正是和现在很像么,他浑身只感觉冰冷,他心里无比空虚,他放眼望去前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他回过头… 他回过头,看见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嘶吼着,朝着他冲过来! “清华,清华你做什么!你回来,你快点回来!” 曹丽带着两听热咖啡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付清华站到了海中央! 涨潮时分,他远远走到了那座标记潮水的堤岸顶端,如同一抹孤影般落在那里,她呆愣两秒,丢下咖啡发疯般冲过去! “清华你疯了?快点回来!那里很危险,你听我的话,你快点回来啊!…” 曹丽哭了,在她冲上堤岸的那一霎! 她眼里有惊恐有慌乱,更多的是绝望是不甘,她察觉到了,付清华要自杀,他要自杀! 丢下她,丢下这一头的所有,难道他最终还是忘不掉辛紫要选择辛紫?只是为什么,为什么!她陪了他整整四年多,她陪着他度过最艰难的时光,同病魔抗争,结果却是在一切刚刚好转的时候他却选择结束一切,凭什么,他凭什么这么对她! “付清华你回来!你给我回来!你不能这么对我,我跟你说,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怎么可以一死了之,你给我回来,你回啊…!” 曹丽太激动了,一脚踏空差一点从堤岸边沿滚下去! 她的半个身子都泡在了冰冷海水里,尖叫着抓住上方的石块拼了命爬回堤岸上,彼时她在的位置已经被海水漫过! 曹丽不敢再往前了! 她距离付清华在的位置还有十几米的距离,那里已经完全沉到了水下,她根本看不见哪里是路,如果再不小心摔下去,这么冷的天她会淹死的! 曹丽惊恐得瞪大了眼睛,疯了般死死盯着前方的付清华尖叫起来! 他还站在那里,海水已经漫过了腰际,他像一尊苍凉的雕塑,在她再度惊叫起来的时候终于缓缓回过头。 “清华,清华你回来了…你不要死…” 曹丽苦苦哀求:“你听我说,你这样很不负责任,叔叔阿姨还在等你回去,你不能这样的…现在我们不好么?现在的生活你不满意么?辛紫都已经死了快五年了,已经快五年了!你为什么就不能走出来,为什么…” 我不再纠缠你了,她哭着说。 你回来,你不要死,如果你不喜欢我我不缠着你就行了,只要你能回来…她已经把自己退到了尘埃里… 对面海中央的男人却只用那一双毫无生气的眼冷冷望着他,他脸上有泪,抑制不住的流下来,只是那泪水从来都和她没有关系… “我没有路走了,我没有路了…”他喃喃开口,对着她说。 是的,他没有路了,前面没有,后面也没有,他站在茫茫的海中央,这一刻他突然感觉无比轻松,他不用再挣扎,也不用再走了,他就留在这里,等到一切的终结,他终于可以去找小紫了,哪怕她可能并不在他想象的地方,哪怕她永远不会原谅他。 付清华缓缓转过身,他甚至朝着海中心再走了一步! 曹丽彻底崩溃了,她哭着回头,惊恐得发觉海水已经漫过了她来时的路,很快那整条堤岸就要消失了,她也要被困在这里了! “付清华!” 她张口大喊一声,最后回头朝着那个背影望上一眼,终于敌不住恐惧转身逃亡! 她跌跌撞撞摔了好几跤,浑身都湿透了,手心都割破了,一路泪水横流! 她哭喊着拼命奔跑,直至回到堤岸的起点,直至沙滩再次出现在眼见,她脚下一软整个人扑倒在冰冷黄沙上,拼命回过头,却发觉前方海天一线,再也没有半个人影… “清华?…”曹丽脸色惨白。 她向前冲了两步,扑倒在海水同黄沙交界的地方,用尽了一生的力气痛苦哭叫出来! “清华…!” —— “小姑娘?小姑娘?醒醒了哦,马上就到了哦。” 前排司机师傅轻轻一个拐外开进通往小区大门的小路,缓缓减速的时候转身叫醒身后的姑娘。 姑娘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一路从大学城睡到市区,很乖很安静的模样,司机师傅通过后视镜看了眼姑娘微微睡红的脸颊,好心情的笑了一下。 “门口需要你报单元名字才能进去的。” “嗯。”安浔点点头,小小升了个懒腰,待车停稳后向保安报了信息,顺利通过进了枫林棋院小区。 出租车在单元门口停下,她付了钱提着袋子下了车。 下午四点多的时间,天边红彤彤的,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安浔拿着手机缓缓往单元大门走,上楼梯的时候迎面走来两个黑衣的男人。 两人穿着工作制服带着黑色帽子,身形均十分高大,擦肩而过的时候安浔睫毛微颤了一下,她从身边男人身上嗅出一丝血的味道。 安浔止步回过头。 两个男人飞快走下楼梯,朝着不远处停泊的一辆工具车走去,那是一辆电路维修车,车身上映着和男人制服上一样的公司名。 安浔发觉其中一个男人的裤子有点短。 两个男人走到车前,其中一个不知是否察觉到什么猛然回头,却是没有捕捉到预期的视线,只看到一抹翩然离去的姣好背影。 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刚刚经过他瞥到一眼。 盯着那背影再看了一眼,男人确认无异,转身上车。 另一头安浔打开密码锁进入单元大楼,低头的时候,一双青黑眼底有冰冷幽光闪过! V480 身心灼烫 那天安浔到家没多久风华的外卖就送来了。 顾三应的门,把两份外卖拿进来,一份送去卧室一份送到客厅,安浔看这个架势也没说什么,笑笑自己带着Friday吃过晚饭就回屋了。 那天晚上她没有再起来弹琴。 凌晨一点多的时候霍城在床上睁开眼来。 他有些犹豫,一方面觉得安浔没弹琴也很正常,毕竟她之前是在睡不着的夜里才去弹琴的,并没有说一定是为了他才弹,他这样眼巴巴的等着她,还觉得她没有弹琴会不会有什么背后的原因,着实有些厚脸皮。 只是另一方面他又有些担心,怀疑她是不是心情不太好,比如中午她提出亲吻的时候他不自觉的回避,还有晚饭的时候各自用餐的疏冷,说实话就连霍城自己都有些瞧不上自己谨小慎微的状态,但是他就是睡不着。 辗转反侧又在床上磨蹭到两点多,他还是坐了起来。 安浔今天白天出门了没有补觉,这可能是她晚上没有再起来的最有利答案,但是他还是下了床。 他下床,轻手轻脚走出门外,凭借印象到客厅的橱柜里找出家里所有房间的钥匙,再找到活动室的那一把,回到幽暗走廊上,站到那扇房门前的时候,霍城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她没有弹琴而已,又并不表示她不在家,她现在就睡在这扇门后的房间里,好好的睡着,他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只是他仍是忍不住去确认。 仅仅只是因为心里的一点波动,只是因为生活的半点变化,他就浮躁得坐不住了,甚至在脑海中不断怀疑着她可能凭空消失或者趁他不知道的时候偷偷离开了,虽然他知道他一直没睡着,不可能听不到她开门的动静。 这样的状态很不好,这是有病。 这么想着的时候霍城用最轻的动作慢慢转动钥匙,就像在开一个可能连动着炸弹的保险箱一样。 聆听着门内哪怕半点动静,直至锁扣无声旋到契合的位置,房门缓缓开启。 门内是一片漆黑。 他在卧室里留着一盏很暗的灯,此刻光亮浸透到走廊里,再渲染到活动室漆黑的空气中。 然后他便借着这一点点光看到了榻榻米中央拥着被子熟睡的姑娘。 她背对着他,长发轻轻散在枕间,在他的距离,沉下心来,甚至可以听到她绵长的呼吸声。 她睡得很熟,脑袋一侧蜷缩的小猫也是,她们依偎在一起,睡得香香的,谁也没有被他这个不速之客打扰。 霍城松了口气。 同时又在心里自嘲的笑。 笑过他却到底安下心来,缓缓伸手又将门拉上,最后他带着活动室的钥匙回到卧室,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后才像是安心了,上床躺了片刻,竟也迷糊沉入了梦乡。 夜半四点多的时候,大家都陷入深度睡眠一派沉静之中,屋外忽然下起了雨。 起先是小雨,然后慢慢变大,最后雨中夹杂上了冰渣,噼里啪啦打在窗玻璃上。 卧室的大门突然幽幽开了,黑暗中飘进一个白影来! 黑长的头发,纤细的身段,一袭白裙看不清五官,这样一个雨夜魅影的画面估计十个人里九个看了都能当场吓得尖声惊叫,而第十个人此刻躺在床上,浅薄的睡眠使得他在白影走到一半距离的时候醒了,晃眼看到那抹影子也惊了一下,却是没有马上动作。 那幽幽的白影就这样批头散发鬼一样飘到了床头。 屋子里很黑,屋外冰雹砸得稀里哗啦,她没有关门,有昏黄的灯光从走廊里透进来,使得卧室里面前可以视物。 女孩在床头缓缓蹲下来,两只手心扒在床沿上,无声抬起头来。 那个动作很有些可爱,像只温顺的小狗狗。 她在黑暗里趴了会儿,然后默默伸手朝着床上男人搭在被子外的掌心握去,那里还缠着一层薄薄纱布,应该触感不会太明显,她想着,大着胆子半握了上去。 男人没有动。 他的呼吸很轻很平缓,似乎睡得很熟。 原来他的睡眠并没有她以为得那么不好,你看就算没有她熬夜起来弹安神曲他还是很好的睡着了,这样的认知让女孩有些沮丧,她在黑暗里楚楚可怜的眨了眨水润的大眼睛。 “阿城,我又做噩梦了…” 她用极轻极轻的,几乎是呼吸的声音轻轻开口道。 说话间,她微凉的指尖擦过他的指腹,一点点朝他半握的掌心里蹭进去,她的动作是那样小心,既要注意不把他吵醒,还有尽力多握上一点是一点的意思。 黑暗里霍城阖着眼,努力平稳着呼吸和心跳,甚至还有意控制了眼球转动的速度。 这些平时在执行暗杀任务时早已驾轻就熟的小技巧,今晚执行起来却似乎复杂又困难,霍城感觉自己心跳还是加快了,在听到耳边那声如同叹息般的低语时。 她又做噩梦了? 会不会这段时间里其实她一直都没睡好? 而他却只会想到她没有起来弹琴,其实她不起来才是更好的不是么。 想到前几天的夜里,安浔哭着跑来找他他却无比冷淡的态度,霍城忽然有些自责。 这几天里他也想了很多,包括他们的过去现在和将来,他其实都有好好在思考的。 指尖摩擦上掌心的纱布,带来的微痒的触感,霍城感觉那只不安分的小手在他手心里抠了抠。 抠了片刻她才像终于满意的,虚虚握上他的指尖,似偏头靠在了床沿。 安浔放松下来,经过试探她怀疑霍城今晚是吃过安定片所以很沉的睡着了。 她一个人纠结伤心的现在,他却在安然的呼呼大睡,这样的反差真教人不爽啊,黑暗中姑娘轻轻抿了抿唇。 其实她看出来了,今天中午她主动出击想要亲他一下的时候,她非常敏锐的察觉到了霍城的排斥。 他回避了她的目光,睫毛轻颤的频率也有些过快,像是含着闪躲; 他甚至微微偏了一下脑袋暗暗有避让的意思,虽然最后他并没有强烈挣脱,但是他所有的微表情和周身的气氛都在告诉她,他并不想亲吻,他在忍耐。 敏感如安浔,她察觉到的瞬间就想到了霍城的病,继而想到那张在巷子里拍到的照片。 他有洁癖症,在两性亲密上尤为严重,而她让他看到了她和另一个男人亲吻的画面。 想到的那一刹安浔甚至即刻就退缩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慌张过,心口刺得一痛,随即有委屈和难受的感情铺天盖地从心底冒出来,她几乎立马就放弃了占领高地拿下主权这些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尴尬又狼狈的从半山滚了下来… 之后她废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表情和语气没有将内心的情绪暴露出来。 她甚至很勇敢的凑上去碰了碰霍城的鼻尖,做出亲昵的样子,过渡后才慌忙退回到安全距离。 然后他在观察她,她也在观察他,两人都严密遮掩着内心的想法不想让对方察觉,她完美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 此后,在去往学校的一路上安浔一直在想,这样的局面其实她是怪不得霍城的。 毕竟她被付清华强吻是事实,她凶残的要求分手伤害了霍城也是事实。 他本来就有洁癖,一旦在意了控制不了排斥她其实很正常,而且甚至他本来还想勉强自己忍一忍的,他都这么为她着想了,她怎么还可能怪他? 只是另一方面她还是觉得很委屈,还是那种受了伤却无从哭诉的委屈; 她甚至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不安和挫败,毕竟那是霍城,一直最爱她也坚定不移的想要她的霍城,他以往洁癖再严重不过也只是不能主动亲近她,他绝对不会排斥她不接受她的… 而如今安浔甚至怀疑他可能会厌恶她,恶心和她做任何亲密接触了。 “所以不会是别人,但是也可能不会再是我了,是不是?…” 当她偏着头,在黑暗中静静望着男人不甚清晰的五官轮廓时,忍不住问出口来。 那声音里含着落寞和压抑,丝丝如同柔韧线草,借由轻握的指尖蔓延至心,缓缓缠绕起来的时候,霍城还有些迷茫不知安浔在说些什么。 只是下一秒她就为他解答了所有疑惑,轻轻的她说,阿城,我知道你不想亲我。 她知道,但是她掩饰过去了。 她难受,然后她也掩饰过去了。 此后她离开,她回来,独自吃饭独自入眠,这些都是她掩饰逃避的方式,她不敢也暂时不想再来见他,结果午夜噩梦再次肆虐而来,她在冰雹声中惊醒,犹豫踌躇再三还是找来,在确定他睡着了不知情的情况下,她才敢留了下来… 这哪里还是当初的安浔。 她心里到底藏了多少纠结的秘密。 而这些秘密这些伤痛,竟是和他有关? 那一瞬心底翻江倒海,各种复杂的情绪胶着在一起齐齐涌上心头! 心脏剧烈的跳动之中,像是耳膜深处都传来鼓动,一下又一下,躁动的重击声声敲上心头,在脑海激荡回旋,装睡中的男人还来不及理清思绪,指尖微凉的温度却倏然抽离。 床边的姑娘轻轻站起来。 她来得时候就像道影子,走的时候更像,她垂眼再在床头看了片刻,微微低下头。 “但是没关系。” 低头的时候她轻声这样说。 “不亲也可以,我也不是非要亲亲抱抱才开心的,嗯,就是这样。” 轻轻一句,不知是安抚自己还是承诺给他,说完床边似绕过一丝凉风,随后许久再无动静。 过了很久很久,霍城终才睁开眼来。 彼时床前已经空无一人,卧室的大门也紧紧关闭,就像方才所有的轻语低喃,都只发生在梦境里一般。 窗外的冰雹还在噼啪打落。 沉默的男人无声躺在原处,很久很久,连指尖摆放的位置都未曾动过。 视野里满是清冷的黑暗。 他的心底却仿似只剩下方才那轻轻一握的触感。 很凉,却将身心都烙烫! V481 鬼影丛丛 隔日,天青,雨过之后的临江阴冷潮湿,天边的雾霾早上还没散去,清早出门晨运的老人抬头看看天,感慨恐怕今晚还有一场雨。 今天是霍城去陈医生那里就诊的日子,他之前当着安浔的面承诺要去看病,只能说话算话按时出发去了诊所,出门的时候给安浔留了一条短信。 这是他这么多天来第一次主动和她联系,他不知道安浔看了短信会作何感想。 他猜测她对昨晚的事一无所知,包括他偷偷去活动室看她,还有她来找他的时候其实他并没睡着。 这些促成心境的转变,只是他不确定如今安浔的态度如何,他期盼她看到短信的时候能有一点点开心。 陈医生在临近中午的时候抵达诊所,看到等候区的霍城冷冷轻哼一声。 霍城没有在意陈医生的态度,他注意到时间,适时丰富顾三去风华点单送到家里。 顾三表示很欣慰。 这么多天了自家爷终于开窍了,懂得主动照顾安小姐了! 在顾三心里这次安小姐来家里对自家爷是百般容忍讨好的,所以一定会因为今天的午饭开心,安小姐一开心那笑起来真的是朵花一样,虽然平时脾气不太好,但是高兴起来的确是个非常吸引人的姑娘,顾三感觉他仅仅就回避了一晚上两人的关系就突飞猛进了,再不多久肯定就能双宿双栖比翼齐飞啦! 顾三开心的去点了餐。 随后霍城到时间去接受诊疗,已是后话。 —— 最近临江天气不好,阴雨绵绵还天气寒冷,大冬天下雨最难受了,四处都阴冷得厉害。 由于天气原因家家户户都用起了供暖设备,南方没有暖气,几乎全天都靠空调平衡室内的潮湿和温度,这样的天气如果哪家空调坏了那可是要命的事,于是没到供暖最紧迫天气最糟糕的日子,也是电器电路维修公司最忙碌时候。 今天枫林棋院物业合作的电器维修公司同样到了小区抢修电器。 枫林棋院住户不少,今天有好几家人家空调出了问题需要紧急抢修,黑色的工具车在好几家单元门口停泊,身穿黑色工作服的维修工提着工具箱匆匆进入对面一栋高层里。 活动室的窗帘拉开半扇,午饭过后安浔抱着怀里的小猫静静靠在窗边,垂眼看着对面楼前身穿黑衣制服的工作人员忙碌的背影。 身材高大,眼神锐利,行走的步伐稳健刚毅,这两个维修工身体素质真是好。 依旧是昨日她回来时撞上的两人,其中一个制服有些不合身,另外一个,穿着衣服都能看出他一身紧实的肌肉,从宽大的工作服下硬邦邦的突显出来,这是两个练家子,一个擅长近身搏斗,还有一个—— 安浔回忆男人阴沉的长相和冷淡的气质,猜测可能是个狙击手。 昨天他们是来B栋踩点的。 今天又去了对面的C栋,那栋高楼不近不远顶层视野开阔,是个狙击的好地方。 想到这里安浔微微勾起嘴角来。 她怀里Friday酒足饭饱正蜷着打盹,在温柔指尖的抚摸下发出呼噜噜的声响,安浔效果轻轻俯身,松开怀抱把小猫放到它的小窝里。 Friday已经快睡着了,半米着金色的眼睛望上来,表示不满。 安浔笑着轻轻抚过它的头。 “抱歉,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不能再玩了,我会带晚饭回来,今天晚上给你加餐小鱼干?” 她温柔打着商量,Friday睡眼惺忪用抓子抹了抹脸,听到小鱼干估计有些心动了,转了个身蜷在窝里自顾自睡去了。 安浔笑着轻轻又摸了Friday一会儿,直到感觉它呼吸平缓已经睡熟了,才拉上小毯子起身出了门。 —— 下午四点,霍城回到家的时候安浔不在。 他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之前每天下午的这个时候安浔好像都出门了的,她习惯在做饭前买新鲜食材回来,之前每天至少要出门两趟的。 他告诉自己又不是把人锁起来了,她出门是自己的自由,虽然他有些在意她并没有回复短信告诉他自己要出门的事。 不过感情就是这样,你进的时候我退,当我有了新的想法的时候你却不一定还在原地等待,时间情感上有偏差很正常,他们之间本也不是一个讨好一个逃避,然后逃避的那个想通了回来就会高高在上面对对方的情况。 霍城决定要正视两人之间的问题了。 这一次回来,他精神状况不好,身体状况也很糟糕,不得不说身心都在疲惫且不愿意接受刺激的状态,所以他也就以此为理由让自己彻底放空了下来。 安浔回头找他,他心里实在有太多不确定,故意冷落他。 他自己在心里分析,自己在心里彷徨,设想许许多多的情况,同时他也承认,他在观察安浔的反应,通过她的反应他想看出她的心意,再做打算。 他已经不是之前那样勇往直前不计后果的个性。 他变得更加谨慎也更加冷淡,这些归根到底都是自我保护的一种形式,毕竟经历了那么大的起起伏伏峰回路转,任何人都不可能完全不在心里留下痕迹,做到毫无芥蒂。 只是经过昨夜,一夜无眠,加上今天和陈医生的交谈,霍城做了一个决定。 他决定要听一听安浔的解释,关于那张照片,关于她之前拼死要分手的理由,还有这次绑架案的内情,他终于决定主动去了解事情的真相。 这意味着他已经明确了自己的心意。 是的,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女人,想要跟她共度余生。 他原以为能跟她一起死去是最好的结局,而现在他开始为了能和她一起更好的活下去而努力,他给了彼此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这同样也意味着他已经做好了再次承受一些冲击的心理准备。 虽然陈医生并不建议他急着逼迫自己,陈医生的意见是让他维持现状,享受女友带来的温情,慢慢养病,慢慢沉淀心里的阴暗; 等到他不再紧张不再不安,觉得无论面对什么都可以释怀的时候再去挖掘当初的事。 这个建议很中肯,但是霍城感觉他似乎有些等不了了。 他不忍心再看到安浔那样… 昨夜之后,他不忍心她再那样,偷偷摸摸午夜来找他,却只敢趁他睡着了碰碰他的手; 或者带着委屈和决心说出那样的话,那些话一点都不像她… 这样的安浔,让他忍不住去揣测她对自己的感情。 在他又开始忍不住怀疑她是否还爱他,是否其实深爱他,是否这一次是带着真的感情回来真正想要跟他过下去的时候,过于积极的念头催生了心底难以抑制的,回应的渴望! 霍城觉得自己是脆弱的。 他有精神问题,洁癖严重,还异常敏感多疑,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无法正常的处理如今他们的关系。 他需要安浔来隐忍来付出,小心翼翼的观察他,心心念念的等待他,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给他看。 只是如果换一个正常男人,能更强大一些更自信一点,会不会可能早就听了她的解释,早就已经原谅了她? 那么他们早就可以两人一起努力回到当初,然后让那张清丽的小脸又可以明媚的笑起来了,不是么? 归根到底霍城还是用情太深。 归根到底他是个男人,总有必须保护照顾自己女人的想法。 在他心里他的姑娘本该肆意飞扬,她是盛夏天边的朝霞,是暮秋最烈的红叶,无论在怎样的环境中她都该是自信耀眼一往无前的,无论是为谁,都不该让她露出那样的表情。 所以他还是顾念她,喜欢她,为了她他骨子里实则愿意去迁就去包容,愿意去守候去相信,只要她是真的回心转意,那么他愿意冒险,用还没有完全康复的身心再去面对一次! 回来的一路上,霍城下了决心。 他想,他决定去解真相,等到话都说开了,他接受一切可以接受的,和安浔一起解决所有不能接受的,他要努力做到不再失去她。 他想,只要他肯用心,他还是可以面对很多事的。 而安安,他想,你一定也不会再让我失望一次了,对不对? … 这么想着,不断巩固着,这一次回到家后霍城没有立刻躲回卧室里,他在客厅坐了下来。 按照以往的情况安浔会在晚饭前回来,她没有告诉他她去哪里了,那多半就是去了附近的超市; 她可能会带回今天晚饭的材料,或者直接带外卖回来,他就在这里等着她,之后一起做饭或一起吃饭,他决定陪着她。 这是一个很好的切入口。 两人先用互动消除些许尴尬之后,很多话就能自然而然聊开来。 这是霍城此刻的设想。 只是很多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这时的他并没有想过这一晚安浔却是迟了。 她一声不响的跑出去,直到饭点都过了,直到晚了很久很久,她都没有回来… —— 二月的临江正值冷的时候。 日子很短黑夜还很漫长,下午四点过夕阳就开始落山了,不到六点天就全黑下来,夜晚降临。 五点过的时候,压着夕阳余晖,一辆漆黑面包车正在城郊的高速上疾驰。 这是两个男人绑架并杀害了面包车原主——两名电路电器维修工人的第二天,原主的家属肯定已经报警,他们没有时间再磨蹭了。 昨日他们去了目标居住的大楼。 今天他们去了目标家对面的大楼踩点狙击环境,收获不小。 他们正在商量正式动手的时机。 开车的男人身形高大,细看眼窝深邃鼻子大而挺,并不是纯种亚洲人,他主张远程狙击。 副驾上的男人身材瘦长,有着一双很细很冷的眼,他是狙击手,今天的踩点就是为了他安排的,只是身为狙击手的他考量更多,他认为狙击成功的可能性只占75%,如果贸然行动很可能打草惊蛇错失良机! “可是你知道的,我们可没有多少时间了,你知道现在外头有多少人盯着这块肥肉么?我们再不出手就没有出手的机会了!” 开车的男人冷冷逼迫。 “我知道,所以我并没有说不做,我只是跟你讨论是否有更稳妥的方案,比如我们再找些人直接闯到目标家里去?” 狙击手修长的指尖在膝盖上轻弹,“你也说了,目标现在残废了,还受了重伤,实力肯定大不如前,如果我们多找一些人…” “怎么,你还想多一些人来跟我们分赏金么?” 开车的男人冷笑一句打断,轻蔑的飞了一个眼神过来:“还是其实你没有信心,觉得光以你我的能力拿不下目标,所以两天来一直在打退堂鼓?” 同伴一针见血的话戳中了狙击手的痛处,他阴沉了脸不再说话,片刻才低声冷哼:“是,那是因为你不在杀手这一行不知道情况,那可是‘魑’的零一,杀手界的传奇,你根本没有听过他的传言也没有跟他打过交道,你…” “没有什么你啊我的,你记住,他现在只是个目标,而我们接下了这个任务,赏金丰厚!” 男人冷冷打断狙击手:“我才不管你们那个‘传奇’是个怎样的人,”他轻蔑冷笑了一声,“我只知道现在有人要杀他,出了重金,我找上你就是为了以最少的人力完成任务,得到最大的利益!” “而且只是远程狙击你怕什么?失败了难道就会没命?!我可是听说你们那个‘传奇’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不仅自己成了废物整个杀手组也死得差不多了,否则你以为那些重金买他人头的家伙是傻子么,他们都是知道这一点才趁火打劫回来报仇的啊!” 男人的分析很有力,狙击手有些动心了。 最近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消息,日本山田组旗下的杀手组“魑”一夜之间元气大伤,在与俄国第一军火商对抗的战役中死伤大半,几近凋零。 之后山田组更是传出了单方和“魑”决裂的决定,此后“魑”家的头号杀手零一受伤致残的消息更是隐蔽却又源源不断的散播了出来。 他们这种人,特别是零一这种人,是有很多仇家的。 当初他背靠大树自己还实力超群,且大多人根本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寻仇也不会有好结果,只是现在似乎形势已经不同了。 经过两天的踩点他们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包括零一的身份,他的伤,还有目前“魑”的现状应该都是真的,他的身边甚至没有“魑”家的杀手暗中保护。 这的确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而身为第一批赶来的赏金猎人,狙击手心里还有个小九九,那就是作为一个杀手,他们其实每一个心底都藏着猎杀排位顶级杀手的梦! 杀掉“魑”的零一么? 如果他成为了杀死零一的人,那么哪怕是在他重伤的时候也足够他扬名立万了! 想到这里狙击手心头微微激动,那双古水无波的眼底也隐隐透出一抹兴奋幽光来! 车子开下高速绕进了一片林区。 后备箱裹在尸袋里的尸体经不得放了,他们准备今晚解决掉尸体,然后回去严密制定明天的狙击计划! 两人都有些激动,金钱和名气的诱惑压在心里,化作最激励人心的催化剂,当天边最后一道残阳缓缓没入地平线的时候,车子开上一条林间小道。 狙击手随意偏头望向窗外,那里密林幽深,种得不知是什么树,根根笔直直通天际,树叶都掉光了,只余下光秃秃的树干和枝桠,他微微偏头的时候,一晃而过,在树林深处看到一抹白色影子! 狙击手心里猛跳了一下,目不转睛盯着窗外,那白影很快就掠过去了,他转身再努力望上一眼却是什么都没看见。 应该是看错了,幻觉,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却是刚一回头,目光擦过身侧树林的瞬间,眼睁睁的看着那道白影再次出现,这一次依旧再林子中央,更加近了,比之前整整大了一倍! 狙击手背脊发寒尖叫起来! “草那边那个树林里,那树林里有人!” 人? 恐怕他这么惊慌失措想说的是那树林里有鬼! 因为就在他慌乱抓住同伴胳膊指着窗外再次望去的时候,就在车子急速行驶过下一道拐弯的那一秒,飞掠过窗口的树影间,他再一次看到了,他们两人都一起看到了! 一抹清幽白影正静静立在道路旁的树林间,乌长的秀发,消瘦的肩头,那个影子更近了,更近了,她不知为何每一次都能准确的出现在车子侧面的窗前,她突然扬起头来,露出一张血笑的脸! “鬼!有鬼啊!” 狙击手所有的淡漠都被撕裂,他死死拽着同伴的胳膊惊叫起来! 开车的男人怒骂起来,那骂骂咧咧的声音就在脑后,车子歪歪扭扭再度开过一道拐弯口,彼时夕阳收落最后一道光芒,四周陷入浓雾般的阴霾,狙击手狂乱着摸出腰间手枪的下一秒,一张血笑的脸突然扑出来紧紧贴在了副驾玻璃上! “啊——!” 狙击手尖叫着对着窗口连开数枪! 砰砰砰,枪声响起的时候车窗玻璃爆碎开来,那血笑瞬间消失,车外冰冷的风倒灌进来,狙击手脸上被飞溅的玻璃碎片割伤,留下鲜红的血来!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他颤抖着问! “死了么,那东西死了么?!”他浑身都僵硬! 死死咬着牙,开车的男人也吓呆了,他浑身都麻痹,心跳比擂鼓还快,这密林深处此刻看着处处都危机四伏,他用力将油门踩到底,不藏尸了,他们现在就开出去! 冰冷的风随着车子加速呜呜呜的奔涌进车厢内,冻得两人浑身发冷! 那风声听着诡异,越来越像是女鬼在耳边怨毒的悲鸣,那狙击手已经快崩溃了,他死死抓着手枪,保持面对窗口的姿势缩在副驾上,似乎时刻准备着再开一枪! “前面再过两个路口就能上高速,上了高速就没事了,你不要太紧张,搞得我也很紧张,你像个爷们一点行不行?!” 又怒又怕,开车的男人恨恨骂出口! 骂过之后心头的压抑似乎都散去了些,他警惕观察着四周,安慰自己也安慰同伴: “行了,已经没事了,我们开得很快,绝对已经甩掉那鬼东西了!” 冰凉一句,那个鬼字,似都想带着冷冷温度,瞬间让四周的阴寒变得更甚了三分! 阴风阵阵之中,道路两旁的树枝在越来越黑的夜空下化作张牙舞爪的鬼影,狙击手还来不及说话,忽然那呜咽的风声中传来了一阵诡异的金属摩擦声! 叽呀——咚—— 一声,很轻,像是来自高处! 两人愣着,不约而同望向车顶,紧接着又是一声,叽呀——咚——,这一次两人眼睁睁的看着车顶的金属外壳深深的凸出两个圆点,就在后车位的上方,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趴在车顶上! “啊!追上来了,在车顶上!” 狙击手怒吼着转身,边叫着边扬起手枪朝着车顶猛烈射击起来! 狂车乱枪,那一瞬车里的两人都疯了! 一个死死踩着油门疯狂加速,一个边叫边对着车顶疯狂射击,火光在车内狭小的空间迸射,落下的弹头飞溅,直到子弹射光的轻响传来,狙击手打掉了最后一发子弹,那个诡异的声响终于消失了,车顶被打出蜂窝般的弹孔! 狙击手死死握着打光了子弹的枪,他似乎神智都有些不正常。 当四周终于安静下来,当疯狂的射击终于停止,他呆愣了很久,保持面对后方的姿态幽幽回头过来,努力牵起一抹僵硬笑容。 “死了,我打死她了!马上我们就出…!” 却是那一句还没来得及说完,那破碎的窗口外忽然伸进一只雪白的手臂,一掌扣上他的脑袋,硬生生扯断安全带把他整个人从窗口拽了出去! “啊——!”凄厉的风声里传来狙击手绝望的惨叫! 下一秒那叫声中混杂上了女人尖利的狂笑声! 那笑声如同魔咒,绝对是开车的男人几十年人生中听到的过的最冰冷恶毒最疯狂恐怖的声音! 笑着笑着,车顶上忽然喷溅下大量鲜血,噗的一声染红了半面挡风玻璃! 男人甚至听到了狙击手残破的身体从车顶掉落被飞甩到路边的声音! 他死死咬着牙,那一刻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他根本什么都无法思考,双手僵硬把着方向盘,右脚死死踩在油门上,车顶的弹孔里淅淅沥沥下起血雨,在下一个拐弯来临的时候他眼睁睁的看见挡风玻璃上倒挂下一张血笑,他大吼一声猛打方向盘,车子以最高时速冲下小路,一头朝着前方粗大的树干撞去! 车头就撞在树干上! 男人感觉他成功把那女鬼撞死在了车头和树干之间! 他也受了伤,额头全是血,他下车跌跌撞撞往另一头跑,路的尽头就快到了,抬头的时候他甚至朦胧看到不远处高速公路两旁暖色的灯光,他朝着希望伸出手来,下一刻却是被掐住脖子急速往后一带,重重砸回到冰冷树干上! 希望消失了,光影也消失了,近在咫尺的出口离他越来越远,男人的脚一点一点,缓缓脱离了地面。 他被掐住脖子,喉管深处发出困兽绝望的呜咽,他瞪圆一双同龄般的大眼,然后他看见了女人的头发,漆黑的,染血的,一丝一丝,垂落在他眼前! 白衣的女鬼就倒吊在那棵树上,掐着他的脖子,把他一点一点,提到了半米高空。 男人挣扎着,却是无果,他被一道怪力牵引慢慢向上,直到垂落的发丝到了尽头,他惊恐对上了女鬼的脸! 那是一个惨白的血笑面具,沾着浓腥的血。 此刻那面具倒过来,变成了一张血淋淋的哭泣面容! 男人听见有冰凉的女声在耳边问。 “让你们找来临江,给你们确切地址的人,是谁?” 他已经不能思考无法挣脱,死亡的绝望席卷全身的时候,男人艰难从喉管深处挤出两个字:“…日…本…” “啊——” 耳边幽幽一声轻叹,百转千回空灵冰冷,像是了然了什么。 叹过白衣的女鬼纤手一扬! 阴暗的密林里寒光闪过,男人缺失了头颅的尸体扑通掉落在树下茂密的草丛间。 V482 那样多好 晚上五点半,天边最后一缕残阳消失在泛着红光的天际间,室外迅速黑下来。 不到十分钟,当霍城再次偏头望向窗外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零星散落在黑暗中的只有对面楼层家家户户透出的灯光。 这样的感觉非常压抑。 虽然他已经努力克制,霍城却无法不想到一个月前的某天晚上,他也是这样,坐在客厅里,甚至坐在同样的位置等着安浔,那一晚她也失约了,后来便传出了那些照片,再后来她发了疯的甩开他… 再一次拨出手机里唯一储存的号码,响过整个呼叫时间后听筒里传来机械女声,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霍城无法不留意到,这已经是他短时间里拨出的第十通电话了。 他开始隐隐有强迫症的症状发作,他抑制不住自己拨打电话的冲动。 此刻他坐在桌前,背脊都绷得笔直,浑身肌肉都僵硬,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再拿起桌上的手机,结果他盯着手机看了不过片刻就快忍不住,就在他差一点又要破功之前忽然听到手机传来接收短信的提示音! 他赶忙抓起来看,结果屏幕上却是什么都没有… 愣着他把手机放回去,结果不出一会儿那声音再次响起! 他急忙又抓起来,这一次仍然是什么都没有… 往复几次之后霍城不再动了,他脑海里的短信声却一阵接着一阵变得越来越密。 紧盯着身前手机始终暗着的显示屏,他知道了,并没有人找来,那些短信提示音都是他的幻觉… 他开始出现幻听的症状。 这让他难以抑制的紧张! 霍城感觉自己额头开始渗出冷汗,背后也是,他渐渐感觉难以呼吸,觉得四周的墙壁都开始缓缓移动,像是朝着他的方向扭曲而来! 他知道这些都是病症,他已经不能再一个人单独待在这个房间里。 这是之前顾三一直留宿的原因,他的情况其实需要人严密看护,结果他把他赶回去了,因为他以为安浔会在的。 他以为即便万一他再次出现发病征兆,家里也不会只有他一个人… 霍城撑着身子站起来,他脸色苍白步子却还算平稳,他尽力保持沉着走向卧室。 他从橱柜抽屉里拿出一罐罐药瓶,仔细辨认每一种药的功效,然后缓慢而镇定的倒出适量药片,回到厨房倒水。 吃完手心里最后几粒药的时候霍城在心里告诉自己,他做得很好,已经没事了,他甚至已经依靠自己的力量吃了药,马上那些幻视幻听就都会消失,他会慢慢恢复过来,等到安浔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正常了,不会让她知道他又发病了的事。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却抑制不住会想,她为什么还没回来? 她去哪里了?为什么她的手机打不通? 难道她今天不会回来了,她不告而别,又丢下了他一次?! 然后就像个没有安全感却努力说服自己的孩子一般,他摇头否定,又开始反复的告诉自己不是的,安浔不会这样,这一次回来她已经完全不同了。 她没回来可能是因为去了别的地方,她不一定就是去买菜了,那只是他的猜测。 她当然也可以去别的地方,她本来就有自己的生活,她可能回学校了,也可能去恒通了,更可能去找黎曼曼了,她有很多正当理由可以去别的地方,她并不是指守着他一个人生活,而他是个正常男人,不该限制她的自由。 手机打不通更加正常不过了。 本来很多原因都会干扰信号,特别最近天气还不好,应该很多电话都打不通的。 而且她绝对没有不告而别,因为他已经去看过了,她的箱子她的东西还都留在活动室里。 她应该知道顾三晚上不会在,所以她应该知道他需要她回来,是的,最近她对他多好,她可能已经在着急赶回来的路上了。 想到这里,霍城突然觉得自己该出去找人! 是的,他出去找她,既然她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那他一定是可以找到她的,不是么? —— 那是安浔后来回忆起来,较为后悔的一晚。 她并不够细心,或者说她的确没有和精神病人共同生活的概念,因为在她心里本就毫不在意霍城的病,甚至不介意他是否能康复,于是在他平时表现得那么正常那么平静的假象下,她根本没有足够重视也没有足够警惕。 后来每每回忆起这一晚,安浔都告诉自己,她介不介意霍城的病,她把不把他当成正常人,和他究竟需不需要额外的关心与照料是完全不同的。 她应该在心态上放松,但是在态度上重视,做任何事前都先考虑到他再做决定。 只是她这个没有照顾惯人的当时还没这么高的觉悟,她以为霍城不会在意她是四点回来还是七点回来,更不会因为着急担忧恶化病情,所以她跑去那个茂密的林子,手机没有信号她都没发现,她以为霍城不会主动找她。 结果事情却和她预计的完全相反,他不仅出来找她了,还遭遇了一场大雨。 霍城出门的时候神智还算清醒,他带了伞,出门下楼走到小区里,当倾盆大雨倏然降临的时候他反应过来,他其实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安浔。 精神分裂症的患者都容易伴随不同程度的抑郁症,而雨天是对抑郁症最不好的天气,很容易加重病情。 霍城撑着伞,在大雨里站了片刻,身边有车开过,惊起小片的水花,还有没有带伞的行人匆匆跑过,四处很安静又仿佛很嘈杂。 他站在那里,茫然四顾,感觉自己超脱在所有之外,看着一场无声的电影。 有几个瞬间他甚至都开始意识不到自己在哪里,又是在做什么,好在后来他很快又回过神来,缓缓撑着伞朝小区大门走去。 他不知道去哪里找安浔,但是他至少可以在门口等她。 他不敢走到太远的地方去,霍城本人最大的优势恐怕就是自制力,他知道自己有问题,隐隐也明白现在自己的状况不正常,而自制力能让他哪怕只有半分神智存在心里,都能尽力控制自己的言行。 他想安浔可能没带伞。 所以他在这里等她。 到时候他就可以给她撑伞了。 他还想,她或许带了伞。 但是那样也没关系。 他在这里等她,那么她回来的时候就能第一眼看到他。 这样更加好。 于是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情,一身黑衣撑着黑伞的男人独自站在雨幕下,站在不太明亮的一片阴影里,从五点过开始,等到七点过,一站就是两个多小时。 他穿得很单薄,气质更冷清,大门前时不时有车开过,偶尔有人经过,车灯很晃眼,每次霍城都低下头不去看,那些经过的行人有时会投来狐疑的目光,偷偷打量这个脸上有伤站在黑暗里有些奇怪的男人。 保安也经过过,他们当然也不会贸然去打扰业主。 大门口在六点多的时候最热闹,下班的上班族开着车回来,接了小孩的父母长辈们带着放学的孩子回来,花花绿绿的伞在车灯的映耀下变成光怪陆离的画面,霍城抬头的时候,看见一朵朵颜色鲜艳的大蘑菇在雨后层出不穷的冒出来! 鲜艳的蘑菇有毒,霍城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他察觉到身侧视线,猛然回头! 他看见了一朵黄灿灿的小蘑菇,就长在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看着他。 那朵小蘑菇是卡通样子,有点像他和安浔一起看过的一部动画片里的角色,那小蘑菇仰起头,张嘴对他笑,露出满口白晃晃的牙。 这是霍城的视角。 而实际上他身侧两米不到的地方此刻站着一个四五岁年纪的小男孩,穿着嫩黄色的雨衣,正仰着一双乌黝黝的大眼睛盯着他脸上的纱布。 “叔叔你也受伤了么?” 小男孩天真的开口,然后露出了然又安抚的笑容。 “没事的,小宝之前也受伤了,摔到了这里。”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当时也用纱布包了好久,珊珊还说我破相了,但是没有哦,你看,我现在全好了,没有疤了哦!~” 小男孩抬起圆嘟嘟的小脸示意霍城看。 从霍城的角度看过去,那朵黄蘑菇抬着蘑菇伞冲他呲了呲牙。 孩子妈妈从物业取了包裹出来的时候远远正听见儿子说什么破相的话,再看到儿子对面的陌生男人惊了一跳,赶忙快步赶过来。 儿子是个热情的个性多半是主动上去搭讪陌生人安慰别人去了,年轻的妈妈扫到男人脸上的上,那么一大块纱布贴在眼睛上,心里咯噔一下,几步过去拽起儿子肉呼呼的小手来。 于是霍城的视线里又闯入一朵蓝色的大蘑菇。 孩子妈妈不好意思的冲霍城道歉:“先生抱歉,我儿子不是故意的,他就是这个个性,之前自己贪玩摔了下巴,所以特地上来安慰您呢,希望您别介意。” 孩子妈妈赔着笑脸温和道。 话落对面霍城微微抬起头来,那只露在外面的单眼雨幕后透着幽凉的光,并没有因为孩子妈妈打圆场而露出任何友好的情绪。 孩子妈妈被那冰凉的眼神刺了刺,回过神来在心里讪了讪。 她家儿子就是热情的个性小孩子又没恶意,非要这么冷淡的对个孩子么,再看眼前的男人气质很冷伤似乎也不轻,孩子妈妈有点紧张起来,赶忙拉紧孩子的小手退后了一步。 维持表面和平她礼貌性的再冲霍城笑了笑,扯了儿子的小手赶忙离去。 走出几步孩子还不解的问妈妈为什么要道歉呢,妈妈转头低声叮嘱他,要他以后不要随便去找陌生人搭话,这么大了也要学会看脸色看气氛了呀。 后方,霍城轻轻阖了阖眼又睁开,默默看着前方大蘑菇和小蘑菇一跳一跳的走远,他反应过来了,他们都是幻觉。 他觉得自己可能该回去了,他的情况更严重了,却又半点挪不开步子。 他心里空荡荡的,想到那个又冷又空黑漆漆的大房子,心里更加不舒服,他不想回去,他想…去找安浔… 想着他又静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转身慢慢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那里有几朵蘑菇挤进来,他小心的避开他们。 大门外出现了更多的彩色蘑菇,他脑袋里开始响起嗡鸣,他告诉自己只出去十分钟,十分钟之后如果再找不到安浔他必须回去。 想着霍城更加小心的避免触碰到身边任何一朵飘过的幻觉,找了一个方向慢慢走去。 … 那一晚安浔是在七点过才匆匆赶回的。 追踪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杀人地点也不容易,她比预计回来迟了。 而且她回到半路去菜场买鱼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买小鱼干了,想到Friday别扭的个性她咬咬牙,给隋炘打了个电话,差遣日理万机的大科学家去超市给她买猫粮,当然免不了又被臭骂了一顿… 然后她终于赶回了枫林棋院,做贼心虚在马路对面就要求隋炘停车,提着两条鲜鱼几样蔬菜下了车。 她这副家庭主妇上赶着去讨好的男人的模样教隋炘可不耻了,车门关上之后他才发觉猫粮落下了,打开副驾窗户叫了安浔,扬起猫粮袋子丢给她! 安浔同样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和霍城手里的那把很像,只是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有些长的款式,裙摆淑女的裹到膝盖下,看着温婉又美丽。 她提着袋子转身往前走,有些漫不经心,抬头的时候她看见身侧的橱窗里有面装饰镜,凑过去照了照,伸手整理了一下头发。 她似乎是在细细确认自己的头发和脸全部洗干净了,毕竟之前密林的猎杀溅了她一身血。 然后她左顾右盼了一下,似在确认自己的衣服和发型是否好看,这一看就被她看出个破绽来,她发觉她腋下裙子的接缝处居然吊着一个小小的吊牌,明明之前让服务员把吊牌全剪了的呀,真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啊! 安浔无奈摇了摇头,笑着一把就把那吊牌摘了三两下揉碎丢到了店门口的垃圾桶里。 做完这些她低头再认真把全身都打量过,这才满意抬头转过身来。 结果她一转身,就看到了前方不到五米的地方,站在马路边望着自己的霍城。 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一身单薄的衣衫,一边的眼覆在雪白的纱布下,另一边的,正静静又漠然的望着她。 那一瞬安浔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剧烈抽跳了一下,然后就像是猛得骤停,她连呼吸都抑住! 那一头,水幕后,越来越大的冬雨中,霍城依旧无声望着他。 他很早就看到了她。 很奇异的,明明身边的一切都光怪陆离,明明他想置身在一个诡异的充斥着幻觉的喧闹世界里,当一身白裙的姑娘打开那个黑色的盒子弯腰钻出来的时候,他却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只有她和周围的一切都不一样。 只有她还是原本的样子,眉目如画,形妍艳丽,她是他目光所及之处唯一一个认识也唯一一个正常的存在,欣喜在他心底冒头还不足半秒的时候,他却是看见那前方黑色的盒子再度打开,伸出一只男人的手来… 他只认得她,他只看得到她,所以他全部都看到了。 他看到她从一辆陌生的车上下来,和一个不知他是否见过的男人在一起,接过那个男人递给她的东西。 他还看到她照镜子,似乎是在检查自己有何不妥,然后他看着她从裙子上摘下吊牌,原来那条裙子是新的,只是她只是出个门,为什么要买新衣服还要当场换上,她之前出门穿的衣服又在哪里? 最后他看到她转身,终于发现她,虽然她极力掩饰,视线相触的瞬间他仍是真切的看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惊异和慌张! 那一刻,霍城想,他为什么不干脆两只眼睛都瞎了呢? 那样,多好。 V483 都给你 安浔觉得自己真是被摆了一道,被老天爷那个不长眼的狠狠摆了一道,为什么霍城会出现在大街上?! 他看着很平静,神色和表情甚至撑得上漠然,他就在那头沉默看着她,似看穿了她所有的秘密和遮掩,在安浔回过神来感觉完全不妙的时候他突然转身离开! 安浔惊了一跳,她甚至差一点就要开口去叫他,但是拼命忍住了! 她看着霍城慢慢走向了前方等候红绿灯的人群,随后停下脚步和他们等在一起。 她心惊肉跳观察着他的反应,甚至怀疑他下一秒会不会突然冲到大马路上去! 想过安浔马上又在心里否定了,不会的,霍城不是那么冲动又软弱的人,但是从此刻开始她必须看紧他了。 想着她小跑几步追上去,在距离他半米的安全距离停下,她不敢太靠前,错开一步在霍城身后站定,不刺激他,又在能迅速对任何情况作出反应的距离。 安浔察觉到了霍城的状况,他可能是发病了。 那样的眼神她见过,茫然而没有焦距,他发病的时候才会这样。 只是往常他发病的状态大多偏向激烈的情绪表达,今天这样的沉默反而让她紧张让她不知该怎么办,她怀疑他到底看到了多少?她想他一定看到她摘吊牌了! 该死,她今天就应该穿NYX的衣服去杀人! 只是现在怎么后悔都没用了,她一个有“前科”的女人,被他抓到穿着新买的衣服从陌生男人车上下来,他不怀疑才出鬼了! 对面路灯亮起,行人一窝蜂动了,霍城也动了,安浔不敢说话立马跟上过了马路。 马路对面就是枫林棋院的大门,他们一路无话从大门进去,走过安静的小区回到B栋单元,霍城开了密码锁进门,大门口的保安还热络的同他们打了招呼,安浔勉强笑笑,回头的时候霍城已经上了电梯。 她又追过去,在电梯即将关闭的前一秒闪身而入,不露痕迹的退到角落。 电梯了不止他们两人,还有夜归的上班族,低头正摁着短信。 上班族先到了楼层,随后他们也到了,霍城提着伞先一步下去,沉默走到门前解了锁。 他看着太过平静了。 反常得妖邪横生! 出于风度他可能不会在大街上就跟她大吵大闹,但是安浔没想到霍城会这么淡定的一路回来,基本无视她的存在,而且他也没有彻底无视她,他甚至没丢下她,进屋之后他连门都没有朝她脸上甩… 这样的霍城反倒叫安浔担忧。 他的沉默就像在酝酿一场即将爆发的狂风骤雨! 安浔忐忑的跟进家门,发觉家里很暗很冷,她微微搅紧手心的袋子,想了想还是咬牙关了门。 咔嚓一声,铁门关闭,密码锁重新锁上,那声响让霍城停下脚步。 他背对着她,身上的凉意隔了两步距离她都能真切感觉到,安浔恍惚意识到霍城可能已经出去很久了,或许他是出去找她了,她开始懊悔没有实现通知他晚归的时间。 她其实是有些赌气,她觉得他不想碰她不想亲近她了,那应该就会继续冷着她,那么她也不通知他好了,反正他不会担心,或者可能担心一小下会更好? 这样的想法多幼稚了! 安浔在心里咒骂自己真是个幼稚鬼自私鬼! 她站在大门前,后退一步就是坚硬的门板,她盘算着说辞踌躇着该怎么开口,前方霍城支着长柄伞,雨水已经在地上凝成一小滩,他在沉默中忽然回过头来。 那一眼很深。 光影间他全部的五官轮廓都模糊在阴影里,唯有那只眼是亮的,染着冰冷的光,他在暗处像看仇敌又像看着爱人一样盯着她,那目光让人心底生寒。 “安浔?” 他叫出她的名字,用的疑问的语气。 那一刻在黑暗里屏住呼吸,她不敢贸然回答,只那样定定直视他的目光,四周的寒意缠绕而来的时候,她听见他低声开口。 “安浔,你爱我么?” 轻轻的,几个字,像是从他胸腔深处溢出来。 安浔愣住了。 多奇怪的事啊,明明平日里最是热情撩人的个性,她却从未直白言明过爱意。 是因为愧疚么,还是因为不敢面对,或者是觉得没有必要还是太过慎重,其实或许原本这些原因都有。 七窍玲珑心的姑娘,每一窍都很复杂,复杂到就连她自己很多时候都是迷茫的,只是他不逼迫她催促她,她也也就安然待在自己的壳里回避纠结,享受当下。 只是早在那日的地底山洞里,她的壳就已经碎掉了。 无论内里如今是多么柔软脆弱她也愿意暴露出来,全心全意的捧着送到那个让她痴恋让她心疼的男人面前,或许她还是藏着许多秘密犹豫不能让他知道,但是如果他想知道她的感情,她一定毫无保留的告诉他! 爱的。 她说:“…嗯…我爱的。” 微微干涩的嗓音,带着些许据局促和不安,安浔之前并没有想过自己的首次告白会是这样不大游刃有余的样子。 她说爱。 对面那只黑沉的眼还在盯着她看,目光交汇,她不知此刻的她看着如何,是否表现得足够坚定,是否很好的展现了自己的感情; 安浔想,原来把完整的自己教给对方也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她想,原来担心一份心意不被认可,原来害怕一段感情无法延续,是一件这么吓人的事… “爱么?” 黑暗里终是传来清淡男声,他轻轻应了她。 应过片刻他开口,说其实我本来也是这么认为的,我想,你应该是爱我的。 那不是三两句的言语,一两天的相伴可以沉淀下来的东西。 他是个人,有感觉,会分析,朝夕相对,很多感情,特别是这一次安浔回来,他更用心也更渴求的去体会,仿佛也能从日常的很多事里抓出他想看到的光亮,但是这些光亮足够大么? 他不确定。 好像他是一直走在黑暗边缘的那一个,好不容易挣扎出来,身后却有很多无形的手在拽着他,他很难受,好像一丁点变故都能打到他,却是要很多很多的付出和证明,才能给他安全感。 霍城静静看着眼前的姑娘。 她的眉眼也沉浸在同一片黑暗里,比他的更清晰一些,她看着依旧那么漂亮那么美好,像是什么污秽黑暗的东西都沾染不到,他发觉自己其实由衷的希望她能一直保持这样下去。 他开始不再期望她来到他的世界,他害怕他的世界弄脏她,也不愿他的猜忌污染她,更不想自己的不安和恶意最终毁了两人过去所有的美好,他忽然就不想努力,也不想再挣扎了。 她就一直这样干干净净的定格在他的记忆里就好。 而他,如果他要不起她,那么他就不要了,也好… “安浔,我想你是爱我的,我就这么认为了。” 他轻轻开口,轻轻的告诉她,那一瞬他的表情淡得,让安浔忽然有些心慌。 就那样淡然的望着她,细细看着她,他像是把这世上最好的他最珍惜的所有都用眼睛描绘后放入心里,接着他开口,用最平静的声音说,我就这么认为,然后我就放手了。 “安安,我放手,我们到此为止吧。” … 到此为止?… 什么意思?… 安浔微微瞪了瞪眼睛,那一瞬大脑空白,她几乎是完全没有弄明白霍城的意思。 他还在望着她,安静的,漠然的,几秒之后安浔从震惊中回神,脸色倏然苍白! 霍城和她不一样,他不是随便把分开挂在嘴边的人。 霍城和她不一样,她原以为他永远不会离开她,在他们经历了那么多之后他不是也说不出分开么,他为了她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所以他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是因为,是因为他怀疑她又“出轨”了?! “不是的阿城,你听我说,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你看到的那些,那些都不是你想的那样!” 安浔急着开口,语气难掩慌乱! “我今天是出去买菜的,然后我觉得超市的鱼不好,我都是坐车到青山路那边的菜场去买的,那里的鱼比较新鲜,我买了两条回来!” 她扬了扬手里的袋子,黑漆漆的袋子里装着两条杀好的鱼,她没有骗他! “然后我出来的时候,不小心在菜市场门口摔了一跤弄脏了衣服,因为鱼腥味很恶心,我就去商场买了新衣服换上…” 说到这里安浔微微垂下眼,这是她第一次因为骗人而满心恐慌。 一边恐慌她一边告诉自己,虽然她没有说实话但是她也没有对不起霍城,她是为了他才去杀人的,但是她怎么能告诉他她晚归是跑去杀人了呢,她是有错,她不该骗他,但是她没做更坏的事,特别是那种让他提出分手的事,所以她不接受,她完全不接受! 安浔焦急得抬起头! “你是不是怀疑我和刚刚开车的那个人有什么?…不是的,那个人只是我的一个朋友,虽然你不认识,但是,但是他有女朋友的,真的!我可以带他和他女朋友来见你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提着手里的袋子,安浔慌忙往前一步,说到这里的时候自己也觉得自己可笑又卑微! 这是她的报应么,因为她之前太肆意妄为所以报应来了,她伸手用力掐住霍城的手臂,抬头望上他的眼! “阿城你信我,那个人只是帮我去买了小鱼干,因为我今天出门答应Friday的结果忘记了,我看时间来不及了才拜托他,然后他又送我回来,我没有做半点对不起你的事,真的!” “还有之前,阿城,我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你,那些照片,还有我要分手的事,其实都有内情,你信我,听我解释,好不好?” 她抓着他,恳求他,她从来没有用这样的态度对过他,霍城有一瞬茫然。 其实他现在的状况很糟糕,他甚至没有办法完全听清楚安浔说的话,他的幻视和幻听症状有一阵没一阵,这时候忽然耳朵里都是轰鸣,眼前的画面也开始微微呈现扭曲,他仿佛听见安浔的声音,在耳边嚷着,要他信她… 只是这其实已经不单单是信不信的问题。 门厅入口处,此刻两人死死纠缠,安浔手中的袋子掉了,几个小猫罐头咕噜噜滚出来,Friday似乎也察觉到情况异样,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出来查看,安浔死死掐着霍城的手腕,都望了他的伤,她正在努力道歉,告诉他她以后会更加注意的,去哪里都会先告诉他,她再也不会无故失踪了… 安安… 安安… 像是一声声叹息,扭曲的光影间,霍城在心里念着那个名字。 其实他又怎么舍得,如果不是真的无计可施,他又怎么忍心? 只是他真的觉得很无力,无论对于现状还是对于他自己,安安你知道么,我现在能认真听你说话,好好看看你的样子,都做不到… “其实你说的对的,我有病。” 他望着她,忽然开口。 不是颓然的语气,只是淡漠陈述着事实。 那只青黑的眼里是最平静的情绪,深得看不出半点端倪,他微微低着头,垂着眼,像是认真望着她的脸。 “安安,我有病,发病的诱因太多,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发作。”他平静跟她说。 “今天不过是你回来晚了,我就突然不对劲了,我之前出门去找你,你知道么,我幻觉严重到看什么都不是原本的样子…” 那只墨色的眼动了动,安浔从内里看出一抹虚空,她也愣着,听着霍城缓缓在耳边道。 “包括我现在对着你,其实我都不能好好听你说话。” “安安,你刚刚说了那么多,其实我很多都没有听到,我听不清,也看不清你了…” 说着,不知道是难过还是眷恋,伴随最后的叹息,他缓缓伸出手,轻轻触上她的脸颊。 那个动作那么温柔,这是多日来他第一次主动触碰她,他温柔轻抚过她的脸,眉目间浅浅扬起一抹黯然。 “发病之后,我的情况会很糟糕…比如现在,其实我整个人都是乱的,你看我很正常,那都是药物的作用。” “我吃了安定,也吃了抑制幻觉的药,吃了很多很多药,所以我现在显得很平静。” 说到这里霍城甚至偏头轻笑了一下,微带着异样。 “但是安安,其实我并不平静,我很危险。我脑子里想的所有事,都是你绝对不想知道也绝对不能知道的。” 话落他抬起冰冷的眼,直视上她的眼,一片平静的容色中终有丝丝疯狂的气息从黑沉中央渗透出来! 那里才仿佛藏着真正的他,被药物被理智,被最后的情感所禁锢的他,望着她,他沉默两秒,浅笑着一字一句道。 “比如你知道么,在刚刚进门的时候,我看到那边的鞋柜,脑子里第一个闯入的念头,是那里头有把枪。” “所以安安,你快点答应,然后快点走吧。我要的根本不是解释,我要的…恐怕是你永远也给不了我的东西。” 所以…这是威胁?! 安浔此刻的大脑也一片混乱,只是霍城的这番话,这段时间缓冲,到底是让她从最初的惊惶无措里慢慢缓和下来。 她开始一点一点理清了思路,听懂了霍城大部分的意思。 她发觉今晚霍城的确很不正常,他反应有些迟缓,讲话也慢条斯理,整个人都不在状态,而他最不正常的地方,是他说着说着就把所有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他让她知道了他的想法,他告诉她他并不单单只是因为刚刚看到的画面怀疑她厌恶她,他提出分开,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自己,因为他不想伤她? 是啊,否则他干嘛说枪,否则他干嘛一直强调他的病! 所以其实他还是顾念她对不对,他今天受了很大打击,人也在最混乱的时候,反倒是表达出了更多更真实的自己,他是害怕伤害她才提出分开,所以他还是在护着他,所以他还是很爱她,对不对?! 巨大的狂喜冲上了安浔的脑瓜! 这样的喜悦直接导致的后果便是姑娘本就充血大脑开始更加疯狂的运转,本就歪曲的脑回路也开始更加扭曲的回旋起来,是啊,刚刚才在密林深处虐杀了两人的丫头怎么可能在很稳定很正常的精神状态,她想,霍城爱她呢,她想,那她死也不要离开了他了! 对啊,死! 死嘛,既然他已经主动提出来,那就一起试试看?! 安浔忽然抬起头。 “你要的东西,我永远都给不了?阿城,你确定?” 她忽然幽幽道。 霍城的思绪是断片的,此刻混沌的大脑只够他准确的表达自己的意思,却远远不够他迅速对安浔的话做出反应。 他愣着望她,根本还来不及说话,结果安浔忽然动了,她一个箭步冲到那鞋柜前拉开最上层的抽屉,哗啦一声,飞快就从里头摸出一把漆黑的手枪来! 霍城被安浔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他脑子还在昏沉身体却是条件反射先一步动了,他猛地扑过去一把钳出安浔持枪的手,意图把手枪夺下来! 却是不知是因为他的伤还是如何,安浔的力气竟是比他预想的大很多,她在他握上枪托的刹那反手一扭,骤然便将枪口反转抵上自己的胸膛,那动作太过坚定太过凌厉,惊得霍城后背蓦地出了一背冷汗! 光是看着安浔拿枪已经足够他紧张了,更何况此刻那枪口还对着她的心脏! “安安!”他惊得脱口而出的时候耳边从传来一声再熟悉不过的轻动,霍城头脑瞬间像是醒了一大半,心跳似乎也跟着抽离的混沌一起被抽走了,他死死盯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死死盯着里头紧握的枪,安浔解了枪锁,此刻她的食指整稳稳勾在扳机上! 霍城茫然抬起头。 “安安…”他低声喃喃,声线颤抖,那声轻唤让安浔想起了那日在地底洞穴里,弥留之际听到的那声呼唤。 她满心都是欢喜。 她缓缓抬起头来。 那一瞬霍城不敢再动,豆大的汗珠从他鬓角渗出,他死死盯着安浔惨白的脸,盯着她脸上缓缓漾出的那抹艳丽笑容。 笑着她说,阿城,要分手,除非我死。 “你不是想要跟我一次死么?你看,我现在手里有枪呢!所以要么我们就一起死,要么你甩了我,我一个人死,你选哪一样?” 她抬眼,亮晶晶的望向他。 那一眼里,满是坚定的疯狂! 安浔有太多面,她真的有太多面,霍城在那疯狂的笑意里浑身僵硬。 他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他只知道她是认真的,说着这样的话,她一直用力把枪口往自己心上捅,她扣着扳机的手,要不是他用力拽着,恐怕已经扣下去了! 她要跟他一起死? 她说,她要跟他一起死?! 一瞬荒唐又刺激的念头冲上脑海,除了死命扣住枪声的手,霍城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抖! “…为什么?”他喃喃出口。 “为什么?”娇艳的姑娘冷冷笑了,“因为我爱你啊,我爱你,我都跟你说了,你信我啊。” 笑着,她答他。 话落低头望上胸口的枪。 “如果不能一起活,那就死了一了百了,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呢,只是…” 她笑着抬起头:“只是我怕疼,阿城,你有经验,要不你来开枪?你开枪,朝着最快最不疼的地方打!” 她语气那么清幽笃定甚至还带着一抹兴奋! 当她缓缓从扳机退出,企图将他的手指塞进去的时候霍城终于动了,他用力一下缴落安浔手里的枪,像那是什么有毒的东西扬手远远的甩了出去! 他死命压着她一瞬砸在冰冷的铁门上! 那一瞬间浑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安浔压抑的轻咳一声,皱眉抬头的时候对上霍城微微慌乱的眼。 他到底还是舍不得她死。 他到底还是比她更理智。 所以你看看,真相往往藏在最紧要的关头里,她和他之间,到底谁更像疯子? 想着安浔幽幽笑起来。 笑着她扬手,轻轻顺过霍城脑后的碎发。 他在她触碰上来的那一秒轻颤了一下,像只受惊的狗狗一样,她笑着,异常耐心的安抚他。 “没事了,没事了,不死也很好,毕竟活着才有更多的乐趣嘛~” 他在她的笑容里僵硬的望上来。 他要的东西她永远给不了么? 安浔笑得愈发艳丽了,笑着她偏头,轻幽幽问他:“阿城,你是不是介意之前的事,你有没有,嫌弃我很脏?” 嫌弃? 呆愣几秒,霍城缓缓摇头。 果然是问什么都很老实答,真是乖啊。 安浔轻轻勾起嘴角来,微微前倾,纤细的手臂轻绕上霍城的颈项。 “不嫌弃就好。” 她笑得像只饿了的妖。 “那我们现在就来验证一下,你要的东西我到底能给多少?” “你要多少我给多少,都给你。” 她抵在他耳边,轻轻道。 V484 漏洞百出的理由 事后安浔睡了个昏天暗地。 上床与没上床的直接差别估计是待遇的颠倒,安浔忘记操心晚饭的事了,结果霍城又开始给她做饭了。 不知睡到几点的时候安浔被弄醒询问要不要喝粥,她迷糊拒绝了。 平常几乎以食为天的姑娘不吃晚饭就睡觉那是真累了,迷糊之间她被霍城拖起来灌了一杯不知道是什么水的水下去。 温凉的口感,很清新,有点甜,很好喝。 安浔其实还是饿的,被饮料勾起了食欲哼哼唧唧想吃饭又不想动欲拒还迎磨了一会儿,结果莫名导致的后果是把某人点燃了,推倒又压了一回… 再之后安浔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她浑身像被推土机碾过几轮,死猪一样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房间里点着地灯,厚厚的遮光窗帘挡去了室外大片的阳光,从窗帘间的缝隙可以看出今天是个晴好的天气,阳光是金色的,抓住一切缝隙温暖的透进来。 屋子里很舒服,不冷不热湿度正好。 安浔已经很久没在卧室的大床上醒来过了,床比榻榻米舒服,她一觉睡得很好,睁眼的时候看见自己正躺在床中央,裹着黛青色的薄被,身前团着小小的Friday,正抱着尾巴缩在她怀里打呼噜。 这样的时光太宜人,安宁温馨,安浔知道霍城就在她身边,感觉她醒来了,他正偏头静静望向自己。 “嗯…几点了?…” 安浔一下下顺着Friday的毛,等到差不多清醒后揉了揉眼睛。 她扬手伸了个懒腰,开口才发觉嗓子还哑着,身上的酸痛也还在,整个人都想继续陷在云朵般柔软的被子里再补上个美美的一个回笼觉。 “九点过。”身后传来回答。 “原来还这么早啊,嘿嘿…” 安浔笑了。 这是个懒散的人最爱听到的时间了,表示在接受午饭召唤前至少还可以再睡两个多小时~ 安浔愉悦的抱着枕头刚想说翻身补个觉,话还没出口—— “是隔天的…九点过…”清淡男声从背后传来,死寂两秒,哗啦撕碎了姑娘还没来得及酝酿的美梦。 安浔瞪大眼睛,两秒之后猛然转身! 她转身便陷入一个温暖怀抱,霍城跟着躺了下来,圈住她的腰把人往怀里带了带。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搂紧她,低声问。 她足足睡了三十多个小时了,期间一直都没醒过。 他试图叫过她,还担心她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结果她心跳和呼吸都正常,对他的动作和声音也有反应,就是一副困极的样子睁不开眼,哼哼唧唧的叫急了还发脾气,霍城很无奈,尝试过几次之后只能让她继续睡了下去… 安浔听着霍城的解说自己也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她可从来没有睡过这么长时间! 而且对于这些事她半点印象都没有,可见昨天是睡得有多沉啊,怪不得她现在肚子那么饿呢… “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轻轻顺着她的长发,霍城又问了一遍。 本来想说只是饿的,话到了嘴边精怪的姑娘想了想,勾起嘴角又咽了回去。 “有啊,我觉得很多地方都很不舒服呢…”她哑着嗓子道,果然下一刻迎上霍城关切的视线。 安浔眨了眨眼睛:“比如我腰就好酸啊,还有背也疼,昨天折太狠了,我已经不习惯那样了…” 她娇娇的嘟囔着,很好心情的发觉霍城的表情微微窘迫了几分。 “还有呢,我嗓子也很疼,就连现在讲话都是很勉强才开口的哦,我下巴也疼你知道么,就这里。” 说着她抓起他的手来轻轻覆在脸上,又往自己白嫩的下巴上蹭,那触感细腻柔滑,安浔睁着亮晶晶的眼望上去,对上霍城稍稍直愣的目光,感觉那双手微凉,指尖也微僵。 “还有,我胸胸也痛…” 这可不是骗人的,白皙的姑娘皮肤太娇太嫩,稍稍用力就能留下一道指痕,何况昨晚两人着实有些激烈。 就在小丫头握牢他的掌心坏心眼的开始沿着自己纤细的锁骨偷偷往下滑的时候霍城终于惊醒,慌忙抽手无奈将人摁进怀里去。 有低低哑哑的笑声自胸口传来,不似平时清越,带着些揶揄。 那笑声教人窘迫也教人不自觉扬起嘴角来,一室静谧温玉满怀,那里还有比这更好的事? 身后Friday迷糊从梦中醒来,打了个大大哈欠露出小尖牙,朝着大清早就腻歪不够的两人投去不屑的目光。 “还有,我肚子也饿了,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都觉得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缺了四顿饭果然不是盖的啊。”安浔低声感叹。 霍城哑然失笑,叹口气揉揉那姑娘的发:“那起来吧,今早新做了粥,正熬着,我去凉一碗。” “好。”环着他的腰姑娘乖巧应了,末了想起这昏长一觉里唯一的记忆。 “我记得你给我喝过一碗甜甜的东西,那是什么,还有么?” “有,润嗓子的,先吃饭再喝,还有不少。那现在起来么?” “好!” 有美食诱惑自然是情绪高,听着怀里飘来的上扬尾音,心里沉沉的是各种情绪,霍城无奈笑了笑,低头在宝贝光洁的额头印上一个吻。 … 安浔起床洗了个澡,洗去一身困乏,又被热水催软了腰,出来之后架势愈发娇软易推倒了,后来早午饭都是蜷在卧室飘窗的绒絮里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吃掉的。 吃完饭她更加懒,眯着眼起不来的架势让惯爱晒着太阳睡懒觉的小猫都鄙视。 霍城收拾碗筷去了,安浔抱着Friday窝在飘窗上看风景,轻轻撩开最外薄薄的纱帘,她意外发觉对面楼爱运动的姑娘今天又在窗边挥洒汗水和荷尔蒙了,怪不得胸这么大身材比例还不错,看来是个勤奋塑身且完全明朗自身优势的妹子。 安浔嘴角扬起笑,偏头津津有味的看下去。 霍城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美人如玉,倚于一片冬阳之间,长发轻垂,发梢打着卷,细细密密的尽数散落在莹白的脸颊纤细的颈项,还有流畅性感的腰背曲线上。 她就是个妖精,一袭白裙窝在阳光里,侧颜在光下发亮,密长的睫毛落影怡然,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个世上真正该存在的女子。 霍城微微有些看呆。 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走过去。 方才一眼的震撼太大,他甚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怎么与她对视上第一眼,结果过去了晃眼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眼看到对面楼层窗前那个丰满跳跃的身影,他心里一僵,刚刚所有美好出尘的念想终于全部跌回到凡尘俗世里。 霍城扬手拉了窗帘,继而对上姑娘望来那一双莹润又乌亮的眼。 他就知道,那天她还跟他闹了一场,其实明明她自己才是更喜欢看这些乱七八糟东西的个性,现在想来当时估计全是假闹逗着他耍的小伎俩。 对上安浔轻眨的眼,霍城默了默,到底不是追究这种玩闹事的个性,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 安浔不知看没看出来,总之她是假装毫不知情,大眼睛天真忽闪,片刻弯出笑来。 “阿城,我看看你的眼睛吧?” 她放了Friday,轻轻直起腰。 长发顺着动作从肩头披下,安浔扬手轻轻覆上霍城的脸。 “还会疼么?是不是每天都需要换药?现在是不是已经需要换药了?”她细细端详他几眼,“现在能不能把纱布拿下来,有没有不能碰的说法?” 她语气很自然,神态自然而然的关切。 这是他们两人之间避不过的话题,霍城想即便他不说,安浔也应该早就知道他眼睛的状况了,现在是要亲眼验伤。 他忍不住有些僵硬。 心里的情绪说不上是什么,并不是逃避恐慌,却也不是毫不在意的无所畏惧。 只是他知道这道伤,就和他们两人之间横着的所有误会一样,是必须解决的问题。 如果不是能藏一辈子的东西,她要看,他就只能答应她。 “好。” 再开口时声音低哑微涩,他飞快垂眼又抬起来:“我去拿医药箱来。” … 从医院出来之后,霍城从来没有在这么亮堂的地方处理过伤口。 眼部的刀伤的确需要一天三次的换药,遇上天气不好或者饮食有误,很容易造成发炎感染,之前医院是强烈反对他提前出院的,无奈病人坚持,而霍城确实也比常人更加擅长处理伤口。 起初的时候景誉深还过来帮他换过两次药,一周之后他就辞谢了对方的好意,无论是肩上的撕裂伤还是脸上的伤口都自己处理。 霍城本人是不喜肌肤接触的个性,受伤之后这方面更是乖戾孤僻,回来这么久了,就连顾三都没有见过他纱布下的样子。 只是此刻他却是这样把自己暴露在了一片艳阳下。 不过再有第三个人看到,霍城心里很清楚。 只是他也将完全暴露在对面那双沉澈无暇,一如既往美丽明艳的眼眸下,这一点,他也无比清楚。 安浔曾经说过,她最喜欢他的眼睛。 情人间调了蜜的话,怎么说都行,但是霍城认真,他很信。 接过他不小心毁了身上她最喜欢的地方。 那天的那一场拼死救赎,一切都是未知数,他并不觉得命运不公,当然他也绝对未曾后悔过。 特别是在此刻,当他淡淡凝望上对面娇花一样的姑娘,看着她缓缓靠近,看着她小心翼翼一点一点揭开他伤口四周的胶布,轻手轻脚的解开那层阻隔,最终望上他的脸。 她的动作比起他来温柔多了,在微热的阳光笼上那处许久未见天日的沟壑的时候,她的眼神也比起他的,也要心疼怜惜多了。 所以不如说命运是厚待他的。 他用一只眼,能换回一个她,根本是上天的福泽。 所以他当然也不会后悔。 哪怕此刻他们两人,沉浸在无所遁形的阳光下,他的残破狰狞对上她的娇艳无双愈发显得难看又卑微,他也绝对没有后悔,不正是为了眼前这一切,为了完好无损白璧无瑕的她,他的伤才有了意义么? 对面那双乌黝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惊惧害怕,无法接受的情绪。 这一刻霍城想,其实他或许早就知道,安浔不会嫌弃他的伤。 她的承受力其实比他原以为的大了许多许多倍。 只要她愿意,她就可以不在意他的病,不在意他的伤,不在意他如今是谁拥有怎样的身份地位,也不在意将来他能给她什么,是安逸稳定,还是颠沛流离。 就像他昨晚发觉的顿悟的,当她真正喜爱一个人,完全接受一个人,根本不会是因为这些外在条件。 她要得很少,只是一场爱情。 她要得很难,只有让她愿意放到心底去的爱情! 那里无关外貌无关实力,无关权势无关金钱,她心里没有一项既定的世俗标准,结果成为最难满足的情人。 安浔的眸光定在那处伤上。 其实她一点都不觉得那里难看,更加不觉得吓人。 伤痕是男人的勋章,永远无法痊愈的伤痕,是永恒的爱的见证,她心悦之。 她的眸光静静在那道纵穿了霍城整只右眼的伤疤上流连,那里已经好了很多,没有红肿也没有炎症,伤口呈现微深的红色,与眼眸交汇的地方,半掩的眼睑后可以看到那颗已经失去功能的浅灰色眼球,的确没有生气,却也平静柔和。 安浔最喜欢的就是霍城一双眼,狭长细腻,墨染斜飞,远山覆雪般清冷,只会在望着她的时候,如寒池之上月光一抹,沉澈清涟。 所以这时的这双眼,虽然不再那么美那么澄净,却依旧让她喜欢得紧。 那里幽幽的清冷不变,那里曾经烈火燎原,当所有纤柔俊逸在烈火洗礼之后沉淀,留下的是祭奠是执意,是更加教人移不开目光的炽烈柔情! 安浔小心给伤口上药。 指尖棉棒描绘着伤口附近灼烧的痕迹。 其实那些疤痕奇异,蜿蜒的如同墨色藤蔓在肌肤上蔓延生长,不觉不好看,反而带出一股微微诡异的绮丽。 安浔边上药边想,这大概就是颜好的实力,明明是伤,印在那样的五官上却隐隐扭曲成了妖异图腾,让那眉眼处少了几分青隽,填出几分妖邪气,这个样子怎么怎么看怎么隐隐勾人起来? 她咽了咽口水,打定主意,以后霍城的全脸只能给她一个人看,每天晚上拉上窗帘点盏小灯,抱着在床上想怎么看怎么看!~ 想着那双清亮的大眼里透出小狐狸般狡黠的光,只让对面心细的男人怀疑古灵精怪的丫头是否又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好在包扎过程不复杂,伤口很快处理好,新的纱布覆上,安浔小心将边角固定,她人耐心手势好,伤口处理得比霍城还耐看。 姑娘满意的弯起嘴角来。 “像这样,你知道我比的是几么?” 她笑着遮住他完好的左眼幼稚道。 “二吧。” 霍城很配合着轻答,覆眼的小手拿下来,一眼便看见安浔微微瞪着眼,一副难以置信他居然猜对了的表情! 那一瞬霍城很想笑。 发自内心的,再无负担的笑。 他拉着她的手,听着她问,说其实你是不是根本不介意这个伤的? “那如果我也不介意,你是不是更加不介意了?” “那我告诉你,其实我完全不介意,我不在意你是不是只有一只眼看得见,阿城,我也不在意你是不是跟以前一样好看,因为我本来也不是因为你好看才喜欢你的呀~” 他随着她的问题点头,再点头。 直到她嬉笑说出最后一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她一把捧住脑袋。 姑娘弯得月芽一样的眼就在他眼前,她低头抵着他的额头笑得那么近,她说噢,你刚刚那是什么表情?你不相信? “呵呵,所以其实你自己也觉得你长得可好看了是不是,你就觉得我是因为你的脸才喜欢你的,是不是?” 她笑得太开了,比阳光下的最明艳的向阳花更灿烂! 霍城只能无奈跟着抿起唇,那凉薄嘴角牵起的弧度已经抑制不住的上扬,直到她嬉笑着拿手掐他,说我说得可都是真的呀,我喜欢你可不是单单因为你的脸,还因为身材呐,比如这里啦,还有这里呀! 他终于抓住她的手,掌心一钳就能控住整整两只细细的手臂全然把握战局,他另一手掐上她的腰。 安浔怕痒,只要稍微惹一下就能笑得浑身瑟缩起来。 她惊笑着躲,吓得害怕殃及池鱼的Friday慌忙往窗台下跳,幸好逃命及时,下一刻那头乌黑海藻般的长发就荡下来,细细至雪绒上铺散开,娇软的姑娘被强制压着放倒,还没平复一阵气,嫣红的小嘴就被完全堵上。 两人相拥着在午后阳光下亲吻,睫毛轻颤,一吻绵长。 一吻吻到气息都快从脑子里抽出去,轻轻躲着酥麻的小小舌尖不愿再被纠缠,姑娘偏过飘着好看红晕的脸,娇娇柔柔笑:“不行了,不给再亲了,免得一会儿又要我负责灭火,腰实在还疼…” “…好。”高处传来的男声微顿,随即染上笑意。 她轻轻柔柔扬手勾他的颈:“这么好的气氛,其实更适合说说话?” “好,想说什么。” 青黑墨瞳淡望而下,他神色平静。 “就说昨天的那件事,你还介意么?” 她回望上去,眉目里都是澄净的光。 “就是你去买鱼,托朋友给Friday买猫粮再送你回来的事?”高处传来的清淡男声完全调理清晰,“不介意了。” “是么。”姑娘好看的一双眼轻眨一下,“那我们要不再说说其他话?” “好,想说什么。” 同样的话,一如既往的平静。 “就说说照片的事,还有分手的事?” 她嘴角那抹清淡的笑意依旧扬起。 “好,你说。” 墨瞳如凝,淬着日光也像含着水光,总之不如平时那样冰凉。 此刻这样直视,也不像要被窥探到心底所有秘密般惊慌。 清淡的男声散在耳畔,他应下她,不知是否早已在她之前的层层铺垫里猜到她的意图,安浔指腹轻轻摩擦过自己莹润的食指指甲。 “你知道的,我从小和家里的关系就不好,父亲冷酷,继母藏毒,还有一个道貌岸然的继兄和一个从来不喜我的继妹,生活其实过得一直不尽人意。” “高一那年,我祖父想到回老家做慈善事业,建希望小学办扶贫帮困,我父亲不愿意做这些,我就带着玩玩的心态跟去看,本来也只是想散散心,结果祖父老家的人都很好,特别是负责接待我们的辛老师,对我更是亲近,让我也感觉到很温暖。” “后来我才知道,辛老师夫妻有过两个女儿,不幸过世了,他们家状况很不好,他这是把自己对女儿的思念之情转嫁到了我身上。” 在安浔描绘里,这是一个一见如故忘年之交的故事。 也可以说是各取所需,互相取暖的故事。 失去了女儿的平凡老夫妻遇上了缺失亲情自幼孤单的豪门大小姐,老夫妻为了弥补失去女儿的空虚所以对大小姐全心全意照顾有加,大小姐因为缺乏家庭关爱,在老夫妻掏心掏肺的好中找到了久违的亲情,又非常同情他们的遭遇,于是和老夫妻俩越来越亲近。 发展到后来她渐渐把他们当作了自己亲生父母一样,或者说比亲生父母还要重要,那是她这一生唯一感觉到的毫无保留毫无私心的温柔相待,她很珍惜,也很重视。 这一段关系安浔描绘得很细致。 娓娓道来,思路缜密又满含深情。 她描绘了一个很温馨的故事,故事里她是贪恋家人的孤女,虽然鲜少对旁人提起这些事,但是心里却将这份感情看得弥足珍贵。 只是不料正是因为自己贪恋,最后给那对老夫妻遭去了横祸! 就在藤本姐妹抵达日本,裴老爷子的生日宴之前,她被人威胁,以那对老夫妻的性命为要挟,要她和男友尽快分手,否则就把两人弄死! 而她确然收到了老夫妻失踪的消息,还从那个约她在午夜巷子里见面的男人那里拿到了一个装着人类断指的盒子! 她很惊恐也很害怕,孤立无援! 她不是没有想过报警但是她并不信任警察,她也想过要找他摊牌让他帮助营救,但是她怀疑身边有绑匪一伙的人,一旦她透露半点消息,很可能那对老夫妻还没被找到就被撕票了! 她并不算头脑很清醒,在被断指吓到之后一瞬慌不择路了,没有太考虑清楚后果就选择了听从绑匪的安排… 而且当时她心里也很乱,因为藤本姐妹的事因为很多事,那段时间她情绪本来就很糟糕,他们的感情也有些患得患失。 在权力金钱和他之间,她不确定他一定会选择她,所以也想要确认他的心意,私心里觉得如果他们的感情真的很好应该就能经得住这次考验,所以一意孤行,铤而走险… 她只想着等到绑匪如愿了放了人,她到时再想办法说清真相,让两人和好。 只是她没想到后面居然会发生绑架案,没想过之后的情况会变得这么严重… “所以你不认识那天约你出去见面的男人?” 在听过前因后果,将大致事情始末都了解之后,两人相对坐在依旧温暖的飘窗上,彼时霍城嘴角的笑意已经敛去,只是他依旧还拉着她的手。 安浔摇摇头:“不认识…” “而且我也不知道他会突然亲我…我当时没有反应过来,我不是故意的,我也觉得很恶心…” 安浔抬起头,神色里的厌恶和寻求信任的渴望毫不掩饰,霍城全部看到。 “只是为什么绑匪的目的是要我们分手?”他声音更沉。 安浔抿了抿唇,轻叹了一声,不知道… 指尖交缠中,她望入他的眼:“不过我知道,想我们分手的人一直都很多。” 她清清淡淡说,话落静静望着他不再言语。 当话该多说该细致的时候,她说得又多又细; 在该简约该适可而止的时候,她做到点到为止,留下大片空白让他自己填补,这是霍城此刻的感觉。 安家在青城有基金项目,安浔是主要参与者之一,她和那边名叫辛永德的负责老师关系亲密,这些事霍城早知道,因为他曾严密调查过她的过往。 甚至在最初青城那夜,他还曾经在辛老师家楼下等过她,也知道她在大过年的晚上宁愿和没有血缘关系的辛家夫妇在一起也不想回她的安家去,隔日当她不得不走,辛老师送她去客车站,整个路途中他一直远远跟着远远守着,他看见过辛老师对她的关爱,也看见她对着对方时亲近中带着撒娇的表情。 所以如果真的有人拿这对老夫妻的性命来要挟,安浔并不见得不会妥协。 这个世上她看重的人不多,辛家夫妇的确是其中两个。 至于那个威胁她的目的,看似匪夷所思,却也不是毫无依据,就像她说的,想要他们分手的人一直很多。 藤本姐妹这次回来,暗地里腌臜事并没少做。 以山田组的手段和一贯作风,做出绑架威胁背后杀人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安浔被严密保护他们下不了手,就想到了从她身边的人做文章; 黎曼曼苏洛目标太大容易被他察觉,他们就选中了隔山隔水的两位老人,逼她就犯! 那段时间他们本就在闹,方才姑娘口口声声说的没有安全感,细细想来也不算无迹可寻。 她本来就长在感情淡漠的家庭,父亲是个追名逐利六亲不认的懦夫,所谓兄长又是个心思龌蹉的衣冠禽兽,她自幼身边就没有什么正面的男性形象,感情观家庭观也相对淡薄。 在藤本千佳出现后,在有巨大利益摆在前方,她会不安会怀疑他动摇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像这样的前车之鉴,就连他本人也看过不少。 于是本就在脆弱无助头脑不清时期的姑娘突然又遭到了断指的惊吓,当即选错了路。 她忍痛和他分手,她也怀疑幕后主使是藤本姐妹所以在裴家那一晚演戏演得格外用力,希望那天藤本姐妹就能满足然后放了辛家夫妇。 结果还没等到消息她自己就卷入了又一场绑架案,而她对于自己经历的这场绑架根本毫无所知,等她醒来已经卷入了杀戮游戏,只能拼死活下来,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看,只要他肯用心填补,她留下的那些许多空白,他都可以给她找到理由,或者是支持她说法的证据,只要他愿意。 沉浸在冬日温暖的阳光里,霍城静静望着对面眉目如画的姑娘,她鲜艳的唇瓣都微微肿着,她讲话的嗓音都有些哑,她的态度很坦然,坦然到他有一丝的怀疑都像不应该。 从前天晚上到现在,她给予他的是新生般的四十小时。 而她知道他喜欢,知道他留恋,知道一旦重新拥有,他会更加放不下! 霍城想,这或许就是他的命了。 就在前晚之前,他给自己那只瞎掉的眼睛的定义还是永恒的一半黑暗。 而就在此刻,他看着她,他心心念念放到心坎里都还嫌不够的姑娘,真真切切想着的,却是他未来人生里,希望能永远留下一半的光明。 那里那么温暖那么明亮,那里,还有她。 “安安,你是不是觉得,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一定会信你?” 很久之后,他握着她的指尖,望着她,平静开口。 她就在光的中央,就在他心的中央。 有她在,就连一半的光明都那么好,她也握着他的手,指尖触感那么温柔,她望着他,问他,阿城,那你信我么?… 目光交汇,一室静谧,澄净的午后阳光里,片刻凉薄嘴角轻扬起一抹最淡的弧,霍城默默笑了。 所以她是在这里等着他。 等着他喜欢,等着他留恋,等着他一旦拥有之后,就更加的放不下。 她只能等到现在。 因为她编不圆一个完美的故事来,她需要很很多的感情做铺垫,直到他再也舍不得她… 用那张娇艳的小嘴,她前一刻说爱他,这一刻给他一个漏洞百出的理由。 她问他信吗? 其实她是问他,阿城,我爱你,你也爱我; 那么即便我没说真话,即便你不信我,你,还要我么? … “我去给你拿润喉的水,可以喝了。” 片刻之后,起身,霍城淡淡说。 V485 很强很强! 安浔跟着抬起头,她并不是不紧张。 “…哦,那个茶…那个还挺好喝的,现在可以喝了是么?” 她顺嘴说着话,紧紧盯着霍城的侧脸。 霍城穿上鞋,神色浅淡:“饭后半小时应该没问题了。” 话落他转身回望她一眼:“不过有点凉,不要喝太多,喝的时候慢一点,不要再刺激喉咙。” 清清淡淡一句,话落安浔应了声,不知想到什么不该想的,脸颊微微有些红起来。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暧昧,阳光落下来,霍城一贯幽深的眸子里看着都像有流光,他顿了顿,伸手轻轻拂过安浔的发。 “我去拿过来。” 他像是笑了一下,又像是没有,转身离开。 安浔依旧坐在窗台上,看着霍城推门出去,房间里的气氛一下松下来,却也莫名感觉比之前冷,Friday跑回来,扬着灵活的小尾巴绕着安浔的脚踝打转,被她俯身抱起来。 她轻轻捋着Friday背上柔顺的毛发,回想着方才那番对话。 别看这些话水准不高,其实已经是她准备了很久的结果。 从获救之后有精力之后,她一直在考虑对于那些背后隐情她该如何同霍城交代,又该交代到哪一步。 关于NYX的身份是她最不怕曝光的。 关于辛家那些前尘往事,虽然她并不想提起,但是她直觉如果说了,霍城能接受的可能性也很大。 而最后就是关于她的身体状况。 曝光NYX的身份没什么,但是曝光NYX,就等同于是告诉了霍城她的身体异于常人,因为他曾经亲眼看见NYX被炸弹炸掉了半条胳膊。 低头安浔静静望上自己的手臂。 那里,臂弯的下方,一条细细的红线绕着白皙肌肤,成一条不平整的环,这条细线就是那次断臂之痛如今留给她的唯一纪念。 细线之下,她新长出来的手臂看着白嫩细腻。 隋炘的技术很好,几乎完全复制出了她原本手的形状,连手背的褶皱手心的纹路都细细雕琢,完成度超过百分之九十九,不细看根本分辨不出这只手的异样来。 再加上手臂功能还在,运用灵活,又有谁会想到这只手臂其实是假的,完全由他人的细胞拼凑而成,当初只是一堆肉质的“橡皮泥”,套在一根新长出的骨头上呢。 所以只有安浔知道这只手有多假,知道她整个人有多假。 这一次和简央的对决她又受了重伤,回来后去实验室做血液分析,她现今身体里留存的,属于原本安浔的基因组织已经不到百分之四十。 这样的她,昨夜躺在霍城怀里。 他搂着她,亲吻她,爱她,只是他搂着的亲吻的爱着的女人,到底又是谁呢?… 安浔垂下眼,眸光渐渐放空悠远。 这才是她最不想让霍城知道的事,不管他介不介意,她自己都很介意。 她不想把这一面暴露给霍城知道,她糟心的身体状况比起霍城的伤来,根本糟糕太多了! 而且她还被隋炘判了死缓。 想着安浔心底苦笑蔓延。 即便是这么一具让人嫌弃的身体可能都拖不了几年了么,这些话,要她怎么同霍城说? 告诉他,他几乎舍弃了整个杀手组,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用一只眼换回的,不过也就是她苟延馋喘几年的寿命? 她心没有那么狠,只因他能愿意同她一起死,就一股脑的把所背负的一切都丢给他。 天知道每每想起这些事,再看到霍城的时候,她心里有多心疼… 他们越好,她越难过。 他对她越好,她越难过… 前天头脑最热的时候她还大言不惭答应给他生孩子…她的孩子?她的一辈子?她这样,还能完成他此生哪怕一丁点的心愿么?… 轻轻摸着Friday柔软的毛,安浔缓缓抬起头。 她眸光很深,里头含着的是无人窥探得到的,至深的秘密和决然。 今天她摆在霍城面前的是两个选择。 一个是轻松的幸福,一个是掩藏的真相。 她无法说圆这个故事,所以她只能无奈把选择权交给他,她希望他能顾念这几天的美好选择轻松的幸福,只是如果他固执要挖掘掩藏的真相,她已经无法控制他。 阿城…阿城啊… 她在心里酸涩又难受的叫着他的名字。 这些都是她给他的磨难。 现在想想,他爱上她,其实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如今还要被迫面对一场无法回避的悲剧。 而当初她只会想着我我我,觉得自己可怜,觉得自己无辜,觉得命运太不公平,她不想一个人死去,不想被抛弃遗忘,她翻天覆地的折腾,无非想求得他生死不弃,从一而终。 如今求到了,她却又难受得紧,想想心里都剜心刻骨一般疼。 她想,此生其实是她要不起他。 她给不了他唯一想要的东西,她或许注定成为他此生最大的伤痛,而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让他不难过… 她想,阿城,只是你这样待我,你这样待我…我无以为报,今后我把能给的都给你。 你来了,你没丢下我。 从今往后,我把命都交给你。 —— 安浔从前天起睡了近四十小时。 担忧着她的身体状况,霍城几乎是日夜守候了近四十个小时,此刻看她没事放松下来,午饭过后就有些撑不住想睡了。 午后的谈话两人心照不宣没再继续,之后的相处也很自然而然亲密无间, 安浔安排霍城去睡觉,自己在家里搞了下卫生,然后准备带Friday出去逛逛,到超市买些晚饭食材。 她给Friday套了小项圈,在项圈上系了一根银色小链子。 这是她新买的道具,小项圈上还配着一条金色小鱼形状的铃铛,Friday似乎很喜欢,走路的时候铃铛一响它的尾巴就跟着轻轻晃。 安浔牵着Friday出门。 别人一般都是遛狗,鲜少有这样牵着绳子出去遛猫的,看着颇有些古怪又好笑。 当然安浔从来都是我行我素的个性,换上一身精致小洋装,细细打理过头发,她美美带着她家美美的小猫出了门。 等电梯的时候,对门的人家传来动静。 安浔进出那么多次还是第一次撞上邻居,两家之间连通走道,半圆的走道设计使得两家不是一开门就能直接看到对方家里,安浔站在走道中央的电梯口,好奇偏头朝着脚步声方向望去。 很快那头人就走近了,是个年轻的女孩。 女孩穿着时尚的衣装,露出两条光洁大腿,披着一件挡不了什么风的大衣,染成浅栗色的头发柔软搭在肩头,白皙的小脸上妆容精致。 背着小坤包女孩踩着十厘米的恨天高扭着腰走来,走到临近电梯口的时候才看到那里有人,扬手摘下墨镜,看清电梯口站着的姑娘。 那姑娘穿着一身浅绿色的小洋装。 春天枝头最嫩最新的那种嫩芽的颜色,除此之外裙身剪裁得体,款式简单,再没有太多出挑的地方。 只是再简单的样式,摘了墨镜的张玥还是一眼就瞄到了那身洋装裙摆下方最不起眼的位置上烫金镶着的小小图标,这裙子是雪奈尔的。 张玥的视线探照灯般再往下,很快认出姑娘脚上的一双鹿皮小靴子是Prada今冬的新款,她前几天刚刚还试穿过,因为太贵没下得了手… 再看去,姑娘肩上挂着的小包,细细的链子,方形小巧的款式,上头的绣花繁复张扬,是Dior今年的款,富贵花开妖娆艳丽的,搭配这一身简单的衣着便将将跳脱出来,很是出众。 张玥上上下下打量安浔的时候,安浔却只瞥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并不感兴趣的模样。 电梯很快到了,安浔牵着Friday走进去,张玥这才发觉人手里还古里古怪的牵了一只小黑猫。 张玥紧跟着上了电梯,站到另一侧的角落里。 其实张玥最近变化也很大,之前的选秀比赛里她脱颖而出拿了第三名,顺利签约了节目主办方的经纪公司。 因为形象甜美八面玲珑,她很快接到了在最近一部大制作的古装片里参演女主丫鬟的绝佳机会,目前也算得上是名符其实的小明星了。 因着这些变化如今张玥眼界也高了,当初还是腆着脸去敲对面帅哥家门借酱油的妹子呢,现在就觉得自己身价不一般了至少该被有钱公子哥倒追了,有一阵没再去骚扰霍城,所以安浔并没见过她。 此刻两个女人一起关在电梯里,一个云淡风气气质高冷,另一个心思颇多比来比去,人还没搭理自己呢张玥就在心里里里外外比较了一番,有些不是滋味的努努嘴。 她不想承认,但是对面的女人从长相到身段再到衣着,都把她比了下去。 她这一身不是假的吧。 张玥阴暗的腹诽。 就算不是假的也是靠男人买的,再好不过也就是个富家小姐呗,花着家里的钱,出生比她好而已,不值得嫉妒。 她这样才是一步步脚踏实地靠自己努力的姑娘,将来凭自己的实力一定过得比这种女人好! 想着张玥心里好受了些,却忍不住在墨镜后面可着劲的偷瞄安浔; 以为别人不知道呢,其实她身上因为羡慕嫉妒恨飘出来的黑暗气息安浔早就感觉到了,那味道说不上香甜,还隐隐带着酸腐味道,让安浔轻轻皱眉。 安浔从来懒得跟女人比较。 因为这世上能比得上她的女人还真没多少。 不过她之前倒是不知道霍城家对面住的是个年轻姑娘,还是个不太安分的年轻姑娘。 电梯下行,很快楼层过半,张玥也有了其他念头。 她们是在同一层上电梯的,那这女人就是从对门出来的了?那她和对面那大帅哥是什么关系? 看着安浔的穿着和手里高冷的小猫,再想到她之前对霍城的评价,又帅又冷年纪轻轻的高富帅,素质的确是很高的,说实话最近几个对她表现出有意的公子哥还没有一个能达到那样的素质,想着张玥又有些不大舒服了。 “咳嗯,那个,您好,我是住在您对门的邻居,我叫张玥,不知您如何称呼?” 电梯下到八楼的时候张玥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她带着墨镜,红唇轻勾,一副并不诚心的样子,看到安浔终于望了过来,轻轻扬了扬眉毛,“话说我以前没有见过您呢,不知您和对门的霍先生是什么关系?” 张玥肤浅,头一句就打听别人隐私,真把大家都当成攀附权贵靠男人娇养的女人了。 闻言安浔淡淡抛去一个眸光,霍先生?连名字都知道了啊。她面上不显,心里已经冷笑起来。 “我是他老婆。” 清冷一句,直截了当甩在对面那张被苍蝇镜遮了大半的小脸上,安浔幽幽弯起嘴角来。 那抹笑容很浅,带着一抹难以忽视的高高在上,冷冷映入张玥因为一瞬震惊在镜片后瞪圆的眼。 “老婆?霍先生没有跟我说过他已婚了啊!”她脱口而出,状似惊异实则句句都是挑拨。 “哦?”安浔轻应,话落鲜艳红唇边一抹冷笑愈艳,对上对面一惊一乍的姑娘,她微微仰头,“那他难道有跟你说他是未婚?” 那笑容又媚又冷,说话间美丽到近乎妖娆的女人轻轻眯起眼睛,那黑眸里慵懒间带出一抹凉凉审视,像是一眼就把张玥所有大胆窥探挑拨离间的龌蹉心思都看了去,无声嗤笑! 那一眼里张玥愣住,心都跟着跳漏了半拍。 那笑容就像在说,我早看穿你是个什么货色了,跟我男人连话说不上几句,还好意思在我这边搬弄是非? 电梯幽幽在四层停下,电梯门打开,四楼一个珠光宝气的阔太太正欲进门。 那些高傲轻蔑睥睨又不屑的神情,一瞬将张玥打得东倒西歪,她在长衫下紧紧捏紧了手掌,愤怒对上安浔看小丑般看她的视线! “你什么意思?我不过好奇问问你,犯得着句句就是刺?你懂礼貌么,对邻居这样的态度,这里谁家不是非富即贵,你傲什么傲!” 张玥当着四楼阔太太的面怒目对着安浔愤愤道! 阔太太打量了一下安浔,又瞥了一眼张玥,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走进电梯。 电梯很快继续下行,阔太太竖着耳,听身后更漂亮的姑娘那头传来冷冷轻哼。 “我什么意思?你看不出来?好奇就拉着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对人家老公问长问短假装很熟络的样子?难不成我还得对你笑脸相迎?” 电梯在一楼幽幽减速,伴随叮的一声缓缓打开。 安浔牵着她的喵女王一样昂首挺胸走出去。 “邻居?也不知借着什么身份住在这里,一身廉价香水味,连我老公讨厌香水都没摸清就来打探。” “这年头三儿不少,假装成三儿腆着脸往前凑的,还当真第一次遇到!” 话落安浔施施然飘远。 余下身后阔太太轻蔑鄙夷的视线中,顶着一张惨白脸的张玥随着关上的电梯门,朝着地下层而去。 —— 张玥这朵段位不够的小白花影响不了安浔什么心情,之后她带着自家高傲的小猫一路去了超市,引来无数大叔大妈小朋友的热情围观。 晚饭买了大骨头,多宝鱼,山药茄子还有上海青,剁了半斤肥瘦得益的猪肉,安浔又给Friday买了个新玩具,一人一猫开开心心的往家走。 回去的路上没再碰到丧门星,安浔顺利到家,开门后倒是意外看见门口多了数双鞋。 顾三迎出来,殷勤接过她手里的袋子,自从上次鱼头事件后安浔就发觉顾三有点点怕她,每次见她都慎重到有些小心翼翼。 安浔笑了。 那笑容落在顾三眼里更加像满含深意,他小心提着袋子跟着安浔到厨房,告诉她义信来了人,正和爷在里间谈话。 安浔点头,也不去招待,系了围裙就在厨房忙碌起来。 她调味不如霍城,刀工倒是没话说,按照菜品要求处理了鱼,段好山药,再把茄子打了花,漂洗上海青的时候一伙高头大马的义信骨干已经从里屋走了出来。 安浔头也没回,感觉到身后灼灼望来的视线。 她和这群人没什么好说的,那些视线凝望了片刻到底也没谁敢过来搭一句话,尴尬气氛中僵持片刻,义信骨干们只好灰溜溜的走。 顾三过来打了招呼。 身后一阵悉索响动,门开了又关上,安静下来后安浔擦干净手,下了围裙去了卧室。 霍城并没起来。 他就在卧室,半靠在床上,接待了那批前来探望的属下,想来态度已经传达得很明显。 卧室里光线不亮,安浔轻轻推门进去,冲着床头方向笑一下。 “回来了?”霍城也弯了弯嘴角,顺手牵了安浔在床头坐下。 安浔聊了聊晚饭的食材,两人腻歪片刻,她淡笑询问:“还累么,要不再休息会儿?” “还好。”霍城神色有些懒,讲话声音愈发淡了,他揉着她四根葱郁一样的指头,在掌心轻轻揉搓。 “他们来请罪,为着之前违抗命令的事。”片刻霍城开口。 安浔偏头笑了下:“哦,请罪啊,原来就靠嘴皮子说说?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戴罪之臣欲见当家,先断一掌否则免谈’的帮规呢。” 她轻言调笑,娇媚无双。 轻轻抚过姑娘细软的黑发,霍城眼底亦染着浅浅笑意。 “没有,”他神色很淡,“而且之前我本来就没想过要靠义信做什么。” 裴家家宴那晚奸人设套,之后有心之人乘势利用,义信内部开始动荡。 之后霍城前往日本,她在国外遇险,当时视频消息传遍整个临江,顾三苏家和裴家显然当即做出营救反应,但是当时义信几大骨干成员集体撂了摊子,违抗了前往国外参加救援的命令。 结果只有苏老会长和侯然一伙儿调了批亲信同顾三一起赶往了边境,还是为的苏洛。 其他人抱着隔岸观火的态度留守临江,天然是想给霍城一个教训。 甚至不得不说他们其中不少人可能还存了如果当家死在那头了也就一了百了的心思,毕竟救人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他们怎么可能为了去救当家的女人赌上自己的性命? 这样的做法往轻了说是示威,是人之常情。 往重了说也可以是不忠,是趁机叛变! 当然当时的情况霍城也无法拿他们如何,几个骨干串通起来,以为以这样的做法至少能逼他们不可一世的当家认清现实,只是事实结果,需要认清现实的恐怕该是他们自己。 现在霍城平安回来了,虽然残了一只眼,到底实力还在。 另外营救中他还曝光了身后隐藏的杀手组,这个组织现在成为义信最忌惮的东西! 他们发觉原来他们的当家背后势力远远不止一个义信,惹怒了他,他要惩治他们这伙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怀着恐惧他们现在又灰溜溜跑回来求原谅了,却是根本没有想到,当初制订营救计划的时候,霍城就根本就没有算上义信。 连“魑”都要牺牲三分之二的人才能攻破的铜墙铁壁,义信去了能干什么,做炮灰么? 这就是自恃过高结果被啪啪打脸的闹剧; 这世上有太多这样的事,井底之蛙往往是叫得最欢最得意洋洋的,非得把他们揪出来丢到外头的毒蛇猛兽之前,这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重。 如今看霍城的态度,其实他根本不屑什么惩治。 当然,所谓的兄弟盟友家族事业,如今弄成这样,他应该也没了必须肩负责任,将这个依附他而生存的组织继续背在身上的信念。 其实霍城这一世的牵绊很多。 这些牵绊还大多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他为了他们拼搏,到头来却连真心回报四个字都未曾得到。 掌心翻转,安浔轻轻握上霍城的手。 地灯温柔的光亮中,她眉目如画,望上他青隽无双的眉眼。 “其实我一直觉得,相比一个黑社会当家,你更像是个杀手,似乎也更适合这个身份。” “追名逐利纸醉金迷,到底是别人强加给你的人物,担着太累的东西,不要也罢。” 美丽的姑娘温柔开口。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介入他生活里的事,这样直言不讳的提出自己的看法,柔光中霍城静静望着他的姑娘。 义信和魑最大的区别,在于义信明里忠义,暗里靠着金钱权势维持;而魑却是更为简单的存在,一伙杀手听令行事,一辈子鲜少有自我,一切以命令为天。 所以安浔说霍城更像个杀手。 他对钱财对权势的渴求很淡,他骨子里其实仍是个一心一意对着一个目标一个指令至死不渝的个性。 而如今他所求的已经得到,那些身外之物又何必太过介怀? 义信的将来他们的将来,在这一刻的交心相谈里,似乎便已隐隐有了答案。 心爱之人的关怀教人身心愉悦。 温馨的气氛,缠绵怡然,之后安浔躺到了床上,半靠在霍城怀里,两人腻着又说了些甜蜜的没有营养的话,让她想起一件事。 “我听说当初你回来接手义信,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调查当年疗养院的敦煌飞天案?那个案子我也有些了解,至今未破,就连当初疗养院的工作人员名单和病人名单如今都下落不明。” 当年临江疗养院的敦煌飞天案,是临江历史上非常出名的一起变态连环杀人案,案发距今已经有十三年的时间。 那个案子里死者共七名,全部为女性,年龄在十九—二十八岁之间,其中五名是病人,还有两名护士。 七个死掉的女人被凶手抽掉了肋骨和部分脏器组织,摆放成敦煌仙女飞天的模样,拓印在疗养院大厅的敦煌飞天浮雕石壁上,案子一夜之间发生,案发之时守夜的医护人员和保安全部被迷倒,直到隔日有病人家属清早探望才撞破了案发现场! 而当年第一批撞破案发现场的病人家属里,就有霍城。 那年他十四岁,因为当天是莫锦心的生日而他还要上课,所以清早带了蛋糕过去,亲眼目睹了整个鲜血淋漓的变态呈尸画面! 当时的冲击可想而知该多么巨大,而当年莫锦心便是五名死在案子中的病人之一。 她被抽掉了六根肋骨,摘除了肺部,胃部和子宫,才弯曲成浮雕正中央那个反弹琵琶的仙女,被数根巨大的钢钉穿透四肢身躯,牢牢钉死在那壁画之上! 十二年前国泰民安,网络还没这么发达,国外的变态杀案人也没有被广为人知,这起案件当初震惊全国! 如今在安浔看来,这起案子虽然处处透着诡异但也不算是完全无迹可寻,毕竟研究变态心理,特别是变态杀人狂的心理,她着实天赋异禀,只是手头的资料确实太少了。 “其实当年我想法也没有太多,只是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否则难以安心。” “我也知道单靠一个义信,隔行如隔山,要调查凶杀案案子投路无门。” “当时一方面我见不得霍岷那么逍遥,就是想要夺回不该属于他的东西;另一方面我确实想借助义信的力量,比如如果之后能有凶手的半点消息,至少有个组织在,收集情报也能方便些。” 霍城淡淡解释,安浔微微点头:“不过这个案子连那么重要的人员名单都莫名缺失了,可见当时查案的时候是踢到了铁板,现在时隔那么久证据更加少得可怜,凶手的身份很难查明了。” “嗯。”轻搂着怀里的姑娘,霍城点头。 十三年的沉淀,其实如今再回首,当年的案子于他的意义,已经无法再用一句简单的复仇来定义。 或许就像陈医生说过的,他当时众叛亲离无家可归,还有严重的心理疾病,他所需要的是存活下去的一点支撑,否则顷刻就会被抑郁症引发的自杀倾向所吞没! 而当时他的生命里根本没有爱。 他能找到的只有这个恨。 比其他的恨都更深更刺激,便成了续命的执念,这个世上永远都只有必须存活下去的人,才能真正活下来! 而此刻,静静谈及往事,望着近处姑娘沉静的眉眼,霍城发觉自己心情平静,已经想不了太多。 他这一世,自遇见她之后,经历了太多,甚至超过之前二十多年人生的总和。 她代替他心底所有一切,成为他此生唯一执念,如今他只要看着她,能这样抱着她,就足够了。 今晚的姑娘和平日里总有些不同。 更加柔顺也更加热情,和他之间也愈发的亲密。 当那双沉澈的眸子盈盈望上来的时候,里面漫天漫地,似乎都是他的影子。 他不想这么自负但是却又忍不住去察觉,今晚所有的时候,即便她不说话的时候,举手投足表情眼神,任何一处,都像是不遗余力的在靠近他,拥抱他,用最甜蜜真挚的语言在他耳边轻轻告诉他,说我喜欢你,阿城,我好喜欢你,我特别特别的喜欢你啊~ 这样的感觉无比陌生又惊人的甜蜜! 隐藏在昏暗光影间,他耳尖的热度从方才起就一刻都没能褪下过。 微微垂着眼,努力控制着呼吸和心跳,霍城搂紧此刻趴趴熊一样覆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腰这里蹭蹭那里靠靠的姑娘,心里一阵一阵的软,他低头抵上她的发,闻着她身上幽香,吻落下,不够,辗转又吻过,心揉碎了沉下去,迷蒙间他缓缓在她耳边道。 “不过最近事情有了些转机,我之前从日本回来,从藤本建司那里得到了一份当年疗养院的人员名单。” 他顺着话题随意提到。 话落安浔却是猛得一下弹起来! “是么,是病人名单和工作人员名单都有?确定得了真实性么?” 她两眼一瞬闪得发亮。 霍城顿了顿,绕着她的发梢轻点头:“应该是真的,这份资料藤本建司捏了几年,当初让我承诺完成百项杀手任务,他就把资料交给我。” 原来如此。 没想到这背后还有那么多隐情。 安浔微微点头,心里不禁感叹,看来当年的案子当真是霍城的一根软肋,因为这件事被各种各样的人缠上,缚住手脚纠缠了十几年。 她抿抿唇,心疼的揉揉他的发,两人又蹭到一块去。 她想,这个症结,横在他心里也横在她心里,已经这么久了,而如今它再也没有存在的意义和必要。 “阿城,我帮你把凶手找出来吧。” 她倾身靠近他,忽然柔声道。 那声线太温柔,那眉眼太明媚,她轻轻提出这个建议,在他微微忪楞之间勾住他的脖子。 是啊,就让她来帮他,让他看看她最牛掰最耀眼的一面! 她为什么早没想到呢?小姑娘突然浑身充满了力量! “当初到底是谁这么变态,又是谁残忍害死了莫锦心,让你这么多年心里都留着阴影,就让我去查出来。” 她轻轻弯起嘴角,自信又张扬。 “你放心,我很强很强的。” V486 美梦将醒! 晚饭时分延续你侬我侬。 大骨头炖山药汤,以形补形是给霍城补胳膊的;多宝鱼清蒸,材料简单工序讲究,是霍城爱吃的菜。 茄子和肉末一起炖鱼香茄子煲,用来下饭是安浔的最爱;再炒上一盘碧绿的上海青,便是一顿色香味俱全的家常晚餐。 Friday今晚也很积极,晚饭的时候安浔要给它拌小鱼干猫罐头加小鱼米,又香又营养,搭配上小猫奶是它现在最爱吃的东西了,但是安浔不让它多吃,因为营养太丰富容易长胖。 等了两天终于到开荤的晚上,Friday很高兴,尽力不显得太馋,维持着期待又高冷的样子窝在安浔手边打盹。 安浔坐在饭桌前,周身萦绕着饭菜香味,主菜已经都差不多了,霍城正在厨房炒青菜,吩咐她出来摆好碗盘就可以等开餐。 安浔趁空隙给手机里没有存上的一串号码发了条短信。 【我前两天有一天睡了快四十个小时,中间没有醒过,醒来后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短信发出后没过一会儿就受到了回复。 【不清楚。你之前是不是又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了?】 【没啊…】 安浔秒答,想了想又眯起眼来。 【哦,我想起来了,纵欲过度算不算?】 大喇喇的短信发过去,安浔两眼灼灼盯着手机,这一次等待的时间较长,两分钟后一条短信飞进来。 【那大概就是快死了吧!】 噗——! 安浔笑出声来,满脸洋溢着秀了恩爱兼调戏了隋大科学家的满足感~ 霍城关了火,端着青菜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丫头蜷着身子趴在桌边扒拉着手机,笑得像只餍足的小猫似的表情,他顿了顿,神色恢复轻柔。 “和谁说话?” “曼曼啊。” 安浔答得很自然,“她说裴钊跟她讲,下周大概洛洛就要出院了,到时候让我们一起出去吃个饭聚一下,算是给洛洛接风洗尘。” 霍城在安浔对面坐下,打开电饭煲给她盛碗饭。 “好,让他们订好时间地点通知我们就好。” “嗯。”安浔倒腾着手边几个袋子,从里面倒出不同比例各式口味的小猫粮,最后开了一个鱼罐头把里面香喷喷的酱料拌好,给蹲在餐桌另一头的Friday递过去,再给它倒好牛奶,这才拿起筷子。 “不过我觉得他们说是接风洗尘,真相大概没那么简单,多半是洛洛这丫头心里难受想给我们赔礼道歉的。” 安浔夹了块茄子拌在饭里:“苏洛你别看她平时没心没肺的,这种事情上想得最多,这段时间多半一直在自责,觉得是她连累了我,还害得你受伤了,心里指不定多难受在。” 嗯,霍城轻应一声,把手边蘸好了汤汁的细嫩鱼肉给安浔端过去,自己夹了根菜心:“那天苏洛说是你牺牲自己救她出山洞的?” 他们之前并没有详细谈论过绑架案里发生的事,这是霍城第一次问到细节。 安浔在家吃饭只讲究美味不顾及形象,她把霍城收拾好的鱼肉一起倒进碗了和茄子饭拌在一起,边拌边开口。 “哪里啊,那是洛洛自己觉得的,其实我哪有那么无私…” 安浔塞口饭,摆摆手:“其实吧,那天最后那石门快关上的时候,的确是我先把洛洛推出去的,不过当时情况那么危急其实都是本能反应,我也没想那么多。” “后来我看那石门降的太快了,转眼就快阖上了,我就有点不太敢爬了…” “不过还好我没爬。”安浔咽下饭,心有余悸的皱起眉,“你知道么,那个绑匪里的一个,还爬在我前面呢,结果都没能出去被石门压死了,还好我当时没抱着侥幸心理也去试试…” 话落安浔叹了口气,戳了戳碗里的饭:“所以那天其实其实很混乱,我和苏洛算不上谁救谁。之前我还差一点就被绑匪掐死了呢,要不是洛洛突然出现撞开了那个绑匪,我估计早就死了。” “那么个地方,大家都有求生欲,还能为了对方考虑真的是难得了,我帮洛洛也是因为她帮了我,谈不上牺牲不牺牲,我是想大家都能活着逃出来就好了的。” 安浔的声音清清淡淡的,说得挺认真。 对面霍城淡淡观察着她的表情,末了轻应:“嗯,还好结局不错,大家都活着回来了。” “是啊,”安浔点头,“还能约着一起吃饭,还能再开开心心的聚在一起,我以前没觉得如何,现在到觉得都是福分了。” “所以那天我们就一起好好劝下洛洛,帮她解了心结让她不要再有心理负担了,我们现在都好好的,不需要再往身上背不必要的歉疚和压力了。” 安浔的话句句在理。 “嗯。”霍城赞同,点头轻应。 —— 晚饭后两人出去小区走了一圈消食。 冬日夜晚来得早,六点过天已经全黑了,小区绿地里人不多,他们牵着手慢腾腾绕着花坛转了一圈,又绕着大楼转了一圈,在安浔指尖开始有些凉了之后就回去了。 回到家后两人端了水果窝在活动室一起看了会儿电视说了会儿话,总是就是那副腻不够的模样,腻歪久了,温饱而思淫欲,久别胜新婚的两只从床下又腻歪到了床上,洗漱之后相拥共勉,芙蓉香帐暖,秉烛共天明,总又少不了一番呢喃香汗,缠绵旖旎。 直至过了夜半,再次沾上枕头累极了的姑娘偏过脑袋不一会儿就睡熟了,呼吸细腻绵长,柔软的一头黑发披在枕侧,连根根发丝都清爽干净,还带着刚刚沐浴吹干后的一点潮意。 霍城守在床头,掖好被角,借着房间里微弱的灯光看着床上安睡的姑娘。 很乖,很暖,很美好,她今晚整个人都是这副模样。 他们是彻底和好了,不管中间是否还夹着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至少相处起来他们之间已像是完全没了隔阂。 他全心投入,她亦倾心交付,他看得出她的爱意绵长,也感觉得到自己的一再沦陷,只求当下,无顾始终。 窗外传来鸟儿翅磅轻拍的声响,霍城久久未动。 直至那翅磅扑腾的声音被一串清越的咕噜声取代,深冬夜半的鸟鸣不是寻常的事,霍城眉眼轻垂,过了片刻还是起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自身后轻轻带上,温暖的橘色地灯将房间里映得一室静谧。 这一夜本该佳人入怀好梦绵长,床上的姑娘独自安睡,什么都没有察觉。 —— 霍城搭乘电梯向上到了顶楼。 大平层小区的最上一层是工作区,从顶楼安全梯进去,向上的楼梯被铁栏杆封闭,只是此刻栏杆中间的门上挂锁已经被卸下,霍城拉开铁门走上去。 推开天台大门,冰冷的夜风从四面八方打过来,扬起他身上并不厚实的衣衫。 今夜无星无月,不远处城市的灯火在冰冷天台上投下冰凉光影,天台配电箱的小屋子旁,阴影里走出个人影,朝着霍城的方向缓缓而来。 那人包裹在厚重的黑色外套里,头上裹着头巾,脸上覆着面纱,走近后,一双漠然的眼从脸部仅仅露出一寸的缝隙间透出来,正是许久未曾现身的山崎云。 从藤本家离开后她就没有再回去,如今她恢复了杀手的唯一身份,一直留在魑打理上下事宜。 山崎云的目光淡淡落在霍城覆眼的纱布上,两秒之后轻飘飘移开,与他清冷的墨瞳对上。 午夜的狂风在两人四周翻卷,山崎云没有先开口,直到得到男人明确的指令。 “让你调查的事,结果如何?” 闻言山崎云淡淡望去。 她原以为在接头信号被足足忽视了半个小时之后,她的调查已经失去了意义。 发出离开信号后她本已准备离开,结果霍城却又来了。 她望上那只黑沉的眼,半晌开口,声线微凉。 “查出来了,车是两年前买的,车主名叫李国全,车行有他完整的身份信息,只是这个李国全,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幽凉女声裹在寒冷夜风里,打着漩冷冷绕过耳旁。 对面,一身黑衣的男人静静立于风中,清冷容颜上面沉如水,直至那话里的信息点滴消融,化成一缕最凉的泉,冷冷渗透到心底。 “确定消息属实?”半晌他才沉声开口。 对面山崎云缓缓点头:“我今日刚从卢省山桐市连旺乡回来,李国全就是那里人,身份证是他的,但是人坟上的杂草都已经半米深。” 风中霍城轻轻垂下眼帘。 这就是他调查出来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答案。 那一晚的所见,安浔的解释,还有她之后的种种表现,他细细思虑过后全部都放到了信任的那一边。 他给了她也给了自己最大的妥协,唯独只挑出了这一项派人查验,他让人去调查那天送她回来的车子的车牌号。 她说那是她的一个朋友,他信了。 她说那个朋友有女朋友,可以带给他看,他即便没看过,也选择了相信。 所以他只是挑了一个很小的点让山崎云去查。 他要的结果甚至更简单,只要能找到车子的主人,证明那人的确是个普普通通存在的家伙,且能和安家和恒通或者和她身边的任何人扯得上哪怕半点关系,他就信她说得一切,以后再不疑她。 只是这个世上,或许总是存在太多的玩笑。 而他所求的事,总是在最简单不过的地方忽然打了弯,最终朝着他并不想见的隐秘与晦暗而去。 明明只是这么小的一点考验,非常容易通过的测试,他却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她或许从没想过那晚发病状态下他还能记住那个车牌号,其实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当然他更没想到普普通通的一辆车,查下去,却是查出这么一个最背离正常生活的结果来… 五年前死去的人,两年前买下的车,那个盗用他人身份的男人,到底是谁? 而他的姑娘,他的安安,有着最刚烈的性情,还有着最强悍的勇气,那一晚,一把枪,一场自杀式的表白,她狠狠拉回他的感情却也让他看到了她从未让他见过的疯狂; 她骤然揭开了外衣一角,让他惊惧窥探到内里的肆意缭乱,他的安安,他的姑娘,到底,又是谁?… 心底幽幽漫起一抹苦笑,垂眸的时候霍城想,她那么强势那么勇敢,甚至在提到死亡的刹那两眼熠熠生辉,这样的她,这样的他的姑娘,又怎么可能是被区区一个绑架威胁就吓破了胆的小姑娘? 所以她口中的,因为断指吓坏了,慌不择路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是假的。 她告诉他的,她因为藤本千佳的出现感情受挫,变得不安多疑,生怕他会弃她而去,结果才判断失误,同样也是假的… 这些只适用于普通的女人,不适用于安浔。 他的安安,她所见过的,该是远远超过这个年纪的女孩该见识的世界; 而她所承受的,也该是远远超过这个世上所有普通人,曾承受的重量! 所以她在他眼中的与众不同,不是因为安家的冰冷童年的阴影,也不是因为她曾经濒临死亡的经历,而是一些更加严重更加深厚的东西。 那些东西浸透她的血肉,刻录她的骨髓,盘踞在她灵魂深处成就她藏匿在外表下死守着不让他触碰的秘密,而她所展现给他的,包括复仇包括心狠,包括没心没肺肆意妖娆,或许亦都只是她全部性情的冰山一角! 他想,怪不得,她从最初起就毫不介怀他的身份。 怪不得,她也丝毫不在意他的伤,更加完全不在意他的病。 那一晚在她牢牢握紧他的枪的时候,他从她身上甚至感受到一股同类相惜的力量,那一瞬她身上爆发出的扭曲执念嗜血疯狂,让他那么熟悉,也让他震惊到无以复加! 而今夜,当他有意试探,她的答复句句都是精心准备。 她告诉他,当时在山洞里她并没有萌生死志,她没想过要救下苏洛牺牲自己,她把一切都推给偶然,而要证明这些话并不难,只要之后问过苏洛一切就会明了。 至此她的故事已经支离破碎。 遗留下的是无尽的疑问,还有他愈发想要靠近,想要触碰的执念! 今晚他有过犹豫,差一点就不想再听山崎云的汇报,但是最终还是没能战胜疑虑。 他选择了面对结果,也得到了最不想要的答案,这个答案让他的怀疑更重,让围绕她的一切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也让他站到了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 当夜风呼啸而过,吹乱男人额前细碎的黑发。 再抬眼的时候,远方光影间的夜色,那些明亮绚丽的地方,多像此刻他脑中姑娘温暖明媚的笑意。 然而他心里却很明白,他的姑娘永远不止那些温暖明媚,她心里还有着很多很多,如眼前冬夜的城镇,掩藏在灯红酒绿背后无比幽暗冰冷的地方… 那是她掩藏起来的,希望他就此放弃不再深挖的黑暗,那么多,多到让人沮丧; 而他想,触碰不到那里,抵达不到那里,那么他将永远弄不懂她,他再爱,爱的也不过是她想让他看到的模样。 当转身一步,回去便是幸福的生活温暖的怀抱他最爱的女人,是她为他编织的完美梦境; 而前进一步,或许便是万丈深渊万劫不复,是他和她都不愿去面对的光怪陆离复杂人生; 他是该回头还是该前进? 该仅仅守住终于得到的两情相悦甜蜜缠绵,还是固执去挖掘一个真相—— 当冰冷夜风再次袭来的时候,心底终像是有了答案。 “去查,查永安市青城县的辛永德夫妇,查他们当年离世的两个女儿,查当年涉案的所有嫌疑人,调查安浔同两夫妻认识之后的所有交往,事无巨细。” “再查,121绑架案的幕后主使是谁,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那用断指威胁安浔的男人一定和辛家有关,查出他的身份;还有绑架案所有涉案人的身份,包括死因死状,并对应杀死他们的人。” “最后,查安浔。” 淡漠的男声飘在风里,微微撕裂着,也被风带出很远很远。 静默之间,他眸色如夜,再抬眼的时候已经映不出远方柔弱的点点星光,他是何其聪明又是何其敏锐,明明还站在最初的起始点,指出的道路却已是条条犀利,可以窥见前方的荆棘血泪! “查安浔从小到大的所有资料,特别是初三到高一那一年。” “她从苍山回来之后,到再次出现在公众面前,有过大半年时间的空白。” “你去查出来,那半年她在安家疗养,每天接触的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吃过什么东西,提过什么要求。” 他淡淡回眸:“特别是性情方面的转变,半点不能遗漏。如果有证人更好,把人找到,带来见我。” —— 那一夜,二月初始,刚刚过了新年的临江迎来又一轮冷空气,市内大幅度降温。 原本明净的窗玻璃上,因内外温差结起雪白的窗花,一点一点将室外的幽暗模糊,一点一点,印上温暖市内晶莹透亮的光。 柔软大床上,轻轻翻了个身,深陷梦乡的姑娘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嘴角轻轻上扬成一道美丽的弧。 而这个阴暗又冰冷的世界,也许永远只够承载一个美丽的梦,当这边幸福美满的时候,另一头,寒风如刀,刀刀雕刻出冷硬决绝,有人站在温暖彼端,心底柔柔编织而出的没梦,却终是已经到了,将醒的时候。 V487 我更喜欢你 隔日,安浔在一室温暖的阳光中醒来。 周身的暖意或许来自房间里的空调和地暖,让窗帘缝隙间透进来的光亮显得那般怡人,安浔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睁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霍城。 他趴在床头,拉着她的一只手,正静静望着她的脸。 她是面朝着他睡的,自然迷迷糊糊睡眼惺忪下各种状态都被他看得一干二净,安浔有些窘,伸手揉揉眼睛。 “…几点了?” “十点过。” “不会又是隔天了吧?” “没有,这次是正常的十点过。” 安浔笑了起来,她手心被霍城捏在手里,被他指腹间的薄茧摩擦得有些痒,她笑着伸手摸摸他的脸:“你在这里蹲着干什么?” “看你。” 唔,直白的答案让安浔嘴角笑意难得羞涩一秒,眼睛闪起亮光:“就这么守着看么,不觉得无聊?” “我担心你会不会又一直醒不了,过来看看。”霍城的回答总是那么认真又实在,半点不会撩。 “这样啊,”姑娘细腻的眉眼弯成月牙,“那如果我一直不醒呢,你就一直在这儿蹲着啊~” 她笑着戳戳他的脸,直到霍城微微抿起唇,伸手把那只不安分的小手抓下来。 “我其实刚刚在想,如果你还不醒我要不要一起也再睡一下。” 他们俩最近的日子是过成猪了,不是一起吃饭就是一起睡觉,毫无计划安排可言整天就是宅着腻腻歪歪。 安浔闻言噗嗤一声笑了,笑着娇娇柔柔勾上去,说那你现在就来陪我一起睡呀~ 甜腻的气息盘绕而上,姑娘眼中挑逗调戏的意味很明显。 霍城无奈挣了挣,把缠上颈项的细嫩手臂拉下来,忍不住低头又在姑娘额上亲一亲:“还是起来吧,早餐已经好了,今天天气好,吃过饭我们出去逛逛?” 安浔接受这个提议,懒洋洋慢腾腾从被子里爬出来。 霍城出去拾掇早饭,安浔在床头慢条斯理穿衣服,丢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轻轻震动起来。 她拿来看,原来是时隔了一晚上终于气消再次搭理她的隋大科学家发来的短信。 【过几天你回实验室,我给你做个全身检查,现在早就不是你能为所欲为的时候,你自己心里清楚。】 【另外小疯子身上提出的药剂明晚就能完成,还是那句话,药效不能保证,副作用依旧不详,是否要用你自己决定。】 冷冰冰的黑体字飘在手机屏幕上,带走周身些许暖意。 安浔反复看过两遍,将记录删掉,转身去了浴室。 刷过牙洗过脸,安浔在水池边涂香香,霍城绕回来,站在门边。 “你们学校开学了么?你不用回去上课?”他问她。 安浔对着镜子一丝不苟的将润肤乳抹遍全脸,指尖轻柔按摩,闻言浅笑:“开学是开了,但是能不能回去上课还说不好,搞不好我和洛洛都要被劝退。” 她回头,高挑的身段,背心短裤随性简单,头顶随意盘上的花苞头轻垂下几缕青丝,落在弧度极佳的背弯上,慵懒又妩媚。 “我们现在可是学校最头疼的存在,前两天我回去报道,院长点名要我过去,结果见了面他自己倒不知说什么好,字里行间都在试探我有没有主动退学的打算。” 安浔轻飘飘勾起嘴角,笑意凉薄。 “也是了,毕竟经历这么严重的事故,鬼知道我们这群幸存者有什么问题,说不定早就变成了披着人皮的狼,在外人眼里和那些电视剧里的变态杀人魔没什么区别。” 这样的人性安浔早就看透了。 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当你是一个隔山隔水八竿子打不着一处的幸存者,大家都会可怜你同情你,看到营救你的视频说不定还能善意的掉几粒金豆子。 只是换做是身边要朝夕相对的人,同学老师,亲戚朋友,甚至是父母,那可就不一样了,谁又能保证他们能一如当初般待你,不在心里猜忌你怀疑你,甚至是害怕你提防你? 人都是软弱自私的。 这个世上,恶魔只要藏得起爪牙就能安享太平,而挑战过恶魔的羊羔,回归之后却往往被划归异类。 被强暴后选择报案的少女,为了救孩子杀了歹徒的母亲,这样的例子还少么? 明明是经历过悲剧的可怜人,也做出了正确的判断,拿起正义的武器打击犯罪或者自卫自保,明明理论上什么错都没有,感情上却最容易被打入地狱深渊永不超生。 这些人之后能真正坦荡活下去的,几乎没有。 他们没有被罪恶打倒,却是很难不被淹没在他人异样的眼光刻意的疏离,和背后指指点点的非议里。 大家都有一张嘴,一开一合多容易,别人的人生别人的性命又有什么要紧,哪怕是被人言可畏逼得跳楼了,又有谁能怪罪不过只是在网上调侃了几句在现实中八卦了几嘴的无辜平民? 她手里的刀是刀,他们嘴里的刀也是刀! 唯一的区别是她杀人见血,是了不得的罪过;而他们杀人兵不血刃,悠悠之口,法不责众。 安浔对这些并无所谓。 人性自私,反而将成为最易利用的武器,她之前也没少利用舆论兴风作浪,只是这次可惜连累了苏洛。 “不过还好,至少我知道你不会嫌弃我。” 笑着安浔淡淡回眸:“阿城,即便我真的在游戏里杀过人,即便我以后真变成了大家眼中的恐怖分子,你也不会不要我的,对不对?” 白炽灯的灯光下,姑娘望来的眼眸里泛着清幽冷光。 那样的视线里,霍城神色未动,片刻点头。 “那就行了,其他人我也不在乎。” 安浔转身端详镜中精致的容颜,将长发散下,轻轻梳理。 “学校回不去就算了,现在这样过着也很好。” “到是你,以后我天天待在这里,你可不能天天都再像昨晚这样了。” 说着,笑盈盈的姑娘转身缓步朝着男人走过去,走到门边,扬手轻轻覆上他的脸。 “黑眼圈那么重,眼睛里都是血丝,你别告诉我你是昨晚睡了又起来的,旁边的枕头的和被子根本没动过。” “阿城,”她环上他的颈项,依偎在他怀里,直到霍城伸手轻轻搂住她的腰,低头将气息都深埋在她肩窝里,安浔舒服得叹息。 “以后可不能这样了,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我不会不在的,也尽量不猪一样一睡睡个两天,你该睡觉的时候就睡觉,睡着也能守着我的,知道么。” 鼻息间传来姑娘身上清淡的味道,她根根细软的发丝触上他颈项,发梢在他指尖盘绕,垂下眼,霍城轻轻应好。 “如果你还睡不着,今晚我再给你弹琴吧?” “好。” “那作为回报晚饭你给我做鸡翅和排骨吧!” “好。” “阿城我好喜欢你!~” “…” “我更喜欢你。” “明明是我更喜欢你!”她争了争。 他把人搂紧。 “不是的,是我更喜欢你…我更喜欢你。” —— 安浔揣测的都没错,公安大的确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她和苏洛扫地出门,美名其曰不考虑学校的声誉也要考虑其他同学的感受吧,毕竟是这样异常的学生,留下实在不妥当。 “异常”二字听在唐少辰心里异常的不舒服。 作为犯罪心理学系14级的辅导员,他也终于做了些辅导员该做的事,比如前去校办为学生的去留据理力争,但是显然势单力薄。 “唐教授啊,我们知道你是为了学生前途考虑的好老师,但是老师不是个别几个尖子生的老师,也是大家其他学生的老师,你为学生争取是好事,只是也不能完全不为其他同学考虑对吧。” “我知道那两个涉案的学生人很优秀,但是其他学生的学习环境心理状况校方也不得不考虑,我们这里还压着家长的压力呢,你这样我们很为难的。” 这已经是唐少辰近期第三次去校办同校长商量安浔和苏洛的学籍问题。 就在前几日,公安大校办收到了一封来自于犯罪心理学系,刑侦学系,现场鉴定学系等等几大相关专业学生家长的联名信,希望校方严肃考虑121绑架案幸存学生重返校园的危害性。 信里站在家长的角度首先关怀了两个幸存学生,表达了同学家长的祝福和同情; 随后话锋一转,家长们联名提议,为了自己孩子的学习生活和人生安全考虑,他们不希望两名幸存的学生再回到大课堂和他们的孩子一同上课。 联名信送到校办,引起校方高度重视。 或者可以说其实校方近期一直在头疼这样两个即特殊又“出名”的学生如今出来了该如何安置,家长的联名信正好给了他们一个借题发挥的机会。 几日前校方召开会议,单方面决定向安浔和苏洛提出劝退请求,给出的理由是为了给其他学生营造更和谐宽松的学习环境,也为了让其他学生家长安心。 这个做法引起了部分人的强烈反感,唐少辰就是其中之一; 他本并不打算强留安浔和苏洛返校,只是她们主动退学和被学校以这种理由劝退完全是两码事,校方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变相认定孩子存在心理问题,甚至是社会隐患,不适宜再在综合大学里学习专业知识,对安浔和苏洛的前途影响巨大! 午后宽敞明亮的校长办公室里,第三次听到校长口中类似的说辞,对面神色一贯淡漠的冰山大教授气质似愈发冷了。 人情冷暖,在这样时刻体会最为真切,其实那联名信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有谁知道,或许亦只是校方和家长联合起来设置的圈套而已。 “我并不是因为苏洛和安浔成绩优异就来提出异议,而是我觉得校方此次的处理方法太过草率,不仅对两名学生不好,对学校的声誉同样也会有影响。” 镜片之后,男人一双眸子幽冷深邃,透出冰凉的光。 他站在那里,一如既往沉静冷清不卑不亢,高大的身影将办公桌前落下的几缕阳光隔断。 “这一次的案子影响太过广泛,学生的身份也已经曝光,两人如今都有相当高的知名度,将来的动态肯定也会被媒体紧盯不放。” “这样的时候任何变动都可能被拿出去大肆宣扬,如果我们在这时劝退两名学生,很可能在媒体方面留下落井下石,弃学生将来于不顾的负面形象,于学生于学校都非常不利。” 唐少辰对面的办公桌后坐着公安大现任的校长,一个身材纤瘦带着老花镜,文质彬彬的老学究。 只是校长长成这样并不代表就是个只会舞文弄墨的文人,对于评判人心拿捏各方利益也同样得心应手。 老校长当然听得出来唐少辰话里的意思。 他是拿舆论施压,表面上为了学校考虑,实际却是威胁。 不过怎样都好,这一次的事已经到了这一步,那两个学生必须离开,就算学校背负一定舆论压力又怎么样,总好过揣着两颗定时炸弹,不知什么时候再惹出难以挽回的变故来。 “少辰啊,你我也算师生一场,我也就不跟你卖关子了,之前刘院长见过你那个叫安浔的学生,大致了解下来,人学生对于能否返校上课保留学籍等等似乎本就不在意,既然学生都这么随意了,我们当然不会再考虑更多,至于另外一个叫苏洛的——” 老校长沉吟片刻:“这样吧,到时候等孩子从医院出来,你叫来学生家长,我们一起好好谈谈。如果孩子愿意主动退学的话,校方自然也没必要做那个恶人。” 话落唐少辰皱眉刚想开口,被老校长扬手打断。 “好了,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我后面还有个会,其余就等到学生出了院再说。” 说着老校长起身整理了下手头文件,淡笑着摇了摇头。 “我说啊,我们在这里争论不下,说不定根本都是无用功,你事先问过学生自己的意愿么,有有没有和学生家长先沟通过?” “要我说,可能学生自己根本就不想再回来,另外学生家长的想法也不容忽视。如果是你,有这么个孩子经历了那么大的事,你是会把她放回原来的环境面对大家的指指点点,还是找个谁也不认识她的地方让她重新开始?这点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话落,在唐少辰一瞬忪楞的时候,老校长经过他身边拍拍他的肩,径直走了出去。 午后阳光静谧,唐少辰推门从校长室出来,远远看见走廊边一盆富贵树旁站着的小姑娘。 黎曼曼正抓着手机一门心思等,一眼看见唐少辰从办公室出来立马快步走过去。 “教授,和校长谈完了么,校长怎么说?他同意小浔和洛洛回来了么,其实我一直觉得那封家长信有问题,昨天班上刘莉赵颖她们还来问我说小浔和洛洛什么时候回来呢…” 黎曼曼估计是全校最希望安浔和苏洛能回归的人了。 这段时间苏洛住院,安浔去照顾霍城,她只在安浔出院的时候见了她一次,还没能说上太多话… 她好想她们两个,盈盈的一双大眼睛里此刻满是期待焦虑的光。 垂眸对上黎曼曼殷切的眼神,唐少辰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他方才在校长室里被点中了私心。 当然他从不否认他这段时间的努力存在私心,他想让苏洛回归正轨回到学校,回到他身边,这些都是私心,只是他似乎太执着于这些,遗漏掉了许多更根本的问题。 唐少辰不说话,黎曼曼从他的表情里观察出大概情况不太好,识相闭嘴,片刻又露出一抹安抚的笑。 “没事的教授,这次说不通还有下一次呢,不用灰心的。” 软软的曼曼安慰人总有一套,她想到一件事,兴致又高起来。 “对了教授,不是下周洛洛就出院了么,到时候裴钊说叫上小浔还有洛洛哥哥,我们一起聚一下,教授您也会来的吧!到时候我们一起集思广益再想想办法,一定能想出更好的点子的!” 黎曼曼小脸上写满积极。 唐少辰有一瞬走神。 原来下周苏洛就能出院了。 他因为避嫌之前被隔离在安浔和苏洛的精神鉴定工作之外,这个消息还是黎曼曼说了他才知道。 出院,聚会,商量对策么。 这一日午后静谧阳光下,关于当下,关于未来,关于感情,所有人心里都默默揣上各自的思量。 V488 幽幽芦苇荡 是夜,说干就干的安浔翻出当年疗养院杀人案的案子,趁霍城去义信处理事宜的时候打发时间。 她在活动室给自己辟出一块舒服的地方“办公”,那里到处都堆着软绵绵的抱枕,美名其曰舒适的环境可以让大脑充分放松飞速运转,她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在这样的环境里津津有味的翻看充满血腥的变态杀人案。 当年疗养院的案子首先可以定性为无差别杀人案。 即,凶手杀人的目的只是因为想杀人,和七名被害人之间并没有深入的交集,选择被害人也没有特定的目的。 当然没一起无差别杀案人中凶手选择被害人都有一定的偏好可循,比如年轻,美女,肤白,长发,性格柔弱,是疗养院案子被害人的基本特质。 安浔将死者的资料逐一看过。 这是当年的案子保存在警局最完整的部分,事先进行过分类所以条理很清晰,对比过从霍城那里得来的全体病人名单和医护人员名单之后,安浔勾出外貌年龄两项,分别在统计的稿纸上打上五角星。 七名死者里有五名是病人,两名医护人员。 安浔直觉当初病人才是凶手的主要下手目标,只是那面敦煌飞天图上一共有七名仙女,当时整个疗养院里符合凶手喜好的病人满打满算只跳得出五个; 他不得已才找了那两个护士充数,会选在那一天犯案多半也是因为当晚正好那两名护士值班。 当然凶手选择这七名被害人的原因或许相当简单,因为她们都是年轻漂亮且杀起来让人很有成就感的柔弱姑娘。 他要让她们成为仙女升天不是么,哪有仙女长得不好看的道理? 凶手的偏好研究得差不多了,安浔轻飘飘翻过死者名单,抿了口咖啡,神色淡淡将七名死者的死状死因逐一浏览。 七名死者身体里都有药物残余,她们是先被药物迷晕之后再杀害的。 当晚除了死者之外,当班的医护人员和其他病人均被药物控制,当年鉴定报告显示,凶手是通过中央空调口将含有迷药的气体散布到了整个疗养院里,同时紧锁了大门; 这个疗养院称之为疗养院只是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个高档精神病院,因为病患的特殊性,疗养院的窗户全部采用的高强度防弹玻璃,在迷烟扩散后也有人企图从窗口逃脱,均因环境限制最终失败。 当然凶手事先肯定准备了防毒面具,让他得以在迷烟环境下畅通无阻。 死者的死亡区间被确定在午夜12点—凌晨5点之间,之后的杀戮工作耗时耗力,安浔保守估计凶手最迟在凌晨两点已经开始着手处理他的“仙女”们,那么散布迷烟的工作则会更早进行。 每日的12点是病人家属探视的最后时间,12点之后工作人员才执行每天的清扫和查房工作,耗时差不多一个小时。 所以凌晨12点—2点并不是疗养院工作人员的休息时间,甚至可以说是他们正忙碌的时候,要在这样的时间散布迷烟,不被发现还要不让一个人逃脱甚至报警—— 安浔微微眯了眯眼睛,在稿纸上写下了“帮凶”,“至少两名”几个字。 接下来就到了死者尸体的处理上。 死者的验尸报告还算详尽,每一份都详细记录了死者的死因和身体组织的缺失部分。 她们的相同点是均死于大出血导致的器官衰竭,即没有当头一棒穿心一刀这样的一击致命伤,换句话说,这七名死者都是在昏迷的情况下被直接活体解剖的。 她们每一个伤口都不大,处理得相当有水准,凶手是一个具备解剖经验的犯人。 他对死者身体的处理很小心,虽然残忍但是没有过度杀戮的情况发生,影射出的凶手犯案心理,他对于这些死者的态度应该是“怜惜”的“善意”的,而非厌恶的报复的。 所以他不仇视女人。 安浔在心理下达判断。 或者准确来说,他是不仇视他选中的这些女人。 她们被选中被杀害,在凶手心中并不是痛苦的事,而更像是一种涅槃重生的仪式。 他们是他心里仙女一样的存在,他希望她们能干干净净的离开这个尘世,飞升上天,而他要的干干净净,就看他都让这些女人在“飞升”前留下了什么了。 七名受害者共同缺失的身体部位是肋骨。 这一点安浔却是不太在意,她觉得凶手从受害人身上摘除不同数量的肋骨多半只是为了迎合飞天图上仙女极限的造型; 要将死后开始渐渐僵硬的尸体扭曲到那样的角度不容易,拆掉部分肋骨多半是为了更方便更美观的完成他的仪式。 除去肋骨之外,死者其他的身体部位缺失就有些耐人寻味了,比如凶手摘除了部分死者的子宫,并切割掉了她们的生殖器官。 结合年龄和尸检报告,安浔初步判断,凶手是否进行这两项手术的一条评判标准,该是被害人在死前是否为处女。 凶手在动手前肯定观察过受害人很长时间,对她们本人和家庭都十分了解。 比如莫锦心,她在住院期间霍城曾经多次带霍凌风去看过她,所以她嫁过人,生过孩子,这两点都非常容易判断。 而在被钉上飞天图之前,莫锦心就被摘除了子宫并认真彻底的切除了生殖器官,她是属于受伤较重的那一类。 再比如她此刻正在看的这个名叫吴雪的姑娘,她当年死时只有19岁,医疗报告称她已经在这个疗养院住了整整5年,所以当初她患病的时候只是个年仅14岁的小姑娘; 之后家人日夜看护,没有男朋友更不太可能和谁发生性关系,因而是处女的可能性非常大。 当然凶手在处理尸体的时候一定做过检查,所以吴雪的尸体缺失的部分仅仅只是肋骨和部分脏器,女性性征的部分并没有被破坏。 从这两点出发,可以初步定性,凶手是一名患有严重性洁癖症的精神病患者。 他认定女人失贞为不洁,而让她们重归洁净是她们飞升之前所必须经历的洗涤流程。 当然同时凶手并不把女性的失贞看作是她们自己的罪孽,他更加把这一切怪罪在当下我们所有普通人处在的这个世界上。 所以他急于通过他自己的方式,让这些被他选中的“幸运”女人们逃脱出去,经过他的飞天仪式,被送上永远干净的极乐净土。 安浔直觉这个飞天图也有点玄机,只是她暂时只有一个感觉,故而留下标记就晃了过去。 最后,安浔毫不犹豫的将凶手性别确定为男性。 这个世上除了最后的绅士,还有谁会这么心疼怜爱一群柔弱美丽需要看护的女人呢?她嘴角挂上淡淡笑意,翻看上医护人员和病人名单。 精神病院里最不缺的就是疯子,会发生变态杀人案甚至可以称之为正常,而其间不正常的情况有三: 其一,凶手如何得到的帮凶。 其二,凶手如何顺利逃脱警方的追捕。 其三,凶手在之后十三年间,为何没有再度犯案。 这名凶手不是个风流倜傥的男医生,就是个极讨人喜欢的男病人,安浔这样对自己说。 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诱骗帮凶的资本,甚至让对方在之后十多年的时间里都能严守秘密不曝光他的身份。 当然他也可能早早就把帮凶解决了,能在对方完全信任自己的状态下迅速处理掉麻烦,也是魅力值一种的体现。 安浔在脑海里缓缓勾勒出了一个男人的形象。 首先他一定很好看,干净清爽,无论是医生的白大褂还是病人的蓝白条纹制服,穿在他身上都会很合适。 其次他很年轻,十三年前,年纪应该在十八岁—二十八岁之间,正是最吸引女人的年龄。 如果是个病人,那么他会更小一些,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怜; 如果他是医生,则会更为成熟,让小护士和女病人甚至病人的女性家属们看了,都喜欢得很。 他有着一双干净的眼,无害的脸,漂亮的双手,拿起手术刀进行解剖的时候才会如同处理艺术作品般精致好看。 他很容易受到女性关注,也容易得到女性追捧,只是如果他是个病人的话,那也有可能容易遭到女性伤害。 作为病人的他不会喜爱说话,更常见的状态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着,看书或者发呆。 作为医生的他则会左右逢源,一句笑话就能逗得小护士们眉开眼笑,每天有很多女病人从大清早就等着他来查房。 这样的男孩或者男人,无论作为病人还是医生都极具吸引力,利用这些优势将得到不小的特权。 比如作为病人的他甚至可以常常出门,不和其他人一样整天被关在屋子里,他能接触到更多外界,当然也可能触碰到更多的黑暗,导致心理进一步扭曲。 而作为医生的他肯定有很多优待,还会有女人为他争风吃醋,她们里面有些大胆的,将会将他心底隐秘的性洁癖催生成性厌恶。 他会越来越讨厌这个世界,在看到那些被他划归成纯洁的等待救赎的七个女人时,便会更加疯狂的想要拯救她们! 安浔细心的发现,在当年案子发生时疗养院的院长也是个女人呢,四十岁上下,风韵犹存,光看脸就一脸放荡的妩媚女人。 有什么在心里慢慢织成网,安浔飞快翻过手中名单,因为脑海里急速旋转的推断臆想两眼清亮,双颊泛光! 她办案从来靠天马行空,侧不侧写得出罪犯形象端看缘分,这世上能符合她犯罪审美的人可不多,资料里算得上一个,让她光是想到他就有些热血沸腾,隐隐的,刚刚饱餐过一顿的胃都有些空虚寂寞起来! 只是为什么这个犯人之后的十三年没有再犯案呢? 正值鼎盛的年纪,刚刚干下一票大案,从犯案手法更可以看出凶手恍若无我的境界,他不是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的人。 这样的人,从疯人院里出来,面对这整个肮脏的世界,面对这世界里那么多等待他去拯救的女人,怎么可能忍得住? 到底又是什么束缚住了他的手脚,让他再也没有开启第二篇华丽乐章? 死亡。 或者禁锢。 安浔在纸上颇有遗憾的写下了这两个词。 变态杀人狂是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抑制杀戮之心的,故而唯有两种可能,要么他在第二次犯案前就不幸死了,要么他就是被关了起来,因为不可抗力丧失了肆意犯案的自由。 到底是哪一个呢? 安浔眸光定格在她最后的检索上,神色中甚至带着些到嘴的鸭子看得到吃不到的惆怅感。 一晚上的时间,她已经把凶手的身份缩小到了极限范围,当晚病院里医护家病患共一百二十三人,只有两人入了她的眼。 一个男医生,一个男病人。 都很好看,看着,也很好吃呢。 … 忙碌了一晚,烧脑的事坐起来果然消耗身体,翻完案例之后安浔跑去厨房把晚饭剩的小排骨和鸡翅膀翻出来全吃了,这才满足的打着饱嗝预备去洗澡。 收拾资料的时候安浔想起来,之前在看莫锦心的验尸报告时她留意到的一个有些隐晦的点。 验尸报告上写道,莫锦心的身上除了解剖的刀伤之外,还有几处瘀伤和擦伤,分别在手臂大腿和腰部上。 被迷晕后直接弄死的死者身上按道理是不该出现这些伤的。 除非… 安浔想,不过这些瘀伤也不见得是死亡当晚弄的,也可能是莫锦心之前就碰伤了。 这么想着,这个发现她决定瞒下来,不打算告诉霍城了。 整理好东西,安浔打开箱子拿衣服换洗,哼着歌盘算着今晚睡衣是走清纯风还是性感风,低头在箱子角落里又看到那个黑色的接收器小盒子。 小盒子的顶端亮着红灯,一闪一闪。 这个灯自她从绑架案回来后就亮了起来,虽然没有带来任何实质性变化,看着却也莫名教人安心。 哼着歌安浔把盒子拿出来,像看个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左右摸了摸,上下看了看,才满意的重新放回去。 —— 隔周,苏洛终于出院了。 在一医被当成疑似精神病人和潜在心理创伤携带者左观察右观察了整整两个多星期后,苏小洛终于在情人节前几天“刑满释放”。 裴钊的聚会日子选得好,2月14,所有有对象的couple狂虐单身狗的日子,迎接苏小洛洛凯旋而归。 苏洛出院至今和他们这群至交好友一个都没见过,出院就被家人接了回去,回去后就一直处在半关禁闭的状态。 理由很简单,她遇到了这么大的灾难都是所谓的闺蜜害的!那个姓安的丫头,害了她家小怡还不够转头又来害他们洛洛,最好以后都老死不相往来! 情人节那天,一大早苏洛醒的特别早,为了躲避母亲的唠叨她假装睡到中午才慢腾腾洗漱下楼,其实早就已经激动了五六个小时了。 午饭的气氛并不好,因为老婆大人心情欠佳这段时间苏老会长能回家的时候都在家陪伴妻女,主要负责调和人民内部矛盾。 其实苏母周云佩恶劣的态度也怪不得她,谁家的宝贝女儿遇上了这样的绑架案能淡定处之的? 虽然苏洛一再跟她强调保证自己在杀人游戏里什么亏都没吃,更没有杀人,完全没有心理问题,不过只是断了几根骨头,也丝毫无法化解苏妈妈头顶的阴霾; 特别是今天,苏洛又要出门,还是去见她那帮所谓朋友,她从一大早就没有半点好脸色看! 关于安浔是自己救命恩人这一点苏洛这几天已经强调得不能再强调了,这时候一边掐着指头算时间一边闷头吃饭,只希望时间能快一点,她钊哥能早点来接人。 另一头周云佩各种难听的伤感的恨女不成钢的话也念叨了好多天了,这时候黑着脸扒着饭,一脸全国人民欠她几十万的表情,她不开口全家谁也不敢开口,一顿饭吃得死气沉沉。 突然苏母冷不丁叹了口气。 一头嚼着小青菜的苏洛吃着鸡蛋羹的苏老会长同时抬头,望上一脸倦容心情糟糕的苏太后,心觉不好。 果然,苏老太后两眼无神,定定盯着桌上吃了一半的饭碗看了片刻,忽然冷冷抬头:“我还是反对洛洛今天出去,一会儿吃了饭给裴钊打电话,把安排推了吧。” 靠——! 苏洛在心里长长骂了一声,简直要抓狂! “不是啊妈,您昨天晚上不都答应得好好的了么,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我已经都和钊哥他们说好了啊!” 苏洛烦躁的抓抓头发,她手心还缠着纱布,一只手北极熊爪子般笨拙,焦急反驳: “我只是出去吃个饭吃个饭,不会有危险的,真的!钊哥接我去送我回来呢,能有什么危险?而且我和曼曼小浔还有钊哥城哥他们这么久都没见了,城哥还为了救我受了重伤,我一定要当面…” “那不是救你,是救那个安浔!” 苏母重重把手里的筷子往碗上一扣,砸得叮当作响,两只油乎乎的筷子都掉在地上。 “你就是个傻的,你以为如果不是有那个安浔霍城会大老远跑去救你?你不过是被顺带出来的那个,道什么歉致什么谢,霍城对我们苏家如何你还看不出来,当初他和那个安浔是怎么对你姐的?就这样你还当他是亲哥,我到底是怎么教出你这么个又蠢又傻的女儿的简直气死我!”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 眼看着话题朝着不该说的方向去了,一旁苏群鹤马上起身劝阻,被自家老婆狠狠甩开! 另一头苏洛脖子上吊着绷带,捂着小肋骨站起来,饭也没胃口吃了,冷冷也撂了筷子。 “我觉得妈你逻辑很有问题,如果不是城哥去救我们,我怎么可能从那个地下城出来?那么多枪,警察都没办法,如果不是城哥谁都出不来!这样就算他是为了小浔又怎么样,他难道丢下我了?而且你知道城哥他做了多大牺牲么…” 苏洛说着眼睛都有些红,狠狠吸了吸鼻子:“而且我姐的事怎么了,她自己就没错?如果不是她执迷不悟怎么会被人利用,感情的事又不能勉强…” “够了!你真是,吃里扒外!” 苏母气得浑身哆嗦,指着女儿的脸怒极大骂! “你这丫头,不帮自己家人,天天只会为了别人说话,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冷血的东西!霍城牺牲大?要不是那个安浔连累了你你怎么会被绑架到那种地方去,归根到底还是他们这伙人的错!你不许去,我们苏家从今天起就和这群人一刀两断…” “好了!都别说了,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话题完全越界之后苏老会长终于急了,怒斥一句,打断夫人和女儿的对峙。 饭桌上一片狼藉,苏洛死死抿着唇,眼角红得不像话,冷不丁就一滴眼泪落下来,她扬手一把擦掉。 “我不跟你说了,今天的聚会我一定要去!我是不会给钊哥打电话的,有本事等下钊哥来了您把这些话原封不动的跟他说啊,你让他告诉城哥去,说我们苏家要跟义信一刀两断了,您如果敢说我就答应不去了,否则我宁死不屈!” 话落苏洛转身气冲冲就沿着楼梯跑去二楼了,气得后面苏母差点没有抓着桌角晕过去! “她这是什么意思,威胁我?” 苏夫人抓来老公指着女儿的背影气急败坏:“她以为我真的不敢把这些话当霍城的面说?!你说,你来说我敢不敢,不就是脱离义信么,我…” “我们的确是不敢说嘛…” 苏老会长刚刚威严了一秒,这时候看刺头走了一个,立马换上张讨好的笑脸,过去拉着老婆的衣袖蹭蹭,赔着笑脸道。 苏夫人:“…” “苏群鹤!”苏夫人忪楞两秒,一个名字吼得小小洋房都抖三抖! “好了好了,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关上门来你最大,我们怎么说都可以哈,但是出去了这些话就不要说了,传出去影响多不好?而且苏洛就是去吃个饭嘛,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昨晚我们都答应了…” “你还说!” 苏夫人几乎要被自家老公气死,尖叫着用力掐他胳膊! “你,都是你!要不是你奴颜媚骨我们洛洛需要受这种气?!我们苏家需要吞这种黄莲?!义信有什么了不起,霍城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不巴着他就不能活了?亏你还是他四叔,你怎么这么没用怎么贱,你…” “好好好,是是是,是我没用,我比较贱…你谁都敢得罪,是我不敢得罪哈,没事没事。” 苏老会长揽着夫人的肩,一边拍着一边小声安抚:“现在特殊时期,我们忍一忍啊,忍一忍。你忘记昨天我跟你说的了,阿城他是有意要退了。这个话我可不是乱说的,你也别一耳朵听了就给我忘了啊。” “现在是义信的关键时期,也是我们苏家的关键时期,我问你,现在义信的骨干里除了我们苏家,元老还有谁?如果阿城真的要退,当家的位子他多半又会留给谁?我是奴颜媚骨,那不也是为了我们家以后能扬眉吐气么,对不?好了好了,不哭了啊。” “…谁哭了?!”苏夫人生气的打开自家老公伸过来抹她不存在的泪的爪子,气鼓鼓将苏老会长上下看过几转。 “你说的都是真的?霍城真打算退位了?苏家有戏?他会把当家的位子传给你?还是…” 苏夫人皱起秀气的眉,到底是消停了些。 苏老会长也不正面回答,淡淡笑着将自家老婆又安抚了几句,话锋一转:“而且我觉得苏洛今天这么积极出去,多半其实也不是为了什么聚会呵呵…” 他叹着气笑笑:“不是老话说得好么,女大不中留,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忘了?苏洛这次回来还没见过她那个传说中的男朋友,急一些,也正常。” 苏老会长鬼心思多,一句话倒点到苏夫人之前没想到的事上去了,只是这件事想起来她头又疼了。 “男朋友?就是侯然提过的那什么教授?” 苏夫人皱起眉,“我不同意,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是我说,苏洛这孩子比起小怡来更不省心,交往的都是些什么人!抢她婚约对象的闺蜜,差一点就害死她的闺蜜,还有为老不尊的教师…” “行行行,她是不乖,太不乖了。” 苏老会长赶忙打断,嬉笑安抚,“后续的事我们后续再说好吧,今晚就放孩子出去一趟。你看,死刑你都给判了吧,怎么的也得给吃顿丰盛断头饭不是?等回来你爱怎么不同意我们怎么不同意…” “你闭嘴!” 苏夫人冷冷呵斥,甩开自家老公的手揉着疼痛的额头朝厨房走去:“以后死不死的话不许说!女儿差点就回不来了,就你心大…” 妻子冷冷的骂声不绝传来,身后苏老会长忙赔着笑脸亦步亦趋跟上去:“好好好,不说了,以后都不说了…” … 另一头,把安抚母亲的重任丢给父亲,苏洛回房间擦了把脸,等到哭过的眼睛不那么红了才走回到卧室。 她有些没精打采,心里有些忐忑还有些不安,她担心今晚真的去不成了,更烦躁不知家里现在的状况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去。 想着焦躁的又抓了抓头发,索性爬起来拎了书包开始整理东西。 帽子,围巾,钱包钥匙,她把东西一股脑塞到包里,最后盯着抽屉里那盒扎着金黄色缎带的巧克力,犹豫起来。 巧克力还是她出事前买的,不是快要情人节了么,那天她网购无聊,鬼使神差想到这个冒着粉红泡泡的节日,鬼使神差的就买了,现在再次看到,忽然都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曼曼告诉她,说今晚冰山也要来的。 她接到通知之后已经激动了好几个晚上睡不着了。 她觉得自己其实挺自私的,小浔的伤不知道怎样了,城哥的眼睛…据说好像是看不到了… 今天去见他们,她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怎样的心情,曼曼告诉过她不要有负担,她想,她好像就又分出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出来,开始期待今晚的见面了,因为她终于能见到冰山了呢… 这是比她的预期里,更强烈更强烈的思念。 很像她之前困在山洞里,当小浔被石门拦住,当叶诗媛失血过多昏厥,当她一个人困在黑漆漆的地下全然无措时,那些难以抑制的,悲伤交织着绝望的思念。 而如今那些难过的情绪依旧压抑在心,连同着这些思念一起。 生离死别,恐怕是升华爱情最强烈的一种催化剂,之前她明明还懵懵懂懂连恋爱的门路都有些摸不到,而如今她却甚至觉得她明天就可以住到冰山家里去,一辈子对着他到老,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什么都不用想了。 所以他也会很想念她么? 当他看到那些血腥残酷的视频的时候,他有没有看到她,有没有被吓到呢? 他有没有因为她的被困无比紧张过,以至于一直以来的淡定漠然维持不住; 在得知她可能回不来之后,他有没有曾经万念俱灰,非常的绝望过? 想到这些,苏洛心里像塞住了棉花一般又闷又堵,急需要一个发泄口。 她拿起巧克力小心的放到书包里,转身一把打开卧室的窗口,低头丈量从窗口到地面的距离,其实并不高。 苏洛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今晚如果妈妈继续强硬反对,她拖着伤手也要自己翻出去,绝不妥协! —— 另一头,聚会当日,下午三点过的时候霍城和安浔就准备出门了。 裴钊发来的地址,上车后安浔设好导航,今天车她来开,两人算好时间提早出了门。 霍城的私驾是一辆路虎越野,车很大视线很高,他一开始还担心安浔开不习惯提议让顾三过来接,结果被安浔直接否决。 上车后她明显有些兴奋,脸上带着小女生开大车惯有的激动模样,这样一来霍城也不好再说,本来带着试一试的心态同意让丫头先开一转,结果上路五分钟后霍城就全然意识到,其实他家安安车技相当不错,不仅不错,她开车还很有些野… “前面路口转红灯了,你可以减速了,这车刹车比较…” “灵敏”两个字还没来及说出来,丫头就以较高的时速猛得踩了脚刹车,结果车子当然不负众望狠狠颠了下,将将停在差点擦到前车屁股的地方… 霍城:“…” “下次你可以早点踩刹车,轻一点就行。” “呵呵,刹车还不错嘛。”姑娘毫不在意眯起眼睛,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无言片刻,等到绿灯亮了,车距刚刚拉开,不待霍城提醒安浔忽然一脚油门就冲了出去,车子难以避免的又狠狠颠了一下,因为前车距离太短,她油门之后立马又转了刹车,霍城被颠得皱眉,望向安浔的眼光渐渐带起老司机看新手的审视。 “刚刚那样,你要慢慢踩油门,车距不太够。”他尚且保持淡定。 “哦呵呵,”姑娘还在笑,乐呵呵的,“是啊,我也觉得车距不够,油门刚一点就到了啊,市区就是不好…” 她拍着方向盘积极督促:“而且前面的车怎么这么慢,快点开呀!” 霍城:“…” 几次无言之后霍城开始怀疑,其实安浔她并不是很会开车吧,全凭一腔热情? 也是了,她刚刚才满19岁没几个月,驾照应该很新,架势虽好但是经验不足,胆子还特别大,这样最容易出事。 霍城皱皱眉,盘算着怎么在不打击丫头积极性的前提下提醒她安全驾驶,或者说不定换他来开都更为妥当。 “再往前开,拐弯就上高速了…” 他隐晦表达想换人的想法,结果还没说完—— “是啊是啊,我就等着呢,等上了高速车距就开了,到时候我们好好跑跑!” 丫头喜笑颜开偏过头:“阿城你这个车开过最高时速么,会不会飘?” 霍城:“…” 对上安浔欢畅的笑颜他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更何况还搭配她期待得无比亮晶晶的小眼神,总让人有总车祸了也该舍命陪美人的壮烈感。 霍城:“…最高速今天不能开,限速的,到时候你稳着点。” 安浔轻飘飘:“哦,好呗。” 霍城:“…下次转弯记得打转向灯。” 安浔呵呵呵:“遵命,老师傅!” 霍城:“…你是不是还开不太熟练,要不…” 安浔伸手过来拍他:“哎呀你说什么呢,我拿到驾照都好几个月啦,安心坐着吧,一会儿要是困了批准你睡一会儿!” 霍城:“…” 彻底无话可说了。 … 说到逗老公撩汉子方面,我们安大妖精认第一估计也没谁敢认第二了。 在两人出行仅仅十分钟,她就用新手小媳妇胆大心粗开车上路的戏码将自家老公逗了个底朝天,最后安浔心满意足的把车开平稳了,当然速度依旧野野的压在限速线上,一路无阻。 这样的环境下,车里暖风怡人轻音袅袅,不过半个小时霍城还真靠着副驾睡着了。 安浔偏头朝着副驾望去。 这几天天气很好,每天都有暖暖的冬阳,此刻他们正朝着城郊的方向开,右侧一大片温暖阳光笼罩下来,车厢里到处都金灿灿的泛着金光,安浔望着霍城在光亮里沉睡,墨色的睫毛很长很长。 他最近很容易疲惫,他告诉她他决定开始定时定量服药了。 认真对待病情是好事,安浔也积极鼓励认真配合,这段时间霍城的情绪一直很稳定,或者可以说更加趋于平静淡漠,他沉默的时候更多了,当然每次只要她在,只要望向她的时候,他眼底就会浅浅带起不一样的神采,清淡的容颜上也会露出微微笑意。 所以她才愈发喜欢逗他了。 一面是想确认他每天都有好心情,一面是逗一个这样愈发安静腼腆的男人实在是更有意思的事。 想着安浔自顾自也在阳光里扬起嘴角来。 他们最近很好很好。 每天,每时,每刻,都在一起。 她从来没有觉得人生这样充实安宁,也第一次真真正正做到心无旁骛,将脑子里所有需要考虑的东西都抛弃。 她爱这样的时光,也爱这段时光里陪伴她的男人,她甚至要开始慢慢有些喜欢了他们所在的这个世界。 虽然它依旧那么沉重那么糟糕,但是的确因为她回来了,才拥有了那么好的爱情,那么好的,她的阿城。 安浔直觉霍城这段时间心里藏着些事。 至于那些事是什么,她选择了不去过问。 就像她知道这段时间的宁静不会永远下去,知道未来将有什么等待着她,她却依旧平和的生活一样,她也选择了平静对待霍城的一切选择,包括他可能背着她在调查的所有事。 该曝光的总也隐藏不了。 该来的,届时他们一起面对。 她只想着,如今这样的幸福安逸已经是她求都求不来的宝物,在有限的时间里她就该努努力,把他们的幸福放到无限无限那么大,不是么~ 车子在高速上开了半个小时之后顺着导航的指示平滑开了下去,他们绕上一条公路,再拐外开上一条小路,最后慢慢悠悠开上一条土路,安浔车技其实很好,在略显不平的小土路上缓缓绕过一个个土坑,一路平稳。 最后他们停下,停在一片大大的芦苇荡前方。 冬季的芦苇是白色的,风过的时候一层翻着一层摇曳。 芦苇前方是片宁静的湖面,不远处有白鹭飞过,再远一些地方,一群观鸟的背包客在湖边浅滩搭起帐篷支起支架,鸟儿跃起,飞过湖水,朝着对面朦胧在云雾间的远山而去。 他们的车很好的隐藏在芦苇荡的这头。 安浔静静坐了一会儿,看着太阳缓缓西斜,将一半的芦苇染成绚烂的金色,她研究了一下车里的构造,无声勾起嘴角,在车门上摁下一个按钮。 霍城睡得很熟。 却也不是熟到怎么都弄不醒的地步,恍惚间他似乎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金色的阳光,有碧海蓝天,细腻的沙滩一路铺到看不见的远方,他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抬头的时候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那是安浔,他自然是和她在一起,梦里她散着一头大波浪的卷发,和她今天出门弄的发型很像,她冲着他笑,鲜艳的红唇在阳光下异常漂亮,她穿着一套很好看的泳衣,布料…有点少… 霍城在梦里都是老实的,他似乎知道这是一个梦,并因为安浔的装束微微窘迫。 情绪的波动使得他很快从梦境中抽离出来,迷蒙间他似乎落到第二个同梦境很相似的地方,他周身环绕金色的阳光,怀里,似乎同样拥着梦里的温暖。 霍城微微皱眉睁开眼来。 两秒忪楞之后,他隐约看见一双明亮的眼睛。 下一秒那眼就阖上了,密长的睫毛雨刷般落下,怀里的姑娘弯着嘴角倾身而上,仰头含住他的唇。 V489 妖女来化缘! 唇瓣相抵的时候霍城还有些搞不清状况,他下意识伸手,触上的是安浔风衣下细细的腰线。 脑子里刚刚绕上来的清明又点点流失了,他半拥着她,感觉姑娘细滑的小舌轻轻扫过齿关,他顿了顿,张口放她进来。 安浔在暗处无声勾起一抹笑,她今天穿得不多,驼色的长款风衣,过膝的皮靴,出门前就包裹妥当了,此刻精细打理了近一个小时烫卷的长发海藻般披散肩头,妩媚又漂亮。 她往后调了座椅,当然是在霍城神智不够清醒的时候。 因为这个半梦半醒间突如其来的亲吻他直到现在神智也不算太清醒,安浔整个人半跪在他身上,努力执行计划。 终于在她不安分的小手轻轻掐上他的腰偷偷开始把衬衣衣摆往外拽的时候,手腕被握住了。 两人吻得有些缺氧,但是显然这样的缺氧还不够,安浔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甘心的被霍城拽下来,起身对上他的眼,一双青黑的大眼睛里亮晶晶的。 “阿城…”她嘟囔着叫他。 霍城头有点疼,微微蹙着眉,错过安浔的肩头看到了是车外夕阳西斜,风中轻轻荡着一片芦苇。 他愣了两秒,眉头皱得更深:“我们到了?” 霍城隐约回忆起来,临出门设置导航的时候他曾问过一次地址,地方看着有些远,当时安浔很自然的告诉他那里好像是城郊的一家农家乐餐厅,所以他并未多想。 此刻眼前的景色农家倒是农家了,却半点餐厅的影子都没有,四周安安静静,只有前方那一片茂密的芦苇,而他们已经开下了路,停泊在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车头就冲着芦苇塘。 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身上的姑娘悄摸摸的观察他的表情,感觉药效估计还没全退呢,微微愉悦的弯起嘴角:“阿城,你睡醒了么,累不累?…我们到地方了,不过时间还早,你想不想先做做其他的事?” 她声线轻柔,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蛊惑。 说着其他的事,话落她意有所指的伸手指尖轻轻擦过他的胸膛,那个动作挑逗的意味太明显,霍城惊得收回视线,一瞬对上身前姑娘满眼的晶莹,更是晃眼瞥见了她微微敞开的风衣领口下一片诱人风景。 霍城瞬间反应过来了… 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瞪了瞪眼睛! 安浔是惯常大胆而随心所欲的,这时也毫不掩饰的笑起来,笑着她环上他的颈项整个人靠上来,仰头气息就抵在他耳旁。 “阿城,我想做…” 娇羞的一声,她柔柔开口,轰的,在霍城脑海深处炸开一道口! 说实话霍城心底根本是惊吓大过旖旎,他从来跟不上丫头的节奏,而且方才他慌乱回避她视线的时候正好看见前方芦苇荡后的浅滩上零散搭着几个帐篷,那里有一群观鸟人,离他们并不远。 他慌忙把丫头架开。 “…别,别闹了…那边有人…餐厅在哪里?我们先去吃饭…”他皱着眉头,耳尖都红了,不知是太阳烤的还是欲望烤的。 这个无措的样子深深逗乐的安浔。 只是她心里乐面上却还要装,装得有些不高兴的模样。 “嗯我不要,没事的前面有芦苇荡挡着呢,而且后面玻璃不是黑的么,我们去后座就看不到了,好不好?” 她轻轻歪着脑袋,长发水泄般滑落,央求起来的时候两只眼都闪着光。 当然不好!… 霍城很无奈,轻轻捉过丫头两只手:“这里是外面,天还亮着…” 甚至连这些话都让他难以启齿到窘迫:“安安你听话,等晚上回家…” “不等,今天是情人节啊!…” 安浔不乐意了,“情人节不是该听我的么,不是该我想怎么过就怎么过的么,你昨天都答应了,说今天随我开心,无条件配合我的。怎么,承诺过的事情转头就忘了?原来你是这样的人?这一次如果你敢失信你看我以后还信不信你?” 霍城:“…” 所以她是故意的… 什么两人第一次的情人节,她觉得好珍贵,要好好珍惜的过,所以他要配合她随心所欲…昨天晚上她一乖一撒娇他就答应了,现在想来才发觉是个陷阱! 还有不准顾三接送,她来开车,甚至包括什么农家乐餐厅,想来恐怕也全是套路,此刻眼前夕阳芦苇荒郊野外,身前千娇百媚佳人入怀,霍城靠在椅背上忍不住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他实在跟不上这样的大胆奔放。 “安安…你乖,别闹了…”他都找不到词劝她。 “我没有啊。”安浔轻轻立起身子,一脸无辜,水汪汪的大眼睛夕阳之下染着金光,无限美好。 “我没闹,是你说的啊,说要配合我的愿望的,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目前最大的愿望就是不限时间地点场合环境,在所有可行的地方都肆无忌惮试试看的。”她居然大言不惭直接说了出来! 霍城彻底无语了。 他耳尖发烫,似乎整个人都热起来,身上黑色的外套在金红色的夕阳下显得更黑了,一头细软的碎发却在氤氲光亮中镀上了浅浅一层金。 凉薄唇角微抿起来的时候,像是责备也像隐忍,那只落单的墨瞳轻轻垂下,掩去里头的流光碎影,他不乐意的模样简直看得她好热血沸腾! “阿城,你不愿意啊…”丫头眨着眼明知故问。 霍城皱起眉:“不是约了四点吃饭么?” “呵呵,”安浔轻飘飘的笑,“其实是七点来着,地点也不是这里,就在枫林棋院几条街外的餐厅~” 即便事先已经大致猜到,霍城依旧根本无言以对。 “你真的不愿意啊?” 对面安浔等了片刻,看霍城偏过头都不想理她了,嘴角轻勾又往前凑了凑,笑着勾他。 “不想。”霍城偏头望着窗外,心里一点力气都没有。 呵呵,这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模样戳中姑娘萌点,夕阳里她好邪恶好邪恶的笑了,笑过她幽幽仰头激他,说你不要话说得太早哦,省得一会儿打脸,话落她轻轻扯开风衣的带子。 今天出门她早早换了衣服,风衣一直系得好好的,下面露着两条光裸的腿,搭配过膝长靴,之前霍城一直以为里面是裙子,并未多想。 此刻外套轻解,衣摆滑落,露出里头的衣衫,那一抹耀眼的红色印上眼角,霍城难以抑制不下意识回头。 安浔风衣里穿着一件很轻薄很轻薄的里衣,不是内衣但也差不了太多了,衣服带着些哥特风,泳衣样式覆着轻纱,黑红色的面料性感撩人,且微微眼熟。 下一刻安浔就笑了,点出霍城心中疑惑:“这套衣服可是我专门回流韵借的哦~” 他终于想起来了,这套衣裙是之前安浔在流韵跳舞时穿过的一套。 那天她和白薇一道在舞台上,穿着这身衣服,做性感撩人的装扮,跳了一首曲调古怪的歌。 他至今都记得当时自己在二楼包间看着她在舞台上娇笑旋转时的心情,他当时恨不得下去掐死她! 明显察觉到霍城的僵硬,安浔知道他想起来了,笑得愈发明媚。 笑着她问,怎么样,还不愿意啊? “那,这样呢?” 话落她探手到旁边的包包里翻出一个黑色的小夹子,打开后轻轻别到耳朵后,那是一个发箍,她再抬头的时候,一头浓密的卷发深处明晃晃立起一对绒绒的猫耳朵! 霍城的眸色一瞬就深了! 她知道的,他喜欢~ 当初越是让他气得恨不得杀人的装扮,越是教人刻骨铭心,那天她在流韵跳的舞他一定看到了,她唱得歌词他也一定都记得,要下山抓和尚做晚餐的小妖精呢,她现在可不就是那只守株待兔愿者上钩的大妖怪?~ 霍城感觉自己的呼吸都不是自己的了,他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妖娆多姿的他的姑娘。 我们恶劣又性感妩媚又得意的小妖女懒懒笑起来,笑着倾身勾住身下男人的颈项,红唇扬起来的时候,当真像要生吞活人般血气满满! “这位施主,冬日山贫,本姑娘已经三天没吃饭了,今日下山化缘,施主心慈,有什么人心人肝人筋人脑的,都拿出来奉献一下可好?” 娇笑着她凑到他耳边,幽幽吐息如兰:“喵~” —— 那晚安浔和霍城当然华丽丽的迟到了。 七点的聚餐,位子就订在距离枫林棋院不到三个街区的一家私房菜馆,裴钊五点出门,先去接了苏洛又去接了黎曼曼,跑遍了小半个临江城到了包间也不过六点半,结果足足等了一个小时,才等来姗姗来迟的两位主角。 霍城带着安浔进门的时候,裴钊半靠在椅背上,手里翻着手机回一封邮件,包间门打开,他抬眼,眉心微皱丢去一个你们搞毛的眼神。 今晚这顿饭的内涵谁都知道,一是为了欢迎苏洛回归,二是为了解一下小丫头的心结。 他们之后一伙人还能不能称兄道弟拉帮结派的在一起就看今晚了,这么浅显的道理最精明的两只不可能不明白,所以这是什么意思,迟到半小时,故意甩脸子不想原谅苏家小洛子了? 看到霍城和安浔进来,苏洛和黎曼曼显然都有些紧张。 苏洛已经焦急等了一个钟头了,估计之前酝酿得不能再酝酿的重逢说辞这时候都发酵在了肚子里,看到姗姗来迟的两人反倒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黎曼曼当然是陪着皇帝着急的小太监,一方面担心苏洛太紧张,一方面也隐隐有些担心安浔是不是真的如她说的那样并不怪罪洛洛,好姐妹之间还是一如既往亲密无间。 虽然之前她给安浔打电话的时候她态度都很好,说他们马上就到,但是直到看到霍城的那一秒黎曼曼还是怂了,她一直都难过霍城的伤,今天看着两人一道出现,特别是当他站在光彩照人的她家小浔身边,她心里更是一抽一抽的特别难受。 黎曼曼身边坐的是唐少辰,隔了一个位子才是苏洛,她只能远远投去鼓励的目光。 安浔和霍城进屋之后苏洛明显背脊都绷直了,在安浔浅浅露出第一个微笑的时候都没有放松下来。 包间还有两个空位,安浔挨着苏洛坐下,霍城则坐到了安浔和裴钊中间。 人终于到齐了,包间里气氛却很尴尬,服务生进来问了句是否可以传菜了,裴钊应过之后服务生微笑退出,房门关上后包间里竟是一时无人说话。 裴钊微微眯着他那双桃花眼,看看安浔又看看霍城,看他们两个都比平时更沉默的样子。 眸光轻扫过去,本来也是不经意的,裴钊忽然扫见安浔搁在桌上的手腕,那里覆着蕾丝衣袖,戴着一条碧绿的翡翠手串,只是那手串下藏着的又是什么,怎么莫名看着像是淤青? 另一头苏洛也正殷切的盯着安浔。 她有些不敢看她城哥,进门只瞥了一眼就胆小收回了视线,此刻只敢望着安浔,卑微的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笑脸,让她有勇气把接下来的话都说出来。 正期盼着,忽然不期然瞥到安浔手腕上一缕红痕,苏洛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分析那是什么,安浔已经飞快把手放到桌子下藏了起来。 此刻对面的裴钊眼底已经带起了丝丝玩味的笑,他怎么觉得今天这两人,一个气压很低一个莫名老实,很有情况啊? 另一头黎曼曼是什么都没看见的人,想着活跃气氛,咕噜噜把身前的转盘转起来,把茶水往安浔和霍城那里转过去。 “小浔你们怎么才来?是地方不好找么?今天路上是有一点堵车。” 在场除了裴钊之外大家都不知道霍城除了本家之外的住处在哪里,自然也不知道安浔和霍城是从哪里过来,黎曼曼话落安浔微微抬头朝霍城递个眼色过去,示意他找理由解释。 霍城正拿了茶壶给安浔倒茶,听到黎曼曼递上来的台阶神色淡淡毫无异样,放下茶壶随口接了一句:“嗯,之前开错路了,绕了一段。” 本是极其平淡一句回话,没有人再追问迟到的事也就接过去了,无奈话落现场死寂两秒,噗嗤一声裴大少不知怎么突然爆笑出来! 他从来没有看霍城这么拘谨过,当然安浔那疯丫头这么老实的样子他也算是头一遭见,再说霍城那是撒得是什么谎,有没有点水平? 先不说他刚刚发现的他脖子根上那点怎么看都像是新鲜吻痕的东西了,单说这个谎,开错路?少爷他可就是为了他们方便过来给订的步行十分钟就到的餐厅,尼玛他好意思说他开出路?! 裴钊邪恶的眨了眨眼。 “不是啊,我之前给你发短信你不是五点半就出门了么,去哪里绕了一圈啊,居然开错了足足两个小时?” 调侃一句,对面刚刚放松下肩膀的安浔明显又紧张起来,皱眉头投不爽的视线。 裴钊这句是谎话,明显找茬,身侧霍城也冷冷抬头望过去,气氛一时隐隐胶着,另一头似乎缓缓回过神来像是发觉了什么又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污了的苏小洛各种尴尬,低头端起茶杯掩饰的喝上一口。 结果我们的裴大少爷当然是从来不惧怕霍大当家冰冷的眼神的,能让疯丫头安浔吃瘪的机会更是千载难逢好么,在霍城冷冷望来的下一秒裴钊更加愉悦的笑起来,挑眉轻飘飘的砸出一句惊世骇俗的话! “哦,我想想,小小一个临江城绕个路也要花上两小时的,啧,莫不是兄弟你今晚一路开错开进过江隧道里去了吧?伤不是还没好么,能不能悠着点?” 噗——! 一句话落,尾音还在空气里颠呢,对面苏洛一口茶没含住,直接偏头喷了出来! V490 六人聚餐 过江隧道咳咳咳! 她钊哥真是…! 苏洛不得不承认这个比喻好聪明好形象好生动…还好污!… 之前的担忧和紧张因为这一句完全不合时宜的调侃完全撕裂,随着苏洛的咳嗽全给吐了出去,她觉得自己好污好不纯洁,居然听懂了,而且现在明明不是污的时候,苏洛咳得小脸通红。 一旁唐少辰难得来参加这样的聚会,今晚到现在一直是比较冷淡的状态,或许可能比起平时的样子更加沉默了,但是苏洛之前注意力太集中没察觉出来。 这时候她咳得凶,之前一口茶水还有一小半还喷到了他这边,唐少辰也不言语,伸手过去苏洛背上轻拍,递了自己的茶过去帮她顺气,这似乎是今晚他们两人难得的互动,倒是自然而然温情流动。 苏洛咳得惨绝人寰的时候裴钊还在笑,笑得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慵懒风情,别提多舒爽。 霍城听懂了,这时看向裴钊的眼神嗖嗖都是冷刀。 安浔愣了愣也听懂了,甚至一时有些无措的样子,两秒之后垂下眼去,难得的气势全无,细看似乎脸颊还隐隐泛起了绯色。 在场所有人都各怀心思,除了单纯的黎曼曼,估计就她一个没听懂。 “啊,开去过江隧道?那不是出城的路么,可是餐厅订的是市内的啊?” 她有些搞不清状况,下意识偏头问裴钊,黎曼曼的单纯反衬得苏洛更污安浔更窘迫了,那头谁也不接话,唯有罪魁祸首裴钊眯着眼舒爽的晃了晃脑袋,轻轻摸了摸自家单纯小曼曼的脑袋。 “啊,我也是瞎猜的,不过GPS有时候定位是这样的,会出错串地址。” 他随意一句就把话题圆了回去,给自己倒了杯茶。 只要这尊大佛再不开口现场气氛还是很和谐的,其他人都心照不宣眼观鼻鼻观心的不开口,黎曼曼又说了几句活跃气氛的话,随后菜上来了,气氛终于缓和不少。 咳过那一通之后苏洛的紧张好像稍稍缓解了。 毕竟她城哥和小浔还有心情那什么,至少说明两人现在的感情完全没有问题吧? 苏洛稍稍松了口气,当然也不是觉得这样自己都完全没有责任了,不过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和安浔说话态度也没有那么僵硬了,毕竟谁也不喜欢对着一张苦瓜脸一而再再而三的听道歉的话。 今晚的宴席是讨好的安浔和霍城订的,上的菜大多是安浔喜欢的样式。 每当有新的菜端上来苏洛总是有心的转到安浔这边,偶尔也小声同她聊几句关于菜色啊,还有之前在一医治疗的话题,安浔态度很温和,她今晚似乎情绪不太高,也就对着苏洛和黎曼曼会好好的笑。 “叶诗媛后来情况如何,她是和你一起获救的吧。” 安浔小口吃着土豆条,随口问。 “嗯,叶诗媛没事,她在山洞里伤了腿,但是听说没有伤到骨头,再加上治疗及时,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嗯,那就好。” 安浔点点头,“叶诗媛之前帮过曼曼一次,这一次也算我们还了她一个人情,她除了人骄纵一些没有大问题,这次能一起逃出来是好事。” “嗯。”苏洛跟着应承,这是安浔今晚第一次主动提到绑架案的事,她斟酌着是否要把道歉的话现在都说了,正犹豫安浔先开了口。 “后来你在一医一直过不了心理测评,我估摸就是心理压力太大了,是不是一直想着我的事你城哥的事,呵呵。” 安浔轻轻笑了笑,正好一碗西湖银鱼羹转到面前,她执起汤勺给自己和苏洛都盛了一碗,笑笑放到苏洛手边。 “你就是喜欢多心,肯定一直担心我们的伤,然后觉得是你连累我们了吧。傻洛洛啊,你这个性格平时就很好,不过这次就吃苦头了吧,一医那帮老家伙的测评和治疗整个都又无趣又麻烦,结果你看你还配合了这么久。” 她轻笑着调侃她,对上那双淡淡望来了青黑墨瞳,看着那眼里清澈又明净的暖意,苏洛突然说不出半句话来。 此刻她眼前的安浔看着那么好那么好。 她的伤像是已经痊愈了,她的笑容那么美丽,她穿着漂亮的衣裙,再也不是当初地洞里浑身是血的样子,她甚至反过来安慰她,句句都在照顾她的情绪,安抚她的伤痛。 却是只有苏洛知道,这样的安浔看着,让她有多想哭。 她不是傻,是真的愧疚,别人都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当时在山洞里要不是安浔想把她推过了石门,她现在十有八九已经死在地底,哪有可能再出来和他们见面,有这样聊天的机会道歉的机会? 要说傻,其实安浔和她城哥才傻,通过这件事她早看出来了,其实他们两个才是他们这群人里一直看护着大家为了大家牺牲付出的人。 这次绑架案里什么时候不是安浔处处护着她,她有不一样的想法的时候也是她纵容她,最后那样生死攸关的紧急情况更是她把生存的希望让给她! 其实苏洛最难受的是当时安浔看着她的眼神,对她说的那句话… 她那一眼里为什么那么悲伤那么苦涩,又那么决绝那么坚强,她为什么要说她活下去会比她更值得? 那一幕,那句话,成为苏洛之后的许多天里每一夜午夜梦回不断重演的梦魇。 她在每一场梦里大声哭喊着,失去那样的安浔,然后一回头,看见她城哥满脸是血,一只眼血肉模糊,站在她身后的黑暗里,悲痛的,冷冷的,望着她! 只是苏洛知道这个疑问她可能永远也得不到答案,安浔当时的心境,恐怕是她这一生都无法触碰到的境地。 两人相顾,一时无言,苏洛的眼眶渐渐红起来,“小浔…”她喃喃开口叫她一声,却又不知还能说些什么,这样的时候所有的歉意都是苍白。 安浔笑了起来。 那笑容当真如同冬日的暖阳,明媚又温柔,她笑着伸手轻轻理了理苏洛额前的发。 这是安浔经常做的动作,对着她和曼曼,她就像个大姐姐一样。 是了,小浔其实不单单是小浔,她还是辛蓝… 苏洛恍惚的记起来。 若是辛蓝,的确比她和曼曼都大,还有一个妹妹。所以小浔才会是这样么,对着她们总是露出这样微微宠溺又带着安抚的笑容,苏洛心底百感交集。 安浔觉得苏洛是完全把她的多重身份,包括她在地下城杀人的事全部忘掉了。 或者说她不是忘记了,而是心里被更重要的事完全占据,亦或已经下了什么决定。 怎样都好,安浔最擅长的就是观测人心,她察觉得到苏洛现在对着她没有半分敌意,甚至比以往更加依赖信任。 这个结果不是她事先料到的,却是让她此刻眸光愈发柔和起来,第一个揭穿并接受了她的身份的人么,她以前从未想过会是苏洛。 “行了,难得出来聚会不是该开开心心么,你看你难不成还打算和我抱在一起抹抹眼泪擤擤鼻涕回忆一下之前的绑架案多么吓人多么惨?” 安浔理顺苏洛眉角细碎的刘海,笑弯了眼睛:“好了,我们现在不是都好好的么,我们都平安回来了,就彻底把那段过去忘记吧,你看我现在哪里有不好,我和你城哥,我们都很好。” 说着安浔回头轻轻望了霍城一眼,那眉目间轻柔的笑意引得霍城微微点头。 她复而回头谈了谈苏洛的额头,又拉起她的手,“所以你别再这么一副苦兮兮的样子了,否则不好的记忆我们大家怎么能都忘掉?” 话都是这个理,却是安浔说来特别有感染力。 苏洛盯着安浔的眼,望进去,望到的是一片温柔澄净,这次回来的安浔似更加漂亮也更加平和了,举手投足言语之间都像是能溢出幸福的味道。 这样的感觉让人觉得很美好,却又莫名有些伤怀,有一种现世已经非常完满,早已求得了一切所求,而一路走下去,可见的结局却已在前方等候的错觉… 苏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的感觉,微微忪楞的时候安浔又笑起来。 笑着她揉揉她的发:“好了,安慰你就到这里,其实我们这还有一个更焦心更悲剧的存在,天知道当时我们两都出事了黎小曼曼多着急,肯定没人前人后少掉眼泪,要不要我们也来安慰下?~” 安浔把话题引了出去,回头冲黎曼曼扬起嘴角,淡化了伤感的味道。 对面黎曼曼正感动的看着安浔和苏洛和好,听见这一句也跟着笑了,一伸手把眼眶边沾着的泪花抹掉。 “嗯,可不是么,当然需要安慰啦,待会吃完饭你们都必须一个人给我一个拥抱知道么!” 黎曼曼吸吸鼻子:“我当时看到绑架案,真是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啊,急得要死还找不到可以做的事,把我难过死了!” 用着故作轻松的语气,黎曼曼开口带着鼻音。 身边裴钊安抚的握着她一只手,黎曼曼红着眼人却一直笑一直笑,一时所有情绪涌上心间,又被幸福快乐和失而复得的喜悦所取代,她揉揉眼睛,到底没再掉眼泪。 “不过现在都好了,你们都回来了,我们大家都好好的,就很好…嗯,不该再哭了…” 她红着眼,咧咧嘴:“就是现在你们都还没回学校我一个人孤单得很,学校方面的事教授已经去争取了,你们是怎么想的呢,预备什么时候回来上课?” 他们所有人的生活都还有待回归正轨。 比如学业,比如家庭,比如感情,比如如何面对之后的跟踪检查等等一系列事。 而黎曼曼的正轨就是事发前单纯的时光,大学校园,学习培训,爱她的男友,相亲相爱的闺蜜,幸福又宁静的生活。 这一问却是把对面两人都问住了,安浔和苏洛不自觉相视一眼。 静默中此前一直一言不发的唐少辰也微微抬头朝着苏洛的方向望去。 还是安浔先接的话。 她笑得特自然:“我这边估计还要等一段时间,霍城的身体还不大好,我守着他放心些,学校方面的事不是也还没解决么,只能麻烦大教授再努力为我们争取下,到时候如果学校松口让我们回了,我再看情况找个时间回归,洛洛你呢?” “嗯,唉,我这边也有点烦!” 这个话题看来苏洛真不想聊,一说就皱眉:“我关键是家里爸妈最近管得挺多的,比如我今天出来跟你们一起吃个饭吧,好说歹说求了我妈好几天,今天下午她还差点跟我变卦呢,搞得我特别烦躁。” 她抓抓脑袋:“我暂时估计也回不了学校,我爸说先等伤好得差不多再说。” 她现在还吊着胳膊呢,不过本人倒是不太在意的态度:“其实我伤不重,早就不疼了,关键我觉得还是这次的事太大了,我爸妈有阴影,当然这也是人之常情,今天我出来吃饭还三令五申让钊哥一定要准时接送我回家呢,唉…” 苏洛叹口气,有些抱歉的看了黎曼曼一眼,又看了唐少辰一眼,抿抿唇:“所以我大概暂时也回归不了了,先在家把爹妈哄好再说。等晚一点我伤好了再出门他们也能更放心些,对不?” 最后一句话是问唐少辰的。 她回头过去望着他,今天第一次这样直接相对,脸上一副有些无奈有些恳求,打着商量的模样。 大家的考量都没错,男朋友重要,家人当然更重要,苏洛现在最需要的是支持是安心,唐少辰轻应一声点点头。 “嗯。”苏洛放下心来,弯了弯嘴角。 对面黎曼曼随口一问,得到这样的答案,看看安浔又看看苏洛,安浔还望着她,让她不敢表现得太明显,赶紧低头默了默,又抬头笑着说也好。 安浔轻笑着调侃她:“不过就是难为我们曼曼独守空房要寂寞了,要不你干脆也搬出去住得了?反正裴钊已经走过一次退宿流程很熟悉了,把你合法调出寝室该是轻而易举。” 这是在报刚刚“过江隧道”的一箭之仇了,裴钊盯着对面笑里藏刀的姑娘内心呵呵呵的冷笑! 结果这一句黎曼曼却是没能get到安浔意有所指的点,顿了顿只是笑着摇头,说不用啦,她就住寝室,每天收拾一下卫生,会把她们两个的桌椅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到时候等她们回来。 安浔顿了顿,敛去眸中情绪,笑着说好。 … 此后一顿饭气氛不好不坏,融洽了许多却也不算热烈,毕竟在座大多不是多话的人,黎曼曼不知怎么也没有之前那么激情,安浔累了更是懒得应酬,只对着苏洛温柔体贴些,一顿饭吃到晚上九点,苏洛的门禁时间快到了。 “唉,都怪我妈,非要我十点半前必须到家…” 低头绕着围巾,苏洛不满嘟囔。 三个姑娘并排站在餐馆门口等车,霍城裴钊和唐少辰都是开了车过来的,到时候苏洛跟着唐少辰的车先走,到了大学城再换裴钊的车回家,流程有些绕,当然也是为了应付家里的苏太后。 安浔抬头望了望天,今天真冷啊。 “今晚情人节呢,巧克力准备了么?”她忽然回头冲黎曼曼和苏洛眨了眨眼睛。 话题跳脱开快两个丫头都还没反应过来,两面之后各自露出微微羞涩有窘迫的表情。 “我已经送了,因为没条件只送了买的那种。”黎曼曼腼腆道。 “没事,我也送的买的~”而且有一大半都已经被她吃到肚子里了,安浔满不在意的挥挥手,“洛洛呢,巧克力带了么,一会儿一起回去可是个好机会呢~” “啊…嗯…” 两个闺蜜闪闪逗弄的小眼神里苏洛这才想起这一茬,似有一丢丢紧张,“其实我也买了,也带了,就是…感觉有点送不出手呵呵…” 安浔乐了:“这有什么送不出手的,你们不是在谈恋爱么?” 啧,这一句简直是直戳软肋,苏洛尴尬症都犯了,咳了咳:“别,别这么说,我一直觉得这事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节奏,真的!” “…那个,你们都不觉得么?大冰山那啥,谈恋爱什么的,好违和…” 噗——!这一下连黎曼曼都乐了,心想谈个恋爱还自己觉得违和的估计也就洛洛一个了,不过笑着她也跟着附和: “对,其实我也觉得!比如某天晚上你收到冰山晚安短信吧,明明挺甜蜜的,但是你想过么,前一刻他很可能正在给你改案例分析呢!嗯,还给你判了个B,圈出一段来冷冷写道,‘这一段完全是没有证据支持的无稽之谈’,想起来就好惊悚!” “对,对的,就是这个感觉!” 人调侃她呢,结果苏小洛这货居然像找到了知音一般抓着黎曼曼的手激动得直点头,把黎曼曼逗得咯咯个不停~ 安浔也笑了,笑着无奈给两小只各拍了一下,苏洛这才不闹了。 “小浔,你觉得巧克力我该送么?” 其实她心里都已经有答案了不是么。 安浔浅浅扬起嘴角:“送啊,不是你们俩第一次的情人节么,为什么不送?” 笑着安浔帮苏洛把围巾整理好。 还有一句,这也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了,别等到错过了后悔,她放在肚子里,并没有说出来。 V491 亲到了 之后兵分三路六人各自成行,安浔和霍城是回家最方便的,提了车一路红灯拥拥堵堵到家也不过只花了十分钟。 安浔和苏洛黎曼曼告别之后就没有再说过话,上车之后一直靠在副驾偏头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心情怎么样,霍城在暗处时不时偷偷观察她。 结果等到车子停到停车场,下车之后安浔还是那样一副神色淡淡不声不响的样子,霍城这才确定安浔是打定了主意不理他了,之前在饭局上对他不冷不淡的态度也是故意的。 两人坐电梯上楼,安浔懒洋洋的靠在墙上玩手机。 到了家她先出去,开了密码锁进屋,拖了鞋随便一丢,头也不回就往里头走。 霍城默默的跟上去,安浔卸下高跟鞋比他矮了大半个头,一头本来精细打理过的卷发从郊外回来后因为时间紧迫只能随意冲洗吹干了,此刻微微有些乱蓬蓬的搭在肩头。 她不能把头发绑起来,因为脖子上有吻痕。 只是这头发怎么梳都不如她平时精致好看,这还是出去聚餐,霍城感觉安浔在出门前弄头发怎么都弄不满意的时候已经在心里怒骂他… 她径直朝活动室走。 门打开,感应灯轻轻亮起来,把手里的包包往被子上一丢安浔就往里走,下一刻手腕被轻轻拽住,一拉,转身圈入一个温暖怀抱。 她之前明明已经不睡活动室了的。 “安安…” 沉沉的声线就散在她头顶,继而往下埋进她肩窝,小心翼翼试探的叫她的名字。 “安安,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 霍城每次道歉倒是快,经验十足:“今天是我过分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以后你不喜欢的事我绝对都不做,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霍城在暗处顿了顿:“…我是病还没好,不是故意的。” 呵呵呵… 卡在霍城的怀抱里,安浔无声冷笑。 病还没好?找借口倒找得挺顺溜哈,之前不是藏藏掖掖最怕她在意他的病了么,现在拿出来当挡箭牌倒是嗖嗖的快! 安浔咬牙,话说你之前不是很嚣张的么,有本事你现在再把我绑了办一次啊,真当我不敢动手是吧?! 然而其实安浔并没有太生气。 她只是有些…耻辱加不甘心? 只是她当然不会说她不开心是因为今天她打定了主意做好了发型选好了衣服还挑了霍城可能会不习惯的地方,就是为了能在床上硬气一回睡了她家霍小城,结果却还是狠狠被睡了… 现在她心情很抑郁,而且为了自己抑郁的心情更加抑郁,为了床上无法反扑这种事抑郁的都是弱者好么,那是霸道总裁和小白兔的打开方式好不好,而反观她和霍城… 怎么看他现在搂着她求着她的样子都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大狗狗啊,而且平时一直都是她碾压他,只是为毛那什么的时候从来都是她吃亏?! 安浔硬硬的冒着冷气,霍城不敢多说什么,只低头把人搂搂紧。 凉凉又暧昧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安浔进门的时候Friday就醒了,本来是打算过来蹭蹭她以示亲热的,结果那两人不知怎么又搂搂抱抱上了,Friday鄙夷的瞥去一眼,转了个身抱着尾巴继续睡了。 霍城默默判断着形势。 直到安浔凉凉开口。 “你少在这里给我装,其实现在心里不知道多得意呢吧,每次欺负了人就来道歉你倒是会算计,你当我什么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想也不想就往我身上试,你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是吧!” 安浔语气不善,莫不是真特别生气,霍城心里微微慌乱。 “不是的。”虽然他是觉得今晚很好,甚至觉得是他们在一起以来最好的一次,如果可以其实以后他都不想再忍就想这样继续下去的这些话霍城当然不敢说,只能绕着圈子搂着怀里的姑娘小心哄。 “我没得意,我知道不该这样…”他低下头,“我是看书上说,女生一般都会喜欢…” “书,又是什么垃圾书啊,你哪来的这些东西啊!”安浔倏然拔高音量! “都是裴钊给的!”霍城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安浔炮火即刻被转移! “裴钊,又是裴钊,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今天吃饭他还敢调侃我,他怎么不去死呢?!” 安浔咬牙切齿:“天天就知道在背后阴我,给你送这些书就是为了教你怎么对付我的是吧!” 其实当然不是,裴小钊同志那是担心自家兄弟hold不住小妖女才帮他用知识武装自己的一片赤诚之心好么,只是霍城当然不会这么说。 “是,我也觉得他今天吃饭的时候过分了。”他无比利索的接话。 “呵,起止是过分,今天要不是看在曼曼的份上我砍死他!”安浔咬着牙怒气冲冲比了个手刀。 一瞬不知怎么的,霍城突然就有些想笑起来。 他隐隐察觉到了,其实他的安安并没有真的在生气。 你听她说出来的话,多么的可爱,明明气势汹汹却又带着些些撒娇的意味,让他越听心越软。 他低头搂紧了她,只觉得很温暖,气息所到之处,身心都被填得满满当当。 其实安浔已经很久没有真的生过气了,也不再不耐烦或者带着嘲讽的语气冷冰冰的同他说话,就连今晚他的确是做过头了,她其实也没有真的气他,她就是需要发泄一下,过了就好了。 这样的认知让霍城很安心,又隐隐觉得幸福。 以前他以为以前的日子就已经很幸福了,现在才发觉和如今比起来,那些过往都像是不值一提,他现在才真是天天都像泡在蜜罐子里一样。 他很知足了,也很快乐,快乐到就像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轻轻顺着怀里姑娘细滑的长发,像是安慰一只炸毛的小猫,他忍不住偏过头,轻轻吻上她额角。 “安安,现在真好…我很开心。” 呢喃的声线就散在安浔耳畔,微沉,温热,将身体深处的情感都调出来。 随着那一吻,忪楞之中,心底所有的郁结似都开始慢慢消散,安浔依旧不说话,肩膀却是渐渐放松了,她抑制不住的想要扬起嘴角。 是么,他很开心。 其实她也很开心。 这段时日像是她两世都没有过的美好,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去盘算也不去考量,每天都轻松的只对着一个人,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单纯只想着如何和这个人更好,如何让彼此更快乐。 哪怕是浮生偷得的这段光阴,她想,这都已经足够。 以后无论面对的是什么,回忆起来的时候总是幸福。 想着,心底漫上来的情绪带着太阳的温度,安浔轻轻扬起嘴角,注意让那抹弧度不至于太高,她可不想这么早就妥协,冰冰冷冷的哼过。 “开心么?那我劝你别开心得太早,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拿裴钊当挡箭牌!” 傲娇的姑娘挑起眉梢:“哼,就知道傻乐,你知道你今晚到底错过了什么么,我告诉你,我本来是想如果能很好,我就免为其难给你生个儿子的。” 一句砸落,无声黑暗中,霍城愣了愣,眼底闪过浅浅流光。 “傻了吧,”怀里的姑娘仰仰下巴,恶狠狠道:“而且我本来还想如果真怀上了,哪天你再提的时候我就答应你求婚的。” 她神态倨傲:“结果呢,你却做了这种事,让我很不爽,所以这些都还有待考察,我也不怕告诉你,之前我还预备一辈子都要跟你在一起的!” 仰着高贵的头颅,傲娇的我们小女王一字一句,冷冷将这么美好的情话表白完,当然用着的都是你自作孽不可活所以这些都不会再有了哭去吧你的恶霸语气! 直到最后一句说完,她梗着脖子一脸傲然,另一头霍城却是轻轻的轻轻的垂下了眼帘,整个人都陷入沉默中,素来凉薄的嘴角一抹浅弧,却终是扬起到从未有过的角度。 他忽然偏头靠近她耳旁。 “…安安,你跟我一起搬回霍家本家住吧,好不好?” 轻柔一句,似将话题岔开,安浔眨过眼,在他胸前闷声:“为什么?” “我想回去。” 他轻轻答她,长指温柔顺过她的发:“而且我记得你喜欢那里的草坪,是不是?” “嗯,这倒是。” 他低头笑开了:“那里除了草坪其他也很好,会比比这里更加好,很安静,也不会再有人来打扰。” “我们搬回去,房子任凭你收拾,你来挑所以你喜欢的东西,替换掉所以你不喜欢的。” 他偏头,微痒的发梢擦过她耳畔,一贯清冷的声线抵在她耳廓呢喃。 “到时每天我让佣人来做三顿饭,或者如果你喜欢,我让他们每天早晨送来新鲜的食材,我来做你爱吃的菜。” “我们可以在家里铺你喜欢的长绒地毯,可以每天把空调温度都调得很高,还可以在壁炉里烧木柴,会很漂亮,也很温暖。” “这样你就可以穿你喜欢的裙子了,不用穿鞋也可以在家里到处走来走去,我每天都陪着你,哪里都不再去,在那里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你喜欢。” 一幕幕场景,借由清淡的话语传入脑海,沉入心底,描绘出来,那是一幅幅绚烂的画卷,每一幅都像已经全心期待认真思虑过很久很久,久到带着遥远的气息,久到里头沉淀着蜜意,说到壁炉的时候,就能让安浔想到那丛橙黄跳跃的炉火,在身前静静的燃烧。 他已经想了太久,也已经求了太久,久到每一句话里都浸透着执念,每一个字,都缠绵又缱倦。 他在述说他的一个梦,自幼就有的,中间却几度遗失,本以为再也不会拥有。 直至后来她到来,重新燃起他的期冀,让他怀抱着她的时候,终敢于再去奢望一次,这一次,奢望就此沉入梦境,无端美丽,他拥她入眠,可以永远都不用醒。 “好啊。” 闷闷的,怀里的姑娘终于开口,轻轻的应他。 她的声音也放低了,说着漫不经心的话,说只要你都能做到,什么都听我的,我就跟你搬回去好啦,这边讨厌的人的确有些多。 于是黑暗中男人又笑了,清亮的眸子,澄净的笑容,比儿时的他还像个孩子。 他偏头吻上她眉梢:“嗯,我们搬回去,然后你给我生个儿子。” “呵呵,”姑娘在怀中颤抖着冷笑,“霍城,你不觉得你最近很有些得寸进尺么?” 咧开嘴角,他也笑,笑着用力抱紧她! “觉得。” “然后我们就结婚,然后一辈子在一起。” —— 这一头,翻着花样彼此表白的两只总之怎样都是蜜里调油的情趣,冷冷的大房子也第一次充盈上地暖和空调都比不上的暖意。 另一头,两车开出城区,下了高速就不出片刻就到了大学城门口,寝室快关门了,裴钊先放了黎曼曼回去,坐在车上指节一下下敲着方向盘,百无聊赖的等着苏小洛和她家大教授话完衷肠。 裴钊感觉黎曼曼今天情绪有些异常。 白天出门的时候有些紧张不爱吭气就算了,晚上回来的时候怎么还是一副蔫蔫的样子,菜不好吃还是不愿跟他分开? 想着裴钊自嘲的笑了笑,其实他家曼小羊最好哄了,就是心思不在他身上,苏洛和安浔都和好了她哪还会因为他不开心,其他的小事她才不会在意! 想着裴钊翻出手机,估摸着这时候黎曼曼还在路上走,噼里啪啦给她发了条短信。 【曼小羊到了么?今晚吃多了慢慢的走哈,消消食,小羊乖乖,月亮走你也走,你帮月亮背竹篓(╯3╰)。】 绿色气泡带着各种闷骚气息飞出去,几秒之后半点木有预备总裁样的裴大少大喇喇勾唇又发一条。 【曼小乖,有没有在想我?我怎么感觉我已经开始想你了呢?嗯,看来古话说得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这…】他低头看看表,【我们这也要二十分钟没见了,换算一下也是半个月了呢~】 撩妹,各种无耻撩妹,短信发出去,几秒后裴大少又挑着眉梢开始打字。 【对了今天是情人节啊,我突然想起你刚刚居然没跟我goodbye_kiss!,这怎么行?老婆曼快来亲一个!木啊!(╯3╰)】 节操尽碎之后紧接着又是一条… 【咦怎么我亲你你都不亲我啊,看来你是不爱我了,今天回来路上话都不跟我说,也不亲我,我说想你你都不回我( ̄ー ̄)…这是要始乱终弃的节奏?】 再然后…【曼小猪,你再不回我我可生气了啊!我告诉你,我生气了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最最后…【你果然是不爱我了/(tot)/,我生气你都不安慰我!PIA!( ̄e( ̄)☆╰╮( ̄▽ ̄///)】 … 结果等到一路神游的黎曼曼回到寝室,想起来要给裴钊发条短信报平安掏出手机,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堆从稍微不正常到非常不正常的短信轰炸… 盯着这一堆抽风到天际的短信黎小曼曼有点呆。 之前她偶尔用过一次颜表情包结果裴钊很感兴趣,她就给他下了一个,结果他就开始有越用越乱的趋势,这都是什么奇葩… 黎曼曼抽着嘴角呆了一会儿,摁了条短信回去。 【我刚刚才到寝室啊,之前没看到…】 短信刚发出去没一会儿就收到回复了,裴大少爷直接回她:【╭(╯^╰)╮!】 黎曼曼:“…” 【你别生气啦,我是没看到,看到了赶紧给你回了啊…】 带着无语黎曼曼边打字边扫到上面一行,那里灰色的气泡里飘着几个字,提到她晚上回来不说话,裴钊其实很敏感,黎曼曼顿了顿想到他是不是察觉到她心情不好了,所以故意发了这一堆奇葩的短信过来,其实是为了哄她? 黎曼曼微微抿唇,心里有些失笑也有些感动,她把之前写到一半的短信删掉,重新打字。 【是我不好,我就是有点点累,冷落了你,摸摸头。】 回过去一条解释,借着不直接沟通的便利黎曼曼把开口语气调整到比较激昂。 【只是虽然我有一点点冷落你,但是你也不能一言不合就打人啊,最后你那个PIA是什么鬼?!】 一条短信轻飘飘的在裴钊手机上显示出来,隔着屏幕似乎都能看到小丫头那张圆圆脸瞪起眼睛时候可爱的模样,裴钊笑了。 笑过他揉揉眉心,想着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很好心情的回复道。 【呵呵,曼小羊不气,过来抱一个~我其实之前是想发捏脸的,无奈没有啊,就退而求其次发了一个打脸。( ̄▽ ̄)】 短信互动得热烈,那边黎曼曼收到短信也真的笑了,无奈叹口气,傲娇着小表情回了一句你居然敢打我,我要去洗澡了哼╭(╯^╰)╮,就放下了手机。 寝室里有些冷,白炽灯的灯光将小小的空间照得一览无余,黎曼曼站在桌前,回过头,看着屋子里从寒假之后就没有变过的摆设。 那时候她们三个还经常在一起呢,小浔教她足部护理,洛洛从家里带好吃的糕点回来,结果明明只是一场普通的考试一个普通的假期,新年上来,却是哪里都不一样了… 今晚吃饭的时候黎曼曼没有再积极鼓动唐少辰去问校方争取的事,也根本没提她之前计划的大家一起想想办法,因为她发觉其实安浔和苏洛似乎都不会很快回归,即便学校肯让她们回来。 苏洛是不能,而安浔,是不想… 情况原来远比她之前以为的要糟糕。 想到这里黎曼曼长长叹了口气,再次抬头望上空荡荡的寝室时眸中带着难掩的落寞和难过。 当然她没有在大家面前表现出来,连裴钊都瞒着,现在情况那么复杂,并不是大家该顾及她的情绪的时候。 独自神伤了一会儿,黎曼曼拿起浴巾和换洗衣物,提着开水瓶去了卫生间。 —— 彼时,校门外,自认为已经重新哄好了媳妇儿的裴大少爷带着成就感继续等在车里,等着苏洛谈完。 银灰色的跑车后,一辆轿车停泊,苏洛和唐少辰就坐在里面,狭小的空间,两人今晚第一次这样近的单独相处,竟一时有些无语的尴尬。 苏洛不知道该说什么… 长时间未曾见面,让本来感情基础似乎就还很薄弱的两人几乎到了相顾无言的地步,苏洛回忆起来,就在被绑架前她还主动失踪了一段时间,那时候她心情不好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冰山,借口生病连他的电话都不接,直到绑架案发生… 苏洛无可避免的想到,如果之前她死在了绑架案里,那就是她对唐少辰最后的态度。 冷冰冰的,完全没有顾忌他的心情的,甚至可能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紧接着突然面对天人永隔,想到这里苏洛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自责的低下头。 另一头,唐少辰静静盯着窗外的夜色,实际上他也在走神。 不是情绪外露的人,今晚他似乎比以往更加沉默,有些话他放在心里不说,谁也看不出来,苏洛或许就更加了,他想,她可能至今都还完全没有想到他们如今的处境,还有之后可能面对的问题… 那么他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思绪正游离天际的时候,其实对面的苏小洛亦是踌躇满肚。 下一刻轻搭在方向盘地盘的手背忽然一痒,唐少辰无意识低头,竟是看见一只白嫩嫩的小手伸过来,正试探着想要握上他的手。 惊异让唐少辰抬头朝着苏洛的方向望去! 车里很暗,不远处的路灯照进来,照亮的是小姑娘半掩在夜色里微微低垂的容颜。 苏洛的右手上打着石膏,这时候来牵他的是左手,犹豫距离更远她只能侧过身子,被安全带勒得有些别扭,然而她却似乎没有发觉,只轻轻的低着头。 丫头瘦了很多。 眉眼轻垂的时候偏长的刘海搭落在清秀的脸颊上。 她的样子看着并不太好,眼底有黑眼圈,身上也到处都是伤,少了平日神采飞扬的样子,这时候身上的大红色外套反而衬得整个人更加的纤瘦苍白,像是冬天里叶子都掉光的小白杨,依旧挺拔,却不如平日里朝气满满。 唐少辰下意识想伸手帮苏洛整一下衣领的时候搭在他手背的小手忽然握紧了,他愣了下,未动,感觉到苏洛本就温热的掌心似缓缓沁出汗来。 她很紧张。 这是他们第一次作为情侣,不带其他目的的亲密接触,苏洛想她之前撩妹的技能简直都白练了,刚牵小手就发抖,刚刚用力就出汗,她可不记得自己是这种新手!… 她把头垂得更低了,却是到底没有松开,她感觉得到唐少辰在看她。 车里的气氛隐隐有些压抑,镜片后方那双从来清冷的眼眸里此刻也不知是带着什么情绪,苏洛的勇气在瓦解,就在她差一点就要怂死人的把手又抽回来的时候,指尖忽然一暖,居然是唐少辰翻转了掌心,将她的手握在了手心里! 苏洛的心一瞬都要跳裂了! 一箭穿心恐怕就是她现在的感觉,简直是又惊又麻无比诡异又有些些荡漾,她惊得头都抬起来,各种惊慌的望上去,在暗处找到那双平静淡漠的眼,隐隐的,从里头探出些她不算很明白的复杂情绪。 “…那个…教授?” 僵硬了片刻,等到心跳慢慢适应了新的频率,苏洛找回一些理智之后发觉大冰山…怎么好像在走神?… 她有些愣,也有些吃不准他的状态,等了片刻之后实在忍不住,清了清喉咙叫了他一声。 那一声将唐少辰从思绪中拉回来。 那双深邃又寡淡的眼在有了焦距之后变得更加难以直视,苏洛愣着对视上几秒,又很有些羞涩的避开,她心跳好快,她觉得今晚简直是像在跑马一样进展,终于牵手了呢! 想着苏洛垂着眼,努力将心头凌乱的思绪理清楚,只是她去牵他的手其实并不是因为有什么旖旎的想法,而是她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想问他。 在所有人都未曾触碰到的这段时间里,她知道了许多安浔的秘密。 这些秘密,正是冰山苦苦查探的源头。 突如其来的一场绑架案,在苏洛看来,恐怕是将安浔的秘密身份更加推倒了风口浪尖,她很有理由相信冰山对于安浔没有杀过人的供词根本一个字都不信,他之后会更加紧追不舍的去追查她! 只是现在她的心态却完全变了。 如果说之前她还曾经犹豫过动摇过,或者说企图劝安浔去自首,将她强行拉回到她能理解的地域,企图救赎她,那么如今她该是完全放弃了… 在地底经历过那样的生死,在看过安浔那样的眼神听过她的那句话之后,她深刻的明白,自己永远不可能真正的了解安浔,更加不可能再改变她。 她改变不了她,则唯有改变自己,要么远离,要么接受,为此她在心里苦苦挣扎,挣扎过了一医的整个治疗阶段,最后她既然能通过心理测评出来,自然是挣扎最终有了结果。 她已经有了决断,做出了选择,只是这些选择她不想背着唐少辰,藏藏掖掖成为他们之间横着的秘密。 她至少需要向他坦白自己的态度,当然她更希望的是能得到他的认可。 她不确定结果如何,但至少交握在一起的手能给她问出口的勇气。 想着苏洛微微抬起头来。 两人的视线不期然在半空中交汇,苏洛心跳很快。 好不容易控制住心跳的频率,把自己调整成能好好说话的状态,她清了清喉咙,打好腹稿开了口。 “那个…教授,我有件事,想要知道你的想法。” 倏然窜入耳中的女声终将唐少辰的思绪拉回来。 苏洛没察觉太多,她垂了垂眼,似坚定了一下,缓缓开口道。 “教授,打个比方说,如果是你,有一天遇到一个和你完全不一样的人,你发觉你并不是很能理解她的人生,也无法完全体会她的感受,甚至她的很多想法和你都不同,而你能看到的,也只是她这个人的一部分。” 苏洛抬起头:“这个人,她和大多数人都不一样,她做出的很多选择也可能完全不符合我们的规定,或许可以定义为,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因为不符合我们的规定,所以她很可能被定义为坏的,但是在她的世界里,规则并不见得是这样。” “那教授,如果是你遇到这样一个人,你是会用我们世界的规定去评判她,硬是把她拉到这个世界来,还是可能你会选择接受,即便不能完全理解,也不愿再去打扰,给她留下一片属于自己的空间,至少做到尊重?” 说到这里,苏洛的眼底隐隐像是带起流光。 目光直直望上来的时候,那样强烈的期盼唐少辰感觉得到,他几乎是在同一刻反应过来,苏洛嘴里的她,多半是安浔。 他没想过她会突然提起这样一个话题。 半隐在夜色后,思绪渐渐回笼,那双隐在镜片后的墨瞳里一片清明,已经投入到另一番思量中。 苏洛和安浔,她们共同在那地下城里,经历了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 这些事苏洛未曾提起,很可能也打算一辈子都不提,他看过她的口供,她声称自己并未在地下城杀人,说谎的人是很难通过心理测评的,所以苏洛所有说出口的话应该都是真的,当然这并不代表她没有隐瞒,比如说她可能知道有关安浔的很多事,但是她选择了沉默。 无法完全理解的也无法完全触碰的,另一个世界的人。 如果这是苏洛对安浔的定义,那么她一定知道了超出绑架案的区间,有关安浔的其他更多的事。 这些事很可能是安浔告诉她的,也有她亲眼所见,这些事如果曝光出来,恐怕将掀起轩然大波! 而现在她不是在问他要不要揭发她。 她是在问他,能不能接受她。 “你说这个人不在我的世界,那她在哪里?” 沉默片刻,唐少辰问出第一个问题。 苏洛闻言愣了一瞬,随即解释:“我说的她不在我们的世界是精神层面的,不是物理上…” “也就是说至少在你的假设里,这个人是生活在我们身边的一个人。”唐少辰淡淡总结。 “对。”苏洛点头。 “那么你所谓的,她的那个世界的规则,是她一个人制定的,还是通过普适测试,证明可以适用于几乎所有人的?” 唐少辰提到的普适,是类似于这个世界上,无论种族无论身份地位年龄性别的差异,对大多数人都适用的原则; 比如人不是食物,父母孩子是亲人,我们都必须呼吸空气不然就会死,这样的被几乎所有人都接受的理论,这是他课上教过的。 苏洛表情微微僵硬起来,再开口时底气并没有那么足了:“我想,大概是她一个人制定的,毕竟那是她的世界…” 嗯,轻应一声,唐少辰微微点头:“那么这个人有一个自己的世界,在里头制定了自己的规则,她的这个世界是否影响过别人,她又是否把这些规则施加在别人身上过?” 苏洛只能点头。 “那么。”半昏暗的光影中,唐少辰的神色淡漠而平静,早已恢复他平时严谨又严肃的表情,虽然他依旧握着她的手。 “那么,如果按照你说的,她的规则应该得到尊重,因为她和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那我是否可以反推,在我们的世界里,我们的规则也同样应该得到尊重?” “这个人,她在她的世界里可以为所欲为,但是如果牵扯到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她就不该把她的规则强加在我们身上,用她的规则来评判我们。” “打个比方,如果她的世界杀人无罪,那么她就只该在她的世界杀,而不该到我们的世界杀,因为我们的世界杀人有罪。” 这个例子已经非常直白且极端! “因为在我们的世界,大家之所以遵守规则,是因为所有人的安全都被我们的规则所保护,一切打破规则的存在,至少理论上都将被制裁,否则规则将不再有人遵守。” “一个规则完善且普适的世界,至少可以保证明目张胆破坏规则还有恃无恐的人将占极少的部分,至少不像某些特殊时期,例如战争,奸淫掳掠都能成为家常便饭。” “那在这个前提下,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接受并尊重这个人的前提,该是她从来没有做过一件伤害我们的规则之下安分守己守法而活的人的事,否则先打破了原则的人,又何必再谈尊重?” 清冷一句,掷地有声,震得苏洛说不出话来。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本就是最简单的道理。 比如你自己惜命,就不该觉得别人的生死都无关紧要; 比如你自己的亲人被伤害的时候你会非常痛苦,就不该认为别人的亲人随意受伤乃至死亡都毫无所谓。 因为如果是这样,那你为人的标准就不是普适的,而是双标,是宽以待己却严于律人。 这样的标准是不能称作规则的,因为那不会被大家所认可,那只是充斥个人私欲的自私自利而已… 只是苏洛不想这么简单的去定义安浔。 她觉得她是不一样的,特别是这一次地底,她们一起历经生死之后。 安浔是复杂的,是多面的,是无法用常识定义的。 她的存在该是超脱在他们所熟悉的规则之外的另一种形态,无法一句话评判对与错好与坏,即便是违法的也该是情有可原的,在她心里安浔就是这样的存在… 所以不惜硬是提出这样一个两个世界的理论,意图合理化自己的想法,却是被冷冷否定了。 其实苏洛心里很清楚,唐少辰说的话并没有问题,他的原则不准许他姑息这样一个人,否则这个世上将会出现太多的情有可原,来挑战普适的法律。 规则永远是对的,出问题的只会是执行规则的人。 人情执法,纵容可怜之人,看似合理其实却是和那些恶意践踏了法律严谨性的坏人性质相同,都将动摇规则在所有人心目中无尚的地位。 这样的人有过一个,之后就将会有千千万万个人带着自己所谓的情有可原来做下一个祈求姑息的人,届时我们又将姑息谁?或许谁都不用了,因为规则已经不复存在… 苏洛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其实这也算是意料之内的答案,苏洛并没有太沮丧,心里却是愈发的紧张。 唐少辰否定而拒绝的态度,将意味着他和她在这件事上站到了完全对立的双方,这不同于他们之前各执一词共同查案的那种对立,这是原则和信仰上的不同,她已经知道她的选择绝对不会是他愿意看到的,甚至将成为他身边的灰色地带。 苏洛抿着唇,心底压抑着难耐的情绪。 有些话她知道不该再问,却是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口。 “那教授,如果我告诉你,我最终的选择和你不一样,我选择了让那个人留在她的世界里,不去打扰,不去勉强,也不去破坏,我想让她好好的呢?” “如果我选择了接受她,接受一个你不能接受的人,你会不会觉得我做错了,觉得…我很坏?” 轻轻问出这一句的时候,虽然仰着头,虽然那一双直直望来的大眼里依旧晶亮,姑娘整个人的色彩却迅速黯淡了下去。 苏洛想,她的这个做法,会不会在冰山看来无异于帮凶,知情不报阻碍执法。 他现在说不定都惊呆了,然后被她气到,会非常不赞同她的想法,甚至觉得她和他已经南辕北辙,再没有交流下去的必要了… 想着苏洛撑不住就低下了头去。 垂在眼眸上的长睫颤了几下,她已经不敢再去分辨唐少辰的反应。 他在她心里其实一直是近乎真理般的存在,她敬佩他的信仰维护他的原则,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站在和他完全背离的地方,居然刚才还大言不惭的问他会怎么想她,能不能接受她? 一瞬苏洛忽然觉得心虚得特别难堪,只想挖个地洞把自己藏起来! 她做了选择,不想两难,就把两难的皮球踢去给冰山,她怎么可以那么坏?! 心绪骤乱的瞬间一句歉意急冲冲到了嘴边差点脱口而出,下一刻却是一片温热掌心忽然轻轻盖到她头顶,像是带着无奈叹息,很轻的揉了一下。 “不会,你就这么选吧。” 苏洛听见耳边清淡的男声,微微失神着抬头。 入眼还是那张总是过于严肃的脸,所以才会在偶尔露出半个笑容的时候都让人惊讶欢喜。 入眼还是那双过于深邃冷清的眼,所以才会在浅浅带起温柔的时候让人觉得那么的不真切。 而此刻那双眼就那样望着她,里头是清浅的,却绝对称得上宠溺的情绪。 那张脸,正寸寸刻入她的眼,凉薄的唇瓣似微微上扬,带起一抹或许有些无奈,却绝对称得上纵容的笑。 苏洛有些看呆了。 那呆愣的样子落入墨瞳中央,化作男人心底最深的叹息。 “你就这么选吧。”他又说了一遍。 他在那双眼里看到自己模糊的影子。 下一刻抓着他的小手倏然就紧了! “只是,只是这样的话案子…!” 她这么说,那双眼一瞬漾出的情绪却是欣喜是激动! 唐少辰不知道如果换一个时候换一个心境,他还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只是现在的他,到底不想再想个老学究一样长篇大论的教育面前虽然年轻身份却是他女友的姑娘,告诉她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其实这个世上本来就有很多事无法单纯的区分对错,这个世上也无需所有人都一模一样,他有他必须坚守的原则,她也可以有她非要坚持的选择,而且他也无需把破案的成就感加诸在一个小姑娘破碎的友谊和感情上。 “那是警察的事,是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他淡淡告诉她。 那一刻言语里仿佛蕴着很浅的温柔,话落他甚至好像很轻的揉了揉她的耳朵,虽然隔着头发。 一霎,像是被一句话划破了缺口,无数奇异又鲜活的情绪一点点,从姑娘原本傻愣愣的眼神里溢出来! 她没说话,那双大眼睛里却全是话,死死盯着他,眼底晃过的情绪有欣喜有感动,更多的是轻松是雀跃,那双眼像夏日雨水洗过的天边那最干净的星,一瞬满满的落上他的影子,唐少辰忽然只觉得心口突得动了一下! 那一下之后,又是一下。 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剧烈,甚至像是有些疼。 疼痛中,他的指尖在姑娘细软的碎发里微微收紧了,她的头发已经有些长,轻轻搭落在肩膀上。 她高兴得像是他给予了她多大的承诺和理解,成全了她多么忐忑不安的心意。 她还是一样的没心没肺呢,此刻满心满眼装着的估计都只有闺蜜安浔吧。 她那么高兴,就像今晚这一个问题能圆满解决了,以后就顺风顺水什么都回到从前了,甚至可以像是比从前更加的好! 唐少辰猜中了苏洛的心思。 她此刻心情霍然变得轻松无比! 开心起来,她甚至忘记了羞涩,轻幽幽的晃着脑袋,那姿态甚至有些像是餍足的小兽轻轻蹭着他的掌心。 她絮絮叨叨的跟他说了一些在山洞里的时候在一医的时候发生的事,都是她的良好表现。 她怎么配合了,怎么坚持了,怎么乖了,她在求表扬呢,他的小姑娘正在不遗余力的告诉他,她只有这一件事担心会让他不高兴,其余的她都做得特别好,不会让他失望也不会让他两难,她绝对不会成为他的污点,她会做到最好! “唔,而且其实我还给你买了巧克力的,今天不是情人节么…” 她突然低头飞快说。 说着随即从身后抓过背包,像是掩饰害羞一般低头哗啦啦翻找,正找着,对面唐少辰忽然倾身靠过来。 苏洛察觉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得很近很近。 近到她恍然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有些像薄荷夹杂着咖啡的味道。 她惊得猛然抬起头,一瞬就被陌生又熟悉的男性气息完全包围,她似乎感觉到头顶温热的掌心轻轻撩开她的发,露出的肌肤触到夜的凉,她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激动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了,她在他低头的时候微微往前忽然抬头一下迎上去… 不经大脑的行为导致的直接结果是静谧夜里,一车两人,同时僵住了。 两秒之后缺氧的窒息感中苏洛回过神,其实刚才,或许大概也许可能,冰山是打算亲一下她的…额头?… 只是她太激动太污,貌似理解错了… 此刻她努力仰着头,微微睁着眼,唇,正紧紧贴在他微凉,却弧度极佳的唇瓣上。 V492 无不散之筵席 温凉的体温,轻柔的触感,这就是kiss啊… 苏小洛在心里迷蒙的想,她今晚的恋爱进度条简直是刷得逆天了,前一秒还是个小手都没牵过的菜鸟,这时候居然连嘴都亲到了,一下攻克了几个副本都不止! 就是不知道接下来她该如何做呢,是该惊慌失措赶紧弹开,还是继续亲着等待冰山的反应,还是她来进一步攻略,比如说撬开那什么什么,再伸入什么什么的?… 几个选项框幽幽在苏小洛脑海盘踞一秒,紧接着她做出折中判断,仰头状似无意沿着那微凉唇瓣的弧度在轻轻蹭了蹭,这下更像一个吻了,苏小洛狼血沸腾! 她不敢太进击,当然估计她也做不好,但是就此收手不是她的风格啊,天知道这一次错过了几百年后才能再有机会亲到大冰山?! 想着苏洛又得意起来,今天是情人节呢,他们正在做乳齿像情侣的事嘿嘿嘿,小浔和曼曼绝壁想不到她正在干神马,等回去一定要跟她们发短信,不过她就只告诉她们她和冰山很好,巧克力她送到了就行~ 这边苏洛正内心澎湃,另一头唐少辰却在愣然,他今天一晚上都不在状态,此刻更甚。 他的手还搭在苏洛额头上,将她的刘海上翻,指腹下微微粗糙的触感是苏洛额头上那道不长不短并不难看却无法忽视的疤痕。 今晚他逾越了,以往他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比如忽然想去看看苏洛额上的伤疤,甚至一瞬想要低头吻一吻它… 只是这样的心情还没来得及在脑海理清就被打断了,此刻唇上传来的触感轻柔得不像话,鼻息间萦绕的也全部都是年轻女孩身上混杂的沐浴乳干净又清爽的味道; 震惊之下两人都忘记了闭眼,唐少辰垂眼,从他这个角度垂眼望去,丫头一双漆黑的眸子近在咫尺,因为过大而有些模糊,却黑得透亮! 下一秒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唐少辰惊得猛然退开! 他下意识皱眉,头皮都随着这个抽离的动作一阵发麻,对于亲吻他和苏洛显然是有着完全不同的态度和想法,如果说小丫头是暗暗兴奋却装成天真懵懂,那唐少辰绝对是震惊过度且极力掩饰; 只是饶是他脸上还是那样一副冷淡的表情苏洛还是从他下意识皱紧的眉头和一瞬回避的目光看出来了,大冰山显然完全没准备亲她的嘴,他现在绝对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苏洛赶忙坐好,严肃的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了那张故作愣然的小脸下。 以不变应万变,苏洛睁着微微迟疑的大眼睛小心的望上去,头发被掀开的角度让她脸看着圆了些,发型就像浦岛太郎一样有些滑稽也有些可爱,四目相对,望上苏洛这样的表情唐少辰更加无地自容了,连之前是苏洛主动亲上来的都选择性忘记了。 “我…” 一贯反应极快某大教授第一次脑子里和言语上都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第一时间该说什么。 苏洛继续瞪着眼,脑子里却是飞速旋转,当然她也不能表现得太过迷茫不然等下大冰山的无措就要变成负罪感了,她必须让他感觉到她虽然是意外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的,但是同样她也是羞涩的开心的,愿意再一次重演这一幕的! 苏小洛子十几年来浸淫漫画游戏和各种小说的大脑显然不是盖的,需要用时至少理论知识杠杠的,她在唐少辰再次望来欲言又止的当口脸一下红了,低下头去,嘴角却是扬起来。 脸红是真的笑容也是真的,并不难办,苏洛笑着抓到书包里的巧克力,轻轻开口道。 “教授我们终于有一点点进展了嘿嘿。” 她说得很单纯无害,字里行间的意思却表现得很明显,她是高兴的是乐意的是期待的,冰山你看到了么,看到了就不要再有心理负担,下一次我再亲你的时候你就大方的给我亲吧! 唐少辰在苏洛羞涩的笑容里再一次愣住了。 苏洛是个不一样的妹子,除了一张清秀的小脸,她说话表情还有衣着打扮都偏中性,以至于这样的羞涩的表情出现在她身上,显出的并不是普通姑娘家的娇羞的状态,反而像个给喜欢姑娘表白后微微害羞腼腆又开心乐呵的半大少年,直白的情绪渲染上来,让唐少辰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他当然不好再说这次是意外,其实他没有想亲她,这样绝对会让苏洛不好意思甚至难过。 当然顺着她的话他也一句都接不下去,所以此刻仿佛沉默才最适合,他无言的看着苏洛笑眯眯的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金色的小盒子。 “她们都说情人节要送巧克力的,我就也买了。这个牌子的巧克力据说很好吃的,不知道教授你喜不喜欢巧克力我就买了小盒装的,是我一点心意你收下吧。” 她大大方方把盒子递过去。 苏洛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 她的五官眉眼是偏英气的,不是安浔那种妩媚型也不是黎曼曼那种可爱型,眼睛微微细长鼻梁非常挺拔,一双唇也有些薄,组合在一起很清秀,如果是个性格温婉的姑娘就是灵动秀美,是苏洛这样的就是清俊还有些些迷人,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细长的眉目才会如新月般微微弯起来,带上些女孩子家的俏皮可爱,干净又温暖。 唐少辰忽然觉得方才那一场意外也并不那么教人难以接受了。 或者可以说他现在心里隐隐觉得其实能有这样的进展可能也挺好,虽然不代表他以后就打破了禁忌觉得可以为所欲为了,只是也不必像他之前心里一瞬间的想法那样草木皆兵不是么? 情侣之间,两情相悦,他并没有更龌蹉的心思,只是想要接近想要触碰,也是最正常不过的心理。 唐少辰把巧克力接了过去。 苏洛更加笑弯了眼睛,她的刘海还有些翘,微微有些乱糟糟,开心笑起来的时候像整个世界都有光,他只希望她能一直这样单纯快乐下去就好。 —— 时间并不充裕,苏洛送完巧克力之后就要换裴钊的车走了。 两辆车一前一后的停在大学城校门口,苏洛在裴钊的车边回头冲唐少辰开心的挥挥手就开门上了车,前车发动,缓缓开离停车带。 唐少辰没有动,他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前方裴钊的车缓缓停在红灯的十字路口,猩红的尾灯如同夜色下两只亮晶晶的眼,随后绿灯亮起,眼睛暗了,银灰色的跑车在路口拐弯消失在了夜色里。 唐少辰的视线依旧停留在跑车消失的地方,那里路灯晦暗没有行人。 几秒停顿之后他不知怎么想的,转动钥匙将发动机完全点燃,换挡跟了上去。 苏洛的家离大学城并不远,很早的时候唐少辰曾经送她回去过一次,这一晚再去的路上景物还依稀有些印象。 前车里,裴钊一边开着车一边听苏洛在身边眉飞色舞的更他讲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的确是常人几辈子都不见得有机会撞上一次的大事,当时的过程绝对惨不忍睹,当然能活着回来也绝对是忍不住分享的谈资。 裴钊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轻轻拖着轮盘转动,听着苏洛的故事,眉眼微微含笑。 其实今晚一顿饭局上最后知后觉神经粗大的估计就属他身边这只苏小洛了吧,之前心思一直挂在和安浔和解上,后来问题解决了又忙着开心,完全没有留意到其实自己才是目前面临最大危机的那个。 连他家小曼曼都看出来了吧,所以才会闷闷不乐,结果就苏小洛一个还在傻不愣愣的嗨着。 这一次苏洛被安浔连累绑架,以苏夫人斤斤计较的个性绝对没那么容易过去,肯定要插手丫头的交友范围。 这也不算大事,更大的事是,经历了绑架案杀案人后回归,苏洛的脸和身份早就在杀戮视频传遍临江的时候就被恶意人肉出来了,换言之如今现在临江关注案子的人估计各个认得她,心里指不定怎么在评判她! 以苏会长夫妇宝贝女儿的作风,他们怎么可能再把苏洛留在这样一个随时可能有人会跳出来恶意伤害他们女儿的地方? 人言可畏,当时为了保住苏怡苏家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不过苏老会长一念之间的事,如今为了苏洛老两口绝对已经有了对策,而这个对策,估计是苏洛现在完全没有想到,知道后也绝对不愿接受的。 所以哪里是因为老两口保护过度才明令今晚必须由他来接送苏洛啊。 分明就是人家父母早就已经洞悉了苏洛背地里的所有动态,包括她和她教授的这段感情,老两口这是已经在明确表明反对态度了,且借由苏洛的口已经把这个态度准确无误的传递到了男方那里去。 想到这里裴钊在心里叹了口气,当然这些话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来提醒苏洛。 她就嗨着吧,只是估计也就只能再高兴这一段回程的路了。 而那唐大教授那边也不知是怎么在想。 那男人的情绪并不写在脸上,他的年纪个性还有身份摆在那里,也让裴钊无法有过于乐观的估计。 成熟的男人总是会想很多,也会有更多的亲情家庭各种牵绊,他做出的决定绝对要考虑更多的东西,不可能只由一段感情来左右。 届时他该是会做出一个最理性最优的判断,只是这个判断并不一定是如今这个年纪个性还有身份的苏小洛,可以体谅并接受的东西。 —— 银色跑车在一个高档住宅小区门口停下,登记之后开进去。 后面紧跟的轿车停泊在了几十米开外的僻静小路口,没有再跟上前。 唐少辰跟来了,前车里裴钊和苏洛都没有察觉。 这并不像他会做的事,跟着女友回家的车,跟踪狂般尾随,最终停在她家小区前的路边,只为能再陪她一段路,也将自己之前心里前一刻忽然扬起的空虚感填补。 这些想法太过浪漫,只像和那些沉浸在恋爱中无法自拔的热情小男生有关。 或许就连苏洛都不会想到她家一贯冷清冰山大教授,在某一个凉夜里,曾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很舍不得,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默默的跟了她一路。 其实这段感情里唐少辰一直未曾用过什么力。 明明看似是最不可思议的关系,明明像是最匪夷所思的发展,直到现在回头再看,却又像是一切都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的就是负担和压力,就像春天就该有清风秋天枫叶就会红,他们平静又淡然的进展到现在,一切都在他的设想之中。 因为身份的障碍他从没有过进一步的计划。 因为年龄的差距他也一直处在静观其变的状态。 好在苏洛本也单纯懵懂,想法很少,天天只是积极向上的度过亦能多姿多彩乐乐呵呵。 他看着她努力,陪伴她成长,守着她度过本就该单纯肆意的青春,即是局内人,也像旁观者。 他愿意配合丫头的步调,且并不想去干涉太多,这段感情既然让他感觉轻松愉快,那么对于苏洛更该如此。 一直以来比起情人,唐少辰或许更像是个导师长辈,扮演着监护人的角色,他甚至很少去想两人的将来到底将走到怎样的结局; 当然他不想,或许并不是觉得太过渺茫,反而是因为这般的细水长流太过安逸,给了他太多笃定的感觉。 … 夜色下,幽暗处,眸光落在前方小区如星闪烁的点点光亮上,唐少辰神色平静。 恋爱这种事是最不能强求的东西,特别是在最初就选择了一个有着最多可能性的对象的时候,他就该明白,限制和引导都不是他该做的。 他们的感情只是丫头刚刚开始的人生里的一部分,他更该做的,是作为一个助力在她需要的时候推进,让她可以朝着她的目标稳步前行; 而那个目标必须是她自己自主判断做出的,不会后悔的好选择。 一直以来唐少辰都是这么做的,且自问做的并不差。 只是脑海深处,却是有个声音第一次冒了头,突兀的问他,当苏洛还是那个苏洛,年轻懵懂大大咧咧需要呵护也需要成长,而他,是不是真又如他以前所认为的那样,在面临任何变故时都能做到淡定处之,以苏洛的利益为先,而将自己的想法置后? 那如果其实他原以为拥有的那些平静与漫长,可能已经无法再继续了呢? 或者,如果他原本正做着的这些等待与守护,将来很可能不会有他预计之内最好的那个结果呢? 如果是这样,他是否还能做到? 如果是这样,那么此刻,现在,站在这个时点上,他是否,已经开始动摇? —— 银灰色的跑车缓缓绕上通往小区内一栋别墅的小路时,已经有佣人赶紧离开窗口进入偏厅同主人禀报。 “夫人,二小姐回来了,确认过了,是坐的裴家少爷的车回来的。” 偏厅内,苏夫人周云佩翻着手里一本杂志,闻言头也没抬,轻轻一句知道了打发了佣人离开。 苏洛到家的时候正好十点半,她看了眼手机,确定安全登录后松了口气,最近这段时间她家老妈抽风了一样严格,今晚好不容易争取到聚餐的机会,她放她出去的时候那表情就像她是要出去打砸抢劫一样。 佣人来开了门,苏洛心不在焉换上拖鞋,面上不显,心脏却还噗通通的在胸膛里猛跳。 她在回忆那个吻。 似乎时间越长距离越远了,她的羞涩和激动就越来越明显,这时候简直觉得自己是度过了里程碑一样艰险的一晚! 当时她怎么就胆子这么大居然主动去强吻了冰山呢,弄得她之后回来一路上稍一分神就要想回到那个吻上去细细分析各种细节过程,只能用不断说话打岔过去。 这时候苏洛低着头,嘴角也忍不住上扬,她感觉她的脸都有点红。 什么叫少女怀春,苏家小洛目前的状态就是,或许还带着点终于染指到了禁欲男神后莫名的荡漾感~ 当然家里木头木脑的佣人是看不出来的,只轻声告诉她说老爷和夫人在偏厅等她,要她进门了就过去。 苏洛努努嘴,背着包去了偏厅。 “我回来了,时间刚刚好,十点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人未到声先至,话落苏洛出现在偏厅大门前,看到前方沙发上坐着的人倒是微微顿了顿。 “…咦姐?你今晚出来了?身体好些了么?” 偏厅里不仅有苏会长夫妇,还有苏洛许久未见的姐姐苏怡。 苏怡就坐在正对她的沙发上,坐在苏夫人身边,整个人带着些病态的苍白,冲着苏洛微微点头。 “唔,那就好。”苏洛将父母各瞟了一眼,不知为毛觉得气氛有些沉重,她有心要躲,“那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上去了?今天聚会挺好的,没出什么你不喜欢的事,放心。” 话落她转身就要逃,还没走出两步果然身后传来苏夫人冷冷的制止,“等等,我有话说。” 话落苏洛叹了口气,不情不愿的转过身去。 苏夫人今晚似乎也没有持久战的心情,拿起手边的杂志往桌上一推,朝苏洛扬了扬下巴:“这本书你拿回去好好看看。” “什么书?”苏洛警惕的朝前两步。 “学校和专业的介绍。”苏夫人冷冷道,“公安大已经决定要把你退学了,不过那种破学校我们也没打算让你继续念。这是你小舅舅今天送来的,他一个朋友在英国职教,是个不错的学校,答应不经过入学考试先破格录取你,冬季学期已经开学了,签证时间已经预约好,就在下周,你签完证赶紧去报道。” 这一套简直是把之后的路全部给她都铺到底了,苏洛本来正伸手去拿那本杂志,闻言整个人都僵住了,抬头难以置信的望上母亲冰冷的脸。 “…退学?英国?…”苏洛一瞬慌了神,“不是啊,我没听说学校要退学我啊!而且,而且我们老师还在帮我争取…” “争取什么,争取你继续留在这个烂地方,顶着压力就为了能和他继续谈情所爱?苏洛,很多事我们不说不代表和我和爸不知道,你说说看,你在学校里都做了些什么?!” 苏夫人骤然拔高音量,惊得苏洛脸色瞬间变了! 苏老会长老样子像平时那样起身打了下圆场,拿起桌上的杂志卷在手心里,朝着苏洛慢慢踱步过去。 “苏洛啊,你的是我和你妈妈都知道了,你不要怪你妈说话难听,这件事爸也是站在你妈那边的,你们那个教授我和你妈都不看好。” “我们知道这些话你一时不见得接受得了,但是我们是你父母,不可能害你,有些话必须说也必须早说,在你犯更大的错误之前。” 苏老会长对上苏洛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苦口婆心。 “你看你现在的这段所谓的恋爱,先不说你和你那教授的年纪身份还有家庭环境差异有多大,到底能走多远,单单是我们家的背景,就不想和这种人扯上关系;” “他如果真的为了你好就不该和你谈什么恋爱,老师和学生,一个三十岁一个二十岁,能有多大的感情在里面?你以为他是会像那些年轻小伙子一样一心一意的喜欢你,洛洛,你太天真了。” 说着苏会长不认同的摇摇头。 “现在这个社会啊就是这样,浮躁得很,你现在是年纪小不懂事,遇上一个年长的看似优秀的就容易被吸引,等到你长大了就知道了,这种男人心里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好,他跟你在一起目的肯定不单纯!” “这样的人我和你妈妈是不会认可的,送你出国是为了你好。正好最近因为绑架案的事你也不好再留在临江了,我和妈妈才准备送你去个大家都不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 “到时候你过去舅舅和他朋友都会照顾你,你就好好的在那边读几年书再回来,至于你这段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感情就收拾收拾放掉吧,等你回来了爸妈给你找个合适的,好好照顾你。” 苏老会长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堆。 脑袋里从方才起就开始嗡嗡作响,苏洛几乎有一半的话都没有听进去。 那些劝说,语气虽然不严厉却是句句都像刀,刀刀犀利捅进苏洛的心里,惊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根本没想过自己的恋爱关系会被家里知道,更没有想到家里会反对成这样。 当然她和冰山估计一般人一开始接受起来是有困难,但是他们俩清清白白的好好的,关系再正常不过,却为什么从父亲嘴里说出来,那些描述揣测,却是那么恶意那么不堪,光是听到耳朵里都像是侮辱一样?! “不是的,我和教授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 苏洛微微失控,扬手把苏会长递过来的杂志打开,焦急争辩: “教授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他人很好很正派,你们根本不了解他!” “是我喜欢他好么,我早就喜欢他了,缠着他非要跟他在一起他才答应我的,他根本在一起根本没有不单纯的目的,他对我特别好!所以我绝对不会走,我要回公安大,我绝对不去英国,你们不要逼我,否则…!” “否则?否则如何?” 冷冷的一道女声带着寒冰,倏然插入,将苏洛因为慌乱口不择言的话狠狠堵在了咽喉深处! 苏夫人这段时间苍老了许多。 此刻坐在那里,虽然依旧端着贵妇的姿态,衣着得体妆容精致,却依旧掩盖不了她眼周的细纹和眉目间的憔悴。 自从苏洛失踪以来,自从绑架案的视频传回,她同所有面临这场意外灾难的家长一样,整日以泪洗面精神几乎崩溃,天天都在不断祈求上天,祈求能让女儿回来,如果能实现,她甚至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 后来好不容易女儿真的回来了,还没来得及为了这个奇迹感激涕零跪谢上苍,她又必须开始强打气精神面对女儿的心理治疗,而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她接触到了网络上太多的负面消息,这些消息坚定了一个母亲不惜一切代价守护女儿的心! 她知道网上那些暴民都是怎么说他们的么? 她知道这个世上有多少愚昧又恶毒的人,把他们这些受尽了苦难的孩子称为该死的人,带着仇富心理希望他们死无葬生之地么?! 她又知不知道,在她奇迹般的回来之后,多少人在背地里猜忌他们这些幸存者,叫他们杀人犯,说他们心理变态绝对不接受他们回归社会? 不仅仅是公安大,不仅仅是那些学生家长,如今甚至还有人成立了什么狗屁委员会,天天去政府大楼前闹事,要求把他们这九名幸存者全部抓回去关起来,以杜绝他们将来危害社会的可能! 在看到了这么多恶毒的人性之后她身为一个母亲怎么可能还能淡定?她怎么可能让她的小女儿走出去,去面对外头疯狂又残酷的这个世界?! 不,她不会再让她受伤了,那一天她离家去见同学她就不该让她去,否则她也不会遇到这种事! 吃过一次亏了,她不会再在同样的地方跌倒第二次,这一次她一定要把女儿照顾好,一定不能再由着她,哪怕她现那么傻那么任性,完全不懂她和她父亲的一片苦心,一心一意只想远离他们,心里还只单纯记挂着谈恋爱这种小事!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把女儿留下来! 也绝对不会把她交给不能保护好她的男人! 哪怕她仇恨自己都好,等她长大了再回头看,她会知道谁才是真正一心一意为了她好的人! 苏夫人冷冷抬起头。 “苏洛,你不要理解错了,我和你父亲,我们并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我们是在通知你我们的决定。” “今晚我们放你出去,让你跟那个男人最后见上一面已经是我们的最大的仁慈,之后我们不会再由着你任性。” “英国你必须去,也必须和这个男人分开,且向我们保证你将来也绝对不会再和他扯上任何关系,否则我和你父亲明天就去你们学校揭发你这位教授勾引女学生欺骗少女感情的事,我们会让他在临江永无立足之地。” “当然如果这样你都不怕,那我们也还有更多的方法可以一样一样试。” 苏夫人像个真正的黑社会头目夫人,如毒蛇般冷冷开口:“义信要毁掉一个人太简单,你绝对不不会想知道我和你父亲,我们能做到哪一步!” V493 为爱私奔 苏洛简直要被她妈的话惊呆了! 她不过是谈个恋爱,没损害家里的利益也没有碍着任何人,怎么就成了万恶不赦要被父母这么威胁逼迫分手的局面了? 而且转学,转学这件事暂且不论,就算她要被公安大退学了她也可以去临江其他大学啊,就算去不了国内就没有学校能接收她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必须出国,那为什么就必须要和冰山分手?他哪里不够好,凭什么他们都这么不喜欢他,不接受她的感情?! 苏洛的表情变得很苍白。 她伤还没有完全好,吊着胳膊绑着石膏本来看着就很可怜,再加上脸色一白显得更加憔悴了。 苏老会长在旁边看得于心不忍,更知道其实这样的局面恶声恶气做坏人的孩子妈其实心里才是最难过的,叹了口气赶紧出来打圆场。 “洛洛啊,你妈说话直接,但是事情还没有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你先不要太抵触,听爸爸跟你好好说。” “我们送你出国都是为了你好,你不知道上次的绑架案影响有多大,现在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们这群幸存者,猎奇的有怀疑的有,大多数人抱着的都是恶意的心态你知道么?” “现在你们的学校已经不打算要你们了,因为有学生家长联名写信要求学校让你和那个安浔退学。” 呵,苏老会长冷笑一声:“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大家都自私自利只为了自己,这样在学生困难时刻还落井下石的学校我们绝对不会让你再去了,所以才和你舅舅联系了安排你出国。” “洛洛你听爸爸说,出国的安排真的很好,一方面是想你过去散散心,另一方面国外的教育本来就不错,你过去读书,没有心里压力还能学得更好,何乐而不为?等到几年之后事情淡了你再回来,倒是一切就能重新开始。” 苏家父母已经为女儿想好了之后所有的路。 这么一个肮脏又黑暗的世界,他们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别人视他们女儿为洪水猛兽,他们还担心这群冷漠恶毒的人伤害他们女儿的安全呢,故而苏洛的离开几乎是板上钉钉,这一点他们决不妥协! 苏洛听懂了。 其实这段时间她隐隐也有些察觉周围的世界有了变化,否则她在医院天天那么无聊为什么他们却不答应给她看电视? 她回家以来这么长时间,家里一直强制给她断网,她不傻,时间长了当然会怀疑是网上有些东西不能被她看见。 只是苏洛觉得她完全没有那么脆弱,家里实在是把她想得太没用了! 她可是经历过杀戮游戏的人,也顺利通过了心理测试,就已经说明她的内心足够强大去面对各种压力带来的阴影了好么。 她连看见尸体看见杀人都能顺利挺过去,恢复到正常心态,难道还会怕那些流言蜚语和陌生人的恶意中伤么?!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她绝对不要和冰山分开,绝对不要和曼曼小浔钊哥城哥他们分开! 他们是一个整体,他们会保护好她的。 冰山会照顾她开解她,会给她面对之后这些不好的事情的勇气。 她已经可以预见,只要能和他在一起,自己就绝对能拥有无尽的动力,那些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她绝对可以无视,无视不了就争论回去,甚至动手打架她都都不在话下,她就不信这个世上还能有什么人可以伤到她! 越想苏洛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她的将来明明没有那么可怕那么复杂,家里却是完全不信任她还不信任冰山,单单凭自己的主观判断就给他们判下死刑,这不是强权是什么?! 说着是为她好,其实他们真的考虑过她的感受么,真的为她着想过么? 他们根本不在意她想要什么,根本没有尊重她的感情,那她又何必一直顾及他们的情绪,装着听话,一直为难,却让自己陷入到这样的境地,早知道会被这么逼迫,她之前就该反抗,而不是一味退让结果让父母变本加厉来干涉自己的人生! 想着,苏洛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甚至都隐隐带起了不好的怒气。 其实苏洛自小就比姐姐苏怡乖巧,即便从小闯祸不断,但是忤逆父母意见的情况却非常少,当然这和她以往什么都不太在意所以什么都好商量的性格有关。 只是这一次小丫头却像是完全被踩到了痛脚,甚至隐隐有要大闹一场趋势,其实任谁天天待在家里对着情绪失控的家长安抚久了也不会完全没有情绪,而今晚恐怕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苏洛终于爆发了! “我是不会和教授分手的,我也不去英国,我就要留在临江。” 她忽然冷冷开口,一时望向母亲的眼神都带着从未有过的排斥和冰凉。 苏夫人触上那眼神倏然愣住,脸色也白了。 苏洛死死咬着后牙槽,垂在身侧的手心在袖下狠狠握紧,她无视苏夫人一瞬苍白的脸色,或者说她甚至心里还有一丝丝终于发泄了出来挑战了强权的快感,在这样不正常的情绪下,她失控冷冷一个字一个字飞快往外蹦! “你们绝对不要去招惹他,他很好,我很爱他,我绝对不准任何人伤害他。” “如果你们非要这么做,我目前想不到怎么回应,但是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我一定会反击!” “母亲您说得对,义信要毁掉一个人很简单,但是在我的认知里,义信如今还是城哥的义信,不是苏家的义信。” “如果有一天非要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我会努力动用我的人脉全力保护我的爱人,哪怕这意味着我的敌人会是母亲您,我也不会退让半步!” 苏洛抬头,努力绷着冰冷的表情,直直对上苏夫人惊怒到无以复加的眼!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您最好拿我的话当真!” “苏洛——!” 下一刻苏夫人终于抑制不住心头极速窜起的怒气,狠狠一掌拍着沙发扶手上,大喝一声站起来! 那一瞬的激怒和伤痛几乎刺激得苏夫人头脑充血心肺俱裂,猛然站起之后脸色一青狠狠一晃,眼看着就要一头栽倒在沙发上,下一秒被身边眼明手快的苏老会长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 偏厅的气氛一触即发,若不是苏夫人身子刚刚软得那一下,她的架势俨然是要朝着不孝女冲过去,说不定这时候狠狠一巴掌已经扇到了苏洛脸上,将母女之间纠结的情分打得支离破碎,将本就复杂的形势变得更加难以挽回! 却是在这个千钧一发的当口忽然一阵猛烈咳嗽从旁边传来,竟是苏家大女儿苏怡,像是刺激过度突然引发不适,歪在沙发上剧烈咳喘起来! 苏老会长立马抓住机会! “苏洛,你姐姐不舒服,你赶紧扶她上去休息!” 低斥一声,这才将苏洛从方才剑拔弩张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她愣着再望了明显十分愤怒也十分痛苦的母亲一眼,最后到底没有上前搀扶一下说一句软化,倔强咬了咬唇,她几步过去搀起姐姐苏怡,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偏厅。 身后苏夫人气急攻心,被丈夫搀扶着坐回沙发上,顺了好长的时间的气,直至垂目,一张总是雍容得宜容颜上锐气不再,失魂落魄,满脸铁青。 佣人手忙脚乱送来热茶的时候,苏洛扶着苏怡已经迅速消失在偏厅大门口,苏夫人狠狠抬头朝着苏洛消失的方向望去,那个眼神又愤怒又悲伤…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小贴心的小女儿会这么对她… 方才那字字句句都像刀,毫不吝啬的朝她直刺过来,她知道那些话多伤人么,她被她最爱的孩子捅了个体无完肤! 隐隐的苏夫人那双憔悴的眼都红起来。 “…苏洛,苏洛她刚刚居然把我叫敌人?…”话落两滴滚烫的泪就这样滑出了眼眶。 素来强势最好面子的自家夫人什么时候在人前露出过这么脆弱的模样,苏老会长叹了口气,疼惜的搂紧夫人的肩膀。 “那都是气话,苏洛还小,容易意气用事,你不要跟她一般计较,等她上去冷静一下吧,其他的以后再说。” 苏夫人却只是一直无声啜泣着摇头。 那些绝对都不是气话,是她的小女儿变了。 自从遇到那个男人之后她就不听话了,不但不体恤他们的一片苦心,还威胁他们要为了那个男人跟家里对立! 她的女儿怎么可能会是这个样子?都是那个男人害的,不知道给洛洛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连父母都不要了! 她就知道今晚不该心软放苏洛去见那男人最后一面。 搞什么民主还解释一堆征求她的意见? 她就该把她锁起来,等到了时间直接押去英国,半点机会都不给她留! 另一边,苏洛扶着姐姐苏怡上楼,过了二层拐弯口谁都看不到她们后苏怡就淡淡甩开她的手,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剧烈的咳嗽。 苏洛这才发觉苏怡原来是装的。 她跟在她身后上楼,精神还有些恍惚,无法立刻再下去面对父母,苏洛低着头,到达二楼后迟疑了一下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身后苏怡却忽然叫住她。 她们两姐妹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从霍家家宴那晚之后苏怡就一直被半幽禁在家里,起初关在卧室连房门都不能出,后来稍稍放宽了限制,准许她在苏家范围内自由活动; 只是自那晚之后苏怡的精神和身体状况都有些不正常,前段时间她又病了,一连关在卧室里几乎一个月没有出过门。 苏洛回过头,两姐妹站在灯光幽暗的二楼走廊上对视,两人的脸色都很不好。 苏怡穿着一条白裙子,头发长长了很多,且变回了黑色,一张原本俏丽的小脸因为消瘦脸窝都陷了下去,在黑发映衬下有些病态的苍白。 苏洛不想往不好的方向想,只是她总觉得如今苏怡的穿衣打扮隐隐带着些越来越浓重的痕迹,比如说有些像安浔,却又透着些诡异,看着越来越不正常。 苏怡先开了口。 “没想到你也有一天会为了一个男人和爸妈闹成这样。” 她冷冷开口,面无表情:“我原本一直以为你喜欢的是裴钊。” 自顾自呢喃了一句,盯着苏洛,片刻苏怡嘴角又幽幽扯出一抹笑。 那笑容有些诡异,笑着她告诉她:“不过你再闹也没用,你知道么,爸妈其实根本不是为了你好才要送你出国的,他们是为了自己。” “爸爸亲口告诉我的,阿城要离开义信了,且有意让苏家接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这意味着,原本我们家的黑是暗地里的,之后我们家的黑却会变成明面上的,且越陷越深。” 对上苏洛呆愣的神情,苏怡缓缓往前几步,笑出一抹轻蔑。 “等到爸爸正式接手义信之后,你就会变成黑社会当家的女儿,你觉得他还可能再同意你去公安大念书么?不可能了,而且他们更加不可能同意你和敌人纠缠不清的。” “所以一切都是利益为上,根本没有所谓的亲情,”苏怡嘲讽又愉悦的笑起来,“爸妈可以牺牲我,也就可以牺牲你,你的结局和我的没什么不同,都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我们都会一样的悲惨!” 话落,苏怡嘴角挂起戏谑的笑容,看着莫名诡异。 那笑意中苏洛完全反应不过来,直至她话落,她愣然盯着苏怡说出最后一句话时脸上带起的畅快表情。 眼前苏怡的笑容变得越来越冰冷,苏洛感觉她的样子越来越像什么恶毒又冰冷的生物,在对面幽幽朝她吐着猩红的信子,看她越是落魄越是挣扎,她越是高兴越是拍手称快! 一整晚情绪的大起大落苏洛虚耗了很多。 方才同母亲的一番对峙让她省心俱疲,而此刻看着对面不正常的亲姐,苏怡忽然感觉一阵发冷一阵恶心! 她张了张嘴却是喉管干涩发不出半点声音,心底带着亲情四分五裂的痛苦和迷茫,苏洛突然再也不想看见苏怡那张脸,她什么都没说,在苏怡还期盼她给予回应的时候沉默转身就要打开自己的房门。 苏怡还在对面等着苏洛大惊失色痛苦万分,似乎只要有人能分享她的所谓苦难就是她现在活下去最大的意义和快乐,结果却是被无视了! 苏洛转身的刹那苏怡原本得意的笑容就僵硬在了脸上,她死死盯着苏洛的背影,表情从得意到疑惑再到紧张慌乱,眼看着苏洛就要关门了,她心头一急,猛然跑上前去一把抵住苏洛的房门! “你怎么不说话?你不相信我?!我告诉你,你们一定会被爸妈拆散——” “你到底想说什么?!”苏洛忽然用力把门掀开,狠狠打断苏怡疯疯癫癫的话! 苏怡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毯上,扶着门框才勉强站住,抬头的时候凌乱的黑发盖着消瘦的脸,她不是安浔,再怎么照着安浔平日的喜好打扮也不可能有半分那样的妩媚天然,反倒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 站稳之后苏怡抬头平视苏洛,几秒之后又冷冷笑起来。 “苏洛,你不想打破爸妈的诅咒么?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逃?!” “你手受伤了一个人逃很不方便吧,所以非要和我一起才能成功!我们抛弃那两个自私自利的所谓父母一起逃出去,然后去见各自心爱的男人,为爱私奔!” V494 惊险叛逃 那一晚苏洛几乎是把门直接扇在了姐姐苏怡脸上,彻底断绝了这场疯疯癫癫的谈话。 为爱私奔? 苏洛浑身无力躺倒在床上的时候,想到之前姐姐那句没头没脑的话。 她感觉姐姐最近一个人在家呆久了,似乎神智都有些不清醒,如果她姐真的胆敢再次跑到她城哥跟前去,保不齐城哥还真敢弄死她… 想着苏洛叹了口气,翻过身的时候又想到了前一刻上楼前母亲的表情。 她那么伤心也那么愤怒,虽然这段时间母亲的神经质的确让她感觉很累也很不舒服,但是她却并非真的想要那样顶撞她让她难过的。 两人顺着矛盾话赶话闹僵成了这样,第一次让父母如此伤心,第一次真真实实对爸妈的做饭生出怨怼的心情,苏洛心里同样非常难过。 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次的问题,当然也不可能真如刚才气急了的时候说的,真就让城哥介入和父母彻底决裂。 带着满腔烦闷和委屈,苏洛满脑子抽痛的想着更加缓和的处理方式,最后只给唐少辰发了一条平安到家的晚安短信,就在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下不知不觉慢慢沉入了梦乡。 —— 可以说孩子对父母天生存在着依赖和信任,导致苏洛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并没有选择最强硬的态度,这是人之常情,只是事后苏洛却愤怒的发觉她的一念之差导致她失去了先机。 她已经被禁闭在家整整四天了,从情人节第二天早上起来她就发觉自己的手机被动停机了,想也知道一定是母亲所为! 她和苏怡一样被关在了家里,可能比她还要糟糕,她的卧室都被从外面锁住了,当天下午有人来家里,用电锯在大门的下方开了一个还没电脑大的口子,用来给她送饭,望着那只在电视上监狱里才看得到的出入口,苏洛简直目瞪狗呆! 在接二连三面对母亲强硬又奇葩的做法之后苏洛不得不认清现实,她这是被彻底软禁起来了! 去英国读书签证都可以代签,等到她下一次重见天日绝壁是在被押往机场了路上,她想起来几乎抓狂! 其实她原本完全没有在意苏怡那番颠来倒去的疯言疯语,只是这是在被父母逼入绝境之前。 在感受到父母特别是母亲近乎疯狂的决绝之后苏洛开始害怕了,她开始害怕母亲的那些威胁都是真的,她就要被放逐了就要被逼和冰山分手了! 她不愿意说的话她那高傲又强势的母亲绝对会帮她说,等到她被弄去英国之后母亲一定会去找大冰山,说一些羞辱难听的话,用更大的威胁逼迫他们分开的! 苏洛不禁慌乱的想,到时候大冰山会答应么… 她期望他不会,但是或许就连她自己也无法笃定他的选择。 这几天被锁在房间里,苏洛天天无头苍蝇一样乱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越来越焦躁也越来越气愤,终于在第四天的这碗被逼到了临界点! 这一晚是个阴天,天上是厚密的云,遮住了星和月。 苏家宅子坐落在一个住宅小区,四周都是和他们家差不多的独栋别墅,开距并不大。 小区里有路灯,在阴天的夜里也不是全黑,透过二楼的窗户可以看见院子外小路上的灯光,还有偶尔开过的车辆。 由于地理位置,苏家不可能大张旗鼓的搞一群义信黑衣人在家里巡逻站岗,当然也没有这个必要。 家里除了几个佣人之外配备了几名高大保镖,平时就当当司机护卫一下她爸,晚上的时候换班值个夜,并不是很专业很警醒的那种。 当晚晚饭之后,大小姐苏怡借口身体不舒服早早回了房间,她现在情况比苏洛好,家里人几乎不限制她的自由,当然前提是她不走出苏家的范围。 苏怡如今病怏怏的,家里的佣人就更加省心了,晚上十点过收拾好碗盘所有人都去休息了,再熬了几个小时,等到半夜两点多,一家人都睡得最安稳的时候,一道白影忽然出现在二楼的窗边,继而幽幽推开了窗户。 那是苏怡,正冷着一张苍白的脸,静静打量着下方的庭院。 苏家不大,姐妹俩的房间窗户都对着后院,院子十来米见方,正前方修了一扇铁门,那门平时锁着,因为有监控还有狗,大晚上并没有人看守。 苏怡站在窗边,不出片刻隔壁房间的也传来动静。 窗户被推开,探出苏洛严肃的小脸来,她把头发绑起,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身上背着一个轻便的双肩包,比起苏怡一身白裙长发飘飘的样子,显然专业了不知几个档次。 两姐妹无声对望一眼,今晚苏怡比几天前看着正常,至少没有再阴测测的笑。 看见苏洛之后苏怡转身回了房间,不出片刻回来,手里多了一个白色的布包,布包很大,她用力把它拖起来,露出一个角给苏洛看,然后低头指了指下方院子墙边的狗窝,再回头望上苏洛,轻轻拍了拍布包的表面。 苏洛点头之后苏怡便开始行动,她拖着那个布包,艰难的一步步往窗外放,她显得有些吃力,却意外没有弄出任何动静,布包很快被拖出来,苏怡咬牙回头一抓,手中多了把剪刀,一下剪破了布包表面。 压缩在布包里的东西迅速膨胀起来,苏怡借助腰部的重量用力一挥,把那膨胀到一半的东西朝着苏洛那头拼命丢了过去! 那是个垫子,是苏怡替她准备的,因为右手受伤苏洛没有办法依靠自己的力量从七八米高的二楼窗户爬下去,她需要这个垫子作缓冲,到时候悬空在窗台直接跳下去。 当然苏怡也不是白帮她,她需要苏洛帮她管住后院那只狗。 此刻就睡在后院狗屋里的杜宾苏洛养了几年,和她最亲,平时什么都听苏洛的,接下去才是苏老会长,对不常在家的苏怡很生分。 之前为了逃脱苏怡早就想过N种方法要解决这只狗了,她甚至用牛肉诱惑过它,结果这只狗对她警惕到她给的肉都不吃,苏怡这才不敢贸然行动,等了半年终于等到了今晚的机会! 半空中的垫子撑破了之前的塑封袋,整个弹开掉在了两扇窗户之间的地面上,那里种着些花草,垫子落地发出噗的一声响,人可能听不到但是绝对躲不过狗耳朵,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一个巨大的黑影就从墙边的狗屋里扑了出来,汪呜开口就是一声犬吠! 那声音却在刚刚发出半声之后就断在了喉咙里,小牛一般壮硕的杜宾站定在院子中央,扬起两只夜幕下泛着荧光的眼,望见了二楼窗台边的苏洛。 苏洛跟它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平时一直教它一直养它,杜宾对这个手势很熟悉,几乎是条件反射闭了嘴,几秒之后鞭子一样的黑尾巴在身后轻轻摇了摇。 “好样的辛巴!” 苏洛轻轻赞了一声,飞快再给杜宾辛巴比了一个回窝的手势,狗狗果然下一刻就转身无比听话的钻回了窝里,只余下两只绿油油的大眼睛在黑暗里盯着她们,苏洛偏头示意苏怡可以走了。 苏怡立马从窗口抛下了一串碎布结出来的绳索,手脚并用爬上了窗台! 今晚两姐妹协助出逃,最初互惠共利之后再也没有管过对方,苏洛观察了一下下方垫子的位子,目测用尽全力应该能跳到垫子边缘上去,也不迟疑,单手撑住窗台踩着凳子,慢慢的谨慎的翻了出去。 她只有这一次机会,而这一步是最危险的。 如果她不小心掉下去就会摔伤,到时候就功亏一篑,苏洛当然不会指望苏怡会回来救她! 而此刻苏怡已经展现出了对比苏洛压倒性的优势,她身子轻,动作也灵活,两手并用借着绳索攀爬而下,在苏洛刚刚站上窗台的时候她就已经爬了一半了,等到苏洛转身确定垫子方位找寻发力点的时候,苏怡已经成功落地,转身朝着后院铁门飞奔而去! 那一瞬望着下方姐姐惨白的背影,苏洛有一瞬的犹豫。 那片刻的犹豫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很快就从那处收回视线,告诉自己如今冰山才是最重要的,见到他他们才有一线生机,想着苏洛蹭到窗台最边缘,站在距离软垫最近的地方,死死盯着下方白色的垫子,下一秒两腿狠狠发力,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垫子角落猛得跳了出去! 耳边刮过冰冷的风,失重感将苏洛完全包围! 下坠的过程没有持续太久,苏洛扑通一下掉落在软垫边缘,一只脚踩在垫子上,一只脚落在了外面,整个人失去平衡一下倒了下去。 受伤的手腕被身体压了一下,带起钻心的疼,苏洛忍不住闷哼,一时匍匐在垫子边甚至站不起来。 另一头苏怡已经跑到了后院铁门前,那门不算高,虽然没有太多借力的地方以她的身手还不至于翻不出去,却是之后小区被路灯照的敞亮的路是个难题。 苏家距离小区大门还有一段距离,她不能保证一路跑出去都不会被发现,而她再也不想被抓回去,回到那冷冰冰的大房子里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还被佣人们用看疯子的眼光看待了! 想着苏怡回头朝着身后望了一眼。 看见妹妹苏洛正掉在软垫那里,距离她还很远,抱团缩着的样子看着很有些痛苦。 苏洛身上有伤肯定没有她跑得快,用她作掩护她的逃脱的几率就会大很多,想着苏怡脸上慢慢扬起了一抹古怪的表情。 而且苏洛凭什么比她幸福,凭什么就能跑出去会情人? 当初她说牺牲就被牺牲,被家里抓回来当个疯子锁着,而苏洛就可以去国外读书,今晚吃饭的时候爸爸甚至还在劝妈妈过两天一起尝试去和苏洛缓和关系,最好能劝她自愿离开。 凭什么他们都对她这么好? 一味只顾及她的感受却一直强迫她?! 她不是爸妈的女儿么,凭什么他们就这样区别对待,对她就这么坏?! 骄纵的苏家大小姐思想已经严重偏执,再望上妹妹苏洛的时候,她眼底甚至都像带起了恶毒怨愤。 对,就算逃,她也是要一个人逃出去,绝对不能让苏洛也成功!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今天逃不出又怎么样,大不了就是被抓回去继续关起来,但是苏洛,苏洛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爸妈一定会更加严格的看管她,也不会再对她好,她再也别想去找那个男人,她的感情就彻底玩完了! 说不定,说不定她还会和她一样被永远关在家里,一辈子哪里也去不了哈哈哈!这样多好,她一个人悲惨有什么好,当然要有人陪她才更开心! 抓着冰冷铁栏杆望上爬的时候苏怡疯狂的想。 想着爬到一半,确认自己就要逃脱之后,她回头瞥了一眼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苏洛,突然咧嘴高声叫起来! “快来人啊,苏洛要逃跑啦,快来人啊,苏洛逃出去了!” 尖利的女声骤然划破宁静夜空,像一把尖刀狠狠穿透苏洛的耳膜,她难以置信朝着铁门方向望去! 那里,苏怡正要爬到铁门顶端,一身单薄的裙子在风里乱飘,凌乱的头发让她更加像个疯子了,她就在那头,背光看不出表情,一阵阵尖利的,带着笑容的尖叫穿破寒夜,响彻了整个苏家上空! 草! 苏洛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个脏字! 她之前还有过一秒犹豫,要不要放弃出逃计划也阻止苏怡出门,毕竟她姐现在的精神状况出去了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 当时她太像见冰山了,不知不觉就按计划行事了,心里还有些不安,结果她姐显然半点没有犹豫过,她根本就想害死她,拿她当垫背的准备自己一个人逃呢! 你不仁我不义,你个大目标明晃晃的挂门上,还真以为自己能逃出去?! 苏洛在心里愤愤想,逃跑计划反正已经曝光也不用隐藏,下一秒她扬手插进嘴里打出个嘹亮口号,抽手冲着大门方向狠狠一指:“辛巴,过去把我姐从门上叼下来!” “呜汪——!” 苏洛话音刚落,随着一声凌厉犬吠,一道黑色闪电般的身影轰得就从狗窝里窜了出来,狂吠着朝着大门方向急袭而去! 那一瞬人声犬声乱哄哄堆在一起,后院彻底乱了,身后的大宅里数盏灯光亮起,显然爸妈全被吵醒了,都怪白痴老姐,苏洛在心里愤愤骂了一句,也没时间再去看苏怡,身后已经传来凌乱脚步声,她捂着手腕一猫腰窜到了大宅侧面的小路上! 苏怡被冲过去的辛巴吓着了,咬着牙手忙脚乱往上爬,眼看着就要从铁门上翻过去,结果却是因为太过紧张脚下一滑,反倒一下滑到了辛巴能够得上的地方! 辛巴是条聪明的狗,之前因为苏怡穿的是裙子下不了口,这一下她掉下来,它正扒着铁门立起来,嘴一下就够到了苏怡的裙摆,毫不客气张嘴就咬上去,扯着苏怡拼命往下拽! “死狗,放开,放开!”苏怡挂在铁门上疯了般踢打! 辛巴不惧苏怡的反抗,被踢到了也绝不松口,依旧拼命咬着苏怡的裙摆,很快苏怡的裙摆就被扯出了洞,她整个人也吊在铁门上摇摇欲坠,身后几个黑衣大汉已经闻声赶来,苏怡发出凄厉惨叫,像是要被杀了一般,下一秒被保镖扣住腰,终于受不了被一把拽下来摔到了草地上! 保镖们都吓坏了,看着苏怡挣扎下意识动手把她反剪,用力摁倒在地上! 苏怡在地上不断扭曲挣扎,脸上都被泥土弄脏,她恶狠狠抬头朝着苏洛刚才逃走的方向望去,满眼满脸都是恶毒疯狂! 苏洛拼了命逃到一个墙角,她也无路可走了,只能逃到哪里是哪里,她记得这个地方原来墙上有个狗洞! 苏洛跪下去,拨开身前有些潮湿的杂草,胡乱在墙上摸,很快就摸到了一块不太平整的地方,她心里一喜,挖着那里的石头和泥土拼命往外扒,果然几块碎石扒开后一整块堵住狗洞的大石头被她掀了下来,露出一个圆洞来! 苏洛最后一次钻这个狗洞是高中的时候偷溜出去玩,那时候不比现在矮多少,说不定能行! 想着苏洛不再犹豫,一把扯下书包抱在怀里,撅着屁股就往狗洞里钻,那感觉并不好,鼻子里都是有些腥臭的泥土味道,洞口四周似乎还长了滑腻腻的青苔,像是都蹭到了她的头发和衣服上,苏洛什么都顾不上了,两腿拼命往前蹬,很快就卡过了上半身! 她听见了身后杂乱的脚步声,有人追来了! 更加用力的扭动身体,苏洛根本不顾上受伤的手腕,忍着疼像条泥鳅死命往外钻,在爬出一半的时候腰下似乎在哪里卡住了,下一秒突然一只大手牢牢钳制住了她的脚踝,将她往里一拽! 苏洛大惊,叫了一声,丢开书包死死拽上前方绿化带里的一棵小树苗,拼命挣扎! 身后的人也下了死力,一瞬拽得她脚踝生疼整个人都被扯得抬起来,苏洛奋力扭动的下一秒屁股蹭到洞口,哗啦一下碰掉几块碎石,腰上卡着的力道忽然松了,她借着后拽的力量抬腿往身后的人身上踢,只听一声痛呼,脚腕的钳制稍稍松开,她抓住机会用力踢踹,一下扭掉鞋子整个人顺利蹿出洞口! 苏洛爬起来抓着书包就跑,也不知道自己跑得什么方向! 身后传来咒骂,似乎是有人企图钻过来却被卡住了,苏洛没回头,深一脚浅一脚在水泥路上狂奔! 这一刻苏洛的心情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全是绝望。 如果她能偷偷溜出去,明早才被爸妈发现她逃走了还算有一线生机,而现在被抓回去只是迟早的事情。 她书包里装着钱和衣服,甚至还有护照,都是逃出去用得上的装备,却独独没有手机。 她现在没有办法联系任何人来救自己,一旦被身后的保镖追上抓回去,谁都不会知道她被软禁又跑出来的事,之后爸妈只会加快进程,说不定今晚就把她弄到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关起来! 苏洛跑得眼眶都红了,满心痛苦无助。 她在一个路口拐弯,看清再往前就是小区大门,但是那里很远,站在她的位置甚至连大门的柱子都瞧不见,正失神的当口身侧却是突然蹿出一个黑影来,苏洛眼风刚刚扫到还没来得及反应,突然腰上一紧,她被狠狠抓起来,一把拖进了旁边的灌木丛! 苏洛吓了很大一跳,张口就要叫出来,被一只超大的手掌死死摁住脸,连鼻子都堵住了,挣扎着抬起头! 借着那户人家的灯光,苏洛晃眼看清对面的男人,瘦高个儿单薄的眉眼,正是她家好哥们猴子君,呜呜!苏洛惊喜的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两只眼睛星星般亮起来! 侯然死死盯着苏洛的眼,有一瞬的失神。 很快他扭头别开视线,冷声:“别出声,低头!” 话落伸手出去一把抓起苏洛刚刚掉在外面的另一只鞋,嗖的一声藏回了灌木丛后! … 十分钟后,一辆黑色轿车飞快开过小区道路,在大门仅做几秒停留,门障开了之后就窜了出去,一拐弯小时在了小区大门口。 小区还乱着,侯然的车苏家的属下该认得,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之前拽了苏洛上车,毫不停顿就开了出来,这时两人好歹已经逃出生天,其余都是明天的事。 苏洛藏在后座下面,这时见已经相对安全了咕噜噜从椅子缝中爬出来,扬起没受伤的小手用力的拍侯然的肩膀! “猴子,尼玛,你今天真是出现的太及时了!要不是你…”她喘了口,“要不是你姐今天绝对交代了,谁能想到呢,关键时刻居然撞上了你这尊大佛,简直是老天保佑!哎呀,真是俗话说的好,出门在外靠兄弟,带我翱翔带我飞~” 侯然开着车,从偏镜里观察后面的路,留意是否有人追过来,结果被蹿出来的苏小洛拍得肩膀疼。 他回眸瞅她,看她正笨拙的从后座往前面爬,整个人头发也是乱的脸也是脏的,衣服上面全是灰,还有些黏糊糊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吊在脖子上的那只手臂更糟糕,感觉石膏都要裂了。 侯然喉结上下滚动了番,神色一直有些冷。 他忍了忍,平静了片刻,等到苏洛终于在副驾入座,这才调整出自觉正常的语气。 “你这是要干嘛,大半夜的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离家出走?” 冷冷一句,带着指责不满,苏洛不在意的呵呵笑了,笑着疲惫的摆摆手。 “诶甭提了,俺这是私奔呢。”不知怎么滴苏洛脱口把这句说了出来。 私奔?是她之前并没想过的。 她本来只是想要见冰山,想要说服爸妈,想要解决问题,但是之前的软禁加上今晚的惊心动魄,搞得她心里各种疲惫和没底,倒是之前姐姐那番疯疯癫癫不着边际的话被勾了起来,让她忍不住想,如果之后一直这样卡着,要不她干脆真的拐了冰山一走了之算了? 只是冰山会答应和她一起走么? 苏洛其实心里并没有底。 她没敢多往上想,只是她隐隐也不得不承认,其实她对冰山的态度很不安,这才是她非要从家里逃出来去见他的主要原因。 他们交往的时间不长,两人真正相处的时间更短,比起小浔曼曼,她几乎根本没有和冰山做过什么像样的情侣之间做过的事,冰山显然也不如她钊哥城哥那样粘女朋友,所以他们的感情基础应该并不稳固。 这是冰山的个性,他本来性格就淡,还一板一眼,再加上是她的教授,从不逾矩才符合他的形象,苏洛这么告诉自己。 却是她忍不住会想,会不会冰山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她呢? 比如只是有好感,比如只是想和她试试看,他们还需要很长时间来细水长流的慢慢培养感情… 那如果是这样他们显然就没有时间了,等不到冰山培养出非要她不可的感情,他们可能就要被迫分开了… 苏洛心酸的想,只是她不想分开,她感觉自己已经离不开他了。 这段时间她那么想他,那个时候困在地下山洞里,以为自己快死了的时候满脑子也都是他,就已经是认定了一个人的证明。 不管这段感情对于冰山是什么她是已经完全陷进去了,那如果他真的因为她家里的反对不要她了,那她该怎么办? 苏洛看着窗外,渐渐陷入了沉思,一直不知道身后侯然在盯着她。 他被她那一句私奔吓了一跳,心里翻江倒海涌出一堆复杂情绪来,却又是在之后苏洛的走神和自己的一时无言中一点一点压抑下去。 男人自嘲的想,他不是早就已经知道她和那个教授在一起了么,她从来都不是他的,他又凭什么听到一句私奔就在这里心惊肉跳? 只是自嘲归自嘲,侯然却始终无法无视苏洛此刻脸上微微凝重的表情。 她什么时候这样过,一直张扬肆意没心没肺的小丫头,谁都宠着她,又有谁让她露出过这样惆怅又担忧的神情过,他知道她心烦,他听说了一些最近她家里的事,所以她这是要不顾家人的反对也非要和那个男人在一起? 要说不嫉妒那是假的。 侯然此刻整颗心都酸酸涩涩疼。 她一定不知道之前他蹲在她家小区的路灯下抽烟,正想着她,突然偏头就看见她小疯子一样从街那头冲出来,那么狼狈那么惊慌,鞋都掉了一只,那时候他看着她,心里是怎样异样的感觉… “私奔?” 侯然听见自己喉结滚动,干干挤出两个字来:“就你这样还和男人私奔?有没有搞错?就你这样脏兮兮丑呼呼的,见了人不把人吓着才怪好么,还指望你那大教授答应带你走,没病吧你傻妞?” 他挤兑她,终于换来苏洛回神,瞪着一双眼冷冷用眼刀射他。 “滚,你把我当白痴啊,我当然会先去找个酒店洗个澡换了衣服才去找人啊,我又不是傻纸!” “而且你不要把我家教授大人形容得这么肤浅,他不会在意我的外表的,因为我在他面前从来就没外表好么哈哈哈!” 苏洛夸张的笑了几声,扬扬眉,“所以我家教授看上我绝对不是因为外表,我猜是因为我的内在美,内在美懂不?就是气质!嗯,我看你也不是很懂,不过其实我也没完全懂噗嘿嘿!~” 苏洛开着玩笑,一贯的跟侯然开口就贫,却是几句话说得他更不舒坦。 车子开出了小区地界,很快就来到大街上,半夜三点,街上没什么车,路边商店的橱窗里亮着闪闪的灯,侯然又沉默了片刻,看着苏洛专心观察着窗外,问他记不记得这附近好像有家商务酒店,物美价廉正适合她藏身。 侯然垂下了眼。 “你和你那教授,你家里很反对吧?其实不是我说,你家里反对也很正常,毕竟你们两个,从家庭到年龄,从外表到性格,哪一点看着都差别太大。你自己不觉得么,把你们往那一放,谁看着都会有点觉得不大相配吧?” 侯然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干,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他努力维持着自己的表情,不想让苏洛看出什么异常来,也认真的盯着她的表情,想看透她心中那怕半点的想法,听苏洛狐疑问他:“兄弟您到底想说啥?” 侯然不自然的清了清喉咙:“没什么,我只是想说,一段感情如果需要你和家里闹和自己闹,闹成这样,那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你们真的不太合适呢?” “那个男人,你那个教授,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地方?我听很多人说,谈恋爱就是图个开开心心,如果不开心又何必非要在一起?毕竟也不过是场恋爱而已,不是什么非要牺牲自己努力去够上的东西。” 他说的,就好像苏洛配不上那个男人一样。 当然他根本不是这么想的,侯然突然觉得今晚他身体里所有卑劣的一面都显现了出来。 然而苏洛好像也听进去了,她或许本来就不太自信,根本经不得旁人泼她冷水,所以他更加需要劝她了不是么? 前方是个红灯,两人在就猩红的灯光里沉默对望,听着侯然把话说完,话落他原以为又是经久的无言,随后却是绿灯亮了。 苏洛忽然笑了,扬手在他肩上轻轻一锤:“好了兄弟,说什么呢,长篇大论说得好像自己很懂恋爱一样,你不连初恋都木有么呵呵呵。” 她语气调侃,话落却是转身避开他的视线望上了窗外,“小洛子…”侯然试探着再叫了她一声,却听苏洛淡淡回他,“不说了。” 他闭了嘴。 她垂下眼。 从小到大,他们两人似从来没有过什么秘密,除了他一心一意,却从来未曾说出的感情; 青梅竹马,他们两人似从来没有过什么隔阂,除了她珍之重之,却完全与他无关的爱情。 “到了。” 一个拐弯,再一个拐弯,他能陪她的路只有这么长。 车子停泊在苏洛念叨了一路的商务酒店前,她转头朝他笑笑,开门就要下车。 “等等。”侯然拦了一下,把自己的鞋递过去。 “不用了,几步路。”苏洛笑着摆摆手,他却从来没有见她对自己这么疏离过。 压下心头苦涩,侯然把鞋从车窗丢出去。 “行了,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我知道刚刚我讲话不中听,不中听你不听不就得了呗,干嘛还准备跟我也干一场,爱上众叛亲离了是不?” 侯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欠扁的笑:“行了我不说了,你把鞋穿上,这个拿着。” 话落他从衣兜里掏出手机递出去,这一次苏洛顿了顿,倒是很快伸手接了。 她朝他微微点头:“没,我心里有些乱态度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说着苏洛语气轻快了些,扬扬手机:“这个谢了啊,帮了大忙了,后面估计我爸还要找你,先谢你帮我顶住压力了,后面等事情了了改天我请你吃饭,先走了啊~” 话落笑着转身,踢踏着脚上大大的运动鞋朝酒店走去。 身后侯然半趴在方向盘上,一直目送到苏洛的影子消失在酒店大门口,很久很久了,才长长叹了口气。 他满心都是挫败感。 苏小洛,她甚至根本没有发觉,大冬天的晚上,凌晨的时间,为什么他会诡异的出现在她家楼下? 她没发觉,是因为根本没在意,她满心满眼里,根本半点他的影子都没有… —— 苏洛进了酒店,换好房卡上楼后已经过了凌晨三点。 关门之后她立马掏出侯然的手机拨通了脑海里清楚铭记的那个号码! 现在不是找人的好时间但是她顾不得太多了,她从家里逃出来,爸妈不可能不知道她会去找冰山,第一时间就会安排人过去围堵他,她必须在苏家人找到冰山之前把他叫过来,然后他们两个就躲在这里,一起想之后的对策! 耳边传来拨号音,苏洛的手心全是冷汗,默念着快接快接。 就在那冷冷的声音响过了很久很久,差一点就要被强制挂断之前忽然拨号音断了,那头传来悉悉索索一阵声响。 苏洛屏着气不说话,直至听筒传来比一道比平时更加低沉的男声:“侯然?” 只用这一句,苏洛立马确认了对面就是她家教授而且刚刚被吵醒,她的心脏即刻狂跳起来:“教授,是我,苏洛!” 手机里响起那道清越女声的时候唐少辰还不太清醒。 他皱着眉头坐在黑暗里,四周只有手机屏幕微弱的光,苏洛的声音在他微微混沌的大脑里盘踞,几秒之后他突然惊醒。 “苏洛?”唐少辰揉上有些胀痛的额头,脸上带着少有的呆愣表情,“你,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我记得这是侯然的号码…” “对对,是侯然的,我借用的!” 苏洛赶忙打断,为了节约时间倒豆子一般解释道:“我一时说不清,教授你就先知道,这几天我和爸妈有些闹僵了,被锁在家里了,然后今晚我跑了出来,侯然帮了我,我现在住在市中心的一家快捷酒店里。” “我很好,一点事情都没有,但是我爸妈肯定已经满世界找我了,所以时间紧迫,我现在必须马上见你,半分钟都耽误不了!我知道现在时间很不好,但是教授你能不能赶快来找我?” 苏洛噼里啪啦开口,说到后来声音都有点急。 那头唐少辰枯坐在大床上,今晚睡前还喝了点酒,这一刻酒精刺激着大脑,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睡意却是在听见苏洛声音的那一秒全散了,他听见几个关键词,此刻在他脑海光速般飞旋,锁在家里,跑了出来,市中心的酒店,过来找我! 他几乎是没有迟疑。 “好,我现在马上过来,你哪里也别去,就在房间等我!” V495 没有那么喜欢! 挂断电话,苏洛整个人都还是懵懵的。 此刻距离她从卧室窗台翻出来已经过了整整一个小时,这恐怕是她这辈子长这么大最惊心动魄的一个小时了,而此刻她的命运依旧悬而未决。 苏洛预备在大冰山赶来的路上抓紧时间洗个澡。 她运气不错,今晚大冰山正好回了父母家,那里她爸妈应该暂时找不到,她让他赶紧过来,还叮嘱他一定打车,苏洛感觉自己已经把能算计的地方都算计好了。 稍微放下心,苏洛从书包里掏出换洗衣物冲进卫生间,脱衣服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身上有很多细小的伤口,脸上也擦破了一小块。 不过除了脸上其余的伤大多在衣服盖得到的地方,不容易被发现。 苏洛单手艰难的扒掉毛衣,微有嫌弃的把那件有股怪味道的衣服丢到角落,就着酒店沐浴露洗了个澡,重点搓了头发。 她单手并不方便,只是这时候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洗完出来石膏已经被水打湿,感觉胳膊里都有些发紧发疼,苏洛把石膏表面擦干了事,然后艰难换了衣服再出门借了电吹风,吹干了头发。 弄完这些已经过了差不多一小时。 唐家住在郊区,晚上交通畅通,大致算了一下冰山应该快到了,苏洛有些紧张的在房间转了圈,坐到大床边。 四点过,没多久天就要亮了,目测现在她爹肯定已经派出了苏家的直系属下到处找她,但是不一定惊动了义信。 苏洛保守估计家里也没有这么快闹到学校去,因为母亲应该还是会给她留一点面子。 如果真像她说的,她现在已经是“名人”,很多人都知道她,那母亲应该不会愿意这么快再给她加一个师生恋不孝女的大帽子。 只是以她家母亲的个性,忍一时还忍得住,把她逼急了绝对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苏洛皱起眉,所以还是要尽快把这件事通知城哥。 又这样想了会儿,苏洛做出决定。 一会儿见了冰山她和他先讨论对策,决定之后怎么办,然后她就给城哥打电话求他帮忙,至少先保护好冰山,再看怎么和家里周旋! 想着苏洛起身拿过书包,把里头随身物品都倒在床上,清点了一下。 她发觉自己也许是真的准备私奔了,所有的证件都被她带在身上,还带了她十几年存得所有私房钱。 她知道很多国家是落地签证的,到时候如果她真要走,有家里两个哥哥协助绝对不是问题! 她就和冰山躲到外头去好了,苏洛想。 避开那些仇视她的人,也避开家里的糟心事,等爸妈冷静了再回来… 或者,如果他们一直冷静不了干脆她就不回家了,和冰山一起流落异国好了。 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么,人幸不幸福不在于过怎样的生活,而在于和谁在一起,她都快二十岁了,当然有选择自己幸福的权力! 而且她知道,也深信,只要能和冰山在一起,她一定会很幸福的! 想着。苏洛目光停留在这次出门随便准备的几套衣服上。 她本没有想过要在外头待太久,穿了一身带了一身,还准备了一套睡衣,此刻床上丢着的就是她的睡衣,白色短袖T恤,棉质短裤,不是什么性感的款式,布料却比身上这套少不少。 苏洛眸光有些深起来。 她想,论外表论身材,她没胸没屁股,确实是没啥吸引力,之前跟猴子胡诌的内在美她自己都不信,她哪来的什么气质? 而且她性格也不软萌,就她这个身高也没啥小鸟依人的模样,所以无论从激发男人的情欲还是保护欲方面,她基本完败… 只是之前安浔好像夸过,说她腿好看? 苏洛立马跑去卫生间照了照。 半身镜只能照到她大腿的位置,苏洛左看右看,觉得自己腿似乎真还成,比较长也比较直,腿型不粗不细,骨骼肌肉匀称,大概是她身上最具女性魅力的地方了? 想着苏洛咬咬牙,扭头跑去卧室把空调调高,手忙脚乱把睡衣换了,又跑回卫生间照镜子。 嗯,不说裸着看还挺白,苏洛从镜子里看到一大片白花花的腿,这么想起来的时候脸都烧起来,心跳莫名好快,喉咙都有些干起来。 … 凌晨四点过,唐少辰打车到了位于市中心的商务酒店。 酒店24小时营业,门口点着灯,值夜的前台正盯着桌上的电脑昏昏欲睡,见有人进来才勉强支着头起来接待。 “我找201的客人。” 前台抬头,上下打量了男人一眼,201的客人他有印象,也是今晚才刚刚入住的,进来的时候身上脏兮兮的古里古怪一小姑娘,这时候又有个成年男人找过来,前台眼神透出审视:“请问您和201的客人是什么关系?请出示您的证件给我看一下。” 唐少辰没做声,递上自己的身份证。 前台仔细看了看,感觉这个男人正正经经的看着倒不像坏人,只是警醒一点准没错,这年头衣冠禽兽多了,他可不想担什么风险。 “请问您和201客人的关系?”前台把身份证推回去,不依不饶。 唐少辰顿了顿:“我是她老师。” 老师? 这个答案倒是超出了前台的意料,愣着再将男人看过,却又觉得还算合情合理。 前台犹豫了两秒:“好吧,您上去吧。不过您既然是老师应该就不会过夜吧,如果有需要我建议您下来再开间房。” 这样的提醒意有所指,唐少辰懒得废话,头也不回进了电梯。 两楼,电梯的门几乎是关上后即刻就又开了,唐少辰走出去,站在冬日凌晨阴冷潮湿的酒店走廊上。 他脸色不算好,表情有些凉,心里似乎还微微有些烦躁,包括那通电话,包括听到的信息,包括他一路赶来路上想到的所有,还有刚刚回答酒店前台的那个答案… 明明是最不该拿来做挡箭牌的身份,却是当下最合适说出口的一个,他最终这样说了,然后将心底的郁结推至顶峰。 苏洛的房间就在电梯左手第二间,房门是木质的,装着密码锁,有些陈旧,唐少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轻轻叩响房门。 里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很快有人到了门边。 “谁?”他听见里头谨慎的问。 “是我,开门。” 他轻声回应,下一秒房门应声而开,一张干净小脸很快从门后探出来,望见他的时间脸上洋溢起激动和欣喜! “没被跟踪吧?教授你快进来!” 苏洛伸手拉了他一把,把唐少辰拽进屋,探头左右看看飞快关了门。 室内干燥温暖的风顷刻环绕上来,唐少辰回头望向苏洛。 她穿着一身清凉的短打,套着一件外套,不太符合这个天气的装扮,在察觉到他的视线的时候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了垂眼,唐少辰的目光落在苏洛右脸的擦伤上。 “这里怎么弄的?”他靠近一步,伸出手来。 头发被拨开,苏洛微微偏头躲避。 她不想让唐少辰知道今晚她逃跑的过程,直觉他若是知道了肯定会生气,只轻描淡写说是偷溜出来的时候没注意后院的树枝不小心蹭的,唐少辰察觉到苏洛的回避,伸手拨弄了一下她右臂的石膏。 “手有没有事,疼不疼?” 苏洛立马摇头:“手没事,我是拿了钥匙偷偷跑出来的,没用什么力气就是有些惊险,因为刚刚跑出来就被家里发现了,不过后来正好遇上侯然就坐他的车跑了!所以手完全没事,也就脸上稍微擦伤了一点!” 苏洛说着还努力抬了抬手显示她很好,却是细节过于完整的解释让唐少辰一听就知道她在说谎。 他没揭穿她,以免丫头做出更多事来证明自己生龙活虎。 话落他轻应一声,拉着她到床边坐下,只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就似乎已经不再注意她的伤。 苏洛松了口气。 她也在观察唐少辰。 他显然是接了电话就飞快赶来了,衣着比平时随便很多,头发甚至还有一点点乱,胡子没刮人也有些憔悴,怎么说呢,看着让她微微新奇,靠近的时候还隐隐闻到了他身上淡淡飘出的一股酒味。 “教授你喝酒了啊?”苏洛有些惊讶。 唐少辰抬头看了她一眼,顿了顿才应:“嗯,晚上陪家里喝了几杯。” 其实唐少辰没说实话,酒量并不算好的某人今晚可不止喝了几杯那么简单,几乎是在父亲和妹夫萧默诧异的眼神里喝掉了整整半瓶。 之后他醉倒回房间,还被萧默取笑,问他是有啥心事啊,这是在借酒消愁呢? 想着唐少辰目光又有些直愣起来。 苏洛观察不出他在想什么,片刻试探开口:“教授,我今晚偷偷从家里跑出来,你是不是生气了?” 丫头问得小心,背脊都微微弯着,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唐少辰这才又回神,叮嘱自己不要再乱想了,对上苏洛小学生等着家长不骂的表情又有些无奈,他叹气摇了摇头。 苏洛这才勉强放松了肩膀,脸上堆起一抹笑来: “那就好!其实我也是逼不得已,谁教我爸妈一言不合就动手呢?我本来也是想跟他们好好说的,但是我妈根本不讲道理啊,一听我不听她的安排,立马翻脸就把我关禁闭了!” 苏洛控诉着父母激动起来:“而且教授你知道么,他们还在我房门上开了一个小门,就是那种监狱里送饭的那种门,每天给我端饭来,卧室都不让我出好么!” “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这么专治的家长,我都惊呆了!所以我逼不得已只能逃了,总不能坐以待毙吧?而且也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我不是他们的附属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也是有想法有尊严的好不好…” 说着苏洛低下头叹了口气。 一旁唐少辰望着她,感觉苏洛并没有太生气,只是有些无可奈何。 她提到的软禁手法的确有些过于强硬了,自然也更加让唐少辰直白的感觉到了苏洛父母的态度。 其实苏洛并不知道,这几天唐少辰每天都给她打电话了。 从第一天手机停机唐少辰就怀疑可能是苏家内部出了什么矛盾,当然很可能和他们两人的关系有关,因为之前苏洛的父母其实已经把他们的否定转达得非常明显。 他不能贸然打扰,只能每天早晚一个电话确认她手机的状态,直到今天第四天依旧停机,他已经猜测矛盾处理的结果并不好。 只是他没想过会闹到苏洛离家出走的地步。 此刻听着苏洛嘴里的前因后果,显然是她父母做法让她无法接受,最终导致了苏洛的逆反,此刻她整个人的精神都在不太稳定的状态,一方面因为父母的做法不爽,一方面又因为自己的叛逆不安; 这样的心境将她逼到了他这里,她需要他的支持和鼓励,甚至需要他来出谋划策,如何能两人同仇敌忾,一起去和她家里抗争! “你父母不让你出门的原因是什么?” 微微垂眼,唐少辰淡淡问。 从感伤的情绪里被拉回来,苏洛冷笑着挥了挥手。 “唉,别提了,这件事我感觉已经没有办法和平解决了,教授你知道么,我爸妈要送我出国,去英国,还逼我跟你分手,说如果我不同意他们就去学校闹,把我们的事公开出去让你身败名裂!说什么因为我们不合适…呵,你见过这么强势武断的父母么?” 苏洛低头笑了下,牵起的嘴角都像含着一抹苦涩。 “我是没见过谁家的父母是这样的,而且他们越是这样我越是不会妥协!” 说着苏洛跪坐起来,朝唐少辰靠近一些,有些激动的扣住他的手! “我不想去英国,更加不想和你分手,所以我想了个办法!” “教授,我想我爸妈如果要去公开我们的关系就随他们去公开了怎么样,大不了我们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来了,你觉得好不好?!” 话落她仰起头望入他的眼,眼底都是亮闪闪的光,迫不及待安排起来! “我可以让钊哥城哥帮忙,有我城哥压着,我爸一时不敢太乱来,就能给我们争取时间。然后我钊哥本事大,一定能给我们找到顺利离开的方法!” “到时候我们就一起逃到国外去,去我爸妈找不到的地方过清闲日子,我护照都带了,还带了很多很多钱!” “我们可以在国外过得很好的,过段时间他们说不定就后悔了,等他们后悔了我们再考虑回不回来。” “或者,或者如果他们一直都不答应那我们就一直留在国外好了,教授你这么强,在哪里肯定都能过得很好的,而我,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很满足了!” “我们会过得开心的,会过得很好的,让他们所有人都看看,我们绝对会比他们以为的幸福,你觉得好不好?!” 期盼着,激动着,噼里啪啦将之前脑海里一直盘踞的念头全部倒出来,苏洛咬唇殷切的望上去! 那一瞬她眼底全是期盼的光芒,如两颗闪亮的黑宝石般死死凝望着对面的男人,他从她眼中看出期待恳求,还有不安和紧张。 她其实很担心他会拒绝,她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忍不住有些颤,她说所以我们一起走好不好?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你会不会不舍得临江?你是怎么想的?… 原本只是一个非要见面的执念,演变至今却已经完全脱离轨道,就连苏洛自己都没想过为什么现在会发展成非走不可的局面。 之前焦急等待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她就把路都铺好了,用上了自己所有的人脉,挖空全部的心思用尽了所有的勇气,才想出这么个方法来。 此刻说出口,怎么都有些孤注一掷的意味,可怜的小姑娘这段时间被逼得太紧了,面对着心爱的人面对着两难的局面,一想到她可能会被逼离开她家大冰山心里就刀割一样疼! 这一瞬她望着他,哀求他,她是真心觉得自己已经无路可走! 她甚至隐隐在想,他一定要答应她,必须得答应她,否则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在这世上自处,她连活下去的方向都会找不到的! 对面唐少辰同样紧紧凝着苏洛的眼。 他那么敏锐,她心里所想所担心所哀求的,他又怎么会看不到,他一定全部都知道了。 知道了他却是不作声,清冷的容颜上仍旧一片淡漠,看不出半点情绪。 沉默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不知是不是因为空调的温度开得最高,苏洛甚至感觉自己后背都开始慢慢沁出薄汗来。 她死死盯着对面那双深邃墨瞳,推算着唐少辰心里的想法,在时间分秒过去之后她信心变得越来越少,紧张得掌心里全是汗,被牢牢攥紧在拳头中央! 终于在下一刻等来判决。 “洛洛。”唐少辰淡淡开口,声线微哑,那一刻忽然伸手拉起她的手。 他叫她小名,主动做出身体接触,这些都是不好的征兆,像是话没出口他就已经在安慰她,苏洛浑身一僵! 无神望上近处那双眼,看里头一片讳莫如深,继而苏洛把唐少辰之后的话一字一句听到耳朵里,他望着她,认真望着,说洛洛,不要这么冲动,你先冷静一点。 一句,直接从天堂跌倒地狱,苏洛只觉身上的热汗骤然变成冷汗,她甚至忍不住在唐少辰开口的刹那就狠狠打了个寒颤! 在他来之前,她独自一个人焦急等待,不自觉设想过很多。 在脑中私奔的计划慢慢成型之后,她就开始难以抑制的设想唐少辰会有的反应,比如坚定的同意,或者稍作迟疑,再或者,他的沉稳他的淡漠让他无法一时给出答案,他会告诉她他需要几天时间考虑清楚。 这些她都能接受。 最不济,他至少应该尝试骗骗她,告诉她他要想一想,而不是像这样直白突然就打掉她所有的希望,还说她冲动,说她不冷静,那态度就像是在指责她一样… 苏洛忽然难过得想哭。 她发觉,甚至此刻,他望着她,似乎都像是一个长辈对着小辈,仿佛带着无奈和容忍。 只是她要的不是这样… 她要的才不是他站在和她爸爸妈妈一样的高度,把她当个不成熟的孩子般对待。 她要的是他能说爱她,在她提出离开的时候至少认真考虑一下,她希望他能告诉她他永远不会离开她,让她不再担心不再害怕,让她有勇气也有自信,相信自己可以永远跟他在一起! 只是这一切都没能实现。 冰山还是那个冷静又自制的大冰山,他甚至连半点希望都没有给她留… “我没有不冷静…也没有冲动!…” 隐忍很久,苏洛强压着心底的委屈咬牙辩驳,开口的时候却是整个人都在抖。 她最藏不住心事,一瞬眼眶就红了小脸就白了,委屈难过的样子刻入眼中,心头瞬间揪紧,唐少辰皱起眉头,面上看着甚至依旧冷清,事实上心里却开始疼。 他握紧苏洛的手,尝试解释。 “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没表达清楚,并不是怪你…” 他捏着掌心里的小手,感觉苏洛的紧绷,不知该如何软化,声线放柔。 “我的意思是,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也不仅仅是只有一条路可走,我希望在做出选择前你能冷静下来好好想清楚,想你心里真正要的是什么。” 她心里真正要的是什么? 苏洛恍然抬起头来,对上近处唐少辰淡漠的眼。 他生就这样一副样子,五官偏冷硬,表情偏严肃,常常让人觉得无怒而威,带来无形压迫。 这张脸其实苏洛本来是喜欢的,特别是当那些偏冷淡的五官展露出与平日的严肃不同的表情的时候; 只是就连她也并不能时刻都从那张脸上读懂内里含着的情绪,特别是现在,她好不容易度过惊魂一晚,来的路上听了一肚子的负面评论,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口的话,却被冷冷否决了的时候… 苏洛茫然想着,所以他这是不信她?… 她都已经说了,她想和他远走高飞,去他想去的地方,和他生活在一起,永远不分离,她真的不明白,他还要她想什么? 瞪着眼,苏洛沉默片刻,低低开了口。 她说,我想要的就是和你在一起,如果我说,我就是想要和你在一起呢? 低哑的声线,似是喃喃。 抬头的时候,姑娘紧紧抿着的双唇里却是透出倔强。 那平叙的语调,微微恍惚的神情,落在对面那双深邃墨瞳里,一点点,化作心底深处缓缓荡起的涟漪。 不是不心疼,也不是不感动的; 唐少辰在心底长长叹息。 叹息中他想,他的洛洛还是太小了,小到思想那么单纯,看法那样简单,拥有单刀直入的勇敢,却又带着小心翼翼的不安。 这样小小的姑娘让他心疼怜惜,这样纯真的感情让他珍视眷恋,小小的丫头像一团火,轻易就能搅动他平静的生活,来到从来没有人涉足过的地方,带来他从不知道原来他会喜欢的热烈; 这样的感情让他许多许多时候都抑制不住生出就这样圈着她养着她,一路引导着她,朝着他希望的路一直走下去的想法。 只是他知道他不能。 正是因为珍视,所以更加不能。 “洛洛,和我在一起不该是个选择,更不该是你此刻唯一的选择。” 他这样告诉她。 如常平淡的声线,甚至因为慎重带起微微疏离的意味,却是话音还未落下,对面那双紧紧盯着他的大眼睛里倏然滑下一串泪来! 唐少辰话还没说完就被姑娘落下的泪打断! 那眼泪像是决了堤,串串晶莹疯了般涌出眼眶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怎么都抑制不住一般,吓了唐少辰一跳! 他蓦然心惊,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了,伸手就想去帮丫头擦掉眼泪,动作间听见她低声喃喃:“所以你是不想和我一起走?” 下一刻手头的动作就被打断,苏洛扬手挡开他,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带上绝望! “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一起走?我要听你亲口说!” 她眼中的情绪刺痛他的神经,唐少辰不觉皱眉。 那下意识的表情看在苏洛眼中却像是回避和不耐,一瞬情况变得更加糟糕,她心想,原来如此,原来他不愿陪她走… 是了,他为什么一定要跟她走呢,他在这边过得那样好。 父母亲人,同事朋友,还有他蒸蒸日上的事业,她怎么就那么傻,以为只要她求他,就能说动他一起离开,这是私奔啊,他那么严谨那么古板的个性,怎么可能由着她一个小姑娘做出这种决定呢,他一定觉得她可幼稚了,是不是? 只是啊,如果他真的喜欢她,真的像她喜欢他那样喜欢,又为什么不能为了她幼稚一回呢? 苏洛想到那日在地底山洞里看到的她城哥,想到几日前饭局上巧笑嫣然的安浔; 她回忆起不久前的那一晚曼曼回来跟她们汇报见家长的情况,记起了那天黎曼曼脸上幸福洋溢的笑; 苏洛突然就懂了,她为什么会这样执着,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因为她原以为爱情就是这样的。 因为她身边拥有幸福爱情的姑娘都是这样的,所以她也想要,只是似乎也许,她得不到她心里求的东西了。 那一瞬姑娘眼中弥漫起沉重的哀伤。 那不是苏洛会有的情绪,对面的唐少辰也从未见过,再一次无措愣住。 他是真的很没有哄人的经验,更不知道女生哭的时候是听不进道理也不需要问什么他答什么,只需要他赶紧化解误会说些好听的,甚至上去搂搂抱抱一个都比认真思索如何回答好,毫无经验又因为慌乱失常的大教授换不择路顺着那个的问题脱口而出。 “现在离开的确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在她父母最不赞同他们关系的时候,他带着离家出走的苏洛远走高飞,那绝对会是关系彻底决裂的开始,他们以后都不要想得到她父母的支持了。 其实这个想法很对,只是听到苏洛耳朵里已经完全不是那个样子,不等自家冰山好好解释,几乎已经认定自己快要失恋的小丫头终于彻底崩溃了! “所以,所以你是觉得就算我爸妈要把我送去英国了都可以?…如果我们不走我就必须被迫离开了,这样你也觉得没问题?!” 苏洛推开了唐少辰的手,撑着身子往后退一步,她太伤心了,满脸泪水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唐少辰紧紧皱着眉,再一次企图伸手拉苏洛却是被她奋力抵触,这时候她像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 只是离开,也不见得就是一个最差的决定。 苏洛父母的想法唐少辰大抵能推断,他们是为了让她避开绑架案之后的舆论压力,希望她能逃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重新开始。 这样的选择于他当然不好,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对于如今的苏洛而言或许很重要,她的人生才刚刚起航,不该一开始就面对那些黑暗和压力,毕竟她能开开心心的生活才是他和她的家人共同的期盼不是么? “洛洛,你先别激动,听我说。” 唐少辰皱着眉,终于拉住苏洛的小胳膊把她制止住。 “你父母的做法或许不可取,但是他们出发点一定是为你好的,你不要一开始就这么抵触。” “而且我也觉得公安大的学习不见得一定适合你,你之前也说过,犯罪心理不是你的第一志愿,你当初其实也并不清楚你想学什么,录取了就来念了不是么。” “这之后你伤了头记忆力受损,我知道你一直学得很辛苦,所以只想你能考虑清楚,这些是不是你真正想要的,再继续努力下去是否值得?” 他总算是说完一句话来。 对面苏洛脸上还挂着泪痕,她呆愣的望着他的眼,这是唐少辰第一次感觉他完全无法猜到苏洛心里在想什么。 他说,你父母都是为你好。 他说,你伤了脑袋读不好犯罪心理了,我是怕你太辛苦。 他这么说,像是句句都在为她考虑,听到耳朵里,却也还是句句都在劝她放弃公安大的学位,劝她体谅父母的一片苦心,还是在告诉她,他希望她离开? 那他呢? 他就舍得? 他还问她,再继续努力下去是否值得? 她突然想笑。 他以为她是为了什么继续努力的?她为的不就是他么?她为了他努力,为了让他高兴为了让他安心努力,为了能一直留在他身边而努力,而他却问她,是否值得? 苏洛嘴角忽然上扬牵起一抹冷冷的笑。 “你不用骗我了,我都知道的,我爸妈根本不是为了我好,你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个。” 眼神变得空洞,苏洛的表情变得冰冷讽刺。 “你以为我爸妈是为了我,其实他们是为了自己,因为我爸就要接手城哥的位子了,所以才急着把我送出去,就是怕我妨碍他,结果到了你嘴里却全是为了我好,教授,你又不是我家人,你知道些什么?” 她从未这样过,这样冰冷淡漠,用着这样负面的态度去考虑过他人,听着这些话唐少辰只觉背脊都不自觉发凉,不自觉皱起眉头。 “你不该这么想,你父母不是这样的人。” 呵呵,不是这样的人?他倒是一开始就和他们站到一条战线上去了,怪不得也希望她走! 苏洛在心里冷笑,并没有发觉自己的情绪已经完全跑偏。 “教授,我今天叫你出来并不是为了听你给我上课的,苏家的事也不需要你评论,既然我爸妈都是为了我好,那我想你也是为了我好对不对?你们都觉得擅自决定他人的人生是为了对方好,不管对方愿不愿意。” 冷冷的话语听到耳朵里,唐少辰这才确定了苏洛今晚的状态完全不对,甚至比他预想的更糟糕。 她不知哪里听来了这么一堆负面消息,她的父母明明是一心为她,这也是他们最值得尊重的地方,以至于在知道丫头父母强烈反对的情况下还能努力心平气和的站在她双亲的立场上考虑,而这些现在却被完全曲解成了这样。 皱了皱眉唐少辰刚想开口,下一刻却是被苏洛打断。 “那教授你呢,你也想我走的理由是什么?为了保护我,为了让我不被流言蜚语伤害,为了让我去过新的生活?” 她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的,其实只是因为你并没有那么喜欢我,对不对?…” 她忽然开口,幽幽问道。 V496 我们的确在一起 在认识唐少辰之前,在拥有这一段初恋之前,如果你遇到那时的苏洛,问她她喜欢什么,她可以给你罗列出一堆东西来。 但是如果你要她从这些东西里选一样出来,是她无论用什么都不肯换,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拥有的,她可能永远也选不出来,苏洛就是这样的姑娘。 她从小衣食不缺,家庭和睦,上头有个能作会闹的姐姐,小小年纪就学会早恋,还是无果的暗恋,如果你也有幸胜在这样的家庭,那么很大几率上也许也会长成苏洛这副模样。 她从小淡然,因为她喜欢的东西基本都能得到。 她一贯平和,因为不该她得到的东西,她从来不喜欢。 要问她一个小小年纪的姑娘怎么能做到这样,她会告诉你,她已经看够了本来能过得舒心快乐的姐姐因为一个求不到的东西变成失心疯了,她是傻纸么还去重蹈覆辙? 执念是种很可怕的东西,尤其是无法实现的执念,她绝对不要。 于是小姑娘一直开开心心过着自己没心没肺的日子,慢慢长大; 哪怕是青春期的时候稍稍萌芽过一点点的爱情,也在察觉到多半无果之后果断弃之。 这样的苏洛是快乐的,却也是盲目的。 她没有执念,也就没有过什么目标,成长升学,一路走来,她对任何东西都没有特定的要求,或许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直到她在十九岁那年遇上她真正意义上的初恋。 最开始或许他只是她眼前一个闪光光的存在。 她背地里给他取绰号,调侃他,腹诽他,和班上一群小姑娘一起说他坏话,还和大家一起怕他。 明里她却也尊敬他,敬佩他,渐渐开始仰慕他,直到后来了解后,开始尊重并在意起他的信仰。 再后来这个闪光光的男人突然有一天说想和她在一起。 那个感觉就像天上的星星忽然砸到了地球变成了可以触碰到的东西,还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她,她当然忙不迭的应下来! 那时或许她对他的感情还透着一股钦慕夹杂着敬仰的味道。 有一种这么好的男人居然说喜欢我,尼玛这真是奇迹,我一定要好好表现的单纯感和自豪感,她的恋爱更像是给自己找了一个主人,做起了小尾巴。 而后来直至经历一场生死变故,她在濒死的绝望中重新思考她这一生,突然发觉,原来她也有了一样非要不可的东西。 所谓的,她之前避之不及却其实并没弄懂那是什么的执念,那个执念,原来就是此刻她眼前的这个男人。 然后苏洛就发觉自己真是疯了。 他们一起坐在这里,她刚刚说完一大堆不着边际的话,苏洛突然发觉自己眼前全是姐姐苏怡的影子! 怨怼的,自私的,冷漠的,出口恶毒的,她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她甚至刚刚还冷冷的望着他,冷冷的指责他不顾她的感受强行决定她的未来,她还一脸幽怨的问他,其实他是不是并没有那么喜欢她? 苏洛突然感觉一阵恐慌! 无论是她现在的状态还是万一可能从他口中出现的她不想听到的答案,都让她怕得要死! 她一点也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也不喜欢目前的场面,她忽然惊慌得企图落荒而逃! 她这么想着下一刻也就这么做了,在唐少辰因为那个爱与不爱的问题难得走神的当口一把甩开他的手,抓起床头柜上的书包踢着拖鞋就冲到了门边,呼啦一下扯开大门跑了出去! 身后唐少辰惊得完全愣住,条件反射弹起来追上去的时候掌心只将将在苏洛的外套边沿蹭了一下,他立马推开弹回的房门跟着跑了出去,在快要追到楼梯口的时候一把截住穿着睡衣就直直往下冲的小丫头! “你做什么?!先回去…!” 焦急劝阻还来不及说完就被苏洛一声尖叫打断,她捂着受伤的右手眉头紧蹙,小脸一瞬变得如此苍白,看着非常痛苦。 唐少辰吓了一跳,下意识松手,结果刚刚放开苏洛忽然就变了个脸,用力推开他蹬蹬蹬跑下了楼! 一楼二楼之间只有一截楼梯,听见楼上的响动前台跑了过来,正在一楼探头张望,苏洛冲下去,挤过前台身边朝大门方向跑,唐少辰随即跟在后面也冲了下来,前台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跑过,诧异的眨了眨眼。 苏洛穿得很少,上身不过一件T恤套了一件外套,下身更是只有一条全棉短裤,脚上还是酒店的一次性拖鞋,推开酒店玻璃门就被外头的寒风刺得打了个哆嗦。 她却没有做任何停留,径直就跑了出去,彼时天还没亮,酒店四周静悄悄的半个人影都没有,苏洛沿着街边跑了两步,东张西望企图过马路,被随后赶到的唐少辰一把拽住胳膊狠狠扯了回去! “苏洛!” 他严厉的叫她的名字,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么凶的语气! 苏洛被扯得转过身去,入眼是一张苍白的小脸,额发凌乱的盖在眉眼上方,下面就是那双因为哭泣和冷风微微红肿的眼,小丫头身上做一块纱布又一根绷带,本来看着就可怜,此刻穿着这么单薄的衣衫站在冬夜街头,即便一脸倔强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教人看了心里一阵气恼一阵疼惜。 唐少辰眸光无比复杂。 深深望了苏洛一眼,他用力扣紧她的手腕拽着她转身往回,这一次不管她怎么挣扎他没有姑息,捏紧她手腕的力道打得几乎要把她骨头都捏碎! “你放手!” 苏洛在身后怒吼! 唐少辰根本不理,大步流星扯着她往前! “放手!” 再是一声尖叫,苏洛脚上单薄的一次性拖鞋踉跄中被蹭掉,裸足踏在冰冷水泥地上,被上面细小的碎石磕到带起尖利的疼痛。 下一秒不待苏洛再开口闹腾,前方男人突然回头恶狠狠箍住她的腰身用力一提,直接把人一把抱起来扛着大步朝酒店大门走去! 苏洛惊呆了! 甚至一瞬忘了反抗。 周身冷冽的男性气息环绕上来的时候刺得她心跳倏然漏下一拍,又狠狠再次搏动起来,她整个人被挤压在他身上,胃部抵在他冷硬的肩头甚至隐隐作痛,只是更疼的却是胸膛深处。 随着那一阵阵跳动牵扯出绵密的刺疼,那一瞬眼眶微酸,苏洛忽然想要伸手抱住身下男人冷却宽阔的肩膀,却是心里更多的委屈涌出来,制止了她的动作,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在他怀里挣扎。 “你放开——” “你闭嘴!” 狠狠一句,毫不留情直接打断她,话落前方玻璃大门被猛然推开,暖风铺面而来,苏洛被那冰冷一声里浓浓的寒意怔住,随后被重重丢到酒店大堂唯一的沙发上。 她摔下去,弹起来,浑身都疼。 她皱紧眉头仰起脸,对上的是一双含着万尺寒冰的眼,那一瞬她甚至有些慌神,明明是她意气用事又做了不该做的事,此刻却又担心害怕,担心从那双眼里看出失望,更害怕那里会有失望之上的更让人难过的情绪,比如说责怪甚至是厌恶。 只是还没待她看清那双眼唐少辰就错开了视线。 他低头抬起她的一条腿,冷冷扫了一眼她光裸的脚掌,那里有点红却没有破皮,在苏洛惊得刚要把腿抽回来的时候他就松了手,几乎是丢掉的,没有留一丝情面。 苏洛直观的感受到了唐少辰的情绪。 他在生气。 非常生气! 这和他平日惯常的冷漠非常不同,是她未曾见过的样子。 压抑的空气在两人四周凝结,前台识相的绕回到了桌子后,只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他们。 苏洛不敢抬头,保持着刚刚跌坐下去的姿势蜷在沙发上,一手无意识的捂着胳膊,紧抿的唇看着倔强,垂下的眼睫毛上一层细细密密湿润的光泽,又显得有些委屈。 唐少辰死死盯着白炽灯下苏洛毫无血色的脸。 他在忍,浑身的细胞,每一条神经,都在忍,他甚至为了压制心底的怒气屏着呼吸,仿佛只要有一丝松懈那些几乎压抑不住的情绪就会翻卷出来,让他做出难以挽回的事,说出无法收回的话。 直至过了不知多久,男人终像是平复下心底最后一丝情绪,长长的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来。 “闹够了么?” 他冷冷问她,平叙的声线毫无起伏,像是冬夜林间拂过粗砺树皮的凉风。 苏洛低着头半声不吭。 唐少辰忍着太阳穴的刺痛。 “刚刚你是要做什么?大晚上的一个人不管不顾冲到大街上,你行动前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么,想过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对家人和身边其他人造成的影响么?苏洛,你不小了,这个年纪已经应该学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不是做什么都仅凭一时冲动。” 他认真的说。 苏洛依旧低着头。 她没有动,唯有扣在右手手腕处的左手,握得紧紧的,指甲盖下透出越来越重的青白。 “如果我不走,你是不是转头出去就通知我爸妈我在这里?” 压抑的空气中,就像会一直沉默到天荒地老去的时候,苏洛突然开口说。 她的声音也很冷,且了无生气。 低着头,垂着眼,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似都在微微走神,像是把全身的精力和快乐都抽走了,此刻就像具行尸走肉一般。 唐少辰顿住了。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只是片刻的沉默,他轻轻叹了口气。 “那如果我不通知你父母,你能不能保证安分的留下来?” 淡漠的声线里,苏洛幽幽抬起头。 两人的视线终是再一次对上,这一次姑娘眼底灰蒙蒙的没有半点光亮,似也看不清背光立在身前的,那隐没在光影间的清冷容颜上,此刻是怎样的表情。 闹了一场,两人似都身心俱疲,之前那场还没有结果的谈话看来也是完全不可能再进行下去了… 此刻苏洛再也不想求一个答案,心里也不再怀着任何一个称得上希望的念想。 甚至此刻她似乎连那张她最喜欢的脸都不想再看见,所以,就这样吧… 再度垂下眼,苏洛缓缓点头,下一刻被轻轻拥入一个怀抱。 唐少辰上前两步,一手托着她的肩膀一手穿过她膝弯,俯身把人抱起来,转身上楼。 回到201,把人放回床上,压抑的气氛延续一路。 最后他跟她说,他会守信,不告诉她父母她的行踪,而她也要记得刚才答应他的话,留在这里,不能再跑到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去。 “苏洛你要记住,我们都会很担心你,包括我,包括你的父母。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你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其他任何事都不会比你好好活着,留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更重要。” 听着这样的话,苏洛始终低着头。 她没有力气,也像身边的所有一切都在这一夜缓缓褪了颜色,变成了一片荒芜。 “你走吧。” 良久的沉默之后她只淡淡这样说。 高处那双深邃的墨瞳里是理不清更说不明的情绪。 眸光落在姑娘消瘦的肩头上,看她一身的伤痕惨白的小脸,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虽然他更想先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手臂,她此刻却也似乎再不想同他待在一起。 “你睡一觉,我晚上再来看你。” 掌心在身侧握紧了,又松开。 千言万语堵在心头,最后的最后,却只是说出了这样一句。 最后男人终是转身开门出去,房门轻轻在身后掩上,将所有悲伤的无助的,自嘲的也自我厌弃的情绪,全部关在了那小小一室的心房里。 … “诶这位…老师,你就这么走了啊?” 唐少辰走回一楼的时候,前台小哥终于忍不住开口叫他。 这位老师,既像老师又不像是老师,刚才那一出戏简直看得他云里雾里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哇! 上上下下再将人打量一圈,察觉到男人微凉的视线,前台小哥这才收回视线干笑了一下。 “那个,我是说,刚刚那个小姑娘是离家出走的学生吧?你就这样把她留在这里了?那万一你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溜了呢,现在的小孩啊可都精死了,我跟你说,你可千万不能就这么相信她的话了啊!” 噼里啪啦一通,前台小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指点江山,沉默着,待到他说完,对面的男人这才像是刚刚回神一样抬起头来。 “不会的,她懂分寸,会守约的。” 他淡淡说道,话落朝前台小哥微微点头:“我晚上会再来,她一个小姑娘住在这里,如果有什么需要麻烦您多照顾一下。” 说着拿出钱包抽了两百递过去。 前台小哥本是带着八卦之心企图套话的,被这么来了一道也有些反应不及,顿了顿,看了看对面冷冰冰的男人又看了看推到跟前的钱,半晌才愣着哦了一声。 “…那,那行吧,我帮你照顾着…到时候到了饭点我给小姑娘多订一份外卖好了,就用你这个钱…” 他嘟嘟囔囔把钱收起来:“不过人跑了我可就不负责了啊,是你自己不听劝把人留下的…” 正说的时候人已经走远了。 玻璃门拉开,又关上,门边风铃轻轻摇晃,在冬日清晨刚刚泛起鱼肚白的天际间,落下一串清越也微微寂寞的风铃声。 … 马路对面,直至身形高大的男人从酒店出来,上了路边一辆停泊的银灰色轿车,咔嚓咔嚓,再是连续拍下一张人和一张车的照片,马路对面隐藏在绿地大树后的女人终于心满意足把手机拿下来,翻着照片仔细查看。 “素素啊,你好了没啊!冻死我了,而且我好想吐啊,呕…” 身后同样穿着一身暴露夜店装的女人有气无力的搭上翻着手机的名叫赵素的姑娘的肩,干呕一声,皱眉催促她,“你到底在干嘛啦,再不走我先走了啊,我腿都冻得没知觉了好伐!” “行了行了,烦死了,就好了呀!” 隐蔽在大树的阴影后,赵素不耐烦的回话,语气冷冷的,一双涂抹着小烟熏的漂亮大眼睛里此刻却满是亮闪闪的兴奋! 谁能想到她今晚跟着朋友出来逛夜店,回去的路上居然撞到了这么惊心动魄的场面呢,赵素想着,嘴角扬起一抹冰冷的笑。 掌心的手机屏幕上正是她十分钟前拍摄到的照片。 凌晨四点钟,漆黑无人的街头,公安大据称最洁身自好的唐大教授竟然扛着一个衣冠不整的女人正往身后的酒店走,这是什么鬼?更别说她之前看到却没来得及拍下的一幕,那两人还在对面街头拉拉扯扯各种暧昧了很久! 赵素冷笑着把照片放大了,仔仔细细分辨上头被唐少辰死死抓着胳膊的高挑姑娘,看着看着,水润的眼底却是缓缓带起了狐疑,直至变成一抹难以置信的惊异! 这个小姑娘,这个小姑娘!不就是那次在校医院伤了手腕结果她去看看却害得她被羞辱的那个小丫头么?! 赵素狠狠瞪大了眼睛! 没错,她不会记错的,那次的事可让她丢了大脸所以她绝对不会认错人,这就是那晚唐少辰护小鸡一样护在身后的丫头! 只是这个丫头不是他的学生么?! 一个老师一个学生,大半夜的怎么会在酒店门口拉拉扯扯?! 几个匪夷所思的问题重重砸落脑海,几秒之后赵素就回神了。 呵,怪不得了。 原来如此! 盯着手中的照片,赵素的表情僵硬在脸上,变得古怪非常! 怪不得,他当时会对着一个小毛丫头那么紧张呢… 怪不得,那时候明明她频频示好他却总是不冷不热,亏她还怀疑是不是自己魅力不够,却是不想表面上一本正经的青年大教授,背地里竟是有着这样龌蹉不堪的嗜好,怪不得看不上她! 想着,赵素嘴角勾起一抹难以言喻的冷笑。 那笑容里有不甘有嫉妒,最后缓缓的,化作青黑眼底一片浓浓怨毒! —— 唐少辰离开后,苏洛一个人待在酒店房间里狠狠哭了一场。 原本以为多么的撕心裂肺悲痛无比,绝对永远止不住眼泪就要这样哭死下去,结果半路上却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就迷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两点过,她一觉睡得很熟,枕着濡湿的枕头,半点都没有醒过。 苏洛醒来之后第一反应还是去看手机。 结果只有几个署名苏会长的电话,并没有再收到一条她所希望的信息,苏洛看着“苏会长”三个字愈发压抑,索性把手机关了机。 她在房间里幽魂一样枯坐了半个小时,最后实在受不了从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换到另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的空虚感,下床洗了把脸换好衣服出了门。 酒店一楼的角落里有两台电脑,供客人免费上个网查个资料什么的,苏洛看见了,过去在一台电脑前坐下,下载了QQ,然后点开电脑自带的单机游戏玩起来。 前台小哥下午过来换班,惊异的发觉小丫头居然真的没有跑路,乖乖守在电脑前上网。 他尽职的提了中午多买的盒饭过去,长篇大论更苏洛解释了一通盒饭的由来,结果苏洛鸟都不鸟他,前台小哥心里呵呵,都没告诉她可以微波炉热饭就冷哼一声走了。 苏洛继续玩蜘蛛纸牌。 她右手缠着绷带,左手握着鼠标操作,动作又别扭又古怪,一轮游戏可以玩上许久。 电脑右下角的QQ头像亮着,像是一个期待又像是一个笑话,笨拙操作鼠标的间隙里,她总是忍不住望那里瞥上一眼,眸光虚空又漠然。 心不在焉到甚至不知道是第几盘纸牌玩完,当苏洛再一次朝着右下角望去的时候那企鹅头上却是突然冒出个红色图标,她心里莫名一惊,握在鼠标上的小手颤抖,眼看着那标志从1变成了2! 苏洛几乎是死死抓着鼠标点过去的。 窗口打开,上头紧紧飘着一个头像,那是黎曼曼,两条消息显示在屏幕上,她还在飞快打着字。 【洛洛你在么?】 【为什么你手机打不通?】 【在的话马上回我一下,最好给我一个能联系上你的号码,出事了!】 出事了三个大字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苏洛心头一跳,她只有一只手大字不方便,赶忙拖出键盘来回了两个字过去! 【我在!】 那一头顿了顿。 这一头,死死盯着屏幕上正在输入的显示,明明还什么都不知道,苏洛背上却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她抓紧着手心,正等着黎曼曼回复,下一刻黑色加粗字号偏大的一行字倏然出现在屏幕上方,一瞬几乎夺去了苏洛全部的呼吸! 【洛洛出事了,你和教授的事情被人爆出来了!】 那无声的字体都像是能表达出黎曼曼此刻的焦急来! 【你人现在在哪里?】 【我打不通你手机!】 【你有没有其他号码可以给我用!…】 黎曼曼还在打字,随着这一串焦急的字符在屏幕上飞快刷新,苏洛也终于从前一刻大脑缺氧的窒息感中缓了回来! 她背上额头上还有手心里都是冷汗,整个人又虚又冷像是从水里打捞出来的一样! 颤抖着她手足无措把侯然的手机从衣服里翻出来,废了好大劲才找到本机号码,再拼命敲击键盘给黎曼曼发过去,中间甚至弄错了好几次! 黎曼曼的电话下一秒就打进来! “喂洛洛!” “喂!” 手机两端,电话接通的刹那情绪碰撞在一起,两人开口的声音都在抖,瞬间感知到彼此同样焦虑又慌乱的心! 据黎曼曼说,她发现这件事是在去上中级犯罪心理学概论的路上。 下午三点的课,她两点多到教学楼准备先自习,结果到了教学楼大门口发觉很多人凑在一起在看什么,她挤进去一看,结果发觉是一块宣传板,上面赫然贴着唐少辰和苏洛的照片,粗体大标题写着,“校园潜规则还是肉体博上位?禽兽教授半夜协女学生开房被撞破!”下面更是放大了照片,点名道姓把两人的名字都写了出来! “我当时一看这个照片就呆住了,当时身边很多人在指指点点,我立马上去把展板拿下来带走了,然后就拼命给你打电话!” 看似柔柔静静关键时刻却十分给力,这是黎曼曼一贯的作风,那一头被寒风吹得微微沉闷的女声似正在快步行走,带着越来越重的喘息。 “只是这块展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的,被看了多久了,也不知道冰山知不知道这件事,洛洛我现在好担心,万一事情进一步闹大怎么办?!…” 黎曼曼焦急的声音不断窜入耳膜。 这一边苏洛已经顾不得太多,退了QQ抓着手机夺门而出! —— 深冬的公安大,冷清中透着肃穆。 道路两旁的落叶早就被清扫干净,两排整齐的梧桐夹道,梧桐的尽头就是公安大主教学楼,树木干枯的枝桠衬着后方白墙灰瓦的古老建筑,透出冷冷的威仪来。 却是刚刚就是在这样一个地方,衬着上课时分无人注意的时候,被立上了那样一块撕破了沉闷威仪龌蹉不堪的爆料展板,就立在下课时分所有学生和老师的必经之路上! 谁也不知道那块展板是谁放的,大多人也没看到是谁把展板拿走了,此后围绕着展板的话题却以无比迅猛的姿态在校园里传播开来… 而这一场人为蓄意的中伤,可不会想秋风扫落叶一般,短短一夜就消失得了无痕迹。 苏洛赶到学校的时候大脑一片茫然。 在来的一路上她都处在这样一个状态,头重脚轻,脑袋里嗡嗡作响,浑身都是冷汗,回神时她脑海里窜入的第一个念头,是她爸妈难道真的气急了把这件事曝光出去了?! 只是下一秒她就完全否定了这个想法! 其实她之前说的,父母自私自利为了自己才要送她出国等等的那番言论,并不是她的真心话。 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话赶话就容易说出一些有口无心的东西,这段时间里因为母亲的焦虑,苏洛承受了太多负面情绪,她一直听话乖巧很少反驳,但不代表情绪没有收到半点影响。 再后来那晚和父母大吵一架,丫头在心情波动最大的时候被姐姐苏怡刺激了几次,此后经历一整晚的惊险逃亡,又被兄弟侯然有意泼了冷水,可能是负面情绪积累到了极致井喷了出来,一贯最会调节自己的丫头也失控了崩溃了! 而最倒霉的是,她失控崩溃在她家冰山大教授面前,一股脑的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倒给了那个最不愿被看到的人… 睡了一觉,从方才激动的情绪中缓和过来,虽然整个人还沉浸在悲凉和虚空之中,赶往学校的路上苏洛的理智却已经开始慢慢回笼。 首先她相信她的爸妈是不会做出这种害她的事的,即便之前口舌上说得再凶狠他们依旧是爱她的。 同时在和黎曼曼分析展板之后她也发现,那展板上贴着的照片正是她昨晚失控跑出酒店时和大冰山在街头拉扯的照片。 那照片不知道是谁拍的,但是绝对不会是她父母,如果当时他们在场,反应绝对是过来抓她而不是躲起来拍照,所以那拍照的人一定是个认识他们且对他们有敌意的其他人。 只是一路讨论下来,姐妹两人均想不出到底谁会做出这样的事。 就这样一路到了公安大,苏洛甚至一时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当然她最想做的是联系唐少辰,见到他和他在一起,但是她担心会将事情变得更糟糕。 黎曼曼很了解苏洛现在的心情,当初她和小浔一起出事了她也是这样的状态,火急火燎赶回临江,明明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却是必须回来,至少待在最近的地方都能更安心一些! 最后是黎曼曼提议,苏洛到了学校就回寝室,她带着展板先回去等她,两人躲起来商量对策,就算什么对策都没有也比增加曝光度好。 苏洛在公安大北门下了车。 她把外套拉链拉起来,帽子也带着,尽量减少存在感,一路低着头目不斜视的往寝室方向赶。 学校里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路上三三两两走着学生,叽叽喳喳谈论着什么,苏洛刻意忽略去听他们在说什么,就快要走过教学区的时候突然有道声线突兀的横差了过来。 “小赵老师,你确定这件事是真的?我看到你在BBS上的回帖了,你说的那件事是什么时候,感觉很久了吧?” 问话的是一个男生,大大咧咧声音洪亮,一开口就传出很远,四周经过的人都回头朝那边看。 听到小赵老师四个字的时候苏洛也微微顿住了脚步,她隐隐记起来,小赵老师貌似是学校心理咨询室的那个美女老师?因为只有她才被男生用这几个字亲热的称呼。 果然下一刻一道柔柔女声从那头传来。 “嗯,是有些时候了,算算快半年了吧,不过我也只是随口一说,这两件事也不见得就有联系的…” 小赵老师的声音苏洛熟悉,一直都是这样柔弱又温婉的样子,苏洛还没搞清楚那是什么事,那个大嗓门的男生又接话了。 “不见得有联系?呵呵,我看联系打了去了好不,这两个人肯定那个时候就搞到一起去啦!” 男生粗鲁的言辞刺得苏洛一愣,这时候她还反应不过来他们聊得是她和冰山那就是傻子了,苏洛背对着他们,背脊都僵着,她的注意力都放在BBS的帖子这几个字上,心越来越冷… 那个男生还在那头唯恐天下不乱的念叨。 “这年头真是世风日下,男教授和女学生的丑闻也不是一件两件了吧,之前不是那什么,江华大学,也爆出来类似的事么?” “虽然这次的当事人我都不认识,但是这种事出在我们公安大那简直是令人发指,我们是什么学校,军校警校啊,居然也会有这种斯文败类巴拉巴拉巴拉…” 这个男生是个粗人,和他聊天挺无聊,你说一句他能发展十句,以往赵素可不愿意应付他了。 不过这种人这样的时候就有用了,嗓门大爱说,要不她怎么会在路上看到他就把人叫住站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聊呢。 看来虽然她的展板被人撤了,BBS上的帖子却火起来了,现在身边也聚了不少人,赵素淡淡笑着等男生说完,顺便期待他之后把唐少辰和小丫头半年前就搞在了一起的事迅速传播出去,正一边装温柔一边骂男生口水多呢,整理头发的时候不期然间一偏头,看见人群后方不远处一个黑衣黑裤的背影,怎么看怎么眼熟! 赵素昨晚才见过苏洛,认得她的衣服。 而且苏洛还断了一只手,这是怎么藏都藏不住的,瞬间赵素的眼睛就在寒风里眯了眯,紧紧盯着那背影,眼底透出要把人烧出两个窟窿的寒光来! 那边的那个人,是苏洛那死丫头? 她居然这时候回学校了?! 呵,亏她之前还遗憾她要被退学了,没有办法在学校里在课堂上,在人最多最严谨这两人都在的场合下一下把事情公布出去一箭双雕,结果这胆大的丫头居然自己跑回来撞她的枪口?这个世上简直是没有更可乐的事! 想着,赵素理头发的手顺势就扬起来,朝着苏洛的方向挥了挥! 另一头苏洛左手插在口袋里,捏着手机,紧紧捏成拳头。 男生那番胡言乱语让她愤怒非常也难过非常,她怎么可能容忍得了有人这样公开诽谤大冰山的人格,而她更不能容忍的是,让这件事演变成这样,让冰山陷入这种境地,甚至很可能成为他人生最大污点的罪魁祸首,其实是她自己… 要不是她昨晚意气用事跑出酒店,冰山和她就不会被拍到。 要不是她昨晚一时冲动和他闹脾气,就算他们一起出门,他也一定会注意分寸注意场合,不会和她拉拉扯扯更不会抱她,就不会被别人拍到连澄清的可能都没有的照片,泼上这一身洗不掉的泥泞! 心里越来越难过越来越想哭的时候苏洛低头告诉自己,她不能哭也不准哭,她必须快点离开这里。 她不能再冲动也不能再惹事,不能再拖冰山的后腿,不然她才是傻到家了烂到家了,更加配不上冰山了! 想着苏洛低下头,迈开僵硬的脚步刚刚往前走出一步,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温柔女声,准确无误,高声清晰的叫了一声:“苏洛!” 苏洛刚刚迈出去的脚步瞬间僵住了,她完全没想到那小赵老师居然会认出她还叫了她,低着头,她背对着他们似乎都能感觉到那头数道灼灼的视线一瞬集中全部投在了她背上,死咬着牙苏洛皱起眉,抬脚就要更快的离开! 赵素可不是吃素的,当即看出了苏洛的意图! “诶苏洛,是,是你么?…”她又故作迟疑实则清晰的叫了一声! 身边的男生在赵素再一次开口的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了苏洛是谁:“我靠,那边那个黑衣服的,就是那个和教授乱搞关系的女生?!” 他这一嗓子,疑问句也叫成了肯定句,身边更多人停下了脚步朝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赵素看引起了足够关注了,立马拉了拉身边男生的衣服要他别说了。 “这件事还不知道真假你不要这么说。” 赵素轻轻劝阻男生一句,话落回头又冲着苏洛的方向喊道:“那个,苏洛,是你么?太好了,我们正在聊今天突然冒出来的帖子和照片,你听说了么?这件事老师完全不信,但是那些照片看着又很真…” “既然,既然你来了,要不要过来跟我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当事人,事情如何一定比我们更清楚,唐教授的声誉可是大事,可不能这么被随意抹黑啊!” 干净的女声穿透寒冷空气,从十米开外的地方传到苏洛的耳朵里,也传到了四周方圆十几米开外所有人的耳朵里。 那一刻苏洛心里有个声音在狠狠呐喊,是她! 原来拍了照片散布谣言的就是这个小赵老师,她就是她一直想不到的罪魁祸首,她已经表现得非常明显了! “苏洛?…” 那一头依旧温柔此刻听着却像是洪水猛兽的女声再次响起的时候苏洛知道自己光逃已经没用了,这个小赵老师是打定了主意要挑事,如果她就这样走了她还不知道会留在这里把冰山诽谤成什么样子!而这些事随后都会立马被发布到BBS上去,再把帖子狠狠炒热上去! 死死捏紧拳头,牙关咬到生疼,在那头乱哄哄的嘈杂的人声中苏洛终于停下脚步猛然转身,坚定不移的朝着那头走了过去! 那张苍白又清秀的小脸顿时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看热闹从来不嫌人多,赵素和男生身边已经围绕了十来个学生,远远的还有零星很多人朝着这头张望,里头有学生也有老师。 苏洛走过去,停在那群人几步远的地方,眸光直直与人群中的赵素对上! 那一眼里的寒意甚至刺得赵素心头一慌,心脏狂跳了几下之后又被她暗地里努力压下! 她就知道这个丫头经不起激将法,发怒了回来跟她理论不是正中她下怀么,她有什么好怕的?想着赵素又在心里冷冷笑起来。 “苏洛,你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件事回来的?这件事现在似乎已经闹大了,之前有人在教学楼前面竖牌子,上面贴的就是你和唐教授照片,然后网上又出了一个帖子…” “这件事是假的,我和教授没有关系,我只是他的学生他是我的老师,除此之外我们完全没有关系。” 就在赵素企图再次完整重现这件事,让更多人知道细节的时候苏洛冷冷开口将她打断。 对面赵素也不气恼,被抢白之后反而更加温柔的笑起来。 “是么,那就好,老师愿意相信你,也愿意相信唐教授,但是苏洛,事情不是光凭一句话就能说清的,以免在场有人不信,你能跟我们具体解释一下照片的事么?” 呵,苏洛在心里冷笑开来,面上却是毫无笑意,她不能展现嘲讽也不能展现明显的敌意,这样只会适得其反,她维持着平静淡漠的表情。 “那些照片是假的。” 噗——! 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赵素差一点在心里爆笑出来! 果然这个丫头就是个外强中干的,反驳都想不到什么好的理由,只会用这么蹩脚的借口! 照片是假的? 不不,她的照片可是闹到警察局去做鉴定也不怕的真照片呢,她们两人不都很清楚么,现在她大庭广众下这么说,岂不是此地无银越描越黑,等到事情闹大了自然会有懂行的人出来鉴定她的照片,到时候这一段也会被写出来,死丫头做错事了还不知悔改当众撒谎的态度也会被曝光,更加被人唾弃! 赵素在心里得意的时候,身边大嗓门的男生也按奈不住了,张口就把赵素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假的?呵,我看你说的才是假话吧?你就是那个女学生?” 男生上上下下吧苏洛打量了几眼,鼻子哼出一股轻蔑:“长得也不怎么样么,居然做得出这种事,我听说你在你们专业成绩不是最好的,但是之前选实训生的时候你第一批就上了吧,还是你那个叫兽亲自带你查案子的?” 男生话落苏洛就愣住了。 她没有看过那个帖子,自然不知道事情已经衍生挖掘到了这个地步,就连学院公平公正的实训选拔都被拿出来抹黑了,她一时有些回不了神。 苏洛的呆愣看在眼里,挑起了男生更张狂的挑衅欲。 “我在网上都看到了,质疑你们这批实训生的人可不少呢,网上就有人说,当初大一一共就几个名额,你们一个寝室就占了心理学系唯一的三个名额,啧,这不得不教人起疑啊,怎么这么好的事就被你们一个寝室的得了呢,难不成都是走的关系?联合起来一起攻略老师,潜规则上位…什么的?” 男生最后的尾音意有所指的上扬,轻飘飘的落在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其实现实生活中像这个男生一样的人很多。 判断力不见得多强大,八卦的心却很强大,明明不是自己认识的人不是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只要是听别人说上一嘴就听风就是雨,紧接着摇旗呐喊成为中坚力量,气势汹汹就跟上去践踏人心! 那封苏洛没见过的帖子上,被人蓄意跟帖提到了实训选拔的事,里头煽风点火可以提到了一个寝室的,特殊名额,全部占用的话,无非就是故意引人遐思。 做这些事的人,有嫉妒她们三个大一就参加了实训的,也有觉得安浔选上名不顺言不正故意借题发挥的,当然还有只是嫉妒安浔漂亮顺便来躺枪另外两人的,什么心态的都有,就是在意真相的人,一个都没有! 这样一群人阴险了发泄了,自然就有像大嗓门男生这样人傻还自以为洞悉了一切的出来进一步将事情闹大,真正最坏的人从来都不做这种公开侮辱人的脏事,因为总有傻子赶着上去端起他们准备好的枪就随意杀人呢不是么? 男生的话大大刺激的苏洛的情绪,她终于绷不住冷静脱口而出! “谁说的?到底是谁在网上散布这些谣言?你们说我就算了,爱怎么说怎么说,但是不许你们侮辱我的室友!她们是什么样的人身边的人都清楚,还轮不到你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张口乱说!” 男生本来就是个莽夫,正得意呢,结果被苏洛劈头盖脸一顿骂,怎么可能忍得住,顿时粗了脖子红了脸! “怎么,我不知道?老子就算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老子也有眼睛会看有脑子会想,你知道网上还说什么么,你们寝室三个人联合起来逼走室友,这些也是假的是吧,网上都不可信是吧,好,那你说,你觉得我们是该更相信网上的大家说的话,还是相信你一个被拍到和老师出去开房的人的一面之词?!” 男生高高扬起头,轻蔑的俯视苏洛。 “怎么,说不出来了吧,因为你根本无法反驳,那些照片就是真的,老子刚刚还在教学楼看见那展板了,上面那女人穿着黑衣服吊着手,不是你是谁?后来突然冲出来一个女生扛了展板就走,那个不会就是你室友吧?” “哈,还真被我猜中了?上赶着毁灭证据呢?如果那些照片都是假的你们怕什么?偷偷摸摸不敢被公示,那就是心里有鬼!老子当时就觉得那抢板子的女生有问题给她拍下来了,等我回去就发到帖子上,让大家看看到底是不是就是你同流合污的好室友!” 说完男生摇晃着脑袋恶劣的笑了。 笑着还掏出手机翻开了拿去给旁边的人看,那得意的蠢样那邪恶的姿态,深深刺入苏洛眼中的时候,也如一根烧红的火钳狠狠扎入苏洛的胸膛!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上居然会有这么愚蠢又这么龌蹉的人… 只是人性也许远比她以为的更加黑暗,人心远比她知道的更加恶毒,在窥探到人性人心最卑劣最污秽的一隅时苏洛脑海里紧绷到极致的那根弦终于断裂,她几乎是发疯般朝着男生的方向猛扑了过去! “你敢发照片!你才是败类,怎么不去死?!” 苏洛大吼出来,在即将拽上男生衣领的下一刻被周围的人死命拉开! 苏洛还在挣扎,虽然浑身是伤战斗力大大减弱,却是因为暴怒看着无比疯狂,把对面的人都吓了一跳,大嗓门男生赶紧护着小白花赵素惊慌后退几步! “果然,果然那些照片都是真的!你们看到了么,她还想打我,想用暴力毁灭我手里的证据,你们都看到了吧!” 男生还在那头叫嚣,一瞬间,一股苍凉的无力感涌上苏洛心头,她看不清四周人的表情了,也听不到他们都在说什么,却感觉那里投来了,应该全是冷漠。 这就是个冷漠的世界,她跌倒了,害了冰山不够,还连带着害了曼曼,害了小浔,害了她这个世上最在乎也最在乎她的这些人,她简直羞愧想死,难过的,已经不想再活在这个世界上… 人言可畏,这一刻苏洛终于懂了。 人言最可畏的地方,不在于对方的话语多具杀伤力,也不在于自己的承受力多强,而在于无论如何都无法解释,却也无法逃脱的无力感。 有些道理对着有些人,永远不可能说得清。 更可怕的是,那些说不清道理的人,不会因为你转身就放过你,也不会因为你坚强就不来挑战你; 因为愚昧他们更加具备闲心,会把你的每一次回避都当成胜利的里程碑,然后他们会召集更多和他们一样的人,蝗虫一样扑过来,在你原本已经血肉模糊的伤口上划上一刀,再划上一刀,用鲜血慰藉疯狂,让你最后甚至都看不清原来的伤在哪里,从心里被黑暗污染,溃烂而亡! 苏洛想,她现在一定凶得像个疯子一样。 这么想到的时候心底忽然像是打开了一个缺口,变得一片清明。 是啊,像个疯子有什么不好? “做”一个疯子,又有什么不好?! 她突然发力狠狠甩开身后拉扯她的几个男生! “是,那些照片都是真的,事情就发生在昨晚,是我叫的教授出来。我们在城区酒店见了面,只是这并不是因为我和教授有私情,而是因为我离家出走,是我出了问题,教授是为了帮我才半夜出来见我的!” 冷冷一句,打断所有人的动作,话落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赵素愣着,大嗓门男生也愣着,其实这句话并无太多无法反驳的地方,却是苏洛此刻的气势气场,莫名教人无法直视,当那双墨瞳渐渐染上猩红,卷着无数寒冰冷冷望来的时候,甚至像是下一刻说错一句,便会冰锥如喉,死无葬身之地! 是绝对不想错过这次良机的赵素第一个回过神来。 她在人群中牵扯出一个努力掩饰慌乱的笑。 “那个,苏洛,你说唐教授是为了帮助你才出来见你的?那你说,你有什么问题?有什么问题需要这样帮呢,照片上他可是把你抱起来…” “因为当时我情绪很不稳定。” 淡淡一句,明明不是刚才那样暴怒状态下的激动,却是瞬间将赵素的话封堵了回去。 下一刻苏洛抬起头来:“我情绪不稳定,是因为我刚刚才出院,我是121绑架案的九名幸存者之一。” 121绑架案,临江无人不知! 121绑架案九名幸存者是谁,即便官方严密封锁,即便视频的帖子人肉的帖子每时每刻都在被迅速删除,消息却还是透露了出去。 母亲告诉过她,她的身份已经曝光,即便没有人尽皆知,至少同专业的同学和之前认识她的人都知道,且还在不断扩散出去。 苏洛有理由相信,就算赵素不知道大嗓门男生不知道,四周看热闹的人肯定也有人知道。 她刚刚还发怒了一阵,这时候又这样平心静气的说出这样的话,这样的落差看在旁人眼里,再加以引导,就会变得非常诡异。 此刻,苏洛甚至敏锐的感觉到,就在她说出幸存者三个字的时候,之前还用力阻拦她的几个男生明显愣住,然后飞快后退了一步! 苏洛在心里冷笑起来,特别是在看到对面大嗓门男生一瞬变了的脸色的时候。 疯子杀人是不判死刑的,这一点,身为公安大的学生一定知道。 而学习心理学的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当然更加知道怎样的表现会进一步引起恐慌,而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这样做! 这样就好了,大家怕她,就不会再来招惹她! 这样会很好,这样那些照片就可以解释了,冰山可能沾上的污点也有机会被洗清,他是来帮助她的心理学教授,为了一个大半夜因为神智失常从家里跑出的,且对社会极具危害性的人物所以他才不得不介入,多么完美的答案! 苏洛心里突然好高兴! 她的眼眶更红了! 红着眼,忍住绷在最关键的时刻的那滴眼泪,她张口已经要把准备好的杀戮宣言张狂说出,下一秒对面所有人的神色却像是有了层无比细微的变化,还没待她分辨清楚,一只手臂忽然从身后环绕上来紧紧搂住她的肩膀,再是用力一掰,把她的勇气和她的眼泪,全部摁进了胸怀里! 那一瞬熟悉的气息席卷全身! 一贯的冷冽,却也厚重得像一堵最坚实的壁垒,愣着,茫然着,苏洛只听头顶传来极淡的男声,很轻也很冷的问她,她想干什么? “我说过不许冲动。” “还让你注意安全。” “我的话,你全当耳旁风?” 极轻的几句,飞快擦过苏洛的耳廓,随后一只温热的掌心隔着帽子用力摁上她的后脑,把那滴一只悬着掉不下来的泪,撞得幽幽坠了地。 水花在尘土间溅开的时候,苏洛听见一道又沉又稳的男声在她耳边,用着所有人都听得清的音量说: “照片是真的。” “救助是假的。” “她没有半点问题。” “而我们的确在一起。” V497 所谓爱情 唐少辰在接到通知赶到梧桐道的时候,现场情势正面临崩盘。 他没有听到之前男生那段叫嚣的话,到的时候苏洛已经被架开,正用着冷静的声音解释那些照片的事。 她提到绑架案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在作何打算。 用自己有精神问题的事做幌子,她这是要强行把照片上拍到额身体接触解释成是因为自己情绪不稳定甚至疾病发作,大半夜的在街上疯闹,结果被制止的场面。 这的确是苏洛想到的方法。 她甚至还编好了完整的故事,比如当时现场其实还有其他人,就连唐少辰的出现都是因为她家人的联系,她从绑架案回来之后精神状况就一直不正常,被父母关在家里,结果昨晚逃出来,他们担心她受伤和担心她伤害别人,所以联系了学校老师,这也是为什么在那个时间点她们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这样所有人都会担心她有危险,然后被绑架案转移视线。 当然这样一来她就绝对回不了公安大了,之后的曝光度肯定也更高了,爸爸妈妈肯定已经收到她的消息在赶来的路上,她会被带回去,然后强制送走,只是这一刻她却也觉得这样的结局没什么不好了,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换冰山的清白,也还他一个清静… 这样的念头戛然而止在被抱住的瞬间。 这一刻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却尤为的快,苏洛瞪着眼,张着嘴,靠在那个温热的怀抱里,眼泪抑制不住低下的时候,完全不知道情况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听见淡淡的男声一字一句在耳边响起,平缓的语气,没有半分焦虑,却是完全镇住了全场,对面的,还有四周的,那么多人在看,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或许全部惊呆了! 他说,我们的确在一起。 “时间不长,感情稳定,劳烦大家关注了。” 清清淡淡一句,将整件事全然带过,看着谦和,也带着不容置喙的冷漠。 对面赵素呆住了。 她没有想到唐少辰会突然出现,还公然承认了师生恋! 大嗓门男生站在赵素身边,一张脸上情绪变了几变,若是按照以往他早就开骂了,淫乱校园,潜规则上位,居然还堂而皇之的承认,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极品的人! 只是到了嘴边的话绕了几圈又生生吞回肚子里,他盯着背对他的苏洛,脸上虽还绷着眼神却已经出卖了他的慌乱,网上都说121绑架案幸存者都是疯子,每个都杀了很多人才活下来,所以这个苏洛也是?! 她刚刚,她刚刚狠狠瞪着他的眼神的确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想到这里听风就是雨的男生心头扬起深深恐惧,恨不得立马拨开身后人群逃之夭夭! “教授,121绑架案的事现在网上众说纷纭,有很多很不好的言论。您之前是参加了幸存者的心理测评和创伤后恢复治疗的,能不能在可以透露的层面上跟大家说一下这件事,绑架案的幸存者到底是怎样的情况?” 人群后突然传来淡淡女生,平静自然,在场的大家纷纷回头,看见一个圆脸清秀的女生穿着公安大制服,一脸正气的面对上大家带着各种情绪的视线。 唐少辰朝着黎曼曼微微点头。 “121绑架案的九名幸存者如今的情况,有三名出院,一名失踪,还有五名已经转移到相关部门进行进一步治疗。” “绑架案幸存者的创伤后恢复治疗,关注的大家都知道是在一医进行,集合了全国乃至世界数名权威的精神病和犯罪心理学专家,对被解救回来幸存者进行了严格测评,包括他们的身体和心理各项指标。” “在这里可以说明的是,出院的三名幸存者已经通过了所有的心理测评和治疗程序,这里面就包括了在这里的苏洛。” “心理学病理学都是很严谨的学科,不可能将无法正常回归社会的患者轻易放出来造成安全隐患,这一点大家可以完全放心。” 黎曼曼的话无疑是给了唐少辰一个梯子,为苏洛正名的同时顺便转移了照片的话题。 在场大多不是唐少辰的学生,当然里头听说过或者见过这位年轻大教授的人居多,老师本来天然就具有语言说服的优势,更何况眼前这个男人,说什么都一副有理有据正经淡定的模样,很多学生下意识就听进了解释,也慢慢放松了心情。 “只是刚刚这个女生,她自己说她有问题的,还说昨天半夜她离家出走出来闹事…对于这一点老师你又如何解释?” 现场悉悉索索的小声交流中有人大着胆子提出了心中疑问。 精神病这种事可大可小,如果隐瞒不报那等于是在人群里埋了一个定时炸弹好么,她似乎听说心理学系的家长们都联名上书要求开除那两个涉案学生了。 现在这女生和这教授各执一词,可别是因为两人是情侣关系这个教授就不顾原则和他人安危故意说自己女朋友没问题啊。 唐少辰淡淡又朝着提问女生望去了一眼,在四周齐刷刷盯来的灼灼目光中沉默两秒,忽然勾唇笑了。 那张脸实在太严肃,不苟言笑到一定程度之后,甚至让人连想都想象不出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却是那道倏然扬起的浅弧,落在清淡的容颜上,呈恰到好处的角度,一瞬柔和了五官也让神态变得平易近人起来,笑着覆在怀里姑娘头上的掌心轻轻动了动,似按着姑娘的脑袋亲昵的揉了揉。 “是她没有说实话,昨晚我们只是闹了矛盾,很平常的那种。” 耳边似扬起一声轻叹:“她急着骗人是因为我们被拍到了,而她以为我们的感情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曝光的事。” “她以为即便让别人误会她有精神病,也比承认我们的关系好;她以为这件事处理不好对我会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影响声誉影响前途,成为人生污点,所以想方设法的保护我。” 指腹轻轻摩擦过掌心下绵软的布料,说到这里,男人垂眼轻轻笑了下。 “只是她不知道,我从来不觉得我和她的关系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被知道了就知道了,根本不值得费力遮掩。” “她还不知道,她年纪还小,看这个世界还很单纯,那些许多在她看来发生了就是天崩地裂无法挽回的事,事实上都没有那么严重;” “不值得掉眼泪,更不值得她牺牲自己,来保全所有。” 那一日,公安大教学楼前梧桐道,冬日明媚却不算温暖的阳光下,男人微微笑着,用着浅淡语调娓娓道出这样一番话。 他太过平静,平静到让旁观者们都开始隐隐忽略了他和怀里的女生一个老师一个学生,这不太和谐的身份差异。 他还很温柔,温柔到让在场很多年轻跳跃的心里都微微澎湃,继而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比如像是如果真爱,那年龄和身份的距离真的就很有关系么? 说到底,两情相悦自然而然,成年男女又不违背法律,为什么不可以? 就算校园单纯,身份使然,使得他们没有公开恋情,却也不见得背地里就一定不纯洁很龌蹉啊。 大学里谁谈恋爱不是恋爱,如果是正正经经单纯普通关系,便与旁人并不相干,也无需对外人做个交待吧,毕竟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乍一看不太应该的感情,内里就一定都是黑幕和丑闻的。 苏洛忍掉最后一滴眼泪,在环绕在她周身的暖意和沉稳的心跳声中愣然抬起头,对上唐少辰淡淡望来的视线。 那双深邃的眼,昨夜的慌乱和挫败之中她未能看清,今日终于在阳光和震撼中看明。 那双眼里有无奈有叹息,更多的却是平和坚定,那片沉黑像海洋,像是可以包容所有,毫不费力就能托承起她的一生,用最坚固宽广的屏障,将一切恶意同伤害远远隔离。 这一日,小小的姑娘一直小心存放也担忧紧张的感情被迫曝光在了大庭广众下,面对的却不是狂风暴雨,而是澄澈暖阳。 阳光下他紧握了一下她的指尖后松开,递给她一本教材,告诉她之后他还有一堂课需要赶过去,他们现在就离开。 苏洛忙点头,眼看着危机即将化解,之前因为震惊过度一直没有开口的赵素等不到旁人发起攻击终于急了,忍不住在人群散去前冷冷插话。 “唐教授,容我说一句,您是老师,苏洛是学生,学校是本来该是最单纯的地方,你们这样做不觉得是背德么?这让其他学生怎么想,让学生家长又怎么想,居然还能这样理直气壮?!” 赵素的话似乎又要将战火挑燃,四周张望过来的好奇视线里,唐少辰终于看见了人群中央总是装出一脸温婉可人此刻却再也忍不住露出本来面目的女人,清淡的眉目间漫起一丝冷意。 他根本不屑和这个女人多扯。 “背德?” 男人扫去一眼,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听说赵老师最近又结识了一个新男友。” 平淡一句,话落赵素脸上极快的闪过了一抹不自然的情绪。 她的交友关系一直很乱,最近的确刚刚认识了一个新男人,只不过对方是个有妇之夫,她半推半就,卡在了暧昧的小三位置上; 这些是不该被知道的,她有些慌乱对上对面唐少辰微凉的视线,却猜不透他到底知道多少! 没再多说一句明了的话,随意提到的只言片语就已经足够引人遐思,往往越是想要借助悠悠之口伤害他人的人,自己心里就越是一堆见不得光的龌蹉秘密! 下一刻对面那淡漠的视线冷冷移开,多说一句都像污染,唐少辰带着黎曼曼苏洛转身离去。 —— 这一日下午三点有一节中级犯罪心理学。 心理学系大二学生的专业必修课,和刑侦学大三的学生一起上,并没有接到课程取消的通知。 临近上课的时点,阶梯教室里坐了几十个学生,校园BBS上的帖子已经刷爆了,所有人都低头拿着手机,一边刷新一边窃窃私语。 很多人都以为这节课绝对会取消了,直至唐少辰踩着上课铃声从教室前门进来。 那一刻所有人都抬头望向讲台,从来没有一堂课开课前这么快全员安静下来! 还是那一身一丝不苟的深色西装,衬托着微显淡漠的神情,唐少辰把一叠卷子放在桌上,抬起头来。 “上周小测的分数已经出来了,总体成绩有进步。今天课堂安排,先就小测大家错的比较多的几题进行课堂分析,然后讲第三章的第一二节,上周通知你们提前预习,一会儿做好提问抽查的准备。” 唐少辰淡淡开口,依旧是平常那样淡然得让人有些紧张的语气:“班长上来发一下卷子。” 两个专业的班长得令赶紧上台领卷子,教室里一时只剩下书本纸张翻动的声音,气氛较平日里更加沉重压抑。 拿到卷子的学生们面面相觑,唐教授这是没事么?所以那个帖子是假的么?只是看着又不像啊…真相到底是什么,好好奇好想知道! 卷子很快分发完毕。 讲台上的他们大教授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似乎根本木有解释的意思。 卷子被翻到第一页。 “统计下来,错误最多的第一题是个选择题第三题,这是一个概念题,稍微绕了一下其实并不复杂,谁先来说一下强迫性重复原则是什么。” 再抬眼时教室里雅雀无声。 淡然视线扫上去的时候,对上好几个学生来不及收回的略有灼灼的目光,其中一个被锁定,下意识低头后又不甘心的抬起头,索性豁出去了,忽然举手。 “陈珂。” 唐少辰把人点起来。 名叫陈珂的女生四下看看,带着本小姐视死如归就为了大家做第一只枪头鸟的强大觉悟! “唐教授,在回答您的问题前,我能先问您一个问题么?今天学校论坛上有个帖子刷爆了,据说之前还有人在教学楼前看到一块展板,有人爆料说您和心理学系一个学生在谈恋爱,到底是不是真的?” 刑侦系的女生大多更为泼辣,陈珂就是一个,她直接把大家最关心的问题问出来了,一时教室里更为安静。 讲台上,两道淡漠视线与女生的视线交汇,沉默两秒,唐少辰放下卷子:“一定要在上课时间讨论无关问题?” “咳咳,这也不算完全无关吧?”另一头有人看冰山大教授好像没有太生气的样子,勇敢附和了一句,“我其实也很好奇来着,苏洛就是那个短头发的个子高高的女生吧,和安校花关系挺好的那个,教授她是您女朋友么?” 唐少辰又看过去,似并没回答的意思。 越来越多人冒头之后教室后排位置有个男生终于坐不住的,腾的一下站起来。 “唐教授,心理学系的小学妹,那才20岁不到吧,你们真的在一起了?我还听说她是您带的实训生,你们在一起很久了?” 男生人高马大,声音粗声粗气的,方方正正的国字脸看着挺正派,细看却能从微皱的眉目间看出一抹冷冷的排斥来。 “虽然她们那伙女生天天开玩笑说花痴您什么的,但是这些毕竟都是玩笑话,您不会真的把持不住和女学生在一起了吧?这种事很影响名誉,您不觉得对您和那个学妹都非常不好么?” 男生不赞同的摇摇头。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们都等着您给我们一个解释,结果您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来上课,我觉得这样很不好。” “我一直很敬重唐教授您,也知道您很有能力,但是身为一个教师,我觉得师德是比起能力更重要的东西!” “身为您的学生我不能接受这种事,另外我认为身为我们的老师,您也很有必要就这件事当场给我们大家一个交代!” 苏洛和黎曼曼一路跟着到达阶梯教室后门的时候,正巧就听见了这一句。 她没有听话,没有按照唐少辰之前的叮嘱先去一个没人的地方躲一躲。 她知道她爸妈很快就会到了,她可能等不完这节课就要先离开,走之前不能再好好和冰山说上话了。 这么想着忍不住苏洛还是跟了过来,她担心冰山会被同学们刁难,而事实上这一幕在她到达的时候正巧上演,而此刻她身后教室里的同学们,朝夕相处两年了,这些人不是路上随便跳出来的路人甲,他们的质问和刁难,才是她最不想让冰山面对的东西。 苏洛和黎曼曼都不敢进门,只能躲在后门偷听。 阶梯教室前后门都开着,偌大的空间里鸦雀无声,似过了很久,才听一道淡淡冰凉的男声从里头传出来。 “周云鹏,刑侦系大三学生,去年辅修两堂我的课,基础犯罪心理学理论评级成绩B+,课题评级成绩B—,综合低于班级平均分15个百分点;另一门案例分析,随堂测验评级B—,课题报告评级B,这门课看来你更不擅长,综合低于班级平均分近20个百分点,勉强及格。” 随着那清清淡淡的话语在教室里响起,被点名的名叫周云鹏的男生脸色变得越来越差了,教室里其他同学的表情似乎也开始微微走样起来。 诡异的气氛中唯有一人无动于衷,站在讲台上,修长的食指在台面上敲过,毫不留情: “今年的这门中级犯罪心理学,目前为止共有过两次随堂小考,你的成绩都在平均线以下,且上课出勤率不高,有过三次缺课,课堂答题的正确率在3/7,扣分也不少。” “今天发下的卷子中,极少数同学做错的题目里,有三道你都踩了雷,且给出的答案完全没有跟上逻辑,可见课前课后的预习复习都有问题。” “按照预估,这学期如果你继续按照这个情况下去,这门中级犯罪心理你很可能挂科需要重修。” 一片死寂的大教室里再也没有人说话。 唯独余下后排的周云鹏,从之前的义正言辞到中间的完全呆愣,再到最后的怒不可遏,人高马大近一米九的大男生握紧了拳头站在走道上,一张国字脸已经憋得通红! “您这是什么意思,因为我刚刚讲得不中听,所以故意打击报复我?!” 男生咬着牙质问出口! 现场气氛变得更加糟糕,之前多嘴的几个学生都隐隐后悔,生怕这件事再闹大了不好收场,教室门外,互相牵着手靠在墙壁上,黎曼曼和苏洛都感觉到彼此掌心里冒出热热的手汗! 教室里,面对暴怒的男生讲台上的大教授却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他冷冷说,最开始是你们先要讨论非课程有关问题的。 话落他淡淡对上周云鹏的视线,很平静的说:“我之前提了一个问题,让你们说明强迫性重复原则是什么,如果这个问题你能给出答案,我就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淡淡一句,话落周云鹏本就血红的脸终于绷成了酱紫色,忍不住脱口而出! “是,我是学不好你的心理学,那又如何?我回答不上来这个题,那又怎么样?这些重要么,这些比起教授你做的事来这些根本不值一提!” 男生咬着牙:“做过的事就是做过了,就算你借题发挥打压我也没用,这也改变不了你身为老师却没有师德和学生之间不清不楚的事实!” “在场的所有同学可都看着呢,他们都可以作证,证明你再有能力也不是一个好老师,你这样根本不配做我们的教授——” “我也并不是一定非要做你们的教授的。” 周云鹏气急败坏的指责下一秒就被冷冷截断,那是一道大家都无比熟悉的冷淡声线,上课随便点个名字都能惊得人心肝小颤。 这一刻听到耳朵里,带来的是更加冻人的寒意,在场所有人学生都忍不住缩着脖子低下头,在风雨满楼的时候努力减少存在感。 周云鹏被噎得一愣的时候讲台上神色冰凉的男人冷冷开了口。 “你以为做你们的教授是件很荣幸的事?一堂中级犯罪心理学,第三阶的专业课了,基础犯罪心理学和案例分析学都学过,为了锻炼你们的思维能力还把上两届选修的逻辑学和普通心理学概论都给调成了必修课,底子梯子都给你们搭好,结果呢,新学期上来第一轮小测,考最简单的头两章,班级平均分76,上90的一个都没有。” 冷冷话落,教室里几十对小肩膀齐齐僵了,那个,不是啊教授,你刚刚不是还夸我们总体有进步么… 轻轻靠在讲台边缘,像是听到了大家委屈的心声,眼神无比冷淡的某教授幽幽勾起一抹冷笑来。 “为了不打击你们的积极性,照拂你们脆弱的心灵,我还必须违心的告诉你们,这次的成绩有进步。” “呵,是有进步,毕竟上学期案例分析期末平均成绩才69,还是在勉强拉了四五个58,9分分其实根本不及格的人上来之后。” 这一句落下,教室里气氛更冷了,整个一天寒地冻! 前几排的学生们更是恨不得把头都低到桌子下面去,五十八九分拉成及格不是宇宙惯例么,还骂我们平均分低,还不是因为您老出卷子巨难? 你个唐白斩这不厚道啊,明明我们跟着你已经很惨了,天天挣扎在及格线边缘,还要被你歧视加人身攻击呜呜呜… 结果某冷心冷面的大教授之后还毫不留情的指出,为了让他们分数好看一点他还刻意降低了卷子难度,Excuse_me? “错的最多的第一题,概念送分题,全班53人错了38个,还需要当堂讲解,背下来稍微拐个弯就能做的题,其实我真不知道能怎么讲。” 当然后面还有更打击的! “以为这就是最差的?不,后面还有一道案例分析题,死者十个指甲全被拔掉,全班所有人都给我答,凶手是为了销毁死者可能触碰到的他的皮肤组织,你们这是同一个先入为主速成班培训出来的?之前材料里那么清楚提到的死者致命伤的部位和角度全员都瞎了,一个都没看见?” “这是近身搏斗切得出来的伤痕么?基础痕迹鉴定学没学过?最初的杀人手法都没判断对,还几乎每人都给我写了整整一页纸。” 所以他们这是把冰山大教授完全惹火了是不,第一次触发了毒舌开关,尼玛听了一肚子的怨言!… 原来他最不喜欢出卷子了,也很不喜欢给他们整理案例材料,因为觉得好好的案例交给他们做基本是糟蹋,而且他更不喜欢每学期期末写这学期的教学总结,因为根本没什么好写的… 要问我们冰山大教授最不喜欢的是什么? 他会冷淡的告诉你,他最不喜欢的就是他们每一次挖空心思勤勤恳恳战战兢兢,挑灯夜战了好几个日夜递交上去的案例分析实训作业啊嘤嘤嘤! 面对大家那么努力奋战出的成果,大冰山的原话是,我要的是案件分析,不是你们自己无聊编的故事… 好吧,你这是要逼死我们是不是?! 那个谁,周云鹏,让你没事去按教授的抖S开关,你个罪魁祸首! 由于语速快思路清,上述洋洋洒洒发泄完也就过了两分钟。 两分钟之后在场半数以上的同学们都认定他们教授恋爱的消息绝壁是假的了! 尼玛,就这个性格这个脾气,这个你们这群残渣的眼神和表情,哪个妹子这么英勇这种萝卜都扑得下去啊,完全无可能! “所以这就是你们眼里我很需要保住的饭碗,为此需要拿我的私生活来给你们个交代的东西,现在听懂了么?” 另一头,淡淡收回视线,某冰山缓缓走回到讲桌后。 “我并不是一定要留在公安大,也不是一定要做你的教授,这于我不过只是一份做着尚可所以没换的工作而已,只是你,”清冷的目光再次扫向教室后排的周云鹏,将他锁定。 “你有一句话完全错了,教授这个身份至于我而言可以说完全不重要,但是学生这个身份至于你,却非常重要。” “你学不好心理学,答不上概念题,过不了这门课,那都是比我的私生活更重要的事,毕竟我明天就可以丢了这份工作,而你却不能过不了科,毕不了业。” “所以此刻你只能陷在这里,不管老师是不是我,不管对方有没有师德,你必须及格,必须学好,才能谈一句将来。” 幽凉的目光上扬,扫上教室里所有人的肩膀,清冷的声线在大教室里回回荡荡。 “你们也一样,在这个时点上,你们谁也没资格过问我的选择,因为你们尚且连选择的资格都没有。” 当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影响一个人动摇一个人,让他觉得那是人生当下必须解决不然过不去的头等大事的时候,最好低头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当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遇到无法解决的,难以控制的,就像唯一只有一条出路可走的事的时候,就该好好停下脚步想一想,是否是因为你还站得还不够高,看得不够远,能力还没积累够,所以只能依附他人,受制他人。 淡淡的话语说到这里,眸光轻轻落在教室后门那一抹有些不真切的黑影上,眸光中闪过稍许轻柔,冷冰冰的大教授终于放缓了语气。 “你们都还年轻,当下只看得到逼仄的时候,或许背后就是自由的起点。” “如果你现在只是个成绩不理想及格有困难却还在心心念念记挂着老师私人感情这种事的小孩子,就该警醒了。” “看懂了想明白了,再好好想一想自己是不是一辈子都要做这种人,永远无法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也永远无法享受自由选择毫无牵绊带来的快乐。” “耽误了课堂时间五分钟,周云鹏坐回去,继续上课。” 手边的卷子再度翻开,他们的大教授又恢复了一脸性冷淡的表情。 “耽误的时间我不会补,讲不到的知识点你们课后自学,下面谁来回答强迫性重复原则的概念?” 刷,安静的教室里好几个人举起手来! … 那一天的后来,一堂课紧锣密鼓的上完,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有学生追问,这会不会是教授您给我们上的最后一堂课了? 一贯冷冰冰的大教授依旧没回答,却似乎是淡淡扬了扬嘴角,然后从一地暖阳的前门径直离开了。 问出这个问题的刑侦系女生啊呀一声躺倒在桌子上:“怎么办我莫名觉得今天的冰山有点帅啊,而且师生恋那件事多半是真的!” “真的啊,你怎么知道啊!”旁边一个女生立马超感兴趣的凑上去。 前一个女生眨眨眼睛:“你想啊,刚刚冰山那字字句句都说的啥,我不是一定要当你们教授的,我看着你们可烦了,我明天就可以不要这份工作,不是已经很明显了么?不当教授那就不是师生了呀,到时候想干嘛就干嘛谁还管得到啊!” 一听旁边立马有人起劲了:“所以说大冰山难不成要辞职了?!” “辞职或者被辞退,谁知道呢,反正人教授自己都不care好么~” 女生挥挥手:“倒是今天周云鹏那哥们哈哈,笑死我了,这下是要出名了!我们的冰山大教授本来记性就好,这一下估计能记他一辈子了!” “可不是~”另一个女生嬉笑着接话,“我看啊保不齐到时候我们教授有情人终成眷属,还要请他去喝喜酒呐!~” “哈哈就你想得出!” 几个女生嘻嘻哈哈说笑着走远,肆无忌惮的言论泼洒出去,就像这一日的阳光,有些炫目,也有些暖。 —— 当天下午苏洛就被接回了苏家。 果然如丫头之前所料,她没能等到再和冰山见一面,说上话。 她爸妈亲自到了学校接人,就在苏洛和黎曼曼站在阶梯教室门口偷听的时候。 苏家父母冷着脸赶到,冷着脸拉回了自家小女儿,甚至还正巧听到了教室里那番言谈的最后一部分。 微显清冷的男声缓缓从安静的大教室里飘出来,在苏家夫妇和苏洛之间流转,听过最后一句,苏夫人拉着女儿转身就走,一张冷漠也憔悴的脸上看不出更多的表情来。 回去的路上苏洛被弄到医院重新上了石膏,妈妈看到她被挤压被水泡变得又红又肿像个猪蹄一样的胳膊后彻底黑了脸! 到家之后苏洛就被爸爸支上楼避难去了。 她回到卧室,从书包里掏出之前冰山交给她的教科书,怀着激动的心情翻开来,果然在书页里找到一封信。 苏洛心若擂鼓的把信封拆开! 她就知道当时冰山把书递给她有蹊跷,果然! 那是一封手写的信。 当黑色钢笔勾勒出勾画转折,用着平日在卷子上写下“这一段完全是没有证据支持的无稽之谈”的字体写下的她的名字映入眼帘的时候,苏洛感觉到了胸膛里又沉又剧烈的跳动! 洛洛: 【我想我还是有必要给你写这封信,我不会告诉你父母你在的地方,如果那是你不愿意的事。】 【但是我还是决定让黎曼曼来陪你,这样我能放心些,顺便给你这封信,虽然很老套,但是写信是我目前能想到的,能把事情说清楚的最好方式,因为我们之前的谈话结果并不太好。】 所以冰山原本是想要曼曼来找她,给她送信的,苏洛想。 结果后来出了照片的事正好见面了,他就把信夹在了教科书里给了她。 想到今早两人的谈话,因为她的情绪激动的确什么都没能进行下去,苏洛抿了抿唇继续看。 【首先我想跟你说,关于你父母送你去国外的目的这一点,你的确错怪了他们。你父母是全心为了你好的人,他们很疼爱你,这一点我知道,因为我曾经在一医见过他们。】 【也许你并不知道,在确定了你的位置之后,你父母曾经往蒙古去过,路上你母亲还生了病,一直高烧不退。】 【后来你们被解救送回来,她自己也病倒了,在你最初昏迷不能与家人见面的几天里,你母亲也一直在医院输液,她只是比你早醒半天,那天凌晨她烧稍微退了一点,就赶到你的病房门口和你父亲一起等着了。】 【你在一医住院期间,每天家人的陪护有时间限制。】 【每天当陪护时间过了之后你父母离开了病房,其实却并没有离开医院,他们其实一直留在医院里,晚上至少有一人会在走廊过夜,虽然他们看不见你,但是可以了解你最新的情况,所以他们这样坚持了大半个月,知道你能出院。】 【洛洛,我告诉你这些,是想告诉你,这个世上的确不是所有的家长都很无私,你父母是真的爱你。】 【哪怕他们可能在有些事上态度武断,但是他们的出发点一定是为了你好。】 【同时我想让你知道,任何一段感情,如果需要你夹在亲情和爱情之中两头为难,如果它不能得到你的家人支持祝福,带给你的是焦躁和痛苦,那么这段感情一定不值得你牺牲付出。】 【这个世上并没有什么事是绝对无法解决的。】 【尤其当与这件事有关的所有人,都是同样爱你,同样为你好的时候。】 然后便是如今的问题如何解决,你将来的路该如何来走的问题。 【你之前问我是否也希望你离开。】 【我的答案是否定的,我当然希望你留下来。】 【只是如果你问我,你离开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我会告诉你是的,我也同样认为你离开临江是一个好的选择。】 【但是洛洛,我从来没想过要强迫你接受一个好意的安排,我说过,我想让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你的将来。】 【什么是你自己真正想要的,什么是值得你努力追求的,什么是爱情之外你愿意为之奋斗的理想。】 【我一直在跟你谈我的理想,而我希望你现在能找到你自己的,不是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把我的理想当作是你的理想。】 【因为洛洛,人生是你的,我只是那个陪你走过人生的人。】 当一段年龄差阅历差都很大的感情开始的时候,似乎都有一定的规律可循。 作为年幼的那一方,当小小的名为爱情的种子在姑娘简单纯净的世界里生根发芽,她的感情很容易在最开始的阶段就形成不对等。 因为她面对的是一个仰视的存在,很容易将爱人看得过于强大过于优秀,成为方向成为终点里程碑一样的存在,甚至被她神话,很难用平等的眼光去对待。 作为年长的那一方,因为对方的单纯,很容易能将对方一眼看透,也因为对方的依赖,很容易产生优越感和大男子主义。 这样发展下去,很容易从情人变成一个类似于人生导师一样的存在,用自己的阅历和身份去引导对方成长,最后将对方养成一个自己让喜欢满意的姑娘。 只是唐少辰不想这样。 在同苏洛开始这段感情的时候,他就从来没有想过要折掉她的翅膀,断绝她其他的可能,他希望她拥有的是完整的人生,而完整的人生里绝对不只有爱情,也不能由爱人来支配。 苏洛是非常依赖他的,这一点唐少辰很早就察觉到。 她对他的感情不单单只是寻常的恋爱,还参杂着濡慕,尊敬,敬佩甚至是信仰追随等等超出一般情人之间该有的感情的感情。 再加上她本就大大咧咧随心所欲,尚在还人生目标还不成熟的阶段,她很自然就把他的目标当成了目标,把他的人生当成了自己的人生。 她努力学习犯罪心理学,却并没有太喜欢。 她在受伤之后为了克服记忆的问题更加努力更加拼命,也不是因为她喜欢,而是为了让他开心。 当家里反对他们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想到逃走,却给不出一个明确方向。 当他问她的时候,她只会说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的目标就是和你在一起,我们就去你想去的地方,而这些恰恰是唐少辰最不愿意听到的! 正是因为他发觉了他对她的影响很大,所以他才不能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去干扰她。 正是因为他知道现在可能她无论说什么她都会照做,他才更不能在她做不下决定的时候替她做下决定。 因为那样他的小丫头就会慢慢被养成一只金丝鸟,关在笼子里,一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一生没有自己生存的意义,一生只对着他,自以为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其实是过着他想要的生活。 所以他不会告诉她,在被校长点醒,意识到苏家可能要送苏洛离开的时候,那一瞬他失神无助的心情。 他也不会告诉她,在那晚聚会的餐桌上,当她无意间透露出她家里的反对态度的时候,他掩藏在沉默下的不愿和不甘。 他不会告诉她,他曾经很多次开口想要让她留下,曾经很多次想过如果他原以为的他们的细水长流将不复存在,那么他是否该努力争抢? 他也不会告诉她,在今早来见她之前,他平生第一次喝醉,睡下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她轻柔的笑脸; 当他被酒精刺疼着神经心急火燎的赶到酒店,终于能见到她本人,听到她提出一起离开的那刹那,他明明觉得很不妥很不理智,却也觉得很可爱很幸福,其实他不是没想过,既然此刻他处在最被她信任依赖的优势位置,为何不干脆把她从父母身边抢过来?! 但是他当然不能这么做,也不会这么做,因为这不是他,也不是他该给她的爱情。 他的爱情里,他想要什么从不重要。 什么对丫头最好,才最重要。 静静看着信上的文字,渐渐眉目从激动到慢慢沉静,苏洛的眸光落在最后几段文字上。 【我之前同你说,爱情不该是你的选择,更不该是你现在唯一的选择,这一句洛洛,你懂吗?】 这一刻,轻轻垂下眼,眉目安静的姑娘凝望着纸上笔锋干净的文字,她想,她终于懂了。 在梧桐道上,当她因为师生恋被曝光惊慌失措的时候,他平静淡然的告诉她没有事,这件事根本不值一提,他并不在意。 而他不在意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的选择还有很多。 就像他说的,他可以不做教授,可以不在公安大,甚至可以不在临江,他是自由的,因为强大所以不受束缚,也就没有人能用这些小儿科的东西,逼他放弃感情。 后来在教室里,当被学生质问要一个交代的时候,他的很多话,也像是说给她听的。 这才让她发觉,当他们两人同样遇到挫折遇到困难的时候,为什么从心境到反应差别都那样巨大,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她和他的处境不一样,因为他已经走到了一座高峰,可以俯看所有的阻碍; 而她还在路上挣扎,因为她无法改变的年纪阅历和现在的能力,她身上有太多的束缚摆脱不掉,才会一有风吹草动就担惊受怕,一被反对,就完全陷入了拉锯战,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她没有经济独立,在父母心里还只是一个小孩子,他们甚至不觉得她有自主判断感情的能力,才会插手她的爱情。 再被阻碍之后她离家出走,想要私奔,一心觉得自己没有其他的选择,也是因为她目前的能力只有这些,她只能依赖两个哥哥,自己什么都做不到,才会这样孤注一掷。 而她甚至因为冰山不肯配合她而和他狠狠闹了脾气。 现在想来这更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是她本就不自信,本就担心他觉得自己幼稚不成熟,更担心当遇到挫折困难的时候他就会放弃。 结果这不过是站在她的立场她的位置上想像的冰山,她站在山脚,被各种条件束缚着,就以为他和她一样也被束缚。 直到现在才羞涩的发现,其实她是把自己的无能和脆弱套在了冰山身上,实际的那个他根本完全不同。 他给她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了。 包括勇气,包括安心,包括正确的人生态度,还有无尽的包容与耐心。 他知道的,她并不想要两个人轰轰烈烈的为爱逃亡;其实她真正想要的是家庭和睦,婚姻美满,亲人的关爱还有朋友的陪伴,所以这段时间才会那么难受。 他知道她的心情,从不给她压力,把她从亲情和爱情的两难里摘出来,不仅给她支持,甚至还教她该怎样取得父母的信任。 除此之外,他似乎还想给她所有的决定权。 就像他在信里写到的,爱情不该是你的选择,也不该是你唯一的选择。 【因为你终有一天会长大,会足够成熟,会有了自己的方向,走上自己选择的路。】 【那时我希望,若你留下,是因为在临江有你想要奋斗的目标,我会不遗余力和你一起,取得你父母的体谅和支持。】 【或者,若你选择离开,我也希望那不仅仅只是为了逃避家里的反对,而是你有一个想要一生努力去追逐的理想。】 【到那时,你会看见很多,拥有更多,而我们的感情,将不是路途的终点,而是沿路永远都在的风景。】 … 那一天,夜半时分,苏家灯火通明。 轻轻的将信纸折叠起来放回信封,在压在枕头下最私密的地方,再抬眼时,独处了近两个小时的姑娘,青黑的一双眼里似有什么东西完全不一样了。 苏洛下楼的时候听见父母在偏厅里,不知在聊着什么。 听见她下楼的动静之后两人就不说话了,等到她过去,看见爸爸妈妈都换了居家服,爸爸的眼睛有些红,看着很疲倦,妈妈的额头发根处甚至都沾着一些花白,她今天出门都望了染一染。 “爸爸妈妈,我有话想跟你们说。” 苏洛开口后父母都有片刻沉默,最后还是苏夫人叹了口气,让她说下去。 苏洛微微站直了,挺直了背脊。 “我答应出国了,但是不去英国,我想去美国,学摄影。” “你们想要我尽早离开临江,那我就早点过去适应环境,我后面就办签证,过去读语言,在美国考试,申请想去的大学,不再耽搁时间。” “我去了会努力学习,好好生活,天天过得开开心心的,让你们放心。” 姑娘仰起头,表情似从小到大第一次这样坚定:“至于我和教授,你们现在反对,那我答应不见他。” “但我不会和他分手的。” —— 这个世上的爱情,大抵就是这个样子,有些奇异,也有些美丽。 它可以是两个禁锢灵魂的碰撞,互相折腾互相折磨,谁也看不出哪里好,却是只有他们彼此知道多美妙,成就一段轰轰烈烈纠缠不休的姻缘。 它还可以是生活模板的完美契合,是为了爱而坚持不懈的努力,你为了我努力前行,而我在前方一心等你,怀着感恩与珍惜,等你沿着既定的路线来到我身旁。 除此之外,它还可是开辟一片最宽广的天空,提供一片最沃然的泥土,不是当下的纠缠,也不是远方的目标,而是永续的陪伴,放你在天空自由翱翔,任你在林间肆意疯长,去到你心之所向的地方。 如果说霍城和安浔的爱情是圈养,裴钊和黎曼曼的爱情是培养,那么唯独唐少辰和苏洛的爱情,是追随。 当第一种爱情熬成禁锢,不问过去也不问将来,仅仅拥有纠缠的现在既满足; 当第二种爱情越走越窄,摆在前方只有一条路可循,需用真心和真爱来浇灌; 那么这第三种爱情,才是从过去现在到将来,可以走出无限可能的那一种; 没有限制也没有道路,你所走过的地方就是路,你去往的方向,就是我们将最终停留的地方。 不像霍城有精神疾病,也不像裴钊有家族企业的牵绊,唐少辰不禁锢,很自由。 他用十年的时间积累了很多,或许现在便到了收获的时候,就像在那封信的最后写到的那样。 【你说我在哪里都能过得很好,这是真的。】 【所以你来选一个地方,我总能陪着你。】 —— 不如情亲稳定,也不如友情简单,却依旧教人趋之若鹜醉生梦死,这便是爱情。 所谓爱情,千般模样,万般美丽,便是它最好的地方。 V498 录制视频 当苏小洛和大冰山这段时间大起大落峰回路转的时候,霍城和安浔的小日子却日益趋于安稳平缓。 这对从最初相识开始就和轰轰烈烈惊心动魄互相虐待不作不死等等词汇密不可分的小情侣,这段时间也终于熬出了些老夫老妻相敬如宾的韵味来,天天腻在一起,黏黏糊糊,开开心心。 不像苏洛,对于不能再去学校上课的事安浔完全没当一回事。 她现在彻底闲了下来,除了谈恋爱其他所有杂事一律丢到了脑后,将每天的一日三餐饭后遛弯都过成了头等大事。 这样的日子很清闲也很甜蜜,两人的感情越来越好,俨然一对蜜里调油的小夫妻。 每天早晨两人一同起来,吃过早饭之后就窝在家里看看电视玩玩游戏,午饭之后小憩片刻,再结伴出门购买晚饭的食材。 回家之后一起开伙做饭,饭后两人在手牵手去小区绿地绕一圈。 最近霍城出门的时间越来越多了,性格也越来越开朗,那天超市遇到眼熟他的邻居搭讪问他是不是刚刚新婚娶了一个顶漂亮的小媳妇,他偷偷瞥了一眼不远处认真挑选西红柿的姑娘,嗯了一声。 两人搬回霍家老宅的计划也在紧锣密鼓进行中。 自从霍城交出老宅布置权之后就天天跟着安浔转了,安浔挑剔,眼光还毒辣,买东西常常一眼看过去拿起的第一样就是方圆几米同类里最贵的,好在霍城有钱,看上什么就负责刷回家。 而自从安浔开始尽心布置老宅之后霍城才发觉她其实有购物瘾,还是小细节控,从大件的沙发橱柜到小件的相框摆设,就连放在浴室窗台上的蜡烛她都能一手拿一个白色的对比上十分钟。 让霍城不禁失笑,以前是计较她万事不上心,现在是要承受她处处太细心,偌大一个宅子家具全部置换一次,亦是场甜蜜又艰辛的战役。 每天听着同一阵铃声醒来,用着用一款牙膏和沐浴露梳洗; 每天吃着同一个锅里做出来的饭菜,夜半拥着同一套枕被入眠。 他们每天都在一起。 精心布置的新家,认真挑选着家具,他们会在回程的路上热烈讨论新选中的家具,最开心的时候停下脚步,躲在地下停车场黑漆漆的角落里拥吻。 他们还会在家具送到的那天开开心心的去老宅验货,煮一壶咖啡,一起缩在后院草坪的藤椅上,看着远方赤红色的落日。 然后那一晚他们多半就会宿在古老的宅子里,就像霍城之前承诺过的那样,整个古老的大宅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点一丛炉火,静静相拥,看着火舌跳跃,无声舔卷。 每当这样的时候安浔不是很慵懒就是很兴奋,如果是后者,那一般的发展到最后就是她先发制人,再被狠狠镇压,哼哼唧唧一阵,最后不敌只能缴械投降,一起甜甜蜜蜜做上些不太好言说的事。 偶然遇上姑娘特别兴奋的日子,还要心血来潮乱翻上一番花样,比如说两人一起试一试某些新家具的载重量和牢固度如何,如此这般~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这是他们不太日常的日常。 安浔并不知道他们还有一些事是不一起做的。 比如霍城背着她,已经看了很久的戒指。 —— 这一天两人照例去家具城。 这阵子任务繁重,他们要选主卧的家具了。 对于贪睡的人来说卧室的家具是重中之重,安浔的挑剔难搞也紧跟着更上了一层楼。 两人一贯出手阔绰,早就是各大家具城榜上有名的重点接待客户了,今天两人是从楼下的客厅展区被接待员热情推荐上楼的,说今天刚刚到了一批新款实木家具,好说歹说要他们上去看一看。 人领上了楼,卧室展区的接待员当然接灵子,从同事手里领过两人之后一路都挂着明媚的笑,不辞辛劳陪着两人兜兜转转一逛就是两小时。 “安小姐您现在看的这套家具就是我们流光系列的经典款,家具都是柚木的,床头整版雕刻,大立柜也是整快木头。” “您把这个柜子打开就看到了,柜子背面的这块板是两块大木头取中间最长的直径削出来的,中间是看不到接缝的,这个工艺只有我们家有,而且也只有我们家有这么大块的木头,现在市面上,您去别家看看,是很难找到和我们家一样的品质的家具的。” 就着安浔打开橱柜东看看西摸摸的当口,接待员站在一旁噼里啪啦就是一大通。 安浔喜欢细节上精致的东西,什么床头的雕花啦,柜子的拐角啦,做得细致的就容易招她欢喜,看过立柜她又被接待员领着去看床头的雕花,凑近了一副很懂行的样子,研究那花瓣的文理。 “你们这个真是整块木头雕出来的?我怎么觉得不太像啊,这个雕花不会是贴上去的吧。”安浔皱皱鼻子。 接待员赔着笑脸:“当然不是啦安小姐,您看雕花的接缝,和下面的床板完全是合为一体的,就是整板雕出来的。” 安浔却不太信:“接缝你贴好之后再上两层漆,我肉眼凡胎怎么可能还看得出来合不合为一体?我倒是觉得这个纹路不连贯,你看这条黑线,到了这朵花突然就断了,飞到上面去了,我看就是贴的。” 说完安浔毫不客气扭头就走了,唯余下接待员傻愣愣杵在原地盯着那朵花,两秒回头讪讪一笑:“不是啊安小姐,我怎么觉得那是树结呢,所以才不连贯啊…” 接待员一边叫着一边追上前面安大小姐的脚步。 这个大小姐哦,真是人又美脾气又娇,常常一句话丢过来能噎死个人,果然美女都是难伺候的!要不是早知道这是一对金主她都要以为是没钱买所以故意来挑刺的了! 想着接待员小跑两步,绕过床尾的时候正好经过霍城身边,打起精神抬头对着他谄媚一笑。 “霍先生您家夫人真是会看,什么东西她瞄一眼就知道,弄得我们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不然感觉都跟不上节奏了哈哈哈…就是不知道霍先生您有什么喜好呢,比如说喷漆的颜色啊,雕花的款式啊…” “没有。” 清清淡淡两个字直接打断了接待员的殷勤,“你跟着她看就好。” 咳咳,这是他们兜了差不多快两个小时这个霍先生开口说的第四句还是第五句话来着?一个挑剔一个冷淡,果然都是难缠的主!得,看来做主的还是前面那个娇娇美人儿安小姐,赶紧麻溜跟上去吧! 接待员屁颠颠跟上安浔脚步的时候,霍城也抬眼朝着那头望去,看一身雪白外套的姑娘在深色的实木家具间穿梭,看着就像林间一只灵动的小兔子。 安浔今天穿得很漂亮,外套是白色绒面的,内里衬了一件宝蓝色的小洋装,短裙样式,下面配了一双长过脚踝的软靴,长发轻轻一束,高挑靓丽。 看着小丫头不知道又在挑剔什么了,嘟嘟囔囔指着一个地方拉着接待员看,弄得接待员磕磕巴巴眉头都皱起来了,霍城只觉得好笑,突然想将这些画面记录下来。 他拿出手机,调出照相机对准前方的姑娘。 安浔买家具是乐趣,调戏招待员也是乐趣,镜头里姑娘再次挑起秀气的眉对着一个五斗柜指指点点的时候霍城轻轻摁下拍照,这才发觉手机不知什么时候调到了录像功能,一下进入了拍摄模式。 他顿了顿,不动声色拿着手机跟了上去。 “这个花太复杂了,看着头疼…那个?那个边角太粗矿了,话说你们有设计师么,怎么总是找不到一款设计和贴花都很满意的啊?” 安浔故作叹气摇了摇头。 其实今天接待他们的这个接待员小小个子圆圆的脸,有点点像黎曼曼挺好逗的,安浔跟她说话有一半都是故意逗她玩的; 果然她话落小姑娘就一本正经的告诉她,不是贴花,是雕花,整块木板的雕花! “而且我们有设计师的,我们设计师可是老板专门从法国请回来的呢!”接待员小姑娘仰起脖子。 “呵,法国?这年头随便出国刷个盘子回来都敢说自己是留学生,鬼知道他在那边念的什么,就这审美水平。” 镜头里安浔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颐指气使的走了。 身后接待员忍不住朝她瞪了瞪眼睛,丝毫没有发觉安浔转身的时候嘴角扬起的那抹坏笑,那漂亮红色入眼,屏幕这边霍城也跟着轻轻弯了弯嘴角。 “这套的床垫怎么这么硬?” 那一头安浔又跑去祸害另一套家具了,浑身挫败感的接待员耷拉着脑袋跟上去:“安小姐您不是看家具么,又不关床垫的事…” “谁说不关?那我不可以挑挑家具的同时看一下床垫了?还是你们这个垫子都是非卖品?” “那倒不是,床垫也卖的…” “这不就结了~”接待员老老实实回答之后安浔得意的堵回去,话落随意往手边的床上一坐,结果意外发觉这个床垫坐上去软硬刚好手感不错,再颠了颠,噫,好像弹性也支撑力也很不错哦~ 安浔这下不理接待员了,抬头就找霍城,一回头看见他正缓缓朝她走过来,边走边聚精会神盯着手机,好像很忙的样子。 她喜欢这个床了! 安浔喜欢一个床的标准是什么?呵呵,其实雕花和设计那都是次要,她最看重的当然是体验!比如一个人滚起来很舒服,两个人滚起来,要更舒服!~ “阿城,你过来看看这个床!”安浔拍了拍床垫开口呼唤。 听见安浔的呼唤霍城不敢再拍了,怕被她看出来,放下手机走了过去。 “喜欢这一套?” 他站在床边低头望她。 “嗯啊。” 安浔轻应一声,抬头的时候弯起嘴角:“这套好像不错啊,设计挺大气的,贴花也挺漂亮?” 一旁本来已经失去战斗力的接待员一听耳朵的竖起来了,一扫之前的阴霾屁颠颠跑过来,连贴花都懒得纠正了! 结果还没到她奔赴至现场呢,懒懒念叨着大床优点的姑娘眼底忽然扬起一道触不及防的精光,下一秒她嘴角笑容一瞬加大,忽然抬腿横扫而上,在霍城微微惊得瞪大眼睛的时候抓着他的衣领反手一压,把人整个推到了床上! 噗——! 接待员脑袋里血管瞬间就爆了,眼睁睁的看着眼前这处华丽上演的女上男下,尼玛他们店虽然说床垫可以任意体验躺躺滚滚但是也不能这样说来就来她还是个未婚小姑娘呢好么! 脑海里吐槽暴走的下一秒脸红成番茄色的小姑娘猛得一下转过身,几步跑到了对面立柜的角落里躲着去了! 家具城二楼就他们一家客人。 雕花大床,木香流动,天旋地转的一瞬之后便是墨发倾泼温香暖玉,高高在上的姑娘轻轻扬起妖艳红唇,如星墨瞳里闪现点点慑人的光。 陪她出来逛街还看手机可是不行的哦。 “阿城,你自己来感受下,这个床你喜欢吗?~” 轻软的声线春风一样吹进耳朵里,顷刻搅得心湖皱起圈圈涟漪,霍城皮薄,顿时呼吸都凝住了耳尖也不争气的泛起绯色,只能绷着脸故作镇定的嗯一声。 “是么,喜欢啊,我也挺喜欢的,弹性不错软硬适中,更难得的是高度不错,想扑就扑,阿城你说是不是?” 说着,她幽幽笑起来,如星的眸子凝着他,还非要蹭着他的腰线轻轻磨几下,霍城终于装不下镇定了,皱着眉手忙脚乱控住丫头的腰。 “那就买吧,你喜欢就好!” “呵呵…” 终于消气的姑娘开心的笑了,笑着微微俯下身凑到男人耳旁,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声音悄悄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太污。 以至于后来一路刷卡交钱的路上,连接待员小姑娘的神态都绷回正常了,某人耳尖淡淡的一抹红却巴的死紧,完全没有褪下去的意思~ V499 真相拐角 那天晚上回去一路上霍城都有些心不在焉。 安浔也疑惑,她不是就污了一把么,平时她也是这样污天污地以调戏老公为己任的啊,怎么偏偏今天某人就这么不经撩呢,她还只是说说什么都没做呢。 想着安浔暗搓搓的得意的扬了扬眉毛,难不成最近自己魅力值又加大啦,她是觉得最近自己养得油光水滑的,皮肤变好了,身材似乎更丰腴了一些,她知道霍城就喜欢这样的,不仅弯唇又偷偷笑了下~ 于是两人一个满怀心事一个偷偷暗爽一起回了家。 吃过晚饭两人照例黏黏糊糊,到了晚上九点过安浔去浴室倒腾了一下,放了热水倒好浴盐准备泡个澡。 安浔泡澡时间是很长的,等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霍城终于可以独处,他默默心里盘算着小九九。 等到安浔拿好东西终于进去了,浴室里传来水花的声音,确定人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了,霍城纠结了一会儿到底没忍住,转身快步闪出卧室到了次卧卫生间。 次卧如今没人住,卫生间更是在套间的最里面,是家里最为隐蔽的地方。 Friday平时在不和安浔玩的时候是习惯栖息在这里的,这时候正蜷在自己的小窝里玩尾巴。 正自嗨着,忽然卫生间门被推开,高大的男人鬼鬼祟祟闪身进来,低头盯着手里黑乎乎的手机。 小猫偏过脑袋用一只猫眼观察男人,女人都被他霸占了他还不知足,居然晚上还来践踏它的领土,小猫在暗处不满的呲了呲牙,但是霍城太专心了没有看见。 他手机里存了一段安浔的视频。 本是无心点的拍摄,当然后来是他有心偷偷摸摸背着她录了好久,安浔似乎并没发现。 视频里姑娘又骄纵又可爱,绝对值得珍藏起来,当然如果没有之后意外录进去的那段话的话… 当时安浔叫他过去看床,他为了之后继续拍并没有把视频关掉,结果不想丫头居然来了那么一出。 他不知道后来安浔跟他说的那些话都录进去没有,当时手机就掉在床上,离他们不远,他起来后找了个安浔看不到的位置手忙脚乱把视频关掉,到现在还没来得及看,回来的一路上都在想着这件事。 拿着手机的指尖都有些发烫,霍城想起之前在店里安浔笑眉笑眼撩拨他时的模样。 霍城皮薄,平时两人独处的时候怎么样都行,在外面公众地方却一贯自持守礼,却偏偏安浔是个不看时间场合观众说嗨就能嗨的人物,常常弄得他难以招架。 只是害羞是一回事,录了视频自己偷偷观赏又是一回事,霍城找出视频文件打开来,心跳不自觉加快。 穿着雪白外套的漂亮姑娘很快出现在画面中。 “这个花太复杂了,看着头疼…那个?那个边角太粗矿了…”清晰的女声缓缓从手机里传出来,一时角落里的Friday都竖起耳朵狐疑的望了过来。 音频在录制转换的过程中会吞了一些音律,让很多人说话的声音听上去和平时讲话很不一样,安浔就属于这一种。 她在视频里的声音不如平时的清楚,带着一点特别的鼻音,有些朦朦胧胧,说话时慢条斯理的慵懒感觉也被加强了,听着懒洋洋软糯糯的,比平日里少了几分清亮,多了一些奇异的软萌的味道。 这样的声音让霍城新奇,他从来没想过安浔的声音通过录音放出来居然这么不一样,再搭配上画面中她逗弄小接待员时娇俏贪玩的模样,霍城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扬起嘴角。 他靠在卫生间墙壁上,盯着手机笑起来的时候,像是看着什么珍宝。 甚至好几次忍不住用指腹轻轻擦过手机屏幕,抚上姑娘偷偷掩笑的眉眼。 他是真的越来越喜欢她了。 表达能力不足加上形容词匮乏,使得男人此刻只能在心里想着这么平庸的话,却是简单的言语里处处都是他展现不太出来的真心,将他整个人都填充满溢。 其实霍城已经策划求婚很久了。 安浔已经不去学校,和外界的交集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少,她现在每天都和他在一起,连苏洛和黎曼曼都不太见了,每天忙碌的事全都和他有关。 虽然说起来不好听,但是实际上霍城对如今这个现状非常非常满意,这几乎是他心里最完美的生活变成了现实。 他想,既然安安已经没有别的事想做了,只要有他就足够了,那么他们干脆就早点结婚吧? 领证没法领那就先办仪式,他该给她一个名分,也该把她进一步拴牢了。 而且他们现在这样,他怀疑她可能很快就要怀上孩子了… 想到这里男人抿起的嘴角又显出一抹微微羞涩来,轻垂的眼眸里却是一片温和的暖意。 他并不喜欢孩子,也不懂得如何和那样脆弱又闹腾的小生命相处,一个孩子至于他的意义甚至更像是个用来稳固他们感情的必要工具。 只是如果是安安和他的孩子,他想他会努力照顾好他们的。 盯着手机屏幕,望着上头雪绒中姑娘澄净的眉眼,他想他们以后的孩子就都像安浔就好了。 这样他一定会更喜欢也更有耐心,会更愿意他们的二人世界里多出这些小东西。 当然如果安浔很喜欢孩子,那么他也会加倍对他们好,那样温馨的正常的,普通人所拥有的幸福家庭,如果安浔想要,他会努力全部都给她。 想到这里霍城轻轻扬起嘴角来,眸光落在屏幕上姑娘呼唤他的小手上。 安浔的手指很长,指节很细,是戴戒指会很漂亮的手型。 他走神想着怎样的戒指会更适合她,求婚的地点又该选在哪里好。 之前他稍微问过裴钊,结果他第一反应就是安浔有了,紧接着就大张旗鼓感慨他个之前什么都比他慢的蜗牛恋爱之后居然就像搭上光速列车,样样都赶在他前头! 裴钊是个口无遮拦的,当时大大咧咧坐在他总经理办公室的书桌后,眯着一双桃花眼感慨,说他家热情洋溢的小疯子就是比他家单纯有爱的曼小羊好扑,还问他给的书是不是好给力,都和他家小妖女试到哪一步了? 当即激得霍城冷脸扬起手边一本文件直接照头甩过去,直打得裴钊嗷嗷直叫,骂他饱汉不知饿汉饥… 霍城收回思绪,微微抿唇。 他周围没有一个靠谱能给他好建议的人,看来求婚的道路还任重而道远。 视频里安浔已经挥着小手叫他过去看床了,接下去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手机掉在床垫上,屏幕朝下变成一片漆黑,嘈杂的声音里霍城微微屏住呼吸,紧接着一阵朦朦胧胧的女声就从黑暗里传了出来。 “…我也挺喜欢的,弹性不错软硬适中,更难得的是高度不错,想扑就扑,阿城你说是不是?” 压低的声线,微微暧昧的语调,使得她声音里的鼻音变得更重了,慵懒的感觉也更甚,很像每天早晨她将醒不醒的时候他去吻她,换来的呢喃轻呷。 霍城的神色开始变得有些紧张,他知道那句话就在后面了,此刻甚至生怕一点动静就错过了视频里的声音。 接着他听见视频里安浔幽幽的笑了一下,继而压在他耳边,轻轻又暧昧的说出那句勾引。 “呵呵,”她说,“呐阿城,我们不是要搬大房子了么,就把你的那些收藏都搬过去好不好?我们弄个大大的房间,到时候你爱怎么藏就怎么藏,把我也完全藏起来,那都是可以的。” “倒时候金屋藏娇,监禁play,束缚捆绑轻虐窒息还有制服诱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啧啧,是不是光想想就好兴奋了,嗯?…”最后一声,婉转的鼻音,绕到了天际去! 安浔是个毫无下限的。 只是说来安浔这样的个性对比上霍城的,倒真不见得更糟糕。 暗处霍城的耳尖随着最后那声暧昧的调调难以抑制的再度红起来,连带着一颗心的跳动都变得越来越快,犹豫间,他鬼使神差已经把视频又倒回去了一点点,把那最后一句又听了一遍。 如果说安浔是欲望至上直白爱撩型的,什么都说得比唱得好听,那么不得不说,霍城就是压抑隐忍深藏不露型的,表面看着禁欲又单纯,就连言语上撩几下都容易羞赧,实际上却是禁忌专横强势阴暗的所有里人格都掩藏在心底最深处,一旦刺进去勾出来,就不是一般人能受得起的东西。 这段时日安浔腕上的淤青一直都没能彻底消下去,除了手腕脚踝上也有。 如果能看到,她纤背蜂腰上一条条紫青色的掐痕,也当真算得上是触目惊心。 这两人的情事很有些云诡波谲讳莫如深,却是偏偏某姑娘不怕死,明知道自家忠犬狼化起来着实恐怖,次次伤没好却又忘了疼,时不时就要作死前去拨一拨,结果勾出来的东西每每都教人心惊胆颤三观尽碎,人生阅历被刷新一次又一次… 也只能说一个萝卜一个坑,这样的惊险刺激难以言说,也慢慢成了这两人之间无法示人却玩得风生水起的情趣; 此刻听着耳边轻柔软语,霍城想,果然那一晚都是真的,他没有幻觉,他是真的带了安浔回去,进了那间房间,把她锁了起来,做了…那些事的!… 想着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心跳的频率可全然不像是羞愧。 他有些紧张,甚至还似有些激动,脸上的热度褪了一层又起一层,最后将视频关掉手机捏紧,他眸色都变得幽深,转身丢下什么也没听懂的小猫大步回了卧室。 进屋就锁了门,手机放到桌上的时候甚至指尖都是汗,他在房间里静静站了会儿,随后进了里间胡乱抽了套换洗衣物。 浴室门被打开,温暖湿润的热气环绕上来,里头姑娘莹白的身子掩在奶白色的热水里,蒸腾的热气让她小脸上都泛着健康的粉白。 她回头,一头乌黑秀发在水面上轻轻漾开,连开口的声调里都含着潆潆水汽,疑惑问他为什么进来了? 浴室门下一刻被掩上,半晌里头朦朦胧胧有人答:“…一起洗。” 噗——! 幽幽绕绕一阵满含意外的笑声从那朦胧的光晕深处传出来,带着些不可思议,继而转为暧昧促狭。 她家腼腆又矜持的大狗狗什么时候学得这么热情了,难不成还真是因为近日她愈发丰满,真成了勾人食欲的肉骨头?~ 再后便是无声了,偶尔轻溅而起的水珠之间蒸汽袅袅,碍了视线人声,只知云深雾里春光旖旎泻了满池,金玉珠光烟波滚热荡荡,有低哑呢喃绕上清池如雾如烟,便亦再也讲不得其他。 —— 门外,无人的卧室里静悄悄的。 轻置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下一刻亮起。 上面是条短信,短短几个字,透着冰凉。 “资料已经集齐,找到安家原来的佣人张嫂,明日赶回。” V500 致命梦话 新年伊始,唐少辰教授在新学期开学一个月后离职,同时卸任了15级犯罪心理学系,痕迹鉴定学系和军用护理学系三个专业的辅导员。 这件事学校处理得很低调,校园BBS论坛上的帖子在发布当天晚上就被屏蔽了,随后的几篇跟风帖也很快消失在公众视野。 除了本专业学生受到一定的影响,这件事在校园范围内并没有被广泛传播,校园BBS上发帖IP是很容易调查的,不知校方有没有查出始作俑者,之后又进行了怎样的处理。 听说学校其实是很不愿意唐教授离职的,他并不是被开除,而是主动提交的辞职申请。 这件事至今没有定论,很多接触过唐教授的学生都不相信师生恋确有其事,还有相当一部分学生认为当今社会已经不同老早的情况,大学校园里老师和学生谈个恋爱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只要人家是正正经经两情相悦没什么黑幕的,男未婚女未嫁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现代人的思想早已没有那么迂腐。 最近卿梓璇总是在校园里看到黎曼曼孤身一人来来去去的背影。 对于唐教授和苏洛的事她很早之前就猜出过一点点,当时只是觉得那样两个人凑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不和谐,倒是也没有生出进一步窥探的心思,没想到这件事原来竟是真的,最后还会闹到这样的地步收尾。 卿梓璇觉得最近学校里发生的几件大事,受影响最大的估计就是黎曼曼了。 当初她多幸福啊,有两个关系很好的好闺蜜天天在一起,还能得到教授偶尔的照拂。 而如今安浔和苏洛退学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连唐教授都离开了,如今学校里只剩下她一个,前两天她还听说因为如今408只有黎曼曼一个人,新上任的辅导员二话没说给她调了寝室,她就要搬出去和其他专业的学生合住了。 那个之前像是她们小基地一样的,总是被男生们津津乐道的408寝室,之后也将不复存在了。 看着这些变故,卿梓璇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自从那次在晚宴上黎曼曼帮了她之后她对她的心情就有些复杂,平时一直都是绕着路走再也没有和黎曼曼有过任何交集。 此刻看着前方黎曼曼步伐匆匆的背影,她想,裴钊也是很忙的,他平时或许根本没有时间多陪伴黎曼曼更没有时间观察到她的心事,黎曼曼估计也是很孤单寂寞的吧。 想到这里卿梓璇收回了视线,目光不期然间往身侧一瞥,注意到了旁边的一块公告板上贴着张新海报。 她在海报前停下脚步,驻足看了许久。 那是一张招募海报,招募在校大学生停学一年,去西部乡村支教的。 —— 裴钊的确很忙,这一天是周六,他早上出门见客户,陪吃饭陪打高尔夫,运动了一天,晚上五点过回到公司还要加班,和项目小组一起把标书的定价再合计一遍。 裴钊没想过会在公司楼下看见那个身影,当时他正在车里打电话,笑眉笑眼的刚刚和他家曼小羊腻歪好放她去上烹饪课,挂了电话一偏头,就透过车窗玻璃看到了等在裴氏大楼前广场的卿梓璇。 裴钊开门下车,他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这姑娘了,当初晚宴事件后他差人调查了一下,查卿梓璇有没有再继续做公关; 确认她应该不会再做出什么拖累自家媳妇名誉的事后裴钊就没再管了,说实话这姑娘是个脑子不大清楚的,希望她之后没又再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卿梓璇很早就看到了裴钊,她认得他的车,在他打电话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外头盯着他看了很久,这时候看他朝她望过来,风中微微眯起的一双桃花目透出些许审视,和他之前打电话时的样子可是完全不相同。 他这是把她当麻烦了,心里肯定在狐疑为什么她会跑来公司楼下找他,怀疑她又做什么不好的事了吧,卿梓璇在心里自嘲的苦笑两声。 只是面上她却完全没显出来,她在他面前已经够掉价够丢人了,今天她过来找他可不是再为了留下不怎么好的印象的。 卿梓璇往前走出几步,裴钊适时把一同回来的下属支开,对她点点头:“找我?去那边聊吧。” 裴钊选了广场边一个相对避风的角落,没有带卿梓璇去附近咖啡店小坐的意思,当然卿梓璇也没打算久留,心态平和的跟在男人身后来到一块绿地前。 裴钊转过身将卿梓璇看一眼,微微扬起嘴角:“找我什么事?” 今晚穿着一身浅色休闲装套着黑色长款外套的裴钊看着很年轻,路边的灯光落在他柔顺的刘海上,将眉眼映得浅浅温和。 还是那样遇人遇事先带上三分笑的作风,清俊尔雅的模样很容易教人动心,当然如果能忽略掉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目里带出的浅浅疏离的话。 卿梓璇心跳有一瞬的加快。 其实她知道的,她心底深处一直留着一块地方,将眼前的男人好好存放。 这样的念想不是想要破坏他现在的感情把人抢回去的阴暗心理,她知道自己早已没有那个资格也没有那个能力。 那念想更像是一种寄托,对于自己整整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唯一出现过的,最美好的人物和最快乐的记忆的一种怀念。 毕竟自己这一生恐怕都再也遇不上这样一个男人了不是么,当初他们的分别有各种原因,如今他早已放下走得很远。 现在她也开始学着往前,此刻她想要忘记当初的那些伤痛和眼泪,留住那段时光里让她骄傲温暖,觉得得到了救赎的那部分,做个了结,然后迎来新的起点。 这也是她今晚会来找他的原因。 其实这些话她不必要非要和他当面说的,她只是为了来见他一面,这是她小小的心愿,她私心想要成全。 “我就是想来跟你说一声,我今天去向学校提交申请了,申请停学去西部支教一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还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就会出发。” “今天我过来是想当面跟你告个别,顺便归还出租房的钥匙。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感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助,同时也道个歉,为了之前那些荒唐事…那些事我已经不做了,我知道那不该是我去触碰的东西,我都知道了。” 说着,姑娘轻轻低下头去。 她还是原来那副样子,长头发,清秀的脸,消瘦的肩膀,看着柔柔弱弱的模样。 只是如今的这副柔弱里又像是少了很多东西,看着不再虚假也不再复杂,她提到去西部的时候眼睛是亮的,从那一眼里裴钊看出她的释怀和坚定。 “噢,怎么突然决定去支教了?”裴钊淡淡接了一句。 话落对面的姑娘抬起头来,有些诧异,一双乌黑的眼里蕴起清亮的光来。 其实卿梓璇知道的,她冒冒失失跑来找前男友说起这些话其实很没有立场。 来之前她就想过,当她这么说的时候裴钊会给予怎样的反应,可能会是很冷漠的说与我无关,也可能会是敷衍了事的温和,说一句祝她一路走好,甚至可能是厌烦,觉得她来打扰了他的生活,她并没有奢望过他会好好的问一句她的想法,这样的回应让卿梓璇小小的受宠若惊。 她下意识露出笑容来。 “嗯,是有些突然,我今天才看到的通知,然后就去领了表格,决定得是有些快呵呵。” 说着卿梓璇又不太好意思的低头理了理头发,微微弯着嘴角道:“不过这件事本身而言也不算一时冲动,感觉更像是我已经早就想要做些什么事,然后突然就找到了方向了吧,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试一试。” 她抬头对上裴钊青黑的眼,柔柔笑出一抹坚定。 “支教很好,西部这个地方也很好,我觉得这一年会是很好的经历,而且我也很喜欢小孩子,应该能过得很充实很开心。” “我最近一直在想,来临江后的这两年我实在过得有些混乱,正好有了这次机会,我想好好把握,过去了换个环境换个心境,如果能因此找到我自己真正想要走的路,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些话听着有些过于理想化了,但的确是卿梓璇最近一直放在心里,变得越来越强烈的想法。 她不得不承认那一天在课堂上,唐教授那一番话对她的触动非常大。 或者还有再之前那段时间苏洛和安浔遇到的绑架案,也让她忽然明白,其实人的一生真的不如她原以为的那么漫长,并不是趁着年轻就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的东西。 意外可能在不经意的时候说发生就发生了,就连之前她一直以为蒙受上天眷顾的幸运儿,也很可能遭受到比她所承受的生活更加痛苦艰险的磨难。那她还有什么时间什么资格,抱着她的过去和现在顾影自怜呢,卿梓璇被深深震动了。 这样的震动在那天课堂上听了唐教授一番话之后,变成了醍醐灌顶的指引。 她发觉她也是对人生完全迷茫的一族,当时她坐在教室里,听着让她觉得无比吃力的课程,她心里并不是快乐的满足的,她也并不知道再这样学下去她的将来会走到哪里去… 之前唐教授就劝过她,犯罪心理学或许不适合她,还好意提出过帮她换专业,当时她根本不懂教授的一片苦心,还把这件事当作羞辱冷冷拒绝,而现在她终于是懂了。 她懂得了自己分文不值的固执,也知道自己之前追求的方向都走错了,她所坚守的自尊心其实并没有半点用,因为他人的尊重不是求来的,她连自己的人生都过不好,又怎么能得到他人的欣赏和善待呢? 以往是她的心态和状态都不对,影响了生活中的方方面面,甚至她和裴钊当初之所以会分手得这么难看,其实也有她自己的一部分原因在。 之前二十多年都是这样活过来的,卿梓璇知道自己无法在一开始就找到新的方向,只是现在她已经开始尝试寻找,那就是好的开端。 她一直都是个没有理想的人,过得过于现实也过于自哀自怜,所以如今这个理想化的她没什么不好,那或许是更好的那个她,可以在一切都不算太晚的时候,指引她去往一个全新的方向! 于是此刻重新站在裴钊面前的姑娘,似哪里都不太一样了。 她看着更加平和也更加勇敢了,虽然还显得稚嫩,但已经不是之前那样小心翼翼心思过多,习惯了竖起全身的铠甲来面对世界的模样,裴钊觉得这样挺好。 微微放缓了语调,他也终于露出半点真心的笑意:“那很好,我支持你的决定,祝你一路顺利。” “谢谢。” 卿梓璇也笑了,如释重负,心怀感激。 “我也祝福你和黎曼曼,祝你们一生平安,幸福美满。” —— 苏洛赴美的签证在两天后下来了。 不是之前被父母绑着不管是去哪里做什么,只要能离开临江就好的逃亡模式,在离家出走感情曝光经历了一系列变故之后,据说苏洛和父母开诚布公好好的谈了一晚上,最后订下了赴美学习摄影的安排。 这是苏洛早先报考公安大之前最想去的专业,当时被父母否决。 说来好笑,当初正是因为不满爸妈大包大办的态度她才赌气报了最给家里添堵的公安大学,却是未曾想到能过得那样充实又快乐,虽然只有短短一年半的时间,却是收获了毕生最好的两个闺蜜,和一生都值得守护的爱情。 据说苏爸爸和苏妈妈对苏洛和大教授恋爱的事依旧呈反对态度。 为此苏洛答应家里她去美国之后会一心一意好好的攻读语言申请她之前最想去的摄影专业,暂时不会和大教授见面,也不会再阳奉阴违背着父母做他们不喜欢的事。 只是从苏洛和安浔曼曼通电话时透露的一些信息可以看出,苏家两老在那日从学校回来之后态度似也有了一丝松动。 只要女儿听话安全,他们也不是毫不通情理的个性,苏洛说她爸甚至一次还无意提起过,那天在教室门口听到冰山说话,感觉对方似乎还是个比较沉稳的个性,和他之前预想的不同。 而她妈妈也并没有再逼迫她和冰山分手,也没有再说将来一定会反对他们到底。 总之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这一晚安浔接到苏洛的电话,她已经买好了机票,三天后飞往美国,行程安排得很紧。 这个时间有些措手不及,那晚接过苏洛的电话之后黎曼曼又打来了电话,并没有怎么太说苏洛的事,而是把最近学校里发生的一些事汇报流水账一样同安浔聊了聊,最近黎曼曼其实常常打来这种电话,语气听着很正常,背后却也隐隐像是含着难过和寂寞。 安浔陪黎曼曼聊了半个多小时,挂了电话之后时钟走过九点,今晚霍城不在。 无聊躺到床上翻了会儿书却有些看不进去,安浔抬眼,眸光淡淡落在床头的时钟上,看上头电子时钟过一会儿长上一分钟。 霍城告诉她今晚是去义信处理一些事。 只是为什么她直觉却没有这么简单呢? 静静坐在床头,半晌姑娘在一片静默中长长叹了口一气。 … 另一头,好久未曾在踏入过的义信堂会,地下一层漆黑的审讯室里,霍城静静坐在一张宽大的方桌后,手里轻执一本厚厚的文件夹。 没有选在三楼大书房而是选在这里接见客人,足以看出男人现在复杂的心情。 手中的文件夹翻在一页,已经许久都没有动过。 轻垂着那只幽深的眼,霍城眸光淡淡落在手中书页的顶端,那里附着一张照片,上面是两个年轻姑娘搂在一起,笑得青春洋溢的美丽脸庞。 数周之前他派了山崎云去调查关于辛家关于绑架案,和关于安浔的所有材料,要求收集完整之后统一汇报,两日前他收到了这一本调查结果。 按照结果的意外程度排序,首先最无悬念的该是当年两个女孩的死亡事实。 辛家姐妹,五年前死亡,死亡时年龄为十八岁,是霍凌风第一次发病杀人的牺牲品。 那一晚是他命人处理的尸体。 用的是义信掩盖罪证时专用的手法。 将尸体碎尸之后封入密封的瓦罐,加入特质腐化剂,最后埋入苍山,将尸体被意外挖掘曝光案件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在来这里之前他已经提审过那晚负责尸体处理的两名属下,他们都是专门做这种善后工作的,当晚尸体处理得很顺利,并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两个女孩的尸体都被剁碎封存,两人口口声声称亲眼看着罐子被埋入地底。 所以辛家姐妹该是死透了。 即便在尸体处理前没有验过尸,之后的程序也确保了死亡的结果,那晚之后这两个女孩该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 之后便是安浔同辛永德夫妇的结识过程,里头完全看不出任何人为操纵的痕迹。 安浔之所以会去青城参加阳光基金计划是因为安家老爷子的安排,当然她可能是主动请缨去的,但是当时她应该并不知道能遇上辛永德,因为辛永德之所以能成为阳光基金的负责人之一,其实还是他在幕后推动的。 那是可笑的偿付心理,那段时间辛家姐妹被杀案正闹得满城风雨,他也间接得知了那个死了女儿的家庭的现状,妻子突发精神病,丈夫一面承受丧女之痛一面还需照料失常的妻子。 那一阵对着这些消息霍城心里莫名烦躁,找了裴钊想要做些什么,后来就得知了阳光基金计划。 他拨了一笔钱让裴钊以裴氏的名义加入基金委员会,给辛永德谋了一份轻松的兼职,便是在基金计划里担任青城方面的负责人。 于是一来二去,辛永德便和安浔熟悉起来。 安浔贪吃,辛老师发觉之后经常在活动的时候给她带一些糕点小吃什么的,演变到后来就成了安浔登堂入室开始去人家家里蹭吃蹭喝,那一晚他跟着安浔去青城就是大年三十,她那个年都是在辛家过的。 这些如果套上安家冷漠,安浔去辛家寻求温暖也不是完全说不过去,只是霍城并没有忘记几天之后辛永德送安浔回家,明明她已经上了回临江的大巴之后却又偷偷溜了下来,结果独自一人坐在大雨里抹眼泪的事。 那时候她哭得那样悲伤… 这一辈子他只看过她这么哭过三次。 一次便是青城,第二次是在郁勇家的楼道,第三次是那晚她做了噩梦。 每一次都是无声抹泪,每一次,那双青黑如玉的眼底情绪都无比复杂,像是世界都坍塌了,像是心底变成一片荒芜,像是再也没有什么,能将她挽留一样… 那时他还不懂她,只以为她是不愿回家。 而如今他或许还是不懂,只是他已经知道,能让他的安安哭成那样的事,绝对不会只是简简单单一件伤心事,那么肤浅的东西… 长长叹了口气,思绪继续牵引,落在121绑架案上。 据山崎云调查的结果,121绑架案中,除了Nick兄弟之外,幕后涉案的还有一伙人马,Nick兄弟隶属于那个组织,真正设计了这场绑架案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这个人的身份很难查,飘忽不定,甚至在ICA都没有备案。 而最近一年多的时间里,临江好几起大规模恐怖袭击事件,似都和这个组织有关。 那么,这个组织非要绑架安浔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的,非要绑架! 无论其他被害人被抓的原因是什么,安浔绝对不单单只是毕业于嘉华高中就成了绑架目标。 事实上,此刻霍城很有理由相信,安浔本人或许才是这伙绑匪的真正目标,而其他人恐怕都是为了掩盖这个目的找去的幌子! 否则仅仅只是为了抓几个嘉华高中毕业生,谁都可以,对方何必大费周章甚至不惜牺牲掉整个小分队,在“魑”的杀手手中抢人? 这个组织的目的该是绑架有名望有影响力的家庭的继承人,通过杀戮游戏曝光自己的知名度。 如果单纯只是为了这个目的那么符合要求的被害人还很多,为什么对方偏偏要招惹义信招惹他,在明知道扛上“魑”将会大大增加计划失败可能性的前提下,还非要动他的女人?! 这样的选择明显不符合逻辑。 而可笑的事,这整场绑架案居然会和一眼看去根本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辛家,和辛家姐妹被杀案有关! 那个之前在小巷子里用断指威胁安浔的男人,他也在这次绑架案的涉案名单里。 那个安浔声称绝不认识的男人是辛家姐妹里妹妹辛紫过世前曾交往的男友,而他在整场绑架案里只做了一件事,就是逼迫八竿子达不到一块去的安浔,同他分手! 这是为了报复他? 因为是霍家害死了他心爱的女人?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对方不直接对安浔动手,用他心爱的女人一命偿还一命,不是更直接的报复手段么? 更别提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人是如何搭上那个背后的组织,这整个组织又何要多此一举绕上这一大圈的! 这个事件分析到这里简直是一团乱麻。 内里的关系更是莫名其妙匪夷所思! 而整本材料里最让霍城无法释怀的,是山崎云命人黑入公安部内网调出来的121绑架案所有死者的验尸报告。 121绑架案中有一伙人死得很蹊跷。 他甚至意外在死者名单里看到了方耀文的名字。 当时霍城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再去关心方耀文为什么会出现在绑架案中这种小事了,在他依次看到了那数名死者,包括方耀文在内的死亡报告之后! 比如他看到的第一个引起他注意的女生,她是在高处被人一枪打中眉心后坠亡的。 还有另一个女生,被人一刀封喉,刀伤深得几乎切断了她的整个颈椎骨! 除此之外还有一人,是被弓弦活生生勒断了脖子。 这几个人死得都很干脆利落,对比上其他所有被乱枪打死的学生,杀掉这几人的明显是个高手。 当然这几人的验尸报告还不是最让人在意的,对比上方耀文的验尸报告,其余在那地底迷宫里死掉的人,几乎全部不值一提! 方耀文是被虐杀的。 活体解剖,脑补和部分脏器组织缺失,死前身上一共被割伤大大小小七十五处,验尸报告上夹着的照片基本可以称得上体无完肤,该是有多大的仇恨才能下得了这样的杀手! 只是霍城关注的点却并不在方耀文死状的凄惨上,而在于凶手杀人时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的态度。 如果说整场杀戮游戏里都是学生,他们所有人都即是猎手又是猎物,那么即便每个人的身手有一定差异,有的人凭借自己的能力优势可以更加自信更加容易的展开杀戮,他也绝对不信那群学生里有人能把杀人这件事做得如此从容不迫! 要把方耀文的尸体弄成这样,杀掉他的人起码在他身上用了半个小时。 那刀刀伤口割下的角度和力度全都不是致命伤,那是杀手在充分享受凌迟的乐趣! 最后直到无处下刀了,那人才掀了方耀文的头盖骨并在他胸膛上了一道穿透伤,直接挖了他的心脏; 看着血肉模糊的尸体照片霍城想,那人挖人心脏所用的工具又是什么?能生生一刀就平整的斩断方耀文的四根肋骨? 他再一次想到了那个被一刀割喉的女生。 那不是常人该拥有的力量! 而最让霍城无法不去在意的一点,是这样的杀戮方式,这样的行凶手法,包括致命伤口的角度力度和蕴含在其中疯狂的变态心性,其实他非常熟悉! 他见过这个人! 甚至与她数度交手! 此时此刻他几乎僵化的大脑里正难以抑制的浮现出她的名字! 所以那个女人,她为何会在那里?!… 她是绑匪的一员? 还是,被“意外”绑架的那个? … 思绪飘远的下一秒,远处传来脚步声。 冰冷的地下室灯光灰暗,四周的土墙刷着黑漆,空气间甚至隐隐弥漫着一股让人恐惧的腥气,使得被蒙住脸一路带着往前的女人每走一步都要踉跄一下,甚至还没有达到目的地她的眼泪已经掉下来,沾湿了蒙头的黑布! 直至女人被带到那张方桌前。 目光从照片上移开,静静坐在方桌后的男人有着一张最冰冷的脸,此刻那半隐在黑暗里的容颜少了平日的几分青隽柔和带起了寸寸冷硬的意味,他一只眼覆在纱布下,余下的一只的墨瞳淡淡落在前方不住哆嗦的女人身上,里头是最晦暗冰冷的光! 头套被揭下的那一秒张嫂发出一声悲鸣,差一点腿一软跌坐到地上,被旁边的黑衣人扣住肩膀往前一推,撞到了方桌上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满脸泪水浑身颤抖,张嫂吓得一抬头,在对上对面男人清冷的眉目时有一瞬呆愣,随后欣喜的叫出来:“霍先生?!” 霍城张嫂是认识的,不就是他们大小姐的男朋友么,当初她还在安家做工的时候见过他许多次了,他和大小姐关系很好的,每次看到她也很礼貌的打招呼,她都记得的! 猛然看到熟人无疑让张嫂饱受恐吓的心得到了极大的安慰,她下意识就要朝方桌对面跑,下一刻却被身后的黑衣人用力扣住肩膀往后一拽! 张嫂吃痛叫了一声,眼泪又落了下来,满眼惊恐的欲像对面的男人求救,再再一次对上那阴影深处冰凉无比的墨瞳时,张嫂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化作了僵硬,她终于回神了,意识到前两天绑架她囚禁她,这时候把她带到这个恐怖的地方来的,正是对面的这个男人! 张嫂张了张嘴,所有的希望在这一秒崩溃,眼中带起了无尽惧意。 淡淡注视着着对面安家的老佣人,霍城记得安浔同他讲过,张嫂在安家做了很多年了,主要负责照顾她们两姐妹的起居,所以那年她在苍山失踪被找回来,负责照顾她,该知道她最多情况的,就该是面前这个几乎已经快崩溃了的女人。 她的状态很不错。 人在最惊恐无助的时候才会知不无言,言无不尽。 霍城淡淡抬起眼来。 “张嫂,您知道我是谁么?” 清冷的男声,入耳似都带着温度,那是比冬夜的寒风还要冰冷的东西,隐隐带着回音,一瞬窜入耳朵里让张嫂狠狠打了一个寒颤,她死死抓着方桌角落,哭着点头。 “我…我知道…” 霍城淡应了一声:“今天我请您过来,是有些关于安浔的事想要问您,希望您能好好配合,把您所知道的全部说出来,不要有半点遗漏。如果回答得好,我自然不会为难您。” 冰冷一句落下,对面张嫂顿了顿,下意识又点头。 她已经看出来了,这位霍先生和她之前看到过的所有样子都不一样,看着就像个煞神,吓人得要死! 他说要问她关于大小姐的问题?是什么问题?是大小姐和他出了什么问题么?但是她不见得知道啊,她已经离开安家很久了… 张嫂正诚惶诚恐的时候,又听得对面男人冷冷开了口,他问她,四年多前,安浔失踪过一段时间,后来自己找了回家,那时候伺候她的是不是她。 慌张的张嫂赶忙点头! “那时候你家大小姐是什么样子?”霍城淡淡望上张嫂含泪的眼,张嫂赶忙组织起语言! “那时候,那时候我家大小姐很可怜的,是先生把她从警察局带回来,对,然后是我帮大小姐洗的澡换的衣服,当时大小姐衣服都烂糟糟的,身上也都是伤,特别是几个手指头,指甲都掰掉了好几个,纱布下都是血哦,很作孽很作孽的…” 张嫂开口声音一直抖,不过思路倒还算清晰,说得也很详尽,是霍城想要的状态,他微微点头,青黑的墨瞳直直往入张嫂的眼。 “你确定当时回到安家的是你家大小姐?” 啊?张嫂正在努力回忆,冷不丁被问题打断,愣了两秒猛点头:“确定的,确定的啊,就是我家大小姐啊…” “没有什么异样?” “…没,没有…”张嫂被那只独眼望着,紧张得绷紧背脊,“就是,就是瘦了点…” 霍城轻应一声:“嗯,然后呢?” “…哦,然,然后,然后我就帮大小姐收拾干净,换好了衣服,先生又请了医生来给大小姐看伤,包扎了伤口,接着大小姐就开始静养,每天都是我照顾,我给她送吃的,陪她说话,晚上值夜,那个时候都是我照顾大小姐的,我对她还是很好的…” 张嫂急于表现自己对安浔的好,希望能让对面冷面罗刹一样的男人高兴,不要为难她。 那些话听入霍城耳朵里,他捕捉到几个关键点,墨瞳微凝。 “那段时间你家大小姐有做过任何反常的事说过任何反常的话么?她是什么时候瘦下来的?那段时间里有没有见过什么陌生人?” “没有的。”张嫂就着最后一个问题先回答,“大小姐那段时间一直都好好的待在家里,连卧室都不太出的,也没见过陌生人。” “那个时候她连夫人都不太见的,二小姐要找她她也老是说不舒服,不准他们进来,哦,还有大少爷,大小姐在走丢前和大少爷关系最好了,只是回来之后连大少爷也不肯见了,如果说反常的话,这个倒可以算一样的…” 张嫂说到这里,看霍城没有反应,眼神倒也不像之前那么恐怖了,她想了想总觉得这位霍先生最在意的好像是反常这一点,挖空心思又想了想。 “说到反常,还有一点,就是那时候大小姐坚决不吃夫人做的东西了。” “那时候我记得,大小姐每次用餐之前都要问我,今天这个是谁做的呀,知道是夫人做的就不吃,还叮嘱过我几次,要我给她做吃的时候人不要离开厨房,多看着点。” “我那时候还觉得奇怪,后来才爆出来,原来大小姐之前之所以长胖是因为夫人在她的吃的里加激素了啊,简直是丧尽天良哦!大小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后来就坚决不吃了,然后很快很快就瘦下来了!” 张嫂想了想:“那时候大小姐瘦下来差不多就用了半年时间吧,一边节食一边锻炼,瘦下来我一看,原来我们大小姐真是个美人胚子啊,以前那都是被夫人糟蹋了的!” 断断续续说了这么多,张嫂偷偷抬眼观察霍城的反应,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她有些心虚。 难道她还没说对么,难道还没有说到这位霍先生想要听的东西,但是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她真的只记得这些了呀,那时候大小姐吃的少了,运动多了,精神不太好,话倒是比以前多… 张嫂犹豫着抬头:“还有这个,我不知道算不算反常,就是大小姐回来之后性格变了一些的,以前呢就比较阴沉,不爱说话,后来慢慢就变得喜欢说话也喜欢笑了,嗯,变漂亮之后笑起来那真好看啊,这个也是个变化…” 张嫂战战兢兢说,对面霍城一直面无表情听着,这些事都不算反常,那时候的安浔经历了活埋的痛苦,已经知道了她继母和兄长都是坏人,起了变化也很正常,包括她之后身体上和性格上的变化,应该都和这些有关,那时候她应该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复仇,既然如此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脆弱,所以她努力改变,变成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 当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出现的时候,不知为何却让人莫名烦躁。 其实早在找来张嫂前霍城就已经调查过,当初找回安家的的确是安浔本人,他有她那时候的照片和验血报告,那他到底又是在怀疑她什么?他的安安就是他的安安,本不该和辛家,和当年的杀人案有半点关联才对… 想到这里霍城轻轻皱起了眉。 下意识的一个动作,让严密观察他反应的张嫂惊了惊,如临大敌,她直觉是她的答案让这个霍先生不满意了,她没有回答好他的问题,他会不会把她永远关在这里?还是一怒之下杀了她,她突然想起来先生曾经说过,这位霍先生,这位霍先生是黑社会啊! 惊恐之下张嫂几乎差点昏厥,在最焦急意识最混沌的时候,突然病急乱投医想到了一个遗漏点! “还有,我记起来了,还有,那个时候晚上我给大小姐值夜,就是在大小姐刚刚回来的那段时间,那个时候她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每天都哭得很伤心,有一天晚上她还说了梦话…” 对面那只蕴着寒冰的眼突然就抬了起来,直直刺入了张嫂心底! “她说什么了?!” 那一刻霍城的身体都忍不住微微前倾,绷紧了背脊! 张嫂只觉这一刻自己的整条命都压在这个答案上了! “大小姐,大小姐她边哭边叫,好像是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张嫂死死绞着衣摆开口。 “是我没听过的一个名字…” “大小姐好像是在叫小慈…又好像是…小紫?…” V501 疯了 那是安浔此生最脆弱的一段时间。 彼时她刚刚从辛蓝的身体里脱离出来,成为一缕幽魂进入安浔体内,承载上两个女孩死前痛苦的记忆,从被活埋的深坑里徒手挖开泥沙爬出来,回到这个再也没有她所珍视的一切的世界里… 那时的她晚上会做噩梦,反复梦到前一世临死前的画面,反复听见妹妹小紫在耳边叫着,姐姐,救我… 那时的她是那样无助,她还没有开始尸化,也没有如今这样一副逆天的体质。 她困在肥胖的安家小姐体内,仍是上辈子没能救下妹妹还把自己也搭进去了的无用的辛蓝,在梦里她依旧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死死拉着小紫的手,悲伤叫着她的名字,直至她的小紫被鲜血覆盖,化作一具森森白骨! 后来有一日,看护她的女佣张嫂试探着询问她晚上睡觉睡得如何。 她问她是不是想起了失踪这段时间的事情了,因为每天晚上她都会做噩梦,很痛苦,还会哭。 望着女佣探究的目光,那是安浔重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惊慌。 不过她只惊慌了几秒就立刻平复了下来,随后她扯起嘴角,露出回归以来的第一抹笑,笑着说她不记得了,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噩梦! 此后安浔再也没有说过梦话。 也没有再梦见过前世临死前那段最悲伤屈辱的记忆。 一个人该有多大的毅力才能控制意识最薄弱的时候身体和神经本能的反应,那个时候她开始有了变化。 那变化不仅是外貌上的,更是内心里的。 她不再哭泣,无论是醒着还是熟睡的时候。 此后的三年时间里她甚至很少再做梦,几乎不再梦见妹妹小紫。 她的所有脆弱和真实都被遗弃在了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再用厚密的铠甲包裹,从脚趾头严密包裹到了头发丝。 她开始超脱出来,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审视前世辛蓝的悲剧,安浔的悲剧,审视身体里那具重生的灵魂。 然后她开始武装它,锤炼它,刻意培养它。 在外表脱胎换骨成如今这个明艳无端的姑娘的时候,她亦把内心磨砺成了另一个全新的生命。 她不再是阴沉的安浔,也不再是柔弱的辛蓝。 她花了三年时间站到复仇的起点,笑靥明媚内心寡淡,明明柔软妖娆得似云丝,却又坚硬冰冷得像磐石。 她不是前世任何一个人的延续,在现世也没有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她只是回来复仇的一缕幽魂,来勾走那些最肮脏污秽的魂魄; 所以她从不在意是否弄脏了自己,她要的只是带着它们所有人一起,奔赴十八层地狱… —— 那晚霍城不知是怎样回到家的。 他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推开铁门的时候,玄关处亮着一盏小灯。 这个家从来都是冷冰冰的只有他一个人,以前从来没有人会在晚归的夜里给他留过灯。 这段时间他一直是和安浔同进同出所以也还未曾能体会到这一点,直到这一晚,当他披星戴月带着满身寒霜推开家门,便在不期然的一片昏黄灯光里微微失了神。 家里有人在等着他。 是他的安安,在等着他。 偏暗却似带着无尽温暖的光亮间霍城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这个事实,那一瞬心底狠狠抽动了一下,一时竟是完全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身后顾三站在门外观察着自家爷的反应。 他没有参加今晚张嫂的审讯对调查的事也一无所知,只是觉得爷今晚似乎有些反常,出门的时候就很严肃,回来的时候更是几乎把自己沉默成了一道影子。 爷最近不是和安小姐布置老宅心情一直很好么,怎么心情说变天就变天了呢?顾三想不通原因,只有小心伺候在旁。 此刻又静静等候了片刻,顾三不知道自家爷在大门口磨蹭什么。 半晌霍城忽然反手推回铁门,顾三愣了愣,在铁门在身前徐徐关闭时恭谨俯身,反正有安小姐作陪爷心情再不好明天也就没事了吧,想着顾三心安理得转身离去。 霍城独自一人在玄关处站了很久。 此后从玄关走到卧室,又用了很久。 当他轻轻推开卧室房门,走廊里昏暗的灯光洒落进去,照亮大床一角,他清晰的看到床中央那道隐没在黑暗中的浅浅轮廓,那样恬静,那样美好,安浔已经睡熟了,他站在这里,可以听到那头她清浅绵长的呼吸。 一室静谧,只有他们两个。 整间卧室里都隐隐浮动着安浔身上的味道。 听着那样的呼吸,闻着那样的味道,那一刻霍城甚至清楚的回忆起眼前大床柔软的触感,回忆起之前的每个夜里,当他躺下,当他翻身,当他伸出手臂轻轻搂过身侧姑娘绵软的身体拉近的时候,指尖触到的温暖感觉。 而每当这样的时候,无论之前之前是背对着他还是面对着他,温暖的他的姑娘都会下意识调整成与他相拥而眠的姿势。 小手搭上他的腰,迷迷糊糊在他怀抱里舒展开来,她低头蹭过他的胸口,汲取更多更多的温暖。 幸福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光里留下最深刻的烙印。 明明不过只是这么些天的相处,他们已经完全熟悉了相拥,习惯了时刻有彼此陪伴守候。 霍城无声走到大床边,翻身上去,双手撑在安浔身侧,借着屋内不亮的灯光,垂眸静静望着她安睡的容颜。 说是在看,此刻他做的事却更像是深深的刻录。 当目光描绘上姑娘眉眼五官所有的起伏轮廓,男人眸色如同无星的夜晚没有半点光亮,将身下浑然未知的姑娘整个笼入到那片深沉黑暗中。 鼻息间轻柔的味道愈发馥郁了,沉睡的美人儿密长的睫毛如黑色羽翼,在光晕间落下浓浓剪影。 呼吸相闻,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不是心灵感应,在下一刻无意识轻轻翻身的时候安浔忽然朦胧转醒,她皱起眉头揉了揉眼睛,察觉到身边有人。 安浔如今是愈发慵懒了,睡个觉完全不警醒,被人靠近了身边都毫不知情。 转醒时分模糊看到身上那遮挡了大半光线的黑影时她甚至还惊了一下,随后才在熟悉的气息和感觉中又懒懒放松了身体。 安浔揉过眼睛,打着哈欠扭了扭睡软的腰。 “老公回来了啊?…”她还不太清醒,娇娇软软的开口道。 最近她经常这样说话,乱用一些称谓,霍城并不习惯,甚至提过好几次要她不要乱叫,结果被邪恶的姑娘看出他的害羞和认真来,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一声叠一声的,怎么暧昧怎么来。 这时候脱口而出的话中都带着浓浓鼻音,听着软糯温柔。 安浔在完全不设防的状态,丝毫没有察觉出当她叫出这个称呼身上男人骤然绷紧起的神情,她或许只当他是又不好意思了,揉过眼睛,嘴角轻轻扬起一抹笑意。 “你吃过东西了么,冰箱里我给你留了一半点心,热热就能吃了。” 说话间她自然而然扬手摸了摸他的脸,然后又似嫌弃的赶紧躲开。 “噫你身上怎么这么冷?弄得我这边感觉都凉飕飕起来了…” 她拉了拉被子,对着他眨了下眼睛,“你是不是不饿啊,不饿就赶紧去洗个澡来睡觉,我就在这等你。” 说得无比体贴与乖巧。 霍城却知道,在这样的乖巧下她其实是嫌弃他身上太冷蹭了她的热气了,想赶紧把他赶走自己暖和暖和,因为她刚才眨眼的时候眼底分明闪过了一丝狡黠。 霍城就这样静静望着身下那双最澄净的眼,看出里头映出的他的影子。 他还知道,等到一会儿他洗完澡了身上热了,她就不会嫌弃了,还会自动自发的往他身边凑。 他的姑娘最是古灵精怪懂得怎么照顾自己,他体温一贯比她高,于是冬天的时候她就更爱黏着他,到了夏天就会开始不耐烦的把他往外推了。 所以你看,他真的知道,他真的,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她对着他一眨眼一勾唇的时候心底的小九九,也知道她虽然又在骄纵了,却又很高兴等到了他回来,因为她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嘴角的笑意都没落下去过。 他是多么的喜欢她,多么贪恋着眼前这个鲜活的美丽的,像是满心满眼里都装着他的她。 眼前的一切,便是如今他最熟悉最在乎也最珍惜的生活,他早已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而为他带来这些所有快乐美好再无所求的姑娘,此刻就静静躺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能看清她半掩在被絮下白皙的小脸,她眼里明晃晃的都是他的影子,他那么爱她,他想,他那么爱她,想要用尽了一切去拴住她,却是今夜,他发觉,他甚至并不真的知道,他的安安,到底是谁… 那只青黑淡漠的眼中忽然扬起复杂情绪,还未待再度开口催促,下一秒那张轻柔娇艳的红唇已是被完全封堵! 冷冽的男性气息瞬间环绕而来将安浔周身紧紧包裹,惊得来不及闭嘴,唇舌下一秒就被完全侵占,安浔不舒服的低吟一声,尝到霍城舌尖微辣的酒精的味道。 他这么晚回来居然是去喝酒? 喝醉了? 这是要恃酒行凶?! 安浔皱起眉来,她并不情愿,努力偏过脑袋找回一丝气息。 “不要了,我好累…” 她是真的很困,之前就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了,现在也没完全清醒过来,整个人都酥软得厉害,只想把人支走了好再次投入温暖梦乡。 却是那柔柔的反抗更像是欲拒还迎,欲望升腾之间根本无效,那将将被避开的亲吻只待她说出这么一句就再次紧闭而来,重重覆上她的唇瓣,吞咽下她好不容易抓到的那缕新鲜空气! 身上的男人气息开始加重,墨瞳之内更是一片幽暗,当亲吻循着鼻息间萦萦体香一路盘绕而下,将身下软弱无骨的身子染上红晕,霍城心里很清楚,周身沁出薄汗的姑娘将会出现怎样的眼神和表情。 而当她最终被撩拨起来,开始能羞涩又热情的回应他,她周身愈发浓郁香味将成为最勾魂摄魄的诱惑,他知道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她一定也沉沦在这段时日里最平淡也最幸福的相处中,她心里,一定也是满心想要他的。 心中胶着着不安与彷徨,酒精驱使,霍城越陷越深! “不要亲了,你走开,你身上太冷了!” 他沉默的沦陷下一刻被姑娘皱眉打断,安浔似真的有些火了,她冷着脸别开头,转身要躲。 “不冷,过下就好了…”他却在她翻身的时候控住她的肩膀,单手扯落外套。 行啊,自己喝醉了就回来折腾她,当她是什么人了?! 安浔心里羞恼,愈发挣扎得厉害,又因为心底微微的心虚和不安更加烦躁,她直觉今晚霍城有些不正常,一直在瞎猜他到底怎么了,在感觉那只凉得厉害的掌心自被褥下上行,轻轻撩高她裙摆的时候她终于忍无可忍,用力将那只手掌打开!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都说了不愿意!” 她前一刻被他扯得跪坐起来,此刻背对着他,长发披散在肩头,发梢凌乱的搭落在床单上,单薄的衣衫下一身雪白肌肤因为寒冷和激动泛起层层战栗。 姑娘开口的声音里已是带了十足冷意,使得男人不得不停下动作,那只青黑的墨瞳微愣片刻,随即在她身后垂下,掩去里头复杂难猜的情绪。 他不再动,甚至一时不知该如何收场,半晌只听黑暗中清幽女声,问他,阿城,你今晚到底怎么了? 那声音里似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紧绷,霍城抬眼,发觉安浔并未转身。 她蜷腿跪坐在床上,保持着背对他的姿势,明明怕冷这时候却连被子也不要了,抱着手臂问出这个问题。 不知是不是错觉,霍城只觉今晚安浔似也不太想要面对他。 他没能开得了口。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上一个问题只得到沉默以对,愣愣望上床头时钟,安浔这才发觉原来已经两点过了,今晚霍城出去竟是回来得那样迟… 她心情愈发压抑起来,指尖在棉质裙摆上划过,明明没有留下痕迹,却似在心底搅起了层层不安的涟漪,暗处安浔咬着唇低下头。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她轻轻问。 卧室里有些冷,安浔的声线似乎更冷,轻轻一句,像秋夜山林间的凝露滴落在幽冷泉水,一动一静都带着肃杀之意,让周身的气息又冷上了几分。 他们各自怀着心事,却是发觉对着对方根本无法言说,静默两秒霍城恍然回神,抽起身下的被絮笼上安浔的肩头。 本是一个帮她取暖的拥抱,靠近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竟是再也忍受不了。 她单薄又冷清的背影就在他眼前,乌发垂落,肩头雪白,倔强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抽身离开。 他心里很乱,甚至有些慌张,之前姑娘冷得微微瑟缩的模样此刻还烙在他脑海,身前娇小的身子紧紧入怀的下一秒霍城皱眉,只觉这样的相拥才能填补上今晚困顿了他一整夜的迷茫与不安,低头他轻轻掰过她的脸来,视线并未对上,他只努力寻上她的唇。 呼吸再次交融,辗转之间这一吻很长很长。 他吸吮她的舌尖,含住她的唇瓣,描绘那里娇弱又饱满的形状,像带着什么虔诚的情绪。 很久以后安浔迷蒙听见霍城在她齿间轻轻念,他说安安,我想要你,我想要你… 收拢的臂弯,微乱的气息,很沉的一句,就散在她耳旁。 那一刻隔着薄薄蚕丝被安浔甚至感觉霍城的心跳都有些无序,他的声音暗哑,听着好像哀求。 想要她? 今晚这样的气氛,突如其来诡异的缠绵,她感知到了霍城的不安。 这份不安绝对不是来自于她,那便是与他今晚出门所办的事有关。 他出门的时候就有些不太寻常,如今回来更是明显像受了什么刺激,日夜相伴的人,如今即便是他嘴角紧抿起的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她都能大致猜到后背紧绷的情绪,今晚一切的反常都让安浔无法不去猜测,霍城到底背着她,做了什么? 一句想要她,到底是句单纯的情话,还是含着怎样深重的意有所指。 亲吻之中安浔片刻无声垂下眼帘,心底压抑着太多情绪,终是汇成一声极轻的叹息。 扬起手来,一对藕节般莹润白皙的手臂轻轻攀上男人的颈项,姑娘转身抬头,缓缓加深了这个吻。 … 搂着怀里的姑娘轻轻压上床头的时候,霍城忆起方才进门之前心里慌乱又无依的感受。 当时站在半掩的房门前,有一瞬他甚至害怕,害怕再向前进。 那时他眼前具象的画面,一扇门,内里的黑暗和门外的他,多像此刻他正棉铃的处境。 是他自己选择了要去挖掘真相,是他固执的用自己的双腿走到了那扇掩藏着秘密的大门前,今晚当他将将将那大门推开了一条缝,却是窥探到了自己内心深处奔涌而出的怯懦和不安! 那时他甚至已经在心里隐隐勾画,当推开那扇大门后将会看到的一切。 他猜测了太多太多,甚至大致想象出来那会是怎样的惊世骇俗难以承受,而正是这些隐秘的,被他一路生生克制的想象让他恐惧,甚至让他一瞬心生退意! 只是或许像霍城这样的人,他永远最明白这样的事,是最无法掩耳盗铃。 其实他已经退缩过很多次了,不是么? 每一次当他企图窥探的时候,就看到了安浔的悲伤和泪水。 每一次当她选择了回到他身边,他就紧跟着选择了不问不语。 他已经装聋作哑了太久,但事实却是所有问题至今没能得到解决。 他或许已经得到了安浔的感情得到了她的心,却没有得到她的全部和她的真实; 那一部分掩藏在黑暗里的世界正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慢慢化脓溃烂,他知道现在已经不是他假装不看,最后就能得到圆满的处境了… 所以他的安安,到底是谁?… 在搂紧她,亲吻她,感受到身下姑娘从起初的不情不愿,到如今越来越有些迷乱热情的回应的时候,霍城不止一次的在心里问自己,此刻这个让他贪恋眷恋执着深爱,已经成为了他生命里根本不可能再割舍掉的存在的姑娘,她到底是谁? 今晚张嫂的一句话就让情势彻底失了控! 就在他最极力撇清着安浔和辛家关系的时候,张嫂的一句小紫,完全像是给他丢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霍城不得不去想,这个小紫,难道就是辛家姐妹里的辛紫? 只是为什么安浔会知道她?为什么她会在做噩梦的时候叫出一个本该是陌生人的女孩的名字,还是小名? 回来的一路上霍城整个人都很混乱! 他知道自己并不该因为张嫂的一面之词就妄下判断。 一个佣人,回忆五年前发生的事,本就可能参杂很多主观臆想,她说安浔梦话叫了小紫那就一定是真的了? 那也可能是发音极其相似的其他很多东西,甚至很可能根本不是一个人名,霍城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如果张嫂的话可信那DNA报告当然更可信,所以当年安家找回的大小姐确确实实就是安浔,是他的安安,所以她本不该和辛家人有半点联系! 她不该叫得出辛紫的名字,甚至当时连辛家姐妹的案子都不该知道! 因为那姐妹二人死的时候她已经失踪了,遗落苍山多日后才被护林员发现送到警局,之后如果如那张嫂所言她一直足不出户在家养病,又怎么可能关注到那场事不关己的谋杀案?!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当反过来追溯的时候,当如果假设张嫂的回忆才是真的而那份DNA报告出了错,则反而以句句都能成为证供,矛头直指他心里那从今晚听到“小紫”这个名字后就一直刺痛着神经的疯狂念头,甚至让此刻的霍城感觉难以呼吸! 紧紧拥着身下的姑娘,他在欲望沉浮之中不断进击不断汲取,却犹觉得不够,他越来越混乱! 扬手把人翻过来,望上姑娘熟悉的眉眼,看清那双沉澈眉目间化不开的情思和绮丽,霍城脑子里却是抑制不住的想,安安,她的身上,真的没有伤… 为什么她身上没有伤? 这具横呈在他眼前,凝聚着他想要的所有美好的身体上,什么都有,却是独独没有半点疤痕… 今晚当属下押走张嫂,山崎云上前汇报了一个她心里很在意的事。 当时在地底山洞,最终挖开石墙的时候,因为他失血过多浑身脱力,是山崎云爬进洞口把安浔抱了出来,她直言当时自己亲眼所见,被拖出来的时候安浔浑身都是血。 那血不可能全是溅上去的,当时安浔身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布料都被血水浸透成乌褐色,一身衣裙也并不完整,可以看得出大大小小各种武器穿刺切割过的痕迹。 当时山崎云预判安浔受了很重的伤,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险。 然而事后仅仅过了三周安浔就出院了,一身轻松的找到了他,这一切在山崎云眼里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那位小姐有问题,至少她的身体有问题。” 这是山崎云的原话。 而这一点猜忌很快又引申出了另一个问题,当时出院后安浔身上的确是缠着些纱布,只是如今纱布拆除,她像是完全恢复,甚至没有在身上留下半点印记。 当他轻吻她的颈项,轻抚她的手腕,触碰过她全身上下每一寸如雪肌肤,除了他原本就知道的纹身下方掩藏的刀伤,她浑身上下竟是再也找不出一处伤痕! 怀疑的缺口一旦打开,便如洪水猛兽滚滚滚而来,端看之后是否要继续深挖下去。 而一旦走上揭发的道路,便是再也无法回头,那掩藏在后方她极力回避的真相啊,又是否是现在两人能够共同面对的东西呢… 静静睁着一双微带着迷蒙的眼,安浔掐紧霍城死死搂住她肩头的臂弯,他今晚那么用力,勒得她骨骼生疼,几乎快要窒息! 她感觉到了他的彷徨,察觉到了他几乎已经压在了失控边缘的情绪; 他努力在她身上索取却似乎没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想要宁静,想要安稳,想要回到之前美好快乐的生活中去,那么之前他为何又要去挖掘她的秘密,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更好么? 阿城…阿城… 心底反复念过这个名字,悲伤与无助在心底疯长,化作阵阵叹息。 安浔缓缓闭上眼睛,眼眶中湿意浸透,沾湿了颤动的睫毛。 平衡终于在今晚打破。 她不再去看他眼中已然掩藏不住的惊疑,死死咬着牙关,还要去承受那最后的冲击带来的充盈与疼痛。 最后的时刻,当断片的思绪在脑海中拼凑成最不想面对却又像是再也无法回避的问题,霍城死死凝望身下姑娘轻皱的眉眼,如果安浔不是安浔,如果他的安安不是安浔,那么她是谁? 寄居在这具诡异神秘的身体里,让他深爱让他痛苦,与他纠缠了整整一年多的时间在他心底留下至深印记,让他一心想要娶回家生儿育女白头偕老的灵魂,如果她不是安浔,又到底是谁?! 那个名字此刻竟就烧灼在他脑海深处,被一再否定,想到就疼! 当深深埋头在姑娘肩窝,感受她浑身痉挛般紧缩起来,像只小猫一般啜泣出声,那一刻他触到她心底的灼烫肌肤的水光,甚至感觉她一滴晶莹的眼泪倏然话落脸庞,那一刻他竟是差点脱口而出,叫她,辛蓝! 他的整个世界都在这一霎疯了! V502 三天后便是苏洛飞往大洋彼岸的日子。 这一天阴雨濛濛,应了送别的景。 苏洛的飞机在下午五点,因为是国际航班提前三小时就去机场办理登记手续。 因为天气不好航班滞留,临江国际机场显得比平日更加拥挤,苏洛的两个大箱子都超重,也不知带了多少东西,交完超重费托运了行李才能轻松些。 当天安浔霍城裴钊黎曼曼全部到场送行。 苏夫人对女儿的两个所谓好闺蜜是不待见的,当然有霍城和裴钊在场她不好多言,女儿都要走了也不便再摆脸色,苏夫人全程端着富家太太不冷不热的姿态。 苏老会长就没有苏夫人淡定了,从排队开始就一直拉着苏洛的手,叮嘱来叮嘱去。 女儿年纪这么大了还被爸爸这么牵着小手絮絮叨叨怎么都会有些别扭,好在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依依不舍的送别场面,到也不显得这头多引人注目了。 苏洛也舍不得大家,今天一路上表现都很好,在苏会长第三次提到书包里给她装了小蛋糕让她上了飞机就拿出来吃的时候都耐心的点头答应了。 行李托运有司机帮忙,来送人的四小只站在队伍外,给苏家一家三口留下最后的温情时间。 安浔回头的时候看见霍城又在发呆,她叹了口气,过去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苏洛都要走了你就这副态度啊,一点都不走心。” 说着微微抱怨的话,说话之间安浔却笑起来,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轻轻弯成两弯漂亮的新月。 她今天穿着深色长风衣高跟的靴子,长发束起来,明媚又清爽。 霍城回神赶忙摇了摇头说没有,抬眼对上近处安浔的笑容,下意识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我没心不在焉。”他小声解释。 “哦?”安浔扬扬眉毛,“那你在做什么,入定静思?” 她调侃一句,两眼清亮。 霍城接不上话,更加不好直视那双似一眼就能看入他心底去的眸子,只好将怀里姑娘更紧的搂了搂,微微抿唇低下头。 旁边裴钊看不下去了。 “喂喂,那边那两个,注意点形象啊。我们今天是来送苏小洛的,怎么你们俩倒先抱上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今天要走的是你媳妇呢!” 裴钊冲霍城眨眨眼,霍城偏头不理他。 轻轻环着自家男人的腰安浔抵在霍城胸膛笑起来,笑过轻哼:“就他管得宽,整个一管家婆!” 话落安浔偏头很自然的靠在霍城肩上,两人看着当真是腻腻歪歪,没见谁家来送人的这么旁若无人搂搂抱抱的。 现场气氛好得不得了,弄得黎小曼曼都不太好意思往两人那头瞧,被裴钊笑着揉揉脑袋,一边说着我们远离那两只白痴情侣一边带去了旁边。 三日前的那晚其实他们出了一些问题。 那晚之后安浔以为自己一定会睡不着,反复思索将会发生的事,结果事实上她却根本是沾了枕头就昏迷般睡了过去,连后来自己是怎么被霍城抱去卫生间洗澡的都记不清了,当然也不可能再和霍城讨论他情绪失常的原因。 不过安浔觉得,即便她能在第一时间开诚布公的问了,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因为第二天早晨醒来之后霍城就完全变了个样子,变得普普通通正常得不得了,显然是想把这件事就这么翻过去不再提。 想着安浔又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 她说过,她是最擅长骗人的,段位不知道有多高,仅仅只是有些面瘫的霍城对上她哪里是对手,有什么心事怎么可能瞒得过她? 之后的几天里他们没再分开,天天相处更是被她瞧出一大堆蛛丝马迹,比如他情绪不高,比如他常常走神,比如有时候在以为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会在旁边一直偷偷盯着她看,若是她突然回头了他又会马上偏头避开… 那个视线像是审视又像是隐忍,总之无比复杂。 而每当被她看到之后他就会掩饰性的过来抱她,就像刚刚他做的那样,一旦抱上了却又像是放不开手,他会搂着她很久很久,不动也不说话,然后陷入到另一场沉默的思绪里。 安浔觉得再这样下去霍城迟早要把自己压抑疯了… … 另一头,眼看苏家三口已经排到了柜台前,正拾掇着两个大箱子缴纳各种费,黎曼曼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她赶忙丢开裴钊的手急急忙忙掏手机,引得裴钊微微眯着一双桃花眼审视的看过去。 黎曼曼低头快速回复出一条短信,抬头的时候正好苏家人已经办理好了登机手续正走过来。 苏夫人还是那样一副冷傲的态度,似乎对自家老公木有形象罗里吧嗦的样子已经有些不耐烦,刚刚跟他们汇合就冷冷丢了一句。 “国际航班提前一小时登机,还有一小时给你办安检,今天人多,安检口那边队都排了几折了,赶紧就现在过去吧,免得耽误。” 苏夫人是颐指气使的个性,话落提着苏洛的小行李箱就准备走,黎曼曼一看急了,慌忙跑上两步拉住苏洛的手。 “洛洛!那个…我们一起去上个厕所吧,一会儿不是还要排很久队么!” 心急之下黎曼曼只想出这么个理由,一边低头掩饰一边拉着苏洛又转身找上安浔:“小浔也一起去吧,我们一起去上个卫生间!” 这一打岔,本来已经走出几步的苏夫人也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将黎曼曼上下打量两眼,面露狐疑:“去卫生间?刚刚办登记手续之前苏洛已经不是去过了么?” 她盯着黎曼曼微微皱起眉:“你们是小孩子么,去卫生间还要拉帮结派一起去?” 呃,被苏夫人一噎黎曼曼彻底窘了,白嫩的小脸都有些泛起红。 她是没撒惯谎的,只能更加用力抓紧苏洛的手,希望她能明白:“我,我还有些话想和洛洛说…” 黎曼曼带着紧张的解释让苏夫人更加起疑了,刚又想说什么,另一头苏洛突然飞快接话:“好,那就一起去,我正好也想再上个厕所。” 她回头对上母亲的眼:“妈我今天出门好像水喝多了!” 苏夫人深深皱起眉来:“苏洛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却是被打断,旁边裴钊忽然笑眉笑眼一下横插了进来。 “行啊,去吧,上个厕所嘛难道还需要批准不成?快和苏洛一起去吧。” 他大喇喇开口,很温柔的摸了一把自家黎小曼曼的脑袋扬手放行。 眼看着黎曼曼露出欣喜的表情拉着苏洛安浔立马遁了,轻眯着一双桃花目裴钊微不可查再往前一步,状似不经意的将将挡上了苏夫人追踪的目光。 “呵呵,我家曼曼就是这样,肯定是舍不得您家苏洛又不好意思,有很多悄悄话想私下跟她说呢,就占用苏洛一点时间,苏夫人应该不介意吧。” 对上苏夫人明显带着愠怒的脸,裴钊笑得可真诚可真诚了,笑着还唯恐天下不乱的把霍城往前一拉。 “而且喜欢拉帮结派上厕所的是阿城他媳妇儿,真的,她们都是紧着那丫头来!就是借用你家苏洛去个厕所,苏夫人不用太紧张。” 裴钊是最惯打太极的,一句话说得都没边了,苏夫人冷着脸不好发作,一边的苏老会长赶忙抹着汗过来劝住自己老婆往旁边带出几步。 “好了好了,小辈们都开口了就算了,不就是去个厕所…” “什么厕所!我就看那两个丫头鬼得很谁知道带苏洛去干嘛!…” “好了好了,女儿都要走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放宽心放宽心…” 不远处,被黎曼曼扯着,苏洛避让着沿路行人一路快走,眼看着都快跑起来! “是教授是不是,是不是他来找我了?我们假装说去厕所其实是去见他对不对?!”苏洛开口,声音又急又紧绷,生怕是自己理解错了! 好在下一刻黎曼曼就给她塞了颗定心丸。 “是是是,我们要去J岛!那里离得有点远你爸妈应该看不到,希望他们千万不要追过来啊!” 一手拉着苏洛一手拉着安浔黎曼曼走得更急,眼看着J号值机岛就在前面了,她伸长脖子边张望边开口,眼看身前一批旅客推着箱子走过,拥挤的视线顿时被清空,下一秒她们就看到了前方独自站在巨大蓝色字母J下方的男人。 驼色的长款外套,藏青色的毛衣和裤子,他静静站在白墙之前,身姿挺拔。 那双掩在镜片后方的眼眸下一刻淡望而来,一如既往的深邃冷清,视线相触的刹那苏洛已经松开黎曼曼的手跑了过去,她飞快穿过人群,一身宝蓝色的外套在形色匆匆的人流中是那样跳脱耀眼,很快她就到了男人跟前,一跳就扑进了他怀里! 远远的黎曼曼看得简直是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既欣慰又不舍的吸了吸鼻子。 身后安浔轻轻扬了嘴角,伸手摸了摸黎曼曼的头,牵起她的手。 “好了,既然过来了就顺便真去上个厕所吧。” 另一头,人海后方,白墙之侧,深深埋在那甚至算不上熟悉的温暖怀抱里,心跳都快像要飞起来,苏洛用力深呼吸几次,这才激动得抬起脑袋! “教授你真的来送我了,我就知道你会来!你知道么今天我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到,如果你来了我们又该怎么见面,会不会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就这样错过了,我特别担心连一面都见不到我就要走了!” 她激动万分像倒豆子一样说! 怀里姑娘脸红扑扑的,一只胳膊还吊在脖子上,另一只死死搂紧他的腰,唐少辰微微低头对上苏洛光亮闪烁的眼,轻轻把她扶正了。 “当心点,别再压着手。” “没事的,不疼了,已经完全不疼了!”苏洛摇头,像只分别多日好不容易再次见到主人的大狗狗一般殷切的仰着头往她家大冰山跟前凑。 “我什么都很好,身体也很好,学校也申请好了,什么都没问题,我只是担心你…教授后来学校有为难你么,我听曼曼说你辞职了?” 苏洛有些难受的皱起眉:“还是因为照片那件事对不对?你家里知道了么?他们会不会很不高兴?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了你…” 自从那日在公安大分别之后他们就没有再见过面,当然也没能通过一次电话。 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当面跟他讲,歉意的,难过的,快乐的,坚定的,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当面告诉他。 轻柔的,那双微微轻垂的深邃眼眸里一点一点染上了温和的笑意。 望上怀里姑娘澄澈的眼,清晰感受着她心里向着他的所有情绪,连带着那张总是冷冷清清有些过于古板的容颜都慢慢变得有些不一样,唐少辰扬起嘴角,伸手在苏洛脑后轻轻抚过。 “我听黎曼曼说你后来选了去美国读摄影,学校想好了么?”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哦,”苏洛忙点头,“是呢,学校的话我之前就看过一些,对纽约的一家艺术学院比较有感觉,我喜欢他家摄影专业偏写实和人文的风格。” “当然我现在还申请不了,过去了要先去社区大学读语言再考试。那所学校是全年招生的,我努力点,好好学习,六月前完成考试就能赶得上今年秋季入学了。” 说着苏洛想到什么又开心起来,扬起亮晶晶的眼睛:“教授这所学校是我自己选的,摄影是我的爱好之一,当初我到公安大读书前本来就是想念摄影的!” 对上丫头清亮的眼,唐少辰微微点头:“嗯。” 她很高兴:“然后这一次家里铁了心要送我出国,我就干脆把学摄影又提了出来,毕竟这是我很喜欢的东西,比随便去英国读一个完全不知道的专业要好太多!教授你说得对,有没有目标真的不一样,之前我感觉就像是要被绑去国外,但现在我觉得我是在为了自己喜欢做的事而努力,干劲已经完全不同了!” 唐少辰又笑了:“嗯。” 对上那抹笑容,苏洛很满足,微微腼腆的抿起嘴角:“而且经过这次的事我知道了,其实我应该和家里好好沟通,只要我能提出更好的方案,爸爸妈妈原来也是会支持我的。” “我也想,暂时离开临江一段时间或许是对的,那天在学校发生的事太糟糕了,有的时候真的不是跟所有人都能讲得清道理的,所以能避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父母有送我出国的能力,我才能出去避难,其实我应该感激。现在他们同意了我自己选的专业,我就更加要好好努力了,过去之后我会好好学习的,一定不会辜负你们大家的期望的!” 苏洛再次抬起亮晶晶的一双眼睛。 那副我是不是真的好乖你说的话我全部听进去了也好好做到了所以快来多表扬我一下的表情终于把唐少辰逗乐了,他更加肯定的回应她,伸手顺毛一般揉过丫头细软的头发,在她满心欢喜蹭过他手心的时候淡笑道。 “其实我辞职也不完全是因为照片的事,很早开始我的工作重心已经开始偏转刑侦顾问的方向,在实际参与案子的过程中也总结出不少问题。如今国内犯罪心理学在刑侦领域的运用还有待完善,之前总局的会议上就有人提过,想要进一步加强和国外先进心理学知识的互通和学习。” 苏洛仰着头,有些没明白。 唐少辰微微扬起嘴角来:“这件事在会后被指派给了我和其他几个同事负责,前几天我联系上了原先在美国读研究生时的教授。” 本还在有些懵懂的苏洛突然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微微瞪大了眼睛。 她眼底映出男人融雪般清浅的笑意。 “那位教授表示很感兴趣,提议召集一批人组建一个新项目,建立全球共享数据库,试行阶段就暂时由中美双方参与,选定了临江…” 两眼瞪得滚圆的丫头没待突然就惊叫起来:“教授你不会也要来美国了吧?!” 她震惊得脱口而出。 对面男人顿了顿,嘴角仍是浅淡笑意:“项目的初步构想已经基本成型,之后就是两方选派项目组成员进行沟通协作…” 激动的小丫头在听到“两方选派项目组成员”这几个大字的时候已经彻底被砸晕了,连绑在石膏里的胳膊都差点要挥舞起来! “那就是,那就是要来美国了嘛,对不对!选派项目组成员,那不就是教授你么,谁还能比你更合适这个项目,是不是,是不是?!” 苏洛简直激动紧张得快要跳起来! 说话间她整张脸都泛起了绯色,一双青黑的眸子里星光闪动灿若天河,死死拽住唐少辰的衣袖焦急求证! 想得到丫头会高兴的,却是亲眼所见她此刻一瞬爆发出来的幸福冲动漫天漫地的巨大的喜悦,那快乐是那样纯粹热烈,带来比想象中更加强烈的感染力,本故意只是淡淡弯着嘴角的男人终于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 “不过去也是去加州,美国的试点城市选在了旧金山…” 他话还没说完没被炮弹一样的小丫头再次扑进了怀里,她打断他,用尽了浑身力气抱紧他,撞得他跟着她一起往后退了一步,听见她在他怀里闷声惊叫出来! “我不管我不管,加州也是美国啊,那不就是要来了么!我知道如果不是能确定你肯定不会先跟我说的,所以就是确定了!” 她狗狗一样蹭着他的胸口:“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做些什么,我一直都知道的!只是我没想过,我之前没想过能这么快,居然能这么快,我本来已经做好一年不见你的准备结果现在就快被幸福砸死了…我好高兴,我现在特别特别高兴…我不是做梦吧,我感觉高兴得都快要死掉了!…” 当怀里姑娘语无伦次的激动都带起了鼻音,当她纤瘦却一直如同向阳的白杨树般干净又挺立的小身板都开始忍不住微微颤抖,轻轻把人从怀里拉出来,轻轻转过身,将身后川流不息的人群大半遮掩,男人忽然轻轻俯身,低头吻上她的唇。 那是一个完全不在预想之中的吻。 让前一刻差点就要喜极而泣的姑娘瞬间屏住了呼吸,慌忙闭眼浑身僵硬! 唇上的温度微凉,轻轻辗转,未再深入,直至怀里心跳得都像要炸裂了一般的小丫头鼓起勇气,开始青涩的回应。 每一日的临江机场都是一样的忙碌,离别和重逢轮番上演,谁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留意此刻在角落里静静相拥的这一对男女。 所以也不会再有人介意他们是何身份,在意他们是何年纪,关注呈现在眼前的这一段感情是否合乎常理。 这些其实都毫不重要。 因为这一刻,就连即将到来的分别,都已经变得不再重要。 以后大概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仍将无法朝夕相处,只是那又如何? 此时此刻,延续至遥远的将来,他们的心会是紧紧连在一起的,再也不被时间空间和世俗的压力所沾染。 一吻终了,缓缓收紧怀抱,将臂弯里最温暖澄净的向往妥善安放在心,男人轻抚过姑娘的发,低头到她耳旁。 “洛洛,你乖乖听话,照顾好自己,再等我三个月。” —— 那天最后他们送走了苏洛。 一送就送到了海角天涯,去往那大洋彼岸,隔着时差大海,以后可就不是想见就能见得到了… 反复念叨着这样的话,在安检口苏老会长哭了,苏洛也抹了眼泪。 苏夫人没有和大家同流合污,只是在苏洛进去前稍微给了她一个拥抱。 却是等到苏洛随着队伍一路走远,慢慢被磨砂玻璃挡住,冷傲的苏夫人一直站在安检口外的玻璃前,和谁都不说话也不离开。直至那抹宝蓝色的身影完成所有程序寻着登机口而去,拐了个弯连背影都看不到了,片刻之后她才转身越过其他所有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黎曼曼在上车之前哭起来。 明明最后送别的时候她表现一直很好,只是稍微红了眼眶,还说了不少安抚苏洛的体己话。 结果这时候背着所有人小姑娘的眼泪却像打开了水龙头般扑簌簌的开始往下掉,连袖子都被她擦湿了都没能止得住。 远远的安浔看见了,微微惊异想要赶过去,却被裴钊无声一个手势阻止。 苏洛出国了,安浔退学了,408寝室最终还是散了。 几天前黎曼曼搬出了一直被她收拾得一尘不染的408,白天独自一人上课培训,晚上努力融入新寝室的环境,经历着所有这一切变故的时候她可都没有哭,甚至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丝毫的难过来。 她是以为安浔他们已经先走了这才破功哭出来的,如果知道被安浔看见了岂不是之前强颜欢笑做得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单手轻轻拍着黎曼曼的背,打开车门让她先进去,回头的时候裴钊朝安浔点了点头,随即绕过车头也上了车。 苏洛出国了,安浔也不会再回来,她们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而黎曼曼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他家乖巧的曼曼从来隐忍,不会给任何人添半点麻烦,这次闺蜜的离开她伤心不少,却又觉得自己的情绪在发生的这些事面前微不足道,选择了自己默默承担。 这或许是成长所必经的道路,亲人朋友,爱人子女,你永远不能期盼这个世上有人绝对会一辈子陪伴在你身边。 所以如果已经回不到从前,就省去那些安慰吧。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以后安浔能多出来陪陪他家曼曼就好,至于其他的,总是有他在的,不是么。 —— 另一头安浔和霍城开车离开机场,霍城路上接了个电话,现在他眼睛不方便平时开车很小心,基本都开蓝牙,结果这个电话打进来他飞快扫了眼屏幕第一反应居然是去把蓝牙关掉了,安浔在旁默不作声的瞥去一眼,看霍城接通电话放到耳边。 他甚至几乎没说话,只嗯了一声,又说了句知道了就挂了手机,还是那张冷脸,神色却微微有些不自然。 当然这抹不自然只持续了半秒他就调整了,回头面向她:“安安,我一会儿要去义信,有点事。” 唔,某人最近回义信似乎回得有些频繁呢,对上那只黑沉墨瞳,安浔漫不经心笑了笑:“好啊,那你把我送到市区放下来就好,正好我也有个地方要去。” 话落安浔敏锐的察觉到霍城松了口气,看来他之前就不想带着她,还挺担心她非要跟着。 只是这口气松了一半又突然紧了回去,他意识到她的话里的意味很不明朗。 “…你要去哪里?” 霍城有些紧绷起来。 “嗯?”安浔却愈发显得漫不经心了,望着窗外淡应一声,片刻才幽幽回头:“不知道呢,我在想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这一下霍城更紧张了,连车速都慢了下来,一副要靠边停车好好问清楚的架势。 “你不舒服?” 他眉头都皱了:“哪里不舒服,为什么之前不说?那你不要一个人去了,我陪你一起去。”说着他就准备重设导航。 人的紧张和担忧是最难掩藏也最难伪造的情绪,看着霍城一下就担心起来甚至把去义信要办的事都丢到了脑后,安浔心里好受了点,深深看他一眼,忽然噗嗤笑了。 “没,我没有不舒服,就是一直在吃的调理身体的药吃完了,我打算再去开一些。”她的笑容也变得更真实起来。 霍城却仍旧没放心:“你在吃药?我怎么不知道,是调理什么的药?” “嗯因为好久都没吃过了,别停车了,边开边说不是什么大事。”安浔柔柔指挥,笑弯嘴角,“是调经的药呢,我上次去看中医查出来有些宫寒,据说调理好了再要宝宝会好一些。” 她轻飘飘的说,说完望上霍城微微愣住的表情。 他怎么就这么呆呢,想着姑娘阴霾了一整天心情终于开始放晴,甚至起了丝逗弄的心情。 “怎么,你不是要我给你生个儿子么,你最近这么努力我也该好好配合不是,争取下次滚床单就一举给你怀个大胖宝宝才好,你说是不是?~” 姑娘深潭般的双眸里满是揶揄笑意。 那清亮的颜色入眼,霍城下意识轻应。 呵呵,有时候就很容易害羞,有时候怎么就如此皮厚呢?安浔弯了弯嘴角,忽然问:“阿城,如果我怀孕了你真的会高兴么?” 这个问题很突兀,直愣愣的丢过来,霍城正把车重新开回快车道,听见这一句不免又回头。 安浔一双青黑的眸子就在不远处静静望着他。 她瞳仁很黑很亮,比一般人更大,这样的瞳仁不常见,却是霍城最近常常能见到,且变得越来越在意。 “会,我会高兴。”他点头,回答她。 那一瞬安浔察觉到霍城的认真,他把一句玩笑答得像个承诺一样。 “是么?”她弯起嘴角避开了视线。 又过了很久,霍城试探提出等下让顾三来接送她,安浔没有回头,笑笑应好。 … 霍城带着安浔回了义信堂会。 事先接到命令的顾三已经在大院等候,接了安浔一同离开。 霍城把车停在院子里,送了安浔出去,直至顾三的车开出院门上了小路,很快消失在前方路口,霍城一人在院子大门站了片刻,终才转身进去。 还是那个漆黑无光的,像地牢一般的审讯室,十分钟后霍城出现在那里,垂眸望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还是那死掉的两个女孩,定格在五年前的微笑看久了甚至显出诡异的僵硬,霍城淡淡的目光落在左侧长发大眼,皮肤更加白皙的姑娘身上。 辛蓝,他在心里念过这个名字。 那年在那充斥着霉味的潮湿房间里,他甚至没有看清她的脸,记忆中唯独留下画面是那张大床内侧一具长发凌乱肌肤惨白的躯体,她穿着一身白裙子,碎了,瘦弱的肩膀裸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上头满是死气。 那个姑娘,就是此刻他手中照片上的女孩。 她便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和辛家有关和谋杀案有关和他也有关,还会把妹妹叫作小紫的人。 霍城想,或者并不能这样说,因为这个姑娘本该早已不在这个尘世间。 他这么想着,却是无法抑制自己不去看她的脸。 这几日来这张脸他看了无数无数遍,甚至记住了这张容颜上轻柔的每一分弧度细腻的每一笔轮廓。 她不如安浔漂亮,长相偏清婉而非艳丽,笑起来的时候也更单纯,不会带着懒懒风情。 她身上可以说几乎完全没有同安浔相像的地方,除却那双乌黑的眼睛。 辛蓝也生了一对很黑很大的瞳仁。 特别在对比上妹妹辛紫之后变得额外明显。 她的眼型同样是微微狭长的,眼尾轻轻上挑,一对双眼皮很深睫毛很浓密,轻垂下来的时候绒绒的,干净又漂亮。 她身上生得最好看这双眼便是最像了安浔的地方,不单单只是瞳仁,还有笑起来的时候,里头清亮又自信的光。 霍城觉得自己是魔怔了,居然命人调来了辛蓝生前的一盘光盘。 那是她作为新生代表在高一入学典礼上发言的录像,老旧的画面里,穿着白衬衣百褶裙的女孩扎着马尾辫站在高台上,对着下面乌泱泱的全校师生,她表情很严肃,却又因为脸庞上没能消去的婴儿肥而显得无比稚嫩。 她在台上背着一段一看就是事先准备过的台词,叽里呱啦,声情并茂。 长达五分钟的演说,那张绷紧的小脸上完全没有笑容,如果这可以用紧张认真来解释,那么她那双眼却瞒不住观众,那双极黑极深的黑瞳里情绪一片淡漠,全然没有她演说中满满带着的奋发激昂。 小小的姑娘做完最后动员,甚至握着拳头比出加油的手势,因为那时候台下的照相机会摁下快门,她适时对着那里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 紧接着台侧一名中年男人走上前去,他看着有些高高在上,对着小辛蓝时脸上却堆满了笑容。 两人在舞台上握手,说了句什么,小姑娘抬头笑得很是根正苗红,典型的优秀学生楷模; 紧接着她让出舞台,迈着悠闲的步子离开,在即将走下阶梯到所有人都不会关注的角落的时候,她忽然低头撇嘴,皱眉露出一抹很不耐烦很不以为意的无聊表情来。 第一次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霍城几乎是下意识伸手一瞬把画面定格在了这里! 然后他沉默着,心脏狂跳着,无比可笑的盯着画面上那张不算清楚的小脸看了足足五分钟! 此刻的状况变得越来越糟糕,在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在深夜里,在确认安浔睡熟了之后起身偷偷去别的房间反复观看这个视频,看上一遍又一遍! 生动的画面比起定格的照片更加容易慑人心魄,他在清醒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去比较,却在每一个夜里意志最薄弱的时候,将那画面同心中的姑娘从没一分,对比到每一厘! 到了后来这样的疯狂甚至变本加厉,发展到他开始隐隐觉得如果是他见到14,5岁年纪的安浔,应该就是和这画面里的小姑娘一个样子! 一样的从容不迫,一样的善于伪装,一样的会使些阳奉阴违的小伎俩,比如完全知道在什么时候对着什么人该露出怎样的表情来。 然后在幕后,以为大家都看不到地方,因为不屑不爽觉得很没意思她会撇嘴,冷冷的在心里骂人,那年的她还年幼所以伪装得不彻底,而如今的这个她心里更加冷,撇嘴的时候那抹弧度会更加的凉… 是的,这是安浔习惯性的一个小动作。 从垂眼的时机到撇嘴的角度,还有期间带起的漠然情绪,全都一模一样… 他从一个早已死去了多年的女孩身上,看到了无数无数,他心爱姑娘的影子…霍城想,他特么真是个疯子! “零一,人已经带到了。” 清冷的女声将思绪打断,脑海里所有的画面被撕碎的下一秒霍城抬眼,看见被山崎云身后站着的银发老妇,数月未见她整个人憔悴了许多,一头银发乱蓬蓬的,脸上的褶皱随着耷拉的头颅更深了,双腕上套着的枷锁显示出她阶下囚的身份。 山崎云的通报惊醒了霍城,也同时惊醒了她身后的银发老妇,她缓缓抬起头来。 当年坐握全球最大的情报收集组织和杀手买卖组织的ICA,在数月前秘密基地被捣毁组织成员被全员剿灭,便成了如今这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被“魑”严密控制起来,连领袖都成了囚犯,看来还是企图染指她最后的情报收集资源。 老妇心底漫过一丝冷笑,抬头的时候眸光怨毒:“零一,这个世上不会所有的事都如你所愿,我是不可能把终端的使用方法交给你的,即便用我和我孙子的命来换,也绝不可能!” 为了保住孙子的性命她已经交出了太多东西,也赔进了整个ICA,只是终端是她的底线,她宁愿死也不愿曝光这个秘密,更不可能把它交给任何人! 老妇强硬的态度从她那双蓝灰色的眼睛里直白透出出来,她已经到了临死之前前失无可失的地步,反而不再惧怕,今天她来已经做好了和孙子两人共赴地狱的准备! 冷冷一句,直视上前方男人墨黑的眼,那只孤独的墨瞳里却是让人难以猜透的情绪,甚至在她话落的那一秒那双眼里透出更多的竟像是虚空和游离,根本没有抓住了他人软肋心里谋算着利益的上位者惯有的狡诈与奸猾! 目光对上,老妇在心里不断猜疑,片刻之后对面那墨瞳里才终像是缓缓有了焦距,落在她苍白枯槁的脸上。 “我不要你的终端,你可以自己留着。” 一句话冷冷甩出去,四周所有“魑”家的属下都幽影般在暗处低着头,本已视死如归的老妇呆愣两秒,眼中惊起一片难以置信,甚至隐隐带起了未知的恐慌! 霍城却懒得再废话,桌下他捏紧了那张照片,捏得那照片边角都微微卷皱起来。 “我只要你帮个忙,帮我定位一个人。得到这人的数据之后你就可以走了,带着你的终端和你孙子,有多远滚多远。” —— 安浔当然不是真要去开什么有助生孩子的药,她只是寻到了一个霍城不在她终于可以单独出去的机会。 甩掉一个顾三无比容易,姑娘去中医院逛了一圈后被送回家,十分钟之后便开着一辆红火色跑车上了高速公路。 安浔去了位于城郊的秘密基地,隋炘已经抓她很久了,威胁她必须找时间回去做体检。 安浔是懒人,特别是得知自己身体状况之后更是又懒又鸵鸟,抱着一颗明日将死的心活下去的人还需要做什么全身体检?她只想和她家霍小城能腻歪一天是一天。 然而却是他先转身回避了她。 平静的生活即将被打破,她除了心情烦躁之外却是找不到其他发泄方法。 直觉需要做些什么,还没想清的时候体检这件事冒了出来,实干派的姑娘当即抓紧时间回来面见她家几乎已经要把她扫地出门的大科学家。 “你还知道回来?不,我是说原来你还没死呢,还回得来?” 隋炘一如既往的毒舌,看见她第一眼开门见山的这一句甚至让安浔依稀觉得熟悉得很美好,她轻轻弯了弯嘴角。 “这不最近温柔乡里泡着骨头都泡酥了找不着北了呗,美人在怀谁还有心情回来见你这颗又臭又硬的石头?不过这次我回来怎么看你越看越有傲娇的潜质了,怎么就觉得你这么关心我的死活呢?怎么,原来互相伤害久了也能伤害出几点革命友情?” 安浔说话的时候眼睛眯起来,缓缓躺到检查椅上,笑得像只不识好歹的猫。 隋炘杵在一旁,依旧是白大褂乱糟糟的发,想当初他伪装一下出门还能扮个什么高富帅的,现在完全已经成为医学怪男了,被安浔不轻不重的挠回来,他生生冷冷的剐她一眼,破天荒的居然没回击,转身去旁边架子前开始噼里啪啦倒腾试管。 安浔静了静,看来最近的研究成果很糟糕啊,隋大科学家都没心情骂人了。 想着她垂了垂眼又笑,云淡风轻的样子:“最近你们都还好么,隋煜伤好全了么,小溪乖不乖,怎么不见她出来?” 呵,提到安溪的名字隋炘冷笑了一声,似在那头低低念了一句疯子。 可不是疯子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丫头开始犯病了,白天看着还算正常,配合着实验偶尔说些奇怪的话,到了晚上却是不睡觉幽魂一样乱逛。 一天晚上他渴了去厨房拿水,结果毫无防备撞见安溪一身黑衣坐在厨房的地板上,差点没把他吓死! 过度的惊吓不但来自于安溪还来自于她身上的装扮,当时她化了妆带着假发,穿着那身黑衣服活脱脱的就是个脸色阴郁的安浔,害得他差一点就以为是死女人半夜三更突然跑回来了… 此后隋炘又陆陆续续的撞见这样的安溪好几次。 大半夜的打扮成她疯子姐姐的女孩会是什么正常人?根本就是个青出于蓝的小疯子! 这样的事隋炘懒得多说,端着一盘试管冷冷回来,抄起手中的采血针扎入安浔手臂的血管里。 “嘶——!” 安浔疼得皱起眉,看着一管管鲜血从她身体里抽离出去,血红血红的,还真是有些心疼,这得喝多少血才能补回来啊… 这头安浔死命盯着自己的宝血瞧,另一头隋炘默不作声观察着安浔的脸色,她应该有按时按量服药,整个人看着气色不算太差也不是嗜血过多的状态,隋炘看了几眼错开视线,在研究没有成果的时候病人能维持现状也算是对他的一点慰藉了。 隋炘抽完最后一管血,把枕头从安浔手臂拔出来,她最近进食量不算充足,凝血的功能很差,用棉花死命摁着伤口,不一会儿就因为皮下出血青肿了一片。 “温柔乡是吧,很开心是吧,行啊,那天溺死在温柔乡里你也是个饱死鬼,至少不冤枉,还需要棉花自己去拿,今晚必须留下体检,怕被怀疑就先打个电话。” 冷冷丢下这一句,隋炘转身欲走,身后安浔躺在椅子上摁着伤口,感觉手臂又麻又冷,她盯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忽然开口。 “霍城在查我,他大概已经知道我是NYX,或者更糟糕,他可能已经知道我是辛蓝了。” 毫无防备的一句连隋炘都给惊到了,他皱着眉头猛然转过身,看见的是安浔静静躺在原处,漠然盯着天花板的侧脸。 隋炘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作孽不可活,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么,他没能说出口。 不过也许安浔也并没有期望他能说什么,她只是憋久了一件无人能说的心事,今晚找过来,逮住他便说了而已,说过之后她就感觉累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似都仅够摁住那还在出血的伤口,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 六点过的时候,天幕渐渐暗沉。 远方一片火烧的云沉在四周的暗色里,远远的看着像是另一片异世的大陆,有多热情绚丽,就衬托得这一头多么冰冷黑暗。 黑色的越野车在城市街道上疾驰,彼时正值下班高峰期,这样的速度开不了多远。 很快车子便进入了城区,窄小的各条单行路上五步一个红灯十步一片拥堵,再也忍受不住的男人在一个地下停车场入口猛打方向盘急速转入,直接找了个代驾交钱弃车,转身奔入室外那片越来越朦胧的暗夜中! 当天边最后一缕红霞被黑暗吞没的时候霍城到了家,推开家门,室内一片昏暗,幽凉的风从客厅半开的落地窗吹进来,幽幽在室内环绕一圈,如同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拂过他额头的冷汗。 那凉风没能让人清醒,反而带来教人窒息的冷意,猩红着一双眼,霍城在黑暗的门厅前茫然失神,安浔不在,明明一个小时前顾三打来电话明确汇报已经把她送回了家,等到他拼了命赶回来,她却不在家… 她为什么会不在? 她会去哪里?! 断片的思绪绕过今晚分别之前车上那段似是而非的对话,那时的她那样笑着,仿佛就像正等着他离开,等待一个他不在她身边的契机一样! 霍城暴躁起来,他从门厅一路冲到走廊最深处的卧室,将那扇大门狠狠砸开! 卧室里同样一片幽暗,冷冷清清什么都没有,似疯了一般的男人不管不顾的冲进去,将早晨姑娘出门前认真整理好的被褥一把掀起,将上面的枕头被子全部掀翻在地! 喘着粗气,他停顿一秒,回头的时候看见身后衣橱,不知怎么想得继而跑过去拉住一侧门把,将关得好好的衣橱大门狠狠拽开,那一下用力太大,整个衣橱晃了晃半扇门板都被直接卸了下来,重重砸落在实木地板上! 却是依旧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没有光,没有半点希望… 漆黑的房间里男人似化成了一头疯狂的困兽,吓得独自在家的小猫缩头躲进了浴缸的角落蜷缩起来瑟瑟发抖! 门外传来一声重过一声的炸响,那是男人在用力拉开经过的所有房门,扬手掀飞所触碰得到的所有物件! 他似乎根本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仿佛他在寻找的姑娘正藏在这座冰冷的大房子里,不过只是顽皮要跟他玩一场捉迷藏,只要他固执的找下去就能找到她,只要他癫狂的砸碎了所有,就能吓出她一样! 只是当然不会有。 无论他把这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破坏得多么彻底她也不会突然从他刚刚经过的一片阴影或者刚刚打碎的一个瓶子里忽然冒出来,她就算活得如此奇异也不是什么鬼怪精灵,不是么? 随着时间分秒过去,随着夜色越来越暗,心中那下一刻身后的铁门就会应声而开,一身黑色风衣提着某个超市袋子的姑娘会诧异的走进来,看着一地狼藉她首先会呆愣然后就会开始生气,进而大声的指责他到底在做什么是在发什么疯,这样的念头也随着不断蔓延的黑暗开始化开,黏腻的滴了一地黑乎乎的再也捡不起来,一片混沌中霍城大声喘着气,低头的时候终于看清脚下那片黏腻的来源,那是他的血,自他被玻璃碎片划破的掌心滴落,被黑夜同化,而他甚至根本没有感觉到疼!… 霍城在书房里。 手边是一片狼藉的书桌,他低头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抽屉角落静静躺着的一个黑色U盘。 他茫然盯着那U盘看了两秒,忽然像是抓住了命门一般将那U盘拿出来用力攥紧在掌心,他抹开桌上的碎片打开电脑,颤抖着将那U盘插进去! 两个小时前他在义信见了ICA的前任首领,提出了用一人的数据交换她和孙子两人性命的条件,他要查的那个人,是那晚送了安浔回来的男人。 他的身份证是假的,但是拿着这个假身份证去买车却不假,说明这个男人和身份证上的李国全本人,至少会有七分相像。 在现实世界里,那种完全贴上一张人皮面具就能变成另外一个人的神迹是不存在的,霍城却知道在杀手圈子里有一项很少人掌握的技术,叫做微易容术。 这项技术很精妙,需要配合的外部条件只有一项,就是找到一个与会这项技术的人有几分相似的对象,参照他的面部特征进行细微调整,就能幻化成被易容的人模样拥有第二重身份,霍城猜测那个李国全和这个冒认了他身份的男人,或许就是这样的关系。 微易容术之所有精妙,不仅仅在于技术本身,还在于查验的困难。 要知道这个世上同一人种里长得有些相似的人何止千万,就算确定了易容者大致的长相也不可能在那么多相似的人脸里揪出他的身份来。 然而这件事在遇上了ICA代代相传视为珍宝的终端系统之后,却未必仍旧是个未解难题! ICA之所以能收集到世上其他情报组织搜集不到的信息,据传就是因为那神秘的终端系统。 那个系统运行力非比寻常,秘密接入到某一片区的监控系统后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分析对比大量的脸谱数据,进行排查分类,将类似的脸谱归类出来,甚至明确标注出对方的疑似身份! 而霍城要查验的就是这个已死的李国全,或者说同样和李国全一样被冒认过身份的人。 他想要看看那个被安浔称之为朋友,却是个隐匿在他人身后如同鬼魅般没有自己名字的男人,到底是谁。 这已经是很赤裸裸的怀疑。 微易容者最大的忌讳就是人际关系,他们会严密控制和这个世上所有人的交往关系,更别说让一个寻常人家的普通姑娘,接触到他的世界。 所以这个假设成立的前提很简单,安浔不会是个寻常人家的,普通的姑娘。 这个假设成立的条件甚至很严苛,安浔必须至少是与这个男人处在相当的等级才能差遣他去做买猫粮这样的事,他们是交易关系,更有甚者,是从属关系! 在迈出这一步之前,霍城用了整整三天时间来纠结,来给自己一个可以说服自己放弃的理由。 却是三天之后,饱受精神折磨,他得到的答案却无不神秘诡异,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将他的安安当作一个正常的姑娘来看待… 如果她可能是辛蓝,那么这个世上还会有什么他无法承受的秘密? 或者说,这个男人的身份就是他与她之间最后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捅破了,就一切大白天下,他将串联起缺失锁链中最关键的那片遗骸,真真正正的弄明白,他的安安到底来自于哪里,当初为什么会出现在他面前,如今,又为什么会陪在他身边… 于是现在,他捏着一个小时前ICA终端系统跑出来的结果,回到了他们的家。 此刻黑暗之中,电脑惨白的光亮成为这几乎被毁坏干净的家里唯一的光源,里头对接上的,是两段时隔了整整一年的音频文件。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苏怡曾经遭遇绑架。 绑架她的对象留下了署名为NYX的线索,包括一则小诗,还有一段音频,当时苏怡被关押的地方就掩藏在这两个线索的提示里。 却是如今看来,这场绑架可能根本不是NYX所为,从之后的交手中不难看出来那是一个大胆妄为喜欢直奔主题的女人,她要杀他,就会直接来杀他,她不是那种绑架一个他身边的人然后花费心思布置陷阱的人,这样的做法太迂回也太麻烦了,她显然没有那个耐心。 所以霍城后来判断那场绑架实则为另一人设计。 目的或许是为了挑拨他和NYX的关系。 当然无论当初的真相是什么其实他都未曾在意,因为他本就已经对NYX起了杀心,便不会再去理会敌人那一头还有什么复杂纠葛。 却是直到今晚,直到,今晚… 浸没在一片幽冷寒光里,因为失血过多而浑身被阵阵寒意冲击的现在,霍城终于察觉,当年那伪装成NYX给他提供线索的人,提供的远远不止是解救苏怡的密码… 那个时候那人就布下了一道天罗地网,他是在这里等着他,他真正要他听懂的破解的,其实只是其中很短很短的,一句话。 音频里传来轻柔的歌声,女孩家的声音,唱着一首经典的英文老歌,那婉转的女声带着些微的鼻音,听着是那样的熟悉。 直至歌声唱到一半,突然有个男声横插进来,凉凉的问,你就这么喜欢这首歌? 那唱歌的姑娘被打断了,那时她应该是回了头,随后无意的嗯了一声,带着微微上扬的尾音。 一瞬浑身都像起了一层战栗,紧紧握着鼠标,坐在一片幽暗里,霍城甚至能够想象的出来回头的时候,姑娘白皙的脸颊上一对青黑的眼,弯弯的细眉不自觉的上扬,然后她便缓缓的笑了,呵呵,那微带着鼻音的笑声,就像她的口头禅那样,原本被音频转换得完全失真,如今却在他心里有着太高太高的辨识度,因为恰好就在一周前他刚刚录制的一段视频里,她便是这样轻轻缓缓的,对着他露出的笑容… 那一刻霍城脑海里突然出现的画面,是很久很久前的一日黄昏,他们在家里做饭,晚饭前贪吃的姑娘正趴在饭桌上努力开她的黄桃罐头。 然后她就划伤了,伤在左手食指上,很细很细的一条血痕,她当时就叫起来,跌跌撞撞跑到他身边。 当他慌乱的拉过她的手查看的时候,她眼眶里甚至都闪着泪光,仰头的时候她说阿城我好疼好疼,怎么办,我疼死了… 他赶忙帮她处理伤口,轻轻揉着她的头发安慰了好久好久,直至那双盈盈的大眼睛里的水光终于褪去,他心疼得想,他的安安真的很怕疼很怕疼,他以后都不能让她自己开罐头了… … 思绪转过一秒,那绵软轻柔的爱意就在寒风中撕裂了,他眼前忽然出现一片血样的红! 惨白的医院走廊,鲜血溅得到处都是,他提着刀步步向前,走向一地血痕的前方,那跪倒在血污里已经站不起来的女人。 她穿着黑色防护服,指尖的锋利尖刀甚至能生生切断枪支金属,覆脸的那张血笑面具看着是那样恶心,她在他靠近的下一秒猛然抬起头来,竟是毫不犹豫的拉开了左手紧紧握着的炸弹拉环! 当时她为什么会那样做?… 为什么当时她不惜炸死自己也要那样做?! 依旧是左手,那一场爆炸中疯狂又决绝的女人失去了整整半条左臂,之后他亲眼看着她被赶来的同伴抱着一路拖行,那断掉的残肢狰狞恐怖,他甚至能够看见镶嵌在她断肢中央的一截森森白骨! 他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她… NYX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在过他面前… 一面虚空茫然之中霍城抬起头,身前电脑上正播放着家具城那段视频,他一抬头,就对上了屏幕上那张娇俏浅笑的容颜。 明眸皓齿,眸灿如星,是他最爱的模样。 他忽然就记了起来,那晚医院爆炸发生的前一刻,他居高临下站在那名叫NYX的女人身前,他以为她再也无路可逃,冷冷的,他的掌心正重重扣在她那张恶心的血笑面具上,他想杀她,更想知道长成什么样,那时仅仅只差一步他就要看见她的脸了! “阿城…” 视频里姑娘忽然轻轻柔柔的叫了他一声,微微弯起嘴角来。 冰冷寒风,一夜孤寂,心底至深黑暗狂乱来袭的时候,那颗承受下太多早已连跳动都快不能心,终于被惨烈现实撕碎成片! 一年前苏怡被绑架发生在四月,他回来后的第二天,他们就在一起了。 光阴飞逝,如今已是三月,他们的纪念日就在半月之后,他已经准备好了戒指却还没想到最好的方式,他原本想在那一日,向安浔求婚的。 可笑又可悲的是,那一日,一年前是他们的纪念日,五年前,却是辛家姐妹的陨殁日。 他就这样卑鄙无耻的淡忘了曾近,被本不该他来拥有的幸福冲昏了头脑,那样殷切又单纯的妄想过,要在那一日为他心爱的姑娘戴上戒指,娶她回家。 他娶的人,是谁? 当五年前悲惨死去的辛蓝数次差点死在他手下的NYX和他爱得发狂甚至超逾了生命的女人融合成了一个人,他娶的是谁; 他又将为谁戴上那寓意着永恒的坚贞与挚爱的戒指,戴在,那本已不该存在的左手无名指上… V503 鲜血和黑暗的尽头,是爱情 如果你上一世带着仇恨死去,这一世回来遇见上一世的仇人,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想方设法弄死他们,彻底颠覆上一世的悲剧站到致胜的顶峰! 如果这一世你回来,改头换面风生水起,结果意外发觉上一世的仇人里居然有个不知好歹的喜欢上了自己,你又会怎么做? 当然是拒绝他,厌弃他,绝对不会接受他,并且毫不犹豫的,想方设法弄死他! 最初的安浔就是这么做的。 当缺失的最后一块拼图被找到,当关于她这一生诡异的悲凉的,所有匪夷所思的特质被串联起来,她的全部言行都得到了最强有力的支持,变得合乎逻辑起来! 安浔是死去的辛蓝这一点,是一般人都难以接受的。 特别是霍城这种明确知道辛蓝死在五年前的人,要他接受这个论断,单靠一些猜疑和视频的对比是远远不够的,因为那等同于要他接受这个世上有借尸还魂这样的事。 这便是这段时间霍城沉默纠结的原因。 或许他心理上已经越来越无法忽视这个惊世憾俗的发现,理智上却一直在挣扎,于是他调查了那天开车送安浔回来的男人,得到的结果将无非是以下两种。 一是证明他的确是疯了才会把安浔和五年前就死掉的女孩联系起来; 二就是证明,其实是这个世界疯了,他的安安,就是当年那个死在了霍凌风手里又被他下令碎尸的姑娘! 这一点,由ICA调查出的证据作为佐证。 这些证据直指的,却竟是除了安家大小姐和死掉的辛蓝之外,安浔所拥有的第三重身份… 微微后仰,当电脑的画面定格在女孩芬芳艳丽的面容上,霍城后仰靠上椅背,掌心的伤口似都将身体里的血抽空了,却还在不断渗出鲜血,他头很沉,又冷又麻木。 脑海里盘踞的是方才ICA终端分析出来的报告,与李国全长得很相像的人,在小小一个临江城的区域里,排查出来的共有几十人。 将时间区间缩短到近五年,再将数据分类之后的统计报告汇总,足足有几十万条信息。 分析整理这套数据是一项庞大的工程,却是因为有辛家有当年的案子为背景,很快就让霍城察觉了一丝蛛丝马迹,他在这堆数据里注意到的第一个特殊的人,便是严昊涵。 ICA的数据里有一年多前严昊涵出现在临江机场安检口的脸谱识别信息。 这条信息之所以让霍城这么熟悉,是因为当时他原本派了人去机场杀掉这个男人! 严昊涵是当时公开与安浔走得最近的男人,而那时他已经喜欢上了她。 直线思维让霍城很快就决定要排除异己干掉情敌,而义信当家的身份让这样的决定变得更加血腥直接,他预备神不知鬼不觉的让这个男人彻底消失在这世界上! 而之后这个男人的确是消失了,却不是他在手里。 那日他派去的杀手失手被人弄晕在了厕所丢掉了目标,之后有一个长得和严昊涵有五分相像的男人拿着他的身份证件办理了登记手续去往了美国。 因为严昊涵多年来的整容经历使得那男人顺利通关,而ICA调取出的放大照片上,这个男人长得和李国全的确有几分相像! 严昊涵,是当年辛家姐妹杀人案的嫌犯之一。 顺着这个路径顺藤摸瓜下去,很快第二个同李国全严昊涵长得相像的男人被挖了出来,周旭,临江对外贸易大学毕业生,在一家金融公司做基层交易员; 这个男人本人很普通,却是住在非常不普通的地方,他和他的新婚妻子租住了老城区一栋居民楼的一居室,而那间房子,是当年辛家姐妹杀人案的案发地! 没有比霍城这个当事人更清楚,当年就是在那个发霉的小房间里,他第一次见到辛蓝,亲口下令将她们姐妹碎尸。 而如今这样一个男人租下了这套公寓,一租就是三年,他不得不怀疑这并不是个巧合。 随后周旭这个名字更是出现在了一个让霍城完全没有想到地方,去年九月的一日晚上,周旭出现在了荣德医院停车场的监控摄像中。 那是个奔跑的身影,被摄像头抓拍到,那张脸细看其实和周旭并不完全一样,当然周旭只是这个男人的代名词,他可以拥有很多名字,而他真正的身份隐匿在这些名字之后。 就在那个晚上,他接到匿名消息,以霍凌风为饵围捕NYX。 就是在那一晚,NYX虐杀了荣德医院内近百名义信成员,此后在与他的对决中炸断了自己的一条手臂! 也是在那个晚上被他洞悉,她的手下有两人,一男一女,一个精通微易容,还有一个是个冷血杀手,当晚这两人几乎是差点牺牲掉自己的性命才最终将她保住! 除此之外,在暗处,一直默默观察着他们所有人的,还有一个人。 他知道NYX的身份,也知道他和安浔的关系,早在苏怡绑架案的时候他就透露了NYX真实身份的线索给他,然后躲藏暗处冷笑着等待游戏发酵! 他很有理由相信这人与匿名将NYX要去荣德医院杀霍凌风的消息透给他的是同一人。 他的目的不是要杀他也不是要杀NYX,他的目的分明就是想要揭露NYX的真身,还是必须当着他的面,让他亲眼看见! 有人在享受秘密曝光的过程。 有人在无比期待这个秘密曝光的一瞬间! 而他们,他们两个,每一次见面不是鲜血淋漓就是几近濒死,每一次对决都是痛下杀手不留余地! 他厌恶那个女人,记恨那个女人,恨不得千刀万剐那个女人! 他用尽了全力要杀掉她,他们互相为对方布下一次次天罗地网! 荣德那晚他甚至逼得她在他面前饮弹自杀,而此刻他终于知道,那是因为她的秘密要曝光了,而守住这个秘密,于她,甚至比生命更重要… 通过人脸识别霍城最终定位出了那晚在荣德医院易容成医生救走了NYX的女人。 那个女人果然是周旭的新婚小妻子; 那个女人还出现在过严昊涵失踪那日的机场,当时她的身份是一名清洁女工。 最终查到的,最让人绝望的一个线索,是那女人曾经还出现在过枫林棋院的正门。 那是去年的情人节夜晚,当时她又被易容成了另一人,手里提着一个大提琴箱徐徐从正门堂而皇之的进入。 而像霍城这样有经验的杀手都知道,大提琴箱里并不见得会是乐器,还有可能是一整套组装狙击枪。 那一晚,NYX突袭霍凌风的住处,与他在天台对决,她安排了狙击手,下了双重保险,一心要取他的命! 所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NYX手下有精通微易容的人,而安浔正好认识一个这样的人。 安浔是他的女友,是他最亲近的女人; NYX是他的敌人,是他想方设法要除掉的人; 正是因为这样她的秘密才值得拿来玩。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的秘密才需要拿命来守! 【如果你上一世带着仇恨死去,这一世回来遇见上一世的仇人,你会怎么做?】 她的选择,是杀戮。 当年辛家姐妹谋杀案的涉案人一个个落网,失踪的失踪死亡的死亡,唯独余下的只有霍凌风,还有他。 他的安安,就是辛蓝。 他在五年前的那个雨夜亲口下令将她碎尸万段。 五年后,他爱上她,用着沾着她和她亲人鲜血的手拥抱她,用着曾经将她送下地狱的唇亲吻她; 用着那颗当年对着她的尸体毫无波澜的冷漠的心,转身他把她放进去,还一心告诉她他爱她,只要她,只是他到底是在用着怎样一个污秽不堪的灵魂在面对她,还想着,要守她一辈子?… 黑暗中几乎流尽了血的男人难以抑制的颤抖起来! 【如果这一世你回来,改头换面风生水起,结果意外发觉上一世的仇人里居然有个不知好歹的喜欢上了自己,你又会怎么做?】 她的选择,亦是杀戮! 他的安安,还是NYX。 伪装在两米多高的黑色防护服下,掩藏在惨白恐怖的血笑面具后,她是他迄今为止遇到过的最强大亦最疯狂的敌人,是他动了杀念之后唯一一个顺利逃脱过许多次的猎物! 她杀起人来干脆利落嗜血疯狂,她是全国通缉犯是警方绝密档案里的变态杀人魔! 她身上背负的血债数以百计,而情人节那晚在天台她是真的想要杀了他,之后一次次隐匿身份的对决中,她亦是全力以赴从未心慈手软! 只是这些都不重要,这些都不! 重要的是她没有告诉他,直至如今她都没有告诉他! 此前许许多多次里,他差一点杀掉她次次重伤她,而同一时刻他却还爱着她,爱着她的另一身份情根深种不可自拔! 她就没有想过哪怕有一次他失手了,哪怕有一次他成功取了她的命,知道真相之后他的世界会崩塌成什么样子?! 记忆的鲜血都在此刻流出来,又冷又粘,沾湿他的思绪和心念,只是她宁愿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她视为仇敌拼尽全力,也不愿让他知道她的真正身份… 为什么? 为什么她就不怕? 为什么?! 为什么她就不信他?! 她明知在每一次的对决中他获胜的几率他杀掉她的可能都大于她,却是宁愿冒着死亡的风险也要藏起来和他玩上一场场的猎杀游戏! 如果他知道,如果他早知道…! 轻轻的,黑暗中,缓缓阖上那只从空洞无依到满怀伤痛的眼,男人心如刀绞,痛得发麻。 无比心疼无比悔恨,无比的痛苦之中他亦是终于看清了萦绕在他挚爱的姑娘的生命里,浸透在她冰凉蚀骨的仇恨下,那颗疯狂又决绝的心! 她不怕死,根本不怕… 她不在乎他,那时,她其实根本,就不在乎他!… 她完全愿意用自己的死亡来换取一场酣畅淋漓的杀戮游戏,她宁愿拥有最短暂最轰轰烈烈的一生也不要平静不要细水长流甚至不要他的爱情! 她从未想过利用他的感情来交换她的胜利,因为她要的不是赢只是一个结局。 她也从未想过如果她真的死在了他手上会怎么样,那时候她已经走了,再也没有知觉也不会回来,所以他会将如何痛不欲生,早已与她无关… 她就是这样回来的。 带着前世的伤痛今生的折磨,带着一颗无比坚硬又冷漠的心回来,来面对这个世界,来面对上他的感情。 当初她接受了他,却没有真正接纳他。 她和他在一起,享受一时的快乐,却并未真正将他放到心里去。 那时她的心里只有一场漠然的结局,那场结局因为太过悲伤所以完全没有爱也没有他,只有一个干脆的结果。 那结果是谁赢都好,无论输赢无论是否成功报仇雪恨,她都毫不在意。 因为回归以来五年时光,她这整个一生都没有想过要在结局之后还要继续留在这个世上。 那时这个世上还没有任何一样东西一个人可以真正留得住她——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足够强大。 … 这就是他最终挖掘出的,她的秘密。 参杂前世今生现在未来,荆棘遍布又满含血泪。 而这里头,鲜血和黑暗的最尽头,浸透着,他们的爱情。 —— 安浔睡着了。 抽了血之后她本来就容易累,之后的体检也不过是强打起精神配合,拿着她的血样隋炘立刻就去化验了,没有平时一直缠着她的安溪安浔很快就昏昏沉沉,抵不住睡意卷了毯子蜷在休息椅上,原本只是想稍微休息会儿,结果一偏头就跌入了甜黑梦乡。 安浔这一睡睡了很久。 两个多小时后她在手臂上异常剧烈的刺痛中清醒,迷蒙醒来的时候安浔一低头就看见血,吓了她很大一跳,再抬头的时候看见隋炘,他居然拿着一把染血的手术刀站在她身边! “你干什么?!” 安浔皱眉冷冷开口,如果不是醒来的当口隋炘递给她的止血棉,她甚至都要怀疑他叛变了想趁她睡觉的时候杀了她! 这样的念头在安浔心底滚过一秒让她情绪更加紧绷,警惕的姑娘已经飞快意识到自己身体状况的变化。 她睡觉不再警觉,甚至连隋炘这种普通人靠近她都完全感觉不到,居然要等到他拿着刀过来划了她一刀才醒! 可以想象,如果这一刀不是划在她手臂上而是划在其他地方,将会是怎样不堪设想的后果。 安浔望向隋炘的眼神冷起来。 一双乌黑的眸子里瞬间淬了寒冰一样。 她很少信任他人,即便对着隋煜隋炘都有所保留,今晚是她自己不够警醒居然在霍城以外的人面前睡着了,却也间接警示了她,以她如今的身体状况这样的错误她绝不能再犯! 隋炘并没有发觉安浔的异常。 因为她那毒蛇一般的眼神不过是闪现了一秒就被掩藏了起来,而隋炘因为划伤了安浔稍微也有些不自在,虽然他是觉得她反正受了伤喝口血就能不痛不痒不留疤,却还是有些介乎,清了清喉咙故作冷淡道。 “你怎么回事,一睡叫都叫不醒,你知道你睡了多久么,你别瞪我,要不是你睡个觉都能不省人事我也不会动刀,要怪就怪你自己!” 安浔坐在椅子上摁着止血棉,心里本也思绪盘绕,听见隋炘抱怨她幽幽抬起头来,沉默了一会儿:“我睡觉叫不醒?你很大声叫了么?” 微凉的声线,话落隋炘停下手中的鼓捣也抬起头来。 他不仅很用力叫了,还很用力推搡了安浔几下,不然也不会用不省人事几个字来形容她,甚至不惜划她一刀! 隋炘微微眯了眯眼睛,而看来安浔并不知道她睡熟了是这样的情况。 “你最近睡得很多么?”他探究道。 安浔神色淡淡对上隋炘的眼:“不少。” “每一次都是这样怎么都叫不醒的情况?”隋炘皱起眉头。 安浔摇头:“不清楚,我几乎都是自然醒。” 隋炘盯着安浔,慢慢的不知为何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那种似是探究又似审视的看样本的眼光让安浔烦躁,她拿下止血棉看了眼,掀开毯子坐起来。 “下次如果你再敢伤我,我十倍奉还。”她冷冷威胁。 话落隋炘那头却是一声长叹继而扯出一抹难以形容的笑,他忽然摇了摇头。 “安浔,你真的清楚你是个病人么?你知不知道自己每天都在做什么?除了威胁我除了乱玩,你做过什么正事?难道天天真还就抱着死了就死了的心情只顾着谈恋爱了?!” 他抽起桌上一个黄色资料夹狠狠朝她丢过来! 资料夹锋利的边角戳上安浔的手背,一阵锐疼。心跳莫名加快安浔皱眉抓起文件夹,也不顾搭理隋炘飞快翻开,低头只往上面瞄了一眼,整个人就彻底僵住了! 耳边响起隋炘冰冷的斥责。 “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着急叫你起来?你的化验报告,自己好好看看!安浔,你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哪怕上过一点心没有,我还以为你起码自己有感觉!” 骂声中安浔茫然抬起头。 对上隋炘冷笑的脸。 “原来你真不知道?!” 冰冷一句,还未待安浔回答,突然远远的不知基地哪个角落传来爆破声响,像是整排玻璃齐齐炸裂的声音,紧接着房间里的所有灯光尽数熄灭浓郁黑暗滚滚袭来,视线对视上的最后一秒两人均从对方眼里看到同样的惊异—— 有人入侵! V504 入侵 市郊的秘密基地,隐藏在一片废弃的厂区中。 厂区四周的围墙破破烂烂,上面用红色喷漆画着大大的拆字,内里杂草丛生,一看就很久没有人来过,荒芜冷清。 厂区很大,有一栋破旧的办公楼,五层的楼房玻璃几乎全碎了,便是艳阳高照的白天里头也是黑乎乎的一片。 办公楼后方坐落着三个大仓库,仓库斜顶,只有一层占地很大,每一个的外墙都锈迹斑斑,还沾着长久风吹日晒留下的水渍。 却是没人知道,就是在这三个仓库里隐藏着一个秘密基地,里头配备着各种高端医学仪器和武器设备,这里,便是被世人称之为罪犯审判官的黑衣怪物NYX的藏身之地! 整个仓库几乎是密封的,能强行突破的地方只有正门上方的一排采光玻璃。 仓库防御系统随即做出应激反应,电闸关闭,所有仪器设备停止运行,一道铁闸几乎是在灯光熄灭的瞬间触发,缓缓关闭,将秘密基地与前方仓库区完全隔离! 闯入仓库的黑衣人戴着夜视装备,借由锁链从破碎的窗户悬挂而入,稳稳落在满是碎玻璃的水泥地上。 他们一组十人,各个身穿夜行衣身手矫健,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同伙,落地之后有几人迅速靠拢组成一个团队,另外还有不少人则是单枪匹马在黑暗中探索起来。 眼前的景物看着和普通的仓库没有半点不同。 偌大的仓库里通道很窄,道路两旁摆放着巨大的铁箱和木箱,层层叠叠堆放起来,一直堆到仓库顶端。 废墟一样的厂区,明显多日没有人进入的大仓库,唯一特别的地方就是空气,这里很干净,完全没有半点长时间通风的密闭空间所惯有的沉闷压抑。 一名黑衣人上前两步,伸手在旁边的箱子上摸了一把,黑色手套上只沾了很细很薄的一层灰,说明这里其实时常有人打扫,堆砌废弃货物的无人仓库只是伪装而已。 后方还不断有新成员落地,夜行衣在绳索上摩擦出的嗖嗖声此起彼伏,今晚的行动是一场比试,猎物只有那么一个,先到先得,现在可不是再磨磨蹭蹭的时候,已经落地的黑衣人迅速按照先前各自设定好的方案在黑暗的空间里探查起来! 很快就有人察觉到了第一扇铁闸! 闸门前所有人都露出兴奋的表情! 整个仓库越往里走空气越好,显然配备了通风设备,而眼前这道电力控制的厚重铁闸怎么看都十分先进,和整个大仓库格格不入,他们非常有理由相信他们的目标就在这闸门后方! 一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壮汉二话不说挥舞起大拳头狠狠砸在铁闸门上! 咚——!异常响亮的一声轰鸣在黑暗中传出很远,甚至隐隐带起回音,壮汉发出野兽般的粗喘,被他打中的地方竟是生生在铁皮上显出一个深深凹槽,可见这人的力气有多大! 壮汉示威却也显得蠢笨的做法遭到了身边越聚越多的黑衣人的鄙夷。 一个矮小精悍的男人就站在壮汉身边,被他壮硕的身子衬得就像是个小学生一样,他冷冷哼笑一声,挤开壮汉粗壮的手臂,来到闸门的正前方!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只漆黑的,形如钢笔一样的工具来。 之前堵着门口的壮汉被推开后十分不满,刚想再上前就被后方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制止住了,男人不如壮汉高大却也同样是力量型的,左脸上还有一道长长伤疤,就是这一阻一拦的功夫门前的矮小男人已经摁下工具开关,伴随着一阵焦糊味,那道又厚又重的铁门竟是在“钢笔”射出的红色光线中迅速变红,继而如同冰淇淋般开始融化! 原来这是一只激光笔,用来切割金属再合适不过! 矮小男人在铁皮灼烧融化的光亮中得意的扬起嘴角,用手中钢笔在铁门正中划出一个圈! 很快那圈铁皮就尽数融化,男人抬脚一脚揣上圆圈中央,将那两寸多后的铁板直接一脚踹了出去! 矮小男人收起笔压低帽檐第一个钻了进去。 随后和他身形差不多黑衣人紧跟着鱼贯而入。 不一会儿那铁门方向再次传来野兽般的吼叫,这一次夹杂上了怒气和狂躁,正是之前那个空有一身力气的壮汉。 原来是刚刚那个矮小男人故意把洞口开小了,他企图用手把洞口掰开却是被残余的高温烫伤掌心,气得嗷嗷直叫,有人找来千斤顶预备将铁门进一步撬开的时候,第一组进入铁门的人已经突进到了基地核心区! 不远处传来的,如同野兽般的吼声将整个黑暗空间渲染得如同地狱般恐怖。 黑衣人的先头部队谨慎的在黑暗中突进。 门后果然完全不同,他们看到了成套先进的机组设备,还探查到了很多生活痕迹,进门口的第一个房间里摆着一张方桌,上面的盒饭和茶水都依旧温热,说明前一刻还有人正在这里用餐! 黑衣人们拿出了各自的武器,缓缓朝着仓库更深处迈进,这里布置的像是个迷宫,房间很多,四处的黑暗里传来许许多多轻微的响动,那是仪器刚刚关闭后因为散热和程序休眠发出的声音,成为了很好的遮掩,这个地方很可能埋伏着敌人! 他们的敌人一共只有三名。 根据事先取得的情报,这三人共两女一男,那男人没什么实力,但是擅长使用化学药剂,所有他们所有人都穿着防腐蚀的防护服带着防毒面具和手套。 而另外的两个女人,一个是英国的杀手,还有一个便是他们今晚的目标,代号为NYX的女人。 这个女人据说是“魑”的首领零一刚从蒙古救回来的情妇,本人身手也十分了得,今晚只要能捉住她,无论生死,就能得到价值五千万美金的悬赏! 待到整个任务完成,若是谁能取下零一项上人头,更奖获得总额一亿美金的巨大封赏! 丰厚的赏金引来了这一群赏金猎人! 他们大多是来自各个国家隶属于各个组织,或者是单独行动的杀手,均在世界杀手排行榜上占有一席之地。 今晚他们集体行动,有备而来,事先得到了充分的背景情报! 那情报里提到那名叫NYX的女人的特质,说她阴险狡诈凶残无比,且杀伤力极强,文档里甚至用了这样一个词来描述她——Monster,【怪物】。 一个女人再强悍再凶残能到怎样的地步,以一敌十? 要知道之前她还不是折在了尼科诺夫那对兄弟手里,甚至逼得零一牺牲了整个“魑”去营救,这样的女人又怎能抵挡几十名世界顶尖杀手的围剿?今晚的行动他们志在必得! 一伙儿黑衣人们谨慎的在黑暗空间里穿梭,小心观察着每一个黑暗角落,尽量不把自己的后背暴露,行走得如同黑暗中的鬼魅。 当然也有另一种风格的,比如前方这个接近两米的壮汉,这样的身形很难隐蔽他索性就把自己完全暴露了出来,手中拖着一根长长的铁链,尽头垂着一个直径足足接近一尺的狼牙铁球,壮汉喘着粗气在黑暗中徘徊,如同一只夜行巨兽! 下一刻那壮汉扬手拽过铁链,把狼牙铁球提了起来! 那一刻隐藏在局里壮汉不到五米处的一个铁箱后,隋煜的心也跟着提起,她牢牢攥紧手心的匕首,两眼在夜视镜后目不转睛的盯着壮汉的举动! 壮汉不像拥有很敏锐的感官,他看着强大却无脑。 就在隋煜谨慎判断自己是否被发现的下一秒不远处那壮汉竟是忽然双手拽住锁链将那沉重铁球飞甩起来,一下朝着身侧一台配电器狠狠砸了过去! 隋煜没有猜错,野兽般的壮汉根本没有好好搜寻敌人的能力和耐心,所以他选择了最原始也最直接的方式,通过破坏将人找出来! 这个方法看似蠢笨却是被他撞到了好运,很快伴着一声怒吼壮汉挥舞着铁球一下重重将配电器旁的木桌砸了个粉碎,而彼时隋煜就躲藏在那木桌旁的铁箱后,木头飞溅的碎片甚至都砸到了她脸上! 按照这个趋势壮汉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她躲藏的铁箱,再也避无可避! 黑暗中隋煜死死咬牙,在壮汉第三次扬起铁链暴露出最脆弱的胸膛和颈项的时候,她猛然从铁箱后方扑出来,飞跃到空中的时候转身朝着壮汉的胸口和咽喉甩出两把飞刀! 刀尖锋利寒光凌冽,撕碎黑暗朝着那头野兽般的壮汉急袭而去,同一刻壮汉手中的铁球落下,将铁箱整个击碎,扭曲的铁板飞溅出来,有一块不偏不倚正好砸中隋煜的小腿,她痛呼一声,身子一歪从空中跌落! 落地的瞬间隋煜已经咬牙支撑着自己爬起来,回头确认壮汉的情况! 她的飞刀丢得很准,避开了锁链正朝着壮汉的两处致命部位飞去,飞刀是隋煜的标志性武器,两把刀甩出的角度力度均是狠绝,却是眼前寒光一闪而过,下一秒那两把飞刀竟是在触上壮汉肌肤的那一瞬爆出金属相撞的声响,被齐齐反弹了出去! 壮汉在黑暗中张嘴发出了惊天怒吼! 那张狰狞的脸上青筋毕露,同时他全身的肌肉都像是更加紧绷起来,随着那一声怒吼再度膨胀几分,几乎要将身上的防护服撑破,他眼底露出嗜血光芒,抽泣铁球朝着隋煜的方向猛砸而来! 再也没有时间思考壮汉的这一身肌肉为什么能将尖刀都挡回,这一刻隋煜只能狼狈逃窜! 她的小腿伤了脚筋还在发麻,在铁球砸下的瞬间拼了命朝前一跳,下一刻那巨大的铁球已是砸落,在她原本停留的地方砸出一个深深的巨坑,壮汉爆发出得意的笑声,挥舞铁球追着隋煜一路而去! 隋煜已经被逼到了绝境! 她站不起来,只能一次次狼狈躲避铁球的攻击,这头的动静很快就会引来其他杀手,到时她在劫难逃! 绝望抬眼的时候隋煜滑到在一地碎渣之中,眼看着狞笑的壮汉手中的铁球高高甩起,朝着她的面门急袭而来,那一瞬隋煜心跳骤停几乎吓得要闭上双眼,却是下一刻急袭到耳边的飓风忽然偏转方向,她眼睁睁看着那铁球在距离她脑袋不到一尺的地方突然掉头,回旋一圈,竟朝着壮汉的方向急袭而去! 壮汉被想到自己的武器会突然掉头,傻愣愣的被铁球一瞬砸在肩胛骨上,疼的大吼一声! 下一秒身侧的黑暗里涌出一股幽风,一道鬼魅般的黑影如同闪电般飞掠而出,隋炘眼看着壮汉手中的铁链被半路拦截,那么重的一个实心铁球,就这样生生被提了起来,飞甩出去的时候整条铁链绕上壮汉的脖颈,勒得他慌乱朝后猛退两步,粗壮的两条手臂死死扣住脖子上的铁链企图将它扯断! 却是那黑影没有给他半点机会。 她像一道雾气般绕着壮汉飘忽,在他企图伸手抓住她的时候灵巧避开,一瞬就从他的身前绕到身后,接着隋煜眼睁睁的看着黑影手中持着一截扭曲削尖的铁皮,直直从壮汉身下捅了上去! 鲜血在黑暗中崩裂而出! 之前在与尖刀对决中似练就金钟罩铁布衫的壮汉此刻却像是一个被捅破的气球一样突然泄了气,大量黑红色的鲜血从他两腿之间倾泻而下,地面上顿时汇出一滩腥臭血池! 隋煜瞪大的双眼,看着壮汉死死抓着脖子上的铁链痛苦扭曲的脸,下一刻那黑影再度绕回,冷冷提着锁链,操控那巨大狼牙铁球一把贯在壮汉脸上,将他整个人打入到血池深处! 那么重的铁球,飞甩起来竟像是玩具一样… 壮汉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塌,鲜血飞溅出来! 他的脑袋全碎了,整张脸嵌在铁球下,不会有人再想去看上一眼铁球下面是怎样的死状! 黑暗中,鲜血中,黑色的影子幽幽转过来,露出一张带着夜视镜的白皙脸庞,那脸上甚至没有溅上半滴污秽,唯有一双艳丽的唇,比血色更艳! 安浔扬手无声朝隋煜比了个方向。 随后提起那鲜血淋漓的铁球,轻晃着走入前方黑暗,隋煜这才中震惊中缓过神,慌忙起身追上去! 壮汉闹出的动静惊动了闯入的其他人! 很快血腥味充盈了整个黑暗空间,让所有杀手都绷紧了神经,紧张而兴奋! 最先赶到的一组人配备夜间热能感应装备,可以感知到暗处的生物体温,只要有人躲在黑暗里哪怕露出一点点身体部位,他们的护目镜上就能显出一片红色印记,发现目标的藏生之处! 那伙人如同暗夜狼群一般循着血的味道追踪而来! 绕过被壮汉砸成一片废墟房间,他们进入了一间类似诊疗室的地方,房间正中摆放着这一章躺椅,四周的架子上是各种试管和医疗设备,几人在首领的指挥下分散开来,亦步亦趋的搜寻这个房间,其中一人晃眼扫到角落里黑乎乎的一人影惊了一跳,再定睛一看原来是个人体模型。 他松了口气回头,刚刚转身天花板上突然悬下一个黑影,抱住他的脖子反手一扭,干脆利落的拧断了他的颈椎骨! 咔嚓——! 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传出很远,一时间同一小分队的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眼看着一个橙黄色的巨大物体出现在诊疗室的天花板上,趴伏的姿态,四肢紧紧扣住天花板,悬挂而下的头颅正幽幽朝着他们的方向,人不人怪不怪的模样吓了所有人一跳,随即有人举起枪来毫不犹豫扣动了扳机! V505 你迟了 火光迸射的下一秒天花板上的怪物无比迅猛的窜了下来! 她动作极快,奔跑起来的身形甚至像一只巨大的爬行类动物,从天花板一下就游窜到墙面上,根本看不出半点人的样子! 视觉的剧烈冲击带来更大的恐惧,下方几名杀手惊出一背冷汗甚至还没来得及扣稳扳机,耳边响起一声怪叫,那怪物已经一跃而下将之前开枪的男人扑倒,扬起指尖锋利铁爪朝着他的颈侧抓去! 那一掌直直切割入了男人的颈项,在他脸上咽喉处连同前胸口留下五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喷溅出来! 其余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怪物已经飞快从男人身上跳起来,一下横扫过身边另一人的膝弯,在他摔倒的瞬间扬手穿透了他的胸膛! 那是一个身高目测超过两米的黑色巨怪,脸上带着一张惨白血笑面具,资料里之前根本没有提到过这种东西! 一时所有人都惊慌失措,举枪在房间里疯狂扫射起来,房间里摆放得密密麻麻的玻璃器皿尽数爆裂,碎玻璃飞溅得到处都是! 那画面就像科幻恐怖片的现场,一群人与一头怪物交战在一起,很快落入下风! 安浔抓住一人的脑袋干脆利落拧断他颈骨的时候两手的巨爪几乎将他的脸皮和防毒面具一起扯落,其他人已经吓得边开枪边退,朝着后方逃亡而去! 安浔追了出去! 她的实力足以碾压这里大多数人! 隋煜躲在暗处,她脚踝受伤冲出去只会拖安浔后腿,躲在暗处她持着尖刀,见缝插针偷袭循着枪声而来的杀手。 他们不宜恋战,敌众我寡杀出一个缺口后逃出去才是他们的目的,只是不知仓库外还有多少人再等着他们,会不会有机关枪等杀伤性武器,到时还要带着安溪,不知胜算几何! 正想着前方安浔已经在血泊中又干掉了两人,抓住他们的后颈将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直接提起来在空中相撞,撞碎了他们的头盖骨! 安浔显然刚刚服过药,身体正在精神极度亢奋机能完全爆发的状态。 这样时候的安浔是恐怖的,杀人的手法是隋煜从未见过的血腥暴力! 她们两人一边配合着与入侵者对抗一边朝着后门撤离,再是一阵猛击,不远处传来枪声! 安浔避开那阵扫射,隋煜眼尖,晃眼看见前方漆黑的角落,一个穿着黑衣的瘦小的男人正躲藏在一台设备后方,手里拿着一根类似黑伞的一样东西,举起来想瞄准一样,偷偷的随着安浔的动作移动。 杀手界除了武力值强大的之外,善于使用高科技器械的也不在少数,虽然没有用过但是隋煜还是一眼就分辨出来,那个瘦小男人手里拿着的伞应该是某个伪装成了日常用品的高端武器,例如激光枪,之前他们的铁闸门被破坏很有可能就是运用了这种武器! 安浔动作极快,之前的整个杀戮过程中她一直如同鬼魅飘忽不定,使得男人找不到下手的时机! 此刻她刚刚循着枪声来源急速攻去,解决了两名扛着机关枪的杀手,恰好就落在了瘦小男人的射程范围内。 隋煜本不担心,却是回头的刹那眼看着安浔低着头站在两具尸体间的血污里,不知为何没动,下一刻身影甚至微不可查的晃了晃! 隋煜愣住,半秒之后陡然心惊! 暗处瘦小男人一直寻找着机会,他是个谨慎的人,之前一路观察安浔的实力没有贸然开枪就是怕暴露躲藏的位置! 此刻看见那怪物一样的黑衣面具人背对着他站在那么近的地方,像是静止了般一动不动,男人嘴角咧出一抹阴冷的笑,毫不犹豫狠狠摁下了伞柄上的开关! 嘣——,一声巨响,一道火红色的激光伴随爆炸声自长柄伞的尖端飞射而出,直直朝着安浔的背心呼啸而去! “小心——!”隋煜爆发一声惊呼,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从藏身之处猛然跃下,一把抱住安浔将她扑倒在地! 隋煜是跑过来的,俯冲的力量极大,瞬间撞开安浔两个人齐齐滚落出去! 跌落的瞬间隋煜感觉到了擦过后背的灼痛,那是激光光束贴着她们身体飞过时带来的高温灼伤! 这样一枪如果直接打在人体上,任何的防护服都将被顷刻烧穿,此刻安浔身上将多出一个大窟窿,很可能修复功能都来不及发生作用就当场碎裂而亡! 隋煜的心脏在胸膛里猛烈跳动! 却不是因为激光武器也不是因为前一秒的九死一生,而是因为就在她扑向安浔的前一刻,眼看着轻晃过后安浔竟像是毫无征兆的突然向下瘫软而去,要不是她及时赶到她已经跌落在身下的血污里,而此刻她死死抱紧她,感觉安浔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竟是已经完全丧失了知觉!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隋煜甚至有一瞬感觉到死亡的无限逼近,回神的下一秒她咬紧牙关,在跌倒瞬间转身朝着矮小男人所在的方向丢出一颗烟雾弹! 浓烟瞬间在窄小的空间里弥漫,隋煜拖起安浔跌跌撞撞朝着后门方向逃去,刚刚跑出两步,前方浓烟滚滚中传来脚步声,她摸出飞刀正欲攻击,下一秒通过身形判断出来人是隋炘! 戴着防毒面具和护目镜,隋炘也换上了一身黑衣,此刻看上去和入侵的杀手没什么两样。 他飞快掏出两个防毒面具急急忙忙给隋煜套上,再一把扯落安浔的面具帮她装备,两道浓眉紧紧皱在一处! “怎么搞得?死女人为什么会突然晕过去了?!” 隋炘的声音里满含焦躁,话落隋煜顿了顿,轻轻摇头。 她原本以为见到了隋炘就能知道安浔突然晕倒的原因,结果看来并不是那样。两人相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更深的忧虑。 他们这方最强大的武器就是安浔,原本依靠安浔的杀伤力突破出去只是时间问题,只可惜现在已经不能再指望她。 他们的优势瞬间变成了劣势,成功逃亡的几率亦在安浔昏倒的瞬间降到最低,绝望处境中隋煜先一步做出反应,将安浔往隋炘怀里一推。 “你带着一号先走,全力突破出去,我来垫后。” 只有这个方法了,话落隋煜转身毫不犹豫奔入身后的黑暗中! 原地隋炘扛着安浔,还有一丝晃神。 盯着隋煜离开的方向再望了一眼,他强压下心中绝望,咬牙拖着安浔朝反方向飞奔而去! 这是他们唯一的一次机会,仓库后门就在前方,只是不知那门后等待他们的将是一线生机还是天罗地网! 只差一小步就到大门了,忽然身后传来打斗声响,敏感的隋炘瞬间就察觉到身后几发子弹撕破浓烟正朝着他们急袭而来,这样的环境下对方多半是放的盲枪,咬牙隋炘拽着安浔用力往旁侧一跳,滚到了一排集装箱柜子后! 隋炘大口喘着粗气,防毒面具让他呼吸变得十分艰难。 拽紧安浔,他抬头刚要朝着前方大门方向猛冲,却是方一动作,额头就被浓烟后方伸出的一根又冷又锋利的伞尖抵住了! 隋炘抬眼,很近的地方,模糊对上高处瘦小男人俯看而下的阴冷双目。 他手里的激光伞,这么近的距离发射出去,足以将眼前的男人和他身边的怪物完全化为灰烬。 想着,瘦小男人脸部抽搐扬起最狰狞的笑,愉悦摁下了伞柄上的开关! —— 安浔这一世,首先是辛蓝,其次是NYX,最后,才是安家的大小姐安浔。 她身体里的灵魂是辛蓝,借由安浔的身体回到这个世上,订下的唯一生存目标便是复仇。 安浔的身份只是她用于日常伪装方便复仇的道具,其实她本人根本毫不看中。 而他,却偏偏爱上了她的这重身份。 他是当年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帮凶,也是这一世几次三番伤害她的凶手,从最开始他就是以一个非常诡异的存在,介入到了她的整场游戏人生中。 所以最初在老城废墟那一晚,她来救他,却是带着极其冷漠的心;其实她是想他死的,或者只是不愿他死得那么容易,死在他人手里… 那一句,她在他弥留之际凉凉说出口,从最初起就深深刻入他的心让他将她瞬间铭记的话,背后也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与共鸣。 当时她说,活着,才能感觉到疼,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是她亲身经历过死亡恐惧亲眼看过至亲惨死后说出口的话,当初让他那样疼惜也那样充盈,像是找到了这个世上唯一的另一半自己; 而可笑的是,让他的安安成熟让她变得冷漠让她生出这种感悟的正是当年的悲剧,而当初造成这一切的是霍家人,当初协助埋葬真相的,是他。 所以他怎能在她面前那样轻易的将爱说出口? 当她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心里又会是怎样的感受? 那一晚她流落在青城街头痛哭失声,那一晚整晚的大雨都是她的悲伤她的仇恨她失去妹妹再也无法找回她面对父母永远无法相认的痛苦与无助,而那时他居然胆敢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他愿意带她离开,愿意永远相伴,告诉她,他爱她已经情深,再亦无法自拔。 而那时她在想些什么? 听着他狂妄无比的话… 那一夜他原本多么庆幸他跟去了,能在她最悲伤无助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甚至还阴暗的庆幸过那么多喜欢她的人里他是那晚唯一一个抢占了先机见过她的脆弱也站到了离她更近位置的那一个; 却是不想,或许那一晚,她最厌恶最不想见的人,便是他… 他有什么资格带她离开? 他有什么资格永远陪伴? 他根本没有资格,说爱她。 她的眼泪与他有关,她的心痛是他造成,她前世今生家破人亡的最大悲剧是他一手促成的结果! 而他却被屏蔽在所有心碎之外毫无所知的盯着自己的感情,希望她能接受,希望她能回应,希望她能同样动心,希望他最终,能够拥有她… 结果竟是真的被他求到了…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答应同他在一起? 怔怔的后仰,靠上车子椅背,霍城感觉眼眶都在那一霎倏然酸涩生疼。 指节用力握紧方向盘直至青白的时候,那只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墨瞳里满是血色,斜飞而上眼尾末梢,那抹最细腻狭长的弧度因暗红的色泽变得愈发绮丽,若是此刻让姑娘看到了,许又是一道教她最爱最沉沦的风景; 却是此刻那只眼里满是伤痛,是惊痛是悔恨是难以排解的慌乱无助与哀伤,似将黑夜都染凉。 霍城驾车行驶在通往城郊的高速公路上。 前方黑夜中,道路两旁灯火蔓延。 那如同幽冥境地引路灯一般的盈盈火光之后,幽冷横亘在天际之间的巨大阴影,便是临江市郊的苍山。 苍山,苍山,一切缘起缘落的地方。 那里很冷很黑,这样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五年前那里埋葬下他最怕黑也最怕冷的姑娘,鲜活的躯体,含恨而终,几百刀的凌迟,那该有多疼? 灼烧的痛楚漫上心头,慌乱间霍城竟是再也不敢朝前方望去一眼。 他想着这一年多来发生的所有一切,从他们的初遇想到今日早先时候的分别,脑海里那一张张脸庞或哭或笑,那一句句话语或柔或凉。 心里的姑娘千百面的样子在他脑中汇聚,汇聚成的最后一抹影像,是她最后时刻站在顾三的车前,朝他挥手告别,轻轻笑起来的模样。 那时她眼里含着水波一样的光。 温暖轻柔的不像样… 一年多的感情,他们跌跌撞撞一路走过。 他一直觉得看不透她。 从最初裴钊口中的小女神,她变成了后来他口中的小妖女,现在裴钊管她叫小疯子,他们都觉得她对他不够好。 结果其实就连他,也一直都觉得她对自己其实并不算太好。 他先入为主的以为两人的感情里,他是更投入更认真也脾气更好的那个。 而安浔,她骄傲,骄纵,爱折腾,有点作,她并不是太会顾及他人的感受,甚至曾经多次背着他和其他男人暧昧不清,所以这段感情里她可能更不投入更不认真脾气更不好,她的爱,是他求来的。 为此他卑微过隐忍过,也强硬过禁锢过。 无论是怎样的他,他不得不承认,在心底最深处他是把自己放在了弱势的一方真心的一方没有错处的一方来看待的。 为了这段感情他愿意付出所有,愿意让安浔心安理得的享受,是的,就是这个词,心安理得。 他一直以来都是认为他的深爱她知道,他的无法离开她明白,所以抓住了他的弱点,她永远比他强势,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的爱情,她所有的小固执小偏执,甚至冷漠伤人曾经践踏他的心意,都是因为他宠着她,因为她知道,他离不开她… 他把她想得那么坏… 却把自己想得那样好… 而事实上却是他的安安背负了前世所有的秘密今生所有的仇恨,还有一具诡异的身体,选择了来到他身边。 接受下这份感情的时候,她身后是支离破碎的辛家,悲惨离世的妹妹,尚待复仇的敌人,甚至还有必须打倒的他,她背负着这一切,还要努力瞒着他,选择开始这段感情! 所以她哪里会有心安理得? 事实上她是给自己选了一条最疼最难走的路,为自己要了一份最不该最伤人的感情! 她不骄纵也不多变,完全不神秘,她只是很多时候心里都很难受。 她也根本不自私自利不暴躁,甚至从来没有对爱不忠,她只是在完成自己的使命,只是很多时候对着他,她心里都矛盾得教她自己都害怕!… 她骗他,说不爱他,其实她为了守住身份连命都可以不要… 那一晚她是下定了决心要用NYX的身份杀掉霍凌风,除去他们之间最后的一道障碍,结果却是在他手里重伤。 那时她是怎么想的? 是预备再无障碍之后就放下一切和他重新开始么,结果她失败了却还是选择回头找他,拥抱他亲吻他,告诉他,她要他,她只要他… 她最终在家人在妹妹在仇恨和他之间,做出了选择。 所以那晚她才会独自一人在漆黑的楼道里,压抑着声音哭得那样伤心… 她只有那么大,远不到背负重担的年纪。 她只有一颗心,做不到分成几瓣,在爱与恨之间游刃有余。 她明明不够坚强却拼了命承担所有,她明明可以过得更轻松却将对家人的背叛和对他的感情一力承担; 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她独自完成了整个心路历程历经了整场爱的蜕变,那一晚她选择了他,非常痛苦的选择了他,甚至把自己定义成了一个背叛者,她是怀着那样的心情,回到他身边的… 她坚定的在郁勇面前维护他,说要做他生命力唯一的那道光。 她笑着把手臂炸断再生出的伤痕称为狗啃的,就像她笑着在他面前隐藏起所有伤痛一样。 她毫无保留的把整个自己都交给他,回应他全部的索求,虽然她其实内心深处满是不安,即便她并不相信永恒不变的爱情和忠诚。 她因为放过了霍凌风放过了他而被威胁。 她只能接受威胁因为那根断指实则来自于她生母! 他们闹得最凶的这一次,她背负上冷血残忍不爱甚至不忠的骂名,远赴异国他乡,在他甚至都已经不再信她的时候,她守着对他的爱守着对妹妹的责任,选择一人承担所有! 她差一点就死了… 背井离乡一个人死在那个黑暗的冰冷的没有他的地方,甚至差一点将所有秘密都带着,一并掩埋地下!… 如果是那样,他将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的爱。 如果是那样,他亦将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的伤。 她到死都只会是那个让他付出了全部却回应得很少很少的姑娘,他仍会爱她会痛苦会伤心欲绝,但是他永远不会知道,在这段感情里她才是付出了所有失去了一切拿了一辈子来下注的疯狂赌徒,而她所有的赌注只有他,是他承诺唯她一人永不相负的爱情,而他,却是差点让她输掉了全部! 【如果这一世,你重新回到这个世上,面对那个喜欢上了你的仇人,你一心想要杀他,却是发觉他爱你,他真的爱你,他可以为了付出所有牺牲全部哪怕是生命都在所不惜,你会不会爱上他?】 安浔的答案,是会。 她爱上了,放不下了,用尽了自己的一切来坚守,在爱情里她或许不够成熟但绝对是飞蛾扑火不顾一切,本就没有期盼过重生也没有期盼过明天的她,将这段感情看作了生命的全部。 【如果爱上这个人,意味的是颠覆你的原则背弃你的誓言,将你原本单纯的人生搅合的天翻地覆还要背负上一生相伴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的那些沉重誓言,你是会选择接受,还是逃亡?】 她选过逃亡,选过挣扎,甚至选过反抗,最后的最后,她却是在劫难逃。 将自己封闭在一个水晶罐子里,她的真心教他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在每一个日夜每一轮朝夕,在每一次他都以为是自己放低了姿态舍弃了所有,甚至牺牲了全部去追逐她挽回她甚至恳求她的时候,其实她早已把自己的脆弱又真挚的心颤颤巍巍交付到了他手中,希望他能看到,害怕他看不到,期盼,他能珍惜。 这一切,如果他能懂多好。 如果他能坚守,多好。 如果他能包裹上她所有的伤痛与血泪,给她一个家,多好。 如果他能不探究她的过去她的秘密,同她一起守护住他们的现在与将来,那该,多好。 她说阿城,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真是个杀人犯,你也不会不要我的,对不对? 她说阿城,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她说阿城,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 她说阿城,如果我怀孕的,你真的会高兴吗? 他说我不会不要你。 他说我们生个孩子。 他说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 他说会,我会高兴的… 她说阿城,我爱你啊,我爱你。 轻柔一句,似耳边刚刚掠过凉风,越野车在城郊的小路上急速拐弯,下一刻一片比骄阳更加明艳火光从山林后灼烧出来,映红了整个挡风玻璃,灼烫了霍城的眼他的喉他的神经,和他全部的气息! 他循着李国全曾经走过的道路而来! 经过排查,他查验到的NYX位于市郊的秘密基地就在前方,就在此刻眼前那一片愈烧俞裂的火海中央! 那一刻豆大的雨滴打落在天挡风玻璃上。 一滴,两滴,随后倾盆而下,大雨都无法浇灭的烈火前,霍城拉开车门冲出去,却只见前方地面上,一片几乎被雨水冲刷殆尽的大字。 那是血。 在砂砾间蔓延。 YOU_ARE_LATE! 【你迟了!】 V506 是她! 霍城身为“魑”家零一的身份,自蒙古回来之后被恶意曝光。 在不为人知的地下杀手界,一段视频流出,很清晰的将他当日操纵“魑”家杀手突袭尼科诺夫兄弟的枪阵的画面呈现了出来,视频曝光的当日便掀起了轩然大波! 如果你曾经是一个业界有名的杀手,业绩辉煌身份成谜,曾经出色完成过近百项杀手任务; 那么当你身份曝光的那一日,会引来怎样的后果? 答案很简单,你将成为世界范畴内,所有当初有过交集的组织家族以及个人竞相围捕的对象,这里头有军火商,有黑社会,有富商家族,当然也会有其他杀手组织! 他们的共性很多,最鲜明的特质就是有权有势,可以雇佣到世界顶级的杀手和赏金猎人,同时他们都与你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对于原本在杀手排行榜和人头悬赏榜上都久居高位的“魑”家零一而言,他的身份暴露,等同于将自己赤手空拳丢到一群豺狼虎豹的包围圈中! 更不用说那段视频里不仅清晰的曝光了魑家零一的身份,还传递出了两条致命信息。 一,他在那日的突袭行动中受了重伤,瞎了一只眼,实力定将大大削弱,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需要人再三掂量是否能正面对抗的传奇人物了。 二,他手下杀手组织同样受到了重创,“魑”再也不是当年教人闻风丧胆的世界第一杀手组,人员折损过半,再也不可能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 这样的契机百年难遇,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很快曾经与零一结下过血海深仇的几大家族联合起来打造了一个亿万美金的赏金池,悬赏魑家零一的人头! 世界各国的优秀猎犬嗅到了这场血腥同金钱的盛宴,带着收割人头拿下悬赏,至此扬名立万的疯狂,蜂拥到了临江! 这就是当初霍城抛下山田组,牺牲了“魑”,几乎连自己的性命都搭进去,毅然决然回来营救安浔所付出的真正代价。 这并不仅仅是拒绝婚约与山田组决裂,为爱拼搏这么简单的事,当时他最后一次拒绝藤本建司,带着“魑”的成员离开本家,便意味着将整个山田组都拱手让给了藤本齐真! 藤本建司死后将无人再能压制藤本齐真,加上藤本千佳的仇恨,山田组单方面与“魑”决裂,公开曝光他的真实身份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届时他还有“魑”作为防御,事情还不至于如此糟糕,只是他在蒙古营救的时候已经将自己手中这最后一张王牌耗损。 如今他只是一个残废,手上捏着个将将不过百人的杀手组,还有一个根本无法抵御世界顶级杀手的义信,站到了任人鱼肉的位置。 那一场生死博弈,他交付的不仅仅是共死的决心,还包括支撑他活下去的一切… 他用他此生全部的能力和生命,来换心爱女人的一命! 那时如果死在了地底山洞也就一了百了,结果他却带着安浔回来了。 他一面警惕着生活中的异动,一面将安浔圈在身边保护。 其实他们的生活早就被危机笼罩,这也是他近日一直顺着安浔努力和她过好平凡生活的原因。 他们两人平静的日子可能不多了,可能一辈子也就这样一段最好的时光,他珍惜的陪着他的姑娘度过,而之后很可能就必须带着她一路逃亡! 当然他从未想过要舍下安浔。 这一次她回来,他反复确认她的心意,当初在前往营救她的路上他不是没有过担忧彷徨,怕给不了她安全稳定的生活,甚至觉得一起死了更好; 而如今体会过生的美好相伴的幸福,他再也放不开手。 哪怕之后是颠沛流离亡命天涯他也决意要带着他的安安一起走,无论将来面对的是什么他都会护好她,护好她,一辈子。 所以这就是霍城的如今。 这就是他承诺的一生。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掩藏着残酷的真相与现实,编织着一场美丽的梦境,梦境里他守着他的姑娘好好留在他们营造出的美好却脆弱的世界里,偷取一时安逸。 他们说着彼此相依,说着生儿育女,说着一辈子不离不弃。 所有的情话背后都是苦涩与坚定现实与决绝,他们其实是一样的,背负着自己的命运,抓紧着彼此的手,拥抱着得来不易的幸福,祈求着千万分之一几率的,相伴一生,天长地久。 只是他算准的自己,却是算错了安浔。 他从未算到过有一日,她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他,再次面临生死危机! 她的身份原来不仅他一人知道,在暗处虎视眈眈的敌人也不仅仅只是盯着他一个。 今夜知道安浔真身的敌人与前来围捕他的猎手连成一器,他迟了一步,再一次将她独自放到了黑暗中! 大雨倾盆而下,瞬间将四周的喧嚣淹没,却是浇不熄眼前这场熊熊大火。 火光,大雨,周身的冰冷与心底永远也填不满的空洞,这一切,竟是都像极了他斩断血缘血洗渡边家的那一夜… 那一夜他像一具行尸走肉,在鲜血杀戮间沉沦,他在那一夜接到安浔被绑架的消息,也是在同一夜,大雨中他听到此生最恶毒的一场诅咒! ——我断你,终将痛失所爱无伴终老,孤独一世,无子送终! 苍老的声线划破时空划破雨幕,撕心裂肺而来,独自一人站在大雨中央,站在废墟之前,水珠在睫毛上凝结后滴落,霍城整个人在冰冷雨水中轻颤了一下。 身后来了第二辆车,山崎云打着伞赶赴现场,彼时地上的血字已经被雨水完全冲刷干净,她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来龙去脉。 那个安浔,原来竟是这样一个角色,山崎云不免惊疑。 只是如果她这么厉害,当初又怎么会被尼科诺夫兄弟绑架,这一次又为什么会轻而易举被杀手团带走? 她不是很强么,为什么每次都需要零一舍开性命去营救?! 山崎云在雨幕后轻轻眯了眯眼睛。 “这件事感觉没那么简单,安小姐并不见得真的被他们带走了,或许这只是一个虚张声势的陷阱。” 她对着霍城的背影冷冷开口。 前方男人沉浸在大雨之中,一身黑衣都湿透,像是完全融合在了夜色中。 他很久后才开口。 “我会去对方指定的地点,这一次不需要魑的人介入。从今日起我不在是魑的零一,我已经庇护不了魑,也不用大家再为我卖命。” 话落山崎云微微诧异抬起头来。 他这是要彻底脱离组织,并将首领之位一并交出的意思。 诧异过后山崎云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如今霍城的状况的确已经不适合再担当魑的首领,只会给整个组织带来灾难。 只是他一旦脱离就会把自己放到更加危险的位置,连魑都失去他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了,带着个女人成为众矢之的,他们的将来可不是仅仅一句不好走就可以涵盖的东西。 当然,山崎云想,今晚霍城只身去赴这场邀约,能活着回来的几率本就几近为零。 只是他可能不去么? 呵呵,当然不可能。 事关那个女人的时候,他根本没有理智可言,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几率那个女人被抓去做了人质,他就百分之百会去以身犯险! 这就是零一,她很佩服他的勇气和毅力,只是惋惜他把所有的勇气和毅力都用在了不值得的地方。 他这一世本有多么好的前程,无人能及的实力,旁人赶不上的心智,年纪轻轻就掌控世界第一杀手组,如果他愿意还能坐拥临江义信和日本山田组,将事业进一步做大。 只是他却把这一切都亲手葬送了,仅仅只为追逐一场虚无缥缈的爱情。 他舍弃这一切太过草率,归根到底他实在不是个做大事的人,心里只装得下儿女私情这点东西,让山崎云叹息,又无比遗憾。 霍城浅淡的声线再次从前方传来。 “云姐,这一次不是命令,我希望在你离开前能帮我最后一个忙。” 他自雨中转过身,一袭黑衣都紧紧贴覆在身上,显得整个人更加苍白修长,那孤单的一只独眼背着幽幽火望过来,染上最沉最寂寥的黑暗。 “你和我一起去对方指定的地点,替我守在通往那里的必经之路上。” “如果之后安浔来了,你答应我,尽你所能一定帮我拦住她!” —— 这一夜的临江,入夜时分一场倾盆大雨从市郊一直下到城区,毫无预警豆大的雨点就从黑暗天际间砸落下来,打在夜归的行人头顶,很快就变成一片密集的雨点,打湿了衣衫,惹得大家抱着脑袋戴起兜帽自街头狂奔而过,心中暗暗咒骂从来没准过的天气预报。 临江以东临着海。 冬夜的海洋漆黑冰冷,一眼望去只能从船头的灯光中看到前方海浪滚滚,其余便是一片漆黑,让人莫名心生恐惧。 一艘快艇开过宽广海域,在后方拖出长长白浪,快艇上坐着几个黑衣人,厚厚的雨衣帽子遮挡住了面容,快艇的速度让雨水都变成了刮在脸上的冰刀,好在快到目的地的时候突然开过了那片蓄雨的乌云,前方竟是半点雨水都没有了,天际间黑云散开,隐隐现出后方清冷的月来。 宽广的地界就是容易出现这样的奇景,东边下雨西边晴,床上的几人都摘下了雨衣,其中一人还细心的弯腰下去拉开了船底一个黑色袋子的拉链,将空气放进去。 刚做好这些一抬头,小艇前端突然像是撞上了什么物体狠狠晃动了一下,整个船体都跃出了水面,剧烈的颠簸差一点将好几人都甩出去,下一秒小艇砸回水面,溅起巨大浪花,他们运气实在太好,以那样的角度落地竟是没有翻船,用力绕紧船体四周的绳索,几人相视一眼均是长长松了口气。 “特么刚刚是什么鬼东西?!” 坐在床尾的高大男人低斥一声开口,北欧口音。 他的帽子在刚刚的颠簸中掉了,脑袋上溅了一捧水,湿漉漉的金发贴在额头显出几分滑稽。 “好像是鱼。” 坐在船头的男人头也不回淡淡接话,同样是英语却有些含糊,他的黑发也湿透了,从身形和发色来看应该是亚洲人。 话落,船上所有人都坐直了,微微仰起头来,所有人都闻到了前方的海域上飘来的血腥味。 他们都是杀手,自然对血的味道无比熟悉,那夹杂在海风中的腥味混合上海的咸味变得愈发浓郁,像是什么东西腐坏的气味令人作呕,他们仍在一路疾行,很快小艇的前灯范围内就出现了一个小岛,岛上高高耸立着一座白色灯塔,岛上被探照灯照得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他们循着那片光亮一路而去。 再进一步的时候,愈发浓烈的血腥味中,他们看见一伙人正站在灯塔前方的悬崖上,将一块块血淋淋的生肉扬手丢入水中,每当肉块如水的时候那群人就会肆意的大笑。 岛上的灯光将那片水域也照亮了,船上的人隔着不近的距离都可以清晰的看到那片黝黑海域下翻滚的黑影和时不时露出水面的背鳍,那里的水面下至少聚集着几十条鲨鱼,正在疯狂抢食水下的肉块! “靠,所以刚刚我们撞上的是鲨鱼?!” 船尾的金发男人恶狠狠的叫出来! “这群兔崽子到底在想什么,我们还没到就把鲨鱼引来,这是想要害死我们么?!” 他死死盯着那片群鲨海域,骂骂咧咧开口,看来对鲨鱼这个生物似乎有些异样的恐惧。 船上其他人都不在说话,控制小艇的男人放缓了速度,小心避开那片海域,从另一头较远的港口停泊上了岸。 那个之前拉开了黑袋子的男人下船前俯身把袋子扛了起来。 他们是一个小分队,今晚完成了第一项任务,黑袋子里的就是他们的战利品,他们带着她回来领赏了! 上岸的道路并不平坦,甚至称不上是路,满是巨大的覆盖轻抬的海石。 几名男人相继上岸,前方的海风中已经有人等候,他们缓缓走到那群人身前,一次排开,背着黑袋子的男人松手将袋子丢在两队人马中间的地面上。 那一方的人群中飞快走出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 她带着兜帽看不清面容,不过从身形来看很容易辨认得出那是一个女人。 她俯身蹲在袋子前,急切的拉开袋子拉链,拉链中途被卡住了,她狠狠用力硬是把拉链拽开,同时拽下了卡住拉链的一缕黑色长发。 袋子里是个女人。 冰冷的海风刮过,女人掩埋在凌乱黑发下的容颜被几下拨弄开,苍白的脸,微显艳丽的五官,一双终是风情万种的眼眸此刻紧紧闭着,那张鲜红又恶毒的嘴被冻得一片青紫,旁边还有一道不短的血痕! 看到这张脸的下一秒,兜帽后方的女人弯起嘴角露出一抹疯狂又诡异的笑! “是她!把人带进去!” V507 猎杀盛宴 灯塔所在的小岛位于太平洋上,地处中日领海交界处。 这片海域坐落着许多这样的小岛,白日里从高空俯看下来,会看到成片漂亮的岛屿,很像碧波荡漾的海面上洒落的珍珠。 这些岛屿有些开发成了旅游小岛,有些则是无人的荒岛,岛上驻扎着边境士兵,各自守护着两国边境。 这座灯塔所在的小岛归属日本。 小岛很小很贫瘠,上面只有岩石几乎寸草不生,在小岛西面的制高点修建了一座灯塔,至今已有百年历史,灯塔很破旧,钢铁建筑,上面残留海风常年侵蚀的痕迹。 灯塔的看守人已死。 那可怜的老先生独自一人守卫了灯塔十几年,最后悲惨死在了一群杀手手中,早已和之前那些肉块一起被丢入了海中喂鲨鱼。 今晚将有一场恶战,而这里便是主战场,事后的尸体处理工作将全部交给大自然,海底那些蠢笨的嗜血猛兽应该会很乐意替他们完成收尾的工作。 岛上聚集的杀手团队不下几十支。 他们来自世界各国,互相隐匿着身份。 里头不少人都是杀手排行榜上数得上名号的强者,当然也有一些新晋杀手,企图利用这次的围猎一举成名。 除了杀手之外少部分赏金猎人也加入了晚上的行动,他们大多收敛声息隐藏在最偏僻的角落,猎犬般的嗅觉让他们敏锐的察觉到,不同于之前去市郊仓库执行第一项任务的人,此刻聚集在岛屿上等待第二项任务的人,显然更加诡异也更加强大! 岛上所有人都不约而同蒙了面,互相警惕着对方,从各人惯常使用的武器可以大致推测出某些人的身份。 比如之前死在市郊实验室里的,手持狼牙铁球的巨人男子,他来自西欧,业内的名号叫“圣战屠夫”,在杀手排行榜上勉强挤入前100名。 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这是个脑袋里都是肌肉哗众取宠的人物,所以死得很快。 再比如之前在市郊实验室用激光笔打开铁门的那个矮小男人,有一部人听说过他的事迹,他是一名赏金猎人,一般只接手悬赏丰厚的任务。 他的特质是使用的武器很先进高端,但是本人估计只是个身无半两肉的弱鸡,全靠砸钱买装备来武装自己。 除了这些散兵,这一次的行动还召集到了一批杀手团体,例如此刻正缓缓从灯塔正门进入的一行五人。 这五人均隐藏着身份,不像之前那个圣战屠夫从最开始就把终极武器暴露了出来,也不像矮小男人只是个被工具包装的空架子就锋芒毕露目中无人; 这一行五人来得悄无声息,连半点动静都没有惊起,走过大厅的时候却是引发了一阵诡异沉默。 之前大厅里还在互相攀谈或者展现力量的人,此刻都纷纷停下,朝他们投去冰冷又惊异的目光。 这五人身上唯一可以称为身份标识的东西,是他们身上的银色披风。 那披风非常明亮,在大厅的灯光下看着就如同盛夏的海洋,泛起珠光般莹润的光泽。 随着他们的走动,那明亮的披风轻轻扬起,如同水纹般在身后荡出涟漪,直至他们从聚光灯下走过到了相对幽暗的地方,慢慢止步的时候,那轻薄的披风变成了澄净的白色,垂坠下来,遮掩住他们的身形,衬得他们如同一群刚刚从幽冥地界来到人间的鬼魅。 大厅里不少人严肃起了神色。 如果他们没有猜错的话,这姗姗来迟的五人团体名号为“深海幽灵”,是两年前刚刚在杀手界崭露头角的新人! 没有人知道他们隶属于什么组织,当然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是男是女。 他们行踪成谜,杀人手法成谜,究竟有多少实力同样成谜,因为至今为止还没有人从他们手中逃脱过! 这五人两年前突然出现,很快在业界名声鹊起,他们完成一项又一项赏金丰厚难度极大的杀手任务,两年时间内排位迅速窜升,今年年末已然跻身世界前十。 而很多人甚至认为他们的实力恐怕远在许多位列前十的杀手之上,甚至有比肩世界前三的可能,毕竟排位前十的许多顶尖杀手都已经很多年没再活跃过。 例如那个最爱切割年轻女孩头颅用骨架制成灯座的“提灯人”,他已经消失了整整五年之久; 还有隶属于杀手组织“魑”,当年以一把弯月镰刀力斩百人的“冥夜姬”,她最近出现在零一强攻尼科诺夫兄弟枪阵的视频里,只是无论是速度还是反应力都已经大不如前。 这些人里很多年纪都不小了,有的或许早已深埋黄土,有的已经没有实力再与新晋的后备们相抗衡。 他们成了新晋杀手们竞相角逐的目标,因为只有真真切切干掉了杀手排行榜前位的杀手,才能真正占据他(她)的原先的地位。 所以这就是身为杀手的悲哀,早年刀口舔血猎杀他人,晚年便成为同类捕杀的对象,只能偷偷躲到阴暗的地方苟延馋喘了此残生,还要期盼永远不要被同伴找到! “深海幽灵”的出现让许多人心生不悦。 这意味着今晚完成任务得到封赏的难度更加大了。 身穿银色披风的五人静静站在了暗处,没有坐下也没有交流,四周的人不自觉缓缓散开,在他们四周形成隔离空间。 五人里有一人站在最后方的中心位置,应该是他们的首领。 此刻那披风兜帽下黑洞洞的空间正对着大厅对面席地而坐的几个黑衣男人,那黑洞里甚至像是根本没有脸! 对面那几个黑衣人身上的衣服还湿着。 上岛之后他们也蒙起了脸,这时候围坐在一处小声交流着什么。 这伙人就是今晚成功带回了零一的女人,将得到五千万美金悬赏的幸运儿。 他们在杀手榜上并无排名,只是一群赏金猎人,在早先去市郊仓库执行任务的人中甚至名不见经传,却偏偏被这伙儿人捡了漏,周围许多人嗤之以鼻又无不羡慕的想,不就是一群绑架女人的小喽啰么,运气好而已! 几人围坐在一起,每个人的衣着身形还有隐隐透出在帽檐下的发色都不太一样。 除了之前在船上交流过的金发男人和亚洲男人,负责扛袋子的男人此刻戴着黑色棒球帽和口罩,帽子下露出的头发也是黑色的。 另外还有一个深褐头发蓝眼睛的男人,鼻梁很高,看着亦是北欧血统。 最后一个则是个高大的黑人,他外表特征最明显,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而且并不太开口,像是对英语都并不太精通的样子。 他们也是一行五人,正围坐在角落里讨论后路,忽然头戴棒球帽的男人感觉背脊一阵发凉,微微侧头朝着身后望去。 大厅里随着不断有人进入又开始变得吵吵嚷嚷起来,他随意朝身后瞥去一眼,只见大厅对面的阴暗角落里五个闪亮的身影沉默而立,他们身上的银色披风即便是在没有风的环境里亦如同有生命般隐隐浮动,带出水纹般流畅的线条来。 那五人的兜帽下均是黑洞,看着无比诡异。 尤其是站在最后方的那个,那黑洞里透出的气息生冷非常,几乎教人看一眼就像要被吸附进去,而方才他察觉到的寒意便是来自于那里。 男人很快回过了头。 身侧的同伴正提议一会儿干脆直接领取了五千万赏金之后就离岛,不再参加之后的杀手混战。 毕竟他们只是一群求财的猎人,五千万已经不是小数目,若是太贪心留下来届时丢了性命,那可是连五千万都无福消受了! “我听说今晚最强的人都没有参加第一项任务,他们的目标不是钱而是杀手排位,是专门为了杀那个零一来的!喏,那边那几个装神弄鬼的银披风就是刚刚才上岛的,听说特别厉害!” 开口说话的是那有着蓝色眼睛褐色卷发的男人,他搜集情报的能力似乎很强,才刚上岛一会儿工夫就已经探听到了不少有用信息。 他压低声音:“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意味着之前的第一项任务只是开胃小菜,之后在这灯塔里的群杀才是主菜!” “而且你们进来的时候有注意么,这个灯塔整个都是铁做的,如果关上了窗根本就是个铁笼子插翅难逃!” “我们能带回那个女人都实属侥幸,我不认为我们还有留下来参合第二个任务的必要,同样是五千万这个任务可是分分钟掉脑袋的鸡肋,我一会儿拿到我该得的一千万就离开。” 蓝眼睛男人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其余围坐在一起的四人相看一眼。 赏金猎人多半单独行动,在接手有难度的任务时才会结成同盟,任务完成之后就散伙,彼此之前并不互相约束。 蓝眼睛男人完全可以带着他该得的那一份提前离开,只是这样他们的同盟就将变得更加脆弱。 其他几人明显还在举棋不定,戴着棒球帽的黑发男人之前一直没发言,此刻微微低下头沉沉开口。 “我选择留下,一千万根本不够,而且这种行动都是靠运气,谁能算得好之后发生的事?说不定等到那群最强的家伙和那零一打得两败俱伤后,反倒有了我们的可乘之机。” 他淡淡表明完立场之后就闭了嘴,复而靠上身侧冰冷的墙壁低头像是养精蓄锐起来。 这一句又勾起了其他几人的心思,之前在船上被鲨鱼吓到的金发男率先响应。 “那我也留,我也觉得运气很重要,而且哥们,我觉得你幸运非常好,今晚我就决定跟着你了哈哈哈!” 话落金发男很嗨很大力的拍了拍棒球帽男人的肩,翻身爬起来:“我去放个水,憋死老子了。” 说完提了提裤子他转身就走,另外两人没有表态,均是深深将棒球帽男人看了一眼,不知是否是以沉默表明了留下的态度。 棒球帽男人微微抬头,一双漆黑的眸子隐匿在刘海和帽檐的阴影后:“不要跟任何人交谈,这里都是敌人。” 他叮嘱一句,金发男在前方晃了晃手臂,也不知听进去没有,踢踏着脚步走远了。 这时大厅里又隐隐乱了起来。 门口方向有一群西班牙人操着西语叽里呱啦激动的说了一堆,又朝着天空比划了几下,随后几人结伴冲出了门去。 距离大门较近的几人都好奇的转身张望,看那高高山崖之上,冰冷铁塔顶端,唯有黑色的天空和黑色的海洋,什么都看不见,却是在夜风呼啸海浪拍打的声音里,似乎隐隐现出了机翼旋转的嗡鸣。 那阵骚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没有人留意到,就在骚乱发生的时候,原本静立在大厅角落里的“深海幽灵”里凭空消失了一个人! —— 这个世上有两种东西对于人而言吸引力永远是最大的,第一是金钱,第二,就是地位。 当人什么都缺的时候,他最想要的是财富,甚至可以为了财富牺牲性命,这样的人今晚来了不少。 他们就像一群闻到了血腥味蜂拥而至的豺狼,并没有太大的实力却是有着很大的野心; 为了钱财能命都可以豁出去的人其实是可怕的,就算草原上最凶猛的霸主狮子,一旦被他们抓住了偷袭的空隙,亦逃不出被那臭烘烘的狼嘴一口咬断脖子的命运! 不过狮子永远是狮子,王者就是王者,在狮子实力处于顶峰完全无机可趁的时候,小小的豺狼在他们眼中就不够看了; 小小豺狼紧紧盯着的那些碎肉般的蝇头小利,在他们眼中也永远不值一提。 他们永远仰着高傲的头颅,眼睛里只有那万人之上的至尊宝座! 他们已经什么都不缺,他们的野心只有坐上了那王座将所有人都踩到脚下才能填满! 这样的人今晚来的也不少,之后的一场王者之争,他们亦将不择手段! 金发的男人晃着步子缓缓去了厕所,简易的厕所是修建在悬崖边上的一处小破屋,风吹过都能咯吱咯吱响。 他进去上了个厕所,出来后好奇去悬崖边望了望,悬崖下漆黑海水拍打着岩石,空气中还弥漫着方才那群投喂鲨鱼的人遗留下腥臭味,让人忍不住一阵眩晕。 身上半干的衣服被海风一吹更冷了,他打了个寒颤缩着脖子转身往回走,刚刚走到灯塔后门,忽然那门从里头被推开,明亮的光线中一个人影呼啦自他眼前绚烂的晃了过去! 那是一个浑身亮晶晶的人,身上的银色披风如月光下静静流淌而过的溪水,轻柔妙曼。 他之所以会用上这样唯美的形容词,只因在那铁门推开的瞬间,借着一阵猛烈的海风,那银色披风被轻轻扬起,金发男一眼看见了那具掩藏在披风下漂亮的胴体! 那是个女人,前凸后翘还穿得非常少的女人,她一身细腻的肌肤在月光下都似泛着荧光。 只是很可惜下一秒那披风就罩了下来,将那性感撩火的身材完全遮掩了起来! 女人翩然走过,金发男还在愣神,整个人不自觉随着她转身,看她飘然朝着前方的简易厕所走去。 四周的海风里此刻都似带上了一股奇异幽香,金发男贪婪的深呼吸几下,感觉全身都被那越来越浓的香味诱得酥酥麻麻,不知怎么就忍不住一步步跟在女人身后朝着厕所的方向走去,走动的过程中甚至连双手都微微抬起来,像是要拥抱什么的痴汉,口罩上的一双蓝眼睛里亦是带起迷醉的光芒! 那一瞬间他忽然看见了加州的阳光海滩。 金色的沙滩,碧蓝色的海水,吹得人微醺的海风轻轻撩起雪白的纱幔,纱幔轻抚过他的脸后落下,露出了后方大床上一丝不挂的金发美人。 那美人的身材和脸都性感得厉害! 斜斜躺在大床中央,对他摆出各种撩人的姿势,缓缓伸出食指勾着男人过去,感觉到他的踌躇,她风情万种的笑起来,边笑边伸出细滑的小舌头,在她丰腴又红润的唇上媚惑舔过。 被这样勾弄一下,金发男再也忍不住了,他毫不犹豫朝着前方床榻上的美人扑了过去,虔诚的跪倒在美人床头,颤抖着捧住她娇艳的脸庞! 美人还在笑,那笑容如同最明媚的阳光,将他心底最后一丝疑虑吹散,他低头朝着美人艳丽的红唇吻下去! 那是小岛灯塔后方最偏僻的角落,至高的地方,夜风凌冽海水翻滚,一个人都没有,海浪掩去一切罪恶的声响。 如果此刻有人来上厕所,不小心闯入禁地,估计会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 他将看到一个显然失去了神智男人,被一个浑身散发着荧光的女人捧着脑袋,那女人的披风兜帽滑落,露出的整张脸竟像是被烈火烧灼过,炭化般漆黑,上头的皮肉如同焦黑的鱼鳞般层层翻卷起来! 她张大嘴,仰着头,紧紧抱着男人的头,将嘴对准他的前额! 她枯槁的黑发在海风中乱舞,隐隐的,空中响起诡异的歌声,那歌声的源头在女人黑色的喉管深处! 随着那轻柔歌声,金发男人开始浑身颤抖,眉头紧皱起来显得十分痛苦,脸色也变得愈发苍白! 黑脸的女人闭着眼,似陶醉在自己的歌声中,很快随着她眉目轻轻舒展,几段零碎的片段像是从男人脑中被抽离出来般飘飘乎乎借由歌声的媒介传输到了她的脑海里,她看见了一辆飞驰的车,撞上山崖发生惨烈的车祸,爆炸的火光蔓延开来,随后从那火光中央缓缓走来一个淡漠人影。 那是个黑衣黑发的男人,手里抱着一个同样黑衣黑发的女人。 凝神的时候,她望见男人的眼,那漆黑的眼里是比寒夜还要冰冷的光。 然后她低下头,看清了他怀里的女人。 那女人真年轻,有着一张令人艳羡的美丽脸庞。 金发男突然在寒风中猛烈抽搐起来! 诡异的歌声里,他的眼角,鼻孔,耳孔还有嘴角都开始隐隐渗出鲜血,起初只有一点点,随后开始崩溃决堤,猩红的血液满溢出来,在他脸上流得到处都是,他终于痛苦的呻吟起来,那绝望的声响打断了女人的歌声,她猛然从脑海中的画面里超脱出来! 女人餍足的伸出舌头,舔过干枯的嘴唇。 那个动作同金发男之前脑海中加州阳光海滩边的金发美人一模一样,只是她的舌头是黑色的,嘴唇也是黑色的,整张焦炭一样的脸因为这个动作显得愈发狰狞恐怖,她松开男人的脑袋,任由他跪倒在地,自己绕过他缓缓将兜帽戴了回去。 “J''aivu。” 轻轻的,如同叹息般的低语从兜帽下方的黑暗里溢出来。 那是法语,寓意,我看到了。 那轻柔的声音远比她兜帽下的脸美丽上几千几万倍,话落女人举步沿着来时的路朝着灯塔慢慢走去。 那一身飘逸的银色披风再一次如水纹般轻动起来。 勾魂摄魄的光亮后方,隐匿在无尽黑暗中,男人倒下一头栽入厕所里,整张脸朝下埋入粪池中,手脚抽动了几下,就慢慢转为了僵硬! —— 另一头,几个西班牙人带着防风帽和口罩,偷偷躲藏在小岛东面的一片海石后,眼睛紧紧盯着前方正在徐徐降落的直升机。 这里是片浅滩,没有西面灯塔那头明亮,他们藏得很好,乌黑的几双大眼睛里此刻满是震撼又惊异的光芒! 之前他们的同伴偷偷听到了传言,据说在现今杀手榜上排名第二,仅仅位于当年“魑”家零一之下的杀手“喜丧娃娃”,即将抵达小岛! 带着难以置信的心情他们偷偷潜到了这里,结果便看到了眼前令人无比震惊的画面! 悬停在前方浅滩上空的两架直升机,缓缓朝着下方的停机坪放下了两个悬挂在飞机下方锁链上的巨型物体。 之前远远的他们还以为那是什么装备,直到飞机飞近了,借着灯塔方向投放过来的晦暗光亮他们才勉强看清了,那直升机放下的两个物体竟然是某种活着的生物,头上长着长长的黑色鬃毛,身上的皮肤呈空铺的青灰色,均低着头浑身赤裸; 更让人震惊的是,从两个怪物的身形上甚至看得到明显性征,它们是一男一女,拥有和人类非常类似的四肢和躯干! 两个巨怪落地之后,低着头并排站在一起,其中一个突然打了个大大打了个响鼻! 空气中顿时开始弥漫上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像是伤口化脓腐坏的味道,躲在暗处的西班牙人死命捂住了口鼻,强忍着才没低头吐出来! 下一刻空中突然砸落一个巨大物体,外形像是一把巨大的扇子,狠狠拍在了巨怪的后脑勺! “我准你打喷嚏了么,臭死了臭死了!下次再这样我就砍掉你一只手!” 空中传来一阵尖利的骂声,听着不男不女无比诡异,话落从第一架直升飞机的机舱口翻飞而下一抹鲜红身影,稳稳落在了那头雌性巨怪的后颈上! 那是一个目测只有半米多高的小红人,看着却像是个纸扎的娃娃,娇小的身材无比轻薄。 她身上的衣衫鲜红似血,脸上却像是涂了石灰般惨白如纸,头上的两个羊角辫大概暗示她是个女孩子。 一张被直升机灯光照亮的小脸出现在了所有偷窥者眼前。 那是一张诡异的脸,似是炭笔画了眉胭脂涂抹出了腮红和嘴唇,该是鼻子的地方却是一片空白,怎么看怎么像是在白纸上胡乱用两种颜色涂抹出眼睛和嘴,却是忘记了最后一个五官。 红衣的女娃笑起来,上扬猩红嘴角僵直不会动,看着愈发的恐怖,特别是当她晃着脑袋故意做出欢喜的样子,那尖利的串串笑声从喉管深处溢出在海风中旋转,越听越毛骨悚然! 诡异笑声中第二架直升机飞来,放下了第二个娃娃。 同样的身高体型,这一次是浑身雪白,头上一个冲天辫,一样惨白的脸上,炭笔画的眉和胭脂涂出的嘴都向下弯着,摆出一张哭兮兮脸,白色小孩刚刚落到巨怪背上就发出呜呜呜的阴冷哭泣声! 这就是来自中国的杀手,“喜丧娃娃”。 红色那个是喜娃,当然丝毫看不出半分欢喜可爱;白色的那个是丧娃,自然更加阴森恐怖,两人各自骑了一头怪物,哭哭笑笑了一阵子。 喜娃突然偏过头:“哈哈哈,弟弟你哭什么呀,今天这么开心的日子,我们就要当上第一名了呀!” 丧娃闻言回过头:“呜呜呜,姐姐你笑什么呀,今天这么悲伤的日子,我们就要杀掉第一名了呀!” “哈哈哈,对呀对呀,我们要去杀第一名啦!杀了之后我们就是第一啦!” “呜呜呜,是啊是啊,我们要去杀第一名啦!杀了之后我们就是第一啦!” 两人诡异交谈着,话落同时展开双臂。 透过灰暗的光亮,偷窥者们勉强看清了,两个娃娃纤细的双臂顶端,五指上缠满了细细丝线,随着指尖轻动,那丝线牵引起来,竟是让身下两只巨怪抬起了头,被古怪丝线操纵着,转身朝着灯塔方向缓缓走去! 咚,咚,咚! 巨怪一路走过,捏碎砂石无数! 远远的,诡异童声夹杂着一阵接一阵的笑声和哭声,沿着海岸线一路幽冷洒落。 “钉钉钉,铁钉入你骨!” “丝丝丝,银丝牵你魂!” “嘻嘻嘻,缠你血肉封你魂魄!” “呜呜呜,教你永世成我奴仆!” V508 她回去找他 孤寂的海域,这一夜似无比漫长。 临城两点过的时候,海面上依稀看得到墨色的船影同白花花的水痕,那是趁着夜色赶赴灯塔小岛的最后一批竞技者。 海上的风渐渐小了,漆黑的海面上波纹慢慢散去,变得异常幽深平静。 孤岛上的灯塔还在尽职运作,塔顶,一架圆形的巨大探照灯直径超过两米,打出的灯光在几百海里外都能看见。 探照灯在塔顶旋转,透过塔顶四面的高墙上方形的洞口将灯光投射出去。 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这里是整座小岛最冷的地方,任何人在这站上一刻都会冻得浑身僵硬知觉麻痹,如果待上一个小时,估计浑身的皮肤都会冻成石头,毛发结冰,心跳停滞。 一群黑衣人就站在这样的塔顶,围绕着中心旋转的探照灯。 探照灯惨白的光亮和四周的冰凉形成鲜明反差,它再一次旋转过来的时候,灯面上十字形的人体再次从黑衣人面前缓缓移动而过。 那是一个女人,浑身染血,只是因为塔顶的低温她身上的鲜血已经几乎凝结,变成一道道裹着冰沙的血痕,在她裸露的双臂和大腿上蔓延,看着如同一条条猩红的蛇,缠绕在女人白皙得微微泛起死灰的肌肤上。 她被钉死在探照灯的铁皮上! 双手平伸,两边手掌正中央各穿透一根巨大的铁钉,将她固定。 下方双脚交叠,从脚背穿入的铁钉将交叠的脚掌一同穿透,末尾用一根长钩固定在探照灯底部。 她低着头,长发和身上破碎的衣裳在风中狂乱的舞动,随着探照灯的移动,一圈又一圈绕过那行黑衣人身前。 他们已经在这里看了很久。 早先,在得到将这个女人钉死在探照灯上的指令之前,这群听令行事的属下从来不知道自家平日看似柔弱从不开口的夫人,居然会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据说这个女人是夫人未嫁之前非常心仪的一个男人所喜欢的女人。 还据说这个男人,就是当年山田组旗下杀手组织“魑”的首领。 他拒绝了同夫人的婚约,也放弃了山田组组长之位的继承权,后来他们的现任组长继位,迎娶了前任组长的女儿,也就是他们的夫人; 两人成婚之后山田组与“魑”正式决裂,再后来就爆出了“魑”的首领的真实身份! 很多人都在传说,暴露那个男人身份的指令是夫人下达的。 她因妒生恨,既然自己得不到想要的男人,就要那个男人和他心爱的女人一同去死! 在狂风中索瑟的时候属下沉默心想,那个女人多美啊,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而此刻她却被夫人下令钉死在了这座探照灯上,恐怕已经流干了最后一滴血。 而那个男人正在赶来的路上,待到他上了船,远远的,探照灯的灯光打在海面上的时候,他会发觉那圆形的光斑内有一个十字形的影子。 不多久他就会认出她,认出那是他的女人! 看到他心爱的女人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模样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可能忍得住,无论女人生死他一定会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发了疯赶来,而等他赶到,面对的将是一群世界顶尖杀手的围猎,今晚这座铁皮的灯塔,便是他们两人的铁棺材。。。 不,不对,想到这里的时候属下在心里否定了自己的看法。 他们的夫人是不会让这两人在一起的,即便是死,她也绝对会把这两人分开! 他不知道夫人会如何处理那男人的尸体,只是这个女人,他想起前一刻夫人下达指令的时候眼底倏然扬起的嗜血光芒,他想,夫人绝对不会给这个女人留下全尸! 之前不是有人在塔后的悬崖边喂鲨鱼么? 如果这个女人的尸体也像那守塔老人一样被切成几大块丢下悬崖去。。。 那名属下被自己的想象激了个寒颤,紧接着前方传来冰冷女声:你们先下去,我一会儿就下来。” 身后几名黑衣属下都抬头,得到这个指令有些犹豫不决,其中最年长的一个俯身低头:“夫人,组长要求我们时刻保护夫人安全。。。” “这里只有我一个,还有这个快死的女人,能有什么不安全?” 前方的女人忽然回过头来,清冷的声音瞬间拔高:“我要你们先下去,难道你们要违抗我的指令?呵,不过是藤本齐真养得一群狗,面对主人只需乖乖听令就好!” 女人冷厉的声线透出一抹疯狂。 他们的夫人有些不正常,身体和心理上似乎都有问题,如何拿捏与她相处的分寸是很重要的事。 为首的男人迟疑两秒微微俯身:“是,属下们先去楼下等候,天气寒冷,夫人不要逗留太久。” 话落男人扬手利落做出一个指示,带着其余几人鱼贯从冰冷的旋梯往楼下走去。 身披黑色斗篷的女人独自站在四面透风的塔顶,直到最后一名黑衣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她终于动了,缓缓转身,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来。 布包摊开,里头竟是一把短小锐利的匕首,女人把匕首紧紧握在掌心,朝着前方的探照灯走去。 她步子很稳,走到距离探照灯一步远的地方,止步扬起了手里的刀。 探照灯还在旋转,很快就转到了她所在的位置,女人没有动,将手中的刀尖稳稳对着前方,随着探照灯的转动上方钉死的女人跟着一起转了过来,那刀尖正对着她腰腹的位置,呲啦一声,那静止的刀尖眼睁睁在女人的腹部划出了一道血口,随着探照灯转动,那口子里溅出一串血珠来! 那一刻黑斗篷下依稀传出冰冷压抑的笑声! 那笑声掩在风中,并不真切,很快身前巨大的探照灯已经转过180度马上就要再次转回,这一次思索了两秒,稳稳拿起手里染血的匕首,斗篷女将刀尖比向了探照灯上女人低垂的头颅! 噗——! 她的指尖传来皮肉触上刀尖微微受阻的触感。 随后那阻碍就被完全割裂,冰冷的刀锋一瞬沿着低着头的女人耳侧的肌肤深切了下去,一刀就毁了那张艳丽明媚的脸! 那一刻并未死去的可怜女人似发出了一阵绝望的呻吟,整具僵硬的身体都在夜风中颤抖起来! 只是那压抑在喉管深处的悲鸣无人能够听清,只会更加刺激身前癫狂的女人更加嗜血的神经! 鲜红的血珠下一秒喷薄而出,飞溅上斗篷女漆黑的兜帽,甚至有一半溅到了她脸上。 这样冰冷的夜里鲜血的温度是多么灼烫,愣愣垂下眼,看清手中匕首上满满的血红,斗篷女愣了几秒,突然爆发一阵尖锐冷笑,笑着再次疯狂扬起了手中尖刀! ----- 这座灯塔很大,共有三层,除了最下方的大厅和塔顶探照灯所在的位置,中间还隔出了一层区域。 那里原先是守塔的老人居住和摆放物资的地方,如今也被清空,一个小时前灯塔大门关闭,所有抵达的杀手都被关在了这个铁塔之内。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最先一批到达的已经足足等待了近五个小时,许多人都等不住了。 “零一真的会来么?” “他不会已经夹着尾巴逃走了吧,听说他如今已经是个残废了!” “我最开始就说过这个计划不可靠,谁会为了个女人来赴这种一看就是陷阱的约?当初我们就该各凭本事直接去暗杀零一,而不是傻乎乎的跟来这里,错失了大好机会!” 人群中不断有人开口,用各个国家的语言同身边的同伴小声交流。 这群人大多是赏金猎人和一些排位较低的杀手,另一头,依旧静静站在一楼大厅的角落里,“深海幽灵”五人组里刚刚离开的女人已经回来,依旧如同鬼魅一般守候在暗处不动不语,唯有一身明亮的披风,在昏暗的空间里散着莹润又清冷的光。 那抹光晕很诱人。 隐隐的,空气里弥漫上一股奇异的清香。 这香味很淡,厅里聚集的人太多,根本没有留意到,对面,沉默靠在旋梯边,一身黑衣带着棒球帽的男人低着头,双手环胸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身边只有两名留下的同盟,那个之前高调宣布要跟着他一起赚钱的金发男人去厕所后就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 身边的黑人依旧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心中想法。 另一头的亚洲人背脊一直绷得很紧,他怀疑金发男已经死了,还没有领取赏金就失踪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被内部人干掉了! 少了一个人就能多分一份钱,刚刚余下的四人每个都得到了1250万的赏金,蓝眼睛拿着钱离开了,余下他们几个互相戒备; 他怀疑杀人凶手就是他身边这个黑衣服的高大男人,他之前就说过1000万太少了,而且他在金发离开之后曾经失踪了一段时间,实在太可疑了! 正想着,忽然楼上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蹬蹬蹬,有人从塔顶气喘吁吁的跑下来,所有人这一刻都屏住了呼吸朝着那头望去,是负责侦查的人?难道是零一终于来了?! 那人几步从楼梯上跑下来,迅速被众人围到中间! 他穿着厚厚的防护服带着帽子,眉毛上都沾着冰渣,转了一圈没有看见之前日本来的那伙人,皱了皱眉索性直接把在塔顶看到的一切公开宣扬了出去! “被抓回来的女人死了,她居然被关在塔顶!之前我等不及了想上去问问那伙日本人到底有没有发现,结果上去之后却发觉塔顶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个死人!我探过她的脉搏和心跳,人已经死了很久,身体都僵了!” 通报消息的男人冷冷开口,话落引起四周一片抽吸。 角落里,一直低着头的黑衣男人在棒球帽下轻轻抬眼,当然那个反应很隐蔽,不会有第二人看见。 男人的脸色非常差:“那伙日本人在哪里?是他们把这个女人搬到塔顶去的?那女人是人质,既然已经付过钱那就是我们共有的东西,他们凭什么私下处置?!” 人质死亡不算小事,只是如今在场的所有人更关心的到底零一还来不来他们不会是中计做了打草惊蛇的蠢事! 想着有人问出口来,通报的男人狠狠开口,说那伙日本人把死掉的女人钉在了探照灯上,很远估计就能看见,零一说不定早就放弃救人逃之夭夭了,听了这一句现场骚乱更大了! “不会的,我觉得零一一定会来。” 众说纷纭之间突然一道轻柔女声横插进来,那声音太过柔美太过特别,瞬间像是化作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牵动起里在场所有人的心! 四周无论开口还是没开口的杀手们这一霎均是抬眼回头朝着那处望去,惊异的发觉方才开口的竟是“深海幽灵”里的一员,原来他们的成员里还有这么年轻的姑娘? 一时所有人眼中都带起了探究。 望上那五个隐匿在银色披风下的身影,怎么看怎么觉得多了几分纤细柔美,看着倒像是五个身材高挑的姑娘,再加上拥有那样迷人的声音,难不成近两年在杀手界名声鹊起的“深海幽灵”竟是一伙儿漂亮妩媚的女杀手? 性别曝光带来了更多猜测,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五人吸引了过去,没有留意到不远处另一头的黑暗里,一个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高大黑人男子身体诡异的颤抖起来,额头都冒出了汗珠,显出了几分诡异。 他恍惚的低下头,又愣愣的抬起头,那一瞬脑海深处传来一阵异常甜美的女声,问他,他听见暗示了吧? 【听见了暗示,那你还还记得我之前命令你的话么,接到暗示之后你需要说什么话,做什么事?】 轻柔女声在脑海幽幽落下的下一秒黑人男子浑身冷汗狠狠打了个哆嗦,忽然闻到鼻息间一股异常清甜的香味! 被那味道所诱,他脑海深处紧绷的最后一丝自制力顷刻完全瓦解,整个人彻底跌入了神智被操控的漩涡! 男人一把扯落脸上的围巾几步冲到了人群中央,操着一口不算流利的英语狂叫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零一是谁,零一已经来了,他就在我们之中!我之前亲眼看到他用一把黑色军刀杀死了我们的一个同伴,并把他丢下了悬崖!” 黑人男人的突然出现惊了在场所有人一跳,大家投去诧异目光的时候,黑人男人血红着眼以一个非常诡异的姿态扭头转身直直指向了旋梯的方向! “就是他,杀了我们同伴的就是这个人!他就是零一,早就伪装成赏金猎人混了进来!” “之前就是他抓住了那个女人,但是他并不是我们的同伴!他以那个女人为掩护混了进来,他就是零一,我们的敌人!” 黑人男人声嘶力竭的吼叫起来! 不管听不听得懂他蹩脚的英语,他那夸张的肢体语言所有人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循着他黝黑的食指望过去,那被指的方向靠墙站在一个黑衣黑帽的男人。 此刻他仍旧低着头,双手环着胸,一张脸隐没在浓浓暗夜后,根本看不清。 那一瞬却是有无比阴冷的气息从男人所在的方向缓缓溢了出来,很快被四周感官敏锐的杀手们所察觉,一刹那所有人都不自觉绷紧了神经,距离最近的几人甚至同时猛然后退几步,瞪圆双眼抽出了各自的武器! 整个紧闭的一层空间气氛骤然紧凝! 没有人再开口说上一句话,就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 这伙赏金猎人因为完成了第一项任务而备受关注,很多人都留意到他们之前有五人,现在却只剩下了三人。 之前金发男人离开的时候也有人注意,当时他大张旗鼓的说要留下,此刻却是不见人影! 还有黑人口中提到的黑色军刀,那是魑家零一的标志性武器在场没有人不清楚,杀手们不是心理学家,当然更不会留意到黑人的那一番话信息量实在太足小细节太过完美; 他们在听到军刀的时候就已经集体炸了,在揣着猜疑望向那半隐在黑暗中的黑衣男人之时更是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那个男人太沉默也太安静了,遭遇这样的指控他却根本无动于衷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却是周身那隐隐散发出来的威压让周围的人在还没察觉的时候就隐隐屏住了呼吸,一瞬心若擂鼓! 那是被镇压住的惶恐,是内心深处升腾起来的恐惧,只是他们都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怎么可能轻易就被一个小小赏金猎人吓住? 唯一可以解释身体诡异反应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什么赏金猎人,他有着与身份完全不符的气场和实力,拥有能一瞬镇住他们的实力的男人这个世上除了零一还能有谁?! 那一刹几乎在场所有人都相信了黑人男子话,死死瞪着阴影里的黑衣男人,露出嗜血的兴奋的严肃的紧张的各种神情! 该死的狡猾的他们的今晚的目标,他居然已经提前混入了他们之中,差一点他们集体中计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啊——!” 人群后方不知是谁爆发出了第一声怒吼,下一刻便是之前指正零一的黑人第一个抽出腰间弯刀朝着角落里的黑衣男人猛冲了过去! 他跑得飞快,浑身都是破绽,直冲到距离黑衣男人还差几米的地方根本还来不及挥刀,突然前方一道凌冽寒光撕破沉沉黑暗骤然袭来! 身边所有人那一刻甚至没能看清男人的动作,只见黑雾弥散只闻冷风烈烈,异常迅猛的一击搅动寒意带着掀起额发的旋风席卷而来,那风声下一秒就沾上血的味道,猩红的一串血珠在黑人男子喉头冒出诡异咕隆声的同时便从那平切得无比齐整的伤处迸射而出,呲的一声,在男子身前的地面上绘出一道比弯刀刀锋更加刺目的血弧! 黑人男子呆呆立在原处,保持着奔跑的姿势,手里紧紧攥着他的弯刀,两秒之后眼像一片枯萎的叶片飘零落地; 他重重摔倒在了血弧之前,割断的喉管出涌出大量鲜红的血! 前方,那血色的弧度像是一道楚河汉界,将其他所有猎手隔绝在外,将那黑衣黑发浑身清冷的男人包围在内,那一瞬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腥风之中一股不容靠近的戾气,下一秒前方一直低着头的男人缓缓抬起眼来! 入眼,棒球帽下,细碎刘海的阴影深处,是一双异色眼眸! 一只是最深沉的墨,一只是最黯淡的灰,双色眼眸的至深处同样的毫无生气,轻望而来的下一秒,男人微微俯身,右手轻轻扣在了腰间之上。 他们都听闻,魑家的零一瞎了一只眼。 他们谁也未曾亲眼见过,见过这张此刻镶嵌着异色瞳孔的绝世容颜! 那张脸冷得妖异,甚至可以用美来形容。 却是此刻,现场没有一个人胆敢在这样的时刻用如此轻佻的言语来冲撞上那清冷眉目间浅浅浮动的嗜血杀意! 此刻那张脸到底是美是丑根本早已不重要。 当男人轻轻弯起嘴角牵出一抹笑的时候,那至冷至艳的气息镌刻人心,带来的感触无端诡异,他的掌心翻转,已经缓缓扣上腰间长外套下掩藏的漆黑军刀! 那一刻所有人脑海深处都幽幽浮出了一句话。 东瀛杀手组,鬼魅取人命;魑魅魍魉出,钱到人头离。 魑家的零一,他不常用刀。 无刀之时还是人。 刀刃离鞘,鬼神莫当! ---------- 寒冰炸裂腥风四起,当今晚这场铁塔围猎因为敌人的曝光正式拉开序幕,吞没下所有贪婪的黑暗的人心禁锢上所有恐惧的狂乱的灵魂,一同沉入到血腥杀戮的最深渊的时候,没有人留意到,几名银光闪闪的“深海幽灵”正转身翩然离开现场,隐没到了浓浓夜色之中。 另一头,黑暗角落里,眼睁睁的看着这场毫无章法的混战,高大的黑衣男人在身边娇小主人的指示下,抬起她朝着一楼旋梯走去。 男人身形魁梧却异常敏捷,丝毫没有引起正浴血奋战的其他人的注意,两人很快消失在旋梯尽头。 “安浔那个女人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死掉。” “特别是她的男人就在这里,又怎么可能放任她不管?我们都中计了!” 那名黑人像是被操控了,他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更像是用来揭露零一身份的一颗棋子,那么操纵这颗棋子的人是谁,是那几个故弄玄虚的“幽灵”么? 既然赏金猎人们抓回的女人不是安浔,那他们带回的女人又是谁?居然连那个日本女人都没认出来,白白浪费了大好时机! 站在寒风凌冽的铁塔顶端,简央示意Kay将她放下。 今晚他们伪装成杀手混入,从头到尾都在旁边观赏着这场由日本山田组挑头布设的天罗地网! 只是那伙人显然太蠢,第一步抓捕安浔就弄错了人,第二步还让霍城轻而易举混入内部差一点就功亏一篑,简直是失败者的典范; 早知道这伙人无用至此,当初她绝不会把NYX秘密基地的情报卖给他们! 缓缓依靠着脚上绑缚的机械牵动装置,简央朝着塔顶的探照灯走去。 靠近了,看那上头被利刃切割得没有一处完整皮肉的女人。 女人的伤口已经在寒风中凝出血色的冰渣,她冷冷掐住她的脸抬起来,结果发觉她的脸也毁了。 只是简央依旧确定了这个女人绝对不是安浔。 今晚的计策一箭双雕,明面上山田组利用安浔来诱捕叛徒零一,暗地里却是简央利用霍城来诱捕敌人NYX,借刀杀人玩得好不欢畅! 这对亡命鸳鸯里只要有一人到了这海岛地狱她的目的就算实现一半了,所以原本赏金猎人抓回的女人到底是不是安浔其实并不重要,只要是个有用的诱饵即可。 现下他们已经成功的骗来了霍城。 只是真正的安浔又在哪里? 简央冷冷回头朝着前方探照灯光下的冰冷海域望去。 距离秘密基地爆炸已经过去了整整六个小时,难道她真算错了安浔? 那个自私自利冷血无情的女人,难不成真的弃她情郎于不顾,自己逃走了? 。。。 时光穿梭,追溯到六小时之前。 彼时市郊秘密基地被攻破,烟雾弥漫的仓库内,隋炘死死拽着晕倒的安浔差一点就要从后门逃脱,却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拿着激光伞的赏金猎人抓住,完全封住了退路! 五千万悬赏的到手的条件只是带回目标人物,明确说明了生死即可,瘦小的男人举着他心爱的激光伞,眼眸里流露出扭曲的杀意,他预备杀掉这两人,再把女人的尸体带回去领赏! 想着男人幽幽举起了手里的激光伞,望着隋炘和安浔的样子就像是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他每一次杀人都会有这样的表情,当被杀掉的人越是强大越是厉害,他就会越兴奋越疯狂; 这么强大的,刚刚杀了这么多人的怪物就要死在他手中了,果然他才是最强大最厉害的那个,这个世上没有一人。。。! 矮小男人心中疯狂膨胀的自得在下一秒被打断,一阵锐痛传来,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只觉得头上一麻,有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额头飞快流了下来! 他茫然扬手想去触碰,下一秒狠狠劈入他头顶的菜刀被猛然拔出,毫不迟疑再次深深砍入,这一次男人终于连挣扎都没来得及挣扎一下,就这样带着一头鲜血和脑浆轰然倒在了隋炘同安浔身前! 男人的血溅在了隋炘脸上。 在他倒下后隋炘一眼看到了后方两手紧紧握着染血菜刀一脸平静的安溪。 她穿着一身黑色衣裙,眼神微显怪异,在看到他身边的安浔后猛然丢开手里的凶器扑了上来! “浔姐姐?浔姐姐!我姐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丫头的惊慌关切非常真实,如果忽略掉她刚刚才在他眼前一脸淡定的杀掉了一个人的话,当真可以算作一个一心为姐姐担忧的好妹妹,隋炘太阳穴跳得生疼。 “她只是晕过去了,你帮我抬着她我们赶紧离开,去集合点等小煜回来!” 忍着疼隋炘用力拖着安浔站起来,同安溪一起逃出了仓库! 之后发生的一切很容易猜到,断后的隋煜带着一身伤痕赶到了约定地点和三人汇合,却也没能彻底甩开身后追击的猎犬,他们被抓住只是时间问题! 这时安溪突然提出了一个建议,建议由她来作为替身,代替安浔引开追兵,为她的浔姐姐争取宝贵的逃亡时间! 提出这个提议的时候安溪非常的淡定,淡定的就像是在说我们双休日去游乐场玩吧,那么平静怡然,甚至那一刻她漆黑的眼底还隐隐含着一抹雀跃的光芒! 她说,这个世上只有我,唯一的一个我,可以替浔姐姐做到这件事。 “那个男人做不到,浔姐姐以前那么照顾的小E也做不到,还有你们两个,都不可能做得到,只有我可以。” “所以在浔姐姐身边的人里我才是独一无二的,我才是浔姐姐最需要的人,我愿意为了她去冒险。浔姐姐曾经问过我的,我能不能为了她去死,我告诉她我可以,这是我第二次证明这件事了!” 说到这里,穿着一身略显成熟的衣裙,这一晚依旧装扮成她最爱的浔姐姐的小姑娘幽幽勾唇笑起来,笑出了一抹痴痴的迷恋与疯狂。 “当然如果我死了,那么帮浔姐姐续命的药也不可能再研制出来,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浔姐姐也活不长了吧。” “我就先去下面等她,等着她来找我。” “你们如果能活着再见到她,帮我告诉她,无论她这辈子最喜欢的人是谁,直到最后和她命运相连的人其实是我——” “是可以为了她付出一切的,最爱她的妹妹,小溪。” 隋煜带走了装扮成安浔的安溪。 隋炘带走了依旧昏迷不醒的安浔。 霍城是聪明的,他没有即刻遵照敌人的指示追去荒岛,而是先在大雨后泥泞的山路上寻到了之前从仓库开出的几道车轮印,选择了其中一条追上去,最后追上的是被杀手和赏金猎人围攻的隋煜和在车祸中重伤只余了一口气的安溪。 当时已经错过营救的最佳时机。 将计就计霍城隐藏身份,跟着抓住安溪的赏金猎人一起赶赴荒岛。 逃亡无用,正面迎击才是永恒的真理。 这样一次大好机会,如果能把身后紧追的财狼虎豹一网打尽,他和他的安安或许还能有半世安宁,否则将来同样的杀戮定会接二连三不断上演! 带着这样的信念,当铁塔下方冷漠的男人在血海中厮杀,当塔顶寒风之中深爱姐姐的妹妹终于为自己疯狂的执念付出了年轻的生命,他们所牵挂所保护的,还没能找回的姑娘,此刻身在何方? 她在敌人入侵的时刻突然昏厥,身体状况似乎愈发诡异,此刻她又是否已经苏醒? 漆黑的冬夜凌晨,隋炘开着车在出省的高速公路上一路狂奔。 他的选择大概是正确的,他们已经远离身后的烈火喧嚣整整几个小时。 急速一个转弯,下一秒他偏头之间不经意自后视镜看到了身后一抹白影,还没来得及回过头去下一秒一只无比冰凉的小手从后座环绕而来,手里拿着一把锐利手术刀,直直抵在了隋炘的咽喉处! “我为什么会晕倒?之后发生了什么?你要带我去哪里?” 那一刹隋炘拼命后仰一颗心就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感觉冰凉刀锋触上咽喉细嫩皮肉带起丝丝疼痛的时候,冰凉女声从后方幽暗中冷冷传来。 前一刻隋炘差点以为安浔神志不清突然不认识他了! 听到这一句他立马明白她只是突然醒了什么都还记得,一瞬恐惧转为了怒气。 “我带你去哪里,当然是带你逃走!之后发生了什么?当然是我和小煜舍命救了你!对,还有你那小疯子妹妹安溪,她代替你被入侵者抓走了,这时候小煜身死未卜安溪绝对死定了,就你一个,晕过去了一了百了醒来了就知道拿刀杀人?你发什么神经,快把刀拿开!” 隋炘恶狠狠骂过一通,透过后视镜怒目圆瞪身后的安浔。 她拿着刀逼着他,苍白一张脸模糊在黑暗的后车厢里,女鬼一样,却是没有听话乖乖的放下刀,而是沉默着将冰冷刀锋更用力的抵在了隋炘脖子上。 “把车开回去,回临江。” 第一次没有抬杠没有反击,那一句甚至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尤为最冰冷的凉意,隋炘一句你疯了卡在咽喉里,被那里更加绵密的刺痛堵回去! 他当然也想回去找小煜只是此刻死女人的身体状况。。。他连她为什么会晕倒都没弄清楚,这样的事如果再发生一次。。。! 隋炘的疑虑下一秒被打断,安浔轻轻扬了扬手中锋利的刀尖。 “我只再说一遍,掉头回临江,我不是一定要你开车的,杀了你让了位我自己也一样能回去。” 霍城知道她的秘密了,今晚一定会来找她,就一定会看到秘密基地被毁的样子。 他那么傻,敌人的陷阱肯定说踩就踩了。 她要回去找他! V509 海妖之歌! 今晚的大雨独独浇灌了临江一座城。 东面的海上是幽幽一轮弯月,在乌黑的云丝后若隐若现,西面回程的公路上则是乌云压顶,衬得远处山上的杉树尖都像要戳到云堆里去。 依旧是隋炘开车,他听见后座传来悉索动静,是安浔从隔离袋里剥出一颗凝血胶囊塞进嘴里咀嚼的声响。 他无话可说。 让她不要乱吃药么,只是她现在这个情况不服药根本不可能去救人。 告诫她她的身体状况已经超出了可控的范围?他想她该是知道的,之前莫名其妙的昏厥已经说明了一切。 所以他该问她之后的打算么? 想了想,隋炘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个问题如今似乎也已经没有了意义,安溪若是死了,他之前所有的研究都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 安浔和霍城腹背受敌,能有健康的身体也不见得可以长命百岁,那他还操这个闲心做什么? 魑家零一的身份曝光,世界各大杀手组都隐隐异动,他们两人是当初V雇佣来辅助安浔的,为了相对稳定的生活才和她结成了同盟。 如今安浔已经再不可能给他们提供所谓的稳定,而他和隋煜对她的作用也越来越小,看来他们这段合作关系已经渐渐走到了尽头。 刚刚开过标识临江地界的路牌,窗外就有豆大的雨滴打落下来,很快模糊了视线。 隋炘一路朝着城东码头开去,在安浔醒来前他已经联系上隋煜,大致了解了目前情况,安溪被赏金猎人们当成安浔带走了,隋煜逃脱后跟了一段,那些赏金猎人把安溪带去码头上了船。 大雨倾盆,凌晨的街头没有车也没有人,隋炘开下高速,从雨刮器刮开的雨水后方看到码头长亮的灯。 “我就送你到码头,之后的路你自己走。我会带着小煜离开,不会再回来。”他毫无预兆忽然开口。 后座安浔正在慢慢恢复,她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许红晕,发紫的嘴唇也慢慢恢复了血色,听见这一句无声抬起头来。 车外的大雨似将时间空间都隔离,将他们困在小小的铁皮车子里,一车都是冰冷压抑。安浔没有开口,听隋炘淡淡补充。 “你的身体你自己清楚,我对你的用处已经不大;招惹上了那么多敌人,今后你的路会怎么样你比我更明白,我不能再让小煜跟着你冒险。今晚我们拼死救你出来也算仁至义尽,一会儿你下车把这个带上,除此之外我觉得我们已经没有别的能再帮你。” 隋炘的话句句都似站在安浔的立场上考虑,声线却比平日淡漠上许多倍。 他帮她研制续命的药,平时讲话也是该抬杠就抬杠该毒舌就毒舌,像是关系很亲近,只是隋炘心里却很明白,和安浔这样的人相处不能不留一丝戒备。 他们只是于她有用的工具,就算有些情谊也谈不上她放在心里的自己人。 工具的去留不是他们可以决定的,知道如此多的秘密,现下无用了,能不能活着离开,只在后座女人的一念之间。 安浔依旧没开口,只是淡淡接过了隋炘递过来的铁盒子。 盒子的密码是他们一贯用的那个,打开之后可以看见盒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十颗凝血胶囊,还有一根黑色的针管,针头足有七八厘米长,看不清里头装着什么东西。 “这是仅剩的胶囊了?” “是,不过你放心,你直接饮血一次的作用其实和一颗胶囊的功效差不多,不过只是难吃些罢了。”隋炘淡淡回答。 安浔眼神轻飘飘的掠过另一头的针管:“这个又是什么新奇东西?” “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新研制出的药剂,还没来得及试用,副作用也不详,但是理论上比凝血胶囊有用;刺激细胞活性修复身体组织的速度大概是胶囊的三倍左右,逼不得已的时候可以用来应急。” 他说得倒自然,好像那句没有试用过,副作用不详是假的一样,话落暗处安浔幽幽弯起嘴角来。 “怎么用?” “直接打入心肌。” 呵,安浔在心里冷冷笑过,这哪里是救命的仙丹,分明是催命的鬼符啊。 不过这么长时间了,她也早已习惯隋炘对着她时那副反正你身体已经这样了,反正你大概也活不久了,反正不用药你可能下一秒就一命呜呼了所以这种烈性药物想用就用管他什么副作用呢的冷淡态度了。 怪不得他要说仁至义尽,这不最后的口粮和万不得已时候的一线生机都已经全部交给她了,她还能有什么不知足的? 扬手将盒子关上,安浔淡笑着抬起头来。 “隋炘,你之前跟我说过的,我至多还有多少时间可活的那个期限,现在还有效么?” 幽凉女声从后排黑暗传来,前排隋炘神经紧了紧,片刻轻应一声。 “是么,不会再少?”姑娘红唇轻轻勾起,不过浅浅一个笑容带出的都是万种风情。 “…我只知道不会再多。” 许久之后淡淡的一句,终于引得姑娘哈哈笑出声来,那笑声冰凉,带着蚀骨寒意,强行压抑着心头的紧张,他们终于抵达了码头区,大雨磅礴间隋炘保持着冷静的表情,将车缓缓停在港口前。 “所以你们都要走了。” 暗处传来幽幽一声轻叹:“也是了,光是这些药物就足够我撑到那时候了,你们于我的确已经派不上半点用场。” 这是那晚安浔下车前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也是这一生她同隋炘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话还没说话她已经开门走入了前方瓢泼的大雨中。 直至尾音被尽数吞没,她没再回头,身后隋炘死死握紧方向盘,盯着那渐渐消失在夜雨中的背影,许久才松了口气,她最终选择了放过他们。 —— 雨中的码头像个硕大的迷宫。 四处都是堆砌得很高的集装箱,夹着中间窄窄的通道,视线被雨水模糊,一眼看上去像望不到尽头。 安浔在雨中漫步,并不觉得冷。 她褪下了NYX那身过于沉重的防护服,那衣服不利于在水中战斗。 此刻身上的夜行衣同样是黑色的,轻便防水,一粒粒豆大的雨珠从血笑面具上滴落下来,凝成白花花的水珠沿着身体线条飞快滚落,安浔一路朝着海边去,终于在前方冰冷雨幕后看到一个黑黢黢的影子。 山崎云已经等了很久。 她和零一的最后约定,她会在通往海岛的必经之路上等待,拦截可能出现的安浔。 她打算等到明日日出,那时如果安浔依旧没有出现,恐怕就永远不会再出现。 待到明日日出时分海岛的杀戮必定停歇,一切亦终将尘埃落定,而零一,多半会死。 她期待安浔会来么,山崎云并不清楚。 她只知道如果今晚那个女人没有出现,那么零一的所有行为就会成为笑话;他为了她赴汤蹈火甚至不惜去赴一场九死一生的陷阱,她却是在最后关头弃他而去。 只是如果那个女人来了,她能拦住她,说明她实力不够,就算去了海岛也是零一的累赘,他们的结局还是生离死别; 倘若她拦不住她,则说明这个女人恐怕是零一如今唯一能依赖的最强助力,那他为什么还要拦住她,不让她上岛? 山崎云只觉这个约定很可笑,她完全看不懂零一的真心。 是为了保护么,他一直以来保护着这个女人,所以也要继续保护下去,即便已经知道了她的秘密身份,他还是固执决定将她藏到身后? 只是当一个女人已经强悍到足以任意践踏这个世上大多数强者的时候,她还需要什么保护?她如果真心爱他,就能成为他身边最锋利最忠诚的一把刀,他为什么不好好利用? 安浔来得那样迟。 就在山崎云已经就要失去耐心的前一刻,她终于在冰凉夜雨的尽头看到了那抹如同鬼魅般飘忽而来的白影。 那是安浔的面具,惨白的底,上头勾勒出血红的笑容,她缓缓朝着她而来。 山崎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以这样的形式与安浔正面交锋。 对面那包裹在黑衣之下掩藏在面具之后的人影完全看不出那娇滴滴的安家大小姐的模样,直至她靠近,明明身上连一把显眼的武器都没有,却是让山崎云明显察觉到了一股逼人的压力,就连四周溅落的夜雨也变得愈发的凉! 凝神山崎云在下一秒抽起手中的弯月镰刀,刀锋噌然在夜雨中划出一道最冷冽的弧! 刀锋割裂出的戾气扑面而来,对面安浔幽幽停下了脚步。 她认出了山崎云,从她的弯月镰刀上。 魑家当年的零二,毕生都以能成为一个顶尖杀手为荣的女人,她羡慕霍城也忠于霍城,一直以来都在他手下兢兢业业的办事,而今晚却成为了她的第一道阻碍。 想过,面具下姑娘轻轻勾起火红的唇角来。 “是霍城让你来拦我的?” 幽冷的女声从面积后透出,蜿蜒在夜雨中渗透,点滴入心。 那声线里甚至像是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情愫,却是在下一秒被冷冷一声轻笑尽数撕裂。 面具后红唇扬起的弧度转为嘲讽冰凉:“他是无人可用了么,就凭你,能拦得住我?” 冷傲无端的一句话,话落嚣张肆意的杀气喷薄而出,对面握紧手中弯月镰刀山崎云沉默不语,她同样一身黑衣,戴着兜帽,看着如同勾魂摄魄的地狱死神! 只是安浔从来不惧怕什么死神,她本就是死神镰刀下逃过的亡灵,回归之后更是践踏人命践踏人心所有妖魔鬼怪都不放在眼里,区区一个死神,等到将那柄镰刀踏在脚下,她也不过就是凄风苦雨中的一片破布而已! 想着的下一秒安浔就出了手,一瞬爆发的身体在夜雨中化作一柄最森然凌冽的刀,瞬间撕碎雨幕,朝着对面的山崎云急攻而去! 安浔的武器是手中尖刀! 那一掌操控的五把锋利刀刃,就像是已经完全与她的血肉融合,成为了长在指尖的锋利巨爪,猛攻到山崎云跟前的时候她才冷笑着将巨爪轻轻张开,一瞬撞上山崎云手中的镰刀的玄铁手柄! 砰——! 冷兵器相交带出的火光在夜雨中乍然,火星迸射犹如幽冥中绽放一簇小小的烟花,下一秒那巨爪迅猛抽回,抬腿一个弹踢,安浔直攻山崎云的面门,在她后仰利用镰刀攻击的时候那飞踢到眼前的脚尖却似灵蛇般骤然收回,虚晃一枪,翻身一旋,安浔左手倏然张开的的巨爪如同雨夜中绽放的银色莲花,那细嫩的花瓣根根尖利,绽放的瞬息在山崎云胸前狠狠抓出五道深长血痕! 安浔当然不会因为山崎云是霍城的人就姑息她,她下手又快又狠毫不留情! 对面山崎云同样不是怜香惜玉的人,既然她答应了霍城来拦截就不会心慈手软,只是她从未与安浔认真交手,一时判断不准安浔的实力,自这一瞬的交锋中失利后山崎云才真正明白霍城的那句尽你所能,到底是什么意思! 安浔的实力在她之上! 或者甚至可以说,安浔的实力,远在她之上! 她不知道把安浔和霍城放在一起厮杀时到底谁会更强,早在十多年前那场排位赛之后她再也没有站到过霍城的对立方。 她不是没有庆幸过这一点,因为自己能有这样一个强大的队友感到安心的时候也同样隐隐不甘,自惭形秽,而安浔,此刻站在她对面的安浔,是这十几年来给过她这样感觉的第二人! 之前在服装店里她对她小小的试探,当时看在这位深藏不露的大小姐眼里恐怕是最可笑的伎俩了吧,她不过是配合她演戏,根本连五成的力气都没用上! 而今晚她目标明确心冷如冰,赶着去救人所有对她不会再留半点情面,她要的是一场速战速决,以绝对实力迅速压制她后赶往她的目的地,她甚至不屑为她浪费半点时间! 真切体会到安浔心里的想法之后山崎云心头寒意凝结,那双幽冷的眸子里亦是透出最冰凉嗜血的光芒! 杀手的实力可以有高有低,但是杀手的气节绝对不容践踏,死死盯着对面女人那张嚣张冷笑的面具,山崎云仔细回忆之前一轮交手安浔的进攻习惯,下一秒她张嘴爆发出一声冰冷怒吼,扬起手中镰刀朝着安浔猛攻而去! 巨大的弯月在夜雨中旋转起来,带出的戾气毁天灭地,一瞬似有无数半月镰刀的残影在大雨中旋转盘踞,四面八方朝着安浔身体各处致命点呼啸而来; 而正中的位置,飞速袭来的女人带着她最慑人的魄力,几乎用尽全身能量使出这一招当年让她名扬世界的“月刀旋”,一时周身杀意四散,结成一张铺天盖日的巨网,一瞬安浔只觉对面被刀气掀起急速飞来的雨滴都像是削出锐利尖口刺在身上带起绵密疼痛,下一秒带着她十个闪烁寒光的飞旋弯刀,山崎云已经攻到眼前! 安浔一个俯身躲过第一把弯刀,扬手用五指利爪迎上第二个,惊异的发现原先她以为不过是山崎云利用身形移动和手中镰刀的飞速旋转形成的弯刀残影竟不是她以为的虚张声势,那残影有真正的实体,当她尝试拦截的时候指尖尖刀感觉到了明显的利刃相撞时的阻力,将她生生弹回,甚至震得指节生疼! 安浔稍稍严肃了态度,看是密切注意围绕着自己飞旋的十把巨大弯刀。 当年魑的零二果然名不虚传,看来还是有一两样横扫天下的大绝招的,不过山崎云如今年纪大了身体已经过了早先的巅峰状态,操纵这样的绝招极其耗费体力她应该坚持不了多久,所以应该很快就会发动一次最强力的进攻,在此一搏! 安浔边想着,边观察弯刀飞旋的轨迹,那些弯刀将她环绕在了中央,时不时飞下一两把朝她发起攻击,被她飞速打回。 山崎云就站在刀阵之外,漆黑的斗篷下看不清面容,下一秒就在两把弯刀被安浔重重弹回的同一刻她飞快扬手,手中不断旋转的镰刀朝着她的方向猛劈而来,那一秒安浔眼前白光闪现,围绕她的十把弯刀同时自空中俯冲而下,朝着她的颈项横切而来! 安浔却是在山崎云发难的当口就察觉到了弯刀的攻击轨迹,她一个俯蹲从刀阵中西滑出,同时扬起双臂交叉身前,将五指尖刀一致对外,腰身发力整个人飞速旋转起来,模拟弯刀的旋转将自己的手指上的十根尖利尖刀也幻化成了一个巨大的飞转银盘,直接与聚拢的刀阵相抗,直接将十把弯刀重重弹开! 刀阵却是未破,短兵相接擦出的火花之中那十把飞旋的弯刀再度升至空中,停顿不到一秒再次聚拢而来,这一次攻击的部位是安浔的胸腹,她凝神继续旋转,五指尖刀翻飞缭乱,不留一丝破绽,再次抵挡住弯刀刀阵的第二次攻击! 刀阵之外山崎云目不转睛的死死盯着安浔灵巧中蕴藏着强大能力的身体,脸上的表情震惊中夹杂着一股英雄惜英雄的兴奋之情! 她遇到了这个世上第二个能抵挡她的“月刀旋”的人! 正和当年的零一一样,她还那样年轻,却那样强大那样冷静,拥有着常人所没有的天赋,让她羡慕让她嫉妒,也让她钦佩,让她以能有这样一次对决而心满意足! 不断操控着刀阵,短短十秒的时间里山崎云与安浔交手十数次,刀阵旋转的力度和角度都渐渐弱了下来,在体力终于无法支撑的前一秒山崎云爆发第二声气势磅礴的怒吼,操控刀阵四散开来,从十个刁钻致命的角度,齐齐朝着阵图中央的安浔急攻而去! 就是现在了! 血笑面具下安浔一双嗜血的眸子里是最闪亮的光,微微上扬的红唇间带着肆虐的杀意同兴奋,一瞬扬起手中巨爪,她飞快挡下朝着她面门,咽喉,前胸和腰腹袭来的四把弯刀,再是轻轻一跃,空中翻滚的瞬间避开了朝着她大腿,小腿和脚踝袭来的三把弯刀; 直至落地,几乎毫不停顿她反手一扬,迅速抽飞了朝着她后颈直切而来的疯狂刀刃,完成这一切不过瞬息之间,落地后安浔却是根本没有回头,任身后最后两把回旋的弯刀一路追着她呼啸而来,她却是足尖刚刚点地的刹那就急速暴起,朝着不远处的山崎云猛攻而去! 那一瞬前方的雨水被劈开,暗夜中一身黑衣的姑娘化作最凌冽耀眼的漆黑宝剑,一瞬冲起的戾气甚至掀开了山崎云头顶的兜帽! 四目相对望见彼此眼中最剧烈的光芒的同时安浔的巨爪重重撞上山崎云的镰刀,那一刹身后追击而来的弯刀已经到了跟前! 用力一脚踹上山崎云的小腹,安浔扬手将她耗尽了体力再也无法紧握的镰刀重重飞弹出去! 那柄当年教无数杀手闻风丧胆的弯月镰刀第一次半点鲜血都没沾上,远远自天边滑过掉进了冰冷海水里,同一时刻山崎云浑身无力,在大雨中向后缓缓倒去。 长发轻散的时候,她自黝黑天际间看见最后两把弯刀将将从安浔肩头擦过,如同两道耀眼的流星划破夜空,那一瞬她忽然心生从未有过的安宁,就像此生都在此刻圆满,落地的瞬间她隐隐闻到了空气中轻微的血腥味。 她的最后两柄弯刀没有按照预期插入安浔的肩胛骨,却也到底是轻轻伤到了她,这一场对决她对上这样一个心智同实力都远远在她之上的敌人,最后能有这样的结局,她虽败犹荣。 肩上隐隐渗出血水的伤口对于安浔而言当然根本算不上什么,缓缓朝前两步,收起指尖巨爪俯身对上山崎云微微含笑的脸庞,面具之后的姑娘幽幽牵起一抹笑来。 “这位阿姨,你已经耽误了我不少时间,之后就麻烦你告诉我霍城的确切位置,唔,再帮我找一艘最快的船来。” —— 海上幽幽的明月,一晚上西升东落,缓缓的已经快要沉入幽暗的海平面。 孤岛上的铁塔耸立在高高山崖,远远看去像个屹立在海风和浪涛之间的漆黑巨人。 铁塔的大门已经关闭,整座小岛冷冷清清像是没有半个人影,停泊着数艘快艇的码头边,留下的看守正藏匿在一块巨大的海石后,屏息观察着不远处刚刚靠岸的一艘小艇。 小艇上只有一人,一个女人。 一身漆黑的夜行衣,一张白晃晃的面具,只能从身量上看出性别。 只是这个时候明明不该再有人来。 看守紧紧蹙起眉头,盯着刚刚上岛从装束和武器完全看不出身份的女人,不知她究竟是敌是友! 如果只是个落单的赏金猎人,便由他出面打发走,硬是要上岛也进不去铁塔,不过徒劳无功,他之前已经这样送走了几批人。 只是如果是个可疑的人,他就需要通知塔里的首领,掌心一直抓着红色的通讯器没放开,男人正在犹豫,忽然身侧黑暗里扬起一阵翅磅剧烈扑腾的声响,吓了他很大一跳,他下意识朝那头看去,只瞥见天际间飞起一串几只大大的海鸟,暗骂自己一惊一乍刚刚回头,竟是发觉之前还在前方浅滩上的面具女人竟是凭空消失了! 男人心头大惊差一点要站起来。 却是在下一秒稳住心神更低的蹲了下去,一时背脊生出一片冷汗,只感觉四面八方都是窥探而来的视线! 他慌神了,手中紧紧攥着的通讯器被薄汗沾湿,跟着他颤抖,很快那四处幽冥之中的视线就汇聚成了两道冰冷目光,就在他身后,男人咬牙猛一回头,正对上身后一尺开外那幽幽月光下的惨白面具! 他几乎在那一刹惊叫出来! 却是强烈的求生意识压抑下了他剧烈的反应,他告诉自己他不能动,不能惊慌,不能让对面的面具女人察觉到他的恐惧! 一个可以瞬间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在他背后的人,不是鬼就绝对是个高手,这是个超出他认知范畴的高手,让他察觉到深深的危机,他必须马上通知主人! “你是谁?是来参加今晚的任务的?为什么来得这么迟?” 男人开了口,感觉自己声音平静表情自然,大概看不出什么问题,他一边故作淡定的开口,一边在身后努力调整着通讯器的位置,摸索上那个红色按钮。 “我是负责登记上岛杀手的人。” 他这样告诉她,“你可以不用自报名号,但是我要登记你的大致特征和你的武器,之后这些将作为领取赏金的凭证。” 男人淡淡话落,目不转睛的盯着月光下女人惨白的面具。 她没有开口,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就那样微微偏着脑袋盯着他,蹲着的姿态甚至像某种动物,让男人心底一阵阵发寒。 他害怕自己逃不掉了,单手在身后拼命摸索,终于被他找到了那颗发送信号的按钮,他眼底闪过微不可查的光,刚要动作,忽然对面寒光一闪,他甚至还什么都没能看清,就感觉什么细细滑滑的东西插入了他的胸膛里! 男人惊异的低头,借着明亮月光很清楚的看清了插入他左胸的女人的两根手指。 那指尖莹白,食指和中指已经完全捅入了他的皮肉里,嘴里泛起甜腥的下一秒男人愣愣抬头,只见那血笑的面具还在近处幽幽望着自己。 “那你就登记呗,的确需要把我好好记录下来。” 女人忽然开口,声线如同寒夜里的泉水般清亮,缓缓的幽幽的她说,省得大家都不知道我是谁,杀的人都记到别人名下去了。 她轻轻靠近他:“你就写,特征,黑衣,白色面具,女,很漂亮。” “名号,NYX,N,Y,X。” “武器——” 她偏头似想了想,随后两指在温热的血肉间动了动,抓住了什么。 “武器就写,男人肋骨一根?” 话落耳边传来清脆裂响,锐痛席卷全身的时候男人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就两眼一黑瘫软的下去,昏厥的前一秒只看见自己之前自以为藏得好好的通讯器不知怎么到了女人手里,被那沾满血污的掌心轻轻一捏,就碎了… “你家主人,是谁?” 鲜血溢出恐惧蔓延,无尽的黑暗与冰冷中,男人听见有凉凉女声在他耳边轻轻的问。 … 无聊把玩着手中还粘着血肉的肋骨,安浔一路来到的那座黝黑的铁塔下方,彼时天边的弯月都因为下方太过血腥的杀戮隐藏到了云层后,安浔绕了一圈找不到入口,抬头的时候借着塔顶旋转不休的灯光隐隐看清塔尖的镂空悬窗。 看来只有上面进去了。 安浔想着一手操起那根弯弯的肋骨,一手翻出金属巨爪,轻轻一跃就跳上塔身,利用巨爪固定住身形向上爬去。 她的动作很快,幽暗之中活脱脱像个贴服在墙壁上的蜥蜴,向上一串就勾住一块铁皮,沿着螺旋型路径朝着塔尖而去,很快就到了铁塔中部的位置; 再一次下爪的时候安浔确定了,这座铁塔并不是表面上看着那样残破,它锈迹斑斑的铁皮下有着另一层加固的金属,这层金属很新很坚固,即便是她的巨爪都留不下半点印记,沿路她曾经剥开过一层生锈的铁皮,看清内里漆黑的金属层,说实话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材质。 正想着一阵狂乱的海风刮了过来,越到临近塔顶的距离风速越快,飕飕剐在身上像冰刀一样。 安浔放缓速度等着风过去,抬头观察下一个落脚点,忽然在海风的尾稍闻到一股诡异的臭气。 那不同于海水的腥味,是更加令人作呕的臭味,不自觉皱眉的下一秒安浔敏锐察觉到了身后那片海石后方的阴暗里竟是射来两道怨毒视线! 她猛然回头的时候差点被对上的两束金光晃花眼睛,定睛一看发觉那竟是两只硕大无比的金色眼球,正满眼凶狠的死死瞪着她,还没待安浔从惊异中缓和回来阴影处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兽吼,一只巨大的怪物突然从海石后方跳出,扬起硕大腥臭的手掌狠狠朝着她抓来! 嘻嘻嘻! 呜呜呜… 那一瞬耳边刮过的寒风中,安浔隐约听到了孩童诡异的娇笑与哭泣声! … 同一刻,铁塔内部,一场绝杀混战仍在继续。 内里的所有人估计都还不知道,这一夜他们即是怀着各种目的来捕杀魑家零一的杀手,同样也是被暗中操纵一切的元凶困在了这巨大铁桶内的瓮中之鳖。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这金属铁塔被设计成了只进不出的牢笼,此刻大门已经关闭,唯独余下塔顶和中段的悬窗,只是那悬窗同样可以关上,闭合之后将变成一具坚不可摧的铁棺材,将所有人都困在其中,再也没有逃生之路! 而今夜他所等待的最后一人,终于来了。 月光洒落下来,落在少年浅金色的发上,他一双天蓝色眼眸里是最纯净的颜色,余下的一支独臂牢牢抓紧手中操控巨塔的遥控器。 J紧紧盯着监控屏里在塔外突然遭遇怪物袭击的女人。 虽然她那张恶心的脸还盖在面具之下他却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她终于来了,掉入了他为她精心准备的美丽陷阱! 缓缓勾唇露出一抹微笑,少年心里不断呼唤,加油啊,进来吧,你一定要打败外头的怪物平安进入我的铁塔啊! 还有更多更美丽的故事,在等待着你来演绎呢~ 另一头,幽暗的铁塔内部,密闭的空间内血腥的味道肆意弥漫,逼得人几欲作呕。 杀戮的艺术从来不是一把砍刀收割人头也不是断壁残肢打造尸山血海,霍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杀过人了,不看对手,不顾身份,甚至没有前路,只他一个人,一把刀,在这疯狂的世界里努力砍到最后一个人! 放眼望去,他甚至已经有些辨不清眼前鲜血的颜色。 那些或白或红,沾染着血污的一具具残肢在视线里扭曲起来,渐渐化作恐怖的形态沾染上诡异的色彩,他看见前一刻自己杀死的尸体下一秒竟然诡异的又站了起来,无头的身体在黑暗中晃动; 再凝神望去的时候那具残肢却又好好的躺回到了地上,却是它的后方,他眼睁睁看着一个飘忽的灵魂从另一具尸体上坐了起来,慢慢悠悠起身,随后转头,用一双空洞冰冷的眼睛朝他望来… 这座塔和之前不同了。 半个小时前霍城就隐隐察觉到了空气的浑浊,他已经很久没有闻到海风的味道。 静静走过前方一地血污,他无视那只正盯着自己的幽灵,从它身边经过,直直走到大厅尽头染血的墙面前,他伸手轻轻触上墙体,发觉那漆黑的墙面非常光滑,上头没有半点铁锈的痕迹。 这时本一片死寂的身后忽然传来极轻的一滴水滴声。 咚的一声,那水滴似从他的脑海直接滴落到了他心底,竟是瞬间带起阵阵冰凉的涟漪,那一瞬霍城甚至像是看见一圈圈水纹自他心底深处蔓延开来,诡异的感觉让他倏然愣住。 呆愣的下一秒脚下坚实地面突然化开,他整个人触不及防的突然坠落而下,扑通一声竟像是从高空掉进了水中,四周冰凉的海水瞬间环绕上来,震惊之中霍城下意识急急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片漆黑的海域,周身海水的触感那样真实,他甚至察觉到四周海水的浮力轻轻掀起了他的头发和衣衫。 还来不及反应忽然身后的幽冥里就响起了一声轻笑,随后一双同海水一样冰凉的小手环绕上来,自身后蒙住了他的眼。 “阿城…” 黑暗中他听见有人轻轻唤他。 那声音和覆在他眼上的小手一样冰凉,他企图转身,方才一动,只觉两片温柔冰凉的唇瓣突然贴上他的耳垂,在极近的地方,幽幽唤了一声,阿城… 那是安浔的声音。 话落那唇瓣那小手连同四周冰凉的海水都倏然抽离,不知为何心底忽然扬起一阵慌乱,霍城猛然回头,只见眼见一道耀眼银光轻柔闪过,缓缓悬停在距离他几米远的上方,乌黑长发在水下轻散开来之后,露出一张异常明媚娇艳的脸庞。 “安安?…” 惊异,失神,还有心底深处丝丝渗透而出的失而复得的忐忑与喜悦,让霍城脱口而出。 那一瞬他心底所有复杂又动荡的情绪,都被四周的海水感知。 是的,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人的内心是她们进不去的,只要有心,只要有情,只要有波动,就会有破绽。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呐,眼前的这个男人,明明外在那么强大,内心深处却是比起七八岁的孩童,还要单纯脆弱呢~ 长着同安浔一模一样脸庞的姑娘温柔的笑起来,那深深埋藏在黑曜石一般的双目中的情绪,却是冰冷诡异。 笑着,她朝着男人伸出手,那个姿态满含着鼓励和温暖,她在召唤他,她在需要他,此刻耳边幽冷的海水中,轻轻曼曼绕上一曲空灵的歌,那般婉转多情,那般动人心魄。 迄今为止还从未有人活着,听完这一首无比惑人的,海妖之歌! V510 怎么不干脆先死了呢? 前一刻他还在审视铁塔的围墙,此刻他却已经沉入了一片幽深海底,他在海里看到了安浔。 她轻柔的对他笑,笑着叫出他的名字,她穿着一身很漂亮的银色裙子,乌黑的长发在水波间轻轻荡漾。 霍城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幻觉。 就和他之前看到的那具会动的无头尸体还有飘忽的幽灵一样,此刻的海水和安浔也都是幻觉,她并没有出现,而他,他也并不希望她会出现… “阿城,你不是在等我么,是你召唤我来的啊,你明明是想让我来的,不是么?” 下一秒脑海里的思绪就被打断了,那个长得极其像安浔的女人缓缓朝着他游过来,在距离他一臂距离的地方停下,她舒展的长发发梢都快要触上他的脸,她偏了偏脑袋,发出轻轻一声叹息。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要自欺欺人呢?你心里的想法我全都知道的啊…你想我来的,你想见过,哪怕这里很危险你还是迫不及待想见我的,对不对?” 女人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那熟悉的声线,美丽的容颜,还有她说起话来的时候各种细微的表情都十成十的像了安浔,让霍城移不开视线。 耳边那虚无缥缈的歌声还在继续,每一个空灵的音符都像是随着水波钻入了他脑袋里。 隐隐的霍城察觉到除了面前的女人之外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还有几个银白色的身影在水中绕着他们游弋,歌声就是从那里来的,只是当他望去的时候她们的速度太快,只能看见一抹朦胧掠过的影子。 “阿城你不专心哦,我在这里,你为什么还要去看别人?” 对面“安浔”不高兴的撅了噘嘴,秀气的眉毛轻轻蹙起来,带出几分骄横来,“我不喜欢你看别人,你眼里应该就只有我一个!” 回眸再次对上女人那双青黑如墨的眼,霍城依旧沉默。 沉默中女人再次幽幽叹气,眉目舒展,温柔的扬起嘴角来。 “阿城,你现在心里很难受,对不对?” 她靠近了他一些,这一次水纹间漂浮的长发已经几乎要把他缠绕进去。 “你知道我的秘密了,你知道当年的案子,也知道我的身体的秘密了对不对?你心里很难过,因为当年的辛蓝是你间接害死的,因为NYX的很多伤都是你造成的,前世今生,你伤了我太多太多次了,你想见我,又不敢见我,你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了,对不对?” 轻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近处那张娇艳的容颜上满是无奈与怜惜。 静静的望着那张脸,听着那些话,片刻霍城微微点头,轻应了一声。 女人愈发柔媚的笑了起来。 随着那个笑容,整张水面下苍白却明艳的容颜都变得愈发动人,期间带出的情绪,是包容是谅解,是最绵长的情意,如温柔的海水将他全部围绕,教人不住沉沦; 恍惚间霍城感觉女人伸出手来,轻轻拂过他的脸颊,那触感微凉,她笑着在他耳边温柔道。 “但是阿城,我不怪你的,我一点都不怪你。” “你知道为什么么,因为我爱你啊,这个世上你才是我最爱的人,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原谅,什么都能不顾,我现在只想要你,只想你同我永远在一起。” 美丽的情话,用着他最爱的嗓音娓娓道来,那句句话语间每一分感情都柔和,都是至深的引诱同蛊惑。 他们已经贴得非常近,那距离一伸手就是一个唾手可得的拥抱,让人直想要舍弃心中所有疑虑,将此刻的温暖同安心尽数拥入怀中! 霍城默默平视着前方。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安浔”弯起嘴角冷冷笑了一下。 她的长发如丝,丝丝都像是有生命力一样,此刻正轻柔的将两人包裹起来,发梢如同吸盘,一寸寸绕到霍城身后,悄悄的吸附到他身上,做得无比隐蔽悄无声息,教人难以察觉。 这个画面太诡异太恐怖,他们两人已经几乎被那越来越多越来越长的黑发吞没! 如果此刻霍城能看得到,还将看到就在他们四周,有更多类似头发的丝线正以他们两人为圆心,向着幽深海域中发散出去,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发丝的尽头似连通到那几个不断绕着游动唱歌的白影上,而那歌声已经从最初的空灵变得隐隐诡秘。 霍城突然开口:“你并不是安浔。” 清浅一声,暗处正挂着得意冷笑的女人笑容僵了一下,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又听霍城淡淡道:“这里也不是真的,只是幻觉而已。” 砰,远处,随着这一句,一个本在海水里欢快游动的白影瞬间就炸开变成了一串花白的水泡消失了,耳边的歌声瞬间有了波动,女人脸上志在必得的表情瞬间僵化,随即被她努力扯出的笑容掩盖! “…阿城…你说什么呢?我就是我啊,我是安安啊…” 却是还没来得及说完,神色冷冷的,霍城已是后退一步,瞬间就从那漆黑长发的包围圈中退开,他缓缓摇头:“不,你不是,安安…她不是你这个样子的…” 砰,随着这个动作这一句话,远处的白影再次炸裂了一个,四周的海水开始晃动起来,这个虚无的空间已经不再平衡,就像快要崩塌了一样! 长着同安浔一样脸庞的女人脸色微微发白起来,一双美目深处也泛起了讶异同不甘! 为什么,这个男人明明内心很脆弱很动荡,是最容易被控制住的那一类人,之前她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窥探到了他的内心! 那里面无比黑暗也无比纠结,所有的情绪都只围绕一个女人,所以她信心十足的幻化成了那个女人的样子! 她诱得他在幻觉了开口说话,承认了心中的痛苦和彷徨,这都是迷幻术成功了的表现; 她就要诱导他说出永远留下的话然后一刀了结他了,结果却是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甚至在方才两番的神志对抗中她竟是连续失败,已经快要不能驾驭这个虚幻空间了! 为什么会这样?是她的伪装不够成功让他看出破绽了? 可是她明明说的每一句话做出的每一分表情都是按照他记忆最深处的那个女人分毫不差的来演绎的,甚至讲过的很多话都是那个女人亲口讲过的,他明明在听了那些话后心跳加快步步沉沦,又怎么会在最后关头突然觉醒识破了她的幻术?! 女人本身的心智开始在不断的质疑中剧烈波动起来! 迷幻术听着很玄乎,其实是强大的心理暗示的一种,而操纵者自身意识的动荡同样会导致意识的崩塌,她已经完全丧失了先机,失败就在眼前! 【Nina,到此为止吧,这个男人不是你能对付的角色,闭上你的嘴,从空间里退出来,不要打草惊蛇!】 脑海深处传来一个指令,甜美空灵的女声,此刻却是带着无尽冷意,被称为Nina的女人却是不甘心的猛烈摇头! 不,她的幻术从来没有失败过,她绝对不相信自己会输给这样一个脆弱的男人! 就差一步了,她明明就差一步就要成功了,杀了他她可就是今晚围猎的头名,甚至可能将首领的光芒都盖过去,她又怎么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被*和不甘冲昏头脑的女人脱口而出! “是,这里是幻境,我也的确不是安浔,但是你不觉得这里很美好么,你不觉得只有这里才能让你感觉安心不再害怕么?” “你难道就不怕真正的安浔无法不原谅你?你真的敢去面对她听她亲口对你讲出她的秘密么,你难道就不怕她其实是再一次骗了你?!” “她或许根本就不爱你,她回到你身边就是为了利用你的感情完成她的复仇,而你,你真的敢去面对现实么,不,你不敢!” 化身安浔的女人声嘶力竭的叫起来! 这时候那张秀丽的容易已经看不出半分安浔的影子。 轰隆隆,四周的海水不断翻腾,那迷人的海妖之歌已经在动荡的海水中被撕得支离破碎,女人还在挣扎,她努力朝着他伸出手来! “阿城,现实太残酷了,你就留下,和我待在一起好不好?” “这里多好,没有纷争,没有黑暗,也不会再有痛苦,在这里你再也不用去想过去也不用再考虑现在和将来,不是更轻松更快乐么?” “你喜欢安浔,我就变成安浔,我们在这里,就能把你之前最珍惜的那段幸福时光永远持续下去,这样不好么?这才是你最想要的,不是么?…” 女人温柔的话语,每一句依旧带着至深的蛊惑,编织出来的梦境甚至比起自欺欺人更加美好。 对面,听着那样的邀请,霍城却是后退了一步,再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神情已经越来越冰冷,望上那张虚假的容颜的时候,青黑的眸子里甚至隐隐带起杀意。 之前那段幸福的时光,便是他最想要的东西? 不,并不是那样。 所以假的永远是假的,自以为拥有多强大的本领可以窥探人心,却是根本半点都没将他看透! “我讨厌假的东西,更厌恶我的女人被亵渎。” 冰冷一句,如同最锋利的尖刀,出鞘的刹那便将对面女人凄婉又明艳的容颜彻底击碎! 【蠢货!】 冰冷海水中幽幽传来这一声轻斥的时候假安浔化作一串奔涌的水泡,在霍城眼前炸裂开来,那一瞬周围无比温暖安宁的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霍城知道他已经脱离了幻境,就要回到现实去。 他将再次看见眼前冰冷残酷满是血腥的世界,那个世界如今让他多么厌恶,多么想要逃离… 只是他必须回去,也一定要回去,因为那个世界里,才会有真正的,他的安安。 可怜的他的安安,疯狂的他的安安,游走在现实与虚幻之间说过无数谎言欺骗过他的安安,却是最最真实的,他至死不渝无法割舍的姑娘。 他还没有亲口对她说出那句歉意; 他还没有再次望上她的眼,亲眼确认她的心情; 他还没有告诉她,此刻他有多么的恨自己,却又是多么爱她; 虽然那样卑微,虽然那样不配,虽然心痛得都像快要死掉了,他却还没有卑微的心痛的一意孤行的将她重新揽入怀中,闭眼不再去看过去现在同将来,求她,只想牵着她的手,再一路,走到尽头… 心底传来钝痛的时候,鼻息间冰冷的血腥味回笼。 睁眼之前,霍城原以为眼前出现的将是那堵黑墙那边漆黑的塔内空间,将是刚刚惨死在他刀下的亡灵和不断赶来欲杀他而后快的追兵,结果却是在睁眼的刹那,当那抹并不属于之前记忆的昏黄光亮入眼,那一秒霍城陡然呆愣,浑身的血液都似在一刹那凝结! 鼻息间隐隐萦绕的,是那年雨季,潮湿又阴冷的霉味。 耳边阵阵响起的,是窗外瓢泼大雨间,残暴的电闪雷鸣。 他独自一人,站在一间小小的一居室中央,四周环绕满屋凌乱的摆设,他抬眼,看清墙壁上斑驳的黑斑… 眼前的一切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惊痛牵动神经自脑海深处扬起的下一秒霍城骤然反应了过来,这里是老城居民楼的那间屋子,是五年前辛家姐妹遇难的地方,而他,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时周身的痛楚从头皮往下经由脊椎经脉血液肌理通往身体四肢百骸,那疼痛如同电击流窜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击垮,让他一瞬间甚至像要失去支撑身体的全部力量; 下一秒霍城就听见了,就在他正前方,幽幽传来了一阵抽泣声,那里之前分明什么都没有,而此刻他微微垂下的余光里,却是已经现出了一个惨白的背影… 幻觉,一定还是幻觉。 他告诉自己。 却是根本不敢抬头。 他甚至无法朝着那个那个方向再望去一眼! 只是几秒的停顿之后他却还是做了,那一瞬耳边全是凌乱的呼吸声心跳声,他挣扎着,抬头朝着那抹哭泣的白影望了过去… 那是个穿着白裙长发披肩的姑娘。 消瘦的肩头,纤细赢弱的身量,她低着头,捂着脸,跪坐在前方冰凉的地板上,掩面哭得无比伤心。 她身前的地面上躺着另一个姑娘,短发,苍白,一双眼惊恐的瞪圆着,已经死了很多年。 而她,她其实也死了,很多年了… 此刻她却是在那里,背对着他,抽泣着,用着最教人心碎的声音,轻轻唤了一声小紫… 辛蓝,那是辛蓝… 那是前世最悲惨无助时候的,他的安安。 —— 从暗处猛然发动攻击的怪物长着人类的四肢和身躯,只是更为巨大。 靠近的时候,安浔屏住呼吸回头,看清那怪物的五官,果然也是和人差不多,只是更大更丑! 怪物大约近四米高,并不是那种完全超出人类认知之外的奇幻模样,所以最开始它躲藏在铁塔后方的海石后,又是逆着风,安浔才没察觉出来。 此刻那怪物挥舞着大掌朝她一下扇过来,到不是躲避不开的攻击,却让安浔微微皱眉,她好不容易才爬了一半的路,这一下又要回到起点,想着安浔纵身一跃从铁塔上跳下,落地的时候灵巧滚动一圈毫发无伤,半掩在铁塔阴影下,抬头观察那只巨怪。 那巨怪体型虽大动作却是十分敏捷,看来智商不低,在安浔落地刹那它已经提前判断出她落地的位置,扬起拳头朝她砸了下来! 又是一股恶心的臭气,裹在海风中扑面而来,安浔皱着眉头跳开,抬头的时候晃眼看见巨怪后颈处的位置落着一片血红的影子,看上去倒像是背着一个小娃娃! 下一秒冰冷的空气中就传来一阵娃娃的尖笑声! “哈哈哈,杀杀杀,进不去铁塔我好不爽,快点把这个人杀掉!” 小孩的声音裹在海风中送来,这一下教安浔听了个真切,随着指令落下那怪物像是上了发条突然仰天发出一声怒吼,竟弯下腰变成四肢着地的姿态,野兽般朝着安浔猛冲而来! 嗷呜——! 怪物亮出白森森的牙齿,张口就朝着安浔咬来,那一幕画面感实在太强让安浔微愣一秒,下一秒她一个凌空跃起踩着怪物的鼻尖跳跃开去,才将将避开了那张满是唾沫和黏液的臭嘴! 安浔发觉自己陷入了一场诡异的战斗,先不说对手到底强不强首先那视觉和嗅觉的冲击实在太大,这么丑这么臭的敌人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她可不想到时候沾上什么气味回去让霍城倒胃口! 这么想着的时候安浔凌空翻转一圈,落在铁塔后的海石上,足尖轻轻一点再往后一跃,安浔落在那片岩石区的最高点,同时看清了巨怪脖子上那个红色的影子。 那的确是个人,穿着红色衣服,身材矮小,估计还不到一米高。 只是安浔却完全不想把那个小红人称作什么小娃娃,因为她看着实在太丑了,比那巨怪还恶心,在她落地的时候她抬头朝着她的方向望来一眼,用着她镶嵌在一张白纸般的脸上乌黝黝的一对圆眼睛,那确定不是随便画上去的么,看着就像两颗毫无生气的黑豆豆,更无语的是那个小红人还在笑着,咧着一张猩红的嘴,看着要多奇葩有多奇葩! 下一秒那红红的小人先一步叫了起来! “哈哈哈,杀杀杀,那个人居然也在笑,这个世上只有我能笑,快给我把她的头砍下来!” 话落她身下那只巨大的怪物已经挥舞着巨爪朝着安浔猛抓了上来! 小红人才是这场战斗真正的敌人,面具之后安浔眼中闪过淡漠的光。 她一向最讨厌这种装神弄鬼故弄玄虚的敌人,明明就是虚张声势的货却把自己看得只有那么了不起,如果今晚来岛上杀人的都是这种货色那恐怕还真不用她来救老公,心里冷冷想着嘴角弯出冰凉笑意,下一秒安浔微微俯身借力猛然暴起,朝着怪物后颈的那红色小人急攻而去! 那一刹腥风四溢,安浔站在制高点而那怪物将将暴露出整个后颈,眼看那骑在它脖子上的小红人就到了攻击范围内,将被安浔一击毙命! 说时迟那时快,却是在安浔刚刚要触到那红色小人的下一秒,身后忽然扬起另一阵诡异腥风,一时天边那弯刚刚露头的明月都被突然跳出的巨大黑影挡住,安浔甚至还来不及回头,两只黝黑硕大的手掌突然凭空出现从她背后猛攻而来,像拍蚊子一样将她大半的身体一下扣在了双掌中央! 砰——! 极重的一声响,怪物在掌心合拢的瞬间落地,震的整个小岛都颤抖了三下! 嗷——! 怪物落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仰天长啸的时候,露出它后颈上端坐的白色小人,和他那张同样惨白如纸的哭泣表情! “呜呜呜,杀杀杀,这个年头怎么这么多傻瓜,又死了,还没玩够就死了!” 白色小人“悲怆”的哭起来。 哭声中作为诱饵的红色小人露出了更“灿烂”的笑:“哈哈哈,就是啊,这个年头全是傻瓜,快快松手让我看看她被压碎的脑瓜!” 说着红色小人转过身,好奇就往怪物掌心凑,却是还没来得及靠太近,忽然那白色小人的怪物吼间发出一阵似悲似痛的吼叫; 还没待两人反应,那双又黑又丑额手掌突然以诡异的角度一点一点缓缓张了开来,借着月光红色小人一眼看清了被那张包裹在怪物手心里的血笑面具,它不仅没有碎看着还愈发的诡异慑人,四目相对的时候她听见风声中传来很轻很冷的一声嗤笑! 笑声落下的下一秒安浔就从巨怪掌心窜了出来! 那怪物爆发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拼命甩动手掌像是非常疼痛的模样,差点把身上白色的小人摔下来! 风中高高凌跃而起,面具后安浔冷冷嗤之以鼻,他们当真以为自己的计策天衣无缝?她之前就听到多一哭一笑两个娃娃的声音,又怎么会天真的认为她的敌人只有一个?! 看来是装小孩装久了,一红一白两个又老又丑还自称娃娃的小怪连智商都蜕变成三岁幼童了,想着安浔冷笑而过,俯冲而下的时候扬起手里那根染血的人骨,凶狠毒辣的一下捅进了红色小人的怪物的左眼窝! 嗷——! 那只怪物同样爆发出惊天怒吼,捂着眼睛挣扎起来! 两只怪物同时失控的时候安浔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两个怪物的头皮上,被他们又粗又厚鬃毛一样的头发遮掩的地方,隐隐透出数根银色丝线来。 她落下之前伸手试探,发觉那丝线极细且极韧,触上的时候丝毫不觉柔软反而有一种被利刃划伤的尖锐感,可见那银丝质地不是一般武器可以轻易斩断的,它们贴覆在两头怪物的头皮上,另一头似乎牵在红白两个小人手中,十有*是用来控制两头怪物的工具! 想着下一秒两头受伤的巨怪恼羞成怒,齐齐朝着安浔猛攻而来,一时吼叫伴随沉重脚步声,震得整座小岛不断摇晃,后方山丘上没抓稳的碎石也呼啦啦的滚落,安浔没有正面迎击,一直在避让,避让着怪物的攻击也避让着碎石,眼看着再后退下去就要掉下身后的悬崖! 一红一白两个小人稳稳坐在疯狂的巨怪身上,观察着安浔的表现。 这个面具怪人他们并不认识,十几年的杀手生涯中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化名“喜丧娃娃”,他们姐弟二人在杀手排行榜上位列第二,不过他们从来没有同位列第一的魑家零一交手过,当年是零一杀了原本占据名单首位的杀手登上了王座,多年来他们两姐弟一直不甘心,等着这次抢夺排位的时机已经很久了! 所以他们一直以来都只是把零一当成唯一的敌人。 却是从来没有想过今晚过来,还没待他们进入铁塔,随便遇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角色,竟在一眨眼的功夫下伤了他们的怪物! 特别是红色喜娃,此刻内心更是愤怒难当,她的怪物被捅瞎了一只眼,以后就不能用了,她绝对不能放过这个女人! “抓住她,活捉她,她伤了我的伊凡娜,我要用她来做替代品,炼成新的坐骑!” 喜娃在她的巨怪头上声嘶力竭的喊! 另一头操控巨怪的丧娃得令,攻击得更加拼命,两头巨怪很快将安浔逼到了悬崖边上,下方就是陡峭崖壁惊涛巨浪,两个娃娃偷偷在暗处相视一眼,悄悄释放出身上的银丝来! 他们两个由于身形的原因只能操控怪物来与敌人对决,只是能常年位列杀手排行榜第二位,“喜丧娃娃”也绝对徒有虚名,他们两人最厉害的地方不是身下的怪物,而是两人利用银丝操纵怪物的能力! 同此刻铁塔里能窥探人心的“深海幽灵”一样,“喜丧娃娃”同样属于拥有特异功能的杀手。 他们所有的操纵力算是天赋异禀,那些银丝连通着他们两人的脑细胞,一旦控制住敌人,就能光凭自己的想法让敌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同于霍城一把军刀横扫天下的真功夫,“喜丧娃娃”和“深海幽灵”的能力放在普通生活中更像是系统bug。 只是这样的人实力往往不容小觑,只要被他们抓住了空子,任再强大的对手恐怕都会被他们迷惑控制,而对手越强大,一旦收服了,更将成为他们无人能及的武器! 这次“喜丧娃娃”就是带着带着夺取第一并控制世界顶尖杀手为他们卖命的*来的,此刻两人坐在巨怪背上,眼看着前方面具怪人已经快要招架不住他们的合力攻击,两人癫狂的又唱起了那首诡异童谣! “钉钉钉,铁钉入你骨!” “丝丝丝,银丝牵你魂!” “嘻嘻嘻,缠你血肉封你魂魄!” “呜呜呜,教你永世成我奴仆!”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对面那海风中单薄的身影像是再也承受不住双重夹击,在丧娃操控怪物扬起双臂握成拳头朝着她狠狠砸去的时候,安浔身形一个不稳,翻身就从悬崖边掉了下去,彼时狂乱的海风中只听得喜娃疯狂的笑声! “哈哈哈,抓住了么?银丝已经牵出,快点把她拖上来!” 却是那一句疯狂笑声还没来得及停歇,突然身下山摇地动像是整座小岛都剧烈摇晃起来,姐弟两人心中大惊紧紧抓住银丝还以为是海底爆发了地动下一秒,突然他们两人身下的巨怪同时爆发出一阵悲鸣齐齐朝着前方跪去,猛然将没有防备的姐弟二人掀翻了下来! 咚——! 怪物跪地的声响再次惹得海岛天摇地动! 伴随耳边撕心裂肺的两声巨吼,喜丧娃娃惊惧回头,眼看着两头巨怪的身体像两座大山一样朝着他们砸落下来,两人惊恐万状还来不及发出惨叫,只听耳边传来无比诡异的声响,下一秒两个巨怪的身体竟是同时爆碎开来,恶臭无比的血肉飞溅,如同一场惊天血雨,将他们兜头浇灌! 喜娃惊呆了! 丧娃吓傻了! 丧娃一身白色衣服被怪物的臭烘烘的血肉浸透,已经完全变成了姐姐喜娃身上一样的红,他保持着伸手抵挡的姿势,身上甚至挂着一截黑乎乎的怪物大肠! 而喜娃的情况更是糟糕,她在巨怪压下的时候害怕的张口想要尖叫,结果恰恰在这时候怪物爆炸血肉横飞,腐臭的肉挂溅了她一脸一身,甚至塞满了她正欲惊声尖叫的小嘴! 两头怪物粉碎溅出的血肉不是盖的,铁塔之下整片悬崖都被鲜血泼洒。 天边的月亮又惊又惧的从云丝后透出一小抹月芽,那银光洒落的地方,可以隐隐看见血污的最深处,几十条银色的丝线从悬崖这一头,缓缓铺陈到悬崖那一头,从崖边悬挂而下,银丝的尽头正稳稳抓在一双银白如绽放莲瓣的金属巨爪上。 安浔等到最后一片碎肉从悬崖坠落,海风中令人作呕的臭气稍稍消散之后才缓缓沿着峭壁爬了上来。 自发觉银丝柔韧且能控制人体的秘密之后她就将计就计,利用攻击和避让之间翻越的空隙,将两个娃娃以为神不知鬼不觉释放的银丝抓在了手里,同时将两头巨怪笨拙的身体缠绕了进去。 最后那一下,她从悬崖坠落,掉落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拽紧了银丝用尽了全身力气狠狠一坠! 安浔本就力气大得惊人加上下坠的力量,那连金属巨爪都切割不断的银丝自然一场轻松的切入了怪物庞大却是血肉之躯的身体内,将两头怪物切割尽碎,察觉到上方的力量松了之后她幽幽攀上峭壁,等待臭味散开之后才慢悠悠爬了回来。 入眼,崖边一地的血量相当惊人。 居高临下,安浔冷冷打量着跌坐在一地血污里完全吓傻了的喜丧娃娃。 从方才喜娃的话中她猜到几分,恐怕这两头看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最初也都是和他们一样的人,被这两个娃娃操控之后利用药物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为他们所用。 牵引丝,操纵人,他们的做法除了更为恶心之外,到很像是人偶师。 人偶师的游戏其实的确挺好玩的,只要人偶不那么恶心那么臭,玩起来估计也会挺有意思? 嘴角上扬的时候,眸光淡淡落在手中银丝上,面具后方阴冷恶毒的姑娘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最冰凉的笑! —— 另一头,阴冷潮湿的小房间内,微微扭曲的时空里,那身穿白裙的瘦弱姑娘还趴伏在死去妹妹的身上,痛哭流涕。 她哭得太惨,声音都哑了,压抑的空间里,身后男人终于忍不住朝着那头缓缓迈出一步的时候,那悲惨的哭声突然戛然而止,墨瞳微微紧缩,那是心底骤然紧张起来的证据,掌心在身侧不自觉捏紧,霍城眼睁睁的看着前方哭泣的少女幽幽转过了身来。 没有血,也没有死气,那是一张无比干净秀丽的容颜,乌黑的大眼睛你蕴着浓浓哀伤,那张苍白的小脸上还挂着抹不掉的泪痕,那一眼,四目相对,霍城感觉到胸腔深处的一阵抽疼! 他站在这里,他就站在这里,站在当年一切悲剧的起点,他无助的发觉虽然他回来但是悲剧却已然发生,她的妹妹已经死了,她是如此伤心,他在这里,出现在她面前却是毫无意义,他什么也做不到,什么都无法挽回! 心底的抽疼蔓延,渐渐越来越重,变成让呼吸都变得困难的绞痛,霍城知道那是悔恨是无助,是无法逃离的自责与痛苦! 下一秒对面那双含着泪的大眼睛轻轻眨了一下,泪水滑落的时候,悲伤姑娘对着他开了口。 “小紫,小紫已经死了…” 他从她眼中望出无尽的悲痛来! “没有用,没有办法,我救不了妹妹,也救不了自己…” 小小的姑娘再次嘤嘤哭泣起来,她扬手抹掉不住滑落眼眶的泪水,委屈绝望的模样让他整颗心都揪紧,似快要撕裂粉碎! 胸膛深处,像是有什么情绪压抑着要喷薄而出,直至听到女孩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的时候,饶是心里再清楚这只是一场幻觉一场梦魇,一贯沉静淡漠的男人却仍是忍不住瞬间红了眼眶! 这是他心里过不去的坎。 是他恐怕一生都不能忘记的疼! 那是他最悔恨也最无能为力的过去。 是他如今最害怕也最无法触碰的阴影! 他曾经那么伤她,那么伤她,给她的世界蒙上无尽黑暗与痛苦,让她的走上那样一条没有明天没有未来的路… 他的安安,他没能守护好她,哪怕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做出了全部努力都不可能再守护好她,因为他们从最初起,就是错的… “安安…” 低哑的声线从喉管深处溢出来,那一瞬霍城抬手,似要往前走,两腿却像生跟了一样无法动弹。 他想要触碰,却不敢触碰,他想要安慰,却是所有安慰的话都那般苍白,他有什么资格说上任何一句疼惜的话,他根本没有资格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前方悲伤的姑娘还在哭泣,那双满是悲伤与绝望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他,她张开小嘴,轻轻的告诉他,她好伤心,她好痛苦,她好疼,浑身都好疼… “对不起…安安…对不起…” 虚幻中,噩梦中,似永世都无法再醒来的绝望中,他咬着牙,压在崩溃的边沿,颤抖着对她说。 只是对不起还不够,单单一句对不起怎么够,柔弱的姑娘哭着摇头! “阿城,这样日子我不想再过了,我觉得好痛苦好难受,我不想再夹在复仇和感情之间了,我不想再活下去了…” 她眼底的绝望刺痛了他,一时间失去的痛楚席卷全身,瞪大了眼睛霍城死死咬紧牙关,眼看着对面瘦弱的姑娘含着泪站起来,那一瞬惊慌失措他急急想要赶去她身边拉住她,却发觉两人之间不知什么时候竟是多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他过不去,只能在这头焦急大喊! “不要,安安你不要走!我知道你很难过,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要走!…我会努力的,我会照顾好你的,安安你不要走,求你不要走!” 生离死别,多么逼真的一步,五年后再次上演! 长着辛蓝的脸孔,却是拥有着安浔的灵魂,对面苍白的姑娘迷蒙回过头来,视线幽幽落在男人焦急痛苦的容颜上,停顿一秒,淡淡开口。 “你舍不得的我?” 死死攥紧着拳头,隔着那层无法突破的屏障,霍城咬牙点头。 “你…喜欢我?”姑娘继续幽幽问道。 那一瞬心底像是被撕裂了一条巨大的裂口,像是穷尽一生都再亦无法填满,彼岸的这一头霍城开口的声音里满是破碎的绝望! “我喜欢你,安安我喜欢你!你不要走,你留下来!我知道你很辛苦很难受,我知道我没资格,但是求你留下来,安安,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绝望的,痛苦的,卑微的难以割舍的,当所有感情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将身心冲刷得如同巨浪之间的一叶小舟毫无依傍,对面容颜沉静的姑娘终于落尽了最后一滴泪,再抬眼的时候,她用着轻轻的声音,试探着开口问:“那你…要不要同我一起走?” 轻柔一句,话落那双乌黑的大眼睛里似都带起了点点星光。 “阿城,其实我也舍不得你,我好怕,我要去的地方好黑,好冷,我不敢一个人去,所以,你能不能来陪我?” 对面霍城倏然愣住。 像是终于找了一抹新的希望,女孩努力牵起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我想到解决办法了,既然我不想活了,你又不想离开我,那就由你来陪我一起死吧。” “你陪着我,我们一起那个没有纷扰的世界,从最开始就把一切改正过来。小紫死了,我们就一起把命赔给她,我们一起走,再也不回头,也就再也不用去面对那个矛盾的世界了;我们赎了罪,之后就能轻轻松松的在一起,再也不用去管那些仇恨,我也再也,不会哭了…” 最软弱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如果这一世,如果上一世,如果能回到最初悲剧发生的那一刻,将一切的错误都矫正,那该,有多好? 那样他的安安就还是辛蓝,那样她最爱的妹妹还会活在这个世上,她依旧拥有着幸福美满的家庭,开开心心的来临江念大学,完完整整的站在她的人生起点,而他和她的感情,亦将被重新洗涤,洗去满身泥泞,重新开始。 那样他的安安就再也不会哭。 她再也不会矛盾,再也不会痛苦,不会独自走过之后那条漫长而黑暗的路,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的体质,满手血腥… 他不会再伤她,他只会爱她,一如既往的爱她,比这一世更爱她,他会补偿给她全世界最好的一切,让她拥有本该拥有的,最平凡幸福的一生… 只是这些,都不过只是痴人说梦的期望而已。 他知道的,他都知道,这些永远不可能成为真的。 难耐的苦涩蔓延上心头的时候,凝望上彼岸那头姑娘沉静的眉眼,心智却在此刻一点一点聚拢回来。 这一场幻境,他被左右得彻底,面对他心底最动荡不安的情绪,恐怕此刻一点点的希望都会被他当成救命稻草一般拼死抓住! 却是所有的混沌之中,一个念头变得越来越清晰,一幕幕画面变得越来越刺目,那是一个姑娘或嗔或笑的容颜,或冷厉或温情的眉眼,想起她的一霎他心里无比清晰的明了,明了他们都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他永远无法弥补自己对眼前这个姑娘造成的伤害,更加清楚,即便他愿意将整个生命都赔给她,那也不是现在,不是对着,眼前这个虚无的幻觉… 他轻轻摇了摇头。 对面姑娘茫然的抿紧了嘴角。 “为什么?你不愿意么?你不愿意陪我一起死么?” 再次对上那双清亮的眼眸的时候,紧紧攥紧掌心,指甲都深深嵌入肉里,血红着一双眼,霍城再次摇头。 “是么,”姑娘轻轻弯起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我原以为你最心疼我的…我原以为,我才是你心里最无法割舍的那根刺…” “其实在知道当年真相之后你最放不下的就是我不是么?你心里反反复复想着的都是如果那一晚的悲剧没发生多好,如果我还活着多好,如果没有重生,如果没有当年的悲剧,如果我只是我而你只是你,我们之间再也不用隔着仇恨不用隔着秘密,从最初就能坦诚相见该有多好,不是么?” “那现在我给你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给你一个从头赎罪的机会,为什么你却不珍惜呢?…” 名唤辛蓝的姑娘,淡淡说出了他心里掩藏最深的,最痛苦的秘密。 人都是软弱的,都是回避现实的,都希望一切的苦难都可以从头来过,都希望在最悔恨的时候,能有让时光倒流的可能。 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残酷,永远都没有回头的路可走… “我愿意,我愿意的安安,只要真的是你,只要是真正的你,只需要一句话,我哪里都愿意陪你一起去,那怕是死亡。” 静静的,他望入姑娘与远山墨黛般沉静的眉眼。 “但是辛蓝,你不是安浔,我知道你只是一个亡灵,借由这场幻觉才会出现在我面前…” “我承认我很想见你,也承认我很想改变过去,但是我很清楚这不可能,我们都永远无法纠正过去的错误,甚至可能无法左右将来,只是如果这就是现实,那我接受;” “无论是你,还是我埋藏在心里所有不安和软弱,都不可能再让我回头,因为我的路在哪里,方向在哪里,我已经无比清楚,我要的是安浔,是这一世的安浔,那怕我们的感情错得离谱,彼此伤害,那怕我们带给彼此的更多的还是绝望和悲伤,我也已经选定了这条路,绝不后悔,也绝不回头。” 这一天这一晚,就让他借由这个幻境,将前世来不及说的悔恨都说出口,将前世甚至没有来得及记住的他的安安,再一次记入心里吧。 他会记得当年的她是多么的澄净美好,也会记住她这一生是多么的矛盾绝望。 这一世他们已经走过了那么长,经历了那么多,以前世的悲剧为起点,今生短短一年多的相伴已经几乎流尽了血和泪,只是既然是自己选定的路,再苦,也一定要相携走到尽头! 即便站在他们的此处,看到的只有黑暗同冰冷,只有痛苦和彷徨,那又如何? 如果这才是他们的今生这才是他们的感情,如果他们的人生注定是这样,黑暗丛生鲜血淋漓,那么那样不堪的一个地方,那样一个悲伤的世界,他又怎么可能放她一人走下去; 他的安安,她此刻还独自留在那个世界里等着他回去。 为了她他也不能再停留,任何一秒的犹豫都是浪费时间,他现在就要回到她身边去! 脑海深处撕裂般的痛楚席卷而来的时刻,霍城再一次感觉到海水倒灌夺去了呼吸的痛楚,痛苦中他像是被抛上了云端又跌落了谷底,浑身的骨头都像被巨石重重碾压移位破碎,下一秒却是一只最轻柔的小手拂过他的脸颊,迷蒙中,像是来自天外,他听见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耳边唤他,阿城,醒醒阿城,你已经睡了很久了,也该醒过来了… 他在震惊中猛然睁开眼来,没入到了一片最温暖轻柔的晨光里,那一瞬他几乎断定这同样是一场幻觉,他依旧没有从连环的噩梦中脱离出来,直至猛然偏头的一霎,望上床侧那张清丽娇艳的容颜。 那是安浔,当然,那会是安浔。 脸上挂着微微无奈的笑意,她身着一身鹅黄色的长裙,柔柔静静的望着他,一只手正温柔的搭在他额头,探过他的体温。 “好像已经不发烧了,你感觉怎么样,饿么,吃得下东西么,我煮了粥,端一碗过来你尝一口?” 说罢她就站起来,乌黑的长发半绾着,在身后荡出一道黑亮的弧,她起身似要往厨房走,追随着姑娘的背影,霍城看清了,他所处的地方是枫林棋院,躺在卧室的大床上,抬眼的时候他甚至看见自己手臂包裹的纱布,层层叠叠,下面的肌肉和骨骼随着动作牵扯出无比真实的疼痛! “安安…!” 他几乎在同一刻不假思索开口将她叫住,话落前方刚要出门的姑娘狐疑的转过身来:“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哪里疼?” 她几步跑回床头,关切又小心的握住他包满了纱布的手。 霍城静静望入那双最清亮沉澈,此刻慢慢都是担忧和温柔的墨瞳。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们回来了?” 浅淡的声线,里头含着些微的凉意,床头的姑娘像是并未察觉,微微无奈的扬起嘴角来。 “怎么,都不记得了么,我们从海岛回来了,你受了很重的伤,昏迷了几天才刚刚醒过来,当时的情况多危险你知道么,你当时被那伙‘深海幽灵’什么的控制住了,一直在幻境里出不来,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都被那几个女人弄死了,多亏得有我…算了不说了,先吃饭吧。” 一口气解释了一大堆,姑娘的语气要多无奈又多无奈,甚至还带着几分若有似无埋怨,话落她又要起身准备出去,下一刻手心却是被牢牢握住。 对上那只又黑又沉的黑眸的时候,姑娘眼中隐隐闪过一丝慌乱,似是有回避也有紧张,却到底没有挣脱开那只手。 淡淡的,凝望上姑娘明艳的眉眼,整间大卧室里气氛那样平静安宁,甚至落在床头的阳光都带着真切的暖意,眸光交汇,霍城淡淡开口:“安安,你是不是有话该跟我说清楚?” 他是问她她的秘密吧。 所以他这是相信了么,相信了他们已经从海岛回来了的说辞,相信他们已经脱险了?“安浔”不确定。 只是就算他有所怀疑也没有多少时间了,微微垂眼的时候,姑娘温柔的眼底闪过一道凌冽的寒光! 如果此刻从幻境中脱离出来,入眼将是一副无比诡异又恐怖的画面,铁塔二楼,中间层平台上,一个身着银色披风的女人正拉着一个黑衣男人的手,两人一同站在悬窗边,窗口吹入的海风掀开了女人的兜帽,露出下方她焦炭一样的脸,枯槁的长发飞舞起来的时候,那张脸上的五官变得愈发狰狞,她正张大嘴,从那恐怖的咽喉声出,溢出的却是一阵阵美妙的歌声! 这就是“深海幽灵”的秘密,她们的成功并不在于能力的强大或者高科技的武器,而是读心和自造幻觉的异能,眼前这个似被烈火灼烧过的女人就是这个异能的源头,她具备读心术,能够通过用自己的脑电波去感知到他人的脑电波,窥探他们心中的秘密,再通过迷香和迷音制造幻觉,神不知鬼不觉的取人性命! 这项特异功能很厉害,却也有着自己的软肋,她必须出其不意的接近被感知对象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幻境编织,而这个过程中她不能被打断也不能被避开,不然就功亏一篑! 之前她就是通过干扰金发男的脑电波,汲取了他关于车祸的那段记忆,才洞悉了霍城身份。 此后她通过控制黑人男子将霍城曝光,在不暴露自己异能的情况下引发杀戮,再找准一个时机截取到了霍城的脑电波,营造出了这场连环幻觉的困境! 将霍城困住的同时她也将自己困住,此刻几乎已经快要耗尽了浑身力气,被逼到了力竭的边缘; 原本她最看好的辛蓝的那场幻境最后竟是被霍城攻破了,她惊异于他关键时刻突然爆发的坚定意志,连忙再度编织起一个幻境来,这一次她必须速战速决,在幻境支撑不住之前将人解决! 想着,紧紧抓住男人的手,她一步步用歌声诱导,将他带到了二楼悬窗边。 幻境里,还是他拉着他心爱姑娘的小手,等待她将曝光的秘密和盘突出,最后的杀戮需要一个完美的契机,动摇对方心智将他完全引入歧途,想到这里,幻境里的姑娘低垂着眼,微微羞涩的抿起嘴角来。 “我的确有件事要跟你说…” 轻轻的,姑娘柔声开口,说话的时候纤长的指尖轻轻划拉过他掌心的纱布,下一刻微微不安的抬起头来。 “阿城,我觉得,我大概怀孕了…” 极轻的一句,话落那张明艳小脸上红霞晕染,她非常满意的从男人那只黑沉的独目里看到一瞬的惊诧。 就是现在了! 压抑心头弑杀的兴奋,羞涩温柔的姑娘倾身朝着男人的胸膛靠了过去,边展现着无尽柔情边糯糯开口,说阿城,我们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我们以后都会很幸福的对不对? “我会跟你生很多的宝宝,我们一辈子在一起,我们永远…!” 最后的那三个字,“不分离”,多像姑娘平日里常常挂在嘴边的那一句,这次确实根本还来不及出口的时候忽然吼间一紧,一只冰凉手掌不知从哪里伸过来,竟是瞬间掐住她的咽喉,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惊恐万状,难以置信,刹那之间女人的歌声戛然而止,她瞪圆了双眼,两手无助抓上男人狠狠扣在她咽喉的指节,那力度大得几乎已经要把她的颈骨都捏碎,恐惧中她只听见一道极尽冰凉的男声自高处冷冷传来! “不会再有很多的宝宝,也不会再幸福了。” 冷冷一句,如万丈冰棱直刺入心,根本未待女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已被高高抛起,从铁塔二楼的悬窗飞甩了出去! 掉落在半空中的时候高处传来两声枪响,一枪打中她的心口一枪命中眉心,女人在空中发出一阵非人般的惨叫,带着一声血污重重摔碎在了铁塔下方冰冷的岩石上! 高处,悬窗边,一瞬从窗台跌落,霍城单膝跪倒在地,大口喘息! 他的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细小伤痕,是之前被困幻境的时候所伤。 之前在幻境里自然无从察觉,此刻才感觉到周身阵阵锐痛,若不是他及时脱离就算不坠楼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死死咬牙霍城支撑着自己刚要站起来,突然胸口一疼,低头便吐出一口鲜血! 那迷香同迷音均慑人心魄,长时间被控制对身体损耗极大,霍城低头猛烈咳嗽,又咳出一口血,这一场对决虽不是真正的兵戎相见却也让他受了不轻的伤,扬手他狠狠抹去嘴角的血渍,再抬头的时候却是听见身后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回头的刹那,只见二楼大厅里四下倒着几具披着银色披风的尸体,尸体的那段,旋梯尽头,一伙全副武装的杀手追击而来,已是瞬间扬起了手中黑洞洞的枪口! —— 另一头,解决掉两个臭烘烘的娃娃,安浔再次爬上铁塔,这一次顺利从塔尖的悬窗翻入,落到了那四面镂空冰冷刺骨的铁搭顶端。 站在呼啸的狂风里,她静静注视着塔尖中央那旋转的探照灯,直至那耀眼灯光再一次刺上双眼的时候,安浔神色淡淡抛出手里那截玩了许久的肋骨,将探照灯的底座卡住。 她轻轻走过去,挑起探照灯上姑娘的小脸,看清她脸上那道已经被寒风吹得冻住的狰狞刀伤。 这一幕其实并不意外,在她驾着小艇朝着海岛进发的时候就在海面打落的灯影里看到了一个十字型的影子,变态总是最了解变态的心理的,几乎只在一瞬间她就反应了过来,那道影子,是安溪。 轻轻的拔出钉在姑娘手心和脚心的铁钉,她放她下来。 塔顶没有可以供她裹身的东西,于是她用自己的身体将姑娘半裸的僵硬身躯包裹住,就这样抱着她,静静守了片刻。 最后她伸手轻轻拂过怀里姑娘脑后的长发,温柔安抚,再抱着她起身,来到了塔尖边缘。 平静的,安浔凝望远方,海天一色,都是暮沉沉的黑。 她扬手托着怀里的姑娘轻轻向前递去。 “小溪,小溪,姐姐来了。你安心的,好好的睡吧。” 话落,素手轻扬,风中的姑娘化作一道最美的弧,在她挚爱的姐姐温柔的凝视中,跃过长空,轻柔飘落,直至坠落到那片澄净冰凉的海水中,终是化作一捧虚无缥缈的气泡,无尘无垢,无痛无伤,迎来此生最甜最漫长的,那场永不再醒的梦。 —— 塔内,追击,杀戮,无尽的*便是今晚的主旋律,幽深的空间内,鲜血与危机步步紧逼! 零一受了伤,“深海幽灵”全军覆没,此刻便是坐收渔利的最佳时机,之前隐匿暗处的刽子手们蜂拥而出,企图收割这场百年难求的盛宴! 咬紧牙关,一路且占且退,鲜血在漆黑的通道里一路洒落,直至退回到密不透风的一楼大厅,身后的猎犬俨然形成了一道包围圈,将他层层围在里最中心! 那一刻霍城抬头朝着塔尖的方向望去,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一片没有半点光亮的漆黑空间。 这座塔的确是不一样了,从大门关闭之后四处就隐隐透出诡秘的气息,思绪滑过漆黑的不知是何材料铸成的塔身,再是想到二楼那方窄小的悬窗,霍城心底渗出冰冷的笑,今晚一场围剿,所有人都以为目标明确胜利在望,却是不知若是他真的死在了这里,这一座孤岛铁塔,将会有多少人赶着与他陪葬! 正是想着,四周凝滞的空气中却是幽然扬起一阵凉风。 那风来的太过诡异,即便被塔内的空气沾染得一片腥臭却是瞬间挑动了霍城的神经,他微愣一刻,难以抑制的抬头朝着方才看过的幽冥空间望去,那风来的方向,下一刻轻幽幽传来一声女人的轻笑。 那笑声又冷,又凉。 笑声中,一首诡异的童谣从高处飘忽而下,直窜入在场嗜血疯狂的所有杀手耳中! “钉钉钉,铁钉入你骨…” “丝丝丝,银丝牵你魂…” “嘻嘻嘻,缠你血肉…封你魂魄?” “呜呜呜,教你…教你什么来着,一辈子为奴为婢?” 阴冷又轻柔的女声丝丝唱罢,最后的尾音飘渺冷凝! 那一瞬从耳洞到脊椎,在飙升到头皮,因着那诡秘的歌词和幽冷的女声,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惊惧抬眼拿起手电朝着歌声传来的方向照去,一瞬照上的竟是两具高高吊起沾着浓血娇小身躯! 那一瞬差点有胆子不够大的要惊声尖叫出来! 下一秒那光圈放大,终于照到了两个吊死娃娃上方一抹现场清幽的黑影,她端坐在一条铁质横梁上,轻轻舒展着双臂,一手一套尖利的巨爪在灯光下散出幽冷光泽,每一个的下方,银色牵扯,挂着一个满脸痛苦的小娃娃! 那银丝被骨钉缠绕,深深钉入了两个娃娃的颈椎四肢和躯干,他们被制作成两只牵线人偶。 牵制着他们的主人容颜遮掩在一张血笑面具下,此刻正无比闲适的微微偏头,冲着右手边那扎着羊角辫的女娃娃讨教。 “最后一句是什么来着?” 那女娃娃僵硬的回过头:“…是呜呜呜…教你永世…为我奴仆…” “哦,原来是这样啊~”女人轻飘飘应了一声,右手指尖轻动,抬起女娃娃的右臂挥舞了一下,示意自己知道了,再偏过头寻到了左手边那扎着洋葱辫的男娃娃。 “那你来唱那句,‘嘻嘻嘻,缠你血肉,封你魂魄’,快点,难得来了这么多观众听呢~” 话落那男娃娃猛然呛出一口血,艰难的抬起头来:“我,我是丧娃…我只会哭,不会笑…” “哦?”女人轻应一声,倏然就不满意了,扬手挥舞起丧娃的四肢,让他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舞动起来! “不会么?为什么不会?你可是我的人偶娃娃啊!” 高处女人的声音染上嗜血冰凉:“人偶娃娃就要听主人的命令,我让你笑就笑,让你变成喜娃就变喜娃,听到了么,听到了就快点给我笑,快啊~” 冰冷蚀骨的,诡秘无端的,女人疯狂又残忍的声线自高空响起,那一瞬就像有无数冰冷的蚂蚁啃咬上头皮,刺激的下方紧紧端着枪的杀手们一阵惊恐一阵恶寒,在那四肢被断牵着不断跳跃的丧娃终于用比哭还难听的声音笑起来的下一秒,终于有人忍不住大吼一声,朝着横梁上不知是人还是鬼的女人疯狂叩下了扳机! 枪声响起的下一秒那里已经没有人影! 远处传来两声重物坠地骨骼碎裂的闷响,随后一片幽幽黑影翻飞而下,轻轻落在了包围去中央。 只有感官最敏锐的杀手那一瞬间才隐隐感觉到了黑影移动的轨迹,死死捏着手中染血军刀,霍城茫然感知着近处那散发着悠然冷意的影子,早在之前的幻境里“深海幽灵”已经为他编织出了数个重逢的画面,有飘渺的,有悲伤的,还有温情的,只是那些都不是安浔。 那么真正的安浔,真正的他的姑娘,在秘密曝光之后,在九死一生之间,她赶来这座他千方百计阻挠她前来的铁塔,出现在眼前这个实则无比思念她的男人身边的时候,第一刻眼神的交汇,她又会做什么? 下一秒霍城就知道了答案。 她飞起一脚重重踹上他的胸口,毫不留情一脚将他狠狠踹翻在地! 那一脚下了死力,正踹上霍城前胸的伤口,牵动内伤让他忍不住低头猛烈咳嗽! 察觉动静四周大部分人这才惊慌回头,明晃晃的手电和枪口散乱了好几秒才最终对上了包围圈中那戴着血笑面具黑影纤长的姑娘! 她却视若无物,一双明亮的眸子此刻穿过面具,只落在前方倒地的男人一人身上,看着他各种痛苦,心情飞扬。 那一瞬霍城抬头,似乎都要看见姑娘那张狰狞面具之后冷冷轻勾的嘴角! 下一刻高傲的他的姑娘冷哼一声,居高临下的扬起她高贵冷艳的头颅。 “怎么,你不是很了不起的么?” “有本事让手下的狗拦着我,你有本事就别受伤啊。” 幽冷女声自高处淡淡砸落。 “不是要逞能么,怎么不干脆赶在我来之前先逞死自己呢?省得我费心考虑是先弄死你,还是先杀了其他人?” V511 双剑合璧! 安浔跳下来之前,下面的杀手里有一半都认为她是某个前来抢戏的对手,还有人认出了她手里牵着的两个人偶正是榜上排名第二的“喜丧娃娃”,心中惊骇! 当安浔跳下来进入包围圈,第一个先攻击了霍城之后,四周的另一半杀手也都认定了她和他们一样都是赶在最后时刻出来坐收渔翁之利的人精,明明前一刻一把椅子一双筷都计算清楚了,此刻鹿死谁手却变得无比扑朔迷离! 只是不管安浔是何身份是何目的,今晚出现在塔里的除了自己人外都是敌人这一点常识大家还是有的,先下手为强在哪里都是真理,很快就有人举枪对准安浔的脑袋毫不犹豫叩响了扳机! 一时子弹飞溅刀光剑影,本就染了一层血污的大厅内很快就要浇灌上第二道新鲜血肉! 刚刚杀了人又见了自家老公,安浔精神和身体都在极度兴奋的状态,看见敌人眼里不是敌人全是青菜萝卜,磨刀霍霍随便砍着就很嗨的青菜萝卜,在枪响的下一秒她身子一沉急速暴起,手中巨爪一扬已是穿透正前方一人的胸膛! 鲜血飞溅出来,沾染了那张血笑面具。 捅入男人身体的巨爪本莹白雪亮像一朵盛放白莲,拔出来的时候却是沾满污秽碎肉变成了狰狞颜色,掌心中稳稳揣着的是一颗刚刚切断了血管温热跳动的人心,正噗噗朝外冒着黑血! 安浔似乎极其喜欢掏人内脏,人心在掌中沉甸甸的触感让她愉悦,低头勾出一抹冷笑,下一刻她轻巧用巨爪将那人心切成好几片,血肉落地的时候已是发动迅猛攻击,将手中刀尖重重插入了身侧另一人的咽喉! 包围圈瞬间就乱了! 如果说霍城杀人的手法讲究快准狠,还在人和人对决的范畴,那安浔杀人则似乎更喜欢将一切都搅得血肉模糊,她爱极了温热的躯体在手中支离破碎的瞬间带来的悸动! 这不是霍城第一次看到安浔杀人,却是他第一次在知道安浔就是安浔的情况下看到她杀人。 眼前血肉横飞的画面过于残暴,折射出的是杀人者狂乱到难以掌控的内心! 霍城眼睁睁的看着安浔避开一排扫射而来的子弹跃上高墙,像只动物一样在墙上飞奔几步,在对方无比惊恐的视线内凌空而下,叼起那人持枪的手臂往后一拽,半空中硬生生靠着巨爪和蛮力将那支手臂撕落了下来! 这样的安浔教霍城都心惊,更何况是其他人,几乎要被这突然出现的怪物女人吓死! 追击而来的杀手里并非各个都是捡漏的,围攻者里不乏实力不俗的团体,敏感察觉到自从怪物女人出现之后零一这头就有些散了心神隐隐心不在焉,趁着其他人被安浔吸引过去,一伙人马速战速决发动攻击,和霍城缠斗到了一起! 受伤之后霍城的速度并未明显减弱,那柄已经被血污染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军刀释放出惊人煞气! 强大的兵刃都是有灵性的,同样使用冷兵器的杀手团体操着双刀紧逼而来,为首的男人朝着队友使出眼色,趁霍城不备,五人翻飞手中双刀突然结成一个刀阵,将霍城牢牢困在了里头! 双刀的优势在于攻击范围加大劣势在于攻击力削弱,结成了刀阵之后却正好可以左右两人互相弥补,保证了攻击范围的同时大大提升了攻击效率,只要配合得当便是一张无坚不摧的天罗地网! 五人齐心,动作整齐划一各有分工,一时围成一个苍蝇都飞不出去的铜墙铁壁! 空中尽是刀光残影,黑黢黢的空间内血腥味翻搅起来,霍城凝神抵御,好几次尝试从看似薄弱的刀阵上下方突破,都被早有防备的对手拦截回来! 那刀阵旋转,慢慢结成了一朵盛放的巨大莲花,再一点一点收拢起来。 每每收拢一寸就离胜利更近一步,两柄双刀配合行事,左手负责劈砍右手负责横切,每一次被包围在花心中央的霍城企图突破的时候都被强大的刀气镇压回去,外围几人心中又紧张又兴奋,只等莲花阵完全收拢的那一刻使出绝招,届时便是他们的最终胜利! 莲花阵在漆黑的空间内缓缓移动,内里是不是爆发出短兵相接的火光! 不远处安浔还在同一群扛着重型枪械的杀手战斗,并没有留意霍城这边,或者说她心里还压着一口气,也相信霍城一时半活死不了,若是他不慎被敌人砍上几刀,只要不致命她还真懒得在意,就当给他教训! 很快那刀阵就移动到了漆黑的铁塔边缘,几人配合着再次使出同样招数将刀锋重重往下压的时候,其中一人却是突然察觉一股诡异的冰冷气息突然自阵图中央弥散出来! 他有一瞬心惊,下意识就去观察对面首领的表情,却是并未发觉首领有什么特别反应。 强压下方才瞬息的疑虑,男人刚刚回神就撞上了那只被紧密包裹在包围圈中的漆黑墨瞳,那眼眸里情绪太冷太锐利,惊得他赶紧屏息凝视集中起浑身力量,扬起手中长刀按照既定计划劈砍而下,正好将对方横刺而来的锋利军刀生生挡回! 男人很年轻,以前从未和眼前这个被他们紧逼到了生死一线的魑家零一交手过,甚至在接下今晚的任务前他才恶补了有关他的背景。 其余背景不必累述,他只知道这个男人如今瞎了一只眼,一个人双眼的视野最大不会超过200度,而零一如今只剩下一只独眼,视角范畴最多只有只有150度左右,因此他的视线里足足有近200度的盲区,这是他如今最大的劣势! 而这个莲花阵图就是针对他如今的劣势专门设计的! 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即便是最顶尖的杀手也来不及习惯身体的变化,零一以往强大的攻击力和防御力都是建筑在完好的身体上的,而如今必定因为残疾大打折扣! 而这个莲花阵结成的是一个360度的圆环,五人合力,相当于他们五人各自占领了一颗五芒星的五个顶点; 当零一攻击他们其中一人的时候,至少三人都将隐匿在他视线的盲区中,这是非常不利的情况,一旦零一的攻击轨迹被摸熟,收拢的阵图将形成天罗地网,一击将他绞杀! 如今这张大网已经基本成型,而他刚刚抵挡住了零一的又一次攻击,网再度收拢一寸。 借着不远处手电凌乱的光影,他甚至可以看见对面首领眼中闪烁的激情! 下一秒耳边却是传来一声极轻却极诡异的轻动,噗嗤一声,像是沉重的水袋被捅破,又像是夹杂着压抑在喉管深处的痛苦呻吟,男人还没来得及将视线从首领那头收回,于是眼睁睁的看到一道飞溅而出的血污沾湿了首领前一刻还无比兴奋的眉眼! 那眉眼处闪闪的光亮还在,还根本来不及被任何情绪取代,就被染成了一片血红! 一柄漆黑的军刀刀鞘,明明不带半分锐利看着毫无杀伤力,此刻却是直直从首领脆弱的喉间捅了进去! 男人完全呆住了,视线紧紧凝在首领满是鲜血的脸上,他忽然察觉有人在看他,惊恐回神的刹那再度对上那只幽冷墨瞳! 那墨瞳里依旧黑沉的厉害,除了他之前就看到的淡漠锐利之外,竟还隐隐泛起了绮丽妖冶的色彩; 恍惚之间他只见那青黑眉眼处极淡的线条上挑扬成一丝戏谑冷笑,那笑容带出艳光,光亮闪现的时刻如同鬼魅般摄取了三魂六魄,他呆愣的下一秒那捅在首领咽喉处的刀鞘骤然拔出,噗嗤一声,带出整窜腥臭的血珠! 首领脖子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血窟窿,甚至没能吭上一声就朝后重重摔去,瞪圆的双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没有再给他们喘息的时机,下一刻眼前寒光闪现,阵图产生缺口的刹那那柄寒血军刀的刀锋已经横扫而来,直直沿着目瞪口呆的另一人横切了过去! 刀锋沿着耳际擦过,划瞎了那人一双眼睛断了他的鼻梁骨,鲜血肆意飞溅! 剧痛之中长刀落地男人捂住双眼痛苦的滚落到地上,莲花阵图顷刻被完全破解! 男人所不知道的是,真正的顶尖杀手,杀人绝对不会单靠五感中的一感,眼睛置于他们只是他们观察四周的方式之一,很重要,但是并没有重要到一旦失去了就完全丧失了行动力的地步。 更何况霍城只是失去了一只眼睛。 除了眼睛之外他还有嗅觉,听觉和神识,能闻到四周兵刃搅动起的凌乱腥风,听到四面刀光剑影之中敌人沉沉呼吸和心跳,当然也能看见敌人袭击过来时的紧绷的身形。 这一切在他心底汇聚,形成一套综合的,对四周所有一切的感知力。 这感知力像是蝙蝠感知空气中的声波像是鲨鱼感知海水里的浮动,发散出去的时候,产生的任何变化都将在他心底为他勾勒出四周环境的蓝图。 这样的能力听着神乎其神,其实是每一个靠实打实的功夫晋级的杀手所必备的能力,他们大多从很小的时候就进行专门训练,比如在漆黑的山洞相互对抗,锻炼感官的敏锐度和神经的敏捷度,而在早年选定军刀作为武器之后霍城也从未懈怠过训练,多年的杀戮生涯几乎让他的整个身体与手中长刀几乎融为了一体。 他不仅仅判断比别人准攻击比别人快,每一次用刀的角度每一刀落下的力度,都像是精密仪器测算过般精准无比! 而最为特殊的是,这样的优势并不单单只源于平日的训练,即这些不仅仅只来自于后天训练的积累,还来自于他本身感官的奇异性。 可以说霍城是天生的杀手,举个极端的例子,很可能在他的世界里一只嗡嗡飞过的蜜蜂,翅膀在空气中掀起的震动都和别人听上去的有些微不同; 失去一只眼对于霍城而言的确是个劣势,只是这劣势是否大到足以让他被拉下神坛,还极待考量! 毕竟那可是个曾经闯入过反应时速在0。01秒之间,设计偏差值不到两毫米的百米枪阵还活了下来的怪物一般的男人,他的感官敏锐度和行动速度甚至超过了此刻在不远处像台绞肉机一样收割人头的姑娘。 而那个姑娘,她的杀戮轨迹,此刻在场的大多数人甚至连看清楚都很困难! 这就是当年问鼎杀手界排行榜头名,近十年无人能出其右的王者的实力。 对于这样的男人,用幻术攻击,扮成他心爱的姑娘来迷惑,像之前的“深海幽灵”一样挑着他此生最大的软肋在精神层面对他发起进攻或许还能有些成效。 对上此刻这样短兵相接近身搏击的情况,越是持久的战斗只会让自己的劣势暴露的更加明显,直到到了他打算反扑的那一刻,其余所有人都根本没有半分翻盘的可能! 那横切一刀掀起的凉风刺痛了年轻男人的眼尾,他眼看着余下的两名同伴同时暴起,使出同样的招式一上一下朝着零一的头顶和脚踝两处猛攻而去! 下一刻却是眼前寒光乍然,兵刃相衔那锐利军刀已经从高处俯冲而下的同伴眉间直刺了进去,还是那柄漆黑的刀鞘,握在零一左手,同时穿透了下方那名同伴厚实的胸膛! 那一瞬死亡的绝望席卷全身,大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了,年轻的男人踩着遍地血污转身逃亡! 他不敢回头,却是感觉到了身后凌冽袭来的腥风,今晚他是注定死在这里了,悲伤的念头自脑海闪过的刹那他甚至没有感觉到太多的疼痛,只觉脖颈一麻,他的表情定格在最后的恐惧与绝望上,整颗头颅从脖子上坠下,掉落在了一地血污之中。 彼时霍城已经非常靠近通往二层的旋梯,他回头寻找安浔的身影。 她还在玩,那头的战况感觉比他这边激烈太多,几步跑过去的时候霍城看到了地上尸体,均是血肉模糊不太完整的残肢,抬眼,不远处那张白底血笑的面具正在腥风血雨间沉沉浮浮,偶尔一瞬面向他,又在下一秒飞速别开,那面具上沾了一层层的血,几乎要把白色的部分全部染红! 霍城只觉心里有些空。 他有些理不清此刻心里的情绪,似思念也似怯懦,似欣喜也似惊惶,他也许还没有做好面对安浔的准备… 早先他带着她的秘密赶去市郊找她,意外撞入这场绑架陷阱! 他怀着满心担忧和各种复杂心情孤身闯入海岛一路埋头杀到现在,似乎一路都是避重就轻让自己的大脑不断放空,结果突然她从天而降,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眼前,还是以NYX的身份… 她踢了他一脚,狠狠骂了他,直到现在都不愿搭理他。 心里像打翻了五味杂谈一般不知所措,霍城在尸山血海前迟疑半秒,却实在是无法再看着安浔疯疯癫癫在一群人之中杀戮泄愤,他忍不了了,他们也没有时间了,她此刻就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他再也迟疑不下去了! 一人将将扬起手中大刀正欲朝着身前那杀人如麻的怪物女人猛砍过去,下一秒胸口就被狠狠穿透了一个巨大的血窟窿! 一刀将身前最后的障碍清除,下一秒男人黑色身影已经瞬移到了姑娘身侧,正欲拉起她的胳膊,忽然眼前腥风一凝,不知是没有认出他还是故意的,她转身扬起手中黑红色的金属巨爪就朝着他的胸口划拉过来! 霍城一怔,下意识后仰避让,眉心在暗处紧紧蹙起:“安安…!” 他急急叫出她的名字,却换来近处一声又阴又冷的轻哼,哼过她索性不去管四周那群仅剩的残兵小将了,而是转身凌冽一个飞踢直接朝着霍城的面门急袭而去! 霍城无法只好再次避让,后退的时候踩到地上一截断肢,身形微乱! 安浔看得真切,面具下红唇轻勾,操起两手巨爪狠狠朝着霍城发动连续两道攻击,直击面门的那一下被他慌忙举刀用刀背顶回,另一击朝着他腰腹处直切过去的,却竟是被他生生无视,不仅不挡反而伸出了手臂朝她轻揽了过来! 安浔脑海中闪过须臾忪楞,下一秒不受控的将巨爪收回,察觉自己做了什么的瞬间心底又升腾起一股躁郁! 这样的情绪在细软腰身被男人坚硬的臂膀用力搂住整个人狠狠带入怀中的时候化作一口难以排解恶气,她就知道!这算什么?!她的攻击他用刀背来挡不仅毫无诚意还当众对她搂搂抱抱,这是手下留情还是打情骂俏?她什么时候需要他谦让了?! 更可气的是关键时刻她自己居然也不争气的心软了,最后一爪子怎么也抓不下去! 她心软个毛线! 他都敢来抱她了,她就应该一刀狠狠切下去,不搞个重伤也留下几条血印子,让他下次还敢在这种时候头脑不清掉链子,他不知道她正杀人么,他不知道她正气得恨不得杀了他么?! 所有的这些情绪不过在瞬息之间,下一秒安浔撞入熟悉的怀抱。 那怀抱里却并不是她所熟悉的温度和气息,不仅冰凉还带着浓浓的血腥气,霍城的血和所有人的都不同,安浔当然一瞬察觉,她感知到到他身上的刀伤,虽然刀刀都不深却是遍布各处,一时心里揪着钝了一下,迟疑的瞬间高处一道微乱气息抵上额角。 “安安…不闹了…” 低哑一句,像极了平时她闹小脾气时他无奈又宠溺的安抚,话落霍城松手,转而叩上安浔的手腕拽起她朝墙边漆黑的旋梯跑去! 身后安浔抬起头来,不自觉抿唇,到底是被那一句扰了心神。 身为NYX的时候是她最强悍最疯狂的时候好么,什么时候听过别人半句话… 安浔在心里不甘又不爽的想,双脚却像是没有听见心底别扭的反抗,反而几步跟着踏上了旋梯第一层; 彼时安浔忽然想到,这样的场景,黑乎乎的禁闭空间暗处全副武装虎视眈眈的敌人,他牵着她的手,带着她披荆斩棘杀出血路问鼎头名,倒是像极了当年那一场“狂野圣战”的游戏。 那一年他是暗恋着她有爱在心口难开的面瘫男人。 她是厌恶着他故作热情笑里藏刀的恶魔姑娘。 那一次,是他们第一次的单独相处呢。 V512 你什么都不懂!(上) 零一没有他们想得那么好对付! 除了不好对付的零一之外突然又从天而降了一个不好对付还很恐怖的女人! 今晚来围剿的杀手表示心好塞… “深海幽灵”全军覆没了,“喜丧娃娃”也翘了辫子,本来以为之后就是大家可怜兮兮抱团团灭了,结果零一却忽然拉着那个女人跑了… 这一跑又把其他人都惊呆了,眼看着两人趁着夜色一下就窜上了通往二层的旋梯,一层剩下的杀手们还各个都还在发呆。 发呆的结果总算整理出两个念头来,第一,零一居然和那个女人是一伙儿的?!第二,尼玛这样的情况那我们是追还是不追?! 这下终于有人察觉到了那扇再也没有开启过的一层大门。 也有人后知后觉的想到了二层和顶层才有的悬窗。 不管是要逃走还是继续总之上二层很有必要,想通了的杀手们举起手里的枪象征性的朝着旋梯扫射了几把,彰显了一下各自锲而不舍的精神,似乎连两人的脚后跟都没有扫到,紧接着抱好枪控制好不远不近的距离,一伙人浩浩荡荡的“追”了上去! 霍城已经没有恋战的心思,这个铁塔有古怪,他不能让安浔跟着涉险,决意带着她迅速离开。 安浔进塔前也察觉出了铁塔的异样,这时候不知是否持着同样的心思,跟着霍城脚步匆匆跑上二楼,察觉到前方比之前经过的时候更幽暗了,还来不及判断的下一秒忽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装置轻响! 安浔的实战经验到底没有霍城多,那一瞬大脑还是僵化的。 下一秒前方黑影闪过在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就被霍城转身忽然扑倒,两人重重摔倒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朝着墙角滚去! 那一瞬安浔听见了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的枪声,却根本无法辨清来源的方向! 被霍城紧紧搂住在地面翻滚而过的时候,安浔意识到这整个二层空间更加黑暗的原因是墙上的几扇悬窗这时候竟是已经全部关闭了,那塔顶呢,说不定也早已被漆黑的铁皮包裹了起来,敌人已经行动了,而触发敌人采取行动的人,难道是她?! 安浔大脑飞速运转的时候霍城心底也有了判断,他不仅发现了二层悬窗的关闭,还隐隐分析出了四周的墙武器的射击轨迹! 在整个不足十平方米的二层空间内,高处的墙面上共布设了至少十把机关枪,枪头全部对准中心平层,且并非人为控制! 这是一个枪阵,同当日蒙古的枪阵非常相像,应该是出自同一组织之手。 他们如今所在的空间比起当日的戈壁滩简直小得不值一提,十把枪的射击范围足矣将整个空间覆盖得密不透风。 就在他察觉到第一把枪的制动系统带着安浔倒地躲避的时候,耳边已是传来身后杀手误闯枪阵瞬间被打得千疮百孔的惨叫声! 他们的目标太大了! 滚落到墙边的时候两人脑海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想到的下一秒霍城更加用力搂紧了怀里的姑娘预备将她完全掩护在身体和墙面之间带着继续朝二层的旋梯移动,却不想安浔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突然使出全身力气狠狠推了他一把,霍城没有防备被猛然推开,两人瞬间拉开了距离! 他惊骇抬头,只看见一道漆黑的身影自眼前一闪而过,安浔已是借力在身后的墙面上一蹬,猛得窜了出去! “安安!”霍城禁不住大吼出声,一瞬出口的声音都颤抖破碎! 半空中安浔身形没有丝毫迟疑,她小心隐藏在盲区里,直直冲向了头顶上方那架机关枪,扬起巨爪一爪就将那漆黑枪身狠狠撕裂! 机关枪爆出一股浓烟顷刻爆炸,那一击凌冽狠绝无比漂亮,却亦是将自己的整个身体完全暴露在了其他九柄高精度武器下,机关枪爆炸的下一秒另外九把枪齐齐调转了枪头,交错的子弹天罗地网般爆射而来! 安浔足尖点在墙面上,如同一只暗夜巨兽飞快掠过! 她速度太快,胆子太大,整个身影都隐没在黑暗中唯余下一张沾满血污的血笑面具狰狞可怖! 这是霍城见过太多次的模样。 眼前的景象同记忆里无数次的影像相交重叠,他看着她在黑暗中飞奔而过,横扫而来的子弹整排就落在她脚后跟,将她前一秒还在的地方打得面部全非,她却是没有丝毫停顿与迟疑,甚至还在伺机反击,像是无坚不摧势不可挡! 却是只有霍城知道,安浔的爆发力和反应速度均属一流却并没有强到无人可及的地步,她实战经验太少,感知力也并不是天赋异禀的水平。 那日在蒙古他有这么多掩护,依旧折损了大半精锐自己也受了重创才勉强闯关成功,这样一个枪阵比起当日蒙古戈壁的枪阵有过之而无不及,单单只凭安浔一人的力量怎么可能成功突破?! 却是在枪声响起的那一秒她已经想也不想就冲了出去,甚至没有给他半点反应的机会,到底是什么给了她这样肆意任性的资本?! 一整颗心都因极度的慌乱同恐惧而吊起,倏然间霍城心底升腾起了一股最阴最冷的情绪,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落将他整个人都打入最冰冷的地狱深渊,他想到了,那是因为她的身体…那是因为她特殊的体质! 安浔拥有超出常人范畴的身体复原力,甚至能让断掉了手臂重新长出来…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一张王牌她才这样肆无忌惮,以往每一次同他交手的时候他已经察觉,她杀人的手法不仅血腥残暴而且毫无章法,常常不惜损己一百也要伤敌五十,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退缩什么叫自我保护! 以往他只当她是个疯子,如今却是知道了她疯狂的原因! 因为这具诡异身体所拥有的能力使得她从最初就误入歧途,滥用自己的能力且根本对身体毫不爱惜! 像是根本就不怕痛也不怕死,每次为了达到目的她都不择手段,连自己都可以不顾,不是弄得血流成河都是九死一生; 每一次,她都是压在生死边缘疯狂挥霍残破的生命,而今晚,今晚她同样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同样的路! 再仰首时空中翻飞而过的黑影已经从墙面落地,抓起下方一具尸体掩护着自己,朝着上方另一柄疯狂射击的机关枪急速攻去! 她的速度那么快她的背影那样决绝,前方掩护的尸体很快被打得血肉模糊眼看着她已经冲到了高墙之上高高扬起了巨爪,却是她的身后,两柄机关枪黝黑的枪口已经调转过来,直直对上她毫无遮掩的后背,她却是视若无睹! 是了,反正就算被子弹打中也能很快复原的,她有什么可怕的?… 有这么一具好用的身体,她为什么不用?! 【安小姐的身上应该全是伤,一身衣裙百分之九十以上都被鲜血浸透了,这样的情况绝对不可能只是别人的血染上去的。】 【那样的出血量,在我们赶到之前,她至少受到了足以威胁生命的重创…】 冷冷的,山崎云关于那日在地底山洞安浔状况的推断幽幽自脑海深处撕扯而出,像是将霍城整个人整颗心都拽入冰冷海水! 他挣扎不出,眼睁睁的看着那无比冰冷绝望的话语化作道道锋利冰锥,将他整个人从里到外完全穿透,刺得千疮百孔! 他从来没有这么疼过,从来没有… 他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从来没有! 惊痛席卷全身的下一秒地面之上一道黑影急速暴起朝着枪阵的中心急袭而去,他那么快,高空之中瞬时环住姑娘的腰,他那么用力,带着掐断她骨骼将她揉入骨血的力度,用尽了全力将她狠狠禁锢怀中! 两人身形用力重叠的下一秒安浔察觉到子弹瞬间穿透肌理骨骼的阻力,她身形一僵,几乎吓得心跳骤停,只听得耳边压抑的一声闷哼,下一秒霍城拽着她从空中坠落,两人齐齐摔落在地! 她再次融进那个满是血腥的怀抱! 这一次他抱得更紧怀抱更冷,再也没有给她半分挣脱的余地! 两人在地面上一路滚过,安浔心惊的听着四周扫射而来的枪声,她害怕霍城再受伤,不敢乱动,直至他死死压着她一路滚到旋梯对面的一扇漆黑铁门,两人撞开门板一同摔了进去! 这间房屋是原来的守塔人储备物资的,之前第一遍走过的时候安浔就曾经进去查探过,里面堆着成堆的杂物,这里是距离他们要去的旋梯最远的角落。 他们滚进去,直至撞上墙角覆满灰尘的箱子,箱子砸落下来将他们掩埋,后方意外露出的一扇没有被封死的小小窗户,却是不到一个人头大小无法用以逃脱,只是幽幽从那灰蒙蒙的玻璃透入了几点月光,轻轻打落在他们肩头。 安浔的面具在摔倒时掉了,露出内里一张苍白小脸。 她又惊又怕,还没从刚才那一瞬的茫然中反应过来,惊慌失措从霍城的怀抱里挣脱,拂开散落的箱子着急去抓他的手! “阿城,阿城你受伤了?!…你是不是被枪打中了,哪里,伤在哪…!” 却是手臂刚刚触上霍城的肩膀,什么都还来不及看清就被一只冰冷手掌狠狠打落,这样却还不够,下一秒两只下了死力的手掌一瞬扣住她的肩膀捏着她的骨头将她重重压翻在身后的木箱上,冰冷的疯狂的男声自高处狠狠传来:“你要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安浔触不及防被推倒,后脑勺撞在硬邦邦的木板上磕得生疼,她茫然抬眼,借着月光看清近处那只青黑的墨瞳里此刻竟是一片血红! 安浔还没反应过来,情绪还停留在之前攻击被打断霍城护着她一路滚落的画面上,她知道他一定受伤了,他跑来当肉盾替她挡了一下怎么可能不受伤,她鼻息间是越来越重的他的血的味道! 安浔很急,忍不住再次伸手:“你让我看看…!” “你别碰我,不许碰!” 霍城却像是被她这个动作更加激怒了一般,再次大力狠狠推了她一把,这一次安浔的整个背脊都磕在了身后木箱的板子上,撞得她忍不住深深皱起眉,心底一股无名火倏地升腾,她气急败坏将霍城一把推开! “你发什么疯,冲我吼什么吼?我哪里招你惹你了!” V513 你什么都不懂!(下) 安浔力气大得出奇,这狠狠一推将霍城推得向后一个踉跄,她趁机挣脱他的禁锢。 两人分开,黑暗中气息紊乱。 外头枪声不绝于耳,堵在这小小一隅空间,暂时没有生命威胁却也无路可逃,安浔冷冷抬眼对上霍城的眼,黑暗中两人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出蚀骨的冰凉。 安浔大抵是反应了过来,霍城在生她的气,生气的原因或许是之前她突击枪阵没有同他商量。 当时的形势千钧一发,她察觉到他的意图,他准备将她夹在自己的身体和墙面之间往二层旋梯带,这样一面她处在头顶机关枪的盲区,另一面又有他做肉盾,受伤的几率会大大降低。 而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贸然出手,因为今非昔比,她再也不只是安浔,他不是已经知道她的秘密了么,知道她就是那个跟他对决起来疯子一样的NYX,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这样护着她,而她又怎么可能再安心享受他的庇护; 她今晚过来就是要与他比肩战斗的,而且她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信心可以做到,他凭什么不准她动手,还非要她躲在他身后?! 之前他也是这样,甚至派人拦着不准备她上岛。 做这些决定的时候他跟她商量了么,他一意孤行做出这些决定的时候,又可曾为她想过? 安浔心里一阵委屈一阵疼。 她今晚何尝不是经历了很多,身体突如其来的变化,隋炘临走前令人绝望的预言,还有对秘密曝光的不安和对霍城的担忧…拧在一起让她心情低落,暗自悲伤。 只是今晚哪有半点让她独自伤心的时间,身份曝光,敌人来袭,安溪被抓霍城为了她只身涉险,她醒了之后火急火燎过来找他,一路上一边想他一边怨他,一路都压着口气,直到见了面她再生气再难受也舍不得真的对他如何,稍微发泄了一下就努力忍住了。 她承受了那么多他却不知道,她也不期望他知道,只道他能稍微哄着她些她就算了吧。 结果两人才好了一会儿现在突然又闹上了,他突然发疯一样摁着她大吼大叫,像是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一样,就是因为她没有按照他的想法做事?! 一时安浔怒火攻心! “霍城,你这样有意思么,这种时候你倒是讲究上大男子主义了,你逞什么能?!” “这一次是这样之前上岛的事也是这样,你是多有能耐一个人单挑所有敌人,你想过后果么?” 放缓了声调,安浔突然冷冷开口。 冰冷话语直刺过去,对面半隐在阴影中,霍城本在失神,听见这一句微微一怔抬起头来,那只隐在暗处的眼中情绪晦暗不明,整个人似都因这一句变得僵硬。 安浔却只把这样的反应当作他被说中了心事,心里更加苦涩,面上的表情再冷了几分,脱口而出。 “其实你根本就没有想过后果对不对,你只考虑你自己,根本没有想过我。” “你就是一意孤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以为你不让我过来就是为我好么?不,那都是为了你自己,说是为我好,其实只是为了让你自己安心,这样的做法难道不是自私?!” 不似之前的愤怒,此刻饱含冷意的言语更为伤人。 那一句句指责,如同一把把冰凉尖刀般飞甩出去,出口的同时伤人伤己。 对面那只孤单的墨瞳里情绪更加黯淡了,之前蕴含的深深血色这一刻都似因这些愈来愈冰冷的话语寸寸凝结,覆上了黑沉虚无的尘埃,渐渐再也看不出半分之前的激动与暴怒来。 霍城不再开口,他就这样望着安浔,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从那日和好以来,他们明明再也没有拌过一句嘴,吵过一次架。 这样的气氛教人不安,安浔的呼吸也急促起来,她看不得霍城这个样子,心里愈发的难受。 她原以为他们之间已经再无隔阂,一直都能好好的相伴下去。 她原以为她再也不会说出一句伤他的话,她明明是那么爱他那么心疼他,明明是真心想要宠着他弥补他,发过誓,再也不会让他露出半点受伤的神情的。 却是这些话脱口而出,她忍也忍不住。 他知道在从昏迷中苏醒,在得知之后发生的一切,她有多慌乱多难过么? 一路赶来,得知今晚敌人的狡诈,他知道她有多害怕多担忧,多担心他可能会一个人死在这座孤岛上,而她会来不及赶不上,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越是爱越是不安,关心则乱,她之前每一丝为他牵绊的感情,都在这一刻以这样一个不该的方式爆发出来,却是话音刚落安浔就后悔了。 她不该说这样的话,她知道霍城出发点是都是为了她好,她就算觉得不对也不该这样冷冰冰的指责他。 心疼了难受了,安浔心底像是堵着千万钧湿漉漉的棉花般压抑难受,和解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她差一点就忍不住想要伸手去环住霍城的臂弯开口挽回,下一刻他却是忽然低头避开她的目光。 “是,我就是不想你来,你也根本不该来。” 冰冷一句,淡漠到极点,一瞬让安浔偷偷扬起的手臂僵硬在半空。 她顿了顿,心底泛起绵密的痛,咬紧唇瓣的时候,眼眶都酸酸涩涩的疼。 “…为什么?”此刻的安浔完全读不懂霍城的心,他们不是约定好了要同生共死的么? 她微微颤抖,喃喃出口:“为什么阿城,你不是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么,你知道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还可以帮到你,我…!”我也一定要来帮你的啊! 悲伤一句,压抑着心里痛楚出口,却像是根本传递不到。 对面霍城一直回避着她的视线,安浔看见他紧紧抿起的唇角,下颚拉出的弧度那么冷硬,紧绷得完全不是他平日对着她时会有的模样,一瞬眼眶都红起来。 “霍城,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这么固执?!我怎么可能不来,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 “我那么担心你,那么害怕你会出事而我会赶不及,你看今晚这塔里都是什么,那个枪阵你打算独闯?你难道还要再伤只眼?” 想到霍城之前用身体为她挡枪安浔更加难受,伸手抓上他的手臂,指甲都几乎透过衣衫抠进他肉里! “你明知道我没有被抓还过来,明知道我有能力可以做你的后盾却不愿意,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之前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就是用自己给我挡子弹的主意,但是阿城你别忘了我跟你不一样,我自己可以保护自己,甚至某种程度上我比你更强,我根本不用怕那些子弹,它们根本伤不了我!” 安浔激动脱口而出,根本没有察觉到因为那一句“根本伤不了”霍城在身侧陡然捏紧的掌心! “我的身体有超强的复原力,但是你没有!” “你被枪打中就是伤,但是我不是,所以我不要你保护!” “你知道你帮我挡枪的后果是什么么?你已经受伤了,你再这样一意孤行护着我的结果就是你会死…!” “那就让我死了好了!”对面静默得如同石雕的一样的男人突然抬头大吼一声! “霍城!” 安浔又惊又怒,扬声尖叫起来的时候倏然撞入一双满含血丝的异色眼眸! 那右眼处,淡漠的灰色之外墨色的伤痕在苍白的眉眼处盘根错节,那本是她心里一道永远过不去的伤,看一眼都无比疼惜刺痛! 却是另一处,那只仅余的黑色眼眸里,此刻血色弥漫,再也不是他平日或温纯或淡然的模样; 那里的情绪压抑不住,此刻尽数倾泻出来,在看见那纤长眼角一滴染着血光的温热晶莹滑出的时候安浔全然愣住,下一刻冷冷掌心骤然伸来一瞬压上她的双眼,扣住她的脑袋将她一把推回到身后木箱上! 来不及反应,手腕处传来尖锐疼痛,那是霍城的另一只手,正用力扣住她的手腕,带着几乎捏碎她腕骨的力度,黑暗中他整个人逼上来,将她狠狠压制在潮湿冰冷的角落里! 耳侧传来沉沉呼吸,伴着心跳,纷乱不堪。 那呼吸扰得安浔心绪全乱,她茫然无措动弹不得,一张红润的小嘴半张着,却是发不出半点声响来。 她愣着,密长的睫毛刷过覆眼的掌心,背脊完全绷紧的时候两手在身侧不自觉攥成拳。 “你根本伤不了?那这是什么,你说,这是什么?!” 一句,抵在耳畔撕心裂肺而来,霍城没有点明说的是什么东西,安浔却只觉那只扣在她手腕处的掌心越箍越紧,那是她曾近断过的手臂,那里本该什么都长不出来,那一刻心脏在胸腔里狠狠抽紧,她在血腥中闻到无尽愤怒与哀伤的味道… “我不想你来,我根本不想你来,因为我知道你一来就会那样,你就会那样,你根本不会改!” 含着重重鼻音的热气随着压低的声音,一层一层喷在她颈项之间,温热中却带起寒冷战栗! 她不会改,她还是会那样不顾一切毫无顾忌,滥用身体任性行事。 她不会改,哪怕是当着他的面,哪怕有之前那么多事故的阴影,哪怕他会惊恐得无以复加害怕都就快死掉恨不得那些所有的伤痛都由他来替她承担那些所有的悲剧都由他来替她承受,她还是想不到顾及不到,第一时间就那样冲出去用身体豪赌! 是他不计后果? 是他从未为她考虑过?… 是他一意孤行不顾及她的感受? 她怎么能…!怎么能说得出这种话! “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安浔,你什么都不…” “我问过你的,问过你有什么事让你不开心…我提过的,让你依靠我,让你不要什么都自己扛,试着让我介入你的生活,让我照顾你…” “但是你不肯。你不仅不肯,还什么都没听进去,安浔,你什么都不听,你才是从来不考虑我的那个…” 这一日之前,安浔从未想过有一天霍城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那么哀伤。 这一日之前,霍城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对安浔说出这样的话,那么悲凉。 明明是不想指责也不想追溯的,明明不想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明明是无比心疼万分怜惜,只想要从今往后好好珍惜好好弥补把所有的脆弱和伤痛都掩藏在心底不让她知道的,却是在心爱的姑娘再一次不管不顾当着他的面冲出去用整个毫无遮掩的后背面对子弹的时候,那一瞬他的世界全疯了! 那一刻脑海割裂的伤痛,是前世那间冰冷潮湿的房间里,他看见她惨白肩头那一抹挥之不去的死气… 那一刻心底满溢的痛楚,是今生医院漫天血污的走廊上,她被一路拖行,断掉的残肢一路在地上拖出的深长血痕! 她的每一道伤,她的每一道伤,在真相揭露的那一霎成为千万把尖刀刀刀捅进他心底最脆弱无依的地方; 他的世界已经完全崩塌了她看到了么,他的身心早已千疮百孔了她知道么,只因一句坚守现在不舍将来,他一路苦苦支撑,连面对她的勇气都没有还在拼死将她搂入怀中,她看到了么,她又知道些什么?… “你有超强的复原力,但是我没有…” 低哑一句,尽是冷意,话到了这里生生断住。 不再开口,什么也不再说,本就是最不善表达内心的人他已经说了太多太多,低头的时候,那绝对不愿让姑娘看见痕迹偏头在黑暗里狠狠蹭去,冰冷空气中唯余一声低喃,那般颓然。 你不懂… 他说:“安浔,你什么都不懂…” 你有超强的复原力,但是我没有。 这一句的后头,是所以你永远能够伤过就忘毫不在意,但是我不能! 直至今日,她的每一道伤,在真相揭露的那一刻都变成了他心上的一道伤,挥之不去,永不磨灭… 从今往后,她的每一分痛,都汇聚到了他心底,牵扯着他的心,每一次都会让她比她更加痛上千百倍! 你说你永远都伤不了,那那浸透了你一身衣衫的血污是什么?那我亲眼看见你炸断的手臂,又是什么?! 那些伤痛那些鲜血,那些她几近濒死而他毫无所知的画面,从记忆深处血淋淋的挖出来,成为他永远无法释怀的梦魇,想一次都疼得无法呼吸的东西,要他如何再经历一遍!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安安,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沉痛中闭上眼的时候,霍城漠然的想,她不告诉他她的秘密,也不告诉他她的仇恨…那日她宁愿假装被绑架孤身一人深入敌人内部也不愿让他来保护她守着她,他的安安,她却说他是一意孤行的那一个… 所以他怎么能够重蹈覆辙! 自私也好固执也罢,他就是不愿她今晚再来,再度涉险,结果山崎云没能拦住她,龙潭虎穴她闯进来,他还能怎么办,他当然要护着她,当然必须守好她,不惜以一切为代价! 这是他必须担负的责任,也是他必须赎清的罪孽,他明明什么都不求她做到! 他只求她在行动之前考虑他一下,多犹豫一秒,不要再做出无畏的牺牲受不该受的伤,这样过分么?这样的心情,她能了解么? 明明今晚之前她还是手指割伤了一条小口都要撒娇掉泪非要惹得他心疼才够的姑娘,她要他如何在一夜之间接受在背对着他的时候她残忍无情到连自己的身体都可以弄得遍体鳞伤,却毫不在意的模样? 他知道她是辛蓝,知道她是NYX,知道她厉害!但是无论她是谁有多少重身份在他心里她都是安浔,是他的安安! 他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坎上都怕照顾不好疼爱不够的姑娘,她要他眼睁睁看着她受伤,看她把生死都不屑一顾的决然? 这根本不是同生共死,这是她在肆意挥霍生命,再将他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这一刻安浔才猛然察觉自己做错了!… 寒意从心底蔓延而出,激得浑身都忍不住轻颤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她再一次只考虑了自己的心情完全忽略了霍城,甚至还用自私和逞能来骂他! 她有多担心他他就会有多担心她,只会比她的担心更盛更无助,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会和他争吵,还后知后觉的伤害他?! 心底瞬息的刺痛激得泪水夺眶而出,那一瞬安浔满脑子都是前一刻霍城含着血气和雾气,无比沉痛又无比倔强,从她眼前生生避开的眼! 温热濡湿的印记很快打湿了掌心,和着霍城掌心的鲜血将满手的伤痕沾染,疼痛锐利袭来,无声中安浔伸手死死攥上霍城的衣摆,那一刻她是惶恐的,豆大的泪珠止都止不住的滑落,穿透绵密伤痕,滴滴将两人千疮百孔的心浸透… “阿城…”她颤抖着开口。 “你不要叫我。”却是被他生生截断! 一时委屈的难过的后悔的慌乱的情绪齐齐涌上心头姑娘更加不知所措,她张了张猩红的小嘴却是发不出半点声音,好不容易挣扎着组织起语言:“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 她急着保证什么,他却是连半点机会都不给她。 “我不要听这种话…你的承诺从来不可信,你一直都骗我…” 淡漠一句,含着很深的落寞,将安浔堵得触不及防。 她心慌意乱,死死揪紧霍城的衣摆正要再说什么,忽然脚下的地面传来一阵剧烈震动,将高处的箱子再次震下几个,尘土飞扬间霍城下意识松手,安浔泪光闪闪一瞬抬头,同霍城又黑又冷的眸子撞在一处! “怎么了?”她有片刻茫然。 对于形势的变化霍城素来反应更快! “是炸弹。” 他飞快交代一句,此刻也再顾不上之前是什么情绪两人迅速爬起来。 四周的墙体甚至开始隐隐传来热度,霍城皱起眉头,如果他没分析错的话,是方才安浔的进入触发了第一道机关,悬窗被设计好的铁皮包裹,将铁塔的出入口完全封闭。 而枪阵的开启则触发了第二道机关,埋藏在铁塔底部的定时炸药到点爆炸,燃起了烈火,这是要将他们活活烧死在这个铁皮桶子里! “走!” 想到的下一秒霍城低声命令,扭头朝着房间大门走去。 安浔也反应了过来,三两步跟上,快到门口的时候扯住霍城的衣袖! “我们去塔尖,那里我留了后路,希望能有用!” 她急急开口,前方身形一顿霍城倏然回头,那一刻他们靠得那么近,他的身形都映入她焦急的眼眸里,屋外的枪阵还在,他们此刻在距离旋梯最远的地方,他深深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下一刻忽然伸手用力握紧她的指尖! 无需有更多的语言,他们要携手逃出这里! 所有的问题都留待以后,其实看似争吵,背后的缘由还不是因为他们都把彼此看得比自己更重要,视线交汇,似是要将对方深深刻入心底深处,两秒沉默之后霍城松开安浔的手。 “一个突击,一人断后。” 沉声一句,下一刻身形一闪,从未有过配合这一刻却是从未有过的默契,两道同样迅速的黑影已是齐齐跃入长空! 机枪子弹铺天盖地而来! 实现没有半句交流,他们的选择却非常一致,两人选定了房间右侧的圆弧,贴着墙角急速掠过,在确保自己至少处在一台机枪的盲区里,安浔脚蹬墙面飞跃而上,扬起染血巨爪摧毁掉第一架机关枪! 整座铁塔还在剧烈晃动中,深埋地底的爆炸接连发生,爆炸改变了子弹的轨迹,使得弹道变得更加无迹可寻,安浔毫不担忧的贴着墙面急速掠过,朝着前方第二台机关枪杀去的时候,对面数架机关枪调转枪头猛烈射击,下一刻却是一道残影自空中闪现,手中银色刀光破空而来,齐齐将一整排子弹拦腰切断! 第二声爆炸传来,安浔从高空翻飞而下,身影与霍城在半空中交错! 两人的眼神交汇,他看到她脸上被单片擦出的一道血痕,她也看清方才那一击他被子弹贯穿了的右臂,他们都受了伤,却都在正常范畴内,下一秒安浔扭身一把从地面的尸体身侧捞起那把早已挑好的机关枪,摔落的瞬间朝着对面整排机枪扫射而去! 她很幸运的打中了其中一架,却不幸被另一架打穿了小腿骨,摔落的时候闷哼一声! 有了她的掩护,踩着墙面直往高处去的霍城扬手抽刀,顺利一刀将前方倒数第二架机关枪摧毁! 安浔抬头,看着悬于半空的凛然身影,那是她的阿城,她的男人,他速度快如闪电出刀的瞬间掀起滚滚气流将四周的黑暗都撕裂,那雷霆万钧的气势锐不可当,摧毁机关枪的同时他向下滑出一步,竟是身形一凝倾斜着定在了墙面上,手中寒光凌冽击出,直直朝着最后一把机枪飞射而去! 轰——! 机枪爆炸火光四溅,气旋灼烫上安浔的脸! 她忍着小腿的枪伤爬起来奋力朝着火光的方向飞奔,身后尽是子弹袭来的声音,她仰头的时候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映入最明亮的火光,下一秒她眼前就现出了那道最淡漠也最强大的影子,撞入一片黑沉得让人无比安心的暗色,他折回来,她伸手,两人的手心一瞬扣上,他拽着她起来一把拥入怀中! 最后的一击飞跃,霍城一脚踏在机关枪焦黑的残骸上,拔出长刀,紧紧搂住怀里的姑娘,翻身一窜滚落到旋梯最底层! 掌心用力将安往上一送,他紧跟其后,两人弯腰在旋梯扶手的掩护下飞快朝着三层冲去! 耳边是噼啪犹如鞭炮炸响的枪声,子弹打在护栏上溅出绚烂花火,满身的硝烟同鲜血他们一路朝上飞奔,那一秒安浔抬头,甚至恍惚看清了前方一片迷蒙月色,还有一道不知从哪里射来的耀眼光芒,下一秒却是身上一沉,霍城探手上来压着她的脑袋将她一瞬重重掩压制身下,下一刻她前方不到半寸的地方直直落下一整排机枪扫射的弹孔! “哼!” 高空之响起一声冷冷轻哼,端坐在直升飞机上,容色冰冷的简央居高临下朝着塔尖深处望去,冰冷的双眸里写满的遗憾与轻蔑。 她的身侧,高大的黑衣男人紧扣着机舱大门,抬起的手臂此刻已经衣袖遮掩,露出整条机械手臂,那手臂原本该连接着手掌的地方此刻是铸成圆形的数十个枪口,正冒着白色硝烟! 安浔再抬头的时候眼睁睁的看着前方塔尖四面高高的铁皮墙正缓缓合拢,缝隙越来越小! 她咬牙挣扎着想要再次爬起来,却是方一动作就被高空扫射而下的子弹生生逼回原处,下一秒耳边传来轰然巨响,安浔狠狠抬眼,从铁皮合拢的最后一丝缝隙间,看清高空上简央那张似笑非笑的得意容颜! 【下地狱吧!】 铁皮即将合拢的前一刻,安浔从简央微微笑着的唇角读出这四个字。 好,很好,简央! 被机枪压制,他们失去了最后一次机会,直升飞机掉头离开的那一刻整个塔尖的铁皮完全闭合,席卷而来的浓黑将他们彻底笼罩,安浔只觉扣在肩头的掌心一紧,她被霍城拽起来,两人飞快登上塔尖! 那柄巨大的探照灯不知为何熄灭了,四周黑得什么都看不见。 撑着墙面稳住身形,安浔摸到身侧铁皮上的热度,已经隐隐烫热,她勉强站稳,一手搭落在霍城臂弯,很快被他反手牢牢握在掌心里! “有没有受伤?” 暗处传来低沉男声,无论什么时候都教人安心。 安浔摇摇头,又反应过来霍城看不到,黑暗中轻轻弯了弯嘴角:“还好,右腿小腿被打了一枪,还能动,阿城,你扶我过去,到原本朝东的那扇窗去。” 她低声开口,话落撑着霍城的手臂就要往前移动,下一刻耳边传来轻轻的摩擦声,呲,一团小小的火光在他们中间燃起。 火柴的光亮中他们再度看清彼此的脸,幽幽昏黄的光晕将两人的眉目都映得愈发淡漠澄净。 霍城眉目间还残留着之前情绪失控后的一抹凉意,对视几秒之后他低头错开视线,就着火光安浔将霍城再看了一眼,转头指挥他搀着自己去东面的悬窗。 “我之前就怀疑这座塔有问题,我从外面爬进来,发觉这塔原来的塔身下还用金属材料铸了一层,猜测可能有人会利用这个陷阱困死我们,就留了一个心眼,把‘喜丧娃娃’的银丝挂在了悬窗上。” 安浔果然天赋异禀,走到悬窗边上的时候小腿的血已经缓缓止住了,她回过头。 “‘喜丧娃娃’的银丝很韧,我试过了,一般的金属没有能切断的,我把那银丝的一头固定在了探照灯上,还有一头固定在了山崖上。那里有一块已经撬动的大海石,我在下面垫了一块一抽就掉的小石头,小石头一松大海石就会滚下悬崖。” 简单几句说明,霍城听懂了。 那是安浔在进入铁塔之前布设的一套装置,银丝的另一头拴在海石上,只要海石一松掉落悬崖,就能拽紧银丝拉动塔里的探照灯,撞向悬窗上的铁皮! 这个铁皮是移动装置,就算本身材质再牢固与塔身之间也必定有衔接的缝隙,只要探照灯够硬勾重,就足以将铁皮撞出豁口,特别是现在,犹豫塔底的爆炸整座铁塔根基已经不稳,一旦撞击发生,配合底座的松动,甚至整座铁塔都会不堪重负直接倾斜倒塌! 霍城抬头,自第二根火柴燃烧的光晕中望上安浔侧面她的小脸。 她正盯着火光下泛起晶莹的丝线,尝试用指尖的巨爪去拽,看是否能牵动布设好的装置。 此刻的她看着有些狼狈,夜行衣已经破碎了好几处,没有面具遮掩的小脸上也灰扑扑的,沾着灰尘同血污,却仍是那样光艳夺目。 甚至在四处黑暗的映衬下,跳跃火光中她轻垂的眉眼是那样沉静,密长的睫毛刷落,敛去乌黑眼眸里闪闪自信的光芒,就像一个骄傲又肆意的小太阳,看着这样的姑娘,霍城心底一软,忽然就有些自责起自己方才的冲动冷漠来。 安浔的确行事有欠考虑,只是他或许也过于激动,没能控制好情绪。 她大老远的赶来救他,一路上一定很担心也很害怕,他重视她,她自然也会重视他,又怎么能心安理得接受他的安排,说到底他不许她上岛也的确出于私心,私心谁都有,他想保护她,她当然同样也想保护他,他们都是一样的。 你看,如果这时候她不在他或许真的就困住了,找不到一线生机,永远出不了这个铁塔了。 若是他死了,她该会多难过多伤心,他就是那个把她一人留在了这个世界的罪人。 明明在幻境中他都能直抒胸臆,下定生死不弃的决心,为什么面对上真正的她的时候,他却反而怯懦了不安了?… 其实只要她不再任意伤害自己,他的安安就是十全十美哪里都好,她那么勇敢那么聪明,明知危险重重还奋不顾身的为他赶来,千钧一发的时候还能设下如此灵巧的机关,他之前又到底是怎么了,指责她冷落她,惹得她难过掉了那么多眼泪… 那一刻心底柔软自责一片,沉默中霍城扬手,就要去撩起姑娘耳边垂落的细软长发。 那是心与心在剧烈碰撞之后重回相守的安宁,是他们今晚各自历经重重磨难互相担惊受怕了一整晚之后最靠近也最温情的时刻,却是还没等霍城的指尖触上那缕他最爱的轻柔发丝,下一秒身后的黑暗里突然响起一声极轻的电子长音! 滴—— 两人同时回过头去! 黑暗之中,探照灯下,一个埋藏得极其隐蔽的显示屏终于在幽暗的火光中完成了最后的使命,无声将猩红的数字跳跃至零! 0:00! 猩红的一串数字伴随地狱之音至耳边狠狠擦过,指尖火柴化作焦炭无声坠落,那一瞬一切都想像成了慢动作,霍城回头,入眼是近处姑娘最干净澄澈的容颜,那一双眸子那样黑亮,那一张红唇那般娇艳,他甚至隐隐望见她微微抿起嘴角时眼中潆潆的水纹唇角恬静的弧度,下一秒未待黑暗袭来,另一道更加剧烈更加耀眼炙热无比的光亮已是将四周一切尽数吞没,探照灯下炸弹爆炸,一团惊天火光自塔尖蹿出,将百里海面染成一片血红! V514 重要的是我们再也不分离! 她说阿城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不爱惜自己,再也不会乱来了。 只是这一句承诺,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他说我不要听你说话,你的承诺从来不可信,你一直都骗我。 果然这一次,这句甚至尚未说完的话里她就又骗了他,她明明说她再也不会不爱惜,再也不会乱来,结果转身她就食言了… —— 在爆炸发生后的一段时间里霍城什么都感知不到。 他感知不到时间,感知不到四周,感知不到疼痛,也感知不到安浔。 像是跌入一个无底深渊,他看不见,听不到,甚至像是丧失了触觉,唯有脑海中阵阵激荡的轰鸣提醒他他们刚刚经历了什么,而胸腔深处紊乱不堪的搏动则告诉他,他还活着! 只是安浔呢…安浔呢? 静静躺在黑暗的虚无中,下一秒神经剜心刻骨般抽痛起来,霍城终于意识到自己遗忘了什么,安安,他的安安在哪里?! 他惊慌起来,像个孩童般无助,他努力睁眼却是只能看见一片漆黑,鼻息间尽是硝烟混合着焦糊的臭味,他还是听不见,双耳因为近距离承受爆炸而暂时失聪,他张口,喉管深处干哑撕裂,他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只能伸出双手在黑暗里拼命摸索,很长时间甚至分辨不出自己触碰到的是什么,直至最后摸到一大块浓稠滚烫的黏液,他过了很久很久才意识到那是血! 四周一片漆黑,整座铁塔还在剧烈摇晃,因为塔尖的爆炸变得摇摇欲坠。 拨开身上的钢条和碎片,霍城拼了命爬起来,高处隐隐亮着火光,愈烧愈烈,借着那火光霍城恍然看清,他又摔回了铁塔二层,掉落在旋梯底部,整个二层空间因为爆炸被破坏,隔绝二层三层的夹板是砖结构,此刻大块大块的砖石坠落,已经将之前剩余的几把机关枪掩埋。 同样的情况发生在三层,整个通往三层的旋梯被埋住了三分之二,而他还是没有找到安浔。 心底深处涌出的恐慌几乎把人逼疯,霍城压抑下心底教人无比绝望的念头,爬起来,跌跌撞撞冲上旋梯,抓起眼前最近的一处碎石狠狠丢开,开始徒手挖掘起来! 安安…安安… 随着凌乱的呼吸他一边挖一边在心底颤抖着叫着她的名字,整个人已经濒临崩溃! 意识回笼时候霍城意识到,他不是自己摔下来的… 之前他们所在的东面窗户的角落距离旋梯口有一定距离,中间还挡着那架巨大的探照灯,爆炸发生的瞬间激发出的气流是发散的,只可能将他们往悬窗的方向推,离旋梯只会更遥远,而此刻他却是从旋梯口掉落下来落到了二层,唯一能解释通的理由,便是爆炸发生的一瞬间有人朝这个方向推了他一把! 那塔尖的空间太小,当时他们直面炸弹,那么小的空间里根本无从躲避,倘若留在塔尖此刻绝对已经被炸成一堆血肉。 现在他之所以还活着,完全是因为掉下旋梯救了他一命,爆炸发生的时候他已经从旋梯口摔落,被砖石铁板遮掩,这才躲过了爆炸那一瞬间飞弹而出的铁片和炽烈的冲击波,捡回一命! 只是如果是那样,如果是那样,那么安浔呢! 在塔尖推了他一把的只可能是她,当时她本就站在离旋梯更远的地方,爆炸发生前一刻却还想着先救他,那么她呢,她在哪里! 她被掩埋在了一堆的钢筋水泥下,还是根本就没能从塔尖离开,她腿上还有伤,速度绝对没有以往那么快,如果她只来得及推了他呢,如果她没来得及自己也逃下来,如果她爆炸发生的时候她还在塔尖…! 死死咬着牙,直至嘴里满是血腥的铁锈味,霍城发觉自己已经不能再想下去,他已经快疯了! 一滴滴粘稠的鲜血从高处坠落,滴在凌乱的砂石间,霍城喘着粗气,连自己的心跳都察觉不到,强忍着心底无尽的恐惧与悔恨他拼命扒着身下的碎石! 他为什么就没能早一点发现那个炸弹! 他为什么就没能更细心一点! 他为什么要责怪她,为什么要同她吵架,他冷言冷语的怪她说谎,固执偏执的不肯原谅,只是如果这是最后一次,如果这样就突然到了最后,那他们的最后就是他的严厉她的眼泪他对她的伤害,他甚至来不及道歉来不及和解来不及再将她好好的拥入怀中,怎么可以,他绝不接受! “安安,安安我错了…你千万不要有事…安安,安安,是我错了,你在哪里,你应我一声…” 不住的低喃出口,仿似只有这样才能将心底翻腾的绝望压制。 开口的时候有晶莹的液体断了线般不住滴落,同血污混在一起,被染成黑红的颜色,再一同没入到前方的碎石深处。 那一刹铁塔的晃动变得更加剧烈,男人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般没有回头,他还在努力,努力的搬动身前的石块,下一秒满是血污的手指终于将一块半米多宽的水泥板掀开,神经紧绷到最疼的一霎,竟是被他在石板下的缝隙里找到了一截染血的手臂! “安安…!安安!” 凝滞一秒,下一刻周身都疼痛都被狂喜取代,霍城慌忙将那只小手抓起来死死攥紧在掌心里! 入手却是冰凉的毫无生气的触感,那只小手再也不是往日轻柔温暖的模样,霍城在黑暗里顿住,随后反应过来开始更加疯狂的翻动前方的砖块! “安安别怕,没事了…马上就没事了…我现在就救你出来!你再忍一下,不疼了,很快就不疼了…” 他慌乱着开口,不住安抚,速度越来越快! 很快前方的砂石就被清理出了一条深长的豁口,露出下方姑娘残破的身躯来。 她面朝下扒在旋梯上,受了很重的伤,身上的夜行衣有被烈火灼烧的痕迹,此刻同血肉完全粘在一起,紧紧裹在身上甚至分不出皮肤和衣料,教人连触碰一下都不敢! 强忍着心中疼痛,霍城用力拨开高处一块倾斜的铁板,然后他看见了,那口巨大的已经被炸弹完全炸变形了的黝黑探照灯,此刻竟正死死压在安浔身上,将她的腰腹和下半身完全掩埋,那纯铁制成的探照灯无比沉重,霍城茫然失神,猛得停下动作! 被这么重的铁块压着,除了那一身触目惊心的皮外伤,安浔身体内很可能还有内伤。 此刻她的内脏和骨骼都承受着巨大压力,如果他贸然将探照灯移开,压力的骤然缺失很可能会导致她体内大出血,顷刻致命! 霍城一时不敢乱动,慌乱的视线落在安浔满是血污的身体上。 却是再也等不得他犹豫,下一刻一连串剧烈的爆炸声从塔底深处隆隆袭来,一时间整座巨塔重度倾斜,发出了犹如濒死怪兽般痛苦沉重的悲鸣,开始从根部断裂开来! 那一刻整座小岛飞沙走石摇摇欲坠,大块大块混着着沙土的海石从铁塔所在的悬崖坠落,掉入下方幽深的海中中,惊起巨大的浪花。 没有时间了,急转直下的形势飞快替霍城做出了决定,他抬眼,含着满眼深深的血色朝着身前姑娘望去一眼,在不住坠落的砂石之间他忽然伸手,轻轻的温柔的,抚上姑娘染血的脸庞。 那一瞬指尖传来的触感灼烫而粗糙,当那一缕覆在脸上的发丝被温柔撩起的时候,看着没有半分往日的丝滑与轻柔。 它们就像一把枯萎的冬草,干枯缠绕在男人染血的指尖上,牵起的同时甚至扯动了下方一块焦黑的头皮,鲜血溢出来,蜿蜒而下,淌过姑娘满是血污和疤痕,坑坑洼洼的肌肤。 被爆炸切碎,被烈焰灼伤,这是安浔此生最丑最丑的模样。 她两辈子都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变得那样难看,那张覆盖在硝烟鲜血同烧灼疤痕下的小脸,甚至已经看不出原本的五官模样… 如果此刻她能有意识,看到自己映在心爱男人眸中的容颜,她或许宁愿回到前世最后一刻被剁碎成千万条肉片,也不愿让这样的自己再在霍城眼中停留上半秒。 却是这一刻,当指尖缓缓滑过,那般亲昵温柔,当墨瞳沉沉望下,落在姑娘没有一片完好血肉的脸庞,轻轻的虔诚的,甚至像是在触碰凝望一件最珍惜最美丽的艺术品,将掌心那簇枯发别到姑娘耳后,霍城不再迟疑起身用力掀开压在姑娘身上沉沉的铁灯,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从废墟里拖出来,低头紧紧紧紧的,拥入到怀中! 那一瞬映入脑海的,是火柴熄灭的那一秒,爆炸发生的前一刻,姑娘倏然回头,望向他的那个眼神。 那时她还是原来的模样,那么精致,那么漂亮,那一眼里情绪很静很静,没有丝毫慌乱,纤尘不染。 她就站在他对面,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那样轻柔又笃定的望上他的眼,那一瞬他从她眼中看见的是能承载这世间宇宙万物星河日月的沉静力量,她那样望着他,甚至微微抿唇,冲他露出了一抹最平和的笑… 她已经察觉了生死一线。 她已经做出了生死抉择。 那一刻她就已经决定,决定要把生的希望全然交到他手中! 最终她只留给他一抹在最后时刻被强光与烈火生生撕裂的笑容,再一次带走了所有… 这一次他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却是再一次失去,将她遗失在了她用血肉之躯为他铸成的生的道路上! 再是超强的复原力她还是会受伤,再有逆天的再生力,此刻她身上的伤痕却已经褪不掉,连血都止不住了… 他不知道如何帮她疗伤,也叫不醒她,原来他的安安不是不会疼,不是不会死,她不是不知道,她只是太过傻。 他不该骂她也不该凶她,她是他最好的最爱的傻傻的姑娘,而他终于把她找回来了。 “安安,不怕,不疼了,都好了…” 低头,轻轻一句从咽喉深处溢出,霍城低头,将脸轻轻贴在姑娘双目紧闭伤痕累累的小脸上。 他没有去探她的鼻息也没有去试她的脉搏,只是这样静静搂着她。 他选择把她从铁铸的探照灯下拉了出来,不再顾及什么内脏破损什么体内出血,因为他再也无法忍受在把她留在那里,留在那让她疼痛的冰冷的地方。 他需要抱着她,需要把她重新放回最近最心安的那个地方,此刻他的心底缺失的鲜血淋漓的一块伤终是再次填满了,虽然并不知道此时此刻,怀里他最爱的姑娘,是否还和他在同一个尘世上… 只是这一切已经不重要,安安,这已经不重要。 是生是死,是在哪里又有什么重要,他为什么会才弄懂这个无比浅显的道理? 当海石滚落,铁塔倾覆,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塔身轰然倒塌,携着漫天砂石坠入百米悬崖!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强风,身下是黝黑冰冷的深海,那一刻霍城俯身更加圈紧了怀里姑娘纤细的肩膀,低头轻轻一吻,落在她染血的眉心上。 “你在哪里,我就会在哪里。” 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 重要的,是我们再也不分离。 V515 群鲨饕餮! 这场海岛爆炸距离之前的蒙古绑架案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之久。 两个月的时间,他已经孤单了太久,没有了哥哥的统领手下的军队立刻散了,有人叛变的时候卷走了大量军火和金钱,还差一点要了他的命。 他被简央所救。 J心里很清楚,至此他已经沦为了简央的傀儡,她觊觎的是他手里仅剩的一支死忠小分队和仅余的武器,而他并没有拒绝的权利。 失去了哥哥的庇护他什么都不是,直到如今J才明白自己之前过的是什么生活,他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以为能熟练用枪就能自我保护,实则他却是被哥哥好好保护在了羽翼下,直到哥哥死后这个世界才向他展现出最黑暗的一面,而他根本没有在这样的世界里存活的能力。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他已经没有打算要继续活下去。 简央利用他,那他也反过来利用她,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想要安浔死,都是想要那个来救她的男人死,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心甘情愿被利用,简央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了什么。 于是终于到了今日,他们在荒岛布下重重陷阱。 简央在背后牵线,他成功与日本山田组结成同盟,吸纳了一大笔赏金,招募了一大批杀手,今晚是他给哥哥准备的祭奠,他要活活烧死塔里所有人,用那个女人和那个男人的鲜血来慰藉哥哥在天之灵,他做到了! 山田组的成员早已撤离,简央亦在忠心奴仆的护送下安全离开,整座小岛只余下那金发蓝眼的少年,一袭盛装,幽幽立在红光冲天的铁塔前。 他花光了所有的积蓄,用掉了仅剩的武器,打造了这个巨大的铁笼。 他成功诱来了那个男人,成功捕获了安浔,成功将那两人困在铁笼里,并引发了致命炸弹! 这一切都是他独自办到的,他们不是不可一世凶残无比么,他却办到了,让他们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在这里! “没有受过伤的人,才会讥笑别人身上的伤痕…新的火焰可以把旧的火焰扑灭,大的苦痛,可以将小的苦痛减弱…” 轻轻的,盛装的少年在悬崖之上烈火之前旋转起来。 他一身金色的裙装那样漂亮,如同他额前垂落的发和天边静静的月亮。 他扬手,跳出轻盈的舞步,烈火烧灼飘下的火星在他四周飞舞,布设成最炫目的背景,上演一场最华丽的落幕! “头晕目眩的时候,只要转身向后,一桩绝望的忧伤也可以用另一桩烦恼把它驱除。” “目眩的时候更要旋转,自己痛不欲生的悲伤,以别人的悲伤,就能治愈!” “这种狂暴的快乐,预示着一场狂暴结局。” “在最欢愉的刹那,就像烈火同炸药,一吻…即逝…” 他背着最爱的剧目,《罗密欧与朱丽叶》里的台词,那一场悲剧应和着少年心底的悲伤。 这一刻,两个多月来,他第一次感觉到身心的轻盈,他感觉自己已经乘风而去,自火海前化作一只最自由的飞鸟,朝着他最向往的彼方而去! 扬手覆在唇瓣,他怀着虔诚与激动,朝着远方悠远的海域落下一吻。 那一刻黎明降临,远远的天际现出一道淡漠白光,照亮了那片最遥远的海,那一刻身后熊熊燃烧的烈焰裹着漆黑铁塔轰然而下,带着陨落砂石,连同着大半悬崖,终于划破,整个朝着深海坠落而下! 塔里所有的一切都翻天覆地。 黑暗中尸体在陨落的巨石同钢筋从磕磕碰碰,偶有仍活着的,亦在这一场毁天灭地的坠亡中发出绝望悲鸣,被生生拽入地狱! 悬崖断裂,铁塔倾覆,那一瞬间自铁塔最底部,离灾难最近的地方,偏门之后滚出一个被绳索牢牢捆绑眼口都被堵住的男人,这样的姿态根本无法保持平衡,他惊慌失措重重撞到已被烈火灼烫的塔身上,发出痛苦悲鸣! 下一秒身后的绳索竟是因撞击松动,他蹬着腿,在滚烫的地板上如同一颗无从依附的肉球般滚来滚去,在身上的衣衫同皮肉被烤出焦糊味的时候他终于挣脱掉绳索,拉下眼罩恐惧的望向四周! 他是被绑架来的,记忆里只有最后一刻那突然闯入地下室照在他脸上的明晃晃的手电光! 当时他被绑在在地下室的大床上,刚刚打过镇定剂,正挣扎着昏昏欲睡,突然外头传来枪声,一群不知名的黑衣人端着机枪杀了进来! 确认他的脸后一枪托砸在他额头上,之后他就彻底失去了直觉,醒来之后发觉自己被绑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四周天摇地动,还热得如同火炉一般! 面对陌生的灾难霍凌风吓坏了,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此刻他在的地方四处都燃着烈火,高处不断有石块坠落,他刚刚扯下眼罩还来不及喘气,突然高处一个巨大的黑影落下,直直砸在了他的小腿上,钻心痛楚传来的时候他吼叫着连滚带爬避开,定睛一看发觉那竟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这里是哪里…发生什么了…救命…谁来救救我…” 眼泪鼻涕不受控的流了出来,在脸上糊了一脸,霍凌风挣扎着爬起来,边跑边哭喊,他无法再坐在地上,因为此刻身下的地面已经烫得如同煎锅一般! 他慌不择路朝前跑出两步,忽然身下一沉,剧烈的爆炸终于引发海石滑坡,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他脚下的地面就坍塌了,霍凌风惊恐的大叫一声,随着崩塌的悬崖和坠落的铁塔一齐落入了无边黑暗中! 霍凌风是个后备方案,他是被山田组点名绑架回来的。 如果说藤本千佳这一世最恨的女人是安浔,那么她同样也恨着那个她仅仅只是从藤本齐真口中听到名字的,那名叫莫锦心的女人! 她原本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存在。 当初她傻傻的以为霍城离开日本回去临江是为了闯荡一番事业,从而能配得上山田组也配得上她,她的这番痴人说梦在成婚之后成为了丈夫藤本齐真最喜欢用来嗤笑和羞辱她的故事! 他冷笑着告诉他,霍城从十四岁到二十八岁的这十四年间,心里从来都没有过她的位子。 当初他会来日本不过是在霍家已经无处立足,之后回到临江亦是为了另一个女人的谋杀案,为了照拂她留下的儿子。 他是为了夺回属于他的一切回去的,却是根本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尔后他遇到安浔便更是将她完全抛到了脑后,其实在他的世界里她根本什么都不是,不过只是当初为了讨好组长为了争取利益利用的棋子而已! 所以怎么能不恨?! 在那晚大雨之夜被悲惨遗弃山头,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庇护落入藤本齐真的魔爪被生生玷污之后,藤本千佳早已从内心化作最凶残的魔鬼! 安浔不易抓,那就命人抓来莫锦心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 这个据说性格扭曲不受疼爱已经被霍城软禁起来的霍家遗孤,藤本千佳猜测他也是个重要的筹码! 当然后来当“安浔”被成功带上海岛之后他就没用了,被遗弃在铁塔底层的房间里,直至整座海岛天崩地裂都没有知道也没人在意。 要不是运气好,他早就被绑着活活烧死在了离火源最近的地方! 霍凌风是邪恶的扭曲的以杀人为乐的,同时却也是脆弱的怯懦的贪生怕死的,两种极端的矛盾在他身上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是弱者是善良之人无法承受的噩梦,却在面对更加强大更加凶狠的对手时飞快缩成一个软蛋,除了哭泣除了躲藏除了在暗中咒骂,什么都做不了。 这就是霍凌风,有一个强奸犯父亲一个神经病母亲,当年像个孤儿一样被养大的敏感孩子,在他三观形成的年岁里惨遭遗弃,被周围的人蓄意当作武器,培养成了一个装载仇恨与疯狂的容器。 他这一生全靠依附霍家依附霍城,依附运气而生,活得如同蝼蚁,离开了这一切,他连坦然面对生死的勇气都没有。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运气却好得不得了,几番逃脱死亡,这一次随着铁塔自百米高空坠入深海,竟是奇迹般的避开了下方重重礁石,他死死抓着的木梁在坠入海平面的刹那被压力击碎,他掉入到冰冷的海水中,被浪花几番拍打后浮到了海面上! “咳,咳咳咳!”霍凌风剧烈咳嗽着,在海面上扑腾。 他后于铁塔落入海中,亲眼目睹了那巨大的塔身淬入水中时无比恐怖的画面! 此刻海面都被大火染红,那铁塔已经朝着水下更深的地方滑去,霍凌风一边努力找寻依附物一边拼命划水远离那还在坠落砂石的悬崖,很快他就发觉了其他幸存者! 在他所在的海域里远远近近冒出了几个黑影,全在奋力挣扎,企图摆脱巨塔坠落引发的滚滚浪涛,游向远方的浅滩! 另一头,处于塔尖位置,被熊熊烈火包裹,霍城同安浔随着铁塔一起坠入深海。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最不利的,整个塔身像是个巨大的罐子将他们禁锢,烈火触上冰水,扬起的蒸汽在海面上升腾,隔着几百米的距离都能看见! 塔底是唯一的入口,顷刻冰凉海水就倒灌进来,形成巨大的压力,将内里所有的一切都翻搅,四处撕扯,再重重压撞到坚硬的塔身上! 安浔在这一刻倏然有了星点意识。 那意识很混沌,就像此刻她身处的无尽黑暗一般,看不清摸不透,丝丝缕缕的像是怎么都抓不住。 她沉在一片虚无中,身体和神经同时察觉到的第一丝感觉是冷,随后便是疼! 她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之前在塔尖那场爆炸发生的太过突然,记忆里她在大脑运作之前整个人已经凭心而动,她飞扑过去狠狠推了霍城一把,用了她此生最大的力气。 爆炸几乎是在那一刹同时发生,她的双手本还紧紧扣在霍城的肩膀上,只是可惜下一秒就脱开了,炙热的气流同火光席卷而来,她在那一瞬同他分开,下意识闭紧双眼,就再也没能睁开来… 当时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 舍弃生命牺牲自己也要救下心爱的人么? 混混沌沌的时候安浔想,其实她似乎并没有那么高大上。 那一刻的想法其实是隐隐好笑的,当时窜入她脑海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要护住霍城的脸,她不能再让他受伤了,无论是脸还是身上,他如果受了伤可是好不了的,那可白白可惜这一身绝好的皮囊啊… 想到的时候安浔在心里微微唾弃自己,虽然都是舍身取义但是她这个义当真不是什么人间大义,最后的最后她居然都颜控得令人发指… 不过这样的念头背后支撑的信念谁都懂,她又赌了一次,拿自己的性命和霍城的性命赌了一次,她赌自己不会死,赌自己受了再重的伤都能活下来,赌这一次她再次肆意妄为,还能得到老天的怜惜霍城的原谅! 想到这里丫头沉在黑暗中的心脏小小的索瑟了一下,带起绵密的疼。 这便是牵引了她从这场血腥黑暗中缓缓走回来的疼痛,她知道那疼痛叫怜惜,还叫感动。 这个世上从来没有一个人那样在意过她的伤,包括她自己。 在重生回头被埋入一具不属于自己的皮囊尔后还被判决成不喝血就会尸化的悲剧体质后,其实就连她自己都不再把自己看作一个人。 她只是个亡灵,寄居在一具尸体里,她看似活得精致保养得宜,实则根本对自身毫不在意,她的漂亮是筹码,或是让心爱之人赏心悦目也不错,至于在她自己眼中,不过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这样的态度在她发觉了身体的复原力之后被肆意挥霍到了极致,她甚至常常在极度的痛楚中残忍的找到活着的实感。 这样的感觉让她快乐,安浔承认自己是有些自虐的,在生活安逸无需卖命的一些时光里,她偶尔甚至还是会忍不住自残,她在伤痛中寻找着快意! 所以她的确是个骗子,大骗子。 不仅是他人的血,她自己的血才最黑暗,才让她最兴奋! 饶是如此她还要伪装,伪装成一点点小伤都要委屈不止的姑娘,那感觉很奇妙,她怕疼又想疼,扭曲又诡异,每每当身上承受痛楚又被心爱的男人用那样疼惜又在乎的目光望着的时候,她心底的*得到最大满足,便是她最快乐的时候! 只是今晚她的快乐被彻底掀翻。 一场争吵,后知后觉的姑娘终于发现自己的游戏对于心爱之人到底是怎样的存在,那是伤害,他甚至恨她,在知道了她全部的秘密之后他简直恨死她了! 因为他珍惜。 无论是她体内邪恶的灵魂,还是她外表诡异的皮囊,都是他所爱所珍惜的东西。 这个世上唯有一个他,在知道了辛蓝的重生知道了NYX的体质之后,竟还把她当作一个普通的正常的人来看待。 这个世上也唯有一个他,正是因为她是辛蓝她是NYX,突然变得更加无法忽视她的过去她的现在,连同她的未来和她对待生命无比随意的姿态! 当他的珍惜得不到她的重视他的伤痛被她忽略,他愤怒得像是要一口吞了她的野兽。 就连此刻安浔脑海里还激激荡荡回响着方才在那窄小的储物室里,当清冷月光落下,朦胧了一片暗色,九死一生的当口他咬牙朝她喊出的那句话。 那一句,在争论到最凶的时候他狠狠在她耳边嚷,那就让他死了好了! 他宁愿死也不愿看她这样! 明明她已强大到与他比肩明明她已疯狂到无可救药,当他伸手用力覆上她的眼,最后那映入她双眼的眉目间却仍是疼痛仍是怜惜,夹杂在爆发的怒意里,直到最后,他还是那个看到她指尖一点血丝都忍不住慌乱的男人… 这个世上只有他爱她,只有他无条件护着她,无论她是谁,无论她如何,无论她曾经做过什么事。 这个世上也只有他一个,一如既往的守着她,坚定不移的保护她,饶是失望到极点还要把她护在身后,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放开她这个自私自利坏到骨子里的女人,他在最生气的时候,都没有放开她的手。 那一刻她哭出来。 就像这一刻一样,心底塞着棉花眼睛却像是打开了闸,自责的感动的,裹着深深眷恋同无尽惊慌,想要赶紧弥补好好表现,各种情绪和在眼泪里,扑簌簌的落下。 她又做了坏事了。 就在刚刚被骂过刚刚信誓旦旦保证之后,转眼就成了现行犯。 只是她真的不是要一意孤行肆意妄为,不是只想着自己一味拿身体去冒险,她只是不能再承受一次分别。 她的命更硬,她活下来的几率更大,她伤了更容易好,那是他们能离开海岛一起回去的最大机会,所以她毫不犹豫把握住了! 不是一起活下去,就是一起死掉,她只考虑了这两种结局。 现在她好想好想醒过来,好想亲眼确认一下霍城在不在,好不好,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她的样子吓到… 她想捧住他的脸,两人眼睛对着眼睛避无可避,确认他完好,确认他不气,确认他愿意听她说话。 然后她会告诉他,以前都是她的错,但是如今她的爱是真的,她的誓言也是真的,她再也没有骗过他,她没有打算将他一个人留在这个冰冷的世上。 她会努力,努力回到他身边。 擦干他的眼泪,拥抱他的冰冷,抚慰他的伤痛,弥补他的未来。 不管他们的未来将会在哪一刻戛然而止,触不及防,就走到了最终的地方… —— 水压袭来,漫天都是黑暗,海中终于将整座巨塔填满,在压力瞬间平衡的那一刻霍城掐紧安浔的腰,带着她奋力朝上游去! 霍城水性很好,屏息的时间很长,却是不知安浔情况如何,她身上伤太重,绝对不宜接触海水,霍城速度很快,贴服在塔身一侧,沿着直线迅速窜上,铁塔很快就沿着小岛沉在水下的坡道向更深处滑去。 离开禁锢空间,霍城忍着刺痛睁眼,头顶是海面上的火光,明亮耀眼。 却是刚刚只看到了一眼他忽然感觉脚下一紧,被一股强劲的力量带着朝海底深处拉去! 是铁塔坠落带起的漩涡! 霍城咬紧牙关,感觉到比方才更强烈的一股水流缠绕上来,他单手死死箍紧安浔的腰,将她尽量贴覆在自己胸口,腾出一只手来划水,顺着漩涡旋转的方向努力加速! 这样的漩涡形成很快持续时间也不会长,只是力道会非常大。 漩涡应该刚刚形成,他们如今处在漩涡的中上部,只要速度够快,找准一个突破口就能脱离,远离漩涡中心区之后绕开危险浮出海面。 反之如果速度不够,他们将被带着一路朝海底深处去,届时因为精疲力尽无法呼吸,很容易被漩涡的旋转击晕,彻底沉入深海! 怀里还托着一个人,霍城加速无比艰难,没能超过水流的速度,很快就离海面更远的几分。 他紧紧搂住怀里的姑娘,此刻感觉不到她的一点反应一丝心跳,下一刻肩头忽然传来重重一击,是漩涡吸附上的一块残骸,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霍城左肩上! 他只觉手臂一麻,下一秒便感觉怀里的身体重重向下一坠,差点就要从臂弯里脱出去! 那一刻心跳都几乎骤停,霍城死死咬紧牙关伸手往下一探,幸运抓住了安浔的肩膀,他五指用力几乎都要嵌进她骨骼里,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死命拉了回来! 那一瞬力量的爆发无比强劲,当那柔软娇小的身躯再度入怀霍城全身的肌肉都僵硬紧绷得如同石头! 安安,安安!他急切叫着她的名字,忽然自心底深处爆发一阵疯狂怒吼,下一刻浑身力气都集中到腿部,他奋力一窜,身体如同一道利刃撕裂开飞速旋转的水流,沿着切线方向急速脱离了出去! 身上的压力骤然松了,四周再度恢复冰冷平静。 来不及顾念其他,霍城环手将怀里的姑娘往上托了托,让她趴伏在他肩上双臂死死搂紧她的腰,感觉到水波间,安浔的长发飘散开来丝丝缕缕触上他的脸,差点失去的惊恐才被慢慢抚慰。 甚至不敢再松手,他就这样保持着面对面紧紧拥抱的姿势,带着安浔飞快朝海面游去! 彼时天际已经隐隐现出鱼肚白。 最遥远的海天一线处,浮动的流云泛着浅浅的粉,那是希望的颜色,马上就要日出了。 从铁塔中逃脱的幸存者们正在同一片海域努力扑腾,一边争抢着稀少的浮木,一边朝着不远处的海岛奋力游动! 而除了少数的活人和更少的浮木之外,这片海域里到处散落着尸体。 那些尸体大多血肉模糊,掉入海中之前就已经被干掉,此刻一具具或仰躺或趴伏,静静的呈尸在冰冷水域中。 之前霍凌风头晕眼花眼看着近处海浪间沉浮着一块黑影,以为是段焦黑的木头赶紧扑了上去,结果那却是一具残尸,膝盖一下被齐齐斩断,他扑上去的瞬间被那尸体一瞬掀翻过来少了半个头颅的苍白鬼脸直直冲到了他眼前,吓得霍凌风哇哇大叫,猛得推开尸体沉入海中喝下几口泡尸的海水,才挣扎着再次浮出水面! 海面上燃烧的火光已经快熄灭了,四周越来越冷。 霍凌风水性不好,体力更差,在之前坠崖的恐惧中他已经几乎将身体的能量都耗尽,找不到浮木他根本没有办法游到百米外的浅滩去! 只是他抢不过其他人,就在他努力朝着一块小得不能再小的浮木游动过去,几乎就要抓到的时候,海浪另一头一个长着大大鹰钩鼻的北欧男人也同样朝着这块浮木赶来! 霍凌风拼了命的划水,抢在男人之前用力将那块木头抱在了怀里,结果还没来得及高兴,下一刻对面男人冷硬的拳头就朝着他的脸狠狠袭来,那一拳不偏不倚砸落在他的鼻梁骨上,将他一拳打入到水下,他疼得几乎要溺水而亡,再一次挣扎着浮出水面的时候男人已经带着一脸得意的笑容划水而去。 霍凌风不敢再追上去,他满脸绝望。 断裂的鼻梁骨滑稽的瘫软在脸上,他流了很多很多血,只能仰着头张开嘴无力的呼吸,他好冷,好害怕,他感觉他就要冻死在水里了,却是忽然前方摇曳的海平面上突然扬起巨大水花,轰的一声,将他从绝望中拍醒! 彼时海面已经渐渐清晰起来。 不再是之前那样一片沉黑什么都看不见,海水上漂浮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下方隐隐透出了墨蓝色的海水,霍凌风正在愣神,突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无比恐怖的惨叫声! 那是一个男人,漂浮在离小岛更远的地方,是霍凌风之前判断唯一一个比他更惨的人,那男人似乎受了伤,已经很久没动过,他原以为他已经死了。 霍凌风回头的时候男人已经沉入了水中,而那头的海水正以一种很不自然的状态波动翻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剧烈的扭动。 还没待霍凌风判断清楚,下一秒也再无需他转动僵硬的脑瓜,就在男人沉入的地方,忽然一大片水花掀飞起来,那水花中央赫然现出一条巨大的青灰色鱼尾,重重拍入水中的时候,那里的海水已经被鲜血染红! “Shark!”【鲨鱼!】 周围不知谁惊恐的大叫了一声! 整个原本绝望死寂的海域瞬间沸腾! —— 这座海岛隶属日本,如果先前那群穷凶极恶的歹徒上岛之初没有在第一时间就残忍杀害了岛上的守塔老人,那么他们很可能会从老人口中听说这座岛屿的名字。 这座岛和周边几座海岛连成的岛链名叫taiga_island,音译的名字,翻译成中文叫虎之群岛,因为这串岛链沿岸栖息着一群虎鲨! 作为除了深海大白鲨之外最具攻击性的鲨鱼之一,虎鲨以猎食海狮海鸟同鱼类为生,成年虎鲨的体型可以长到3米以上,整排倒钩型的牙齿突出在鲨吻之外,看着狰狞恐怖。 虎鲨一般不会主动袭击人类,当然这是寻常的状态下的情况。 今晚却是因为之前海岛上的那场特意投喂,如今海岛沿岸的鲨群已经嗜血沸腾,当铁塔划入海中掀起巨浪的同时也将海岛四周的血腥味大面积的扩散了出去,不要说沿海的虎鲨,深海的鲨群都很可能循之赶来! 待到鲨群靠近浅滩,面对的就是一具具血腥的尸体和无不受伤浑身冒着鲜血的活人。 人体在水面游动的姿态像极了海狮换气的样子,鲜血让鲨鱼兴奋,划水的人类让鲨鱼好奇,鲨鱼可不是我们有手有脚好奇的时候可以伸手拨弄,它们只有鱼鳍和大嘴,当对什么产生兴趣的时候,最直接的做法就是张嘴一咬! 受伤的男人被拽入了水中,那一霎霍凌风甚至感觉自己听到了鲨鱼的獠牙撕裂男人血肉绞碎男人骨头的声响! 很快四周的海面下就变得越来越不安稳,大半个身体沉在水面下,霍凌风甚至感觉下一刻会有一张血盆大口从水下窜上来狠狠撕碎他的肚子咬掉他的腿! 巨大的恐惧袭来再也顾不得其他,霍凌风惊叫着转身拼命朝着身后的海岛游去! 不到十个幸存者,下饺子一样掉落在幽蓝海水中,奋力游动的时候掀起剧烈的水花。 四周的海域已经被鲜血染成一片锈色,越来越多的鲨鱼聚拢而来,啃咬着水中的尸体,互相抢夺着食物,鲨鱼撕咬人体时剧烈甩动的头部掀起更大的浪花来,那声声浪响,是来自地狱的死亡之音! “啊——!” 前方的雾气中又传来了恐怖的惨叫声,霍凌风满脸的鼻血与眼泪,拼了命的划动双臂,他浑身已经冻得僵硬,坚持不了多久了。 所有的人都在他前面,他们都比他更快游得比他更远,又死了一个,就快到他了,等到鲨鱼把尸体都嚼烂了就到他了,他就要死了,就要被鲨鱼吃掉了! “…救命!谁来救救我…我不想死…小叔叔…小叔叔…” 哭泣着,胡乱求救着,软弱的男孩此刻第一时间想到的当然是他如今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的小叔霍城。 虽然他对他很不好,虽然他害死了他全家,但是每一次危难时刻都恰好赶到救了他的小叔叔,他一定不会弃他不顾! 现在他快来啊,快来救救他,他就要被鲨鱼吃掉了! 前方的水域忽然一沉,霍凌风的哭声因恐惧戛然而止,透过朦胧血泪他眼睁睁的看着本游在他前头的那个黑衣男人竟是发出一声绝望惨叫,被咬住双腿生生拖入了海中! 那一刻他从他手中抢夺过去的木板在水中沉浮。 下一刻哗啦一声巨响,木板被掀飞出去,海面上竟是冒出一个长大嘴巴满口锯齿的青灰鱼头! 巨大的虎鲨冒上来又沉下去,一双圆溜溜的鱼眼含着最冰冷的光,沉入水中的前一秒幽幽与霍凌风惊恐的双眸对上,他被盯上了,他被鲨鱼看到了,海底再次涌出浓郁鲜血的时候霍凌风彻底崩溃,他绝望的大叫起来! “啊——!啊——!啊——!” 嘶哑的惨烈的含着无尽恐惧的叫声穿破薄雾,在死亡的海域之上传出很远。 当海面最后一缕幽风吹灭了火光,亦将浓浓的血腥味散得更远,从海底深处潜行而上,密切观察着海面的情形,搂紧怀里的姑娘霍城终于在天际露出第一道晨曦的时候,带着安浔浮出了水面! 那里腥风阵阵,到处都散落着残肢肉片,像是地狱。 浑身冻得发硬发僵,幽深的眉目在水雾间寒意凝结,霍城没有动,尽量保持静默,警惕环顾四周,找寻最佳的逃离路线。 下一刻那悬浮在海水中最淡漠的身影就生生映入了一人眼中! 那一霎霍凌风甚至以为那是幻觉。 千分之一秒的迟疑之后他就反应了过来,那是真的,都是真的,他看见了霍城,看见了他的小叔叔,他静静的悬浮在离他不到十米远的地方,怀里还搂着一具…尸体? 他并没有看到他,露在水面上的容颜微微苍白,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漠。 那双幽暗的眼,甚至让他一瞬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那条巨大鲨鱼,它们同样幽冷,同样冰凉! 霍凌风却是在那一瞬被生的希望所填满! 是了,他在这里,他当然会在这里,这就是他会被绑架的原因!他是再一次被小叔叔连累了对不对,所以他必须来救他,他必定会来救他! “小叔叔,这里有鲨鱼!救我,快来救我!” 凄厉一声惨叫,将黎明前最后一丝寂静打破。 彼时整片海域里竟是安静得再也没有半分水花的声响。 死寂之中霍城倏然回头,穿过那片鲜血浓雾,难以置信的看见了霍凌风,他看清他脸上狂喜的笑容,和他身后一瞬扬起的,虎鲨削尖的巨大背鳍! V516 生死抉择! 这个世上有一种感情,它生于最平淡的时光,长在最贫瘠的土壤上,它缺乏阳光的浇灌和雨露滋润,在日月的更替间慢慢改变了轨迹。 它维系的东西太少,沉淀的杂质太多,历经太长光阴之后,之前的每一次误解与错过,都与刹那感知到过的温情同羁绊一起变得模糊,直到在岁月中褪去了原本的色彩,再也找不回当初的模样。 —— 霍城第一次见霍凌风是在他刚出生的那一日,他站在医院的走廊里,身边是乱哄哄的人群,他已经得知莫锦心生了个儿子,他在那一日晋了辈分,成了叔叔。 那一年霍城不到九岁。 虽然早熟,却还不到洞察四周一切的年纪。 当时他靠在走廊的角落的墙壁上,看着前方拨开人群朝他走来的哥哥霍岷,当大哥歪着脖子勾起嘴角笑着说,阿城,要不要去看一眼我儿子的时候,他并没有分辨出来那抹笑意背后的戏谑与恶意。 那是莫锦心的儿子,他理应去看一下的。 跟在霍岷身后一路走进病房,他们告诉他莫锦心正在前方的帘子后,她需要休息,暂时不能见男宾,随后就把襁褓里的奶娃娃抱到了他跟前。 霍城对霍凌风的第一印象是丑。 他长得并不像莫锦心也不像霍岷,小小的一只,皮肤偏红,闭着眼,整个人都皱皱巴巴的,甚至还拧着眉头。 抱着他的玉姨脸上绽放着笑容,一个劲的夸赞着孙子的可爱,最后她抱着霍凌风弯下腰,凑近一些,问霍城要不要抱抱孩子,他犹豫了一下摇头,只是伸手在那张皱巴巴的小脸上点了点,孩子没醒,连表情都没变一下,依旧昏睡得如同一直皱皮的小老鼠。 玉姨笑起来,打趣说,现在凌风出生了,家里可不是阿城最小了,以后锦心有了小宝贝可就忙了,说不定就没有太多时间来照顾他这个大宝贝了,要他做好心理准备哦~ 那句调笑逗得病房里大多数人都跟着笑,有笑得意味深长的,有笑得没心没肺的,还有笑得无奈尴尬的,除了霍城。 他转身朝着身后静静的布帘看了一眼。 他并不是什么大宝贝,也不需要莫锦心照顾,她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就可以。 不过他是真的为她高兴,她一直想要一个家,喜欢小朋友,她现在都得到了,他希望她能开心起来,不要再生病了。 … 只是事与愿违。 霍城第二次见到霍凌风的时候已是两年之后,莫锦心病情加重不得不住进了疗养院,霍凌风被送回老宅,那年霍乾已经病倒,家主之位悬而未决,义信和霍家都笼罩在一片不可言说的气氛中。 那年霍城十一岁,见到两岁多的霍凌风。 很巧合的是,当初莫锦心也是在差不多的年纪来到霍家,出现在了两岁多的霍城面前。 他们的见面并没有什么温情,同十年前一样,十一岁的霍城和两岁的时候一样沉默寡言。 他坐在卧室的地毯上翻着一本厚重的书,那一日屋外阳光灿烂芳草萋萋,屋子里却是一片寂静,管家领着大少爷家的小小少爷进屋,孩子瘦弱而腼腆,躲在老管家的腿后,怯生生的探出一只眼。 两岁的霍凌风已经长开,不再是刚出生的时候皱巴巴的模样。 他有一张圆圆的小脸,柔顺的黑发和小巧的五官,说不上多么精致漂亮却很耐看,一双乌黝黝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大卧室里的摆设,最后落在前方靠着沙发坐在地上的少年身上。 来之前的路上年幼的霍凌风期待了很多。 比如这个他素未谋面的小叔叔会是什么样,会不会对他很好,拿好吃得给他,还愿意陪他玩,因为家里妈妈和爸爸都不陪他,他一直跟女佣顾姨待在一起,但是顾姨好凶。 在沿着老宅走廊走来,看到后院那片大大的树阴的时候他甚至幻想过小叔叔会不会带他出去玩,去那片树阴下踢球,他曾经在公园里看见过,几个小男孩跟着爸爸踢足球,他当时好羡慕好想过去玩,但是他不敢。 只是这些所有的期冀在见到名为他小叔叔的少年的那一霎,全都化成了泡影。 小小的霍凌风早已学会了察言观色,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位小叔叔很难相处。 他不会笑也不会对他很好,更不会给他好吃的陪他玩,他给他的感觉甚至比顾姨还恐怖,霍凌风开始死死抓着管家的裤腿不松手,像个小姑娘一样立在门口哼哼唧唧,无论管家怎么劝都不行,他死死抿着唇甚至一副要哭的样子。 霍城终于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来。 他第二次认真的打量了霍凌风,从他的眉眼里依稀看出莫锦心的影子,也看出了男孩的娇气和柔弱。 说实话霍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上会有爱哭的男生,他没有接触过这样的。 他更不能理解霍凌风小姑娘一般包着眼泪委委屈屈的做派,是这里有什么东西吓到他了?他…在怕他? “进来。” 清清冷冷的少年忽然开口,那一声淡淡的,却又像含着不容反驳的意味,那头的霍凌风甚至吓得一瞬收了快要掉下来的眼泪。 老管家得令立马把霍凌风捞出来往前一推:“二少爷发话了让您进去呢,小小少爷快去吧。今后您就住在宅子了,同二少爷相处时间还长呢。” 说完半点逃亡的机会都没有留给霍凌风,老管家毫不犹豫转身退出就关上了房门。 一时房间里更安静了。 霍凌风脚下向生了根一样动弹不得。 他没有被教好,两年的时间里莫锦心的抑郁症时好时坏,霍岷当然不会是个好好照顾儿子的父亲,家里其他人也不知道做过些什么。 两年之后出现在霍城眼前的男孩不仅瘦瘦小小看着营养不良,还特别怕生胆小,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只暴露在了茫茫草原上的小雏鸡,眼眶里的泪珠要掉不掉,他连哭都不太敢。 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在两岁的时候出现在了霍城面前。 那是日后回想起来他人生最重大的转折之一,而那时接纳他的霍城不过只是个半大的少年,他沉默冷淡,心思细密却不善言辞,他学不会莫锦心那样对着一个陌生的小孩展露温情,说实话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和这样一个孩子相处。 “过来。” 他只轻轻召唤了他一声。 霍凌风是因为害怕才靠近的。 走进之后因为太过紧张他终于忍不住掉下了眼泪,之后因为更加恐慌抽抽涕涕手足无措的站在沙发前哭了好长一段时间; 期间霍城一直没说话,直到小哭包累了,掉完最后一滴泪,不过意外的他好像是发泄完了,终于平静了下来。 霍城抬眼望着孩子哭红的小脸。 “去洗个脸。哭完了就自己去找本书来看。” 终于得到了第一个指令,霍凌风如释重负,跌跌撞撞小跑进了卫生间。 他还不到台盆高,拖了凳子垫着脚才自己洗了脸擦干了水,小叔叔房间里的一切都和他这个人一样冷冷清清,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味道,霍凌风在卫生间里磨蹭了很久,期间对着镜子练习笑容,镜子里映出的男孩笑得并不灿烂,却满是讨好。 然后他悄悄回了卧室,看到霍城又低下头开始翻书,他顿了顿,跑去靠墙的正面大书架前摸了很久,终于找了一本最薄图画最多的书,小心翼翼回到沙发前,学着小叔叔的样子坐在地毯上,偷偷瞄了他好几眼,确认他不会再理他之后,低头故作认真的看起书来。 如果问到如今的霍凌风,他都可以告诉你,当年他看的那本书是哥伦布航海日记,他只看了图,上头半个字都不认识。 如果他愿意,可能还能放空了视线,陷入回忆里,轻声的描述出来,那一日的阳光是怎样的,透过半掩的玻璃窗看到的草坪是如何的,当时他的心情是怎样的,又是在那一天有了怎样的期待。 坐在卧室里看书并不是当年小小的霍凌风想要的东西。 却是他被冷落被遗弃,孤单寂寞的人生里出现的第一个变化。 在来的一路上他因为太过紧张同兴奋错过了老管家的很多话,却唯有一句记得深刻,他以后就要在老宅生活了。 虽然会有些吓人。 小小的孩子在静默的阳光中再一次抬眼偷偷朝着对面打量。 虽然有些吓人,却也无比美好,他看着屋外和煦的阳光透进来,落在对面黑衣少年清冷的侧脸上。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那么冷漠却那么干净,那么吓人,却又那么的漂亮。 他的小叔叔长得真漂亮,是他见过的最最好看的人,他的皮肤白得像雪一样,他的睫毛甚至有他的两倍长! 而这个人今后就是他的了。 他希望他能陪伴他,再也不让他一个人,哪怕做的都不是他想做的事。 这样都没关系。 那一日脆弱又敏感的孩子找到此生第一个依靠,拥有了此生第一个所求。 —— 霍凌风在老宅一住就是三年。 他甚至快要活成了霍城的影子。 三年后的霍凌风上了小学,穿着私立学校定制的小西装,他还是矮矮的偏瘦弱的模样,放学的时候他会背着小书包独自等在校门口,当有老师经过例行问他怎么回去的时候,小小的孩子会扬起高高的头颅骄傲的说,我等我小叔叔,他会来接我! 这是胆小腼腆的霍凌风每天最鲜活的时刻。 他认认真真的站在校门口,站姿都笔直,直至远远看见那从街角拐弯在人群中缓缓开来的黑色轿车,他会展露出在外人面前难得一见的欣喜笑容,像只小麻雀一样欢快的跑过去! 霍家的司机每天去初中接了二少爷再去小学接小小少爷,雷打不动。 那年霍城十四岁,三年的时间里,他的确如霍凌风所期盼的那样,一直都在他身边。 虽然他还是很难接近很难相处,对他也算不上太好,常常让孩子不知道该如何表现才能让他冷淡的小叔叔多看他一眼,只是这些霍凌风都能接受,只要他的小叔叔能一直都在他身边。 上车之后孩子一改平时在学校里沉默扭捏的模样,兴高采烈的讲着今天学校里发生的事。 当然这些事很多都和他无关,他是永远躲在人群后方默默偷窥的那一类,却是能把每一件事都说得天花乱坠,像是他自己亲身经历的一般。 偶尔霍凌风还会添油加醋扯谎骗人,把自己描绘成事件的主人公,说得他在学校的生活多么多姿多彩自由自在,他想让小叔叔高兴,对他刮目相看。 坐在后座另一头,每当这样的时候霍城都是静静聆听,偶尔回答一两个问题。 十四岁的年纪少年长大了,身材抽条,气质也愈发的冷静淡漠。 他的校服也是黑色的,衬得他纤长的眉目愈发青隽冷清,这样的男孩是招人的,走在马路上常常引得经过的姑娘回头打量,偷偷红了脸庞。 车子最后的目的地总是市郊的疗养院,他们每天都会先到疗养院看过妈妈再回家,远远的从树丛间看到隐蔽的白墙的时候,霍凌风就会收敛起来,不再兴高采烈的说话。 在三年的光阴里,当兄长霍岷在父亲去世之后疯狂扩张侵吞义信,拉拢着各方势力一步步朝着当家宝座而去的时候,霍城则守着一个疯掉的女人,带着一个胆小的孩子,平平淡淡的长大了。 他没有展露出半分对权势的野心,也没有蓄意培养过任何势力,当然对于一个失去了母家支撑的年幼孩子而言,当家之位对于他恐怕更像是个沉重的枷锁招来杀身之祸的催命符; 他不争不抢,才为自己,为那白房子里的女人和他身边的孩子争取到了平静的生活。 霍凌风并不喜欢来探望母亲。 同三年来的每一次一样,他只是乖巧的跟着霍城,来做他想做的事。 小叔叔想要来看他的母亲,他希望他也能来看望母亲,所以他跟着来了。 只是在年幼的霍凌风眼中,他的母亲有病,不温柔也不漂亮,很多时候还很恐怖。 敏感的孩子还察觉到母亲或许还讨厌他,比如这一天,当他们到的时候母亲又发病了,她被摁在床上又哭又闹,像头发狂的野兽! 霍凌风吓得躲到霍城身后,看着医生用粗粗的皮带捆住母亲的手脚,有一瞬间她停止了挣扎,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药生效的时候,她忽然挣脱出右手,操起床头柜上的铁盘朝着他的方向狠狠砸了过来! 霍凌风觉得母亲是想砸死他! 那一瞬间他透过纷乱人群,看见的母亲的眼里竟满是恨意! 只是那一眼稍纵即逝,他很快被一道漆黑的影子挡住了视线,那是小叔叔,他在盘子飞过来的时候转身一下将他护在了身后,而那铁盘一角却重重磕在了他的额头上,当场就砸出了一条很深的血印子! 那一晚他们回家的路上霍凌风异常沉默。 他不喜欢母亲,害怕她,嫌弃她,甚至有些讨厌她,而这一晚他第一次对母亲生出了怨恨,因为她让他的小叔叔受伤了! 那道磕在额头上的鲜红印记无比刺眼,惹得他一出疗养院就忍不住掉了眼泪,而小叔叔却是如同往常一样的冷淡,只冷冷提醒他,男孩子不要动不动就哭。 霍凌风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去探望母亲,为什么要去看一个那么讨厌的女人,而小叔叔还要替她说话,就在他们上车之前小叔叔叫住他,要他不要多想,说母亲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发病了,神智不清醒。 他却并不相信! 忍了一路,也气愤了整整一路,那天到家,准备下车之前,霍凌风突然开口叫住霍城,告诉他,他以后不想再去疗养院看望母亲了。 霍城回头,将身后站的笔直努力挺着腰仰着头表现出坚定的男孩望了一眼,片刻沉默之后应了一声好。 呆愣几秒,意识到自己得到了想要的结果,霍凌风心中一瞬扬起无尽的喜悦! 虽然他面上不敢表现心里却是乐开了花,他满以为他们就要摆脱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了,他满心激动的想,原来只要他开口,只要他提出来,小叔叔是会为了他做出改变的! 这样的认知让小小的孩子无比激动无比自豪,幸福的感觉差点就要让他飞上天,直到第二天放学,他等在校门口固定的地方,带着雀跃的心情,却只等来了霍家的司机之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怎样严重的错误! 小叔叔是一定要去探望母亲,却不是一定要与他在一起。 当他表明不想去之后,他转身就一个人去了,转身就丢下了他! 童年不幸福的孩子都早熟,霍凌风也一样。 那一次之后霍凌风迅速摆正了位置,再也没有企图过越过莫锦心。 那一次之后,一个深深的念头扎根在了孩子心底,让他明白,他其实并不是小叔叔最重要的人,他的母亲才是。 他疯疯癫癫让他厌恶的母亲,其实才是他所能依靠的仰仗的,帮助他永远留在小叔叔身边的筹码。 他是她的附属品,只有母亲存在他才能存在,要让小叔叔永远不离开他,他就必须永远都留在母亲身边! 那一年霍凌风曾经试探过一次,他问过霍城,他是不是喜欢他的妈妈。 那一次霍城回头,深深将身后小尾巴一样尾随的孩子看了一眼,那是霍凌风第一次见他冷冷皱起眉头。 他问他是谁这么告诉他的。 霍凌风微微低下头,像所有这个年纪有些胆小又有些紧张的孩子,搓着衣摆小声答,是苏怡姑姑说的… 然后他就得到了一个答案,小叔叔冷冷回答他,说不是,却是这个答案其实并不是他想要的。 而那时小小的霍凌风甚至不敢再追问一句,那小叔叔你不喜欢我妈妈,你喜欢凌风吗?你喜欢凌风,会喜欢到你永远不会离开我么? 当然直到最后他都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孩子有了心事,他更加会察言观色,在心情最苦闷的时候他也会利用其他人来填补不安,比如说他的小姨。 他那时已经知道他漂亮的温柔的,身上总是香香的同他母亲完全不一样的小姨想要嫁给他爸爸。 他知道了,所以心安理得的接受小姨对他的好,在小叔叔不能陪着他的时候他就去找小姨求温暖,屡试不爽,当然只要忽略她脸上虚假的笑就好。 同小姨在一起的时间也是快乐的,有吃有喝还要大把零用钱,只需要他笑着说几句她爱听的话。 只是那样的感觉还是不一样,永远替代不了小叔叔在他心里的位置,他已经习惯了面对那张冷淡却无比好看的容颜,习惯了凡事都跟着他的指令来办,习惯了天天跟在他身后,更加习惯了怀着忐忑又仰望的心,一路追随那个三年来他都没能真正抓住的影子。 而小姨的一句话让他不安了很久。 小姨暗示他,他的母亲可能活不长了,等到他母亲过世,小姨就会成为他的新妈妈了! 霍凌风根本不在意什么新妈妈,他只在意如果他母亲死了,如果他和小叔叔之间没了那个女人,小叔叔会不会马上就离开他?! 他的母亲很让人讨厌,却有一点很有用,她常常能直接说出他心里说不出口的话。 比如有一次,他偷偷站在病房外,就听见他母亲边哭边低声求着小叔叔,求他带着她和凌风一起走! 这个提议真是太好了,门口偷听的小小人儿又激动又紧张! 结果小叔叔却是拒绝了… 他连他母亲都拒绝,那他还能有什么企盼?那一天霍凌风感觉整个天空都要塌下来,他整晚蜷缩在被子里,颤抖索瑟,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暗,他几乎把十个手指头的指甲都啃坏,啃出一手的血来! 后来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开始偷偷单独去疗养院探望母亲,在遇到她神智稍微清醒的时候,他用上哄得小姨心花怒放的笑容和热情对着母亲,努力哄她开心,然后每一次他都教她一句话,让她跟小叔叔说,要小叔叔替她照顾儿子,无论她发生了什么事,要小叔叔一定照顾好他! 他的努力有了成效,那一天他和小叔叔一同去疗养院,那天母亲的表现特别好,拉着小叔叔温柔得说了很多很多话,最后无比自然的把他灌输的要求说了出来。 那一天霍城答应了。 那一天霍凌风的世界终于从黑暗回到光明! 他沉默站在后方,像个局外人一样盯着前方病床前淡漠的那个背影,没有人知道他揣在衣袋里的小手握得有多紧,像是抓着什么一辈子都不能松得开的东西! 只是那一年的霍凌风还太小。 他没有实力,如菟丝花一般只能依附着身边所有人生存。 他依附母亲,以为得到了这么一个承诺就不必再恐慌,以为只要小叔叔答应了,之后无论母亲是死是活他都能永远同他拴在一起! 却是不知这个世上,还有违背诺言,这种东西… —— 那一眼,深海沉浮,群鲨环绕,这一片死亡海域里,霍城看到了霍凌风。 在四目相对的那一霎他意识到了霍凌风会被绑架的原因,那是因为他。 就像多年以来的很多次,他被利用被误导,被灌输仇恨被刻意教坏,他六岁时候亲手为他做的蛋糕就被放上毒药,他十八岁过个生日遭遇亲生父亲的狙击; 他的很多磨难都是他带给他的,包括这一次的绑架,他此刻身陷群鲨环绕的深海,像个孩童一般绝望哭泣,然后在看见他的那一霎双眼萌生希望,那个笑容看着,和多年前他记忆里的孩子,一模一样。 关于那段遥远的往事,在霍城的记忆里,远比霍凌风要简单很多。 他在莫锦心生病住院的时候接下了她没人照顾的儿子,原本以为只是照顾他一段时间就好,当初他并不知道莫锦心会一病不起,到死都没能出得了那个疗养院。 他带着霍凌风,从他两岁起,起初他看着他,就像看着当年的他自己,小小年纪就失去了母亲,又有一个冷酷绝情的父亲,生活一定缺少关爱; 同病相怜的情结,是他最初愿意接受霍凌风的很重要的原因之一。 后来他把他留在身边,发觉霍凌风远比他以为的脆弱,他小心敏感唯唯诺诺,像个小姑娘一样纤细懦弱渴望陪伴。 他不知道如何给这样一个孩子他想要的生活,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陪伴他,照顾他,用心去教他一个男孩子需要有的勇敢和坚强; 在他的生命里满是空白暂时只有他一个的时候,他耐心的留在了他身边。 霍城并不觉得他对霍凌风有多好,他不是春风化雨的个性,更加做不到柔声细语的讲话,照顾孩子的起居,带着他到处去玩。 特别当霍凌风还是他大哥的孩子的时候,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察,他对他好,又不能太亲近,这才是真正的为他好。 只是在所有不为人知也不被他人所关心的地方,其实他为这个孩子做到的远比所有人都多。 他会在他最年幼最胆小的时光里,每天晚上定点去他房间查看他睡眠的情况;也会在他开始学字学算数学习所有新东西的时候,拨出时间细心辅导。 他会在他生病发烧的每个晚上在医院或者家里的病床边陪护,会和佣人一起准备清粥小菜,还会在孩子每年生日的时候记得准备一份礼物。 他是他的叔叔,却只比他大八岁,他更像一个哥哥照顾着年幼的弟弟,陪伴着他成长。 他是他的叔叔,却比他身边所有血缘更近的家人待他更好,十几岁的时候霍城做到的许多甚至超过一个父亲该做的,即便生涩,他还是凭借一己之力,把这样一个并不好带的孩子从两岁一直养到了六岁,陪伴他走过了整个从幼年到童年的时光。 四年的时间,养一条狗都有深厚的感情,何况是亦父亦兄,日日夜夜带大一个孩子。 霍城感觉得到霍凌风的依赖,也察觉得到他心底各种纤弱敏感的小心思,他对他好,并不仅仅因为他是莫锦心的儿子,他对他好,是因为这个孩子当时只有他。 在这个世上如果他只能依赖他,如果他一直都那么寂寞脆弱长不大,那么他就应该继续照顾他,早熟的少年那时已经把这个责任背到了肩膀上。 只是后来变化出现了,在霍凌风六岁那年,义信和霍家紧绷的那条弦终于即将断裂,粉饰的太平也再也无法粉饰下去。 那一年霍城彻底沦为了霍家多余的存在,而霍凌风似乎找到了新的家人。 莫锦心病入膏肓,莫锦云跳出来开始同霍岷暧昧不清。 霍城虽然很反感这段恶心的背德关系,却并不反感多一个人对霍凌风好,只要他是快乐的。 霍城看着小小的孩子一天天一步步的脱离他的世界。 他的身边不再只有他,还有了其他愿意对他好对他笑的人,在默默观察到几次霍凌风兴高采烈从外头玩耍回来兴奋的模样之后,他已经开始考虑放手。 最后的契机是他十四岁的生日。 那时霍家内部的关系如同利箭在弦,霍岷已经彻底容不下同父异母的弟弟,那一年霍城生日,当然只有霍凌风一人陪他,孩子在厨房忙碌了一下午给他做了一个像模像样的蛋糕,据说整整练习了两个月之久,只是那蛋糕里却被做帮手的女佣下了致命的毒! 那时霍城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留在霍凌风身边了。 他留下只会给孩子带去更多的伤害,甚至让他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此后莫锦心突然离世,不过加快了一切的进程,那一日葬礼之前霍城已经订下了前往日本的行程,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天深夜,他在肆虐的风雨中登上了离港的小船。 所有人都只道,是莫锦心的离世让霍城再也没了牵挂。 却是没有人知道,在离开的前一晚,霍城其实到过霍岷家,远远的藏在一棵大叔的枝桠上,看过霍凌风最后一眼。 当时他是考虑过要带他一起走的,直至他看见试穿着花童西装的霍凌风从卧室走出来,在客厅里被一群人环绕,露出腼腆笑容的样子。 他答应过莫锦心要照顾霍凌风,而在当年霍城的认知里,这个照顾是指让孩子过得好,是指能让他过上开心快乐的生活。 那么如果他留下才是幸福的,不走才是快乐的,当他身边终于有了他之外的家人,再也不缺他一个的时候,他又何必在强行带走他,让孩子跟着他去面对那条根本看不到未来的路呢? 霍城最终选择了独自离开。 当然,更加没有人知道的是,就在风大雨大的隔日夜晚,就在霍城登上海船背井离乡去往日本的那一夜,有人得知了秘密,阻拦不及,想到了一场最恶毒报复,他们把年幼的霍凌风带去了那个海港,让他亲眼看着前方的海船消失在夜幕下,亲身经历了这场无法挽回的背叛与遗弃! 那一日小小的孩子跪在风雨飘摇的港口哭得泣不成声。 他说他不做花童了,他说他不要新妈妈了,他说他再也不做他不喜欢的事他会永远听话,他祈求他回来,但是除了风和雨,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听得到… 这个世上总有那么多的误会,总有那么多的阴差阳错。 那些年的相处,霍城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那么重要,霍凌风则从来没有说出过心底不为人知的执念。 最终功成身退,霍城在以为自己已经不被需要的情况下离开。 那一年他承受了太大的压力太多的无可奈何,他走在逼不得已的最后关头,只是他亲手带大的孩子却并不知道。 他不知道那些逼不得已也不知道那些尔虞我诈,因为那些年他的小叔叔把他庇护得是那样的好,好到他根本不知道外头世界有的黑暗,不知道他身处的霍家有多黑暗… 直至他的小叔叔抛下他离开,小小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平生第二次体会到被遗弃的痛苦,而这一次,因为起先的希望过大,因为曾经的幸福太美,他从云端摔落,跌得血肉模糊… —— 多年之后,当长成的少年最终归国,当年他留下的孩子已经长大。 时间空间,还有感情的彻底错位,让再次相见的两人变得比陌生人还要陌生,比仇人更加复杂。 当年的少年长成了一个愈发冷淡的男人,他回来之后掀起腥风血雨,手刃兄长夺取义信,满手皆是血腥。 而当年的孩子则长成了最阴暗不堪的存在,他心里满是怨恨满是冰凉,看这世间没有半点色彩,他终于等回了当年抛弃他离开的小叔叔,看着他道貌岸然回出现在他眼前,他看着那么更加强大也更加遥远了,当年他背弃的诺言,他甚至没有能力向他讨要回来! 他开始无比怨他,却又想得到他全部的关注! 他开始无比恨他,却又想尽了一切方法想要把他彻底留下! 扭曲的少年心底那多年的执念已经沉淀成魔,随着年岁着增长越来越凶残,他有太多想要的,却有更多得不到的,他心底所有黑暗急需一个宣泄口,他已经在精神崩溃的疯魔边沿! 而直至回国之后,直至回到霍家,直至重新面对霍凌风,霍城才意识到,当年他可能犯了一个错误。 当年的孩子再也不是他离开时候的模样,那时他即便懦弱敏感但至少单纯正常,而如今出现在他面前的半大少年却是长着一双最阴鸷的眼,他甚至无法正常与人对视,总是偷偷的躲藏在暗处,用满含冷意的双眸斜眼打量着所有人。 他怪异而孤独,凶狠又可怜,还没待霍城理清该如何与这样的霍凌风相处,如何将他引回正途,十五岁的霍凌风在一个雨夜杀了人… 辛家姐妹的死是场意外。 她们成为了恶魔少年情绪宣泄的牺牲品,那些年他最大最扭曲的恨意都宣泄在女人身上,这和童年的阴影密不可分! 他的母亲是个疯子,当年明明嫁给他的父亲,明明接受着小叔叔的照顾,却心心念念挂着一个名叫方耀文的男人,却对他这个儿子充满恨意。 他的奶奶是个假面人,天天当着他的面做出端庄高贵的夫人模样,其实却和他的外公有私情,他曾经见过他们这两个为老不尊的私下密会。 他的继母,也就是当初他的小姨,是个荡妇,当年为了权势嫁给他父亲,赶着姐妹共侍一夫,后来却背着他父亲出轨,天天在外面招惹不三不四的男人。 还有许许多多的,那些多年来围绕在他小叔叔身边的女人,她们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贱人,她们会当面笑眯眯的讨好他,背后嫌弃他这个拖油瓶碍着她们接近他小叔叔; 她们还会故意说出一些恶毒的话,比如他的苏怡姑姑,就因为嫉妒他死去的母亲,曾经说过非常讨厌他这张脸。 后来小叔叔回国了,身边出现了一个周静雅,哈,那个恶心的女人,明明一肚子坏水却还要假装清纯,她曾经几次三番讨好他暗示他,希望他帮助她成为他的小婶婶; 却是不知道他每次看见她那张有几分像他死去的疯子母亲的脸就想吐,他恨不得把那张故意微整容故意扮憔悴希望能吸引到他小叔叔的脸撕得粉碎! 女人如蛇蝎,他厌恶她们,逃避她们,直至欺辱她们,虐杀她们! 直到看到霍凌风的这份心理诊断报告的时候,他才知道霍凌风这些年到底在独自面对什么。 当年的霍凌风年幼无知,当年的霍城又何尝不是单纯直板,他们都没能学会看透人心,都把一时表面的幸福与温柔当作善意。 当年他离开,把一心呵护长大的孩子留在了所谓的安全地方,留给了所谓的亲人,却是不想,竟是把他一把推进了地狱深渊!… 所以当然会后悔。 愧疚之外,有着更多的愤怒同失望! 正是因为特别,才会无法割舍,正是因为在意,才会怒其不争,正因为无法,才会一直都杀不掉,让一段孽缘苟延馋喘到如今,其实早已不问开始的出处,早已同他人无关。 从最初的单纯走过一路泥泞血腥,走到再亦无法挽回的现在,这一路,他错,他也错,两人犯着无数错误一路走到今天… 直至如今他在他心里已是一张用心描绘过细心呵护过好好移交给了他人却意外被无情践踏彻底毁坏了的画卷,他早已不知如何补救; 而他在他心里,却仍是那个干干净净冷冷清清,这世上他唯一想靠近唯一想依赖,唯一所求的人,这一点,在渐行渐远的如今,又教人如何说得出口? 在这一年,霍城身边终于有了安浔,一个让集齐了霍凌风所有厌恶点的女人,让他几近疯狂! 那个女人疯疯癫癫,虚情假意,风骚浪荡还满是心机,她不仅觊觎他小叔叔,不仅是心里想要当他婶婶,她甚至还大言不惭的把这些话说出来,还狠狠的打了他! 他恨她,更恨小叔叔望向她时的那个眼神,他从来没有见过小叔叔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任何人! 霍凌风回忆起了那年的那句不爱,他惊恐的意识到他小叔叔或许已经找到了真爱,而他,虚无渺小,肮脏不堪,已经成为他最讨厌的人之一,他又如何能把他夺回来?! 也许就连霍凌风自己都不知道,他置于霍城的重要,是他是他此生第一个主动倾注了感情,好好善待过的第一个人。 甚至不同于他的母亲,当年他母亲是凭借自己的温柔关怀才得到了回应,而对于霍凌风,霍城的感情并不基于任何回报,他是他真正无条件放在羽翼下真正放到过心里,好好庇护过的第一只雏鸟。 肯定就连霍凌风自己都不知道,正是基于这一份养育情结,霍城对于他远比对所有人都宽容,甚至仅仅次于他在这世上唯一深爱的姑娘。 他是他的家人之一,但凡他只要少犯一点错少做一点恶,少在他心里添上抹不去堵,他都会原谅他,他当年连替他碎尸埋尸隐瞒犯罪共担罪孽的事都做了,不是么? 只是霍凌风不懂,他什么都不懂。 他看不懂那双沉黑眼眸里越来越多的冷意同失望,他也不懂那清冷淡漠的身影只能与他越来越远的原因,只会一根筋的挑衅,只会被嫉妒和仇恨冲昏了头脑犯下更多的错误。 骨子里或许他还是那个懦弱不堪的孩子,却是早已用凶残的毒刺将自己团团围住,他早已走得太远太远,回不了头… 思绪飘渺,丝丝如此刻海面凝结的薄雾,黑沉的海水下方满是杀机! 又是一年的大海,又是一年的别离,这一年,眼前的少年不再只是他曾经深深疼惜过深深厌恶过,深深悔恨过也深深无力过,却始终过不去的一场遗憾。 命运的齿轮悠悠旋转,大道轮回原来的确没有漏掉任何人,五年前的一场凶杀成为一切的症结所在,当年被他遗弃被他伤害的孩子,长大之后回来害死他心爱的女人,造就了这一世扭曲万分的悲剧纠缠。 如果这一日,当只有他一人面对他,他会去救他么? 答案是肯定的。 只是这一日,当他不再只是一个人,当他怀里还紧紧搂着他沉睡的姑娘,面对这群鲨海域九死一生,他还会去救他么? 答案,是唯一的! 海风搅动着腥风再次袭来的时候,霍城从腰侧抽出配枪,稳稳抬起手来。 静静安睡着,怀里浑身冰一样凉,他的姑娘正安然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这么近的搂着她,却是听不到她的心跳声。 她小巧的鼻子和染血的唇瓣正轻轻抵在他颈项,很久了,却是根本感知不到半点鼻息… 她已经悄无声息了太久太久,只是这一切都不足矣改变他的决定,不是么? 当这一日群鲨环绕九死一生,当他只能带着一人离开必须舍弃下一个,无论生死他都不可能留下安浔,所以这一切的一切,在看见霍凌风的那一霎,早已有了答案! 当黑洞洞的枪口直接对上眉心,那一刻霍凌风眼中闪过愕然,之后便是如狂风骤雨般袭来的感情翻滚!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他眼下的泪水凝住,他深深深深的望入那双黑沉的眼,那么冰凉,那么冷清,他恍然忆起多年前那一日的午后从窗台透入的阳光,他手里捧着一本完全看不懂的书,心里是第一缕穿透身心的,名为期冀与温暖感情。 “…你要杀我?…” 颤抖一声低喃,自喉管深处溢出来。 面对那具焦黑得看不清面容的尸体,面对他一个等待营救的活人,这就是他的选择他的判断他最后给他的嘲讽?再一次的残忍抛弃?! “你要杀我?!” 一声惊吼撕裂长空,那一头乌黑的海水剧烈翻滚,巨大的青灰色鱼头猛然冒出水面两排尖牙在晨曦中闪烁寒光,那一瞬枪声乍响,最后的一发子弹,朝着必须割舍的过往急速而去! V517 给我你的血! 霍凌风在枪响的刹那奋力踩水侧身躲避,那本该直接打入他眉心的子弹擦着脸颊而过,在他耳侧拉出一道新鲜血痕! 也许对于霍凌风而言,这个世上他最不能接受的,便是有朝一日死在自己最重要的小叔叔手中… 他不能容忍他再次抛弃他,不能容忍他把一具尸体都看得比他更重要,当然更没有做好直面死亡的准备,半点都没有! 他等着他救他,等着他来救他,就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他就算离开也会为了他回来,他就算再恨他再厌恶他,也会飞扑出去为他挡枪,会为了救他身中剧毒差点死掉,会为了他以身犯险,对他冷淡,却是比这世上所有人都真,都好… 目光冷凝的那一刻,霍凌风下意识避让,却是不知这一躲,并不会将他从鬼门关拉出来,反而让他陷入了更加痛苦绝望的地狱,如果结局注定一死,那么死在一枪之下,总好过被群鲨活活咬死! 霍城只有这一发子弹,关键时刻一发子弹也可以成为身死之差,他带着安浔,身负重伤,很快就会引起鲨群的注意,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把这一枪留给霍凌风,这是他给他最后的庇护。 只是结局无人可以预料,他躲开了,便失去了,他再也不会也无法给他第二次选择,转身的那一刹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霍城眉间都凝着水,白色的雾气隐隐在那处凝成霜,他微微垂眼,没再迟疑,扔掉手枪毫不犹豫抱着安浔转身一个下沉,朝着身侧仍在不断坠落巨石的悬崖方向游去! 那一刻霍凌风看见了,看见那一双黑沉的淡漠的眼,正披荆斩棘,拨开浓雾,朝着他的方向赶来! 在被身后三米多长的巨大虎鲨咬住胳膊拖拽着拉入海中的时候,霍凌风嘴角上扬痴痴展露一抹干枯的笑。 他的眼睛平时前方的虚无,却是带着最闪亮的光彩,他看见他的小叔叔来救他了,他最后还是没有抛下他,这一次,这一次,他在他最痛最伤心,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终于,回来找他了… 耳边是那年夏天青青拂过草地的风,带来阵阵青草香。 他牵着管家的手,一路忐忑又期待的走过阳光满溢的走廊,去见他素未谋面的小叔叔。 那一年他曾经期待过将来美好的人生,期待自己能在阳光下奔跑,身边有一个永远陪伴的亲人,告诉他,他是最重要的,告诉他,他再不会寂寞孤单。 他的梦,终于在这一日实现了… 他站在青青的草地上,肩上是最温暖的阳光,身前掉着一个小小的足球,他再也不是无父无母无人疼爱的孩子。 前方的草坪上立着一道淡漠人影,逆着光,他却看到那双纤长淡漠的眉眼处,含着最深最鼓励的温柔。 他笑着扬起手,踢着球朝那处飞奔而去! 在缓缓坠入深海,断去的胳膊喷出大量乌红鲜血,诱来三四条鲨鱼疯狂挥舞尾鳍将他团团围住,张开血盆大口,撕扯上他的身躯的时候… 天已经亮了。 晨曦穿透云层穿透薄雾,海面上升腾而起的朝阳就像一个巨大的咸蛋黄,无比刺目无比耀眼,将水面下冰冷的空间层层照亮! 这对于霍城而言是有利的,漆黑的水下能见度低,穿透的阳光终于让他看到了不远处环绕的黑影,那是一条条被血腥味吸引而来的鲨鱼,每一条都狂躁不安,鲨鱼对于血腥的执念甚至超出食欲,它们会因为血的味道疯狂,在无需进食的情况下也会拼命攻击! 霍城的目的地不是遥远的浅滩。 那里的海水已经几乎被鲜血浸透,到处都是碎肉残肢,是鲨群聚集的地方。 他带着安浔游去的地方是之前坠落的悬崖,那里没有遮蔽无法登岸,却是比浅滩近很多,接近小岛的海面下有无数巨大的礁石,将阻碍鲨鱼的速度。 霍城游泳的速度很快,即便还带着一人比起普通的游泳好手来也毫不逊色! 他没有试图浮出水面换气,因为在那里最容易遭到攻击,一旦腿部受伤他将失去最大的优势,再也无法带着安浔离开这片死亡海域! 怀里的姑娘依旧沉沉“睡”着。 放弃换气的选择,实则意味着男人内心的最深处,已经接受了姑娘已死的事实。 她受了太重的伤,浑身皮肤组织烧伤超过百分之七十,内脏受损,前胸和背部都有炸弹碎片割裂甚至穿透的伤口,在黑暗的铁塔中,混合着泥土和鲜血时还看不出来,此刻在水中浸泡,他低头的时候,只见墨蓝的海水中她伤痕累累的身体,身上唯一显白的地方,是伤口翻卷开来,被海水浸泡发白的血肉,让人又慌,又疼。 霍城没有考虑过死亡这个问题,至少他没有认真去想,此刻他只想着,要带安浔回家。 他不能让她葬身深海,也不能让她留在这座荒芜的海岛上,他要带她回去,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把她带回去,然后选出一个她会喜欢的地方,他和她,永远留在那里。 霍城侧身绕过一块覆满青苔的海底礁石,前方的路愈来愈窄! 身后传来水流急速变化的声响,他敏锐的察觉到,下一个拐弯的时候身形忽然往下一沉,拔出靴子里的军刺扬手朝着上方捅去! 那一刺用尽了全力,从那条巨大虎鲨柔韧的鱼皮直刺了进去! 鲨鱼张大了嘴,与他们错身而过的时候被军刺狠狠破开了肚皮,鲜红的鲨鱼血流出来,瞬间将前方的海水染红,霍城用力拔出军刺,一个俯身下潜从血雾中穿过,继续疾行! 新鲜的血液引来了更多疯狂猎手,他们四周的海域开始剧烈翻滚,掀起串串白色的气泡。 鲨鱼在发动攻击的时候有环游的习惯,会绕着猎物不断游动寻找最佳的攻击角度,霍城在看见前方急速游来的黑影时放缓了速度,他悬浮在水中央,旋转一圈,看到了近处的水下至少四五个漆黑残影! 霍城不再动。 人游泳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快过鱼,他把最薄弱最重要的腿部保护起来,捏紧了手中的军刺! 不同于人类的狡诈,野生动物的捕猎遵循着既定规律,鲨鱼不是群居动物,没有集体狩猎的能力,它们最大的优势是速度,最强大的武器就是那张血盆大口和强劲的尾部,避开这两处,这群深海巨兽近身搏击的时候存在许多弱点。 比如鼻子。 鲨鱼的吻部是感知水流和水下生物的重要器官,那里的皮肤组织下遍布神经,非常敏感也非常脆弱。 因为流线型的鱼身,那脆弱的吻部甚至被暴露在恐怖的大嘴之前,是它们发动攻击的时候最先暴露在到敌人反击范围内的东西。 当一条幼年虎鲨盘旋数圈终于忍不住从侧面斜插而来企图张嘴咬向霍城左肩的时候他一个侧身飞快避开,躲避的同时飞起一脚,重重踹上了近处尖尖的鲨吻! 那条虎鲨当即被踹得失去了方向,痛苦在水中翻滚,甚至像是一瞬辨不清游动的方向,痛苦挣扎的时候一头撞上了下方礁石! 说时迟那时快,身后巨大的青灰色鱼身穿透海水急速袭来,霍城早有察觉,一个转身后仰,整个人紧紧贴着鲨鱼的腹部而过,扬手一刀捅入了那条巨大虎鲨头部以下的三分之一处! 鲨鱼是鱼不是哺乳动物,它们无需换气,身体里和所有鱼类一样长有鱼鳔,那巨大的充气的白色气泡深埋在它们的腹腔之中,为它们提供浮力,而鲨鱼必须每时每刻都保持游动,否则就将沉入海底。 那一刀穿透了那条虎鲨的鱼鳔! 痛苦的大鲨鱼翻滚着飚出一缕鲜血,直直朝着下方漆黑的深海坠落下去! 智力的差别,工具的差别,使得鲨鱼在与人类的对决上实则并无太大的优势。 不过是海中令人恐慌的环境,还有深海巨兽们恐怖的外表造成了过大的心理的逼压,让很多人在最初的时候就方寸大失做出了错误判断,其实只要水下有能见度,身边有足矣穿透柔韧鱼皮的武器,再稍微了解鲨鱼的弱点做到冷静判断,在深海遭遇鲨群并非就是任人宰割的局面! 随着四周血腥味越来越浓,不远处的海下越来越多的幽影正聚拢而来。 这群鲨鱼才是真真的深海幽灵,而他们并无恋战的资本,人类对氧气的需求永远是处于水中时最大的弱点。 霍城冷眼观察到近处两条环游的虎鲨一前一后几乎在同一时刻发动了攻击,他手握军刺沉静等在原处,直到那两只血盆大口撕裂惨白水泡直击眼前的瞬间他搂紧安浔一个猛扎,将将从两张鱼嘴之间脱离出来,最后时刻甚至感觉到了獠牙划勾在裤腿上的触感! 两条鲨鱼的尖牙撞在一起,猎物早已沿着之前观察好的路径朝着礁石深处急速游去,那里海面越来越浅海底的的礁石间的缝隙越来越窄,非常不利于鱼类摆尾转身,霍城从两块巨大的礁石之间穿过,身后一条体型庞大的鲨鱼企图跟着穿行,却被卡在了入口处! 他们一路朝着悬崖而去,彼时天空越来越亮,海下的空间像是镀上一层金光,海水颜色越来越淡,翻出清透的蓝,高处鱼群贴着海平面环绕,加之这一头高处还不断坠落巨石,鲨鱼大多已经放弃了追击。 只是他们不能一直待在水里,霍城仰头观察前方不远处的峭壁。 海面之下,沿着一道陡坡往上,礁石的尽头便是他们今晚坠落的悬崖。 霍城眼尖,一眼看到前方的崖壁上有一条近两米宽的裂口,不知是原本就存在的还是被炸弹炸裂的,那裂缝从海底一直向上延伸,看不到尽头,如果沿着裂纹一路往上,会不会有回到海面的可能? 此刻任何一点希望都是救命稻草,霍城拽着安浔飞快朝着裂口游去。 他们已经在水下待了太久,霍城的屏息时长在六分多钟,已经是当年训练加上药物催生的逆天体质,此刻亦是感觉胸腔肺部被压力挤压得生疼,就快要坚持不住。 身后的鲨群似乎已经离开,霍城凝神最后观察身后动静,却是不想他刚刚回头突然头顶海面上坠落一块巨大岩石,彼时他们已经非常靠近海面避无可避,霍城感觉左肩一疼,受到冲击重重往下一沉,怀里安浔差点脱手出去,他慌忙在两手环住她向上一拽,在巨石激出的水泡间看见安浔的肩膀似乎是被巨石撞到了,溢出一缕血来! 他心疼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伸手用力摁上那里,在愈发清透的海水第一次清晰的,望见安浔的脸。 她闭着眼,发丝在水中浮动,几乎整张脸的皮肤都呈现出黑红色的焦痕。 那些贴覆在她脸颊上,看着如同干枯的树皮一样随着海水翻卷起来丑陋纹路,他知道那是她被烈火烧灼过的肌肤。 下方覆盖的是猩红血肉,掩藏在一道道开裂的伤疤下,再也看不出半分原本的光洁轻柔。 这样的安浔是丑陋的,霍城的眸光停留在她眉眼处。 那一眼的眼神,像是抽空了灵魂般虚无而孤独,胸腔里压抑的痛楚愈发猛烈的时候他偏头移开视线,将她脑袋轻轻搁在肩头,抱紧了继续朝着那道裂缝游去! 机械性的游进裂缝,他带着她一路向上,越是往上越是明亮,那石缝的尽头像是天堂,像是满载的希望,而彼时水下那双淡漠的异色眼眸里,却是早已没有生的欲望。 安浔跟着窄小的石缝里起起伏伏,她浑身都瘫着,免不了胳膊大腿各种地方因着石缝角度的变化擦擦碰碰到冰冷坚硬的岩石上,她只觉得自己一直在被打,被人吊起来打,无法还手,还哪里都疼… 霍城所不知道的,或者是这个世上没有一人能想象得到的,自爆炸发生坠入深海,被海水的冰冷和盐分所刺激,安浔一直保持着轻微的意识。 她的确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心跳已经停止,呼吸也没有了,但是她的大脑却还在缓慢的运作。 这种肉体和意识几乎完全形态下的分离,或许只有她这副诡异的重生体质办得到。 闯入铁塔前服下的药物虽然不足矣修复她身上严重的伤,却或许集中到了脑部,挑起了她的神经,续着她的灵魂,将她继续禁锢在这具残破的身体内,没有消失,却也无法出来。 安浔忆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急切的想要苏醒! 同时她也感知到了之后所经历的一切,虽然那是脑中一片混沌的黑暗,而她在黑暗里被人掀过来倒过去头转得晕晕的,不知在做什么还怎么都醒不了,但是她有感觉,感觉到冷,还感觉特别疼… 而就在刚才她被人狠狠的打了一下! 几乎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胳膊都不像是自己的了,让她不免怀疑她这是落到敌人手中了?霍城并不在她身边?她怎么感觉自己正在经受酷刑?! 此刻身上的疼痛更像是用了锋利的小刀一寸寸将血肉割下,她疼得神经都跳起来,脑海里突突的疼,已经完全受不了了! 安浔在意识深处恨恨咬牙,叫嚣着要么就放她出去大杀四方要么就干脆让她死掉好了,她受够这种昏迷着还要承受百般折磨的感觉了! 而且霍城呢,他怎么没管她? 难道他出什么事了,她那么努力救他他却没能争口气活下来?! 心里又乱了,又慌又疼,意识全部集中在大脑的某一处,安浔再一次尝试努力睁开双眼! 她甚至在心底发出了一声爆发式的呐喊,企图助自己突破这片魔障般禁锢她的黑暗,无比努力无比用力的结果却是她并没能在下一刻睁开眼睛,却是在脑海深处撕出了一道巨大缺口,一瞬外头耀眼的光亮直刺过来,她正呐喊,下一秒冰冷苦涩的海水直接灌入了口鼻! “唔!…咳咳咳…!” 安浔呛出一大口气泡,因突然袭来的窒息感猛烈抽搐了一下,那一瞬的动静就像只已死多时的大虾突然抽搐了个神经跳,诡异的感觉让霍城瞬间愣住,悬停在水中央! 他们就快游到石缝的尽头,身边的海水越来越淡晨光越来越明亮,那一刹霍城忽然感觉怀里毫无动静了一路的身体诡异挣扎了一瞬! 无比轻微,却像是一瞬将他的心脏都揪了出来狠狠搓压碾碎,疼痛中他连屏息都差点遗忘,愣着,保持住双手环抱的姿势,朝下沉了沉。 不会的,一定只是幻觉… 心中扬起这个念头的下一秒耳边却是响起一声极轻却极其痛苦的呜咽,这一次他听清了,无比清晰,下一秒一只满是血污的小手突然伸上来狠狠抓上了他的手臂! 霍城甚至是带着惊恐把安浔一把推开! 他瞪她,死死盯着她,看她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虽然意识里此刻她正皱着眉大口呛着水无比痛苦的挣扎! 却是那只手,那只手,还努力的掐在他的臂弯上! 那真真切切的触感几乎稍纵即逝的握力,一瞬几乎像是要捏碎了他浑身的骨头撕扯下一身血肉,将掩埋在骨架深处的灵魂都重重抽离捏得粉碎! 双目瞠裂,霍城僵硬着浑身磐石般冷硬的肌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盯着身下那张容颜尽毁的脸庞,直至再一声痛苦嘤咛窜入脑海,静止的水纹间扬起一缕小得不能再小的气泡,那一刹当巨大的喜悦同强烈的不安齐齐卷上心头,将他仅剩的理智同自制力全部烧尽! 还活着,安浔还活着! 他的安安,他的安安,她还活着,她回来了! 狂烈的喜悦席卷全身的下一秒霍城死死搂紧怀里的姑娘像条鱼一般窜了出去,他从来没有这么快过,虚耗的极致的身体此刻爆发出最大的能量,他几乎是连游带爬滚过了那道水下石缝的最后几米,抱着怀里的姑娘一瞬蹿出了海面! 水上的空间不大,几米长宽已经绰绰有余,他手忙脚乱将她放到地上,伸出颤抖双手轻轻捧上她伤痕累累脆弱不堪的头颅。 “安安,安安!你醒过来了?…你醒过来了对不对,你还活着对不对?安安,安安!…” 他理着她的发,急切叫着她的名字,低哑的声音根本都不像他。 那只因为长时间在水下浸泡而变得血红的墨瞳,此刻满含血丝甚至看着狰狞恐怖,那墨瞳深处却是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害怕再度失去的惶恐不安; 是孩童般最忐忑无助直白单纯的真心,是只要能换回眼前这一人,哪怕牺牲全世界赔上这天地,都在所不惜的疯狂同黑暗! 声声,脑海深处传来的呼唤像是来自天外,身下的石壁坚硬,浑身的伤痕剧痛,周身被愈发冰冷的气息环绕的时候安浔察觉到了生命缓缓流逝的脚步,她真切的感觉到自己已经已经快要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安安,你告诉我怎么办…你醒一醒,告诉我怎么才能让你好起来?!安安…安安!…” 脑海急切的男声还在回转,混沌中似有同样冰冷的,薄如蝉翼的柔软触上她的脸,拂过她的眼睑,鼻尖,双颊,在她最疼的唇瓣停歇。 安浔睁不开眼,且此刻已经隐隐意识到自己无法睁眼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重度伤残,她快死了,就快疼死了,她的心底是那样的空虚,急切需要什么东西来填满,而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此刻的她全身心渴求着那唯一的救赎! 她缓缓开启干枯的嘴唇,很轻很轻,无比干哑的一声,自剧痛的咽喉深处溢出来。 霍城赶忙俯身靠近:“什么?再说一遍!” “血…” 然后他便听见了,那仿似来自地狱,颤抖的枯萎的,最冰冷也最低沉的声音,她的气息游丝般触上他的耳,她说血… “…给我…你的血…” V518 你的血我的心,你的命,我的命! 安浔以血为生。 说出这一句的时候,她平躺在幽暗的石缝里,浑身冰冷,看着就像是一具干枯的木乃伊,焦黑的皮肤干裂的唇,急需鲜血供养! 霍城愣了愣,倏然回忆起他同零四见面的那个晚上。 那一晚他负伤,第二次与装扮成NYX的安浔真面对上,那一晚她曾经舔过他手上的血,他甚至记起了,她曾幽幽说过,很香… 随后霍城还回忆起了在地下军工厂对决的那一晚。 那晚他嗅到犯罪的气息,为了追捕NYX而去,在地下工厂的出入口他重伤她,差一点就把人抓住! 结果当时NYX当着他的面饮下了一个小女孩的血。 他犹记得当时那女孩如同一块破布般被丢弃在地的时候脸上惨白的颜色,尔后NYX体力突然诡异恢复,同他交手,顺利逃脱! 看来血液便是维持安浔特殊体质的秘密! 它们给她的身体提供能量,让她拥有非人般的爆发力速度和攻击性,像个怪物一样暗夜行走。 同时它们亦是她的保护伞,在她受伤的时候给她提供超强的复原力,甚至几乎是在瞬息的时间就能将她的伤口治愈。 那么,是否只要她还活着,还留有一口气在,用血就可以把她救回来,甚至将她这一身伤都修复,恢复到毫发无损的样子? 从饮血的惊异中很快回过神来,想到这里霍城浑身都忍不住轻颤,下一刻他毫不迟疑拔出靴子里的军刺,一刀划破了掌心! 他当然不会再去介意供血这种事到底有多异常多诡秘,他只知道这亦是安浔最初在他面前隐藏身份的原因。 她其实在意自己的不正常,也担心他知道后会厌弃她排斥她,她像个怪物一样四处狩猎汲取养分,回头却也像个最普通的小姑娘一样患得患失渴望得到理解同呵护,这样的心情忐忑甚至夹杂卑微,教人叹息又怜悯。 温热鲜红的液体连成一条血线,从霍城捏紧的拳头缝隙中滴落,滴上安浔脸上焦黑的皮肤,像是甘露一样渗透进去。 霍城微微俯身将拳头至于安浔嘴唇上方,一瞬不瞬的看着鲜血一滴滴滴落在她干枯的唇瓣上。 “是这样么安安?是不是这样就可以了?”他带着急切,轻声的开口询问。 身下的姑娘却自方才说出那一句之后就再也没有开过口。 她像具真正的尸体一样躺在那里,像是之前的一切都是回光返照都是幻觉,霍城浑身滴着水,急得额头都冒出了汗,他忍不住伸手去压安浔的胸腔,结果感觉不到半点心跳… 他的整颗心迅速下沉! 从之前一瞬狂喜的天堂,开始飞速跌落到无边地狱! 在他发觉安浔已经根本无法吞咽,他送进去的血都顺着她的嘴角溢了出来,他轻轻掰开她的下巴企图帮她把血咽下去,但是没用,鲜血注满口腔之后仍是不断从安浔嘴角溢出,她甚至不会呛到,再也没有咳嗽… 霍城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最慌乱的时刻他突然福至灵犀,扬手至唇边从伤口狠狠吸了一口血,俯身到安浔嘴边,掐着她的下巴,覆上她的唇瓣,直接嘴对嘴把血渡了进去! 口腔中瞬间弥漫上浓郁的血腥味! 这样的味道对于普通人而言没有半点美妙,甚至隐隐恶心,霍城却是神色都没变,察觉到这样的方法或许有用之后,他阖上双眼,轻柔的施加力道,吻得更深。 温热的人血在唇舌间交换,缓缓从男人冰冷的唇瓣溢出,淌过下方姑娘干枯僵硬的嘴角,一点一点借由舌尖推送,慢慢送入到安浔咽喉深处。 一口血差不多渡完的时候,霍城轻轻抬起安浔的下巴,努力让血水从她喉管自己流进去,安安,安安…他在心底轻声唤着她的名字,染血的掌心温柔又安抚的拂过她额前凌乱的发丝。 这是一场最血腥的亲昵。 交付最疼惜最无私的心。 那一日海岛的晨曦血色弥漫,金色的阳光洒落在悬崖峭壁上,将湿漉漉的石缝染成一片晶莹。 金光之中,一次,两次,无数次,男人一次次俯身从已经泛白的伤处吮吸出足量鲜血,轻柔又费尽心力的替身下的姑娘喂进去,专心致志。 直至唇舌都被浓浓的血腥味麻痹,直至伤口已经再也吸不出半点血来,霍城放下冰冷到没有知觉的手臂,毫不犹豫交换,在另一只掌心划出第二道深长血口,如法炮制,继续将鲜血源源不断的供入心爱的姑娘体内。 他不知道还需要多少,他不知道够不够。 她身上的烧伤并没有消退,神智也没有恢复,只是伤处似乎已经不再流血。 她身上全是浓浓的血腥味,有她的也有他的,这一日他们终于血肉相融,那些灌入的鲜血一滴滴自喉管滑向身体深处,渗透到安浔的骨骼神经血管肌理,将她的五脏六腑都烧灼! 安浔认得霍城的血的气息,那是她肖想至今的美味! 那香甜又馥郁的味道,这一日她终于得以好好品尝,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寸神经都在努力汲取着那芬芳血液里的养料。 只是还不够,一点都不够,她需要更多,更多更多,她的疼痛还没有减轻她的身体还不能活动,她想要好好体验那丝滑的血液弥漫舌尖充盈味蕾时刻的满足,她心底无尽的欲望被勾出来,强烈翻滚,因为血液的催化,变得愈发肆虐疯狂! 想要,好想要…! 忍不住了,她就快受不了了! 这一刻她恨不得一跃而起,撒开双手双脚猛扑过去,把身侧正喂着她的男人狠狠扑倒,用尖牙撕开他的血管,大口吞咽那裹着最香浓血液的寸寸骨肉,她好饿啊,好饿好饿,她快要疯了,神智理智所有可以压抑疯魔的东西都失去,她已经站在失控的最边缘! 忽然有低哑的声音从那干枯的喉管深处溢出来,极轻,极细,认真分辨,甚至还能从那微哑的声线里听出几分劝诱蛊惑,幽冷而诡秘。 “阿城…” 她轻轻叫出他的名字,依旧阖着眼,看不出半点恢复的迹象,却似乎已经隐隐有了呼吸,单是这一点变化已经让正不遗余力救着她的男人激动不已! 霍城开口的声音都轻颤! “安安?安安你醒了!哪里疼?还需要我做什么?这样够了么,还可以再怎么做?!” 如果此刻安浔能睁眼,对上的将是一张满含欣喜与焦虑的她最爱的脸庞,眼珠在眼皮下动了动,她僵直的舌尖在口腔里轻轻蠕动。 “心…” 她缓缓说出口。 “针…我身上…有针…打到…心肌…” 那是隋炘临走前留给她续命的药,装在小盒子里,除了胶囊还有一根应急用的针管,只是此刻安浔怀疑这盒东西早就在之前的爆炸和之后的颠沛流离里弄丢了。 这么想着,压抑着浑身痛楚和心底叫嚣的欲望,安浔断续开口,她知道只要她提一个方向出来,之后霍城都会想方设法为她做到! 果然听到指令之后霍城眼神都亮了。 他的脸色很不好,带着严重失血的苍白,只是情绪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绝望慌张,至少安浔已经醒了,甚至能开口和他对话,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在发展,只是他并没有在她身上找到她所说的针。 “没有针了安安,应该是弄丢了。”他轻抚着她的发,靠近她,让她能听得更清楚,“除了这个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是需要直接往心脏供血么,是不是只有这一个方法了?” 望心脏注射药物,和随便找个东西插到心肌里输血是完全两个概念,他们都知道。 只是安浔并不觉得自己的心是颗正常的心,此刻那里正空虚的厉害,因为汲取不到足够的血液而抽痛,她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同时也更加肆意大胆,几乎是在霍城话落的下一秒她就应了一声,幽幽道:“你的血…我的心…” 她想说的该是把你的血直接打入到我心里! 霍城仅仅只犹豫了一霎。 他的眸光落在安浔的左手上。 轻轻拉起那只虚软无力的手臂,他看着她臂弯下方新生的部分,那么纤细那么匀称,虽然此刻被焦黑的皮肤覆盖却仍旧窥探得到往日的纤长美丽,那里曾近是一道血腥恐怖的断口,尔后只留下过一条细细蜿蜒的红痕。 安浔不是普通人。 她的身体也不是普通的身体。 他不懂不了解,只能依照她的指令行事,他害怕么?当然害怕!害怕再次失去好不容易苏醒过来的她! 只是前一夜他连一起死的准备都做好了不是么,这一刻他还有什么好迟疑?试过一切,尽到最大努力,最后的结果最差不过是回到最初的起点,他已经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手中军刺轻轻一挑,霍城撕裂安浔胸前破损的衣料,轻轻将那黏在肌肤上的布片一点点拨开。 入眼自然不是往常的雪腻旖旎,只有黑红色交错的伤口,他指尖轻探到她心口的位置,垂眸的时候难掩疼惜。 “会很疼,安安你忍一忍。”他轻声安抚。 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害怕,被轻轻触上心房的姑娘发出小兽般额呜咽,整个人索瑟了一下,下一秒那满含心疼的墨瞳一凝,掌心军刺翻转毫不犹豫的自心口上方捅了进去! 霍城的刀法太稳,军刺锋利的十字尖狠狠穿透肌理,平整切出一道伤口,避过肋骨分离血肉的时候,甚至只溢出了星点血珠! 那一刀在触上心膜的前一秒停住,刀身紧握,咬牙再是一个九十度旋转,噗的一声,在那焦黑的皮肉下方开出一个半圆型直通心脏的缺口! 军刺拔出的时候安浔浑身都颤了一下,下一秒伤口已经被探入的食指填满! 这一系列动作异常快,霍城甚至连眉头都没紧一下,还是那张淡漠的脸,唯有额头紧密的汗珠,透露出些许他内心的紧张来! 他用手指把伤口堵住了。 换言之此刻他的手指正插在安浔的心口上,齐根没入,指尖触上下方一团无比温暖腻滑的肉,那是心肌,感觉不到半分震动。 她明明在同他说话,明明对疼痛有反应,却仍是没有心跳… 诡异的状况被霍城直接抛到脑后,他扬手割裂手腕,看着鲜红的液体一滴滴从血管中渗透出来,随着掌心往下,沿着手指作为的导管,一点点没入到了那伤口深处! 他没有更好的导管,指尖同针管也完全不可相提并论,他只能祈祷这样的方式能有作用。 安浔又不动了,再也没有发出过半点声音,在军刺旋转的那一刹她几乎疼得抽搐起一只手臂来,却是刚刚扬起就无力垂落,之后再也没了动静。 这一刻时间已经没有意义。 一秒可以变得一万年般漫长,直愣的盯着掌心流下的鲜血,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仅仅只是几秒的时间,霍城判断不出来,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很紧张。 这恐怕是他们的最后机会。 不是复原就是死亡,此刻安浔的心在他手上她的命也在他手上,他肩负上从未有过的压力,却根本没有半点把握半点依据可循! 安安…安安… 他在心里轻叹。 望上那张伤痕累累的小脸,像望着她最美时刻的模样,那只孤单的墨瞳里没有半分的嫌弃同恐惧,唯有比以往更深的眷恋同柔情。 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的打击了,他同样知道他小小的勇敢的姑娘很累很累了。 如果不能复原,就算他能接受她也一定不会愿意这样活下去,那么他们就一起死掉吧,好不好? 他承诺过的一切他都做到。 他给予她他的所有,陪她去往任何地方。 安安,他的安安,鲜血潺潺之中,他俯身凑到她耳边,轻轻道,说我们再试一次。 “忍一忍疼,就试这最后一次。” “很快就好了,不疼了,我陪着你,安安,我哪里都陪着你。” 话落的时候挤压在胸腔里的那只长指已经缓缓施力,那一瞬本在混沌中汲取养分的安浔察觉到了胸腔最深处传来的疼痛与战栗! 那一瞬那潺潺流入心间的血液愈发的浓稠,内里执着的暗意愈发香甜美味,她像只上钩的野兽一般循着鲜血的味道贪婪而去,整个人整个心都随着那痛楚与欢愉交织的力道沦陷痴迷。 就快到了,她在心里默默的念,就要到了! 那一刻禁锢着她心底猛兽的锁链被震得哗哗作响,拍打着冰冷牢笼爆发出最惊人的嘶吼,下一秒体内那染血的指尖终于刺破心膜狠狠嵌入心房之中,那一瞬犹如点击般的疼痛席卷全身,带来胸腔深处那团死肉最惊惧的颤动,几乎是在心脏猛然抽搐起来的同一刻沉重的锁链终于尽数断裂,心底悲鸣般的嘶吼爆发出来,安浔忽然张嘴深深吸入一大口气,猛然睁眼,一双眸子却瞬间激化成全眼黑瞳! 身体骤然的变化触不及防,她浑身的骨骼都在那一霎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咯咯咯,恐怖的诡异的声响从她身体的四肢百骸传出来,下一秒安浔就动了,以异常迅猛的姿态她突然弹射起来狠狠撞开霍城,带着胸前伤口急速推至石缝的另一边,霍城本就虚耗到了极致根本经不起这样的冲撞,闷哼一声跌坐在石壁尽头,猛然呛出一口血来! 那血腥的味道再度刺激到了安浔,她在另一头幽幽转过了头。 她依旧保持着仰天平躺的姿态,却又不是平躺的姿态,就在霍城忍着痛楚茫然抬头的下一秒,他眼睁睁的看着安浔用四肢支撑着自己“立”了起来! 却是她的身体是反的,四肢也是反的,她仰躺着背朝下,双手双脚却支撑上地面,以一个无比扭曲的姿势站立,下一秒脑袋轻轻转过非人般的角度,发丝垂落间,一双全眼墨瞳冷冷朝着他的方向望了过来! 全眼墨瞳,反身行走,那是恶魔的象征。 对面瞪圆了双目的姑娘,此刻呈现出她此生最诡异的状态,焦糊的脸庞扭曲的身姿,再加上一双全黑的眼,她看着已经完全不是个人,下一秒怪物一样的姑娘偏着脑袋,在浑身骨骼的咯咯声中幽幽牵扯起嘴角,露出了一抹无比冰冷贪婪的笑! 她在下一刻急速冲了过去! 高高跃起的时候,t她像头嗜血凶兽,将对面浑身散发着美味的男人重重压在身下,那一霎她眼中所有的一切都是黑白唯有男人身上各处溢出的鲜血是最刺目的红,好香啊,她好饿!吃掉,她要把他连血带肉连皮带骨吞下去! 形势骤然急转,霍城完全呆愣! 在被安浔压着肩头重重撞上身后石壁的时候,他清楚听到胸腔深处传来肋骨断裂的声响! 身上的女人是安浔也根本不是安浔,她根本不再有半分人类的样子也根本不认得他,她的眼中只有最陌生的杀意! 当然在安浔像只魔鬼像头野兽般猛扑而来的时候,无论她是什么霍城都没有办法再抵挡半分,重伤加上过度失血他的性命本就悬在一线之间,这一刻更是几乎被伤痛和窒息逼入绝境,下一秒颈项擦过尖锐痛楚,那是安浔偏头就着他的血管,毫不犹豫张嘴狠狠咬了下去! 身下冰冷的身体重重颤抖了一下,一身极低的闷哼之后,再也没有半点声响。 紧紧压制身下的猎物,安浔偏过脑袋贪婪吮吸着从人体内刚刚涌出的还带着体温的鲜血! 她不是吸血鬼没有锐利尖牙,一口要咬下去是很大的一块伤! 那整圈牙印各个极深,几乎要将那一处的皮肉都撕扯下来,吮吸的过程中她甚至还继续啃咬深入,直至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伤处溢出,沾满唇舌,抚慰上心底最深的欲念! 那一瞬冰冷怨毒的,有一个嘶哑的声音忽然从内心深处冒出来,教唆她,去索要更多! 【去吧,去喝掉更多的血,去吧,去吃掉更多的肉!我们需要汲取更多的养分!】 【只有这样才能将痛苦全部抹去,只有这样你才能复原,就用那男人的鲜血将你破旧的身体浇灌吧,去把他的能量全部抢过来,这样我们就能获得新生!】 那声线低沉,含着浓浓的诱导同蛊惑,那是前一刻她指引霍城将血液供给到她心里去时就感觉到过的悸动,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 大口吞咽着鲜血的时候,安浔在心底幽幽的问:“你是谁?” 【我?不就是你么,我就是你啊!我是你的欲望,是你的黑暗,是你的一部分啊!】 那声音这样回答她。 “是么?”内心深处的安浔有一瞬迷惘,她轻轻摇了摇头,“但是我不能这样,那是霍城啊,是我的阿城啊…他在救我,他不嫌弃我的伤不嫌弃我的怪异,努力用自己的血救我,我怎么可以有这么自私的想法?” 听见安浔的答案,心底的声音噗的笑了出来! 【自私?是啊,不过人本来就是自私的,不是么?我们就是这样的啊,不喝血就会尸化,不喝血就会死,难道你想选择尸化,选择死么?】 【不,你不会这么选的,你会去争抢,会去掠夺,会像以前的每一次对待每一个猎物那样做到毫不留情的,这才是真正的你!】 【所以不要再挣扎了,快来我身边,安心沉入黑暗里,为了满足欲望肆意捕杀吧,你很饿了不是么,我们都很饿了,快来吧,快来呀…】 那冰冷的声线越来越诱人,带着难以抵挡的诱惑力,从黑暗最深处传来,一点一点,侵蚀上安浔的心! 下一刻那在黑暗中不住喃喃的怪物低头掩面,无声的笑起来,那笑容那样狰狞诡异,却是还没待它得意太久,身后忽然一条沉重锁链飞来重重套上它的脑袋,将狠狠拖拽到了地上! 怪物发出惊惧的吼叫,这时候到是模仿不了人说话了。 幽幽的,一道冷厉的影子从暗处走出来,那是安浔,内心深处的安浔,她缓缓走到那挣脱掉枷锁逃出牢笼的怪物面前,从上而下,俯看它丑陋的脸! 安浔知道自己失控了。 虽然她还在做着失控的事,内心却很清明,她知道自己在霍城面前暴露了最不堪的一面,甚至比起以往她认知里的所有不堪都更加低劣更加恐怖! 她现在正在做的事根本不是人类做的,她也根本不再是一个人该有的模样,而这一切的一切,自她身体被毁坏到极致的时候发生,正是因为眼前这头蛰伏在她内心深处伺机而动的魔鬼! “你说,你就是我?” 高处冰冷的一双眼望下,冷眼的姑娘淡淡勾唇,弯出一抹血色的笑:“我什么时候,这么丑过?” 斜睨上魔鬼丑陋的脸,她从那双眼中看出恨意同畏惧! 它不是她,也根本没有资格靠近她,它是她借由一次次的狩猎从无数恶人的鲜血中汲取出来的黑暗,承载着提供她生存所必需的养分,却也在她体内沉淀下恶意,积聚起来,蠢蠢欲动,时刻企图将她的内心同化吞噬! 已经这么大了么? 已经凶残到能抓住机会占领她的意识,企图控制她的思想了? 是了,她体内属于原本安浔的基因已经不到百分之四十,所以原来另外的百分之六十就是这样一个东西? 这一次她再度受伤,饮血之后恢复原状她原本的基因又会剩下多少,以后长久的猎食下去,不断的汲取血液下去,总有一天她的整具身体都会被这团恶念所占据吧。 淡淡想着的时候,脚下恶意满满的魔鬼终于恶狠狠开口,嘶吼起来! 【安浔,你不要得意,将来你只会越来越弱小,而我会越变越强大,只要被我抓住机会我就会回来,把你狠狠踩在脚下!】 【你终究是斗不过我的,只要你还需要血液一天,只要我存在一天,总有一天你会死在我手里!】 是么,总有一天… 原来这就是她身体不断虚耗的原因么,她得到了逆天的能力,也相应付出沉重代价,她的代价就是被体内不断积聚的恶意侵蚀,最后付出生命么?原来是这样啊… 想过的下一秒安浔抽紧了手中锁链,她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她的幻觉,全部发生在她的潜意识里,她要再度将这个趁着她虚弱出来作怪的魔鬼绑回去! 魔鬼被铁链勒住脖子,在地上一路拖行,发出痛苦吼叫,最后被关回意识海中最深最沉,最冷的那间地牢里! 抽上铁门,门外的姑娘扬起头颅神色倨傲,面对魔鬼的叫嚣她不屑的笑出来,高冷得像个女王! “今天只是场意外。” “你永远都不可能再出来。” “我会怕你么?笑话!本就是死在我手下的亡灵,全是一群下贱无耻卑微不堪的东西,活着的时候就没有半点能耐,死都死了,仅凭一点恶念又能翻得出什么花样?” “这是要跟我硬碰硬比一下谁更恶毒么,好啊,要不要现在就来试试看?” 幽冷一声,那地牢黑暗的深处传来野兽惶恐的呜咽声,嘴角扬起轻蔑冷笑,安浔转身离开这座坚实冰冷的心牢! —— 另一头,战胜心魔的瞬间,鬼一样的姑娘神智稍稍回笼,开始起了变化。 她仍在吸着血,狠狠的,肆意的,他耳边都是她急切吞咽鲜血的声响! 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却也快要虚脱得无法握住,霍城却是没有挣扎,也没有半分避让。 他躲不开,便也不躲了,他用自己供着身上的姑娘,不管她此刻看着是如何恐怖的模样。 却是浑身冰冷意识模糊,霍城直觉自己撑不了太久了,就在意识都快要消散的前一刻,他忽然朦胧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那叹息里夹着太多情绪,下一秒颈项间疼痛的撕咬转为轻柔舔舐,当那小小的舌尖卷上伤处带来绵密刺痛,霍城甚至忍不住浑身一颤,身体紧绷起来的时候他感觉安浔在他身上翻了个身,一只凉凉的手臂伸上来,环住他的脖子。 “阿城…” 霍城听见叹息中她在叫他。 那飘渺一声,幻觉一样。 叫过她忽然松开口,舌尖追着狰狞血口滑落的一滴鲜血一路舔下,最后在将将接近锁骨的地方赶上,安浔张口将那血珠卷在舌尖吞下去,随后微微偏头就着那里的血肉,张嘴又咬下一口。 这一口却不重,很小的一口,虎牙刺入,划破皮肤,勾出里头的血液,吮吸起来的时候一片酥麻,甚至隐隐暧昧,霍城有些慌乱的睁开眼睛。 他垂眸看见安浔覆在他胸口的脑袋,看不清她的伤她的表情。 鲜血的诱惑势不可挡,就算没有前一刻那魔鬼的侵入安浔同样守不住欲望。 她此刻正在她最爱的男人怀里吸着她最爱的血啊,她肖想这一刻不知有多久了!此刻心底所有的欲念都随着食欲的勃发被催生到最大,她努力忍耐,忍得好辛苦,也的确快要忍不住了! 只是她当然不可能杀霍城。 她那么爱他那么珍惜他,怎么会把他同其他的猎物混为一谈,仅仅为了食欲就伤害他呢? 只能说她体内蛰伏的魔鬼太肤浅,连这一点都没搞清楚就妄图扮演她,妄图让她相信它是她自身的恶意与欲望。 却是殊不知她虽然最恶毒虽然欲望最强大,对着眼前这个男人,却从来不是发泄在生死虐杀上的啊… 轻幽幽在心底想过的下一秒,安浔咬上下唇,她真的忍不住了! 咬着唇瓣,身子偷偷摸摸再贴近半寸,她忽然探手下去扯上霍城的皮带扣,一把抽起来! 这个动静简直死人都能吓活,霍城浑身一僵,回光返照般伸手重重扣上腰间那只依旧覆满伤疤的小手! “安安?!…”他喉管深处好不容易挤出这一句,沙哑暗沉,话音还未落下只听耳边倏然凑上一捧凌乱的喘息。 “阿城…想…嗯…想要…” 她低喃抵在他耳畔,说出口的话思路恐怕连自己都理不出来,那气息却是热的,是热的! 霍城慌乱着低下头,此刻的他拦不住安浔当然恐怕也根本配合不了她的任性,有谁都快失血而死还有精力春风一度的,却是低头的那一霎,入目的那一眼,他愣过一秒倏然瞪大了眼睛,浑身僵硬着牢牢定住,他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他眼睁睁的看着安浔右脸颊上一块焦黑的死皮脱落了下来! 那死皮原本有多么狰狞可怖,如今就似多么的脆弱不堪,脱落下来的时候完全没有沾着半点血肉,像是一片青灰飞落,露出下方的肌肤,是整片的釉白! 霍城完全呆住了! 呆愣着,他什么都忘记了什么都做不了了,愣愣的,眼看着那块皮肉旁边很快翻卷起另一块死皮,再以同样的方式离开了她的身体,这一次露出了下面莹润小巧的鼻峰,清润得不带半点瑕疵! 安浔的眼还是全黑的,看不出半分焦距。 蜕皮的过程不知是让她舒服还是难受,她微微嘤咛一声,忍不住靠近之前咬出的血口又轻轻吸了几口,低头蹭上他胸膛时候,小手轻轻的,止不住动作。 霍城的思绪已经完全飘远了。 不知是震惊还是震撼不知是狂喜还是愣然,他一动不动,双目紧凝着身上的姑娘,看她缓缓褪去一身焦黑烫伤,看她身上各处的伤口都开始凝血结痂。 疼痛减轻了,姑娘清丽的眉目缓缓舒展开来。 她静静阖着眼,一头披散肩头的秀发,开始自头皮而下,被奇异的光泽晕染。 甚至她浑身的血污都随着换皮般的新生被尽数洗去,从头到脚,从趾间到发梢,她缓缓变化,每一处都恢复到之前的精致妖娆,那不仅仅是痊愈,更像是一次涅槃重生一般! 直至脸上全部的焦痕褪去,露出下方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霍城几乎要失去呼吸的能力。 那一刻展现在他眼前的是美人覆雪而立发如墨染,眉峰远黛红唇潋滟,他甚至在晨光中看清了那对阖着的眼眸上轻轻颤动的睫毛,她干干净净完完整整的回来,完美无瑕如珠如玉的沐浴在劈入石缝的那缕晨光下,那么圣洁那么美丽,那是他失而复得的生命! 当一身皮肉回复当初,身上零碎的衣衫便再难遮掩,几近半裸的美人儿一身雪肤在日光下晕开柔柔的蜜色,那样一个羞涩大胆投怀送抱的姿态,任哪一处都是春光无限,娇媚非常。 轻轻的,安浔在最后时刻才缓缓睁开眼来。 那双明眸里此刻褪去了之前诡异的黑暗,黑白分明的一双眸子像鞠了秋水映落星月,潆潆水光间含着一缕忐忑羞赧,终于迎上了近处墨瞳里那道最沉澈的光芒。 不是不害怕不是紧张,当将一切丑恶的真相暴露在这片最为干净的晨曦下。 不是没有期待不是没有奢望,只期待一场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只奢望经历再多的磨难暴露再痛的伤痕,留到最后的还会是一颗最炽热最诚挚的心,能够继续携手,相伴共度,用你情深,护我永恒。 直至望上那墨瞳,看清内里那抹化不开的情愫的时候,胸膛深处恢复了跳动的一颗心,终在此刻得到安宁。 他看着她,只看着她,眉目沉静,脸色苍白,他伤得那么重,沉沉眼眸深处却是最明亮的光,他看着她,只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奇迹一样! 那一瞬体内被激烈的暖流席卷,眉目清艳的姑娘整个人在晨光中鲜活起来! 那凝着鲜血的唇角仍带着异样的红,明明妖异,弯唇笑开来的时候,却是最纯真热烈的美! 阿城,阿城。 只此一生,有你一人,不惧我过往,不弃我丑恶,怜惜我伤痛,守护我周全,即便知我所有异样仍能将我视如珠宝,你说,这可是我前三生修来的福报? 自你出现以来,我此生动荡,因你我遗憾前世的缘起,心痛今生的纠缠,几度挣扎,背弃誓言放下仇恨,一路走来,伤你伤己。 我曾无数次感伤,为何既然重获一次生命,却未能与你相逢在罪孽未生之时。 我曾无数次悲戚,为何在舍弃掉一切之后,却依旧换不到此生与你携手白头。 你是我的脆弱也是我的不安,是我的希望也是我的执念,我用命来换你,用一切的一切来换你,如今我这一生最大的心愿,所尽的最大努力,只为制造属于我们的最好回忆。 我意欲许你最完整的人生,让你拥有最幸福的当下,我把能给的一切都给你,唯一怕的,是我最终给不了你最想要的那一样,到时我不知该如何让你不悲伤… 缓缓的,倾身靠近,红唇覆上,当温热触上冰凉,将气息交换缠绕,垂眸的时分姑娘轻轻沉下细软的腰,敛去的是墨瞳之中忍不住凝起的一滴泪,下一秒颤颤坠落。 他扬手覆上她脸颊的那一刻,她抬头露出笑容,娇躯攀附,身体契合,那一霎两人唇齿间都溢出极轻的叹息,沉沉浮浮,那是心间再度刻上的深深烙印! 今日之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阿城,今后我的每一丝血肉里都留下了你的印记,我的每一次心跳都是因你而起,我的每一刻生命,都是为你而延续。 我陪着你慢慢走,慢慢的走。 若是有一天真的走到我们都不愿的尽头,阿城,我希望你的回忆里,全是美好与幸福。 V519 嘿,我说独眼的女孩! 那日清晨,之后霍城和安浔赶在了日本自卫队和国际刑警介入之前搭乘小艇离开海岛,避免了更多麻烦。 据说那一晚日本原处荒芜海域的灯塔小岛发生神秘火灾,还有海上远洋的渔夫声称半夜听到海岛方向传来剧烈爆炸声,此后几日这件事作为非常小的一份边角新闻被国内媒体提及,因为没有太过博人眼球的成分,很快淹没在了各种娱乐八卦新闻之后。 霍城受伤严重,回到临江之后被直接安置在了景誉深的诊所。 好在他的伤大多是皮外伤,身体的虚耗亦是失血过多导致,虽然送到的时候几乎已经进的气少出的起多,当天下午及时手术取出体内弹核碎片后经过一晚观察,顺利度过了危险期。 让景誉深不得不再一次对霍城几番濒死还能强行救回的小强体质刮目相看。 当然他所不知道的是,体质真正需要喟叹的远不是霍城这种枪林弹雨中伤掉大半条命的普通人,而是他身边已经日夜陪护了三晚的姑娘,霍城手术之后一直低烧昏迷,安浔没有离开过小诊所半步,一直守在病床前等他醒来。 霍城的脖子上有一道很重的咬伤,景誉深非常在意。 只是他和安浔不熟,也不是穷追不舍的个性,暗中试探过几次被安浔巧妙回避之后他也不便追问,只是看向这个年轻女孩的目光变得更加深沉审视起来。 安浔只当没看见,每天云淡风轻美美的做陪护,四月到来,临江开始回暖,又是一年草长莺飞,湿润的水汽笼罩整座城市上空,生活似再度变回不现实的安然平稳。 期间山崎云来过一次。 看过安浔完全复原不留一丝伤痕的身体,在她精神饱满神采奕奕的模样中败下阵来。 病床上的霍城浑身裹着纱布仅仅余下半条命,还在沉睡中,山崎云一时说不出半句适合的评价,沉默片刻只淡淡告知安浔,她来辞行,隔日启程回去日本。 安浔这才得知霍城已经正式让出了“魑”家首领的位置,如今他放手义信也放手魑,真正孑然一身成为孤家寡人,失去这些光环与盾牌的同时,他也卸下了身上心上沉甸甸的担子同枷锁。 安浔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至少如今她和他在一起,只要他们谨慎行事几乎没有无法抵御的敌人,趁着这一次把所有不必要的人情关系全部斩断,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山崎云停留了很短的时间便起身告辞。 安浔送她出门,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市郊的小诊所。 清晨的阳光在诊所门前的院落停留,映出抽芽新枝层层叠叠的树影,安浔走在山崎云身后,忽然开口。 “你对藤本家很熟悉么?” 山崎云停下脚步,转身回头,对上的是安浔红唇轻勾在阳光下浅浅笑开的样子。 姑娘很美,唇红齿白朱颜诱惑,只是她那双乌黑的大眼睛却是冷的,里头没有半点笑意。 自从码头对决之后山崎云就看透了安浔,再也不敢怠慢她。 虽然打心底里山崎云对安浔的评价仍是疯疯癫癫行事诡异,她却是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配得上零一的女人,也只有她这样的女人,才有勇气同实力陪他走上接下来的路。 山崎云在安浔清幽的笑容中微微蹙起眉来,她不确定安浔表达的是不是她所猜测的意思。 下一秒安浔嘴角的笑意微微加大,和煦晨光中她偏了偏脑袋。 “我是想问,你对藤本家的熟悉,到了能在一夜之内潜入再潜出的地步了么?” 这下山崎已经不用费心再猜。 她无声望上阳光下安浔含着丝丝魅色的容颜,那里因为天生浓烈的五官轮廓而流转的风情,其下却是一颗最冷最肆意的心,这是个对世间万物皆无敬畏之心的女人,随心而动到极致,心里愈发狠绝的时候,面上的笑容往往愈发美丽轻柔。 “我认为在这种时候你最好安分一点,不要再轻易树敌。”山崎云忍不住开口劝慰。 安浔含笑望她一眼,答得漫不经心:“这可不是我要去树敌的,是敌人已经打到家门口了,难不成我还有闭门不见客的道理?” “既然是人家上赶着来招惹的我,身为主人又怎能不好好待客呢?” 轻柔如絮的一句,含着戏谑笑意说来,看来她心意已决。 山崎云神色依旧冷漠,静了片刻。 “零一随时可能醒过来。” 安浔轻轻笑弯了嘴角。 “我知道,所以才需要你的协作,助我早去早回。” 她在阳光下眨了眨清亮的眼睛。 —— 从那座灯塔小岛回到日本之后,山田组闭门谢客,全组进入严密戒备状态,只是下层的大多数人甚至不知道他们在防范谁。 藤本千佳关注着海岛方面的消息,她的线人昨晚偷偷送来的内报,在她离开海岛之后霍城果然还是去了,踩进了陷阱里,历经艰险九死一生,线人汇报那晚没有幸存者离开,半座海岛都沉入了海底,所有人都死在了岛上! 听过这个消息之后藤本千佳沉默了。 她想,如果所有人都死光了,那么霍城必定还活着。 因为只有他活到了最后,才会留不下一个活口! 面对这个消息藤本千佳不知自己是何种心情。 她原以为自己渴望着夺取霍城的性命,特别是用她这一双孱弱无力的手。 被他无视的她,被他利用的她,被他抛弃的她,当日他将她丢弃在大雨泥泞的山路上,看她就像一只可以随手碾死所以连杀都不屑的蝼蚁,所以好啊,那她便偏偏要回去,回去针对他陷害他,夺走他的一切再拿起屠刀捅死他,让他后悔让他惧怕,让他知道当初他这样对她到底是怎样十恶不赦的罪孽! 只是等到这消息真正传到的时候,她似乎却又迷惘了… 她没有想象中喜悦,也没有想象中愤怒,她只知道昨晚是她从海岛回来之后唯一没有整夜失眠的晚上,她睡着了两个小时,甚至做了个梦。 梦里一轮幽幽明月映在海面上,转眼被青石围绕,拘在了一方小小的井水里。 那水质无比清澈冰凉,她痴痴看了许久,抬眼的时候,视线中不期然撞入一个盛装的少年,站在井边,望向她的眼神如井水般清澈,蕴着凉凉月光。 醒来之后夜还很长。 身侧的黑暗中睡着她的丈夫,已经改名回山下齐真的原藤本齐真,她在冰冷的夜里蜷缩起来,更加远离他一些。 山田组易主了,她从云端跌入尘埃,嫁给藤本齐真的生活怎么会好,日夜蹂躏言行摧残,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 梦里的一切终是求不到的虚幻。 无论她在梦醒时分如何泣不成声。 … 今晚又是一个凉夜,京都的夜又冷又长。 藤本千佳在从医院回去的路上。 如今她从藤本家的小姐变成了山下家的夫人,每次出门前呼后拥总是围着一大群人。 那些人监视她的行动,她今晚能出门都是承了藤本妮诺的情,如今只有去医院探望她伤残的妹妹才会得到批准,既显出了藤本齐真对原组长一双女儿的照拂,也掩盖了他幽禁妻子的事实。 只是今晚不够好,为了进一步实现上述两个目的,今晚藤本齐真与她同行。 车内,藤本千佳沉默得像道影子。 她望向窗外,看着夜色背景下自己映在窗户上的模糊影子,脑海里再一次一帧帧清晰又具象的回忆起那晚在海岛灯塔上,她一刀刀亲手杀掉那个女人时候的画面! 每当她不开心的时候就想这个。 每次想起来就心悸得浑身颤抖! 她亲手做的,亲手! 用这个所有人都瞧不起的身子,所有人都以为毫无用武之地的手,她一刀刀给予了安浔惩罚,一刀又一刀,毁掉她的身体她的脸,她甚至清晰记得每一刀落下的地方,下刀时候的触觉和血液喷射而出时的轨迹,是啊,她当然记得,因为每一天她都会回忆上成百上千遍! 至少,至少她杀了安浔。 至少,至少这个世上再也没有那个恶魔般的女人! 她很惨,但是她比她更惨,她死了,死在她手上,再也不可能出现在她心爱的男人面前! 而霍城,他活下来了么,那最好! 正好登上那塔尖,看一看她为他留下的最美的作品,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那一刻他脸上精彩万分的表情! 藤本千佳在暗处偷偷露出了兴奋的笑。 笑得更像抽搐,让她那张愈发苍白消瘦的脸庞变得更丑了。 藤本千佳已经早已不是之前那个高高在上被卑微爱着的大小姐了,之前有多爱如今恐怕就有多恨,这段时日来藤本齐真似越来越忍不住自己体内的暴虐因子,妻子长发之后衣袖之下到处严严实实掩盖住的地方,那一道道凌虐的伤痕,是男人走火入魔的佐证。 一对夫妻,一个诡异偷笑着,一个道貌岸然着,行在午夜盘山公路上。 前方遥远的弯道尽头现出本家的灯火,车内播放着轻音乐,一首接一首唯美的旋律,午夜时钟跳转十二点的时候,一首歌将将唱罢,音响里沉寂片刻,忽然幽幽飘出来一阵诡异旋律! She_told_me_not_to_step_on_the_cracks; 【她警告我不要跨过边境】 I_told_her_not_to_fuss_and_relax; 【我告诉她不必小题大做,快放轻松;】 Well_her_pretty_little_face_stopped_me_in_my_tracks; 【是她精致的小脸诱我停下了脚步;】 But_now_she_sleeps_with_one_eye_open; 【结果现在她只能睁着一只眼沉睡;】 That''s_the_price_she_paid。 【那就是她所付出的代价。】 古怪的一首英文歌,诡秘旋律搭配烟熏嗓,从音响中清晰传出的那一秒前排的司机和保镖都惊呆了! “怎么回事?!” 后排藤本齐真率先回过神,皱起眉头冷冷低斥,前排司机终于反应过来连忙伸手飞快去摁音响关闭键,却是发觉怎么摁都没反应?! 背脊同前额顿时冒出一排冷汗,司机焦虑的尝试各种方法却是根本无法将这首诡异的歌曲停下来。 像是车被人动了手脚,这盘光碟里明明没有这首歌,他的关闭键调歌键和音量键此刻竟像是集体失灵,没有一个可以帮助他断掉耳边的穿耳魔音,随着心脏杂乱跳动呼吸愈发凌乱,那歌声在寂静空间里变得越来越惊悚恐怖,司机同保镖身上都忍不住起了层层战栗,这首歌为什么关不掉,为什么反而还越唱越响! I_took_a_knife_and_cut_out_her_eye; 【我用一把小刀挖出了她的一只眼;】 I_took_it_home_and_watched_it_wither_and_die; 【带它回家,静静看着她干枯泯灭;】 Well_she''s_lucky_that_I_didn''t_slip_her_a_smile; 【她很幸运我并没有撕裂她的笑容;】 That''s_why_she_sleeps_with_one_eye_open; 【那也是为什么她此刻会睁着一只眼沉睡;】 That''s_the_price_she_paid! 【那是她偿还的代价!】 一声,幽冷可怖! 下一秒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无比凄厉的女声,有人从后方猛扑而来抓上他的肩膀尖声叫道:“那是什么?!” 那一声太过凄厉,将满头大汗已经陷入恐惧魔障的司机狠狠吓了一跳,他甚至是在同一时刻就身体失控得用力踩下了刹车! 黑色越野极强的抓附力使得轮胎发出尖利刺响,在车道上划出四条黝黑划痕,车子狠狠朝着悬崖偏转而去,之后在司机力挽狂澜的心悸中摆回主道急刹而停,他们停在了路的最中央,身后跟着三辆随行保镖,而道路的正前方,那条已经没有路的路上,山体滑坡带下的几棵大树将整条山路封堵,还好他们刹了车,否则一个急转过后便是无法避免的撞击,瞬间车毁人亡! 一身黑色制服的司机弯腰坐在前排,双手死死扣住方向盘,如狗般剧烈喘息! 所有人都被方才那一幕吓坏了,包括后座的藤本齐真,他紧紧拉着车门拉环,皱眉望向前方道路,一丝莫名惊疑从心底升腾起来,他几乎瞬间扣紧了腰间配枪! 几辆车上的保镖们此刻都陷入了高度戒备状态。 头车上,藤本千佳蜷缩在后排,一袭雪白的裙子长发披散,鬼一样索瑟。 她在颤抖,不知在惧怕什么,下一刻忽然倾身再一次扑到司机身后,尖锐的指甲用力掐进他肩头的皮肉! “那,那是什么?!前面是个什么东西?!” 这一声尖叫又将司机的心拽起,要不是对方的身份是夫人他恨不得此刻就掏枪绷了她的脑袋! 那里很黑很暗,藤本千佳指向的地方不在车灯照亮的范围内,本该什么都看不见,此刻当后方车灯打量当眼睛适应黑暗,所有人都隐隐分辨出来,在前方滑坡的山体前,站着一个人! 司机突然发觉车里那诡异的音乐终于停了! 只是,只是为什么他脑海里还是盘踞着那恶心的歌声,飘飘渺渺挥之不去?惊惧的下一秒他才隐隐回过神来,那音乐不是他脑子里的,而是车外头的,同一首歌此刻公放在漆黑的盘山公路上,因为寂静空旷,在这凉夜下传出很远很远! “…不会的…不可能…” “不会的!不可能!” 藤本千佳突然发了疯尖叫起来,死死抓着前排椅背,死死盯着黑暗中那道幽深魅影,她整个人像是疯了般激动抽搐起来,整个人仪态尽失比鬼更恐怖,下一刻就在她刚要开口又叫之前藤本齐真终于忍无可忍出手将她一把拽回来,重重摔在了椅背上! “啊——!” 藤本千佳疼痛尖叫起来的下一秒前方突然亮了! 两道极强的光线从山道两侧打出,直直照在了那黑影之上,看来她根本没有打算隐藏身份,在那惨白的光亮里那黑影露出整张容颜整个身体; 在看清那张脸的时刻藤本齐真亦是忍不住心惊,他猜过太多可能却是独独没有想过眼前这张脸,为什么,为什么来人竟会是那安家小姐安浔?! 却是那就是安浔,本该已经死了,本该葬身深海,本该毫无挑衅的能力依附男人而存在的安浔,此刻却诡异出现在了京都,拦截了他们的去路! 藤本齐真只用了一秒时间就否定了霍城藏在后方用女人做饵的猜想,他没有必要这么做。 而眼前这个女人,眼前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异样的诡异! 光亮打上的时候,安浔扬起了高傲的头颅。 那张脸真是美,艳绝的美,烈焰红唇在夜的映衬下像血般诱人,她笑起来的时候,让所有人想到京都诡秘的野史里记载的食人妖女! 不只是那张脸,今晚她全身上下都精心装扮。 披肩的黑发上夹着黑色围帽,垂下的轻纱掩去小半张脸,身上的一身裙装,腰肢收得很紧,裙摆蓬得很开,如夜般漠然的黑色,她整个人沉浸在一身哥特式的奇装异服里,幽然而立,纤长雪白的指尖缠绕上一根漆黑皮带,皮带的尽头,拴着一只母“狗”! 那扮成母狗的女人有着一张在场所有人都认识的脸。 她头戴两只垂落的狗耳,身后插着一条黄褐色的狗尾,她浑身赤裸表情惶恐,整个人正以无比屈辱的姿态趴伏在地,所有人此刻都看清了女人两条后腿的残疾,那正是方才他们才去医院探望过的藤本家二小姐,藤本妮诺! 而此刻她正卑微的趴伏在前方女孩的长靴下,颤抖着,蠕动着,在女孩目露最幽冷寒光的时候,被皮带一扯跌落在她脚旁,随后她竟是飞快爬起来,自觉自发的用手捧住那长靴尖头生出舌头急切舔舐,就连真正的狗,都做不出这样的丑陋下贱! “为什么?!为什么?!安浔?安浔!” 车里的藤本千佳抱着脑袋尖叫出来! 车外的藤本妮诺正舔得带劲,冷不丁被上方不满的“主人”抬起叫来狠狠踢开! 安浔终于松开了皮带。 夜晚幽冷的风中歌声还在继续,间或夹杂着几声弃犬的悲鸣。 山风再次绕过的时候,将耳边歌声冷冷撕散。 那一刻前方光亮中美丽的姑娘抬起头来。 她红唇勾出一抹最艳的笑,扬手抽出身后盘绕铁链的电锯,一瞬将马达兴奋拉燃! —— 嘿,我说独眼的女孩, 不要用你肮脏的小手沾染我心爱之物。 我说独眼的女孩, 我将挖出你小小的心脏,因为你害得我哭。 我的手轻轻自她裙摆下滑过, 我说不怕不怕,保证不会疼哦, 噢那一刻我的声誉都蒙上了尘污, 这正是她今晚将睁着一只眼沉睡的原因—— 因为,那是她必付的代价! V520 欢迎回来! 在所有的武器里,安浔一上来就舍弃了普通的刀枪,那些东西玩起来怎么可能够嗨呢? 随后她又放弃了她的机械巨爪,巨爪虽然好用但是太过锋利了,切割出来的伤口也略显普通,快速杀人很奏效,但是这种分明要虐杀才爽的场合,还是不够劲啊。 后来她无奈放弃了那套从黑市好不容易淘来的割肉刀。 那套弯月形状的小小刀片每一个都精致漂亮,造型上稍稍有所不同,据说是古代专门负责凌迟的宫人们精心打造的专用工具,确保能将犯人悠悠颤颤割上3000多刀,历时3天不会死! 看到这套刀具的时候安浔血都沸腾了,不惜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结果却被山崎云以时间不够计划不通为由否决,安浔来日本的路上一直很郁闷。 于是现在她就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了这条通往藤本本家的必经之路上。 本着速战速决同时符合杀戮美学的宗旨,她最挑选了一把锋利的电锯! 电锯是最古老的样式,发动机在牵引绳拉动的一瞬间突突抖动起来,锋利的锯齿瞬间开始告诉旋转,将一旁被扮作狗的藤本妮诺吓得惊叫一声,四肢并用爬入了路边的草堆里! 手提电锯安浔笑起来,那双冰冷的眼轻轻扫过的地方,是头车后座黑黝黝的空间里那躲藏在暗处的女人。 之前在海岛的时候安浔从监视的男人口中得到了他主人的消息。 山田组,果然是藤本千佳么,那个人前柔柔弱弱实则满肚子扭曲黑暗的大小姐,是了,除了她还会有谁又阴暗又龌蹉,从来不敢正面出击只会搞这些背后的勾当? 想到霍城的伤,想到安溪的死,安浔嘴角的笑容更加艳丽。 藤本千佳,当初你既然敢设计这个陷阱,现在就不要缩头乌龟一样躲在男人身后啊~ 肖想我的男人,虐杀我妹妹,你以为这一切能就这样了结么。 那一瞬强光下满是幽冷的视线直射入车内,与藤本千佳惊惧的眸光一瞬对上,惶恐着愤怒着藤本千佳就像被人当胸捅了一刀,难以抑制的抱着脑袋浑身颤抖缩到了座椅下! 藤本齐真再蠢这时候也看出来来者不善,他只是无比震惊安浔竟会有这样的实力! 他当然调查过这个霍城的女人,搜集了有关她的一切情报,这个外表虽然出色但是经历无比普通的女人此刻根本不该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这里,藤本齐真惊异中回神,恐怕之前找他们合作的组织向山田组隐瞒了重要情报,他们诱骗他们上当,招惹上了不该招惹的人! 藤本齐真咬牙下达指令,他们的车急速一个后倒,在其他几辆保镖车的掩护下瞬间退到了后方! 前方光亮里的黑影下一刻动了,手持嗡嗡作响的电锯朝着他们这头急速攻来,前方几辆越野车车门猛得拉开,一群身穿黑色制服的保镖冲了下来,每一个都真枪实弹,借着车门掩护朝着前方黑影疯狂射击! 枪声顿时在山道上响起,在幽幽山谷中如同炸开了一串爆竹,噼里啪啦的枪声带着回音,传出很远! 已经有人联络了本家,很快就会有更多人赶来支援,藤本齐真密切提防着四周以防埋伏,冷声命令司机:“掉头往回,全力加速!” 藤本齐真的车在山路上一瞬掉头全力逃亡的时候,另一头安浔同十几个黑衣保镖战作一团! 她单枪匹马对上全副武装的保镖团,却是气势汹汹如同洪水猛兽,由于怪异的穿着和登场形象,安浔出现的瞬间就在心理上气势上压了这群保镖一头! 在她以非人般的速度手提电锯迅猛冲来的时候,那画面太诡异太恐怖,拿着手枪的保镖全然不觉自己是更占优势的一方,眼看着前方怪物一样的女孩逼近,竟是满脸苍白忍不住颤抖! 一枪,两枪,每一枪都被避过打在地面上,下一秒还没待回神那急袭的黑影已是瞬间暴起,手中电锯飞甩而出,直直切向了前方一人的头颅! 那个可怜的男人还完全无从反应,半个脑袋就连同车门一起被电锯削了下来! 鲜血飞溅而出,半空中笑容邪肆的姑娘扬手绕上锁链轻轻一拉,染血的巨大凶器被她拖拽而回,飞旋出去,空中寒光划出半圆的弧,身边一圈三名黑衣人直觉头顶狂风掠过,下一刻已经身首异处! 咚——! 一击就杀死了四人,环绕着越野车身的四具尸体像是摆放在地上的烟花,呲呲从头部如同喷泉般喷射出鲜血! 铁链收回,电锯一瞬回到安浔手上,她在下一秒稳稳落在尸体环绕的车顶上,咚的一声,四周四具尸体同一时刻轰然倒地,血流成河! 安浔在车顶幽幽站起来,月光下,她唇边扬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今晚的她一袭盛装明艳非常,怎么看都是要去赴一场别开生面的宴会。 她的猎物就在前方,拼了命的逃窜而去,她淡笑着抬起头的时候,白净的容颜上溅着一串晶莹血珠,触目惊心诡秘非常! 那一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来自心底至深处的战栗恐惧,终于有人从后备箱抱出临时拼接好的冲锋枪,大喝一声冲出来朝着恐怖的女孩爆射而去! 轰——! 黑车急速绕过一道拐弯,身后传来爆炸的声响,浑身索瑟着躲在后座上,藤本千佳紧张的回头张望,只见远远的地方一团火光直冲天际,照亮了那一头的夜空,那火光刺激到了藤本千佳,她不住喃喃出口。 “不会的…不会的!安浔已经死了,她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死死攥紧着掌心,尖利的指甲都抠进肉里! “我杀了她了,我已经杀了她了!…她已经死了,她绝对已经死了!” 藤本千佳给找到了让自己接受理由:“对,这个女人不是安浔,一定是别人假扮的!” 她咯咯笑出来:“安浔已经死了呵呵,她早就已经死了!我还活着,她却已经死了,连尸体都没有了,死无葬生之地!…” 藤本千佳把连日来心里一直念叨的诅咒都讲了出来。 反复的说反复的说,边说边低头发出幽冷的低笑声,整个人就像个疯子一样! 后方从方才起就没有更多动静,本家方面也没有传递来任何消息,藤本齐真冷着一张脸,眉目间是越来越重的压抑与戾气! 偏偏这样的时候藤本千佳还像个好巫婆一样在旁边念着咒语,带出的恶毒与怯懦让藤本齐真深深厌恶,在她再一次低笑起来的时候他忍无可忍一把拽过她狠狠丢在座椅上,扬手扇了她一耳光! “闭嘴你个没用的女人,除了发疯你还会做什么?!今晚就是你招来的灾祸!” 藤本千佳被藤本齐真打得惊叫一声跌倒在座椅上,这一巴掌打得极重,藤本千佳的半边脸迅速红肿起来,嘴角溢出血丝。 这不是藤本齐真第一次打她,他早就已经习惯把外头积攒的压力或者无缘无故发起来的无名火全部加诸到这个如今身为她妻子的大小姐身上,只是不同以往被打后只会抱着脑袋躲避求饶的样子,这一次藤本千佳却是捂着脸一下抬头朝着藤本齐真瞪过去,那一眼里仇恨太深,藤本齐真怒火中烧! “怎么,我打你打错了么?你个疯女人,你还真以为你在海岛杀掉的那个是安浔?呵,那根本不是!” 所以这才是那晚第一项任务重金悬赏抓捕安浔的原因,因为她是个隐匿了身份的高手,而他们因为上岛太迟且只盯着霍城,并没有留意前一项任务的内幕! 这或许也是霍城会选上这个女人的原因! 因为她有财有貌还是个顶尖杀手,能给他带去更大的利益还能帮他杀人,这样的女人当然不可多得! 好啊,很好,居然被霍城捡到了这样宝贝,而他,他目光太浅,被蒙古那场绑架案同安浔平日的做派蒙蔽了双眼,竟真以为她只是个依附男人生存的女人,没有看透她的本质! 藤本齐真又嫉妒又愤怒,把所有的怨气都发现在了藤本千佳身上,在他眼中这个他为了权力和报复取回来的赢弱大小姐除了能满足他报复的快感根本一无是处,心里还想着其他的男人,更是胡言乱语像个疯婆子一般,丢尽了他的脸面! 而藤本千佳,本来还不容易建设起来的心里安慰此刻被藤本齐真一个巴掌一句咒骂狠狠打破,她捂着脸难以抑制的瞪大的眼睛,下一刻突然发了疯一般朝藤本齐真抓打过去! “不,你骗人!你骗我!安浔已经死了,我已经杀了她了,你骗我!” 藤本千佳狂叫起来,双手乱舞朝着藤本齐真脸上招呼,一下在没有防备的藤本齐真脸上重重抓出三道血痕! 藤本齐真怒极,翻手摸到腰间竟是一瞬拔出银质的手枪,这把一直保护着他的大小姐,一直为了他的大小姐而战的手枪,差点就要抵上疯狂的藤本千佳的脑袋,下一秒一直紧紧盯着侧边镜的保镖突然大喝一声,打断了后排的夫妻大战! “组长,后面有东西追上来了!” 保镖的声音那一刹都在颤抖,之所以用了“东西”这样模糊不清的称呼,是他根本判断不出侧边镜里观察到的那个黑漆漆东西到底是个什么! 它看着像是一个正在奔跑的人影! 只是它的速度却非常快,甚至快过了他们的车,他在开口之前难以置信的望上显示盘,此刻他们的车速是70码,70码,几乎是这样的山路上汽车能开到的最高时速,如果那是个人,如果那是个人,怎么可能追上他们! 藤本齐真一把推开藤本千佳,将手枪牢牢握在掌心,扭头朝窗外望去! 后方的夜色里已经看不到方才爆炸的火光,幽冷的月光倾泻在无人的山道上。 那里,就在距离他们车尾不到二十米的地方,一道急速行进的墨色影子正沿着山路内圈最短的距离朝着他们飞速袭来,那速度太过诡异,那影子藏匿在山体的阴影里难以辨清,藤本齐真是见过世面的,无论这个影子是什么他已经感受到了心底深处升腾而来的强烈压迫感,今晚一场恶战看来避无可避,下一刻一下打开车窗,藤本齐真探出窗外扬手对着那影子连发三枪! 藤本齐真当年亦是“魑”家五强之一,昭示身份的武器便是手里两把银色双枪! 子弹顺着飞射而出,角度精准无比刁钻,分别朝着黑影的头部前胸和腿部三处关键部位直射而去,开枪的刹那车子即将进入下一道拐弯,藤本齐真眼睁睁的看着那黑衣在枪响刹那腾空跃起飞快窜上身侧的峭壁,砰砰,前两发子弹被它飞快避让过去,它甚至在陡峭的山壁上还在急速前进,下一秒那最后一发子弹却是突然在风中调转了角度,一瞬命中黑影的腿部! 藤本齐真冷笑起来,在拐进弯道的前一秒看着后方黑影一个踉跄从山壁上跌落,那样的速度下它绝对摔得极惨,腿部受伤更加不可能再追得上来! 想着,藤本齐真眉目间闪过一丝得意,却是还没待他自得两秒,突然后方冷冷的山风中再度现出了那个奔跑的黑影! 它速度依旧很快,甚至看着比之前更快,它趴伏在更高的峭壁上,俨然一个拐弯已经追到了距离他们车位不到两米的地方! 藤本齐真只来得及看到光影一闪,下一秒车顶传来一声重击,整个车身都剧烈晃动,那黑影竟是跳到了他们的车顶上! 一股生冷恶寒在心底蔓延,那一秒藤本齐真握着手枪的掌心里满是冷汗! “停车,赶紧停车把它甩下去!” 缩回车内藤本齐真牢牢抓紧车门扶手,张口大吼,话落的下一秒因为撞击歪歪扭扭就像要失控的越野车开过弯道急速刹车,轮胎擦过路面发出尖锐刺响,重重朝前猛冲了近十米,才急速停在了道路中央! 随着汽车猛然刹住,车顶一个黑色的东西滚落下来,砸过挡风玻璃同前车盖,重重摔向前方黑暗! 车灯照到的地方,那黑影的真身终于显露出来,窈窕的身姿,盛装长裙,一头乌黑的秀发一张素白的小脸,竟是那个之前提着电锯的黑衣女孩! 她追了上来,徒步追了上来! 刚刚她竟然还跳到了车顶,而此刻被飞甩下去,她亦只是在冰冷的路面上滚动了两圈就飞快停住,然后一点一点,在车灯的光影间缓缓起身,那画面简直堪比惊悚电影! 当那双幽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墨瞳撞入眼帘的下一秒,被至深恐惧折磨了一路的司机终于崩溃,他张嘴爆发出非人般的大吼,突然踩下油门将车速一瞬加到最大,朝着前方刚刚站起来的怪物女孩狠狠撞去! 砰——! 剧烈的撞击声伴随着挡风玻璃破碎的声响,急速运转的电锯生生切割进了越野车内部,切入了司机的头颅! 鲜血烂肉连同着细小的碎骨瞬间飞溅出来,伴随着剧烈惨叫车内顿时变成血腥绞肉场,藤本千佳抱住脑袋躲在驾驶座的后方,努力蜷着身体在座椅下颤抖着缩成一团,那一刻保镖连同藤本齐真已经齐齐开枪,朝着挡风玻璃疯狂射击! 电锯在下一秒撤离,连同着跳上前车盖的姑娘一起,嘻嘻,耳边幽冷的空气里传来一阵诡异冷笑,伴随那笑声,之前那首歌词和曲调均无比黑暗的歌曲再次在山间回荡起来! I_said_hey_girl_with_one_eye! 【我说嘿,独的眼女孩!】 Get_your_filthy_fingers_out_of_my_pie! 【把你肮脏的手指从我的所有物上拿开!】 I_said_hey_girl_with_one_eye! 【我说嘿,独眼的女孩!】 I_will_cut_your_little_heart_out_cause_you_made_me_cry! 【我将挖出你幼小的心脏,因为你让我哭了!】 我的眼泪,就用你的鲜血来偿还! 我的心碎,就用你的骨肉来填满! 你不是最爱觊觎别人的东西么,今晚我们就来看看手伸得太长将付出怎样的代价! 我的妹妹回不来了,没关系,我很快就完成今晚的作品,将最美的你送到她跟前! You_made_me_cry… 你让我哭了啊… You_made_me_cry。 你让我哭了。 我的眼泪我的伤心,可是这个世上最值钱的东西! 作为世上仅有的能让我哭泣的人之一,今晚一定是要好好感谢你! 轰然一声,搅动着鲜血的电锯飞甩而出,在铁链牵引下划出一道血腥的弧! 锵——! 电锯撞上藤本齐真手中的双枪,被重重弹开,轨迹瞬间变化,直直切割进了另一侧保镖肩胛骨! 伴随剧烈惨叫那保镖西装内的白衬衣被鲜血沾染,整个人像是过电一般在原地抽搐冷颤! 下一秒踩上山石拎起锁链重重往下一坠,电锯拽回的瞬间沿着保镖的身体直直切割而下,将他整个人从中劈成了不规则的两瓣! 还剩一个,还剩下一个了~ 迈着优雅步伐,美丽的姑娘转身,一张清丽的小脸被血污染成最狰狞的模样。 她狞笑着提起电锯冲过去,与持枪的藤本齐真战在一起。 电锯撞击上银枪迸射激烈火光,翻飞空中的女孩像一只最嗜血的蝶,电锯脱手飞击而出,在藤本齐真身后回旋,他猛然转身试图用枪身抵挡,却已经避无可避,那疯狂电锯擦过他的脸侧,一刀割掉了他的耳朵! 血液如同喷泉一般倾泻,染红了男人的脸和他的眼! 他都看到了什么? 他的妻子从前方的车上跑了下来,看都没有朝他的方向看上一眼,转身就朝着反方向飞奔而去! 呵呵,心底爆发冷笑的时候藤本齐真被重重踹倒! 电锯的顶端从右肩切割而入,竟是不觉特别疼痛! 安浔的技术又上了一层,沿着手臂关节中的缝隙入刀,既避免了电锯被坚硬的骨头卡住,又能让伤口光滑平整异常漂亮,藤本齐真,你可要感谢我哦,这是世上可不是随便一个杀手都有这样的实力和对美的不屑追求的~ 想着美艳的姑娘在高处愉悦的笑,笑看男人的整条胳膊被电锯瞬间切落,失去了整体效果之后,看着竟有些不像了人身上的东西,唯有两处残肢之间涌出的黑红色的血,昭示着它们之前连接得是多么的紧密无间! 电锯的声响就在头顶上方,藤本齐真感觉自己温热的血从锯齿上飞溅出来,溅在他的脸上和四面八方。 下一刻本以为就要切断他脖子的电锯却在距离不到半寸的地方骤然抽离,他惊惧抬头的时候,看见的是女孩跨国他的血和残肢,信步走远的优雅身影! 藤本齐真抬头望去! 看着那幽影往前两步,夜幕下回头,朦胧间似对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那笑意转瞬即逝,随后那影子已经蓦地消失远处,肩膀伤口麻木后剧痛起来,藤本齐真用独臂撑着自己咬牙抬起头,那一瞬他发觉,他竟是读懂了安浔的笑容! 前方藤本千佳在公路上跌跌撞撞的跑。 她脱掉了高跟鞋,黑色丝袜已经被粗糙的露面磨破,她跑得那样决然,却是被身体拖累,根本没能跑远。 身后那恐怖的歌声越来越近了。 她仿佛看到了安浔嘴角那抹最怪异的笑容,看到她眼底最疯狂的杀意,这一日之前她恨她厌恶她,把她当作情敌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这一日之后,当她看见安浔当着她的面杀死了司机之后,她不得不害怕不得不恐慌,她的眼泪抑制不住奔涌而出! 不,她不想死… 不,为什么会这样! 她才是受害者,她才是最可怜的那个,却为什么老天竟是这样不公平! 为什么安浔还活着,为什么她竟然这么强,为什么这时候她反而像个最卑微可怜的猎物四处逃窜,而安浔却是什么事都没有,还杀到了日本来找她寻仇! 安浔没死… 安浔没死! 那就就是说…她又回到霍城身边去了? 他们又在一起了?! “不要…不要!” “下地狱去吧…你们都下地狱去吧!” 恶毒诅咒从喉管深处挤压而出的下一秒身后传来锁链撞击的声响,那冰冷链条自安浔手中抛出,在夜幕下划出一道凌冽的弧,准确无误的套上了藤本千佳的脖子! 被沉重铁链砸到,弱不禁风的藤本千佳当即摔倒在地,身后安浔甚至懒得露出一丝胜利的表情,对付这样的女人真是没有半点成就感,安浔冷冷收紧铁链,一拽,将藤本千佳推着朝车的方向而去! “啊——!不要!救命啊——,救咳咳咳!” 藤本千佳双手紧紧卡在脖子上的链条上,双腿在地上不断蹬着,挣扎着在地上拖行而过! 很快她就叫不出来了,只能发出一阵又一阵凄厉悲鸣,她的整片后背都被磨破,鲜血渗透出来,在路上拖出一条越来越深的血痕! “不要…救我…救…” 直到被拖着回到方才的月夜车前,藤本千佳已经完全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她像一条将死的鱼,身上的白裙一半雪白一半鲜红,整张被乱发遮掩的脸庞上透着窒息的青灰,安浔走到车边,轻轻一跃就上了车顶,藤本千佳被拖拽起来,一同拖了上去! 她在那一刻看见不远处的藤本齐真。 他倒在一地血泊中,右臂齐根斩断,整个人看着狼狈不堪,这时正用左臂用力支撑着身体,满脸惨白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恨恨盯着她的方向! 藤本千佳看着藤本齐真。 藤本齐真也看着她。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藤本齐真竟是难以抑制的忽然在心里想,千佳小姐,当她看到他这个样子,会是什么心情,会有什么反应? 他守护了一生也退让了一生,争取了一生也喜爱了一生的女人,她会有哪怕一点点心痛么?她会为了他,留下一颗眼泪么? 藤本齐真的枪里还有一颗子弹。 安浔正在他的射程内,而此刻她似乎浑身的注意力都落在脚下的藤本千佳身上。 便是这样深深凝望,深深的凝望,下一秒视线终于对上,那一霎,血与泪交织的彼岸,藤本齐真眼睁睁的从藤本千佳眼底看出了失望,恐惧,绝望,甚至还有至深的愤怒,却是没有心疼…没有丝毫心疼的伤心的,哪怕能让他好过上半分能为之再拼搏上一秒的情绪! 她望着他,那双眼睛就像在说,你怎么会这么没用,你怎么已经被安浔打倒了? 我本来还寄希望于你来救我,结果你却已经残废了,那我该怎么办,到底谁能来救我,谁能来救救我?! 如果是阿城,如果是阿城,他绝对能打赢,绝对不会在这样的时候失手! 可惜她身边只有他,只有一个失败了又失败的藤本齐真,他只会在她面前逞能在外面却是一无是处,当她需要他的时候才发觉他根本无法依靠,那一霎,藤本千佳的眼底甚至出现了鄙视同怨恨! 只是那抹情绪很快就消失在了无尽惊恐中。 车顶上,脸上挂起幽幽笑容,和着四周飘渺歌声,安浔忽然牵起藤本千佳的一条手臂! 那一刹藤本千佳从对藤本齐真的怨恨中回神,她颤抖着,瞪圆了双眼看着高处安浔背着月光冰冷可怖的容颜,耳边的歌声还在唱,独眼的女孩,独眼的女孩,将你肮脏的小手从我的所有物上拿开,歌声砸落的下一秒安浔倏地笑起来,笑着扬起手中电锯,准确无误的朝着藤本千佳的肩膀切了下去! “啊——!” 车顶上方,伴随着血肉飞溅,传来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 电锯锋利的锯齿从藤本千佳肩膀同手臂之间的关节中央直切了进去,就像方才对待藤本齐真一样,这一到切得无比平整,待到残肢脱落之后一定会是一片非常干净的断面,为了让作品更加完美,这一次安浔速度更慢,缓缓推进着手中齿轮,她认真虔诚的,就像手中正怀抱一个稚嫩的婴孩! 藤本千佳哭得几近断气的下一秒,安浔终于切割完了这条手臂。 她嘴角含着微笑,似对自己的手艺无比满足。 这时藤本千佳已经根本再也叫不出一具求饶的话,车顶上,月光里,下一秒她却艰难偏过头,再次朝着藤本齐真的方向望去! 她的右脸上满是飞溅的血污,偏头的时候血和眼泪一同崩流! 远远的,那双血污中间瞪得滚圆的大眼睛里这时候再也没有鄙视也没有仇恨,只有恐惧同哀求,她怕了,她吓坏了,她只有他可以依靠,她求他救她,她求她救救她! 藤本齐真整条支撑着身体的左臂都在颤抖。 连带着整个人都僵硬着,不住抖动,他眸中是最深不见底的黑暗,他脸上紧绷的表情讳莫如深,不待藤本千佳看懂,下一秒安浔已经幽幽俯身,气定神闲的牵起了她的另一条胳膊! “不!不要!不要啊!…” 藤本千佳回光返照般剧烈挣扎起来! 只是没用,她的挣扎对上安浔这样的怪物能有什么用,很快电锯再次落下,落在她消瘦的左肩上,血污在下一秒飞溅开来,藤本千佳的左臂在十秒之后完全与身体脱离! 我说独眼的女孩,既然你不肯将你的肮脏的小手从我的所有物上拿开…那我就把它们切下来! 割下了右手,割下了左手,割断了右腿,割断了左腿,你看我多么认真多么为你着想,直到四肢都离你而去了你却仍旧还活着,嗯,看来你也同样很欣慰,看着我,都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I_said_hey_girl_with_one_eye! Get_your_filthy_fingers_out_of_my_pie! 终于丢下了疯狂的电锯,车顶上兴奋笑着的女孩手中换上两把锋利刀刃。 我说独眼的女孩,我向你保证不会疼,但是我似乎要骗了人,我突然很想为你slipasmile,我想你这张精致的小脸若是能绽放那样的笑容,一定很惊心动魄,一定一定,特别的美! 手中两把尖刀同时落下,刀锋交错斜插入藤本千佳的双唇,她没有了双手不能推拒,她失去了双腿无法逃亡,她还活着,甚至甚至清明,所以必须承受这世上最大的绝望与恐惧,她瞪圆了双眼,眼睁睁的看着安浔笑着,双手同时一拉,刀锋将她皮肉割裂,在她脸上直直割出了一抹咧到耳根的血色笑容! 真好啊,真是好。 伸手毫不嫌弃的用衣袖将那血笑两侧涌出的血污擦掉,端详上那诚挚的弧度,安浔脸上终于露出痴迷的笑容。 藤本千佳,你的血卑微无用,连捕杀都让我不屑,不过今晚却比我想象之中完美,至少你现在的模样,让我愉悦! 独眼的女孩,独眼的女孩。 我叫你你这么久,怎么直到此刻才发觉你名不副实呢? 是我的错了,我的疏忽,高处轻轻俯身,勾勒最好的笑容,手中染血的尖刀对准下方两只浑圆眼球中的一个,飘忽一圈,到底选哪个好呐? 我说,嘿,独眼的女孩。 我将挖出你小小的心脏来。 我说嘿,独眼的女孩! 尖刀滴下鲜血,下一刻朝着下方惊惧眼眸直刺而去,利刃切入斩断神经,飞速旋转割裂血肉,刀尖轻挑的时刻一颗干干净净带着琉璃光泽的眼珠从伤痕累累的眼眶直蹦出来,将将落在上方女孩摊开的掌心上,她垂眼凝望,微微偏过脑袋。 耳边的歌声已经到了结尾。 我说嘿,独眼的女孩… 我将挖出你小小的心脏来… “…Cause_you_made_me_cry…”【因为你让我哭了啊…】 美丽的姑娘月光下和着歌声,轻柔的唱。 —— 霍城在隔日的午后自睡梦中醒来。 那是他们离开海岛回到临江的第五日,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这里,也没有一个闲人来打扰,只有他和她,他沉睡,而她一直陪在他身旁。 霍城神智回笼的下一秒就看见了趴在床头的姑娘。 她穿着一身粉白的裙装,一头乌黑的长发轻散在被褥上。 她背对着他,双手交叠在身下,似睡着很沉,他看过去的下一秒,却像是牵引起了什么神秘的感应力,她忽然抬头转过身来,一双清亮的眼眸撞入他视线里。 那一刻霍城笑起来。 微微轻抿的嘴角牵起一抹清淡却温暖的弧,就像他早知道自己会醒来,早知道醒来后会看到眼前的这些一样。 对面,双眸映入那抹浅浅淡淡的笑容的时候安浔跟着笑起来,她的双眼青黑柔亮,里头半点没有刚刚睡醒时的惺忪迷蒙,那光亮闪闪落在霍城脸上,等到他朝她轻轻抬起手的时候,她立马靠过去握住,将那缠着纱布的温暖掌心轻轻贴在自己雪白的小脸上。 贴上后还要轻轻蹭一下,讨好的意味很明显。 安浔笑着提溜着一双大眼睛望上去,很好,很正常,眸光宠溺笑意温柔,看来什么都记得却什么都忍了,那日在岛上她可真是胡作非为惊悚恐怖又下流无耻了一把,其实这几天守着病床她一直都有些心虚的呐… 眸光落在姑娘洋溢着讨好笑容的小脸上,将她小狐狸一般的狡黠又庆幸的小情绪尽收眼底,霍城在心里也笑了,真好了,真漂亮,一动一静举手投足间都那样灵动美丽,终于回来了,他的安安… 他眸光轻轻扫过她身上各处:“全好了么?” 安浔飞快点头:“嗯嗯全好了,那天在岛上就已经完全复原了,什么疤都没留下!” “是么,”霍城嘴角又扬了扬,眸光落在她心口上,“完全复原了么?没有哪里疼?” “没有没有,”安浔摆手明媚的咧开嘴角,想到了什么,又转为一声坏笑,“嘿嘿,这么不放心的话要不你亲眼检查一下?” 话落她起身跪上床沿,俯身的时候伸手就像要去拉开上衣拉链,那动作惹的霍城脸色微凝,在对上那青黑墨瞳里一瞬扬起的警告意味时安浔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放下手改成拥抱的姿势,轻轻扑入霍城怀抱里。 “阿城…”她埋在他肩窝,柔柔蹭过他耳侧,“欢迎回来,我好想你。” V521 去狩猎吧! 黑暗的地下空间,因为没有窗户也没有供暖设备,阴冷非常。 远处一面墙后的水管渗漏,一滴滴水珠从天花板的缝隙中渗透进来,由于湿度太高,那里的墙体发霉,上面结了一层厚厚的青苔。 四周没有声音,昏黄的灯光勉强够人视物,藤本千佳在这样的环境中醒来。 她头脑并不清楚,浑身僵硬,像被禁锢在一个异常狭小的空间里。 她费了很久才看清对面那扇结着青苔的墙壁,因为她只有一只眼,在黑暗中看任何东西都很困难。 她企图移动,但是不能,企图说话,发觉脸上包着厚厚的纱布,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甚至不能很好的扭动脖子,整个人的骨骼肌肉都不像她自己的,当听见身侧的黑暗中传来轻微动静的时候,她很想朝着那个方向看,结果身体却完全不受大脑控制,一动不动。 好在片刻之后那动静就到了耳边。 那是个人,缓缓从黑暗中走来,走到了她身边。 那人似乎是知道她现在的状态,刻意配合她,走到了她视线所及的那面墙前,人影在眼前晃过的时候藤本千佳努力瞪大了眼睛,她在黑暗中已经待了太久,任何人都能给她带来希望! 然后她看到一张熟悉的容颜。 苍白,冷硬,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正淡淡望着自己,那是藤本齐真,这样的发现不好也不坏,她瞪圆了眼睛与他对视,希望他能从她的眼中看出她的期盼,她要他放她出去。 藤本齐真接到藤本千佳醒来的消息后赶到。 今日已是他们回到本家的第十日。 大型手术,缝合伤口,包扎上药,这十天里他们经历了很多,他几乎日夜未眠守候在病床边,看着眼前的女人经历生死一线,最终她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奇迹般的走了回来,而此刻她看着他,像是根本已经忘记了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藤本齐真在心底冷笑起来,笑着他那冰凉的嘴角亦忍不住轻轻上扬出一个弧度,他盯着藤本千佳,其实看到的也不过只是她的一只左眼,她脸上的其余部分都包裹在厚厚的纱布里,同她如今异常短小的身体一样。 只是那只眼里的情绪是多么无知而单纯啊,看着明明似祈求,冷意同命令却藏在深处。 她刻意做出乖顺的模样,就同她嫁给他之后的每一天一样,又不甘又委屈,又惧怕,又深深恨着他这个丈夫吧。 藤本齐真嘴角笑意加深了。 “千佳小姐,您醒了?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么?” 他淡淡开口,末了想到了什么,淡笑补充,“您不能开口吧,那记得就眨一下眼,不记得就眨两下好了。” 他又叫回了她千佳小姐,这个称谓不妥,藤本千佳却没听出来,她只用力瞪着藤本齐真,还因此刻的状况而迷惑,努力眨了两下眼。 “哦,原来您已经不记得了么?那千家小姐,您现在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疼?” 疼么? 藤本齐真循循诱导的声线里藤本千佳愣了愣,感觉浑身上下的异样感更明显了,她皱起眉头,还是眨了两下眼。 “呵呵,不疼了是么,千佳大小姐果然勇敢呢,属下真为您的成长感到高兴,千佳小姐也终于长成了一个有担当有力量的大小姐了。” 这一句怎么听都是嘲讽,藤本千佳这才听出来藤本齐真用词诡异,讲话的语气也有些阴阳怪气,她很反感他这样,愤怒透过眼珠宣泄出来,对上藤本齐真的眼的时候,冥冥之中却又自心底深处扬起一股不安,让她焦虑,不知所措。 这些情绪藤本齐真都看到了。 他心里愈发的冰冷,脸上的笑容也带起越来越多的寒意,当藤本千佳开始害怕的时候,他终于不再跟她卖关子了。 “千佳小姐,您不觉得此刻的情形有些异样么?你难道没有感觉出来,有什么不同?” 不同? 藤本千佳愣然的盯着藤本齐真的脸,看他似笑非笑含着恶意的表情,她这才察觉到藤本齐真受伤了,他的一个耳朵包着纱布,他的一条胳膊缺失,那里的衣袖空空荡荡,在看到那衣袖的时刻藤本千佳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中,她呆愣着,感觉脑海深处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蠢蠢欲动,即将撕裂而出! 藤本齐真敏锐捕捉到这些变化,开怀大笑起来。 笑着他扬手一挥,命人抬进了一面巨大的穿衣镜来! 镜子被安放在藤本千佳的对面,一瞬将她的整个视野填满,她瞪着独眼,随后便看清了,看清对面的镜子中央出现了一个怪物,整个脑袋包着白纱布,只露一只眼睛。 那头颅下方不是身体,没有四肢也没有躯干,只有一个巨大的黑灰色瓦罐。 那怪物被固定在罐子中,只露出一个头一只眼,正惊恐的盯着她看! 藤本千佳吓坏了,她下意识想要往后退,一动,身体不受控的感觉更加强烈,她的背脊恨恨撞在了一个冰冷的物体上,结果整个世界都像是天摇地动,头脑眩晕的时候,她终于感觉到了藤本齐真口中的疼! 只是这已经根本不重要,重要的事她除了疼痛,还察觉了另一件事! 就在她动起来的时候,对面那镜子里的怪物居然也跟着她一起动了,朝后努力退去! 结果它身下的瓦罐随着移动剧烈摇晃起来,就在她因为头晕而脸色苍白的时候,她不期然抬眼,望见的就是那绷带怪物在瓦罐里不断晃动的身躯! 藤本千佳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她逃不开,叫不出,只能用这只眼死死盯着那怪物! 直到她从它眼中看出无比惊恐的情绪,直到意识中一个最恐怖的念头撕裂而出冲上脑海,她极力否认的时候忽然听见身侧藤本齐真伴随着大笑的声音,那声音无比冰凉无比恶毒! “呵,这才回过神来么?你之前居然没发现自己的视角有问题?你没发觉你看任何东西都是仰视么,因为你现在整个人只有不足一米高了啊!” 被毁容被挖眼,被斩断了双手双脚只余下了躯干和头颅的藤本千佳,已经彻底沦为了怪物! 只是饶是如此她还是活了下来,撑到他把她带回家,撑过了手术,一直活着,直到他把她放到这个密封的罐子里养起来! 这就是那晚山道上,那个名为安浔的女人最后望来那一眼里藏着的秘密。 她告诉他,她不杀他,也不会杀掉藤本千佳,当场杀死一个人有什么过瘾的,将一个人打入地狱,再将她永远留在地狱,那才是最完美的惩罚! 她在那晚完成了自己的盛宴,而之后的收尾,她全全交给了他负责! 冷冷的,藤本齐真在心底笑开来,对着眼前瓦罐中丑陋的绷带女人,越笑越开怀。 这是她自找的,都是她自找的! 但凡那一晚她看见他的伤,能有半分痛苦半分怜悯,能想到昔日他日夜守护的感情流露出半哪怕分他想要的情绪,那么他绝对亦会顾及多年的相伴,顾及两人夫妻的情分,顾及心中残留的感情,将她带回本家全力救治,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他至少会好好的养她直至临终。 只是她没有。 至始至终都没有。 至始至终她还是那个自私自利的藤本家大小姐,只想着她自己,将他的感情他的命视为草芥,从来没有放到过心里去! 好,那好啊。 藤本齐真在心里狠狠发笑,既然如此,他还是选择救她,花了大价钱,花了整整十个日夜,聘请了无数专家将她努力救回。 之前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多么担心她会挺不过去啊,多怕她会死在那一场接一场的复杂手术中! 那样他还怎么享受之后的人生? 如果她死了,又怎么像如今这样好好的感受一下,什么叫地狱,什么叫生不如死?! “千佳小姐,您知道这个罐子是什么么?” 藤本齐真冷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这叫人彘,是中国古代一种很奇异的刑法,将砍掉了四肢,挖掉了眼睛和舌头的人浸泡在药水里,然后养在这样一个罐子里,就能维持他们的生命呢。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寻到了制作人彘的古方,失败了好多次才配出了最合适的药剂,为您准备了这个特别的安身之处。” “千佳小姐您放心,医生说了,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只要看护得当活个十年八年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而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人彘的药罐最适合的看护方法?” 藤本齐真在藤本千佳努力抬头望来的视线里愉悦笑起来。 “您是安浔那女人送给我的礼物呢,原来她竟是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笑着他轻轻伸手,抚过藤本千佳包着纱布的脸。 “说不出话,就再也不会有口无心;没有四肢,就再也到不到其他男人身边去。” “从今往后您唯有一只眼,可以好好的看看您如今的模样,看看我是怎样尽心尽力照顾您的。您放心,我每天都会来看您,会用尽一切手段帮您续命,争取让您长长久久的,一直活到我死的那一天!” “哈,哈哈哈!…” 冰冷的地下室里,当藤本齐真终于忍不住内心澎湃大笑出来的时候,面对镜子中恐怖的残躯藤本千佳终于彻底崩溃! 她想大叫,却是根本叫不出来! 她想逃走,却是根本动弹不得! 如今她这副模样连死都做不到,她的大叫变成痛苦呜咽,她的逃亡仅仅只是封在罐子里残破身躯的疯狂扭动,那痛苦姿态刺激了身边的男人,引得他更加疯狂的大笑起来! 伴随着笑声,镜子里的女人流下绝望的眼泪,扭动的身躯像只大号的蚕宝宝。 咚——咚—— 瓦罐被残肢撞击,发出沉闷声响,只是无论是她的眼泪她的痛苦还是她的挣扎,都是那样无力,再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最终铁闸关闭,将藤本大小姐的后半生彻底封闭在这冷的地下空间里。 —— 霍城醒来之后又在景誉深的诊所住了一周。 这一周时间里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有提起海岛同身份秘密的事,只做回最普通的一对小情侣,整天认认真真的养伤,甜甜蜜蜜的相处。 一周后霍城可以下地行走,两人搬回了霍家老宅。 一切尘埃落定确保谈话安全之后,他们在一日午后秉着严肃认真的态度,把所有问题都摊开进行了一场交心相谈。 谈话的内容大抵没有什么意外,安浔就是当年死掉的辛蓝,因为某种她本人也不清楚的原因死后灵魂寄托到了安家大小姐安浔体内,重生三年之后她化身NX,走上复仇之路。 所以严昊涵,祝晓青,关祺还有秦可儿都是她杀的。 当年仓田姐妹案,零四的案子,老山族的案子夏晴的案子,还有霍凌风医院的那场对决里,与霍城交手的,也全部都是安浔本人… 她化身为NX,目的不仅仅是为了复仇,还为了方便获取生存必需的血液,重生之后她变成了特殊体质,单靠摄取普通人类的食物无法满足身体的需求,她必须定期喝血才能保证这具身体的正常运作。 “所以我运用NX这个身份有一半的原因也算是身不由己。”安浔盘腿坐在床头,一手拉着霍城的手,对上他静静望来的视线,有些心虚的摸摸鼻子。 “不过我也承认中间我有一些事做的不对,比如老山族那一次我骗了你,还有那次军工厂的地下对决,我知道你会去的,就在那里等着你…” “这些是我没做对,那时候我比较贪玩,就觉得和你那样玩一玩也挺有意思的,打打杀杀这种事这个世上除了你还有谁能让我玩尽兴啊,揣着秘密的感觉反而让我莫名更加兴奋咳咳…反正就是,没有想太多…” 她就是那样追求刺激的个性,而且一贯的我行我素。 当初她恐怕根本没有考虑过真相若是有一天曝光了,这些鲜血淋漓的对决会对他们的感情造成怎样的影响。 这或许是出于过度的自信,也可能是感情没有抵达更深程度的时候下意识的选择。 就像两人谈恋爱,并不是所有人一开始都会习惯天天陪伴恋人窝在一起过二人世界的,有的人依旧喜欢和朋友胡闹喜欢自己的空间,会不自觉冷落另一半。 只是如果感情足够深,或者在交往的过程中一步步加深了,慢慢同一个人在同样的情况下的选择就会开始变化,比如变得更加愿意同恋人黏腻在一起。 这样的类比放在安浔身上,便是她一开始只为玩乐随心所欲的作风,而这些相对自私的选择随着之后两人感情的加深,慢慢就被她忽视了。 等到她真的深爱了真的将霍城放到了心里去,她就不再觉得隐匿身份的那些对决很刺激很好玩了,等到真相大白的这一天,她更是不好意思了,开始后悔了。 这些背后的故事霍城想象得到。 他本就敏感,在感情里更甚,他其实察觉得到安浔对他的感情有一个循循渐进的过程,她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很喜欢他的。 至少在他已经情根深种在她答应做他女朋友的时候,其实她仍处在懵懂青涩的状态,是之后的时间和经历,慢慢一点一点将他们的关系拉近了。 “所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霍城靠坐在床头,任姑娘拉着他的手根根把玩着指尖,在她说完之后片刻淡淡开口。 安浔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问题,抬头的时候竟还有些意外的羞涩了。 “唔,我想最初最初的话,大概可能是狂野圣战的时候?” 这个答案让霍城也有些意外,他没想过会是这么早,两人沉默对望了一会儿。 其实真要说起来那时的感觉更像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情愫吧,对于安浔这种根本没有恋爱经验的当然无从把握,也是后来回头再想想,将两人自相遇以来的种种都细致想过,她才感叹得发觉,其实那时候她看他,已是那样不同。 毕竟那一晚啊,在那间小小的暗室里,沉浸在一地的月光中,他一定是不知道的,当时他看她眼神是多么温柔,他的那张脸,又是多么惊世骇俗的好看啊… 安小浔想着甚至有些陶醉起来。 当初那么大一个帅哥那么喜欢我呢!~ 对面霍城当然猜不到丫头对着他还在歪歪他的颜,在安浔走神的当口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那后来你突然答应跟我交往的原因又是什么?” “嗯?”安浔这才回神,想着又好笑的弯起了嘴角来。 “这个啊呵呵,这个就更有梗啦,话说你还记得苏怡被绑架的事情么?当时绑架她的就是我刚刚跟你提过的小E,他为了考验你绑架了苏怡,要向我证明你不是值得我喜欢的男人呢~” “值得我喜欢的男人”这个称谓让霍城愣了愣,眼看着对面姑娘展颜露出一抹又大又得意的笑! “结果事实证明是他输了我赢了,那晚你的表现根本特别好!其实那天小E在苏怡身上放了通讯器,所以——,嘿嘿嘿~” 丫头百转千回意有所指笑起来的时候,那双清亮大眼睛里明媚的情绪让霍城得到了答案。 所以那天晚上他所做的事所说的话,她全部都看到了也听到了… 包括苏怡那晚的投怀送抱,还有他那番信誓旦旦关于必须得到的人的大胆宣言,她全部都在通讯器那一头,咳咳,完完整整的看了一场现场直播… 这一下轮到霍城有些窘迫了,他微微不自在的垂了垂眼,腼腆的样子惹得安浔哈哈大笑出来! 这可是她这辈子最好的回忆之一哇,根本是最甜蜜最得意,话说他有什么好羞涩哒。 想着安浔嬉皮笑脸蹭过去给她家大男神香了一个么么哒,用实际行动表示了她此刻无比愉悦的心情!~ 那样的笑容让霍城叹了口气,也让他忍不住跟着扬起嘴角来,关于他们之间感情的种种发展到底是理出条线来。 最初是他穷追不舍,而她暧昧以对,那个时候她是不屑的骄傲的,同时也是认真想杀他的,表现出的态度若即若离。 后来在狂野圣战她放过了他一次,同时也决定了不利用感情来实现杀他的目的,收回暧昧之后,反而让他感觉到了第一次的疏远。 之后便是青城雨夜一晚,那一晚她情绪波动,很可能还隐隐察觉了心里不该有的情愫,反而激起了杀心,便有了情人节天台那晚的生死对决! 只是那一晚她没能杀得了他,还因为军刀一事有所触动,之后两人继续保持距离,直到苏怡出事,昭然了心意,她忍不住来找他,两人确立关系。 只是那时的他们感情或许还仅仅建立在他爱她的基础上。 她很清楚明白他的感情,因为感动和需要选择了同他在一起,对于她而言他存在的更大意义是一个很爱她很符合她要求的恋人,却不是一个她很喜欢很在乎,想要相守一生的恋人。 这样的态度在之后丫头的言行中表现得尤为明显。 她一方面坚持与他对决,另一方面为了复仇不惜同其他男人闹出各种绯闻,完全忽视他的感受,那个时候她对有心动有喜欢,但是那样的心意是远远比不上他对她的感情的。 此后随着两人感情的加深,他们的第一个转折恐怕便是因为莫锦心闹的那次矛盾。 那是安浔第一次真正在意他的过往,第一次真正在意她是不是他的唯一。 那一次他们闹得很大,甚至最后差一点悲剧收场,在医院炸断了一条手臂又复原之后她终于回头找他,和好之后他们的感情明显更上了一层楼。 再之后便是第二次的转折,这一次的表现方式同样是矛盾,他们甚至差点因此天人永隔… 而这一次她需要确认的是他的感情,是他是否能信守诺言与她同生共死。 她考验他,而他通过了考验,再之后便是如今这样的相守,她在海岛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救他,看来是真的把他死死放到了心上! 所以这就是他的姑娘,她骄傲又不安,自信却多疑,行事还无比别扭加歪曲… 每一次当她对他的感情变得更深之后她的焦虑和怀疑就要跳出来作祟,然后被她狠狠求证,弄得他和她都跟着遭殃,生生要脱掉一层皮才好… 这样的安浔让霍城无奈又失笑,结果原来他每一次最痛苦最不解觉得最看不透他心爱的姑娘的时候,都是她更喜欢他了更在意他了更想和他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了的时候,只是她每次感情的宣泄都靠丢炸弹,他是多么庆幸他能过五关斩六将活到现在,不然根本连知道这一切的机会,都没有。 轻轻的,扬手搂上怀里丫头柔软的肩,指尖在她细滑的发丝绕过,理顺她心里小小的不安,给予无奈又纵容的安抚,怀里姑娘眨了眨清亮的眼,终于安心笑起来。 两人又是黏腻了一会儿,安浔坐起来,双手再次交叠在一起,她要提今天最重要的议题了。 “阿城,这些你都知道了,所以我也不再遮遮掩掩了,霍凌风是当年案子的主犯,他是奸杀我妹妹的凶手,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清淡一句,所有的笑意同温存敛去,霍城凝望上近处姑娘沉静下来的眉眼,轻声应她。 “我是一直要杀他的,这也是我为什么几次要杀你的原因。从最初起我就知道要动霍凌风就不可能绕过你,因为你是绝对不可能看着霍凌风涉险却无动于衷的。” 这些话你无需否认。 我早已知晓。 在接触你越多接触霍凌风越多之后我已经几次三番的去调查过你们的资料了,关于当年你们之间所有的事都几乎都知道。 我知道霍凌风不单单只是你的侄子也不仅仅只是莫锦心的儿子那么简单,你对他有喜爱,有愧疚,有愤怒,也有厌弃。 因为他是你一手带大的孩子,也是你最终辜负的孩子,其实你一直把他当作你的责任,也把他之后误入歧途的罪责归咎在自己身上。 因为我也有妹妹,因为我亲眼看着妹妹死在眼前,所以这样的感情,我懂。 我懂什么叫不能割舍,也懂什么叫与对错与旁人皆无关,感情如果可以用理智来衡量那就永远都不会是最真心的感情,所以这样的霍凌风注定是我们之间的一道坎。 当我要杀他的时候你夹在中间,让我很矛盾。 当我想爱你的时候他夹在中间,让我很迷茫… “那一次我去医院杀霍凌风,打定的主意就是我用NX的身份杀掉他,然后至此舍弃这个身份再也不用。” “以后我们之间就没有霍凌风也没有NX,我只是安浔而你只是霍城,我们单纯的在一起。是我杀了霍凌风这个秘密我一辈子都不告诉你,只是后来我还是失败了…” 垂眼说道这里,轻叹口气,安浔抬起头来。 那一瞬她的眼神里都带着力度,那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最终做下的决定,她拉起霍城的手,望入他的眼,认认真真一字一句的告诉他:“所以阿城,我决定不杀霍凌风了,我愿意退一步,让当年的案子真相大白,让法律来制裁他,送他去坐牢。” “哪怕当年案发的时候他还未成年估计也判不了什么重罪,我也不计较了。我不想让他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但是阿城,为了小我也绝对不可能放过他,让霍凌风坐牢是我能做的最大妥协了,我希望你能答应我。” 掌心传来的力度温暖炙热,说出这样的话,她一瞬不瞬凝望着他的眼,细细判断他的每一分神色。 那一刻霍城看到的是长大了成熟了的他的小姑娘,是爱着他为他着想做出了巨大牺牲后,从彷徨到痛苦再到理清了所有变得坚定又勇敢的他的安安。 他知道这个决定对于她而言有多难。 他更知道今日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将他放在心间的哪个位置上。 其实他根本没有半点颜面来要求她做出一分一厘的退让,当年的罪孽是霍凌风犯下的,当年的错误是他和他该共同承担的,是他们对不起她是他们造成了辛家一家的悲剧,而这时候她却坚定的告诉他,为了他们的感情她愿意放弃,她选择用法律的途径让昔日的错误得到了结。 对面那双青黑的眼眸里的坚定教人心疼又感动,霍城伸手轻轻绕过姑娘耳边一缕秀发,别到她耳后。 “霍凌风已经死了。”他突然开口。 没想到会有这样的转弯,正认真等待结果的安浔触不及防愣了愣,小嘴都张了开:“死了?怎么,怎么死的?!” 耳边轻绕着她的发的指尖依旧那样温柔。 “那天在海岛,对方保险起见绑架你的同时也去绑架了霍凌风。后来海岛塌陷铁塔坠海,那时候霍凌风跌出来我看到了他,但是当时铁塔下沉的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救人,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跟着铁塔沉入了海底,找不到了。” 霍城说话的声音很平静,表情更加平静,在那样的平静中安浔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只是,只是你为什么都没跟我说啊?” 他轻轻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墨瞳轻抬:“之前没有机会。而且逝者已矣。” 面对这样的霍城安浔有些语塞,她不知道他是真的像表面上看着那么淡定还是必须在她面前表现出淡定,一边消化着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她一边提溜着眼珠仔细观察霍城的表情,企图从那张万年淡漠的脸上看出深层的情绪来。 “…所以说,霍凌风死在海岛上了?” “嗯。” “因为一场意外,因为来不及救他?” “嗯。” “是真的来不及么?不会是其他什么…我是说,整件事就是这么简单,没有什么隐情了?” 对上丫头狐疑打量上来的视线霍城终于无奈笑了,他捏捏她的手心:“没有,能有什么隐情?” “嗯…”安浔迟疑应着,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消息太过爆炸性她有些回不过神来,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我只是不希望你不开心。”她望上他的眼。 在那样的凝望中霍城轻轻笑起来:“有你在我怎么还会不开心,你能回来就是我最大的开心了。” 直白的情话真腻人,安浔低头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的轻松和喜悦表现得不明显。 对面垂眼,眸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掌心上,霍城望着手心交缠的纱布:“你身体的事都跟我说全了么?你需要血,不定期摄入血液就会不舒服,但是只要定期摄入了就不会有其他问题,是这样么?” “啊…嗯!”安浔忙点头。 “那你需要去找血了么,之前在海岛上医生给你留的胶囊已经全部弄丢了吧。” 他认认真真的回忆:“我记得你之前提到,准确来说应该是罪犯的血是吗,你好像提过你要的是血里的恶念。” 咳咳,这个问题就有些尖锐了啊,她能不能不回答,饮血这件事就像是某种怪癖隐疾,她还是很想用遮羞布遮起来的啊… 那边丫头还在纠结,这边她家男人已经替她做好决定了。 “去狩猎吧。” 他说什么都是一副这么又平淡又吊炸天的模样:“我跟你一起。” V522 去见我父母 春日的临江,夜晚已经没有那么凉。 晚上出来活动人多了,夜半的微风徐徐吹过,肩上搭一件薄薄外套就能将凉意完全赶跑,还能感受一下清风拂面的凉爽。 年轻的姑娘们总是走在季节的前头,室外穿着穿着长裙短裤的漂亮女孩们招摇过市,为春夜更添了一道靓影。 自男人察觉到自己被盯上,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星期。 这两个星期里他停止了去之前选定的目标家附近踩点的行动,每天像个普通人一样上班下班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判断着盯梢他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行事一向很谨慎,细细整理过近两年来的几次犯案,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失误,可以让警方怀疑到自己。 况且如果警方真的有确切证据就应该将他捉拿归案,而不是整天幽灵一样跟在自己身后转。 如果证据不足也应该会有所行动,比如暗中调查他身边的人,请他去局里喝个茶,或者找个和他喜欢的目标差不多的女警出来钓鱼执法。 总之男人这两个星期夜夜失眠想了很多,最后得出的答案是他根本没有特征明显的目标人物,也没有特定的犯罪区域,和之前的被害人也没有半点交集。 他是一个莫名在街上相中了哪个女人就会选为目标,调查后判断可以下手就会行动的采花大盗。 而且他很聪明很谨慎,已经犯案了近六年都没有被抓到,他犯下的案子甚至没有合并成连环强奸案立案调查,他是个很成功的罪犯,绝对不该被警方盯上! 却偏偏是这样的他,已经被身后的幽灵若有似无的盯梢了两个星期。 在天气越来越暖和的春季,这样荷尔蒙漫天飞舞的季节里。 可想而知这两个星期他过得多么煎熬,不仅放过了之前跟踪了整整一个月的目标,还必须对街上那些越穿越清凉的年轻姑娘们视而不见,这样的煎熬对于他而言无疑比上刀山下油锅更难捱! 干脆就不管了,今晚就去干一票吧,之前的目标今晚又是夜班,半夜两三点穿得那么暴露走夜路回家,不就等着他么? 蹲在路牙上,男人抽完手里最后一口烟,边想着,目光边紧紧追随着前方走过的几个年轻女孩儿瞧了又瞧。 或者干脆就跟上这几个里面的一个干票铤而走险的?那几个女人一看就又骚又贱,大半夜的喝醉酒不回家,不就想着男人吗?! 男人觉得自己已经快被身后的幽灵逼疯了! 那幽灵并不是每天每时每刻都在,他隔三差五才能感觉到一次它的气息,结果吓得几天几夜都不敢动静。 却是后来那气息又突然凭空消失了,一切回归风平浪静,让他不禁怀疑他妈都是自己的幻觉! 被逼着拘着,男人已经忍了太久。 特别是在对前一个目标的犯罪计划都已经箭在弦上却被生生掐断之后,他心底的烦躁同欲念慢慢变得比空气中飞舞的荷尔蒙还要浓烈。 再一次偏头朝路边望去的时候,男人终于忍不住起身,缓缓跟上了前方勾肩搭背的三个女孩。 今晚那幽灵就不在。 而他突然出现的猎物,那一双双白花花的大腿就在前方,他已经忍不住了,跟着几个女孩拐进一条小巷,走到巷尾的时候其中一个女孩挥手和其他两个女孩告别,朝着另一头的岔路走去。 那里不是很偏僻却很暗,男人非常熟悉这周边的所有道路,因为他本人就利用假身份证在这里租了一间不足五平米的小房间。 这附近是个棚户区,没有摄像头。 里头一个个格子隔出来的空间住满了外地来打工的出租客,谁也不认识谁谁也懒得管谁的事,而前面的女孩应该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她身上满是酒味,路都走不稳了。 此刻他只需要从背后上去,用事先准备好的迷药将她迷晕,再拖回他租住的房子去,路上就算碰见什么人也会以为他是带着酒醉的朋友回来,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他会在小房间把事办了,然后把人拖到楼道里丢下,拍拍屁股走人。 等到明天女孩醒了甚至可能不会察觉被强暴的事,或者就算察觉了也根本不知道是谁做的,案发地嫌疑人,她一个都讲不出来,不过是在家门口的街上睡了一觉,警方甚至根本不会立案! 男人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 这是他六年来最冒险的一次犯罪,却依旧很严谨,只要他办案时再仔细一些一定能做到万无一失! 想着他再也忍不住了,伸手到裤兜里摸出沾着迷药的手帕,在女孩摇摇晃晃扶着前方的墙壁低头刚刚干呕了几下抬头的当口,他一下扑上去,用手帕狠狠捂住了女孩的口鼻! “唔——!” 女孩发出一声很轻的呜咽,甚至挣扎都没来得及挣扎半分就软着身子朝下摔去。 男人赶忙搂住她的腰意欲把人抱起来,刚刚一动,忽然敏锐的察觉到四周的空气不一样了,之前那若有似无的被窥探被监视的感觉又出现了,这一次更加清晰更加强烈,男人搂着女孩的手臂一颤,猛然抬头的时候,竟是在身侧漆黑案子的深处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对于一个隐藏了整整六年都没被发现的罪犯,男人有着一场敏锐的感官,他几乎是在看到黑影那一刹就丢下了怀里的女孩转身奔逃! 那个黑影不是警察,却绝对是来抓他的,男人利用自己对现场环境的熟悉左拐右拐,在漆黑的无人的小巷里飞奔,光影掠过的时候,他感觉身后掠来的黑影步步紧逼,带着寒意有一瞬已是扑到身后! 光影飞掠间,前方出现一个死胡同,男人没有减速,一脚踏上墙角的垃圾桶,在身后黑影飞掠而来的时候他在墙上猛得一蹬,借力凌空一个跃起,翻身落到了胡同口的另一面,转身继续逃亡! 这个罪犯还有一手,刚刚那一招像是跑酷运动员一样干脆利落,身后黑影面具上扬起一抹饶有兴致笑,转身继续追了过去! 男人通过脚手架跑到了屋顶。 棚户区的屋顶连成一片,却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能下脚,熟悉环境的他越跑越快,渐渐将身后的黑影拉开,察觉到即将甩开追兵,男人心中扬起冰冷的笑,前方屋顶边缘他一个急转,手脚并用爬上一座三层的小楼,加速之后一个凌空跃起,朝着街对面整整又近十米远的五层高楼跳去! 这是他的绝技! 在屋顶上跳跃飞奔! 之前的很多个夜晚,当他实施犯罪之后都会利用这样的方式逃离现场。 这样的方式让他感觉无比轻松自由,像是翱翔在天空的鸟儿,甚至隐隐幻想自己是那些古代小说里的采花大盗,轻功绝顶,一夜风流之后将所有的追兵都远远丢在身后,好不肆意快活! 这样的绝技对于围捕可能不太合适,但是应付一对一的追击绰绰有余。 现在他正准备飞跃的的距离,对一般人而言根本突破人类的极限,加速,起跳,方位还要落地的角度,只要有一点控制不好就会失败掉下去! 更何况对于从来没有尝试过的新手,绝对一开始看到这个十米宽的深沟就会发憷,他非常有理由相信身后的黑影多半会迟疑,然后彻底丧失跟着他跳过去的机会! 男人一脚踩在每一次必踩的瓦片上,乘风高高跃起的时候,他心里无比得意激动! 成功了,这一跳无论时机还是力度把握得都很完美! 他在半空舒展身体,陶醉在翱翔的快感中。 前方不远处就是他的目的地,嘴角扬起轻快的笑容,却是还没待男人调整好落地的姿势去抓附对面高楼的脚手架,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诡异声响,他根本来不及回头,只觉什么东西朝他的方向急袭而来,随后肩头一麻,一个异常尖锐的物体将生生穿透了他的肩胛骨! 强大的冲击力一下将他的轨迹打偏,下一秒男人头朝下从半空中猛得栽了下去! “啊——!” 他禁不住在半空发出惊恐惨叫,叫声却是刚刚出口一半就被疼痛撕裂,那穿透肩头的坚硬物体下坠过程中忽然猛地向后一抽,锁链在皮肉中拉扯而过,前方的金属钝头瞬间深深嵌入他的皮肉中,一下将他提起来,朝着后方狠狠拽去! 男人再次发出惨叫,这一次像个橡皮糖般在半空被甩来甩去,最后重重撞在一栋居民楼的水泥外墙上,发出沉闷声响。 他的肩膀已经被血染红,那里穿透着一柄锥形猎枪,枪头完全从他的肩胛骨穿透出去,后方系着两指粗的铰链,像个大鱼叉一般将他一下叉住,提着朝高处拖拽而去! 男人疼极了,整张脸都因痛苦好恐惧变成灰白! 他在回神的下一刻拼命挣扎起来,却是没有半点用处,只会让伤口更疼流血更多而已。 很快他就被拖上了那栋居民楼的楼顶,像一条从海里被拖上渔船的大鱼般,浑身血污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凉风过境,将血腥味吹散,男人趴在地上努力抬起头,只见前方天台的围栏边架着一台仪器,正是之前射出“鱼叉”将他从半空中击落的武器! 那武器上还有另一套未用上的工具,满是倒钩的锁链尖头在夜色下散着幽幽冷光,那光亮边坐着一个黑衣黑发的男人,正无声望着他痛苦挣扎的模样! 下一刻身后响起脚步声,有人轻飘飘在他后方的天台上落了地,缓缓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男人已经没有力气回头,只听身后传来女人清幽的嗤笑。 “真是没想到,不过是个小小的强奸犯竟然能有这样的能耐,还能飞檐走壁日行千里了是不,真当自己是古代小说里轻功一流的采花大盗了?” 呵呵,女人戏谑的笑出声来:“看来这年头当坏人也不容易呢,不揣两把刷子在身上都不好意思出来犯罪了~” 调侃的话语伴随高跟鞋叩地的声响,很快女人已经走到了他身旁。 男人艰难抬起头来,对上映着不远处灯火的朦胧脸庞。 女人很年轻,张着一张妖娆的脸,本是教人一眼心动的容颜,此刻在夜色的映衬下去透出丝丝难以言说的诡秘来。 这就是刚刚在后头追他的幽灵? 他竟是被这样一个小姑娘逼得铤而走险追得走投无路,最后还想条死鱼一样被抓到了这里?! 男人突然忆起了一个多月前出现的,关于那罪犯狩猎人的消息! 那被民众称之为判官,清道夫,犯罪天敌,甚至被少数人供奉为救世神明的名为NYX的狩猎人,据说又开始活跃了,近日哪里都是有关她的传说! 游走暗夜,与罪犯为敌,专门捕杀藏匿在暗处的罪人,给予法律也警方无法惩治的罪犯终极审判,一个个尖锐的字眼此刻跳入了男人僵硬的头颅。 他微微瞪大了眼睛,恍然察觉自己今晚是撞上了谁,只是他又怎么甘心,不过是一个披着正义外皮和他一样杀人放火的混蛋而已,甚至杀人罪比他的罪行更重,凭什么以为他会乖乖屈服?! 下一秒就在那黑衣的女人朝着他又近了一步,看似毫无防备的时刻男人忽然大喝一声,从身下抽出一把尖刀,猛然暴起朝着女人直刺而去! 那是困兽临死前的最后一搏! 那样的距离那样的爆发力,放在平时还算有些同归于尽的效果,当然那是对于普通高手而言。 对于高手到安浔这样级别的,她还没真把男人的突袭放在眼里,不后退也不躲闪,她等着男人攻击到身前再给他致命一击呢,结果却是有人比她更快! 那一抹黑影几乎是乘着风而来! 安浔还傻傻站在原地,暴虐的男人脸上还凝着疯狂的杀意,忽然一道劲风从身后袭来鬼魅般的黑色影子已经落在了男人身后! 一手钳制住男人的胳膊一手扣上他的手腕,黑影抬起男人持刀的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轻轻在男人脖颈上一抹,温热鲜血刹那喷溅而出! 安浔直楞楞的瞪着眼,看着被割开喉管鲜血乱飚的猎物在她眼前如同秋风落叶般瘫软到了地上,露出后方霍城淡漠清冷的容颜。 浪费也就算了… 只是隔得太近。 尼玛那血喷了她一脸!… —— 凌晨时分,老城区就近的澄江警局,一辆摩托撕开晨雾呼啸而来,在途经警局大门的时候丢下一个沉重的黑袋子。 那袋子砸落在地,滚动数圈,撞上警局大门前的阶梯后停下来,隐隐渗出腥臭的气息。 清晨街头落叶萧索四下无人,持着扫把的环卫工被摩托车声惊了一跳抬起头来,只是这时哪里还看得到什么,前方连人带车已经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 市郊,霍家老宅。 清晨时分白墙灰瓦的建筑半隐在青色雾气中,衬得四周铺散开去的青草地看着宛如仙境,今天是个阴天,晨曦星点散落,将晨雾妆点得愈发朦胧,大宅三楼尽头的卧室,浴室里烟气袅袅,水声中间或传来一两声轻吟,娇柔暧昧。 安浔被摁在身后微微冰凉的瓷砖上,承受一个吻。 热水沾湿了长发同身上漆黑的衣衫,她的身子在热气同情潮的双重夹击下已经无助娇软。 夹在瓷砖和身前的男人之间,她柔柔搭落在他肩上的臂弯都似丝毫没有力气,全身依靠着紧紧环绕在她腰肢的臂膀才勉力支撑。 这一吻特别凶狠绵长,舔舐吮吸,唇舌交缠,直至都把她的舌根扯得生疼把她浑身的气息都全部夺去了,在安浔越来越明显的推拒中霍城才微微松开她来,喘着气一偏头却又含上了她被水汽晕染红润欲滴的耳垂,用了力噬咬。 “嗯…不要这样…” 又痛又痒的触感从敏感的耳垂传递出来,安浔整个人都忍不住轻颤,身上的颤栗起了一层又一层,她偏头躲避。 只是这样时候的无论做什么都像是欲拒还迎,根本没有半点实际效果,包身的夜行衣挣扎中被剥落,露出下方莹白细嫩的肌肤,淌过两人周身的热水带下血污,和着甜腥的气息变成浅浅的红色,沿着两人紧密相拥的身体滑落,直至没入到脚下潺潺而过的水流中。 鲜血和夜行衣的组合带来禁忌的暧昧,诱得人愈发热血沸腾。 要知道就在一个月前这身衣服的主人还叫NYX,是个古怪霸气杀人不眨眼的大怪物,更是霍城除之而后快的仇敌; 却是不想一月之后乾坤倒转,他们已是搂在一起在清晨时分相拥共浴的关系。 那一身寓意强大与疯魔的衣衫层层亲手剥离,缓缓呈现出下方姑娘柔若无骨的身躯,水汽间安浔一双风情天然的大眼睛里都带起微微迷离,望得霍城眸中血色愈深! 他们已经一同狩猎近一个月了。 起初的时候安浔还觉得这样很有意思,他们一起寻找猎物,拟定计划,尾随猎物,等到将猎物血液中的黑暗催生至最大的时候便一同出击。 狩猎的过程中玩法也很多,可以夹击,可以伏击,可以一人追杀一人留守,或者两人玩一场竞猎游戏。 等到猎物落网她采够了血,再寻个无人的时候把犯人打包丢到警察局门口去,行的就是嚣张肆意挑衅生事的心思! 一想到那些警察们起初被丢下的尸体或伤患吓得一惊一乍,之后再一查,发觉这个是个劫匪那个是个在逃犯,全是自己怎么也抓不到却被别人抓了硬是塞进了嘴里,那一刻憋屈加委屈的饱胀感绝对精彩,简直可以让安浔偷着乐上几天! 分享秘密分享禁忌,这样的感觉无比刺激又无比亲密。 安浔甚至觉得自己和霍城的感情都更上一层楼了,从热恋的情人,渐渐走向相携的伴侣。 她原以为这就是可以想象的全部了。 却是事情不知从何时开始,隐隐朝着她觉得有些诡异的方向发展而去。 渐渐的安浔开始察觉每一次畅快的狩猎带上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且这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而让她产生这种违和感的原因,在他们每次狩猎回来后相处的状态。 每一次他们回来之后霍城都会变得比之前更沉默一些。 却是他沉默着,却又默默的挥发热情,每次回来都非要抓着她来场肌肤相亲才行… 第一第二次的时候她开心回应,第三第四的时候她积极配合,到了第五次第六次她已经开始勉为其难了,次数多了安浔彻底无语,为什么每次喝血的是她该兴奋的也是她,却偏偏霍城每次都比她这个神经亢奋的更亢奋? 或者用这个词来形容他的状态也不太恰切。 他看着并不激动亢奋。 他只是…要得很狠… 那样无声的感情宣泄在每一次的亲热中,他们几乎每次狩猎回来都会这样,紧密相拥,亲密无间,直至意乱情迷,甚至彻夜欢爱。 安浔渐渐开始有些吃不消了,而且如今她的身体也不在能随便乱来的状况啊… 当耳侧的亲吻沿着颈项一路往下,覆上她纤长锁骨流连轻噬,带起层层叠叠酥麻感受的时候,安浔脑子里正交战,忽然感觉腰上的手臂一紧,她整个人被抱起来竟重重抵在了淋浴房的墙壁上! 这个姿势暧昧又危险,傻子都知道接下来即将上演什么,安浔心里一慌,连忙蹭着瓷砖往上缩,推拒的小手也更加用了力气。 “阿城…今天不要了…” 水雾间安浔皱起秀气的眉。 浴室里很热,两人身上均是一层薄汗裹着一层水珠。 霍城发梢凝着水,墨黑色眸子愈发显得深沉,他压着她,炙热的气息就散在她耳旁。 “就一次…安安…一次…” 他呼吸微乱,开口的声音里低哑中带着丝丝的哄。 只是他每次都这么说! 安浔无语了,感觉腰身上紧扣的手掌越来越紧,熨帖在腰线上的掌温也越来越热,她知道今天多半又逃不掉了,更何况她不争气,每次一听霍城这样讲话骨气就酥了,再被他那双黑沉沉湿漉漉的眼睛望一望,就母性泛滥根本什么立场都没有了,安浔在心里骂自己,边骂边偏过头,至少不能用这个姿势。 “那去床上。”她做出最大让步。 “就在这里…”霍城还争了一句。 这一次安浔半点不妥协了:“要么去床上要么就不做了,绝对不能在浴室!” 许是她拒绝的语气太强烈,沉默中霍城抬头望上来,水汽间两人的眉目都微微模糊,片刻他应了声好,关水抽了浴巾将她湿漉漉的长发擦了擦,再换上一条将人裹紧,抱着出了浴室。 临出门的时候安浔忍不住提醒:“说好了一次,说好了的啊!” … 这样的乾坤颠倒着实让人有些无奈,她家霍小城不是最禁欲最腼腆的么,不是平时都是她上赶着去揩个油占个便宜的么,是什么时候情况开始对调了? 此后独自躺在大床上,很累却是破天荒的睡不着,听着浴室方向传来的潺潺水声,安浔长长叹了口气。 是她想多了么? 是吧。 他们现在的生活很好很正常么? 是的吧… 想着安浔伸手轻轻抚上小腹,感觉那里的体温似乎都比别处高,手心下愈发柔软的触感让她觉得神奇,又隐隐有些怅然。 一切都会好的。 阿城,还有她。 这么告诉自己,安浔翻了个身,依旧轻抚着肚子,缓缓阖上了眼睛。 —— 从海岛回来,除了狩猎的其他所有时间里,两人几乎亦是每时每刻都待在一起。 霍家老宅的布置工作结束了,他们在一个明媚的午后搬了过去。 安浔只有有两个大箱子,霍城的行李更少。 他并没有当着她的面把之前那些“收藏”带过去,当然也没有真的按照之前安浔暧昧的调侃,真把卧室布置成密室的样子。 此后安浔那一整天嘴上都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明敲侧击过好几次,说我们现在可是开诚布公坦诚相见的关系了,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你觉得你还需要遮遮掩掩吗? 你的秘密我可是很清楚的哦,不要害羞放马过来吧姐全部hold住哦~ 每当她这么暗示的时候就一副预备蹂躏娇花一样阴测测的笑,直把霍城从最初的窘迫逼到无语,再从无语逼到麻木,最终彻底无视… 搬去老宅之后安浔更闲了,每天连都不用做,无所事事。 无所事事的她就成了霍城挂在身上的小尾巴,在家里跟着,出门也跟着,走去哪里都跟着,间或查一些想吃想玩的东西,在霍城也无所事事的时候填满两人的时间。 这一天霍城去义信,安浔自然也跟去了。 她对如今义信的情况不了解,也没有心情了解,她只知道霍城卸任的态度已经很明确,而他想定了的事推进起来都会很迅速,这一日他们从车上下来,远远苏老会长就在堂会的院子里等着接待了,如此热情,看来老会长上位的野心很足嘛。 霍城谈公事的时候安浔就待在堂会接待室里玩。 等到霍城谈完了公事下来,安浔打通关了一套贪吃蛇正准备开启连连串,见他回来了才大大打了个哈欠放下游戏机,笑吟吟的爬起来,两人随即离开。 临到出了堂会小楼,圆头圆脑的苏老会长居然又赶出来送了一次,这一次连带着提议请客吃饭。 那张圆圆的脸盘喜笑颜开起来的时候即奴颜媚骨又忠贞不二的,将下一代接班人的得意同恭顺演绎得可谓淋漓尽致; 安浔看得起劲,盯着苏老会长一个劲的笑,起初人还以为讨好到了夫人心里美滋滋的呢,结果被盯久了心里又觉得莫名毛毛的… 安浔在之前无聊的时候已经查好了一家私房菜馆,准备今晚同霍城去试试的,当然不愿跟去饭局听上一堆苏老会长歌功颂德狂表忠心的套路。 两人推了苏老会长的邀请,到了堂会大门前,正准备上车离开,忽然堂会门口的街道上冲出一个人影来,跌跌撞撞居然一下就冲进了院子里! 或许是因为她出现的太突然或许是因为那张有些熟悉的脸,一时门口的守卫四周的保镖竟是半个都没回过神来,居然眼睁睁的看着那跑步都跑不稳的女人直冲进了人群,一下就靠近了本站车边核心位置处的安浔! 安浔正饿着,脑袋里记挂一会儿是先吃咸酥鸡还是酱肘子,饮料点酸梅汁还是柠檬汁,木头木脑听见身后动静一回头,与正冲到她身边的女人视线一下对上,两人皆是一愣! 下一秒身侧忽然寒意流窜,一道黑灰色的残影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刻已经朝着对面的女人急袭而去,那移动的速度之快,甚至带起一阵凉风,浮动起安浔耳边一缕发,撩得她小心脏一下揪紧起来! 安浔是真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周静雅。 只是对面的周静雅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也迷迷蒙蒙的,竟一时也说不清到底是不是来找她。 视线交错仅仅不到一秒,下一刻周静雅就被扣住了肩膀狠狠压弯了腰,四周的保镖们素质真差,居然慢了一拍之后还能再慢一拍,一个个跟着她这发呆的一起扮演呆若木鸡,安浔晃眼再望去的时候霍城已经扬起了手,那个动作她太熟悉,最近他太惯常做这样的事,一言不合就动手抹脖子! 安浔着实是惊着了,条件反射直直朝那头冲了一步! 霍城的掌心已经落下,那动作看似轻柔指尖却绝对夹着翻飞而出的刀片! 安浔心中又气又急,一个箭步冲上去,眼看着那刀锋就要划上周静雅那细精精的喉咙,下一秒她抬手一个手刀横切过去,将将赶在刀锋深入皮肉之前把霍城的手臂狠狠砍了开!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一阻一拦不过瞬息之间,霍城的胳膊被凌冽一击手刀弹开,掌心翻转过来,果然深处夹着一缕寒光! 另一头周静雅更是反应都反应不过来,被扣着肩膀禁锢住,她甚至没察觉自己脖子上的皮肉已经被尖锐刀锋划破正渗出一串晶莹血珠,整个人又呆又愣,半点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回头的自觉都没有! 那一霎现场所有人都僵住了。 为了周静雅的突然闯入,为了爷大庭广众之下突然出手,还为了夫人刚刚那一击手刀居然可以那么快,竟一下挡了爷的刀?! 这一群木头保镖,简直有他们还不如没他们杵在这里还阻碍她视线! 安浔抬眼冷冷对上霍城的眼。 视线交错,那一眼里寒意太盛,对面霍城顿了顿,一松手将周静雅摔在地上,下一秒竟像是躲避一样,一垂眼避开了安浔的目光。 好,很好。 躲她是吧? 春风和煦间安浔冷冰冰的勾起嘴角来。 现场没有一个人敢动敢说一句话,唯有跌落在地的周静雅抬起苍白的小脸来,这时候才晓得该恐慌。 她在义信对街的拐角处开了一家小花店。 她已经有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霍城,哪怕守在他每次往返堂会的必经之路上。 当初她一意孤行回来等,用掉了之前所有的积蓄盘下这个店,生意冷冷清清日子也过得冷冷清清,她都毫不在意。 结果她原以为能见到的人没能见得到,她原以为长久不了的女人,今日一见,却原来还在他身旁。 她抬起头来在人群中找寻,终于找到那个高大伟岸的身影,她急切抬头去寻找他的眼,最终看到他眼中一缕震惊夹着不解,还有深深的不悦同冷漠情绪。 她在两周前的一天无意中撞见了顾三和一个年轻女孩在一起。 那一天是个雨天,女孩撑着一把伞拿着一把伞站在堂会大院前,随后顾三就跑了出来,两人共撑一把伞说了会儿话,之后就分开了,那短短的相处时间里,却处处都透着周静雅一眼能辨的亲密。 那个当初深爱她守候她,不惜为了断掉两根手指也要保住她的男人,他也离开她了么? 不知为何那一日之后她心里一直堵堵的难受,那日雨中看到的画面如何都挥之不去,之后她日夜守在花店前,坐在凳子上死死盯着往来车辆,她在等记忆力熟悉的那辆黑车,却似乎并不是在等原来的人,她知道顾三一直跟在霍城身边,她知道只要这辆车出现他就会出现的,今日她忽然看到了,想也没想就冲了进来… 结果对上的却是那样一双眼。 里头所有她不想见的情绪都有。 却是偏偏她想看见的,一个都没有… 周静雅忽然就哭了,一大滴眼泪沿着脸颊滑下来。 当然现场没有一个人会在意她周静雅在做什么,爷不发话,夫人也不发话,这个插曲正不知如何收场的时候,对面安浔冷冷收回目光,转身一把拉开车门,头也不回钻进了后车座。 —— 那天他们最终没能去得了那家私家小菜馆。 霍城开车,路上鼓起勇气问了三次地址,安浔闭着眼靠在后座半个眼神都不给,他沉默下来,随后把车开回了家。 安浔下车后直接上了三楼,平时这个时候她早就嚷着饿了,霍城抬头望上安浔的背影,看她没有半分回头的意思,垂眼沉默,只能也跟着上楼,一时气氛冷凝。 安浔回了卧室直接拉开衣帽间哗啦啦找东西,找出一套居家服就往浴室去。 她脸色很差,态度更差,走进卫生间的大门反手就要摔门,被紧跟而来的霍城伸手抵住。 她甚至不抬头看他,用力就把门往外推! 霍城也不说话,手上更用了几分力,两人在门口僵持不下,幼稚的小朋友一样,直至霍城打破僵局。 “我有钥匙,你锁了一会儿我拿钥匙开。” 怎么这么恬不知耻呢? 安浔顿了顿,心里咒骂一句,一下松了力道,抱着衣服转身朝洗手台走去。 她放下头发,对着镜子开始梳头,整个过程中目不斜视,完全只当身后的人不存在。 霍城没有进来,他推开了房门之后就站在了门边,淡淡的视线落在安浔持着长梳的小手上,他看她镜子中绷着漠然的脸,半晌低声开口。 “你生气了?” 安浔没有回答,脸色还是那样差。 霍城轻轻垂了垂眼。 “我是怕你有危险,当时周静雅突然闯进来,谁知道她会做什么?难道我保护你还保护错了?” 他声音很轻,说着解释的话,言语间调子却很冷,听不出半点的悔悟来。 当然,他也的确根本不可能认为自己之前的做法有任何问题。 “你在想什么?不要一个人想,你跟我说。” 再是沉默相对了片刻,安浔梳头的动作一直未停,身后霍城再次开口,听他这样说,镜子里安浔垂下眼帘,表情终像是微微有了松动。 只是她能说什么? 说她的确是生气了么,因为她怪他不该那样冲动。 那里是堂会的院子,仅仅隔着一扇敞开的院门外面就是车水马龙,到处都是外人到处都是眼睛的情况下,他怎么可以那么冲动当众杀人? 她还能说什么? 说他别想隐瞒,当时那样的情况他站在那个方位,他其实压根就看不到周静雅的脸更别提认出她是谁! 他却是在周静雅出现的几乎同一刻就出了手,而那时他根本就不知道她会不会有危险,他只是本能去排除掉突然靠近她的一切意外,且用的是最极端的方法! 举个最吓人的例子,如果今天换做是黎曼曼还是谁突然这样冲过来靠近她,他说不定条件反射连自己人都杀了! 所以她该怎样跟他说? 说她在意的根本不是一个周静雅的死活,不过一个讨人厌的女人,杀了就杀了,她在意的是他如今的状况。 她已经粉饰太平很久,自言自语告诉自己一切都很正常,什么都不用担忧,只是这些勉强建设起来的安慰因为今天这场小意外被完全打碎。 其实你很不对劲对不对,阿城。 你远没有你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平静,对不对。 你靠杀戮发泄,靠亲密发泄,却没有用。 你心情越来越糟糕,暴虐的情绪越来越压抑不住,你甚至每天晚上又开始失眠了却还要在我面前做出平静淡然的样子,这样多辛苦? 如果你对着我的时候都不能安心不能轻松,不能每天都过得快乐,那么我的陪伴还有什么意义?我们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呢? 只是我不能说也不能问,你不敢向我求证的那些猜测,其实我也害怕亲口同你承认,只是沉默只会让彼此更难受,阿城,我们如果止步在这里,那就真的输了呢。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有些不高兴,以后再也不要做这种事了,太冲动了不好。” 安浔放缓了语气,回过头。 她不再板着脸了,眼神也不再是那样冷冷透着审视,霍城稍微松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安浔忽然又道。 “阿城,我在想,你想不想去见见我父母?” 在对面那青黑墨瞳里情绪因这一句瞬间变得更加紧凝了的时候,安浔打定主意,温柔笑起来。 “你看,我们已经都住在一起了,还计划要结婚,你都要娶人女儿了,于情于理都该去见见他们二老,征得同意是不是?” V523 妈妈放心 出发去青城那一日是个晴好的日子。 梅雨季的临江淅淅沥沥下了一周的小雨,终于在那个周六放晴。 那一天一大早安浔就被霍城拖了起来,早上九点过的时候吃过早饭,懒洋洋的窝在沙发里清点要带去的礼物。 放在任何时候任何身份,准女婿上门去见老丈人丈母娘都是大包小包殷切又忐忑的,上周安浔做主往青城去了电话,约定了见面的时间之后霍城就开始不在状态,之后这一整周他们都在反反复复准备礼物的过程中度过。 安浔如今愈发嗜睡了,早上八点起床对于她而言就是灾难,她点着礼物其实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恍惚听见楼梯口传来动静,她迷糊着眼回头,看见霍城换好衣服从楼上下来,再眯着眼瞄了瞄,咯咯笑出来。 霍城这身衣服都是她陪着他挑出来的。 一会儿西装会不会太古板啦,一会儿休闲装会不会不够沉稳啦,简直诸多挑剔。 安浔本来觉得就随便穿套黑西装出去就够帅了,结果某人折腾了半宿老是支支吾吾不满意,最后把安浔搞烦了差点甩手走人,某人这才扯着她颇为窘迫的解释,他担心她父母会不会觉得他年龄太大了,毕竟他们俩差了八岁呐… 安浔愣住了。 愣过之后噗嗤笑出声,差点没在床上捂着肚子打滚!~ 眼瞅着某城脸色微红越来越不好看之后笑岔气了的某小女王才勉强收尾爬起来抱着人一顿安抚,话说她家霍小城怎么就那么可爱呢,当初你死乞白赖追我的时候咋就没想过我才十八一朵鲜嫩小娇花呀,当初你费尽心力把我拐上床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我才十九一只软妹纸呀,简直了我家老公快来么么哒! 难得遇到这么好玩的自家忠犬,某小女王心里的恶劣因子简直蠢蠢欲动差点就把人扑了,结果这时候人居然开始不乐意了。 衣服还没选完呢,后面还要买礼物呢,某人心里可忧虑可烦躁了,结果愣是抱着温香软玉坐怀不乱,就这样过掉了一整周。 最后选定的衣服还是一套西装。 墨蓝色的暗纹,略休闲的款式,内里搭配的浅灰色衬衣修身又禁欲,其实她家霍小城当然怎么穿都好看啦,也不看看是怎么一张颜摆在那里,就是如果表情能再放松一点就好啦~ 霍城出门之前又把安浔点过的礼物再点了一遍。 因着关系特殊安浔并没有预备太多东西,给辛永德准备的是酒和一幅字画,给万慧芬买了一件春装外套和两罐蜂蜜两罐奶粉,最后再提上个果篮,一套中等水准却心意慢慢的见面礼就齐了,霍城让安浔拿着字画和外套,抽出酒瓶子的时候顿了顿。 “不是说你爸喜欢白酒么,为什么带了红酒?” 安浔正在门口换鞋,闻言头也没回:“哦,那天烟酒商店来电话,说我们订的茅台没货了到不了,我就干脆退货去酒窖抽了一瓶红的,年份也挺好,到时候还能一起喝。” 结果霍城的眉头又皱起来。 安浔说完回头看见,无奈失笑过去往人眉心戳了戳,连走带拽把霍城拖到大门口。 “好啦别皱了,最近你皱眉都皱成习惯了,真皱出什么纹那可就真老了啊,到时候不等我爸妈我第一个嫌弃死你!” 说着调侃的话,安浔拽着霍城出门,上车之后无奈又好笑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说是父母,事实上在外人眼中不过是他们两个小辈上门去探望两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老人。 安浔确定他们能有这个心去辛老师夫妇就会高兴得不得了了,又不是真的自家女儿带回自家女婿,除了满意满意,又怎么会真的挑剔什么? 只是看霍城那么认真对待的样子,安浔就又想笑又满足。 这样扫兴的话当然是不会说出口。 —— 此后一路顺利,霍城和安浔开车抵达青城的时间在下午两点过,中间在休息站吃了午饭。 按照辛永德实现提供的新家地址,两人一路下了高速开过城区,开到一座通往居民区的小桥前,辛永德和万慧芬已经在桥头等候。 两老今天一看也特地收拾过,辛永德穿着一件格子衬衣夹克外套,半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万慧芬喜欢鲜亮的颜色,传了一身鹅黄色的大衣,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牵着辛永德的手,站在路旁有些怯生生的打量过来。 安浔打开车窗向两老灰灰手:“辛老师您怎么和师母出来了,不是说好在家等我们的么。” 辛永德看见安浔露出的笑容,牵着万慧芬三两步迎上来。 “我们这个地方不太好找,路又小又窄的怕你们不好开车,所以出来迎你们一下…你们这个车有点大啊,不知道这个桥过不过得去…” 辛永德说着朝车里望了一眼,视线和霍城对上,两人都不是活络的个性一时气氛还有些尴尬,安浔看在眼里笑起来。 “辛老师这是阿城,你就这么叫他好了,阿城这是辛老师和师母。”简单介绍了一下,安浔笑眯眯回过头,“其他的话就等回家再说吧,我们先把桥过了,看着是有点窄呢,能过去么?” 霍城探头出去观察了一下:“应该刚刚好。” 车外辛永德连忙接话:“那我在外面帮你们指挥,你们慢慢开过去。” “好,谢谢伯父。” 霍城点头轻应,另一头辛永德不好意思的应承,那天接到小浔的电话说谈了男朋友要带回来给他们看看,可把他高兴坏了,这时稍微观察了几眼,是个不错的孩子呢,人稳重长得也好,还有这车,总之是和寻常大学里的小姑娘谈的男朋友很不一样,他们小浔果然有眼光。 辛永德边打量边指挥,霍城打着方向盘,一点一点开过桥墩,开上桥面之后就容易些了,车子很快过了桥在对面停下。 安浔拉开车门:“辛老师师母,你们也上来吧,我们一起开回去。” 从家里到小桥还有一段距离,总不能让客人先到家门口等他们俩,辛永德很不好意思的带着万慧芬上了车,车子之后开过七拐八弯的小巷,终于停在了一幢略显陈旧的小楼前。 辛永德领着安浔和霍城上楼,万慧芬已经一个人跑到了前面去。 “不好意思啊,我们这个地方小,停车都不方便,只是现在只有这个条件,小浔你们多包涵一下。” 自从上次辛家火灾之后老两口就搬了家。 现在住的地方是青城中学分配的宿舍房,一般只有单身没成家的年轻老师来住,条件又怎么会好。 安浔跟着上到三楼,看着四处陈旧的环境微微皱眉,直到到了家门口辛永德推开铁门抱歉的回头解释,她才转而露出笑容。 “辛老师您这么说就见外了,我们怎么会在意这种事,你们不嫌弃我们冒冒失失跑过来给你们添麻烦我们都很开心了~” 笑着安浔进门换鞋,循着屋子里的香味抬头,眯了眯眼睛:“好香啊,辛老师您做了什么好吃的?” 话音刚落厨房方向就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动,像是锅盖砸到了地上,辛永德赶忙跑过去,结果和冲出来的万慧芬撞在一起。 “是鸡汤,还有,还有红烧肉!” 万慧芬扬起脑袋兴冲冲的回答,刚说完一低头看见门口的安浔的一霎表情又僵了僵,下意识往辛永德背后缩。 自从上次被绑架吃了苦之后万慧芬的精神状况就更加不稳定了,还很惧怕生人,辛永德没办法,之后几乎每时每刻都把万慧芬带在身边。 这时候看到妻子稚童一样的表现辛永德也有些不自在,抬头冲安浔霍城尴尬的笑笑:“你师母最近状况不太好,不过只是胆子小,不会做什么其他事的,不危险的哈…小浔你应该已经跟阿城说过一些我家的状况了吧,我们这边就是…呵呵,就是这个样子…” 辛永德略微尴尬的表情落在霍城眼中,让他有些恍然。 中年丧女,两老无依,家境清贫,妻子还得了这样的病,这就是辛家如今的状态。 这样的状态是有些寒酸的,所以今天明明是热情又认真的准备了接待工作,在真正见面之后辛老师却表现得一直有些紧张,担心他们会待不惯不舒服,接受不了。 这样的情绪霍城一一看在眼里,看辛老师的小心翼翼,看师母的稚嫩防备。 这样的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他和安浔的身份,他们是客人,也只是客人… 安浔是他们疼爱的小姑娘,而他是她的男朋友,虽然他们很欢喜他们能过来,却到底是哪里都隔了一层,他们生怕他会介意什么,更怕的,是他们老夫妻会拖了安浔安浔后腿。 看着这样的辛永德夫妇,感受着两人的局促和善良,霍城心里又酸又涩。 其实对于今天的见面他准备了很多,说实话一路过来都很紧张,那样的感觉从未有过。 在他心里这是他第一次来见安浔的父母,来直面当年的罪孽同心中的症结,心情既复杂又沉重。 而事实上对方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并不知道安浔就是他们死去的女儿,也不知道他是当年害死了他们女儿的帮凶之一。 所以他们不会挑剔他更不会憎恨他,在他们心里他只是一个客人,甚至是个身份有些尊贵的客人,他们想好好招待他,希望他能对安浔好,其余再没有多余的要求。 这样的落差摆在眼前的时候,霍城心里各种情绪交织起来。 他太沉闷,想了那么多,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更不知道面对这样的辛家父母,或者说每一次面对这样的辛家父母的时候,安浔心里又是怎样的感受。 他猜她会快乐,却一定不会真的快乐。 生活已经在她的前世与今生之间画下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她选择往前走,那么之前的这一切都只会是她存放在心底偶尔拿出来看看的美好慰藉,她已经不会,也无法再回头… 正想着,指尖传来温热触感,小小的掌心忽然伸过来捏了捏他的指尖又松开,带给他回归的力量。 安浔松手的时候笑起来,一句话将僵局打破。 “哎呀辛老师,您说您今天怎么回事,一路上回来道了多少歉了,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她仰头四处看看:“这不是意外么,天灾这种事是无法避免的,不过好在您和师母都没事,不就比什么都强了是不是?” “而且我看这里挺好的啊,房子虽然小了点但是应有尽有,冬天还更暖和呢,真心不错。” “辛老师我说您啊,可千万别再管我们了,我们谁啊,到您这来还讲客气?您就快去做饭吧,我们来陪师母玩~” 说着安浔换好拖鞋登堂入室,大大方方过去把万慧芬从辛永德背后抓了过来。 “你干嘛你干嘛,忘记我了?不就一年多没见么,当初是谁说的我们一辈子都是好朋友,还保证过永远不忘记的,嗯?” 安浔假装生气瞪了瞪眼,把万慧芬额头上快掉的糖果夹子拿下来给她夹好。 万慧芬还是有些怯生生的,完全没有以往的活泼好动,她抓着手里已经化了一半的糖葫芦,连吃都不敢吃,上上下下又下下上上将安浔打量了好几遍,很久才小声怯怯的试探:“…你是…蓝蓝?” 万慧芬照例把所有年轻的长发的女孩都叫成辛蓝。 安浔却不管,闻言夸张又热情的露出了笑容,一把拽起万慧芬的手:“对啦,我可不就是蓝蓝么,看来你也不是那么没良心嘛,终于认出我啦,我就是你的好朋友蓝蓝呀!” “怎么样,我又来看你了,开心吗?我今天还给你带了好多好多好吃的哦,要不要拿给你看看?那我们先去洗手,洗了手换其他好吃的来!” 说着安浔牵起万慧芬朝卫生间方向走去。 听到有好吃的,又被安浔的笑容蛊惑,万慧芬的戒心放下了很多,倒是乖乖的跟着去了。 现今的这套房子比起以往的辛家小了很多,只有一居室,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一样望去什么都在视线里了。 万慧芬在几个月前的火灾和绑架案中受了严重惊吓,现在能恢复成这个样子已经实属不易。 救人,住院,治疗,包括之后火灾的损失清算保险的赔付,这几个月里安浔也没闲着,这些所有事背后其实都有她活跃的影子。 只是她始终没有去到明面上,之前也没有主动上辛家看上一眼,火灾的事她当作上周通电话的时候才知晓,绑架案的事辛永德不提,她也就当不知情。 失去了当年与女儿有着重要回忆的家,妻子还受了重伤,她知道这样的时候辛家最需要的是关起门来可以独自舔舐伤口的一片空间,而她这个“外人”,当时并不该去打扰。 厨房门口辛永德看着安浔同妻子的互动,心里一阵暖流一阵酸涩,弄得眼眶都忍不住有些红了,连忙假借要做饭掩饰过去,从冰箱里端了一盘葡萄出来让霍城带进去,自己钻进厨房开心忙碌起来。 —— 辛永德做饭,霍城和安浔就在卧室陪着万慧芬玩,玩的是新开发的医生看病游戏。 万慧芬扮演母亲,她怀里抱着的金发洋娃娃就是她的生病的孩子,而霍城和安浔则一个是医生一个是护士,负责给孩子看病打针加吃药。 整场游戏万慧芬主导,比如说她眼巴巴的抱着孩子问医生得了什么病呀,结果霍城答感冒,她摇头说不是,他只好又说发烧,结果她还不认同; 弄得霍城只好从消化不良猜到头疼脑热,又从皮肤病猜到心脏病,最后连小儿麻痹症都出来了,万慧芬终于试探着说,我怎么觉得像是发烧了? 得,直接把人逼成了庸医还带回头重启的,能有什么办法,霍城立马肯定的确是发烧了,万慧芬开心的笑起来,笑了又发觉自己怎么能在孩子生病的时候笑得那么开心呢,立马换上凄苦的表情,把怀里的娃娃小心翼翼放到地上,让医生给听心跳。 披着白色被单(白大褂),霍城戴上塑料听筒,轻手轻脚在洋娃娃肚子上摁起来,间或还要回答关心孩子的母亲提出的各种问题。 霍城做什么事都认真,玩个游戏还煞有其事的简直萌死个人。 在他认认真真的回答万慧芬只要按时吃药孩子过两天就能退烧的时候的安浔在旁边已经快笑死,花枝乱颤的掏出手机不顾霍城眼神阻止连拍了n张照,急得万慧芬在另一边急得跳脚,指责她上班时间玩手机! 听过心跳又测体温,测了体温还要开药,开过药之后就是打针了,万慧芬把霍城身上的床单扯下来给安浔披上,非常不信任的瞪了她一眼。 “我说你这个小护士怎么老在上班时间笑笑笑,你技术到底好不好?当心不要把我宝宝的屁屁打肿了!” 一句气鼓鼓的质问说得真是严肃认真惟妙惟肖,安浔个不敬业的又忍不住哈哈哈,直笑到万慧芬真要生气了威胁她不给她玩了,她才收敛了披上被单开始像模像样的配打针的药。 安浔和霍城坐在同一侧,身下垫着厚厚的绒毯,她拿着塑料针管低头假装取药,柔顺的发丝垂落下来,在卧室蜜色的灯光下泛着盈盈一层薄雾般的光泽。 霍城偏头盯着看,看安浔微微弯着嘴角容色沉静的模样,方才心里的那些情绪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一门之隔,厨房的饭菜香飘进来,他身边坐着心爱的姑娘,他们一起陪伴着她的母亲,他们此刻正在她父母家里,一会儿将会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享受天伦之乐。 他或许还会被问到一些私人问题,比如说工作,年龄,家庭环境,还有对未来的计划,就跟他之前在网上查过的,女儿的男朋友第一次上门会被问到的问题一样。 他会一一回答,不知伯父听后会是怎样的态度。 不过辛家父母看着都是异常随和好相处的人,多半是只要安浔喜欢就毫无意见了吧,想到这里霍城心里阵阵柔软,这样的生活这样的平凡,是他这一辈子都未曾想过也未曾体会过的。 盯着身侧姑娘的眉眼,霍城眼底亦如水温柔。 他们一个认真玩着游戏一个认真盯着看,忽然霍城余光瞥见旁边有个东西悄无声息靠了过来,他一回头,不期然间正对上万慧芬那双乌黝黝的眼,那双眼同安浔的很像,皆是大大的瞳仁漆黑的瞳孔,更显澄净。 那双眼此刻离他很近,万慧芬不知什么时候从对面爬过来了,正一瞬不瞬盯着霍城的脸瞧,被发现之后也不闪躲,顿了顿,忽然咧开嘴笑起来:“你长得真好看啊,睫毛怎么那么长!” 稚嫩的语气,天真的表情,配上近处那张干净明媚的笑容,惊了霍城一跳! 脑海里瞬间扬起的是众多似曾相识的画面,每一个画面里都有一个同样笑眉笑眼大胆明媚的姑娘。 总是不顾他的窘迫,总是凑得那么近,总是在他最不设防的时候突然就抱了上来,搂着他蹭着他,说些让他害羞的话,总是说着,阿城,你长得真好看啊…连语气动作还有表情,都是一模一样! 霍城这下是知道安浔的这部分基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了,一时又窘又僵,忙往后避让了一下,下一刻对面安浔不干了,一把丢下小针筒,扑上来两手一张就搂上了霍城的肩膀! “诶诶这位病人家属,您干嘛?您都越过病床了哦,去去,到那边去,这是我的,不许碰!” 安浔扬扬眉毛,冲万慧芬宣誓主权,扬过之后头一歪靠倒在霍城肩上,护得可紧了! 被安浔这样一搅霍城更加羞赧了,一张俊颜紧绷着,碎发下的耳尖都禁不住泛起红色。 再怎么对面也是安浔的母亲,她怎么能说抱就抱上来还说这种话,霍城挣扎也不是开口又不知说什么,无比尴尬朝对面瞥了一眼,看万慧芬瞪着一双大眼睛愣愣的盯着他们,脸上顿时又红了三分,下一秒万慧芬却是突然垂下眼,低着头缩了回去。 那姿态怎么看都有些不情不愿还有些不大高兴,万慧芬缩回原位,哼哼唧唧:“哼我不就是看看而已…” 说着还嘟起了嘴巴,一副受了打击不甘心的模样,顿了顿突然抱起地上的洋娃娃一把塞进安浔怀里去。 “喏,那这个给你玩好了!” 万慧芬没头没脑开口,看都不看安浔一眼。 这样的行为霍城是没脑子看懂了,另一边护犊子一样护着自家宝贝老公,安浔眼珠子转了三转就明白了万慧芬的意图,噗嗤笑出来。 “怎么,之前不是宝贝得很怎么都不给我玩的嘛,哦,现在看上我的东西了就拿出来要跟我换了,你怎么这么精明呀~” 一句话戳中万慧芬的小小心思,对面万慧芬急急抬起头来,对上安浔笑眯眯的眼睛,看安浔头摇得拨浪鼓一样。 “那也不行,我才不跟你换呢,阿城是我的,拿什么来都不换的!” 安浔说着用下巴点点怀里的洋娃娃:“而且这不是你的宝宝么,你怎么能拿她出来换东西呢,你说你还是不是个好妈妈呀~” 被拒绝又被调侃,两秒之后万慧芬回过神来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绝对是个爱护宝宝的好妈妈,她赶忙爬过去一把把安浔怀里的洋娃娃抢了回去,宝贝一样紧紧搂在怀里不松开了! 那样子逗得安浔又咯咯的大笑出来,笑得另一边目瞪口呆完全愣住的霍城半点想法都没有了… 那可是她妈妈啊,结果她照样说欺负就欺负… 仗着人家听不懂,秀恩爱的话张嘴就来,怎么就能这么大胆,又这么的…可爱… 那句“拿什么都不换”还萦绕在耳旁,霍城抿着嘴,感觉耳尖更烫了。 被拒绝的万慧芬有些沮丧,低头抱着怀里娃娃嘟嘟囔囔。 “不换就不换,我知道的,医生一般都是小护士的,哼…” 嗯? 对面安浔眨了眨眼睛,自家老妈一遭住了两个月的院这都耳濡目染了什么鬼东西啊,她偏头正想和霍城交流意见,一回头却对上他轻垂的眉眼微红的耳尖,那腼腆又清纯的模样看得姑娘心尖一跳扬起嘴角,趁着万慧芬低头没注意,勾着手臂凑过去就大大的亲了一口~ … 平日对着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就已经够辛苦,今天冷不丁一下对上了两个,霍城表示心很累。 此后假借医生要去查房了的借口,霍城逃出卧室,临走的样子避难的意味太明显,又惹的安浔咯咯一阵笑。 再回头的时候,万慧芬已经完全沉浸到了自己的小世界里,抱着刚刚“打完针”需要休息的宝宝,一晃一晃哼起一首小歌来。 那是南方家喻户晓的一首童谣,小时候她和小紫每天晚上都是听着这首小歌睡觉的。 安静卧室内,听着这样一首歌,安浔眼神放柔了,落在万慧芬身上。 看她低着头唱歌的模样,又仿佛像是回到了前世儿时的时光。 这个样子的万慧芬最像当年的妈妈,看着温柔又漂亮。 今晚她的右手一直包着一块轻柔的纱巾。 她告诉她她生病了,纱巾不能拿下来,拿下来就不能好了,安浔知道那是为了不让她看到那断指的地方,怕她害怕。 此刻她的妈妈就这样坐在她一臂之隔的地方,用受伤的手轻轻拍着怀里娃娃的背,哄着它入睡,她唱完一轮歌,柔柔扬起嘴角来。 “蓝蓝乖,蓝蓝不哭了,吃过药药就好啦,明天就不难受了…” 安浔眨了眨眼,睫毛上隐隐沾上了些湿意。 对面万慧芬什么都不知道,她耐心拍着怀里的洋娃娃。 “蓝蓝真乖,吃过药我们睡觉觉,睡醒病就好了,现在是不是已经好多了?已经舒服多了,对不对?” “对。” 耳边忽然有人轻应。 万慧芬笑起来:“那就好,那就好,你好好的,乖乖的,就比什么都要好…” “…妈妈…” 轻轻的一声呼唤,就压在嗓子口,是已经随着呼吸脱口而出了么,还是在最后关头再度咽了回去? 对面万慧芬已经绕过了前一段,开始絮絮叨叨念叨起晚饭吃什么来。 “我很好,特别好,妈妈放心。” 轻轻的,许久后,似有人在耳边最近的地方,缓缓道。 V524 牺牲两辈子,换来一个你! 辛老师的厨艺非常好,今天更是打着环境不够厨艺来凑的旗号,一顿饭恨不得弄成满汉全席,鸡鸭鱼肉样样齐全塞得安浔满嘴流油… 晚饭后一家人出门散步,正是春深的季节,微风拂面杨柳依依,青城的小桥流水颇具古韵,一路走来四处景色都别有一番风致。 辛老师有意领着第一次来的霍城四处转转,看看青城的古城墙吊脚楼,领略下不同于大都市的风景。 霍城自然也想乘机会多看看当年安浔生活的地方,一家人一逛逛到天都蒙蒙黑了,绕道上了老城区的青石街,青石街临着小河,路边灰黑的瓦檐下入夜后点起一串火红灯笼来,夜景怡人,四人又在街边茶馆逗留了一阵子,这才慢慢悠悠转了回去。 安浔挽着万慧芬走在前面,相处久了辛永德和霍城也少了初见时的尴尬,边走边能聊上几句。 辛永德果然像考察女婿一样问了霍城许多之前他在网上攻略里看到的问题,霍城这个真女婿当然每个都认认真真的回答。 不管答案如何至少态度让辛永德很满意,同时也颇有些像是自己要嫁女儿了的惆怅与不舍,一路不免在心里唏嘘感叹。 青城不大,城区走上一圈不过一小时,回到家里才刚刚过了八点。 锅里热了宵夜,安浔爱吃的酒酿圆子同糯米团,辛永德从厨房绕出来,看着安浔和霍城陪着万慧芬挤在沙发上看动画片,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有个问题他刚才一路上就想问了。 “小浔,这次你们过来订了酒店么?晚上你们住哪里?” 安浔正被万慧芬拉着讨论剧情,闻言啊了一声抬起头,飞快摇了摇:“没呀,没订酒店呢,本来想着就在您家住一晚的,方便吗?” 安浔和霍城要留宿一晚,这是之前电话里就说好的安排,听了安浔的回答辛永德眼神都亮了亮,杵在厨房门口掩饰性的擦了擦手。 “方便的,当然方便的!既然没有订酒店就不要订了,今晚就在家住吧,今晚就你和阿城住卧室,我和你师母在客厅打个地铺,被絮足够了,现在天气也暖和…” 一听这样的安排,没等辛永德说完安浔赶忙摆手:“不行不行,那怎么行!怎么能让您跟师母打地铺呢,要打也是我和阿城打地铺,阿城对吧!” 霍城忙跟着点头,辛永德却微微不自在起来,搓着毛巾手指绞在一块:“那怎么行,怎么能让你们睡地上,这水泥地太硬,而且还是客厅…” 辛永德看着安浔一脸留下就坚定睡客厅的表情,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面露迟疑:“要不还是我现在出去给你们订个酒店…” “诶呀老辛,你烦不烦,挡着我看电视了!” 另一头一直目不转睛盯着电视机的万慧芬突然很不耐烦的插了一句。 “你不是早就已经决定好了要蓝蓝他们住下了么,你前几天不是还去买了新被子吗?” “旧被子晒一晒,新被子也要晒一晒,整天乐得跟只老鼠一样!现在他们想住就住嘛,你就是喜欢拐弯抹角!” 一句话落,客厅了静了两秒。 噗——! 两秒后安浔直接笑喷了出来! 霍城也跟着弯起了嘴角,一时客厅里欢声笑语其乐融融,最窘迫的要数辛永德了,妻子直接戳穿了他的心事,弄得他又高兴又尴尬,简直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安浔笑着打了圆场。 “好啦,今晚就您和师母睡卧室,我和阿城睡客厅,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儿让阿城跟您去把被子抱出来~” —— 春夜静谧,青城这样的小地方没有夜生活,入夜之后城市的街道很快沉寂下来。 家家户户都亮起了暖色的灯,街边的小店拉下了卷帘门,风中幽幽摆动的大红灯笼映在河水上,蜿蜒流向远方,这样的夜晚太安宁,教人忍不住想让时间停留,同岁月一道驻足于此。 安浔和霍城在客厅的沙发前打了地铺,两床垫絮铺下去,隔着棉絮还是感觉得到下方水泥地的冷硬,安浔躺了一会儿,被霍城伸手搂过去,侧躺着半压在他身上,这才感觉软和了不少,轻轻笑起来。 “阿城,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她偏头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问。 霍城平躺着,厨房透进的月光洒落在他们身上,他可以看清天花板上雪白的石灰,怀里是安浔柔软的温度,他指尖一下一下梳理着她的发梢,轻轻开口。 “挺好的,你爸妈都是很好的人。” 朴实无华的评价让安浔笑了下,她伸手揽上霍城的腰。 “那你今天过得开心么?” “嗯。”他梳着她的发,轻声应她。 “那阿城,你想知道我突然带你回家的原因么?” 这一次没等霍城再回应,安浔微微弯了弯嘴角,先一步回答:“我带你回家,是因为我想让你亲眼看到我的过去,也想让你知道幸福的家庭该是什么样子。” 清柔一句,让霍城梳理着发丝的指尖顿住了。 青城的夜真的很安静,除了两人的贴在一起的心跳和呼吸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安浔的过去,对于他而言的确只是存在于他想象中的东西; 而幸福的家庭,于他而言更像是想象都想象不出来的东西,霍城沉默着,静静等着安浔说下去。 她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把自己窝进他怀里。 “阿城,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原来的辛家很好,爸爸忠厚老实,妈妈温柔美丽,还有妹妹小紫,单纯活泼,同我感情很好,和你不一样,我出生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里。” “只是我从出生起就有些不同,我并不是很合群,从小到大也不爱说话,不爱搭理其他人。现在回头看看,我当时那样的情况应该是可以定性为先天性自闭症的,你应该能想象得到,像我这样的个性,除了家里人其实很少有人能包容,愿意和我相处的。” 她轻轻环住他的腰:“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我的性格你也很清楚,我知道我并不是很好相处的人。我这样的个性也并不是重生之后才有的,其实以前的辛蓝就是这样的。” “随着年纪长大,她后来变得很随和,开始爱笑,也爱说话,开始积极参加学校的活动,也能和同学正常交往,只是这些却并不是因为她真的改变了,而是她学会了伪装,知道该怎样表现才能让家里人放心让周围人瞧不出异样,省去很多事情。” “当年的辛蓝其实就像这一世的我一样,我很多时候也在伪装。” “我会正常的和周围人相处,也会积极的融入集体,但是其实我还是不合群,还是个性很古怪,甚至还有更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样的我只有最亲的人知道,”安浔抬起头,“阿城,只有你知道。” 只有你知道我的脾气,知道我的别扭,知道我的不安,还知道我的黑暗。 你是我最亲的人。 霍城低下头,侧身将怀里的姑娘更加搂紧了一些的时候,安浔偏头枕在他臂弯上。 “那年我避过了高考,无所事事,因为太闲了,所以想找个男朋友。” 想到了什么,安浔无声弯了弯嘴角:“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想要做成什么事,结果却是没做到。” 当时的她真是什么都不懂,却是意气风发的以为自己什么都懂,甚至还认真设计了如何找到一个合意男朋友的计划。 理科思维的小学霸恋爱方面却是个傻姑娘,她所有的理论知识都来自于小紫口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书。 她对男朋友的要求太高了,又要这样又要那样,又要不能这样,更要不能那样。 却是反观她自己,虽然长相家境还有成绩都不错,从小到大遇上的暗恋的明恋的来表过白对象也不少,只是大多数的情况下,那些和她稍微有过深入接触的男生们不是完全没有那个意思,就是刚有了苗头没多久就被各种各样的原因吓退了。 当时的辛蓝还不知道,就在她不断给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型添砖加瓦的时候,其实自己正被周围的男生们暗搓搓的嫌弃着。 他们嫌弃她不够开朗不够可爱,想法常常古怪有时咄咄逼人,就连她偶尔对某些事做出的评价和反应,都被人诟病成毒舌同清高。 辛蓝是那种有些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姑娘。 她的不合群和不善交际,偶尔会穿破伪装的外皮暴露出来。 偏偏她又不是那种普普通通不太被人惦记的,时不时还要考个年级第一上台演个讲分享个经验再出门抱个什么竞赛奖杯回来,这也是当年的辛蓝虽然优秀,在男生群里却一直人气不高,在女生堆里也没什么真正朋友的原因。 “阿城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曾经幻想过,如果我一天我有了一个男朋友会是什么样子。” “我想着要和他一起去尝试普通情侣都会做的事,吃饭,自习,看电影,压马路,讨论我们都喜欢的东西,再为我们有分歧的地方争得面红耳赤,却是只要隔上一天,无论前一天我们争吵得多么厉害,一天之后我们又会好得像一个人一样。” “我当时很天真,总觉得谈一场恋爱就要努力一辈子,所以把要求订得比天还高。” “我想,如果这样我还找到了那个人,那我们的感情一定就能长长久久,我会用整个大学的时光来恋爱,在毕业之前把男朋友带回家,他的优秀会得到爸爸的认可妈妈的喜爱,他会成为小紫的姐夫,多一个人帮我照顾妹妹,然后我们一家人会更幸福更和和美美的生活在一起,永远这样过下去。” “只是阿城,这些都只是我的天真而已。” 在察觉到霍城的手臂因为她道出的一句又一句梦想变得越来越僵硬的时候,安浔支着身子缓缓坐了起来。 屋外的月光很透亮,落在她纤细的腰肢和明艳的小脸上,勾勒出朦胧的轮廓。 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心爱的姑娘,那墨色的眼底隐隐压抑着太多的情绪,安浔轻叹一口气,伸手轻轻拂上霍城的脸,就是因为他一直这个样子,她才不得不大费周章把他弄到青城来走一遭啊。 “阿城,我这么说的时候,你肯定又会想了,觉得我没能过上理想中的生活,觉得我这一世无法和亲人相认,觉得这一切的不幸和不美满都是因为当年的案子而起的,都是因为你而起的,对不对?” “只是今天我带你过来,让你看过这些,包括跟你说上这些话,其实是为了让你知道,就算没有当年的案子,就算我还是辛蓝,就算辛家还在辛紫还在一切都还在,我还是一样得不到我理想的生活,阿城,你知道那是为什么么?” 她问他,一双眼睛半分不眨的紧紧凝着他,看那青黑的墨瞳里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各种激烈又隐忍的情绪一点一点渗透出来。 直到看见其中那丝最薄弱最卑微,最被刻意忽略刻意隐藏的念头的时候,安浔终于弯起嘴角笑开来,笑着,她把他心底掩去最深的那个答案说了出来。 “因为阿城,如果是那样,我就永远不可能遇见你。” 如果没有当年的案子,如果她还是辛蓝,那么她现在就会是临江大学数学系的学生,过着最普通单纯的校园生活。 如果没有当年的案子,那么他就还是他的义信当家,黑社会,边缘人士,每天前呼后拥刀口舔血,又怎会有机会去认识一个最普通的大学女生? 更不必说,如果是那样,她那一晚就不会出现在老城的废墟里。 她根本不会在那么晚的时候去那种地方,就算去了当时听到枪声也会落荒而逃,就算没能逃掉误打误撞他们遇上了,她也不可能接近他,接近了也不可能去救他,更加不可能对他说出那些触动到心灵的话! 那么她就永远不会是他的安安。 而她,更是永远都不可能爱上他。 “所以阿城,当年的案子,所有的悲剧,我的重生,都是我们开始的契机。” “我曾经无数次思考过,这一场并不是我想要的重生的意义到底在哪里,直到我遇见你。” “那时我才明白,原来我这一世回来,就算什么都不好,却仍是有好的东西。” “原来我回来,失去了上一世所拥有的全部,却是换来了上一世我求不到的一样,那就是你,阿城,那就是我们的爱情。” 只有遇见了他,她的上一世和这一世才终于变得圆满了。 只有遇见了他,她的那些梦想才不会仅仅只是纸上谈兵,与现实脱离到让人发笑。 “因为这两世的光阴里,你是唯一一个试图接近我,在无限了解我之后,还留下来的人。” 她太过挑剔了,这世上能入得了她的眼的人又有几个? 她太不完美了,那些最初因为各种原因被她吸引过来的男人里,当真正接触了真正了解她,不会幻想破灭落荒而逃的,又能有几个? 安浔知道,上一世,身为辛蓝的她,将来一定会恋爱一定会结婚,一定会拥有一段看似美满的人生。 也只有安浔知道,上一世,身为辛蓝的她,她所求的那个人永远都不会来,她所想要的感情永远都得不到,她最后不过是妥协在了那个人大概并不存在吧,这样黯然的自我安慰下。 却是两世加起来,最终被身为安浔的她寻到了那个人。 她的阿城,他可以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经历,什么都承受,什么都包容。 他熟知她所有的劣根甚至到了骨子里,却依旧爱她,依旧要她,这样的感情到底有多难得还需要她再说么?也只有这样的感情,才能称之为梦想! 所以你看,现在她过得多么的好。 她终于实现了上一世到死都没能实现的愿望,她有了一个能让她深爱的人,有了一段她想要的感情。 她带着他回家,他的优秀让爸爸满意,让妈妈喜欢,她的梦想已经实现了一大半。 而剩下的,被她两世都未曾体验过的真心所填满,她如今已经幸福得快要溢出来,又怎会再有遗憾? 当那双清润的眼里情绪就快满出来,终于忍不住了霍城翻身而起,掌心紧紧扣上安浔轻搭在被絮上的小手,感觉她指尖微凉,而他浑身都在颤。 他看着她柔柔的笑起来,听见她笑着说,阿城,所以不是你造就了上一世我的悲剧,而是我牺牲了上一世这一世整整两辈子,才换来了我想要的你。 她轻轻眨眼睛:“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如今好不容易能在一起,你舍得让我输么?” 霍城几乎毫不犹豫猛摇头。 那样安然的氛围里,安浔弯起眉眼又笑了,笑着再靠近一些,她又说,阿城,既然我那么难得才遇上一个你,既然你答应不会让我输,那你能做到从今天起努力放下心结,努力给我我要的幸福么? 霍城微愣一秒,随即毫不犹豫猛点头。 最后安浔笑着反手轻轻握上了霍城的手心,双手交叠,像是履行了一场最神圣的契约,她说阿城,你可要记得今晚答应我的话啊。 “你要努力让我幸福。” “而且你现在的任务更艰巨了呢。” 在霍城微微忪楞的时候姑娘偏头笑起来,像只阴谋得逞的小狐狸,伸手轻轻搭落在小腹上。 “担下了一个责任,第二个也就跑不脱了…” “阿城,我怀孕了。我这里,有我们的宝宝了。” —— 五月春深,柳枝轻垂,山明水秀的青城县正在最好的季节,绿油油的草场尽头是如同明镜一般的碧绿湖水,上头映着蓝天白云,丝丝缕缕,静默下来的时候,如同最上好的油画一般。 这片小小的湖水没有正统的名字,因为湖水是绿色的,又在青城市郊,被大家叫做绿湖。 绿湖算是青城市郊的一处景区,情侣约会,家人出游,包括小学初中的春游活动有时都会选在这里,平日没到双休都会很热闹。 驱车半个多小时,第二日清晨的时候安浔带着霍城到了绿湖。 为了避开周日的游人他们特地起了大早,早晨八点不到就到了,彼时整个绿湖还半个人影都没有,因着云层有些厚密,晨曦也未能洒落,湖面上还袅袅蓄着一层薄雾,衬着四周沾满晨露的草地,看着颇有几分仙韵。 安浔是懒人,能让她赶早起来去的地方必定特殊,这个绿湖可是承载着她前世满满的回忆。 只不过重生以来,对于当年的往事总是回避更多伤感更多,她每次回来青城面对的压力已经够大了,实在没有勇气在重游故地,这次倒是她五年来她第一次回到这里。 昨夜的一场谈话,本意是要解霍城的心结,却也倒像是连她自己的也打开了,昨晚安浔一夜好眠,今早居然六点多就醒了,占着客厅怕让爸妈不方便,她索性就扯了霍城一起起来,跟家里说了声,两人吃过早饭就驱车到了绿湖。 安浔走在前面,一身乳白色的长裙,肩上搭着一条湖蓝色的披肩,绕到湖水边的时候,沾着雾气长发轻散,整个人像是从树影里水纹间走出来的精灵,灵动美丽得不像话。 霍城跟在后面,眸光落在安浔的小腹上。 说实话他还没找到实感,昨晚安浔丢下那么大个炸弹给他结果还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弄得他倒是失眠了几乎整整一夜… 据说已经两个多月了,她刚知道,而他竟是一点都没察觉。 这个孩子来得太突然,他没有做好半点准备,此刻看着安浔也不过只是感觉她似乎是比起原先了稍微胖了一些… 不过只是那一点,原因却是天壤之别。 如果放在以前他大概会欣喜若狂吧,却是最近经历的所有事早已将心态完全逆转,霍城发觉自己连努力高兴都做不到… 两个月前,那就是在海岛绑架案之前,那个时候安浔就怀孕了。 当时那么凶险的情况那么恶劣的环境,她居然怀着孩子同他一路闯过来,还差点死在了爆炸中! 如果当时他没能救回她,如果当时她就那样离开了他,那就是一尸两命!而他甚至连这个孩子的存在都不知道… 这样的念头霍城想都不敢想… 他更加不敢想的是回归这一月来自己做的那些荒唐事。 为此他甚至都有些怪安浔,她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在第一天就告诉他?她怀着身孕他还不知节制,这样很容易伤到她! 只是怪来怪去,霍城知道最该怪的还是他自己。 是他最近完全不在状态才会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他该早一点察觉到她的变化的… 这一头霍城百转千回想了那么多,另一边安浔却像是完全不知道,她正沉浸在故地重游的兴奋里,站在湖边低头往下瞧,末了抬头激动招他过去。 “是这里,就是这里了阿城,我跟你说,这里就是当初小紫差点跳湖的地方!”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冬天了,那时辛蓝辛紫姐妹约莫三四岁大,那一年青城下了一场大雪,在这样的南方小镇非常少见,于是那个周末辛家父母就带着两个女儿到了绿湖堆雪人打雪仗。 那天来的人不少,绿湖很热闹。 她们堆了一会儿雪人,妈妈去拿水杯给他们倒热茶喝,两姐妹就在爸爸的看护下随便乱逛,结果正好碰上一家熟人,辛爸爸聊天的当口两不安分的小姐妹就跑到了湖边去。 “当时我就跟着小紫一路绕着湖边走,走了一阵子丫头突然回头很兴奋的叫我过去看,说那边的湖面结冰了!” “青城是很少下雪的,更别提亲眼看到结冰的湖水了,我也很新奇赶忙跑过去看,一看那边的湖面真的冻起来了好大一片,一眼望过去全是冰,当时我们都超兴奋。” “然后小紫那傻丫头突然转头问我,说姐,这么好的一块冰怎么就没人上去玩呢,溜冰可好玩了,我之前在电视上看过呢!” “我当时也傻,被她冷不丁问了一句还真愣住了,‘可能冰太薄了吧’这一句还没来得及说呢,对面傻丫头突然做了一个跳远的预备动作,腾的一下就蹿出去了!” 安浔讲故事手舞足蹈渲染力极强,边说边在湖边做示范! “阿城你知道么,当时我有多懵逼多惊恐,我连一声小紫还没来得及叫出来眼看着傻丫头已经飞半空中去了!” “我当时就想,这下完了!小紫要掉湖里了,这下要冻死了!正想着旁边突然就冲过来一个人,抡起老长的胳膊一把拽住半空中的小紫就是往后狠狠一丢哇,我就眼看着飞出去的小紫突然又原路飞回来了,然后啪叽一下就摔在了这边的这片泥地里…嗯,还是脸着地,哈哈!” 想着安浔忍不住大笑起来,一笑弯起的一双眸子在微微吐露的晨曦间新月一般明亮。 霍城走过去,就站在她边上,看她划拉着这边又指点着那边,兴奋的讲述着当年妹妹的这桩糗事,那个样子,才是真真正正有了些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样子。 他的安安才十九岁。 她的整个人生在五年前重启,两辈子,从十八到十九的这不到两年间,她经历的磨难比别人几辈子加起来的,还要多。 她失去了她嘴里的傻丫头妹妹,失去了美满幸福的家庭,她失去了原本的身份,失去了健康的身体。 在十九岁这一年,她杀过人,受过伤,残掉过一只手,几番直面死亡奇迹般的脱胎换骨,还怀上了一个孩子。 她却说,这些都是她想要的。 她却说,她牺牲了上一世,得来了这一世,用两世加起来,换了一个他… 他何德何能,让她如此… 她却是拉着他,用着那样真挚又沉静的眼神望着他,无比认真的告诉他,说阿城,你答应我,你答应给我幸福,我就答应你,给你一个家。 一个你不懂的,未曾有过的,连想都不敢想象的,幸福的家。 那一句,那个眼神,刻入脑海,永不磨灭。 此刻他望着她,望着她的笑,望着她的美,满脑子盘踞的都是这一句话。 他最好最珍爱的姑娘,她走过生死之隔,披荆斩棘而来,便是满身伤痕也要张开双臂拥抱他,便是满心痛苦还要倾尽一生填补他,她那么辛苦却总是那样柔柔的笑,笑着,她还要许他一个未来,许他,一个家。 霍城缓缓走过去,靠近的时候,他伸手,两手一起,牵起姑娘微凉的指尖,无声中握紧。 这样的举动亲密又隆重,气氛马上就变得隐隐不同,安浔敛起了脸上笑容,一眼看去的时候甚至略显紧绷,她抬眼望上他的眼:“怎么突然变这么慎重…” 一句调和气氛的话还没说完,对面霍城单膝跪下去。 “安安,嫁给我吧。” 他拉着她的手,望着她的眼,跪在她身前说。 她仿似冥冥之中已经猜到了,这一刻却仍是有些无措的愣住了。 静谧的湖边,晨曦熹微,雾色怡人,有山有水有树有云,还有他们二人,静得越跳越快的心率擂鼓般在耳膜深处呱噪,安浔感觉自己手心都出了汗。 “其实我本来以为你昨晚就会说的。”她轻声道。 “昨晚氛围不算好。”这么不合时宜的一句他居然还认真答了她。 姑娘终于找回些神智来。 “求婚没戒指?” 话落一个丝绒小盒子就在眼前打开了,漂亮的方钻,一瞬汲取四周光亮闪出华美光彩,嗯,她手指漂亮,这么大这么方的钻石hold起来也是没问题的。 “这是婚戒,还有对戒,黑玉那套首饰里最后的一样,婚礼上再交给你。” 霍城淡淡开口,为什么他显得比她淡定好多? “你怎么做到的,婚戒说掏就掏?” “你是不是一直琢磨着求婚了,难不成戒指你一直都揣在身上?” “我是不是话有点多了,这种时候我该说点什么来着?” 她一路说下来,什么都说了就是说不到点子上,语无伦次的时候只听一声极轻的叹息,下一刻就被牢牢圈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霍城还跪着。 他偏头,脸颊贴上的地方正在姑娘温暖的小腹上。 “我是准备很久了。” “婚戒我天天带在身上。” “你是话有些多了。” 他低头,手臂在她腰后握紧。 “安安,我在求婚,我在跟你求婚呢,所以你该回答什么,嗯?你该回答…” “我愿意,我很愿意。” 轻柔的臂弯从高处搭落,有羞涩的答案从齿间溢出。 俯身姑娘终于回抱上男人的肩头,那晨曦间相拥的姿态太过美好。 纤长睫毛盖下的时候像是沾上了清晨最晶莹的露珠,微微垂首,美丽的姑娘嘴角扬起一抹最幸福的笑。 V525 再现敦煌飞天! 两天时间过得飞快,青城和临江之间车程不短,上午出门去绿湖玩了半天,回来吃过午饭又逗留了片刻,就到了安浔和霍城该返程的时候。超快稳定更新小说, 最不开心的要数万慧芬,听说好朋友蓝蓝下午就要走了,她午饭都只吃了小半碗,不开心的情绪全部写在了脸上。 不过也只是万慧芬藏不住心事,辛永德心里其实也是万分不舍的,只不过是碍于身份不好留人而已。 午饭过后他就去厨房给安浔装了几大盒子的各种点心水果还有腌菜干菜,让他们带着路上和回去后吃。 安浔脸上挂着笑,一直很平静,笑容间当然也有不舍,更多的却是经年累月养出来的克制,在越是不能放纵的地方,她越是早已习惯了自律。 最后万慧芬受不了了,突然跑去沙发抢了安浔的包包冲进了卧室。 这一出弄得其他三人呆愣之后哭笑不得,安浔笑着安抚了不住道歉的辛永德,说了声她去哄哄师母,拉开房门也跟去了卧室。 辛永德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外头只有霍城一个人。 他把打包盒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好,提到茶几上放下,心里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朝霍城在的小阳台走去。 外头开始下雨了,霍城出去看了一眼,察觉到身后脚步身回过头。 辛永德是典型的南方居家型阿叔,衣着朴素,身形稍胖,一丝不苟的短发搭配金丝眼镜,看着文质彬彬又有些烟火气,是那种典型的和蔼可亲的爸爸角色。 “外头下雨了啊。” 辛永德用身上的围裙抹了下手,说出开场白。 霍城应了一声,神色一贯的清清淡淡:“没下大,天气预报说是小雨,应该不耽误时间。” “啊,那就好。”辛永德解开围裙拿在手里,走到霍城身边,做着样子朝外张望两眼,其实他是有话要同霍城讲。 两天的相处,辛永德对霍城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虽然相处起来双方气场不算太搭,霍城的个性也比较淡不冷不热,但是看得出来人品还是不错的,对安浔也很上心。 加之相貌家世等等也顶好,虽说比安浔大了八岁有点多了,但是胜在会照顾人,综合考察下来还是个很靠谱的孩子。 只是如今的安家却已是今时不同往日。 因为阳光基金的关系,如今安家的状况辛永德也听说了一些,据说安家败落了,家里人死得失踪的失踪,安浔的父母都不在了,她现在估摸是借住在远房亲戚家里。 这些事安浔自己不提他也不好多问,心里却到底是添了几分担忧。 如今丫头有了男朋友是件喜事,辛永德一方面高兴能有人照顾安浔,一方面又害怕她孤苦伶仃一个人在临江吃亏,放在过去两家应该还算门当户对,而如今安浔没了娘家人,辛永德总有些不放心。 一会儿安浔就该出来了,他们也该动身了,有些话他一直犹豫要不要说。 本来眼看是没机会了,正好妻子闹了一出支开了安浔,辛永德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在心里默默组织了一下语言,起了个头。 “小浔是几年前跟着安老爷子回来办爱心活动,跟我们老两口认识的。” 辛永德开口,本望着窗外小雨的霍城回过头,他听出来辛永德有话要说,静静等候。 辛永德看霍城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的神情,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淡淡露出了抹笑容。 “小浔是个很单纯善良的小姑娘,虽然是个大小姐但是一点架子都没有,那时她知道我们家的情况,不仅没有半点嫌弃还主动和我们亲近,我和我妻子都非常喜欢她。” “后来相处久了,我发觉小浔年纪虽小,个性却沉稳,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的,其实心里想得很多。” “很多事她只愿意揣在心里不愿意说出来,小小年纪像个小大人一人,让人觉得又省心,有时候又有些心疼啊…” 辛永德轻叹口气,对安浔的判断倒是很准。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霍城微微点头。 辛永德看到霍城这样的态度更加满意,终于放心把最想说的那些叮嘱说了出来。 “阿城,这一次你们过来,叔叔和阿姨都很高兴,小浔既然愿意带你回来给我们看,说明心里是把我们当作半个家里的长辈的,所以虽然隔了一层,叔叔还是有一些话想私下跟你讲一讲,有什么说得不对的地方,还希望你不要介意的好。” 说着,辛永德提到了安家的状况。 安家的情况网上都查得到,他也确定霍城都清楚。 看得出来霍城并不是很看重女方家条件的人,霍家也没有其他长辈,基本是由霍城当家,虽然很不厚道,但是这样的家庭背景着实让辛永德松了口气,外部条件都很好,他的关注点也就放在了两个小辈的相处上。 “我和你阿姨,我们都很喜欢小浔,可以说我们是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待的。” “这一次你们过来,我观察你们你们相处,知道你是真心疼小浔的,也很放心。” “别看小浔家境好,其实从小吃过不少苦,如今安家不好了,她身边也没有其他人,只能完全托付给你。” “阿城,叔叔希望你们以后都能好好的,过好自己的小生活。有什么不开心闹矛盾的时候,你能多让着小浔一些,她什么事情都往心里放的时候,你能多开导她一下。小浔是个好姑娘,叔叔希望你能好好待她,帮她爸爸妈妈,还有我们,照顾好她。” 辛永德知道自己并没有足够立场同霍城讲这些话。 只是他还是忍不住说了。 在他心里一直都把安浔当成亲生女儿一般对待,现在她有了男朋友,他既欣慰又惆怅,希望安浔能快乐能幸福,也希望霍城能好好待她,不要让她受半点委屈。 霍城认真听完辛永德的一番肺腑之言。 他看得出来,以辛永德老实本分个性,其实要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并不容易,他之前一定准备过很久也犹豫过很久,字里行间的真心谁都能感觉到。 安浔是被爱着的,辛永德夫妇将她视为己出。 这些叮嘱里每一句都包含着一个父亲对女儿的不舍与关怀,而辛永德能这样说也代表他认可了他们的关系,预备把安浔交给他了。 虽然这在辛永德看来甚至是有些逾矩的,让他微微窘迫。 却是对于霍城而言,辛永德的这番话无论意义还是感情上都很特殊,让他心底轻动。 默默的一股暖流从心底溢出,流过四肢百骸,在辛永德话落,有些不好意思又很认真等待他表态的时候霍城点点头,嘴角扬扬起一抹清淡却显出温暖的笑。 “叔叔我知道的,您们放心。我很珍惜小浔,我会好好待她的。” 不是善于言辞的人,没有什么山盟海誓冠冕堂皇的言论,却是这样的话语搭配这样的表情语气和眼神,最是真挚,教人安心。 “好,好,好。” 辛永德连说了三个好,他本也是不太会说话的,得到了霍城的保证一时欢喜又微微害羞,搓着手上的围裙笑得都没有了眼睛,心中一块大石放下,离别的不舍又冒了头,只怪青城和临江还是距离太远了,孩子们又忙,一直留人也不像样。 辛永德示意霍城他刚刚打包好的饭盒。 “那里面上面两盒是酥饼和水果,你们路上打开来吃。下面两盒,一盒是酱菜一盒是干菜,酱菜是叔叔自己做的,昨天晚饭吃过的,小浔很喜欢。干菜的话你们拿回去炖肉或者泡水之后煮丝瓜汤什么的,味道也很鲜的。” 辛永德高兴的交代,末了不舍的叹了口气:“唉,你们这次来就是时间太短了,只住一个晚上就要走…下次啊你们再回来就多住几天吧,到时候我再烧好吃的菜,我们这边开车出去还有个青佛山,天气好的时候去爬山也很好的,下次你们多待几天也还是有地方去玩的。” 安浔说,她这一次带他回来就是为了解开他的心结。 她想让他看看她的过往,看看她的家,让他知道一个普通的幸福家庭会是什么模样。 然后他看到了。 看到的是琐碎的温情,诚挚的相处,是父母对孩子毫无保留的爱,还有看似平凡却弥足珍贵的,被柴米油盐和相守团员充盈的每一天。 其实临江什么买不到?哪里不好玩?霍城感受到的是留守在家的父母殷切的期盼和孤单。 这种感觉很奇妙,于他而言本是完全陌生的,这两日的相处里却让他无时无刻不在感受,且隐隐开始觉得值得珍惜。 霍城看着辛永德,忽然想到什么。 “叔叔,我和小浔预备下个月结婚了。” 这个消息无疑是意外的,辛永德愣住。 霍城露出一个笑容:“领证还没到年龄,但是我们打算把婚礼先办了,到时候我想邀请叔叔和阿姨来临江参加婚礼,另外还想让叔叔送小浔上红毯,可以么?” 辛永德还没从之前的消息了缓回来,冷不丁又被丢了第二个重磅炸弹,这一次整个人彻底呆住了,好几秒后才回过神来! “结婚?这么早,小浔还在念书呢吧…不是,我是说,这是个喜事,愿意,我和你阿姨当然愿意来参加!” “就是我送,我送小浔上红毯,这个不是太合适吧…安家没有其他的长辈了么,找一个其他亲戚会不会更合适,我一个外人…” 辛永德局促的在裤腿上擦了擦手汗。 整个人又紧张又期待,说着推拒的话,眼底一瞬扬起的光亮却是完全没有瞒过霍城的眼睛。 霍城淡淡笑起来。 “安家没有其他长辈了,我们预备办得简单一些,只邀请最亲近的人。” “我想如果能由叔叔挽着小浔上红毯,她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 人的感官就是这样奇妙的东西。 在不知道安浔怀孕的之前霍城是完全没看出来,结果知道怀孕后的第二天就眼看着安浔的肚子隐隐大了起来,且似乎每一天都有些不一样… 这肚子已经不能再拖了,回到临江之后婚礼立即提上议程,紧锣密鼓操办起来。 安浔如今愈发嗜睡了,每天都睡得早起得晚,下午体力不支了还要躺上个几小时的午觉,天天看着她不是抱着枕头缩在床上就是抱着枕头窝在沙发上,越来越像只大树懒。 婚礼就安排在霍家老宅后院的草坪上。 婚礼一切从简却仍然有必须忙碌的项目,比如布置现场,购买婚纱,还有制作邀请函和安排证婚人,仪式虽小,该有的东西却必须准备。 当然由于安浔自爆之后更加有了偷懒的理由,这些琐碎的事情除了试婚纱之外其他的全部丢给了霍城负责。 婚礼安排在五月底,从青城回来的两周后。 这一日留下安浔在家呼呼大睡,霍城清早接了一个电话就出了门。 五月末的天气已经有些热了,清早最热闹的地方要数菜场,买早点的小店热气腾腾,门口排着队,不远处赶早的菜贩也推着小车到了买菜点,将清早从田里摘下来还挂着露珠的蔬果摆上台面,迎接一天生意最好的时候。 这里是华中地区一个二级城市,不算很发达,却还算便利;人口密度很高,流动性也很大,生活压力同生活质量都属中等,不好不坏。 清早的时候短发的姑娘出门去家附近的菜市场买菜,回来的途中察觉有人尾随。 她左手提着肉和蔬菜,右手提着豆浆油条,淡定的走在人潮熙攘的小街上,怎么看步子都不疾不徐的。 却是前方一辆平板车推过,晃眼再一看,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在了跟踪范围中! 姑娘飞快闪身进入身侧一条小巷子。 脱离人群之后她步子加快,如同一直灵巧的猫咪飞快在巷子纵横交错的巷子中穿梭,明明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绕过一个拐外的时候却仍是听到了身后急速追来的脚步声! 她在下一个拐弯急停,转身一个回旋踢,直接扫上身后紧紧追来的男人的颈侧! 男人触不及防被踢中,高大的身躯竟是如同泡沫做的一般轻飘飘被飞踢了出去,落地的瞬间砸在墙角的一堆杂物上,却又发出惊天动地的沉重声响! 姑娘没有犹豫,第一击之后几步冲上前,一脚踩上墙边木箱,飞跃而起,重重踢上后方另一个男人的口鼻,男人痛呼一声飚出鼻血,捂着脸弯腰的时候被姑娘一个膝击撞在肚子上,彻底废了战斗力! 她并不久留,迅速收拾掉两人之后原路返回急速飞奔,手里还提着早餐和菜。 她的速度很快,眼看着七拐八弯就要冲出这片深巷迷宫,下一刻前方拐弯处忽然伸出一只手臂,生生挡住了她的去路! 姑娘敏锐的急刹车,俯身一下绕过那胳膊的擒拿,抬脚就朝着对方面门踹去! 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击下一秒却是被更加迅猛犀利的防御所阻挡,她的小腿撞上对方坚硬的臂膀,相撞瞬间骨骼甚至都震得生疼,她赶忙收回脚,急速暴起一拳朝着对方的头部猛攻而去! 这一下却是虚晃一枪,她根本没有缠斗的打算,在空中突然收势,她预备朝着之前飞快瞥过一眼的出口逃亡,却是还没等她从半空落下来,一只不知从哪里伸过来的手掌突然冲出来,毫无防备之下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把她一击掼到了地上,摔得心肝脾肺肾全身的骨骼肌肉都剧痛起来! 隋煜摔落的瞬间瞪大了双眼! 在蓝天白云砂石泥土之间,看见了一只幽深淡漠含着至深冷意的墨瞳! … 半个小时后,一栋毫不起眼居民楼的一间毫不起眼的单元房内,年轻的一对男女被五花大绑在沙发上,脸色均是青白,对面的餐桌边,做着一个容色清冷的男人。 霍城淡淡打量着对面的隋炘隋煜。 对面名叫隋炘的男人就是帮她研制药剂治疗伤口的医生,而旁边名叫隋煜的女人,就是那日闯入医院就走了安浔的女人。 他们是原先辅助nyx的帮手,也就是安浔的属下,只是如今他们已经离开了她,逃到了这里。 隋炘隋煜也一瞬不瞬的死死盯着霍城。 他们逃亡已经有一个多月,在这个城市驻扎刚刚三天,正好是紧绷的神经开始不自觉放松的时候。 隋炘不知道霍城追来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安浔的意思,从那张冷脸也判断不准霍城的意图。 他唯一知道的是对面的男人同样是个不好对付的狠角色,他费尽心力追查他们的下落,千里迢迢赶来当面审问,背后的原因一定很重要,换言之他们能给出怎样的答案,性命攸关! 霍城的视线淡淡扫过隋炘的脸。 许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下一刻他冷冷开口道。 “我听安浔说,她的身体出现异变之后,所有的身体变化和血液研究一直都是由你负责,所以你对她的身体状况应该最了解,对不对?” 霍城抬起头:“安浔怀孕了。” 一句,隋炘突然就猜到了霍城非要找到他们的原因! 下一刻那只半掩在额发阴影下的墨瞳直直望来,透出最生冷的光。 “我想你告诉我,如果不要这个孩子,能改变什么?” … 那一日霍城回来的比平日晚。 以至于安浔的午觉没人叫醒,直到迷迷糊糊被弄醒的时候外头天都已经黑了,她肚子饿得直咕咕叫。 为了逃避指责她自己先卖了个乖:“哎呀阿城,我现在好像是越来越懒了,自从怀宝之后感觉精力一天不如一天了啊,两个人果然不同一个人,能量像都被宝吃光光了,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安浔软着嗓子撒娇,替自己打圆场,没有留意到听见这一句,床侧霍城倏然黯淡的眼神。 待到她抬眼看过去的时候他又已经变回了寻常的样子,伸手把她从床上捞起来,不轻不重的在小屁屁上拍两下。 “知道就好,总是吃了睡睡了吃对身体不好,你需要运动。另外我们还需要去医院定期做产检,我今天让顾三预约好了母婴医院,后天下午两点我们一起过去。” “啊——” 安浔不情愿的嘟囔了一声,抱怨又有一项任务是她必须亲力亲为的了。 唉,现在真是好慵懒,她已经懒到饭都不想自己动筷子吃了的节奏,拍拍微微隆起的小肚皮,看来养个孩子真是一件麻烦事。 —— 此后,五月末,一场婚礼如期举行。 婚礼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到访的宾客只有裴钊黎曼曼同辛家夫妇,除此之外就是证婚人了。 只是这样一场小小的婚礼却是办得温馨又甜蜜。 当身穿白纱的美丽新娘挽着神色微微紧张的送亲人,款款从红毯那一头走来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轻轻屏住了呼吸。 她身上复古的白婚纱层层铺散,她头纱下轻垂的容颜倾国倾城,她一路高贵优雅的走到红毯尽头,来到圣坛之侧,转身的时候,红唇边微微扬起的一抹笑容,如阳光般温暖,如夏花般娇丽。 宣告誓言,交托一生,为彼此带上圈定前世今生两世情缘的戒圈,执起手来。 有人忍不住流下了祝福的眼泪,有人懵懂喜悦的鼓起掌来,紧密相拥的那一刻,他们相互拥有,相互扶持,将来无论是好是坏,无论富裕贫穷,无论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珍惜相爱,直至死亡,不,就算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 strumming_my_pain_with_his_fingers; 【他用指尖撩拨我心中痛苦】 singing_my_life_with_his_words; 【他用言语吟唱我此生幸福】 killing_me_softly_with_his_song; 【他用歌声将我温柔行刑】 killing_me_softly_with_his_song… 【他用歌声将我温柔行刑】 telling_my_whole_life_with_his_words; 【他三言两语就道尽了我的一生】 killing_me_softly, with_his_song… 【他用歌声,将我温柔行刑…】 静谧的那一夜里,香槟酒淡淡的甜香中歌声缓缓流转,月光下有人轻曼跳起一支舞来。 深紫色的一身裙装,低调又不失高雅,勾勒出姑娘近日愈发丰盈柔软的体态。 纤长手臂攀附而上,无骨腰肢紧紧贴覆,抬眼的时候,对上月光下那张青隽至极的容颜,姑娘美丽的眼眸里流光溢彩。 一支舞,倾尽一生情,当那盈盈一握的小腰和着乐声在夜色下轻轻扭动起来,便是看一眼都比美酒醉人。 微醺着靠在圆桌前,远远望着月下心无旁骛晒着幸福的兄弟,染着酒色的桃花目里笑意浅浅,眸光不期然间自新娘小腹滑过,裴钊微微愣了愣,随即勾唇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 这一头有人看透了什么,那一边有人正全情投入。 一首最美的情歌,一支最好的共舞,相携相依,那一刻他们眼中唯有彼此,怀里拥着的,便是一生。 我曾听说他唱过一首很美的歌。 我曾听说,他是那样与众不同。 于是我去见他, 想要将那首歌听听看, 然后我便看见了那个年轻的男孩, 彼时不过我眼中,一个最陌生的存在。 却是啊… 他用指尖撩拨了我心中痛苦。 他用言语吟唱出我此生幸福。 他三言两语就诉尽了我的一生。 他用歌声,将我温柔行刑… 我的脸开始像发烧一样通红,再也无法待在人群之中。 就像此刻他正将我情诗中的每一个字,大声诵读而出。 我祈求他停下, 他却自顾自继续。 他兀自吟唱, 就像懂得我心中无尽绝望。 他看透我的一切, 教我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他用指尖撩拨了我心中痛苦。 他用言语吟唱出我今生幸福。 他用歌声将我温柔行刑。 他三言两语就诉尽了我的一生, 他用歌声,将我温柔行刑… … 她曾经许下过太多承诺。 她说阿城,你给我我要的幸福,我给你你要的家。 她说阿城,你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我再不骗你。 她说阿城,我爱你,我愿意嫁给你。 她说阿城,我们在一起,我们永远不分离… 当歌至尾声,当一舞终了,当执子之手,紧拥入怀。 他想,她这一生,真的对他许下过,太多太多的承诺了… —— 三月之后,临江已经热成一个巨大的火炉。 安浔在八月末的一日被下达最后通知,她的剖腹产时间安排在了三周后,在她怀孕七个月零二周的时候。 一个大肚子,意外的双生子,八月末九月初盛夏的临江,她已经完全吃不消了,只等手术那天快点卸货。 对于提前生产这一点安浔是挺开心的,她自语越早越好。 对于有关宝的其他所有她是慵懒又无知的,还有三周就要生了,她连孩子的名字都没想好。 这一日顶着烈火骄阳从医院出来坐上车,安浔挺着超级大肚子哼哼唧唧又不高兴,今天产检她宫高又超标了,怕是等不了三周,老医生皱着眉头强势命令必须节食,安浔哭兮兮问那饿怎么办?医生冷冰冰回,给我忍着! “臭医生!无良庸医!欺负孕妇!虐待幼童!” 看完医生就去吃冰淇淋的计划泡汤之后,安浔愤愤骂了一路。 最近她脑子开始不好使了,什么话都喜欢反复说,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而且变得情绪化又啰嗦。 霍城起先好声劝过。 结果他一开口就被恳求去吃冰淇淋… 几次之后某最近尾巴硬气起来的忠犬还真不理人了,哼,奴颜媚骨,欺软怕硬,有了儿子忘了娘,负心汉白眼狼! 安浔气鼓鼓的在心里骂,掏出手机乱翻一气,结果越看越无聊。 丢了手机她冷着脸又开始在车上乱按,一会儿听歌一会听收音机,反正不抢方向盘霍城都由着她。 几次调下来,调啊调,突然调出一个冷冰冰的女声来。 “据悉,三天前发生在鲁港区爱华敬老院的案子,疑似与十三年前发生在武陵区名山疗养院的案子有密切关联。” “据有关人员透露,爱华敬老院案中,七名死者的死亡时间,凶手的犯案手法,还有尸体最后的呈尸状态,都具备非常明显的印记性,即,与以前发生过的某起案子有着非常多的相似点。” “而据本家记者传来的独家消息,这位有关人员口中的相似案件,正是十三年前发生在临江,震惊全国的名山疗养院杀人案,这个案子当年又被称为‘敦煌飞天案’,案子至今悬而未决…” 冰冷的女声还在背景中继续。 安浔顿了顿,微微长大嘴巴,恍然偏过头,一瞬对上霍城皱眉望来的冰凉视线。 当年的“敦煌飞天案”竟是再次发生了?! 是模仿犯罪? 还是当年的凶犯重现江湖?! V526 大结局(上) 安浔承认这段时间一下出了好多事,她又不是顾全大局的个性,完全把之前自告奋勇要帮霍城查案子的事抛到了脑后… 两人在车上听了一路的法治广播,后面倒是没有更多的报道出来,大致唯一有用的消息就是市里最近又出了大案,才出了三天本来应该还在保密阶段,这次却不知怎么被媒体挖了出来,在广播里都敢这样大张旗鼓的报道,还做了类比。 安浔一面感叹现在的警察是越来越不好当了,一面细细将之前调查的案子细节回忆了一遍。 陷入沉思的安浔一路都没怎么说话,最近养得愈发圆润的小脸上带起了难得的严肃,霍城看了她几次,到了下车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劝她算了吧,案子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安浔却是摇摇头:“新的这个案子怎么看都有些蹊跷,而且之前疗养院的案子其实我已经分析得差不多了,都记着呢…” 她边说边往家里走,托着肚子慢慢悠悠的,思路完全已经陷到了案子里去: “我现在就上网去看看新案子去,然后下来吃饭…唔,我今天要吃黄豆猪蹄汤和片皮鸭,冰淇淋已经被你们克扣了,晚饭再克扣我我就去告你们虐待孕妇…” 边说着边嘟嘟囔囔就上楼了,这么认真思考的时候估计也就只能分出一点脑子考虑吃了。 霍城在门口把安浔随便踢下的鞋放好,看她抱着肚子一路往楼上走,不由失笑着摇摇头,转身先去厨房清点食材去了。 这个世上如果说安浔最花心思最喜欢的事就是跟她家霍小城谈恋爱,那么第二喜欢第二重视的事就是查案子了。 安浔对分析变态心理有着特殊的能力,当然也就有着特殊的嗜好,她在车上听到广播的时候肚子里的馋虫就已经被勾起来了。 回到卧室之后她立马开了电脑,广播里都报道了网上消息肯定更多,她输入了“爱华敬老院凶杀”几个字,很快就检索出了不少信息。 看来她之前的直觉很准,这个爱华敬老院的案子的确有几个疑点。 首先这个爱华敬老院里也有一副浮雕,却并不是当年的敦煌飞天,而是一副唐代仕女图,根据网上的图片来看,描绘的是春日侍女有缘的景致; 如果非要和敦煌飞天图扯上关联,那么唯有的一样就是上面描绘的都是女人,不过人数少一些,只有四个人。 其次这个爱华敬老院实则是一栋废墟,几年前就已经搬空,等待拆除后预备新建楼盘,不知为何中途停工了,才一直耽误到现在。 再从死者入手。 死者同当年的名山疗养院的死者人数一样,一共是七名,但是却并不都是女人,而是三男四女,身份是附近高中的学生; 他们死亡很好的诠释了不作不死这个旷古真理,据说那晚他们七个学生之所以会去爱华敬老院,是因为在网上看了一个灵异帖子,认定爱华敬老院闹鬼,是去探险的,结果全军覆没死在了那里。 网上的消息只有这么多。 不会详尽的介绍尸体的情况,只是写到七名学生全部死于非命。 发现尸体的原因是因为学生家长报警说孩子失踪了,后来在一个男生的电脑里查到爱华敬老院的信息,警方闯入敬老院的时候人已经死了三天,盛夏的天气,尸体已经臭了。 安浔将得到的信息细细梳理了一遍。 首先从杀人动机而言,这一次敬老院的案子比当年的敦煌飞天差了不止一点两点。 当年敦煌飞天案她曾近分析过凶手的动机,凶手是有处女情结和帮助他选中的姑娘成仙超脱的意愿的,他杀人并不是为了满足本身恶劣的杀戮**,而是带着一股神圣的仪式感; 这一点从他选择被害人,到将尸体呈尸成那样的状态,整个过程中都有十分明确的体现。 而这次的敬老院案却完全没有体现出凶手这样的心理。 在一个废弃的废墟了杀掉几个学生,可没有半点心理寄托可言。 而唐代侍女游园图的寓意,对比敦煌飞天那也是天壤之别,一个是美丽仙女云间穿梭得道飞升,还有一个是庸脂俗粉逛着花园嘻嘻哈哈,除了都是女人的浮雕之外,找不出更多共同点来。 最后再看死者特征。 死者一共七名,有男有女,指向性并不明确。 死者之所以会去敬老院探险,是因为被网上的一篇帖子蛊惑。 安浔大致搜索了一下那个帖子,被屏蔽的差不多了,不过在贴吧论坛等地方还能找到一些零星的图片。 看过之后果然不出安浔所料,需要七个人一起去探险,其中至少四名女生,这些其实都是帖子里事先规定好的。 帖子里甚至还提到了有关于任务达成之后的奖励,有勇气完成这项任务的人将得到鬼神许下的诺言,每个人都能达成一个愿望。 为了诱骗成功,帖子里还覆上了以前去敬老院完成任务的队伍最后都得到了什么,写得很诱惑,一般幼稚些心理还不够成熟的年轻人很容易上当。 所以他们是被凶手刻意骗过去的。 这个帖子就是凶手的诱饵,他提出要七人,是为了同当年敦煌飞天案的死亡人数一致。 他要求必须至少四个女生,一方面是为了杀戮方便,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仕女图上有四个女人; 他需要模仿飞天案将尸体固定上去,事先就为自己找够了足够的目标。 只是这样在网上随意钓鱼寻找目标的方法显然不够精细,唯一能确保的就是性别。 若是那晚来的七人里四个姑娘都是歪瓜裂枣毫无美感的,那也是要赶鸭子上架杀了给用到图上去的。 换言之凶手只在意要挂上去四个女人,至于其他的长相气质衣着打扮他根本毫不在意,当然更别提什么龟毛的处女情结什么送姑娘们脱离黑暗尘世的美好心愿了。 对比当年的敦煌飞天案,如果说当年的案子是一副锦绣画卷无一处不精致漂亮匠心独具,那么这一次的养老院案就是浓妆艳抹东施效颦,粗制滥造却又想争出一方知名度来,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就算忽略整个案子处处的疏漏和违和感,单看犯案动机就完全是云泥之别。 而安浔这样惯常分析凶杀案背后隐情的人最看重的就是凶手的犯案心理,所以在这一点是敬老院的案子简直输得一败涂地,几乎即刻可以被定义为模范犯犯罪,而且还是没有领会到前案精髓,哗众取宠小丑跳梁的那一种。 想到这里,安浔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过。 那一双青黑的墨瞳里,这一刻思虑却是比方才更重了。 安浔最大的疑心,在于这起案子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以这样的形式出现,这里头凑巧的意味太过明显。 要知道当年的敦煌飞天案是一案了结,就在警方判定临江潜伏着一个凶残恐怖的大变态,绝对会再次犯案,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严正以待的时候,那个大干了一票的犯人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一晃就是整整十三年。 十三年的时间刑警队的人估计都换过好几批了,当年的案子自然亦是石沉大海,除了当事人家属,他们这些学这方面的,还有连环杀人案发烧友,其余的人估计早就把这个案子抛到脑后去了,知道的人一定少之又少。 那么为什么却是在时隔十三年后,有人突然模仿起了当年的敦煌飞天案,将它重新带回了公众视野呢? 如果是对当年的案子有特殊情结的人,为什么不办得更加精细一些,反而满是破绽? 如果他只是为了借案子打响知名度,那么比敦煌飞天案好模仿的更猎奇也更新的案子比比皆是,为什么偏偏要挖了这个案子出来? 此外,凶手对案发地的选择,对死者人数的操控,和对呈尸效果的追求,无一不严苛的指向当年的敦煌飞天案,就像是在直白的告诉她,我就是要让你们联想起来! 这样的刻意感,使得安浔不得不怀疑,这一次敬老院的案子会发生的唯一原因,就是为了引出当年的敦煌飞天案给她看! 是的,是给她看。 而不是给公众看! 不是为了让公众把两个案子密切联系起来,所以才做得那么粗糙。 凶手既想让旁人都觉得是拙劣的模仿犯犯案,又想让特殊的对象窥探出他隐匿在拙劣手法之后冷笑的脸,这是很直截了当的示威呢,对方是知道的,知道有人正在调查敦煌飞天案! 那么到底有谁会在意当年的案子被调查,还怀着玩乐的心思急于送出这个信号呢? 答案显而易见,便是当年那销声匿迹,而现在终于忍不住蠢蠢欲动的凶手啊。 —— 晚饭的时候安浔提出要去夜探当年的名山疗养院。 霍城当然一票否决。 安浔不听,洋洋洒洒把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当然她不会说是因为自己的查案热情被勾了起来,她就是感觉外面流落着一个又香又美味的大变态挪不动腿; 她跟霍城摆的是另一套说辞,说现在不是他们决定查不查的时候了,因为对方显然已经盯上了他们,借着新案子给他们下战书了! 安浔的那一套犯罪心理分析霍城只听懂了很少一部分,也并不是太相信下战书的言论,却是看懂了安浔天马行空洋洋洒洒的时候发亮的眼神。 他顾念她的身体,却也熟知她的性格,还有三周就上手术台,这时候他拦她一次就是拖一天时间,越晚越麻烦,而且安浔是个不安分的,万一哪天趁他不注意她自己偷偷去查案,那他才后悔都来不及! 想到自家小妻子平时恶劣的行事作风,霍城心里各种无奈。 明明是她不讲道理蛮横耍赖加任性,偏偏因为这样反而逼得他一再小心再三纵容,这年头果然还是坏人越混越有利… 他叹气,妥协一步:“那我去帮你夜探吧,你在家里等着,把要看的东西都告诉我,我给你看回来。” 呵呵,话落对面安浔竟是毫不领情的的笑了:“那怎么行,你看和我看能一样么,不行不行。” 霍城忽略小丫头说话时候眼底一闪而过的清高。 “那我带着摄像去,我看过的地方都给你拍回来,这样总行了吧。” 结果安浔想也没想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不行,现场看和看录像能一样么?哎呀隔行如隔山,说了你也不懂!” 居然又被鄙视了。 霍城被刺了两次,望着对面吃得嘴唇油油满是优越感的自家媳妇,也有些不爽了:“那你倒是具体说说我哪里不懂?” 呵呵呵,小丫头干笑了两声,唆了一口粘在手上的片皮鸭酱汁,晃了晃脑袋。 “举个例子来说吧,当你夜探凶案现场,看过呈尸地,你脑子里能有当时案发时重重的画面闪过吗?” 霍城一愣。 安浔笑得更张扬了。 “此外,当你去凶案现场,闻到那里的空气,感受到那里的寒冷,走过当时凶手和被害人走过的路,你能感受到当时凶手内心的情感,和被害人的心中的恐惧么?” 霍城呆了。 安浔扬起眉毛。 “最后,当你终于触及到案子的核心,知道了当年发生的一切,你能仿佛住到了凶手心里去,以他的感伤为感伤,以他的兴奋为兴奋,彻底用他的脑袋思考问题用他的眼睛看待世界用他的心来体会犯案前后的悸动与变化么——” 安浔说到这里的时候霍城已经彻底傻了。 她仰着满面红光的小脸从思绪中拉回来,轻飘飘瞥他一眼,一副倨傲小孕妇的模样。 “你看,光听我说说你就赶不上了吧,就知道你傻乎乎的~” 霍城愣了,两秒之后眼皮跳了下:“…吃好了么?吃好就去换衣服吧…” 耶同意喽~ 安浔欢快爬起来朝着三楼飘飘然而去。 霍城坐在原处,眸光扫过安浔嘚瑟的背影和大大的肚皮,叹了口气。 他傻乎乎的? 昨天是谁下个面把白糖当成了盐? 前天是谁非要帮忙做饭结果往红烧肉里倒了醋的? —— 名山疗养院当年发生凶案之后废弃了。 因为修建在半山腰,除了开发成别墅区之外很难有大用处,但是能住在半山的有钱人谁会在死过人的地皮上买房,后来听说疗养院改造成孤儿院运作过两年,却频频发生怪异事件,后来孤儿院也搬走了,名山疗养院彻底废置。 废弃的疗养院没有用也就没有拆,似乎还被列为临江市闹鬼的十大凶宅之一。 当晚入夜之后安浔和霍城驱车开到了疗养院旧址,那里破败不堪,月光下白色的墙面渗出幽冷的光,没有窗户的窗框里黑洞洞的,透出阴森死气。 当然安浔和霍城都是胆大不信邪的,看到鬼屋一样的疗养院没有半点不适。 疗养院的院门年久失修,门锁已经脆化,轻轻一推就开了,进去之后是一个萧索的院落,在朝里走就是大门。 自当年案发之后霍城再也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此刻站在大门外,他却清晰的记得这扇朱红色的大门后的样子。 进入大门,首先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到尽头之后有一个接待处,每一个来访的家属首先都要在接待处登记名字,到了预约的时间再由医护人员领进去。 绕过接待处就是大厅,那里就是敦煌飞天图所在的地方,大厅对面有两条走道,全部用铁门锁着,只有在医护人员的带领下家属才能进入门内,每次他们都需要在大厅等待片刻,然后听到走道深处那一间间病房里传出的各种奇异的声响。 霍城站在大门前,隐隐陷入当年思绪,直到被安浔握上指尖才拉回现实。 “你还好吧?”她问他,偏头望上那双青黑墨瞳霍城点点头,率先上前一刀斩落大门上的挂锁,再从旁边的窗口翻进去,从里面将门锁打开,拉开了大门。 大门发出吱呀一声响,扬起大片灰尘。 安浔带了过滤口罩和目镜,没有太受影响,她侧身从门缝进去,被霍城轻轻拉住手腕。 “你跟在我后面,慢点走,注意脚下。” 安浔在手电光亮中点点头,跟在霍城身后朝着走廊深处走去。 凶案发生之后疗养院的格局有了变化。 因为曾经做过一段时间孤儿院,能改掉的地方当然全改了。 地上不会有鲜血,也不会有白粉笔勾勒出的死者死亡地点,大厅的那副敦煌飞天图被整面铲了,对面的走道也没有再装铁门,整间房子虽破旧但普通,半点凶杀案的痕迹都看不到了。 安浔驻足在原先敦煌飞天图在的那堵墙前,仰头看着墙上重新铺好的石灰。 因为房子的窗户都破了,月光一起透进来,整个大厅甚至显得还有些明亮,安浔闭上眼睛,感受屋外的夜风吹进来,带来丝丝缕缕的异样的气息。 安浔见过当年的呈尸照片,此刻站在这里,她一闭眼,那副画面就清晰展现眼前。 七个身穿白裙的女人,被悬挂起来,钉死在一座八米多宽,十几米高的巨大壁画上,鲜血从她们未能缝合的太好的伤口中滴滴渗透出来,在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将半面墙染红,在大厅的大理石地面上蓄起一滩浓稠的血。 壁画被鲜血沾染之后,上头浮雕的轮廓愈发清晰的显现出来。 飞天的七位仙子被祥云环绕,衣袂轻动,臂纱飘飘,那些祥云被鲜血染红后透出绮丽光彩,让整副画面变得愈发明艳生动,像极了佛光普照的西方极乐世界,而七名飞天的女孩沉浸其中,达到最后的超脱与圆满。 想到这里安浔缓缓睁开眼来,朝着壁画后方的走廊而去。 那两条走廊是当年疗养院的住院区,男左女右。 那七名受害人中的五名就住在右边的病房区,另外两名遇害的小护士当晚则在走廊尽头的值班室值班。 安浔清晰记得每一个受害人的名字和她们当年所在的病房,她一间间看过去。 两名小护士应该是最先遇难的,她们的尸体被悬挂在整张飞天图的最上方。 然后便是依照房间顺序由后往前,依次遇难的五名病人。 她们每一个都是在病床上被直接杀害的,需要进行器官割除的也就地完成。 处理好尸体后,凶手会进行简单的缝合,然后将尸体运送到飞天图下,按照喜好将尸体悬挂上去,莫锦心当年住在倒数第三间病房里,最后被悬挂在飞天图的正中央,看来凶手对她有些偏爱,她的形象应该最符合凶手对纯洁女人的定义。 想着,安浔回忆着每一个受害人的尸体状况,一路走过所有病房,神色难得的肃穆。 原本对于饭桌上安浔那番神神叨叨的言论霍城持半信半疑的态度,此刻跟在丫头身后,看她一会儿驻足,一会儿沉思,一路严肃又认真的将住院部走廊走过一遭,最后回到那面飞天图的墙面前。 姑娘愈发黑沉的双眸显示她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这样的安浔霍城从未见过。 望上那张毫无表情的小脸,竟是让霍城有种感觉,他只是在现世的走廊里走了一圈,而安浔却已经随着思绪穿越到了十三年前的那一夜。 她跟在凶手身后,亲眼看见了他执行杀戮的整个过程,她像个旁观者,用她的双眼用她的心,重新见证了那一切! 这样的感觉很微妙。 霍城站在安浔身侧,看她被月光笼上一层清影的容颜。 这一刻的安浔无疑是美丽的,美丽中还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的味道。 犯罪心理学领域是安浔的圣域,她在其中拥有极高的天赋,也投入超出寻常的热情。 当他看着她微微抬眼,月光下望上前方雪白墙面,那一刻那双青黑眼底平静又锐利的光芒无人能及,安浔在墙面前站了足足十分钟才缓缓回神,摸摸大肚子回头找他。 “哎呀站久了,腰好酸啊…” 她笑起来,说着寻常的话。 望上那双如玉的眼,霍城却感觉她心里已经落下了什么了不得的判断。 果然下一刻安浔就笑盈盈开了口。 “我之前翻资料的时候看到说有一个图书室,我们去找找看。” … 图书室不难找,孤儿院也是需要给孩子看书的地方的,所以并没有把当初疗养院的图书室拆掉,很快安浔在二楼走廊的尽头找到了那间小小的房间,里头当然已经没有书了,书架子全部堆起来,叠放在房间两侧,安浔跟在霍城后面进去,等他检查了一圈确定一切正常后独自逛荡起来。 之前安浔主动提出查案并不只是嘴上说说,还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那天翻看案子记录,筛选过人员名单之后,她锁定了两个嫌疑人,一个便是当年名山养老院的医生,名叫李子非,还有一个则是病人,叫楚沐阳。 李子非当年案发时三十三岁,案发后其妻子报警声称他失踪,因为这一点还一度被列为案子的重大嫌疑人。 李子非很符合安浔对于弭患精神病的男医生的一切定义。 他生得高大,面容俊秀,上至四五十岁的阿姨下至四五岁的萝莉,几乎通杀,加上水平不错,当时在整个名山疗养院很是出名,基本是明星医师的存在。 据说当时有不少女病人和年轻的小护士都偷偷暗恋这位高大帅气的医生。 还据说,李医生虽然已经结婚了但是和妻子的感情并不好,他没有孩子,平时双休日都经常待在医院里,非常敬业。 这样两个据说联系起来,很难让人不想到出轨这个词。 在这样一个女病人女护士扎堆的地方,李子非就像个众星捧月的帝王,怪不得他常常加班呢,谁不喜欢莺燕环绕暧昧不清的感觉,当初整个名山估计都是这位李医生的后宫了。 当然频频被抛橄榄枝,加上夫妻不睦这两点,反过来还可以有另一种解读,那就是这位李医生实则是个表面和蔼肚子里最忌讳女人主动的卫道士。 如果是这样,那他慢慢开始心理变态也就不是不可能了。 除开这位风流倜傥的大医生,安浔还留意到另外一个人,楚沐阳,一直寄养在名山的年轻男孩。 案发那一年楚沐阳二十二岁,年纪不大,却已经在明上住了十五年。 楚沐阳并不是没有家人,相反当年的楚家说起来还算得上是个名门望族,直系扎根京城,旁系落在毗邻临江的渝州,也是个豪门大户。 楚沐阳是当初旁系嫡长子和夫人的第一个孩子,只是可惜出生一年多后就被确证为先天性精神分裂症。 那个年代懂得精神病的人很少,被冠上这样一个名号,等同于说楚家的大少爷是个疯子。 楚家要脸面,自然不会把这个事宣扬出去,处理的方法也很简单,老大有问题那就生老二呗,难不成还各个有问题? 结果楚沐阳被判定出精神病的第二年他的弟弟就出生了,是个很正常活泼的小男孩。 从此楚沐阳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起初只是在家里没地位,后来随着父母的第三个第四个孩子出生,他基本已经毫无存在感,家里甚至很多人都直接管老二叫大少爷,完全无视了本来就不爱说话的楚沐阳。 精神分裂症的孩子本来就需要更多关爱,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当然会越病越严重,直到楚沐阳六岁那年,楚家本家的亲戚从京城来渝州楚家团年。 据说那年的团年宴上本不该出现的楚沐阳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还当着所有重要亲戚的面犯了一次病,让渝州楚家丢了极大的颜面。 那一次之后他被彻底打入地狱。 本家已经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当然不能随便处理,后来经人提醒,楚夫人通过自己妹妹认识了名山疗养院的院长赵晶玲,在考察过疗养院的情况后楚家砸了一大笔钱,直接把楚沐阳送进了疗养院。 这一送就是十五年。 说是治病,其实就是楚家舍了这个儿子,把有病的孩子直接丢给了精神病院。 反正他们有钱,年年供着也不怕对方不上心,自己这边还能省份心,何乐而不为? 楚沐阳的背景差不多就是这样。 从安浔收集到的资料来看,楚沐阳之后的十五年一直生活在名山,再没离开过。 安浔看过楚沐阳的照片,白白净净非常清秀的一个男孩子,目光澄澈,有着这样经历的孩子独有的几分冷清和不谙世事。 据说当年疗养院很多人都很喜欢这个身世可怜的孩子。 院长赵晶玲和楚沐阳的母亲年纪相仿,更是把这个孩子当成了自己亲生儿子来照顾。 平时因为楚沐阳病不重没什么攻击性,他得到特权可以自由在疗养院活动,而楚沐阳最喜欢的就是他们此刻所在的这间图书室。 他喜欢看书,经常在这里一待就是一整天,为此赵晶玲还特地买了很多他爱看的书回来,鼓励孩子的爱好。 安浔借着手电的光亮在图书室里逛了一圈,很快就在一排垒放的木架子后看到了天花板上的细细裂缝,她赶忙召了霍城过来。 “你看那边是什么?会不会有个阁楼?” 霍城拿手电照上去,很快在天花板和木架子的间隙中找到一条结着蛛网的绳子:“应该是,要去打开看看么?” 安浔点头。 霍城把手电交给她,上去飞快挪动下方几个架子,再去旁边推了两张书桌垒起来,试了一下牢固程度,攀上去拽住天花板个上的绳子往下一拉,随着一大堆灰尘掉下来,阁楼的暗门被扯了开,霍城直起身子探头进去观察了一眼,找到了悬梯。 安浔拿着手电过去打着光,霍城尝试了几次,终于掰动了控制梯子的铆钉,将那木质的折叠悬梯放了下来。 悬梯落地,他先爬了一次,梯子还算牢固,上头的阁楼是个很小的空间,里头没有堆放杂物,到处都是蜘蛛网和厚厚的灰尘。 霍城跳下来,安浔赶忙过去帮他排掉头发上和肩上的灰,他看出她的意图来。 “你想上去看看?” 安浔轻应一声。 霍城皱眉:“上面没什么,梯子不安全,还是别去了。” 安浔闻言朝上看了看,犹豫一秒还是开口求:“如果我没猜出的话这个阁楼很重要,我不爬上去,就上到梯子中间的位置,你在下面托着我,我小心一点,摔不了。” 安浔很认真,一看就是劝不回来的样子。 霍城默了默,在她大肚子上扫了两眼,最后还是同意了,末了告诉她这是最后一次,回去后她就好好待在家里,直到手术之前哪里都不准去了。 安浔自是满口答应,把手电别在肩上,在霍城的小心搀扶下一阶一阶爬上了木梯。 小小的图书室里,一间小小的阁楼,安浔直觉会是孩子喜欢的地方。 特别是像楚沐阳这种有点自闭症的孩子,待在窄小安静的空间里会让他更有安全感,安浔怀疑在他在疗养院生活的时间里,他可能经常会爬到这个阁楼来一个人窝着看书,等到安浔上到足够的位置,将手电取下来照了一圈,感觉阁楼的空间还有点大,藏住一个成年人都没问题。 上面果然全是灰,一层层像枯死的青苔一样覆着在四周的墙面上。 安浔看了一圈什么都看不到,又不甘心就这么下去,一咬牙伸手就朝着一面墙抹过去! 墙上的灰尘顿时被她激起来,整个阁楼变得乌烟瘴气,大块大块的灰尘扑簌簌的往下掉,安浔感觉扶着自己的腰的大掌用力掐了掐,绝对是把霍城惹生气了,她偷偷在心底咳了咳,想反正已经这样了,索性心一横,一扬手把其他几面墙的灰全给抹了下来! 还好他们两个都戴了护目镜和防尘口罩,呼吸和视线都没收影响。 只是这么大一坨灰罩上来,整个人是不能看了,安浔顶着一会儿下去被骂死的风险,撑着等到灰尘差不多掉光了,赶忙举起手电在四周的墙上照过一圈,很快在一面墙上找到了几排字迹。 那字是刻上去的,之后又被人用笔描过,还算清晰。 安浔认认真真把每一个字都看过,隐隐有些印象,这些句子应该是圣经里头摘抄出来的,一共有四句。 第一句: 这样,就可以作你们天父的儿子。因为他叫日头照好人,也照歹人,降雨给义人,也给不义的人。 第二句: 凡临到众人的事,都是一样。义人和恶人,都遭遇一样的事。好人,洁净人和不洁净人,献祭的与不献祭的,也是一样。好人如何,罪人也如何。起誓的如何,怕起誓的也如何。 第三句: 我所见日光下的一切,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第四句: 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出来丢掉。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不叫全身丢在地狱里。 那字迹很娟秀,刻上去的痕迹却很用力很深,看上去并不像是同一时间刻的,但是字迹属于同一个人。 安浔对于圣经并不了解,一时也看不出这几句的寓意,想了想掏出手机把几句话拍了下来,扭头继续在各面墙上看了一圈,在一个积灰的角落里发现一块有些不一样的砖。 这年头还真有在墙上凿个洞出来藏东西的事? 安浔心里默默吐槽一记,没报多大希望伸手一抠,结果墙上掉下几坨石灰,那奇怪的砖头还真就这样被她抠了出来,露出了内里方方正正一个黑洞… —— 两分钟后,安浔顶着一脑袋的灰哼次哼次从梯子上爬下来,刚刚爬了一步就被霍城上手卡在腋下,一把提着抱到了地上。 两人都是灰头土脸,安浔借着拍灰故意不去看霍城,逃避指责的目光。 “…已经看完了,阿城我们回去吧?” 她这次到乖了,开口的声音软萌萌的。 护目镜霍城可能瞥来一眼,也没说话,再往身上拍了两下转身就走。 安浔承受着霍城身上飕飕的冷意乖乖跟着下楼,想着估计骂人的话是要等到回去路上再说了,正盘算着,两人刚从一楼楼梯口拐出来,突然同时敏锐抬头,一眼看见前方开着的大门外晃过一个黑影! 霍城下意识就要追上去! 跑出两步突然意识到安浔,担心有诈又立马顿住了脚步,这时安浔也飞快跟了上来握住了霍城的手,由他带着以最快的速度从大门跑了出去。 他们本意是先离开最危险的建筑物。 出门之后却看见前方那个黑影跑出一段距离之后突然停在了原地,片刻之后竟然转过身,又朝着他们的方向原路跑了回来! 霍城立刻侧身挡在安浔前头。 两人站在阶梯顶端,冷冷望着跑来的黑影,距离近了之后安浔从霍城身后绕出来,开口的声音里带着疑惑:“…郁队?” 先一刻跑开后来又转回的黑影安浔和霍城都认识,正是武陵区刑侦队大队长郁勇。 大半夜的,就在他们夜探疗养院的同一晚郁大队长突然出现在现场,怎么看都不像是偶遇,人原本已经离开了又莫名转回来—— 安浔给霍城使了个眼神,先一步下了阶梯走到了郁勇跟前。 她们已经有很久没见过了。 郁勇是果断的个性,当初安浔选择恋爱放弃了实训之后她也彻底跟她断绝了联系,此刻借着月光,她视线在安浔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扫过,绕回她的脸,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透出审视和微凉的光。 安浔微微勾起嘴角来:“郁大队长出来查案啊?怎么今晚兴致这么好突然想来查一查十三年前的悬案了?还真是巧。” 说着安浔目光四下游离了一圈,再一次对上郁勇的视线:“郁大队长今晚一个人过来的?” 对面,沉默以对安浔的提问,郁勇冷冷注视着她的脸。 一年的时间,安浔看着没变,又总觉得哪里都不一样了。 她怀孕了,笑起来的时候比当初更加成熟也更加冷淡一些。 说话的时候语气轻扬,带着些许调侃拐弯抹角,丝丝缕缕透出来的,都是完全把她放到了对立面的生分。 不过她这样的态度或许才是最合理,想到自己两天前收到的那封匿名信,郁勇脸色愈发阴沉起来。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没有回答一个安浔的问题,郁勇冷冷发问。 大概警察同志都是习惯了这样掌控主权先声夺人的,安浔嘴角笑意未减,歪了歪脖子:“我们过来查案。” “查案?”郁勇皱起眉头。 安浔倒是愈发淡定:“是啊,查案。郁大队长应该知道吧,当年发生在这里的敦煌飞天案和霍城还算有些渊源,今晚我陪他过来收集证据,毕竟也没有法律规定普通老百姓不能查案对吧。” 悠然一句,在听到普通老百姓几个字的时候,不知挑动到了哪根神经,郁勇神色一凝。 眸光扫过后方的霍城,落回安浔脸上的时候眼神更加的冷,一瞬不瞬将对面的姑娘死死看了很久,就在安浔以为她已经无话可说了的时候郁勇忽然开了口:“安浔,你是不是就是nyx?” 突如其来直截了当的发问,完全出乎了安浔意料,甩来的时候教她微微一愣。 愣过的下一秒安浔嘴角的笑意就回归,她轻轻挑起眉梢,乌黑的一双大眼睛将郁勇上下扫过,随即了然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是有人向你检举了吧,揭发我就是nyx这个惊天大秘密。” 调笑的话,话落,安浔青黑的眼底泛起凉凉的光。 “我猜那人还跟你说了,说之后的这几晚,有一晚我和霍城必定会过来名山,让你在这里守株待兔。” “若是真的等到了我们过来,也就证实了他的话为真,你就该相信我就是那个nyx,开始暗中调查,怎么样,我猜得都对么?” 三言两语,已经完全将郁勇为何今晚会出现于此的原因完全说透。 望上对面郁勇冷硬的表情,眉目舒展安浔笑得更开了,笑着她缓缓一步步走下楼梯,走到郁勇跟前,直到两人距离只剩将将半米,她止步,微微抬眼笑起来。 “那郁队你觉得我是不是nyx呢?” “你其实也不知道,对不对?” “但是我们都知道,怀疑一个人可以随便怀疑,抓一个人归案可是需要真凭实据的。” 说着安浔轻轻绕过郁勇,擦身而过的时候,笑得比夜色还柔。 “郁队还是等到有了证据后再来质问我吧,我们就先回家了。” —— 那一晚回家后安浔锁在小书房里仔仔细细研究了一下圣经,之后找到霍城两人关起门来认认真真谈了一下午,再之后就过回了以前的生活,安浔听话没再出门,每天少吃多动,安心等着三周后去医院剖肚子。 这个孕安浔怀得很轻松。 不孕吐,不浮肿,不抽筋不失眠甚至几乎不胎动,除了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身子变得有些沉之外,竟是没有经历过任何磋磨。 要不是每次去医院产检胎心都正常,她都怀疑自己肚子里的两只小东西是死的,简直是各种省心… 三周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预约手术的这一天。 这天清早安浔好好的洗了个澡,换上一身新衣服,带好之前整理的孕妇包,美美的在自家老公的护送下出了门。 剖腹产手术会有危险么? 其实没有人知道。 至少她这样的身体状况不能期待比其他正常的产妇更安全。 不过当初她可是连这副身子真能怀孕都感到惊奇的,随后她还在死过一遭之后顺利保住了宝宝。 一个人静静躺着的时候,安浔时常会想,之前最不得老天爷眷顾的她,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倒是被眷顾了好多次。 她的运气似乎来了,平安有了身孕,平安留下了孩子,那么她该也能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完成最后的心愿。 这样她这一生,做过漂亮的小姑娘,当过美丽的小情人,成为幸福的小妻子,最后成功当上霸气的好妈妈,也算走完了一个女生一生能拥有的所有幸福,彻底完满了。 想到这里,安浔偏头望着窗外骄阳,嘴角扬起一抹笑。 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进食足量鲜血了,早在更早的时候,确定肚子里的宝宝一切正常之后她其实就开始控制摄血量,毕竟那是会改造身体基因的东西,她想将影响降到最低。 于是临到了手术前这一个月,她只在每个周末沾一点点血,确保身体机能不出问题就好。 今天手术她更加要小心些,总不能肚子划开来还没来得及把宝弄出来她就自动愈合了吧,那可是要把一屋子的医生护士都吓死! 天马行空乱想着,很快就到了医院。 停好车,安浔打开车门慢慢悠悠下来,外头的眼光很毒,一开门就一股热浪直冲到脸上,安浔下意识伸手撩起头发梳到同侧,指尖刚刚一绕就察觉到一股异样阻力,她垂眼一看,手指上竟是拉下了一缕断发。 安浔愣了愣。 霍城从驾驶座绕过来的时候她飞快把那簇头发藏到了身后。 头发最近是一直在掉的,每天早上起来晚上睡觉,都被她提前从枕头和浴缸里收走了,却是之前没见一下掉过这么多… 安浔晃眼从侧边境看到自己微微苍白的脸色,下一刻抬头迎上霍城的视线,又飞快展露出笑容。 “不舒服么,怎么脸色不太好?” 霍城微微皱眉,伸手搭在她额头上。 自家大狗狗总是辣么的敏锐哇。 安浔轻轻笑了笑:“没有,有点点紧张还有点点热,没事,赶紧的,去登记卸货吧!” … 怀孕,生子,剖腹产。 这场手术到底有多大的风险,谁也不清楚。 就连照顾了安浔一年多,最清楚熟知她的体质的隋炘,也说不清楚… 【如今已经没人知道她的状况了,就连安浔自己都不见得明白…很多事没有变数就好,如果有了,那也只能听天由命…】 淡漠的男声在脑海再次响起的时候,霍城有些恍然。 登了记签好字,安浔刚刚换了病号服在病床上躺下,护士就来通知一会儿手术的事宜。 霍城听着护士的话,很认真,却又像是完全没有听进去。 他的脑袋现在有些乱,明明平时是更淡定也更值得依赖的那个,偏偏不知为何此刻紧紧抓着掌心里妻子微凉的指尖,却是止不住的冒出冷汗。 头一胎剖腹产手术,又是年轻小夫妻,哪有不害怕不紧张的。 护士交代好注意事项,看这一家似乎连个老人都没有,当下又有些同情,再把几个重点反复强调了几遍,最后笑笑说剖腹产只是个普通手术,没什么风险的,让他们想想之后就能抱上双胞胎了,多高兴的事,安抚过后才施施然离开。 护士的话调节了些许气氛,霍城眉心轻皱起的地方却似乎并没有平复的迹象。 安浔靠坐在床上,感觉手上的力道更重了,她歪过脑袋望上霍城的脸,曲起手指轻轻掐了掐他的指尖。 “这段时间什么都不能好好吃,哪里都不能好好玩,我都苦死了,等到大宝二宝生了我一定要出去好好玩玩多吃点好吃的才行!” 大宝二宝是安浔给孩子取得小名,完全没有技术含量也敢大张旗鼓的拿来用,也就霍城宠她,还真跟着就这么叫了。 听到安浔开口霍城抬头望上来,对上她含着笑意各种期待的小眼神,也知她是特地想帮他放松,反握上她的小手微微弯起嘴角。 “好,到时候你想去什么地方,吃什么好吃的?” “嗯…”安浔认真想了想,“我听说加勒比的海滩很好呢,比夏威夷的好,我想去玩!” “好。” “还有,我还想去瑞士看雪山,都是那里的风景最好,滑雪场也最棒,我还没有滑过雪,到时候去试试看?” “好。” 这段时间是拘狠了,一开始天马行空就收不回来,安浔两辈子都是窝在小地方哪里都没去过的姑娘,这时候阳光沙滩雪山美景塞进脑子里,感觉心都膨起来,又把香山的枫叶冲绳的水族馆,普罗旺斯的薰衣草丹麦的郁金香全部念叨了一遍,简直是身未动心已远~ 霍城自是一一都应了下来。 他们几乎已经快要环游世界了。 病房里还有两家产妇,年纪都比安浔看着大,两家人默着听这对小夫妻秀着恩爱,只叹年轻就是好啊一双璧人还得了一对双胞胎,正羡慕的当口护士领着个护工过来,手术时间到了。 进产房之前两只交握的手还分不开。 最后还是安浔俯身凑到霍城耳边,轻笑着劝了句才好。 她说:“割一刀而已,很快的,你乖乖等我啊…不是刚刚都已经约定了之后的春夏秋冬年年月月了么,还有这么多好日子等着我们,我怎么舍得不回来?” 一句话落,像是她什么都懂,又像只是寻常的安抚般轻柔。 霍城抬眼对上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眸,里头清润的颜色,总是比他更多一分平和与坚强。 他心底最后一丝不安才消散,终于松开手。 … “这一对小夫妻啊还真是粘,你们是不知道,刚刚推进来的时候那样子,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手抓在一起拉都拉不开!我当时就想,我这难道是在拍偶像剧么?!” 产妇推入产房前已经打过麻药针,腰身以下的半麻,安浔躺在手术台上,头顶是明晃晃的手术灯,她闭着眼,其实旁边人讲话还是听得见。 当然一台手术医生护士麻醉师,七嘴八舌一大堆人呢,谁能指望关在一间那么小的房间里不说话呢,安浔心里撇了撇嘴,就当没听见好了。 高昂女声说完,另一头不知负责什么的另一个女声又插了嘴,说到底还是几句调侃他们的话,末了有人总结了一句,那也是人这对小夫妻长得好,颜值双高,否则哪轮得到给你们看偶像剧的效果,八点档脑残狗血剧还差不多! 话落哈哈起哄,等到护士们都笑完了,准备工作大致就绪,终于有一道沉稳的女声响起,让大家各就各位,先上麻醉。 安浔这才松了口气,只听旁边一阵金属叮当的响声,她忽然感觉有点想睡,阖着眼,意识慢慢就有些朦胧起来。 另一头霍城等在产房外。 手机响起的时候他正盯着产房门前的手术中几个红字发呆,一低头看到陌生的号码,点开那条短信,瞳孔骤然紧缩! 他几乎是在同一刻猛得站起来,一抬头死死朝着身前紧闭的手术室大门望去! 那一瞬用力过猛,便是捏紧手机的指节都泛白! 下一刻容不得他再犹豫,深深再将眼前的大门望上一眼,他忽然转身朝着手术室反方向飞奔而去,惊得走廊上路过的护士和病人慌忙避让,回过神后高声咒骂! 一条短信,轻易便调虎离山,手术室门前再无一人… 内里,方才还喧闹的手术台前鸦雀无声,没有调笑,没有动静,甚至连半个人影半点声音都没有。 本该围绕在手术台前进行手术的一个医生三名护士,此刻早已全部倒在了手术室冰凉的地面上,旁边金属器械落了一地,唯有泄露的麻醉机管子里呲呲冒出无色无味的气体,这气体可不是手术专用的,剂量浓烈了许多! 病床上闭着眼的产妇脸上罩着呼吸器,早已陷入深度昏迷。 丝毫感觉不到一个带着防毒面具的男人缓缓脱下了身上的白大褂,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手术台前! —— 安浔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整整八个多小时。 当然她自己并不清楚时间,只感觉做了深长一幕,醒来的时候浑身发冷,体内强力麻醉剂带来不良反应,她在清醒的瞬间几乎被一阵强烈的呕吐感逼到喉管,拼命抬头死死咬牙,才把这阵吐意强忍了下去! 醒来后安浔发觉自己被关在一个密闭的白色房间里,除了她和一张椅子,什么都没有。 她被绑缚在椅子上,用来捆绑她的皮带看着很高级。 她四周的墙面是金属质感,不得不说光是看看都觉得很有些面熟。 安浔的目光在四周停留了一秒就回笼,房间里太亮了,白炽灯点得如同白昼,刺得她眼眶生疼。 她还穿着手术室那身病号服,肚子也还大着,这一点让安浔初醒时剧烈跳动的心稍微平复了一点,她努力感知孩子的动静,在心里默念到第三声宝宝动一个给妈妈看看的时候,肚子里传来了很轻很轻的搏动,三下,像是对她的回应。 她还活着,孩子也还活着。 安浔大大的松了口气。 目前情势这已经是她能期盼的最多了,安浔抬头的时候,眸光幽幽落在房间角落的监控摄像头上。 当然对方花费那么多心思趁着她生孩子之前把她绑架过来,肯定也不会只是为了杀个昏迷的孕妇那么简单,她人已经在这里了,当然是有怨抱怨有仇报仇,玩个痛快才够,不是么? 另一头,点子屏幕前,对上那幽冷望来的眸光,简央视线一错不错凝着安浔微微苍白的脸庞。 她端坐在轮椅上,整个人气质更加阴沉冰冷了,自那日从海岛回来之后她就一直是这副模样,原因当然只有一个,安浔和霍城,居然两人都活着从海岛回来了! 她自然再一次确定了安浔杀不死这个事实。 当时她布下的炸弹那么近,在那么狭窄的一个空间里,一个**凡胎的人直面致命爆炸怎么可能毫发无伤?! 却偏偏那个女人真就活着回来了,还活得气色红润神采奕奕! 在海岛爆炸后的五天,简央在送来的一张监控摄像图上看到了回归的安浔。 彼时她正走在大街上,披散着长发,身形窈窕,一身雪白的肌肤看不出半点瑕疵,一张俏丽的容颜依旧明艳非常! 看到这样的安浔,简央甚至感觉像是见鬼了一样! 就连当年名动杀手界排行第一的零一,海岛一役中都身负重伤躺在床上好几个星期下不了床,而安浔,她又怎么可能恢复成这样,她那句匪夷所思的身体绝对有问题,她的复原力根本不在正常人该有的范围内! 当然她这里有叛变的小e,这一次她很轻松就问出了安浔身体的秘密。 她的确有超人的复原力,但是必须及时进食人血才能修复身体。 换言之她并不是真正的不死之身,只要他们动作够快,只要在她能接触到任何血液之前取了她的性命,届时她有再强的复原力也会变成一团烂肉,再也没有复活的可能! 小e的话简央半信半疑。 自上次杀戮游戏失败之后她就对他存了一份戒心,一直秘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却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此后简央又想起了夏晴那件案子,当时她是亲眼在监控屏上看到过安浔喝血的! 这样一想小e的话得到了验证,同时也被她知道了安浔的命门,不过这一次她没有急躁,筹备整整半年,终于找到了安浔生产这个最合适的时机。 这一次她志在必得,绝对不能再重蹈上一次的覆辙,她要亲眼确定安浔的死亡再离开! 正想着的时候,密室后方墙面徐徐开启,一个黑衣的男人自安浔身后的铁门外缓缓走了进来。 他神态很平淡,步子很从容,几步到了安浔身侧,低头的时候,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来。 安浔的状况并不好,她被强烈的灯光刺得睁不开眼,惨白的小脸甚至还有些浮肿,透出一丝憔悴。 这样一个一眼看上去就很虚弱而且根本没什么特别的孕妇就是他要找的人?背光的男人眯了眯眼睛,眼中闪过一抹不屑同质疑,随即嘴角一扬勾出抹凉凉的笑。 “你就是安浔?你就是在查当年疗养院案子的人?” 男人指节很长,用力不轻,一个动作就在安浔下巴上掐出道红痕。 安浔被迫抬起头,对上的是一双不带丝毫温度的漆黑眼眸,那眼眸里藏着很深敌意同张狂,安浔发觉这个男人她认得。 虽然已经隔了十三年之久,虽然眼前的这张脸已经从当初的少年长成了男人,棱角气质方面都有很大的变化,安浔却仍是认了出来。 她不久前才刚刚看过他的照片,还在心里赞过他生得白净清秀。 “楚沐阳?”她突然叫出他的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男人微微一顿,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下一秒他嘴角扯了一下,似是想露出什么意味深长的表情,却是还没等他回应,掌中前一刻还被他牢牢钳制,感觉毫无还手之力的女人已是先一步扬起嘴角,明明在最狼狈的状况,却仍是勾出了一抹幽冷的笑。 那笑容里将之前男人的鄙夷全回敬。 “这么多年没有人这么叫过你了,是不是还有些不习惯?” 安浔冷冷开口,话落眼底带起了自信又戏谑的光。 “毕竟这之前的十三年你一直被囚禁,十三年都没能出得来过,如今的你比起一个人来,其实更像是一缕幽魂吧。” … 简央是穆云初接触到的第一个所谓犯罪心理学专家。 而面前的安浔,是第二个。 当年是他找上的简央,在她手下做事,同时由她停供心理学研究方面的支持给他。 当然那时的穆云初并不是现在的穆云初,他的内芯刚刚换了人,只是这一切本不该是眼前这个第一次见他的陌生女人该知道的。 穆云初,或者现在被称为楚沐阳更恰当,他在安浔话落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了一僵。 如今的他对心理学和所谓的犯罪心理学并没有很深的认知,那是另一个“他”擅长的领域。 今晚他不过是赶在死前来看看这个据说在调查她的女人是什么样子,现在倒是被她勾出了一点兴致。 犯罪心理学么,她难道就仅凭她那双眼,就能窥探到他的内心,了解到十三年前发生的一切? 楚沐阳看她的眼神从先前的不屑同怀疑,慢慢转变成了如今这样带着一丝玩味和隐隐戾气的模样。 适应了光线,安浔抬起头,冷冷望上对面那双时刻透露出心底情绪的双眼。 眼前的男人不愧是从十三年前直接回来的,心性估计还维持在当年22岁的状态吧,根本藏不住秘密。 这样一个人,就是简央的最后王牌了? 安浔在心底冷笑,也不知此刻正在大屏幕后方严密监视他们两人的女人,脸上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楚沐阳下一刻从安浔身上收回目光,他垂了垂眼,恢复之前高高在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对当年的案子知道多少?” 楚沐阳后退几步,双手环胸靠在密室墙壁上,冷冷开口问道。 —— 十三年前的名山疗养院是个结构并不复杂的地方,那里很所有这样的特殊机构一样,由于依附关系,存在着很明显的等级制度。 那时的名山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精神病院之一,经营它的赵家亦是渝州数得上名号的家族,从解放前就从事医疗服务行业,名山经手过赵晶玲的父亲,传到她手里的时候已是第三代。 这样的名山当年接待的大多是家里条件优渥的病人。 越是有头有脸的家庭越是将精神病视作洪水猛兽,恨不得将得病的家人永远隔离出去,却又必须顾念家族脸面,处理得太高调或太草率都是有辱名声的事。 这样的时候寻求一个牢靠的保密制度完善的机构代管病人就成了首选。 只要能砸钱就能解决掉麻烦,还能挣一个体面的名声,可以说是最好的结果,当年像楚家那样的人家不在少数,所以名山的生意一直非常好。 当时名山的第一负责人是院长赵晶玲。 名山的全部事务都由她一人拍板定夺,俨然是女王般的存在。 赵晶玲下方的第二等级,便是医院的几个行政负责人和有才干的医生。 当初在名山风头很劲的李子非医生就属于这一层,据说他很得院长的肯定,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副主治医师,提升为正主治医师也指日可待。 案发那年赵晶玲甚至还赠予过一定比例的原始股给李子非,将他吸纳成名山的股东一员,培养的意图十分明显。 在医生之下的第三等级便是小护士和护工了。 他们是直接和病人打交道的人,也是整个医院人数最多最忙碌的,护士和护工当然就算不上什么领导人物了,能去精神病院当班的家庭条件一般也不会好,平时都是夹着尾巴做人,遇到些家境一般或者头脑特别不清醒的病人才敢稍微作威作福。 所以在当年的名山,病人在整个疗养院里的等级依然是最低的。 虽然他们大多出身良好,却也只能得到表面上的体面同善待,自入院开始他们就注定了是群弱势群体,必须依附于这个层层森严的等级制度而生存。 从名山的经营模式就可以看出,院长赵晶玲是个很会赚钱利益为上的女商人,这样的人经营的产业当然也不可能是个温馨和美像个大家庭的一样的地方。 像莫锦心这样还有霍城日日探望,显出家属重视的病人日子过得或许还能好一点,而那些等同于被家族流放的病人,无论当初出身多好,被抛弃在疗养院后,也绝对不会过得十分安然。 对整个大背景有了判断之后,有个人很快就跃然纸上,引起了安浔的注意。 那个人就是七岁就寄养在了名山的楚沐阳。 他的身世符合一切名山最可怜的病患的特质,据有关资料显示,楚家将他送到名山之后,最初还偶尔过来探视,时间久了就彻底遗忘了,连春节这样节日都没有把孩子接回去,只是寄了一大包礼物过来做做样子了事。 这样一个被家族遗忘被亲人抛弃,像个孤儿一样长大的孩子,在名山的制度下明明应该过得会很凄苦,只是据当年的资料来看,楚沐阳的日子过得不仅不差还相当滋润,平白无故就被赋予了许多特权。 据说他来的时候很小,粉雕玉琢的特别可爱,见第一面就被赵院长喜欢上了。 还据说他的母亲同院长交情很深,院长怠慢了谁也不会怠慢好友的儿子,楚家孩子多教养不过来,院长这才亲自把楚沐阳带在了身边,完全把他当成亲生孩子一般来养育。 这样的传言多了,下面的人自然不敢苛刻。 同时赵晶玲也的确给予了楚沐阳许多特权,他不仅可以在整个疗养院自由活动,还可以在病人使用外的时间内自由使用图书室,整个名山俨然成了他的家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比那些天天关在房间里的病人强了百倍不止。 只是像安浔这样心理阴暗的人,看世界从来都是黑黢黢的,她很少相信所谓特权,她更信奉的真理是反常即为妖。 赵晶玲,一个离过两次婚,带着两个孩子,却是对自己亲生儿女都不太亲近的女人,为什么会突然对别人家的孩子爱心泛滥了? 至于楚家和赵晶玲的所谓亲近关系更是子虚乌有,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当年楚夫人同这位赵院长不过点头之交,孩子进名山前也就见过两三次,又哪来的姐妹情谊? 这些事为假是一个层面,有人大肆宣扬,故意想让大家都认为这些事为真,又是另一个层面。 这样的做法显然欲盖弥彰,只有内里最丑恶的东西才需要用最美丽的包装来粉饰。 朝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安浔以十年区间往前追溯,不查还不知道,一查竟是揭出了名山比锅底还黑的黑历史…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汪洋这个人?” 望上楚沐阳的脸,安浔淡淡开口,见他没有反应便自顾自接了下去,“汪洋是同你有一样遭遇的人,只是在你入名山之间就自杀身亡了。” 除了这个汪洋,还有另外两个男孩,均是十岁左右的年纪进的名山,两人的家境都一般,其中一个还是孤儿院移送过来的,这两个男孩一个死于疾病,还有一个入院三年后转走,不知去了何处。 在听到“自杀身亡”四个字的时候,安浔观察到楚沐阳轻垂的睫毛急速颤动起来。 她没有把话点得很明,毕竟此刻站在她眼前的男人还是十三年前那个刚刚完成了一场血腥变态杀案人的年轻男孩,他缺失了之后十三年的记忆来到这里,很多都不懂很多都不知道,他多半还沉浸在当年案子的影响中,情绪在极度不稳定的状态,她最好不要刺激他。 所以赵晶玲,这个包装在女强人好妈妈外表下的女人,实则是一个娈童癖患者,她曾经利用职务便利对至少四名以上的少年病患下过手。 而楚沐阳就是其中之一。 当年他到名山只有七岁,在楚家的时候就一直被隔离,送到名山的时候完全是个话都说不出来的重度自闭症小孩儿,生得又好,待宰小羊羔一般的模样当然立即就得到了狼外婆赵晶玲的关注! 那时候的赵晶玲三十多岁,年纪比楚沐阳的母亲还要大,当时她的玩物还是一个名叫王栋的十四岁男孩。 楚沐阳年纪还很小,到了名山之后就被赵晶玲刻意养了起来。 赵晶玲对他很好,努力培养和孩子之间的感情,同时宣扬出去,给了他一些特权,而这些看似光鲜的好处后,都隐藏着赵晶玲不可告人的秘密! 赵晶玲第一次对楚沐阳下手大概是在他十二三岁的年纪。 这一点安浔没有确切的证据,只知那年那名叫王栋的男孩死于脑膜炎,安浔猜测失去了目标对象之后,赵晶玲最多忍得住一年,之后就对投入了多年心血的楚沐阳下了手! 那时的楚沐阳已经完全被楚家抛弃。 而赵晶玲“慈母”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就连楚沐阳自己都觉得赵院长对他比家人还要好。 而那时精神病院长大的孩子哪里可能有机会接触生理知识和性知识,完全懵懂的楚沐阳就这样被赵晶玲带入了地狱,且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根本不知道那些事意味着什么,也不清楚那是错的。 这时候赵晶玲给予孩子的“特权”就显出了功效。 因为楚沐阳在疗养院里一直是自由活动的,所以他的行踪反而没人在意,倒点的时候不在病房那是常有的事。 至于当时孩子在哪里,又遭遇了什么,却是没有一个人知道… 利用职务便利,那几年赵晶玲对楚沐阳做尽了下作的事。 甚至曾经在节假日的时候假模假样把楚沐阳带回家,以过节为名目尽情**。 这些事楚沐阳并不愿意,却又因为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压力无法倾诉更加无法逃离。 这样的关系持续了好几年,楚沐阳似乎是赵晶玲最喜欢也最长情的一个,一般这样的少年从半大玩弄到十七八岁她就失了兴致,却是对楚沐阳开了先例,直到楚沐阳二十岁的时候赵晶玲还同他保持着不伦关系,当然这可能和楚沐阳缺失家庭教导,一直很单纯天真什么都不懂有极大的关系。 只是随着年龄增长,再是懵懂无知有些本能的东西还是掩藏不住的,楚沐阳本能的开始厌恶赵晶玲和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 因为无从宣泄,这样的感情常年累月积累下来,楚沐阳的病越来越重,表面上只是愈发沉默,实际上却已经从根上烂掉了。 越是面对这样的黑暗,心中越是会有无尽的痛苦和不安。 猜测出当年楚沐阳的遭遇后,安浔想到资料上提及的他常常去的图书室,特地过去查看,果然被她找到了那个隐蔽的便于躲藏的小阁楼。 安浔猜测那个阁楼就是楚沐阳用来逃避现实逃避赵晶玲的禁地。 在他黑暗的十年时光里,他大多数时间都躲在那里,看书,沉默,发呆或者什么都不做。 他研读圣经,不知从那本圣经里读出过什么领悟。 只是如果万物皆有一个看护他的天父,那么他的天父在看护他的时候,是不是因为太累了不小心打了个盹,结果将他遗漏在了沼泽深处? “而就是在那个阁楼里,你遇见了一个人。”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性别,但是我知道他是你遇上的,能跟你分享心里话同秘密的第一个朋友。” “我打过电话给当年看护你的一名护工,她回忆起来,说你有一次曾经告诉她你交了一个好朋友,你们年纪相仿,爱好一致,非常合得来,但是你的朋友怕羞,不愿意见你之外的其他人。” “当时疗养院里并没有符合这样形象的病人,护工只当你发病胡言乱语没有在意。不过我猜测,当时你提到的好朋友就是你在阁楼遇上的,对不对?” “他的确不是真实存在的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活在过去,活在几十年前,那时的他,就同十年前的你在一个的年纪。” 安浔的声音很淡,却透着浓浓笃定。 她很自信也很聪明,甚至无需求证,她看都不需要看对面的楚沐阳一眼,单从他身上随着她话落一瞬沸腾起来的黑暗气息就能判断,她再一次猜中了。 楚沐阳“认识”云若那一年二十岁。 那年他几乎看遍了图书室的书,有一天不知不觉走到了图书室最里层,挑了一本很旧的黄皮书翻开,结果在那本书里看到了一个名叫云若的人留下的读书笔记。 那些书大多是一些古籍还有解放前的书籍,因为看不懂楚沐阳一直没有碰。 直至接触到云若的笔记,楚沐阳发觉注释了这些笔记的书读起来意外变得轻松自如,偶尔看到的那些批注还和自己心里的想法常常不谋而合。 这样的感觉很微妙也很舒服,楚沐阳很高兴,那段时间他几乎整日泡在图书室里,一口气读掉了大半书柜的书,同时对这个署名云若的书友生出了无比强烈的好感。 直到有一天他翻看一本语录,在书页里找到了云若留下的一个字谜,他很有兴致的花时间解出来,最后得到一条指令,将他称作有缘人,说如果他愿意的话,能否去图书室的阁楼取一样东西。 楚沐阳当然怀着激动的心情去了,根据指令在阁楼东面的墙壁上找到了云若提到的方砖,那砖当时是被石灰同水泥完全封死在墙里的,楚沐阳偷偷去院子里找了一块较为锋利的石头,躲在阁楼里偷偷挖了一个星期,终于把那块方砖撬了下来,找到了里头藏着的一本日记… 安浔并不知道当年的楚沐阳在阁楼墙面的黑洞里找到了什么。 她只知道那晚她打开那个被重新填补回去的黑洞,在里头看到了刻在最深处的一排红字。 因为角度问题那字迹潦草,却能分辨得出来和阁楼外墙上刻着的四条语录并非一个人所写,那条语录她拍下后回来查过,也是圣经里的句子。 【我曾给她悔改的机会,她却不肯悔改她的淫行。天国近了,你们应当悔改。】 这一句的下面还潦草刻这另一句—— 【她是撒旦,而他是路法西。】 正是从一明一暗两处圣经语录中,安浔判断出了两个人的存在。 而这两人的交集很可能就是当初藏在墙体中的东西,那样东西让后来再墙内刻上语录的人变得狂躁不安心绪不宁,精神飞快脱离正常轨迹,如今观察到楚沐阳,安浔基本确定留下之后字迹的人便是他。 楚沐阳在云若留下的日记里看到了一场惊天大秘密! 日记中记录,早在几十年前,当赵晶玲的父亲赵坤赵晶玲的爷爷赵满江经营着名山疗养院的时候,就暗中在疗养院的掩护下开设地下妓馆。 他们起初只是用疗养院做掩护,招募高级妓女为达官显贵提供服务。 直到赵坤那一辈,却渐渐变本加厉演变成了偷偷逼迫病情严重的病人卖身,以取悦当时具有特殊爱好的权贵! 当时刚刚建国不久,法治还不完善,精神病院相对处于盲区,而这群可怜的病患更是边缘人氏,几乎没有人权也没有可以依附的对象。 他们很多甚至系出名门,所以无论气质还是长相都属商城,这样病人一旦家道中落或者被确定无人问津之后就会被逼迫成变态嫖客的玩物,往往折磨个几年就会不成人形,最后随便找一个理由弄死,埋在名山后院里! 可怜的云若,就是当年遭遇这场悲剧的病人之一。 他在日记里详细记录了很多细节同证据,当然同时也猛然抽开了楚沐阳心中那扇紧闭了二十年的大门! 看了云若的日记之后楚沐阳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原来他和云若一样,都是赵家父女的牺牲品!一时打击过大悲愤交加,他差一点没晕死过去! 拿着云若的日记本,楚沐阳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他恨死了赵晶玲也很死了名山疗养院,只是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而且还是精神病人,恐怕说出去的话都没人相信,在发现秘密后最煎熬最无助的那段时间里,他顶不住压力,为自己寻求了一个帮手。 “那时候你能见到的人只有那么多,可以拜托的对象当然少之又少,如果我们猜错的话,当时你意识到赵晶玲是个罪犯之后,首先想到的求助对象就是李子非医生吧?” 毕竟当时他受欢迎,有权力,对他的病情还很关照,是楚沐阳唯一的人选了。 “却是没想到李子非其实是个人渣,他不但没有帮你还把你的证据骗了过去,用来问赵晶玲换取了名山的股份,对不对?” 当年的一切直到这里就完全串了起来。 【她是撒旦,而他是路法西。】 这一句所言的,就是最擅长蛊惑人心的恶魔赵晶玲,和最开始被楚沐阳奉为救赎,结果才发觉早已被毒蛇诱惑堕落泥潭的李子非! 压死骆驼只需要最后一根稻草,彼时李子非就成为了那最后的稻草。 他的背叛让楚沐阳彻底崩溃,也就是在那时候,他的精神分裂症加重,开始有了人格分裂的迹象! “当时你需要一个人保护你帮助你,但是你找不到。” “找不到的时候你就努力自己创造一个,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觉你身体里多了一个人的?那人就是之前在阁楼和你共享秘密的人,对不对?” “你们开始运用特殊的交流方式交流,他安抚你先稳定下来,稳住赵晶玲和李子非,同时收集证据,找到合适的时机,你们一起报仇!” 当安浔淡淡说出这一句的时候,楚沐阳眼底的情绪已经完全化作震惊加难以置信! 他的确是人格分裂症患者,在被李子非背叛之后,他脑内开始常常出现一个幻觉,那个幻觉便是云若,他教导他安抚他,开始为他谋划一切。 却是有一天云若突然消失了,他焦急万分找了他好几天,直到在第三天的清晨在枕头下找到了一封云若的亲笔信。 他自然认得云若的字迹,信里云若告诉他,他已经为了他回来了,但是因为没有身体,现在他寄居在他体内。 他会帮助他报仇,报他们两个人的仇,以后他们就用日记的方式交流,他会教他怎么做,等到时机成熟他们就动手,毁了赵晶玲,毁了李子非,毁了名山! 提出敦煌飞天方案的人是云若。 他说要做就要做大的,必须死几个人,这样警方才会重视名山的案子,这样名山才会彻底毁掉,赵家也会跟着遭殃! 楚沐阳当然听云若的话,他和他一起挑选了七个倒是进行飞天仪式的女人。 莫锦心就是楚沐阳选上的,那时候赵晶玲似乎已经有了下一任对象,一个刚刚被送到疗养院没多久的十三岁男孩。 有一天楚沐阳在窗户前看到莫锦心给那男孩发了一颗糖,他感觉她笑得很真心,没有一丝恶心的邪念在里面,于是他在给云若的日记里提到了他,说他找到了最后一个干净的女人,他们把他放到了名单里。 那时的楚沐阳当然不知道一直关心他教导他,帮助他复仇的云若,其实是个变态。 当然他自己就已经是个病入膏肓的精神病人,对于云若那套飞升成仙超脱凡尘的理论自是深信不疑! 他们认真筹备了两年时间,两年里楚沐阳在云若的教导下蛰伏,甚至继续配合赵晶玲的玩弄。 沉寂下来的楚沐阳让赵晶玲放松了警惕,最后被他收集到了赵金玲猥亵男童和李子非同小护士婚外恋的证据,他利用这两个证据胁迫了赵晶玲和李子非,而这时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懦弱无依的少年,他把事情办得滴水不漏,控制住了赵金玲和李子非,让他们成为了敦煌飞天案的帮凶! 所以当年案子发生后,楚沐阳,李子非同赵晶玲,是唯一失踪的三个关键涉案人。 李子非被怀疑成凶手,赵家的丑闻当时隐隐有揭露之势,赵晶玲的失踪被怀疑成畏罪潜逃,而事实上这两人应该在敦煌飞天案发生的当晚,被利用完毕之后就直接弄死了! 而楚沐阳,在名山倒台之后就被楚家送往了国外,一去就是十多年,再也没有回来。 “只是当初被送走的时候,你已经不是你了,对不对?” “当时占据你身体的是另一个灵魂,他代替你去了国外,一走就是十三年。” “你被他骗了,被他囚禁在了意识最深处,这十三年来你一直没有逃脱的机会。直到最近有人帮你,在另一个灵魂控制力最薄弱的时候把你换了回来——” 说到这里安浔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冷笑。 明明被绑着,明明在最狼狈的状态,那抹笑容却是那样漠然,甚至隐隐透出冰凉寒意,笑着安浔淡淡做下结论。 “而她救回你有一个条件,就是让你来替她处置我,对不对?” 清冷女声落下的时候,那双青黑墨瞳如潭水般幽深,像是看一眼就要被吸入进去,剥离血肉,探出心底最深的秘密! 死死盯着安浔的眼,楚沐阳脸上的肌肉都紧紧绷着,一秒,两秒,三秒之后他突然弯腰无比夸张的笑起来! 边笑他边重重鼓起掌,一双弯起的眉目间露出疯狂又钦佩的味道! “好,果然好!原来云若最喜欢的心理学居然是这么有意思的东西,真是叫我刮目相看呐!” 那年他和云若协作,两人共同策划了敦煌飞天案,却是在案子即将执行的前一晚,他退缩了。 那毕竟是杀人,还要一次性杀那么多人,当时的楚沐阳说是22岁其实心理年龄估计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孩,他容易激动容易紧张,容易不安容易把事情往不好的方面想,他在拿起手术刀的时候突然觉得很害怕,他不敢去杀人了! 于是那晚他在日记里给云若留言,说他想让云若来做这件事。 他本来就比他沉稳比他厉害,一定能把这件事做得比他好,他主动提出把身体交给他,甚至还为了劝服云若说了很多好话。 结果第二天他收到了云若的答复,他同意了。 那一晚他入睡的时候还很高兴很庆幸呢,就等着第二天一早醒来坐收云若的成果,却是没想这一睡就是十三年! 那一日之后云若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彻底霸占了他的身体,还用他们两个名字捏出了穆云初这个假名,逃去了国外! 之后整整十三年间他都在努力研究怎么控制他囚禁她,想要把他困住一辈子! 那十三年的黑暗和孤寂是怎样的一种体验啊。 他是怎么样忍受了十三年,没有一个人知道! 十三年中,本来身为主人格的楚沐阳变成的从属人格,云若化名穆云初,研读心理学,研究多重人格案例,过得风生水起! 要不是那个名叫简央的女人调查出当年隐情,趁着云若熟睡的时候调整了他的脑电波控制器,他直到现在都还被困在黑暗里无法夺回自己的身体! 如今他回来,却已经是十三年之后,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恨,他想要复仇,却是谁也找不到! 最后他答应了简央的交换条件。 不是挺好么,至少回归之后他办下的第一个案子便是同当年的飞天案有关; 接触到的第一个受害人,还和当年被他最后选上的那个女人颇有渊源呢! 想着,楚沐阳直直往入安浔的眼,一改之前故作高深的姿态,却是这样一副激动亢奋模样更加危险了几分,让安浔心生警惕。 下一刻楚沐阳几步靠近安浔,低头俯看她的脸,复而伸手再把她的脸掐起来,用力抬高,让刺目的光亮完全落在她脸上! “安浔,你猜得简直是完美呢,除了没有猜出云若的名字之外,其他的事几乎猜得分毫不差,让我不得不怀疑,你真的是人么?你不会是什么能看透人心的魔鬼吧?” 他冷冷笑起来:“还有,你们那所谓的心理学,是魔法么?所以才会那么神奇?你也是这样,云若也是这样,你们都喜欢心理学,所以你们才都很会揣测人心,对不对?!” “那我猜,你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可以夺取别人的身体?你是不是也和他一样,最擅长欺骗和伪装?!” “什么狗屁心理学,其实你们根本就是魔鬼!” “对,你们抢占别人的身体,吞噬别人的灵魂,你们就是魔鬼!像你们这样的魔鬼就要下地狱,被烈火焚烧,永不超生!” 楚沐阳疯了! 那一瞬安浔从他眼中看出浓浓的恨意同恶毒! 下一刻他松手,狠狠将安浔的脸抽到一边,笑出一抹阴冷! “但是我告诉你,没用了!你们这一招已经没用了,我再也不会上你们的当!” “你以为你很厉害么,你以为你很强大?你既然这么会猜,那你要不要猜猜看今天你到底会怎么死?!” “呵呵,我倒是可以提醒你一句,我们可是准备了一顿丰盛大餐,准备好好让你们吃过之后,再上断头台的啊!” 话落楚沐阳得意抬起头,伸手一挥,将密室正对着安浔的那面墙点亮! 墙面上很快出现了一个显示屏,屏幕上是另一间和她所在的房间很像的密室,密室正中央摆着一张椅子,上面绑缚而坐的人,正是霍城! 安浔在那一瞬惊得瞪大了眼睛! 本就因为身体不适而苍白的容颜更加惨白的几分,她抑制不住的往前倾,脱口而出! “阿城!” 对面,同样的密室里,被绑缚在椅子上,遮住双目,霍城在残余麻醉剂的影响下慢慢转醒,他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得脑海深处传来一声极轻却无比熟悉的呼唤! 有人在母婴医院外科楼五层的电梯间内放置了一枚定时炸弹… 炸弹计时器设置的时间仅仅三分钟,炸药的计量足矣炸毁整个五层! 安浔进行手术的手术室就在五层走廊的尽头,收到那条短信的时候他只有一个选择,离开手术室,将炸弹拆除!… 这是霍城失去知觉前停留在意识里的最后一件事。 也是他在恢复知觉之后,脑海里回想起来的第一件事。 下一刻他就在麻醉剂令人恶心的副作用下浑身一个战栗完全清醒过来,他用力一挣,发觉自己被牢牢绑缚在身下的椅子上,他抬起头朝着前方黑暗望去,果然听到了安浔的声音,她在对面焦急叫他,阿城! “安安!安安我在!”他大声回应她! 此刻的安浔已经完全没有了前一刻的淡定,她被楚沐阳摁回到椅子上,惨白的毫无血色的小脸上压抑着焦虑与痛苦,我没事,宝宝也没事,她对着那头大声喊出来,却是那一瞬眼底的慌乱与惊痛,深深愉悦到了另一头电子屏后的简央! 她咧开嘴角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前一刻因为安浔准确分析出了敦煌飞天案的隐情而充盈在心的恶意,这一刻像是狠狠发泄了出来,简央身心无比愉悦。 她这是怕了吧,安浔,她这是怕了吧! 是啊,她怎么能不害怕呢,她之前之所以能那么淡定那么骄傲的分析案子,是在拖延时间吧。 她绝对是寄希望在她的男人来救她呢~ 结果下一秒就被迫直面了如此血淋淋的事实,他们一家人都成为了她的阶下囚,她怎么能不害怕?! 这样一个女人,明明是最恶毒最卑劣的存在,却一直都那么好命! 逆天的身体素质,关键时刻救了她一次又一次的男人,还有所谓的幸福人生!她一面过着潇洒肆意杀人不眨眼的生活,一面还想结婚生子占尽普通人的便宜,凭什么?! 只是这一次她的男人也帮不了她了,他们隔得那么远,只能通过电子屏交流,他还怎么给她血? 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从好事变成坏事,她可是等了半年才等到这个最佳时机的啊,孩子就要临盆了,却是因为父母的连累,很有可能就不能出生在这个世上了啊… 简央想着,眸光落在安浔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幽幽笑起来,这如果死了,那可是一尸三命呐! 正想着,站在安浔身后,死死扣着她的肩膀,完全疯魔的楚沐阳冷冷笑起来,笑着他指了指对面的大屏幕,示意安浔留心霍城脚上绑缚的装置。 “看到了么,那是炸弹呢,他有,你也有,你们一人一副,今天谁也跑不掉!” 他大笑着,绕到安浔正前方! “那么准备好了么,就让我们来先来玩一场游戏好不好?这个游戏的名字的叫真心话大冒险,游戏的规则很简单,你来说真心话,他来做大冒险,只要你说了一句假话,那头的炸弹可就轰——爆炸了!~” “所以好不好玩,你看着那个屏幕,告诉我,好不好玩?” 楚沐阳扭过安浔的脑袋,让她对上身侧摄像头,喘着粗气,如同一头暴虐野兽! 那一霎,无论是安浔还是霍城都一瞬反应过来对方的意图! “安安!” 霍城在电子屏那头大声叫出她的名字,似是想要阻止她! 而这一边,安浔微微愣然盯着面前摄像头,却已像是丝毫做不出其他反应来! 她的这个样子深深取悦了楚沐阳。 他俯身到她耳边,用着最轻柔冰冷的声音告诉她,游戏,开始了! “现在你就对着那里,认真的,好好的告诉大家,你是谁?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V527 大结局(下) 那一面宽大的电脑屏幕前,此刻映出一张五官妍丽,却隐隐透出病态苍白的脸。 电脑屏幕前,单薄的男孩无声坐在一室黑暗里,兜帽下一双异色的眼眸一瞬不瞬落在女孩的容颜上。 她瘦了,也憔悴了,看着很不好。 她怀孕了,肚子已经很大了,她怀了霍城的孩子。。。 时隔大半年,再一次看见这张容颜,小e已经学会了将情绪全部隐藏在淡漠的外表下。 只是可能他修炼得还不够完美,虽然那张隐匿在暗处的容颜上看不出半点起伏,他摆放在桌沿边的指尖却是握紧了,紧得修剪得很短的指甲都深深嵌入了掌心里,却也麻木到没有觉出疼。 安浔当然知道楚沐阳要她说什么真心话。 是了,等待上这么一个绝佳的时机,费这么大精力将她和霍城都抓来,将他们陷入如此危急的时刻,又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同她闲话家常? 在弄死她之前当然要尽情取乐了。 而这个所谓的真心话大冒险游戏,恐怕只是今晚为他们备下的第一轮主题! 安浔静静凝望着身前的摄像头。 她很清楚她一旦开口,即将面对的会是什么。 只是此刻的她和他,还有第二个选择么? 肚子里的宝宝忽然重重的抽动了一下,也不知是老大还是老二;他们也在为了她和爸爸的处境担忧么,想到的下一秒安浔忽而勾唇,露出一抹极淡的微笑。 那笑容入眼的下一秒小e低头飞快操作键盘,打下一串运行字符。 这件事他已经做得相当熟练了,回车敲落的刹那身前的电脑屏幕上图像就变了,从一个变成四个,从四个变成十六个,很快就以平方数递增,变成了无数个再也看不清画面的小方格,密密麻麻占据了整个电脑屏幕,再在瞬息间一下发布了出去! 这一晚本是最寻常的一晚。 夏风温热,酷暑难耐,晚上九点多的时间,大家窝在家里的窝在家里,出门闲逛的出门闲逛。 有人刷着手机看微博,有人拿着电脑打游戏,有人正扬着声音询问电话那头的朋友还有多久才到目的地,结果下一秒所有的手机和电脑屏都变成了黑色,无论是静音还是震动的设备均是发出一串响亮铃声,之前所做的事全部被切断! 这一幕似曾相识。 上千万普通市民在这样一个酷暑的夜晚,盯着眼前突然漆黑的屏幕目瞪口呆! 发呆的下一秒黑屏的设备上就跳出了一副清晰画面,画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美丽的女孩。 苍白的脸色,披散的长发,镜头照入了她的大半个身子,所有人都瞧出来了,这个女孩是个孕妇。 死死盯着手中突然又被操控了的屏幕,还有少部分人皱着眉猛然瞧出来了,这个女孩,是不是当初121绑架案里的一个啊! 全民都呆愣着,一时整座城的喧嚣都似默了默。 骤然袭来的全城死寂中,所有人目不转睛盯着手中屏幕,下一刻那一脸苍白却遮掩不住美丽的女孩开了口。 她声音不大,却无比清晰,静静的安然的她平视着前方,像是与此刻看着她的所有人对视上,然后那双血色不足的唇瓣微微开启,她缓缓开口道。 “镜头前的所有人,你们好,我叫安浔,临江人,今年19岁;原就读于临江大学犯罪心理学系,现已退学。今天发布这个视频,是为公开一个秘密。” “安安——!” 背景里,听见远方传来的清淡女声,对面密室里心急如焚却是毫无办法的男人焦急大声叫出妻子的名字,这一声却被屏蔽了,根本无法传递到她那头去! 下一刻画面上安浔抬起头来。 “大家还记得那个被称之为判官的罪犯狩猎人nyx么?她的确是真实存在的。。。” 话落她朝着身侧电子屏飞快瞥了一眼,回眸的时候忽然淡淡弯起嘴角来; 那一霎她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半分的畏惧,人在被逼迫到极致的时候,或许心底余下的只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同释然! 这一辈子,活到如今,于她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她一直都知道。 从最初选择踏上这条不归路,自一路深陷无法回头的如今,她必定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她同样,一直都很清楚。 所以简央,你以为我会害怕么,还是想从我脸上看出最无助的惊恐? 那么抱歉,今晚是要让你失望了。 不过是认下自己所做的事,换回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她又怎会不知如何是好? 若不是有面对一切的勇气,她当初就不会选择走上这条路,如今她用这样的手段来考验她,看轻到底是她,还是她自己? 笑着,淡然着,这一晚,这一刻,这个如今还让大家感觉陌生,之后却会被全国人民所熟知的漂亮姑娘,她用着最云淡风轻的声音,面对几乎全城的老百姓,坦陈了一个秘密。 她说:“我就是nyx。” “我就是那个杀了很多很多人,正在被全国警方全力通缉的犯罪狩猎人,nyx。” 。。。 一场疯狂陷害,一腔恨意宣泄,一席大张旗鼓费尽心力备下的超级盛宴,却是刚刚拉开了帷幕一角,就以这样的形式突然谢幕,形式急转直下,电子屏幕前,之前还压抑着心中狂喜眸光闪亮的简央忽然愣住,呆呆盯着屏幕上安浔轻柔的笑,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简央一直是骄傲的。 她有才华有能力,有美貌也有家世,前途无量。 当年即便是误入歧途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孤注一掷的疯狂实则源于内心剧烈膨胀的自信和骄傲,永远高人一等,永远将他人踩在脚下,这是简央生活的必需品,也是她自认为唾手可得的目标! 正是这样的骄傲同能力,培养出了她平素淡然雍容的气质。 这样的气质当年随着她车祸致残之后曾经消失过一段时间,直到后来她为自己招兵买马构建出一组强大联盟,她又重新找回了自我,恢复到了从前的状态。 那样的简央是kay所喜爱的。 是他发了誓要永远守护的主人。 却是在安浔出现之后,在意外撞上这个同当年的主人非常相像的女人之后,kay逐渐察觉到了主人的不安。 她开始变得焦躁,开始过于关注对方,开始因为对方的一句话或者一个行为而愤怒。 她的情绪已经被那个女人完全牵引住了,渐渐失去之前的淡然,变得越来越不像她,而这样的变化让kay感觉非常不好。 kay对所谓的心理学一窍不通。 他并没有察觉到简央同安浔之间的暗流汹涌。 却是在简央眼中,安浔从最初起就踩了她的雷,她不仅是在很多方面都具备她所不喜的特质,她还特别喜欢挑战她,特别喜欢讥讽她打压她! 这一刻当屏幕上那张浅浅笑着的容颜入眼,简央只觉无比刺目,那双墨瞳里淡定的情绪反衬出了她的急躁,那红唇边轻扬的一抹嚣张更让简央觉得受到了挑衅! 她为什么不害怕,为什么不紧张,为什么这么自如就把秘密公布了出来?她是以为没有证据就算说了也能翻盘么? 不,她已经给郁勇送去了资料,如果需要的话她还可以给很多很多人送去她的资料! 三人成虎,何况她自己公开承认了身份,之后她一定会被紧盯会被审讯,她就不信找不出她半点破绽来! 简央自觉这一招很高,等同于毁掉了安浔如今拥有的平凡幸福的人生。 却是不料人家表现得根本不在意,不仅大大方方公开承认了,还像是明里暗里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嘲讽她她的小伎俩早已被她识破,而这样的手段她根本看不上眼! 简央最近也很疯。 她已经死死钻入了一个名叫安浔魔障的牛角尖里,不可自拔! 其实在尼克兄弟死后kay就提议过离开临江,重新找一个地方东山再起,却是被简央拒绝了。 她手下已经没有可用之人,却硬是要跟安浔死磕,其实当初穆云初是她留下来做研究,希望通过他的研究帮助她更好的控制心理异常病患招兵买马用的。 结果在得知穆云初自己也是多重人格患者,还是当年敦煌飞天案的凶手之后,简央就怀了异样的心思。 她知道霍城同飞天案的渊源,判断只要这个案子再次浮出水面就一定能勾到安浔,为此她不惜把穆云初疯狂的里人格楚沐阳放了出来,就算牺牲最后的王牌也要让这个疯子替她收拾掉安浔! 他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一半了。 安浔和霍城双双落网,而楚沐阳的表现也非常好,只不过是第一步没有达到她预期的效果而已。 想到这里简央稳住情绪,心里发狠,扯过耳麦沉声下令:“楚沐阳,不要再跟安浔废话,既然她已经曝光了nyx的身份我们就进行第二轮游戏!” 话落她切换频道,冷冷吩咐:“e,你做的很好,接下去第二轮游戏开场,我要你继续远程控制那些监控设备,将之后发生的一切全部直播出去!” 两道指令下达,密室里的楚沐阳笑了起来。 他对第一个游戏本来就没什么兴趣,第二个游戏才是他迫不及待想要玩的,得到简央的指令之后他兴奋得脸都红了,一把扯过摄像头调整好角度,将两间互通的密室同时拍了进去,然后转身离开了密闭空间! 世界终于安静了。 安浔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微微紊乱的心跳声。 “安安?你怎么样?” 对面传来霍城关切的询问,他看不到她所以更忧心,安浔连忙出声安抚。 “我很好,没事你放心。宝宝也很好,刚刚还踢我了,一切都很好。” 说来说去也只有反复这两句,没有脱离险境哪里有真正的好,无非是互相安慰罢了。 一句话刚刚说完,密室天花板上就传来了阴测测的男声,正是刚刚走出去的楚沐阳! “现场的各位观众,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现在我们就要在大家的见证下,完成第二个游戏了。” “这次的游戏难度加大更加刺激,大家可不要错过啊,这个游戏的名字就叫做心跳炸弹!” 炸弹炸弹,顾名思义就是要玩爆炸了,楚沐阳这时候已经远远避开两个危险的密室。 他到了控制室里,此刻正对着大屏幕监视密室的情况,看见画面上一男一女听见方才他的话均是一僵,心底漫起无尽愉悦,奸笑着继续解说下去。 “所谓心跳炸弹,简单而言就是用一个人的心跳频率,来控制另一个人炸弹爆炸时间的玩法。” “大家可以看到,你们面前的这两人是一对夫妻,丈夫现在身上装着这个装置就是测试心跳值的,装置连接的另一头,就是妻子身上的炸弹了。” 楚沐阳突然装出一副紧张的声音来! “诶诶,这位丈夫您不要激动啊,怎么还在介绍游戏规则你的心跳指数已经在上升了?这可不好哦!因为一旦你的心跳超过了预设的限制,你妻子身上的炸弹可就会马上爆炸哦!” 一句话却到底不是真的紧张,说到最后竟是带上了调侃的笑意! 视屏画面里,只见一对男女被双双绑缚在椅子上,面对面坐着,女人就是刚刚发表了惊天言论的那个,男人则被蒙着面,看不清脸,不过能看出两人的面色都很惨白。 随着背景里阴冷的男声介绍游戏规则,所有观众都眼睁睁的看着男人心口处贴着的一个黑色方形盒子上红色数字正不断跳跃飙升,从之前的30多,已经快要逼近40! 那一刹屏幕前几乎所有人都跟着屏住了呼吸,不少人心里还在怀疑视频的真实性。 却是经过121绑架案之后大家都有些草木皆兵,不会这一次又是什么恐怖杀人秀吧,身为临江市民怎么这么苦逼,动不动就被人控制手机强制观看血腥视频! 另一头楚沐阳阴冷的解说还在继续:“大家已经看到了,现在心跳测试仪上头的数字是38,而我预设的爆炸域值是50。也就是说如果按照这个进度再飙升下去,还有12个点,怀孕的妻子就会被炸弹炸飞喽!” “之前可是妻子为了救丈夫公开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那现在就让我们来看看丈夫对妻子究竟有多真心,能不能保护她的性命了。。。” 楚沐阳冷冷勾起嘴角:“大家不要担心,这两个人本来就是无恶不作的坏人死不足惜!那规则就说到这里,我们的游戏,正式开始了!” 安浔这一面是可以看见霍城身上的记录器的。 那红色的数字忽高忽低,此刻正徘徊在38左右,她没有说话,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可能引起霍城的情绪波动。 她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看他低着头,沉默着,似也在努力调整,把心跳数值努力控制在一个数值上。 只是心跳这种东西可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住的,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大疯子,绝对会想法设法刺激他们! 果然下一刻楚沐阳冰冷的声线远远传来! “霍城,我想你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但是我对你还是有些印象的,当初在名山疗养院的时候你经常过来探望你嫂嫂吧,我也在名山待过哦,那个时候我经常看见你带着你侄子过来探病呢。” “说到你嫂嫂,就不得不提,她真是一个温柔又漂亮的女人,只是可惜年纪轻轻就生了孩子。” “我记得当时她在院子里的时候,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关系最好,我曾经问过她原因,她说那是因为那个孩子跟你年纪差不多大,你是她带大的,所以她很喜欢和你年龄接近的孩子呢~” 说到这里楚沐阳嘴角噙上一抹恶意的笑。 他当然不会只说些不同不养的话,下一句就直奔主题! “不过你知道么,正是因为如此才害了她!” “正是因为她对那个小男孩自然流露出的没有杂念的感情,才让她光荣入选成敦煌飞天图的一员!” “我当时因为对她印象特别好,所以决定把最中心最好的那个位置留给她。不过那个位置的仙子姿态比较轻盈,为了能让她摆出同样的姿势,我可是让她比其他人多断了三条肋骨哦!” 阴冷一句,话落霍城骤然抬起头来! 倏然提及的往事,突然出现的凶手,每一个都是刺激情绪剧烈波动的元凶,抬头的瞬间霍城心口上的记录器飞快跳动到了40! 楚沐阳咧着嘴,在心里哈哈大笑,边笑边扯过耳麦,更加恶毒的刺激道:“是,我就是你苦苦追查了十几年的凶手,只是你已经没有办法再抓住我,因为我先占领了先机!” “今晚你们不仅没有办法抓住我,还会全部死在这里!霍城,你知道么,其实那一晚莫锦心死前因为麻醉剂量下错了,她在被解剖之前就醒了!” “她眼睁睁的看着前面五个女孩被杀却毫无办法,逃也逃不出去,救也没有人来救她,就和这时候你对面坐着的妻儿一样!” “直到轮到她的时候,她正蜷缩在病床底下瑟瑟发抖,她哀求过我放过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当然没有答应,加上麻醉剂用完了,我只好用手铐把她拷死在病床上,就这样直接动了解剖手术!” 轰——!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开了一样,那一瞬霍城胸前的记录器再次飙升,瞬间难以抑制的升到了43! 对面安浔死死咬着牙,脸色已经比白纸更加苍白,她微微发抖,却是一句话都不能说,她知道这样的真相又多让人难以接受,连她自己都感觉到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更何况是霍城! 记录器上的数值很好的愉悦了楚沐阳,也让另一头目不转睛观察的情势变化的简央露出了最恶毒的笑! 怎么样,安浔,这第二轮游戏,是不是比第一轮好玩太多了? 你们不是生死与共么,你们不是把自己的性命同对方的性命紧紧绑在一起的爱人么,那么今天我就让你们绑个够,就让你最爱的男人来决定你的生死! 看,安浔,那个数值已经到了43了。 还有不过7点,你身上的炸弹就要爆炸了! 只是多可惜多难堪啊,那个数值的攀升却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你现在是不是很痛苦,是不是很难过很伤心? 明明你和孩子的命都拴在他身上,你最爱的男人却在为了另一个女人死前的伤痛而心跳加速! 哈,哈哈!他忍不住呢安浔,他忍不住! 你就快要死了你知道么,死在你丈夫为了另一个女人压抑不住的伤痛中! 这样死掉的你将是多么的悲哀啊,等同于被丈夫背叛而死! 而你这样的死状将被直播给整个临江的人看,让所有人都看到你是怎样怀着孩子屈辱的死掉的! 如果说第一轮游戏简央的重点在揭发安浔nyx的身份; 那么这第二轮游戏,她整颗扭曲的心都放在践踏安浔的感情上! 像简央这样的女人,可能这辈子最不能接受的就是真挚的毫无保留的爱情,她自己从来没有付出过也似乎没有珍惜过,却是不知为什么别人得到了就让她嫉妒艳羡成这样,这也是她拉来楚沐阳做了这场演出的原因! 她知道安浔在意莫锦心。 所以意欲利用这层关系在死前好好给安浔添回堵,将安浔的心狠狠踩入尘埃里! 50的限制本来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守住的,只要稍微有一丁点刺激就会突破,却是她偏要做出这种做派来,偏要安浔感觉到屈辱感觉到心伤然后死去! 这个世上还有比丈夫亲手送妻儿去死更加悲惨的结局么?没有! 这个世上还有比怀着孩子却被丈夫亲手害死更加惨烈的死法么?没有! 所以这一次是她赢了,终于她赢了! 安浔,我就不信你这一次还能保持淡定,今晚你就带着满腔的怒火和怨恨下地狱去吧,哈哈哈! 心里疯狂想着,简央闪烁着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显示屏上的楚沐阳! 这个楚沐阳没有大用,却在这件事上发挥了最大功效,他是当年直接害死莫锦心的凶手,甚至他居然还留了一封当年莫锦心留给霍城的亲笔信,这么好的道具他此刻当然要用出来! “这封信应该就是当时她从麻醉机中清醒过来,透过门上小窗发觉了凶杀案之后写的。” “那时候她已经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却是在临死前还想着给你写信呢,霍城,你这位好姐姐好嫂嫂对你可真是相当不错,只是可惜了,死得那样早,死得,那么惨!” 楚沐阳捏着嗓子,清清幽幽把那封霍城从来没有见过的绝笔信当场念了出来! “阿城,展信佳。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这个尘世上,不过这对于我来说是个解脱,所以我希望你能为我高兴,不要为我难过。 我已经病了太久,难得有清醒的时候。 这时候能清醒的来跟你写这封信,我已经感觉很满足。 你大了,现在已经不需要我照顾,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变成你来照顾我了,让我既欣慰,又觉得万分的抱歉。 你哥哥霍岷不是个好人,你以后多提防他一些。 莫家可能有异心,我希望你不要太过信任我父亲。 即便有我们的情义在,即便有凌风,我也希望你能不受干扰,看清他们的真心。 不过这些事可能远不用我提醒,你一直比我聪明,明明比我小看问题却比我长远,我想如果不是当初我考虑问题太简单,一切会不会就不用走到现在,当然后悔的话谁都会说,后悔的路,却是没有一个人能走。 我死后不想葬在霍家的陵里,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骨灰撒到海里去。 不过如果太勉强就算了,你不用为此和长辈们起争执。 我死后也你也不用去找方耀文来看我,这么多年他对我的感情应该已经磨光了,我并没有对不起他,他也没有错,我看清了,我们是缘分不够。 我死后,阿城,你千万不要为我报仇。 这一点你务必答应我。 人怎么死不是死呢,我最难过的却是无法避免让你看到那些不该看的东西,我多希望你明天不要来,我不想我的死亡成为你的负担。 阿城,你已经长大了,再也不用依靠任何人生活。 你一直比我坚强,所以我知道你一定能比我幸福。 我最大的遗憾是不能亲眼看到你成家立业,看到你娶妻生子,看到你过上我们曾经设想过的那种幸福生活。 但是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得到这些,因为我们阿城是那么好,将来会有一个很好的妻子,会有一个很好的家。 我希望那个姑娘能早点来,早一点点的来,今后一直陪在你身旁。 她会让你快乐,让你幸福,让你不再像个小大人一样把所有事都放在肚子里,而是什么都愿意跟她说,也什么都愿意听她讲。 如果有一天你遇上了这个姑娘,你一定好好的留住她。 让她快乐,让她幸福,承诺过她的事都做到,一定不要辜负她。 届时我会在天上看着,看着。。。 看你们幸福,为你们祝福。” 啧啧,真是好感人的一封信啊。 写到后来字迹都有些潦草,还有些地方晕开了,是被眼泪打湿的吧! 无比悲伤又无比美好的一封绝笔信,当初却是被云若收了起来,直到如今才重见天日。 楚沐阳冷笑着,怀着一颗不屑的心洋洋洒洒把这封信读下来,这样美好的东西,反衬上信的主人那样悲惨的死法,简直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剧,那一句句温情叮嘱此刻都成了刀了吧,霍城,一刀刀捅在心口,是不是特别的疼! 难以抑制的,随着一封信念完,那心跳记录器上的数值已经攀升到了48! 霍城低着头,喘息都变得微微急促,看得出来忍得非常辛苦。 不过心跳这样的东西不是呼吸不是疼痛又哪是说忍就能忍得住的,对面安浔一直紧紧咬着牙关保持沉默,此刻苍白着一张脸,终是缓缓阖上了眼睛。 是生无可恋了么? 还是认清了现实再无斗志? 楚沐阳没有久战的耐心,挑眉下了最后的杀手锏! “霍城,你知道你现在身上的记录是多少么?” 话落,霍城倏然抬头,此刻他的任何一点情绪变化都可能让心跳的数值直接突破50,楚沐阳这一句自然无疑火上浇油,眼看着那猩红色数字差一点就有走到49,颤了一下,幽幽顿住。 楚沐阳无声的笑了。 “霍城,是实话我还挺羡慕你这样的男人的,家境好,权力大,金钱财富从来都不缺,你从小到大都么吃过什么苦吧?如今还娇妻在怀,肚子里揣着两个娃,只可惜这么好的一副牌却是被你打成这样,你知道为什么么,因为你心不静,你心里有太多感情牵扯,不纯粹!” “要我,我才会不会管一个疯女人的死活!” “而你,你却偏偏长情,什么都想要,就注定什么都得不到!” “你知道你身上的数值已经跳到多少了么,我告诉你,49,马上就要爆了!” “你不觉得你很对不起你老婆么,刚才她可是为了救你毅然决然就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卖了出去,可是你呢,你就是这样回报她的!” “霍城,她马上就要死了,马上就要死在你手里了!是你的优柔寡断害死了她,她为了你牺牲了一切,你为了她却是连感情关都过不了!” “你就是懦夫,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尸三命哈哈哈!这三条命都会算在你头上,是你的感情你的心,是你,亲手害死了他们!” 轰——! 话音未落,伴随着一声巨响,整个监控屏的画面被爆炸激出的熊熊烈焰充斥,两个密室里的炸弹同时爆炸,通过卫星连同到外部各台手机电脑上的画面倏然中断! 渝州市郊的一栋大厦内,一时天摇地动,牢牢端坐在轮椅上,双手死死扣住扶手,简央盯着画面上鲜血一样喷涌出来的火焰浑身死死绷紧,随后爆发出一阵尖利的大笑! -------- 很热,很烫,两耳充斥剧烈嗡鸣,安浔感觉身处的整个建筑都在剧烈晃动,让她头晕眼花,咽喉深处呕吐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下一刻却是身后铁门一瞬打开,快速走进一个人来,行至她身前飞快俯身蹲下,扬手就捧住她的脸! 墨黑的一身衣衫,眸若寒潭幽深,不是她的阿城又是谁? 他指尖微凉,在她脸上轻轻抚过就松开,低头拽起她脚上的炸弹装置翻转过来。 “心跳装置的接收器装在你这里,过来了才能拆除,我不敢跑快所以迟了。是不是不舒服?你等一下,很快就能拆掉了,不担心,别怕。” 安浔听着安抚,感觉到霍城微微不稳的气息,低头瞥见他胸前停留在45的记录器,一手轻轻拂过肚子,一手伸去揉揉霍城的发。 “我没事,你慢慢来。刚刚爆炸的时候晃太厉害了有点难受,现在已经好多了。” 爆炸并没有在密室发生,而是爆在了距离密室下方很近的地方。垂直距离亲测甚至不到几米远,很可能是炸在了下一层的天花板上,这一层也晃动得异常厉害。 安浔脚上的炸弹不复杂,霍城很快就找到蓝线一把拽断,炸弹和记录器上的红字同时消失,他揽住她的腰把人托起来。 “爆炸刚刚发生我身上的皮带就松了,那边似乎看到的画面是密室整个爆了,大概已经判定我们死了。”他三言两语将发生的一切说明。 安浔点点头:“是e,他事先做了假画面,真爆炸应该也是他做的。” 安浔搭着霍城的手:“我们赶紧离开,以e的作风这爆炸肯定不会只有一次,整栋楼估计都要被他毁了。。。” 想着安浔眼底闪过一道幽光,“我们往上走,去天台!好不容易老鼠从地洞里冒了个头,不打怎么是我的风格?!” 。。。 简央完全不符合形象的大笑,却是在密室爆炸发生后没多久就被狠狠打断! 一连串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爆炸突然发生,从大厦下方层层向上涌来,她甚至有一刻回不过神,随后才惊醒忙叫kay调出监控查探各处的情况! 这一查才发觉从大宅三层开始,不知何时埋下的炸弹正以几秒一层的速度爆炸,一层层朝着顶层袭来,那炸药剂量控制的无比精准,既不会炸断大厦梁柱引起坍塌,又足够强力几乎将每一层的内部结构都摧毁殆尽; 调出监控之后简央眼睁睁的看着大厦被一团团明火吞没,那火团里不知加了什么东西,尤为强悍,沾染上一点烧起一大片,很快半座大厦都沉入了熊熊火海! “是e,他背叛了我们!” 在简央吃惊望来的时候kay沉颜下了结论,一把将轮椅上的简央抱起来! “此地不宜久留,请主人乘坐直升机快些离开!” 话落kay抱着简央转身就走,步步生风! 他的金属臂膀卡在背脊上,磕得简央浑身疼痛,这样的姿态只让她觉得无比耻辱却是毫无办法,只能依附在kay的身上任他带走,走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什么惊叫起来! “e叛变了?你是说e是叛徒?!那安浔呢,她会不会还没死?!” 简央死死掐住kay的手臂:“那炸弹真的爆炸了么,他会不会事先又给她准备了血?那个女人必须死,这次绝对不能让安浔。。。!” “活下来”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下一个拐弯,当炽烈的火舌已经从楼梯口舔舐而上的时刻,简央瞪圆了双眼,眼睁睁的看着完好的安浔轻轻托着肚子,脸上带着抹意味深长的笑,出现在了距离他们十米开外的正前方! 她毫发无损,除了脸色有点白之外根本什么问题都没有! 不仅仅是安浔,她身边的男人亦是如此! 那个刚才成为了安浔的耻辱,刚刚因为心跳过速引发了爆炸的男人,此刻竟是好端端的站在那头,就站在安浔身侧,一手轻轻护住她,抬眼朝他们望来的时候,眼底的杀意已经遮无可遮! 简央惊呆了,刚刚从下层跑到他们身后的楚沐阳也惊呆了,他们谁也没有想到爆炸竟然没发生,他们亲眼看见被烈焰撕裂的两人竟然没有死! 这一场战役,对于双方而言都是诱捕。 当你采取行动不下捕兽夹,阴笑着抬脚意欲夺去暗处守株待兔的时候,注意了,另一方也同样在策划如何捕杀你们,很可能他们已经早了一步抵达这里,挖好了陷阱,只等着你们躲藏的时候一脚踏进去,被下头的竹签刺一个千疮百孔! 简央今次的计划还算完美。 只是她千算万算,最终算漏了一个小e! 不是没有怀疑过不是没有提防过,只是当他毫无问题的将安浔承认自己是nyx的第一段视频传输出去之后,简央的戒心降了下来。 却是殊不知,其实安浔对身份的公开曝光对秘密的公开曝光根本毫不在意,而这一点无需通气,小e竟是知道得十分清楚; 他毫不保留的完成了第一项任务,为的就是为第二项任务做好铺垫! 第二项任务涉及密室爆炸,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会有人杀得留在现场监督爆炸是否真的发生了,他们只会通过屏幕来监控密室的情况,而但凡通过电子设备设施的计划,都有小e能操作的漏洞! 在这一项任务中,有三个致命关键点,最终导致了安浔的成功和简央的失败。 首先第一点,霍城身上的心跳记录器和安浔身上炸弹的连接是真的。 这一项由kay负责,小e根本没有接触过,因简央对kay的信任,从最初起她就没有怀疑这个计划本身会有问题。 只是无论是简央还是楚沐阳都没有料到霍城居然会那么淡定。 或者可以说正是因为他们利用的莫锦心,反而让霍城更加淡然。 经历过血腥杀戮的人都有更强大心脏,更何况听到莫锦心充满温情的信,字里行间提到的都是他爱的女人,此刻为了救他的最爱的女人和孩子,他又怎会懦弱,轻易被打倒? 所以事实上在楚沐阳的整个演说中,霍城一直把心跳频率维持在安全的40左右。 直到被小e释放急着去找安浔,看到她之后心率波动,也没有突破50! 第二点,在安浔和霍城被绑架之后,小e飞快剪切出他们的画面,拼凑出一段虚假视频放给楚沐阳和简央看。 由于小e技术过硬,这段视频几乎是完全配合着楚沐阳的话来播放的,视频里霍城的心跳记录不断攀升,而安浔更是变得越来越憔悴越来越颓废,这些都是楚沐阳和简央想看到的。 视频中也出现过一些小瑕疵和连接不通畅的地方,但是都被简央忽略的过去。 这是安浔他们成功的第三点,利用了简央的求胜心切! 当时她安排的身份曝光以那样打脸的形势结束,简央心里正憋着一肚子火,眼看第二个游戏能成功,调动出了简央心里极大的恶意。 因为心底最大的期望得到满足,使得简央的大脑自动弱化了某些细节,难以发现视频的问题,最终被自己的**和狂喜所吞没,彻底被假视频骗了过去! 楼下一层层袭来的爆炸还在继续,看来今晚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被摆了一道,安浔他们显然是要将他们赶尽杀绝永绝后患! kay咬牙,一松手把怀里的简央教到了身后的楚沐阳手中。 “你带着主人先走,屋顶有直升机。” kay低声交代一句,墨黑的一双眼深深望入楚沐阳的眼:“直升机可以开启自动驾驶系统,主人会教你怎么用。” 这一句话落楚沐阳眼里的迟疑才完全消去,一把接过简央抱起来,头也不回朝着顶层赶去。 原地kay抬起头,默默朝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看了一眼,当然他从来没有期望过前方那娇小的身影会回头看他,他只是凝望着微微偏浅的发色,看过之后转身,冷冷对上身后两人! 霍城抽手中半弯的钢筋条,一瞬暴起急袭而上的时候,kay拉开衣袖露出下方的金属手臂,朝着霍城的方向迅猛射击! 他的整条手臂都经过改造,就是一支威力十足的机关枪,他拖着手臂保持角度,枪林弹雨之间眼看着前方如同暗夜中一道遒劲黑风的男人掠过废墟,攻到眼前! 两人的实力相差太远,kay的子弹在霍城行径路线上打出成排弹孔,却甚至没有一枪跟紧了他的脚后跟! 距离两米的时候霍城急速暴起,手中钢筋直插入kay的左胸。 心脏的位置,入手触感却是无比坚硬,气流撕裂衣衫,包裹着身体的仿真皮肤爆碎开来,kay的左胸竟也几乎有大半的身体都是金属制造! 这样一具金属化到如此程度的身体对器官而言可是巨大的负担,天知道他平时想要自如的行动以至于战斗,身体承受的是多大的痛苦! 霍城反手将钢筋拔出,一个飞踢踹开kay企图抓握他的金属巨爪,扬手一个直刺,钢筋末端瞬间刺入kay的左眼! 近距离观察便可以看出,他的两只眼里只有左边的这个是真的。 钢筋尖锐的断口一瞬就刺入了眼窝深处,带出一股黑血飞溅! 这一击却好像同样是打在了金属肢体上,整只左眼被刺穿,男人竟是吭都没有吭一声,迅速转动另一只270度视角的机械眼,确定霍城的方位,从机械手上一瞬抽出把软剑兜头劈砍而来! 霍城神色冷冷瞬间将染血的钢筋条抽出,空中一个翻转避开软剑,下落的过程中双膝扣下,一坠稳稳落在了kay的肩膀上! 他双手扯住kay的头颅,长指一瞬从他脖颈同肩胛骨的缝隙中插入,旁边安浔静静站在安全地带观战,眼睁睁的看着霍城扬手从kay的脖子里抽出数根闪动着火光的电线,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那条持剑的金属手臂瞬间瘫痪,像是一瞬支撑不了金属手臂的重量,kay的整个身体都朝着右侧倾斜而去! 不等他倒在地上,手中的软剑已经被霍城劈手夺去,软剑当然比钢筋好用,霍城落地身体急速一旋,手中软剑闪烁寒光,已是将kay的整条机械手臂斩落,再是俯身一个横刺,这一次将kay的整条左腿切了下来! 那腿部的伤口处终于流出黑红的血。 像一堵高高的墙,浑身透着寒光的男人失去最后支撑轰然倒地,跌落的声音都是冷硬的,全身百分之75金属覆盖的身体,根本已经不能称作一个人! 这一场打斗持续时间很短,倒在血泊中的男人还挣扎过几次似乎企图站起来,最终却如同一台失去了动力的老旧机器,彻底沉寂了下去。 最后的时刻,他转动那只机械眼,将焦距对准楼梯的方向,那里熊熊火光已经烧了上来,只能看清一片血红,看着看着,竟是让他回忆起了多年前那一场加州公路连环车祸的现场,当时也有车起了火,也是这样,映得半边天都红了。 那场车祸中,他作为首领最信赖的属下,在最后的生死关头从后车座拖出了简央,当时首领的女人,将她抱到了旁边的水泥地上。 他猜测当时首领以为他是先找了一个容易入手的地方,救出了简央之后还会回去救他,因为当时他浑身是血被压在底朝下的汽车内,还艰难回头看了他一眼。 只是他却没有回去。 他没有。 当时他坐在路边,只用力抱紧怀中娇弱的女人,他探她的鼻息,探她的心跳,确认她还活着,之后就紧紧抱住了她,他并没有去管其他任何人,包括首领,直至他们之前乘坐的轿车邮箱爆炸,连同着首领一起吞入了烈火里! 他就是去救她了,只想救她一个。 当时他就非常清楚这一点! 此后他带着她逃亡,在经历了三天三夜的辛苦奔走之后他们远离了事故和警察,还没等他松一口气,就得知她的腿坏了,再也没了知觉。 当时简央木然得像个失去了所有生气的布娃娃。 他很焦虑很惶恐,安慰了她很久都没有用,直到他探听治愈残疾的方法,得知俄罗斯有一种先进技术,可以将人体一部分同机械连接起来,且完全不会影响肢体行动,他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她这才像活过来一样,当晚他们就启程去往了俄罗斯。 却是到了那里之后才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机械改造。 简央做了检查,结果是否定的,当晚她气得砸坏了新买的轮椅! 他心疼她,想要照顾她,却不知该如何入手,他不想让她再继续消沉下去,苦思冥想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他偷偷去了军营,提交了检查申请,结果通过了。 为了她,他把自己改造成了机械人。 为了能有最大的能力保护他,他接受了他的身体可以接受的最大机械化,把自己身体的百分之75都变成了冰冷的金属。 之后他就成为了kay,她最忠诚的奴仆。 他守护她,陪伴她,帮她招兵买马,祝她建立帝国,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更加自信更加快乐,他也一天比一天更加幸福,他做对了很多决定,如今回想起来却是唯有一个错了,他当时不该支持她来到临江。。。 血液渗透进破碎的仿真皮肤,将那双渐渐失去光亮的机械眼染成血红。 最后的最后,他朝着那血红的方向望去,脑海中浮出的,是那个永远都不曾为他回头的娇小背影。 只是他再不济,至少为她争取了时间。 却是这一次,没有人再能陪伴她逃亡的路,他是多么的担忧,害怕再也没有一个他这样的人出现,能够为她撑起之后的天空。。。 。。。 简央被楚沐阳带着,一路奔上了天台停机坪。 在简央的指挥下,两人迅速坐进直升机,装备好一切,启动自动驾驶同导航系统,发动了引擎。 大厦里的爆炸还在继续,火光已经吞没了三分之二的楼层,解决掉kay,安浔跟着霍城再往上奔走了几层,想到什么,微微蹙起眉头来。 “e应该还在下面的某个地方。” 她抬眼望上霍城,冷冷开口。 这个孩子的性格他熟悉,绝对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个性。 他蛰伏在简央身边那么久,只等这一次将对方一网打尽,看他所做的准备就知道了,他这是要大包大揽跟她显示他有多强大多有能耐呢,便绝对不会在确保万无一失之前离开,她担心倔强的孩子还留在最危险的地方。 霍城即刻就读懂了安浔的意思。 “那你自己上去,我下去找他。小心一点,看到简央不要主动动手,就算让他们跑了都好,你的安全才是第一位。” 安浔乖巧点头,点过之后又迟疑拽住霍城的手腕,下方现在的情势不知如何,她既担心小e更担心霍城,眉头微微皱起来:“你下去随便找找就好,不是一定要找到的。。。如果眼看情况不对你就跑,他死总比你死。。。” 他死总比你死好。 一句晦气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霍城好笑的弯了弯嘴角,揉过安浔耳边的发,低头在她脸颊亲一口。 “放心,我有分寸,等我上来找你。” 话落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赶去。 另一头,不出安浔所料,大厦十二层的控制室里,黑衣兜帽的少年还端坐在电脑桌前,十指飞快在键盘上操作,同时监控着各层炸弹爆炸的情。 抬眼的时候他看到天台那架徐徐起飞的直升机,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只是他看着淡定,内心却不见得真的如此强大,当年他就是在富豪家的大火中幸存下来的,对烈火有着本能的畏惧,此刻感受到四周越来越炽热的温度,少年轻轻闭了下眼又睁开,眸光扫过监控上楼梯间里那徐徐上行的背影,墨色的瞳孔里又带出一抹坚毅! 一路往上,很快安浔抵达天台,彼时那里狂风呼啸,载着楚沐阳和简央的直升机已经腾空而起,离开地面十米有余。 安浔在狂乱的风中抬眼,很快捕捉到了简央的视线。 说来这是她们第二次在这样的场合下见面了,上一次简央搭乘直升飞机离开之前送了她一枚炸弹作为大礼,这一次她再次飞走,临行前她却似乎没有什么好东西能送她。 放眼整个天台连个能往上丢的东西都没有,安浔冷冷检索一圈再次抬头,对上的是简央冰冷戏谑的眼神。 一个从来没有赢过她的女人,这一次再次输得彻底,不仅没有弄死她,还赔掉了她身边唯一可以依赖的属下,就这样她还要摆出那张高高在上的得意表情么,安浔在风中冷笑。 那么笑意入眼,刺痛了简央的眼,她恶狠狠的瞪下去,用眼神表达着杀意,下一刻直升飞机一个偏转,眼看着就要拐外离去,却是不知为何在刚刚改变轨迹那一霎猛得摇晃了一下,噗的一声,机翼的动力似乎出了问题! 机舱里简央和楚沐阳都吓了一大跳! 楚沐阳根本不会开飞机,简央也不过略懂皮毛,她赶紧一把抓过手柄,调整了两个按钮企图靠手动将飞机拉起来,一抬头却是眼看着仪表盘上几个重要数据迅速滑坡,瞬间将她吓得手忙脚乱失去了方寸! 电脑桌前,双眸映着背后火光,异瞳的少年紧紧盯着屏幕上突然开始剧烈摆动的直升机,露出愉悦笑容来,继续全力干扰直升机自驾系统。 另一头,眼看着直升机好像出了问题,安浔后退几步躲到楼梯处安全的地方,再抬头的时候,竟是眼睁睁的看着前方巨大的机翼一折,整价铁笼子在半空中一歪,直直朝着天台坠落下来! 轰——! 一声巨响,直升机坠毁在天台边缘,掀起的热浪几乎灼伤人的肌肤,安浔一个侧身躲到水泥墙后,避开了最初的浪潮! 飞机没有起火,动力已经完全失去,机翼和机尾撞在天台上,已经完全断裂,待到外头平静下来安浔绕出去,看到满地残骸,再往深处去,只见一地的碎玻璃碎铁片之间挣扎着爬出一个染血的身影。 安浔缓缓走过去。 走近了,看见驾驶座上,一根天台断开的铁栏杆不偏不倚戳入机舱,正好贯穿了里头男人的胸膛,楚沐阳耷拉着脑袋歪在那里,看来已经断气了。 此刻另一个艰难爬出机舱的当然是简央,她伤得不算重,却是因为双腿无法行走显得异常难堪,她努力从一地碎玻璃中爬出来,努力往前,这一刻倒是安浔直观感受到了她的求生欲。 安浔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简央。 没有抬头看她一眼,简央只顾在地上辛苦前行,两人快要交错而过的时候安浔转了个身,双手轻轻环在胸前,睨上简央染血的半边脸,轻轻笑了。 “怎么,这是预备爬到哪里去?反正你都这样了,不觉得活着还是死了好?难不成你还想拖着两条烂腿从火场一路爬出去?” 清冷一句,毫不客气戳在简央最痛的地方,她整个人都恨恨一怔! 怔过之后她没有抬头,继续用两条胳膊努力蹭着地面往前,一副身残志坚不畏恶势力的清傲模样,让一旁看着的安浔都不由愣了愣,对这位心思奇葩的姑娘匪夷所思的程度有了更深层的认识。 安浔心中冷冷一笑。 笑过她毫不客气挑中地上一块明显还滚烫着的碎铁皮,抬脚朝着简央的手臂狠狠踹了过去! 那铁皮不偏不倚角度刁钻,重重砸在了简央左手关节上! 高温瞬间将她裸露在外的皮肤烫红,铁皮坚硬的棱角更是将她的骨头撞上,让简央痛得一声惨叫,捂着胳膊在地上翻过身,用那双满含恨意的眼睛死死瞪上了安浔的眼! 她所有的执着和冷静在这一刻都撕碎了! 兼连她所有活下去的信念,都在这一刻彻底崩盘! 所有的愤怒不甘,怨毒诅咒,终于此刻爆发,简央狠狠瞪着安浔,尖声惊叫:“安浔,你不过是运气比我好,你不过是运气比我好!我不服,我没有输,要不是这次e临时倒戈,你早就已经死了!” “我唯一算错的就是错信了e,只是你又比我好多少?你每一次逃脱都是靠男人,每一次都是靠别人救你,那算什么真本事?有本事你单独跟我比一场,你敢么?你敢不依靠男人不依靠武力,单独凭借脑子凭借犯罪心理学跟我比一次么?你敢不敢?!” 简央愤怒的叫嚣! 人在最绝望的时刻吼出来的绝对便是心里话,是,她是自卑是扭曲,是因为安浔的健康和她的体质,对她存在深深的敌意,只是那又如何? 她不过是比她更幸运,不过是没有遇到她所遭遇的磨难,她以为她就真的比她强么,不,在她所擅长的领域,在心理学领域她绝对不比她差,她不甘心,她只不过是没有机会同她比一场,否则绝对能把她比下去,她绝对不会输! 这样的叫嚣听到耳朵里,就像是最赖皮的孩子输了比赛之后令人讨厌的哭闹声。 安浔冷冷皱眉。 更不说此刻简央朝她望来的那个眼神,她不知道她都这副模样了,还哪里来的供她这样骄傲肆意的资本,她只是运气比她好?如果用心理学来对决她一定比不上她?呵呵,她这是残疾太久了圈子太小,还是整天坐着视野太低,已经完全看不清外头的世界了么? 想着,安浔挑眉,轻轻弯起一抹冷笑来。 “简央,直到现在你还不懂么,不懂你之所以会输的理由?” 居高临下,说着安浔缓缓再朝着简央的方向走出几步,对上她怨毒的眼神,轻蔑的哼了一声。 “你之所以会输的第一个原因,是你根本没有笼络人心的力量,同时也没有控制人心的自信,简央,你看似骄傲其实卑微,你骨子里其实连自己都瞧不上自己。” “你以为e是今天才叛变的?你以为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意外,我只是捡了个便宜?不,e当初就是我故意给你的,他从最初起,就是我的人!” 整件事最初的起源还要追溯到医院那场爆炸案上。 当时因为e的背叛,她和霍城正面冲突,情急之下她甚至不惜断腕自保,最后虽然被救走,但是损失惨重,这一切的论起来都要归在e的叛变上,当时那样的情形,谁也不会觉得她还可以容下他! 却是那一次,明面上e只是一个为情所困背叛了她的小鬼,暗地里却是做了两手准备。 这一点也是安浔之后才慢慢觉出味来的。 她猜测早在计划医院爆炸案的之前,e其实就已经查探到了简央一方对他们的窥探,他检测到了有一伙人正在调查她。 当时这个别扭的少年做了两手准备。 一方面他不想让她和霍城和好,所以依照自己的本心自私自利的设计了医院爆炸事件,想要当场揭露她的身份,就像他以前一直做的那样,不遗余力破坏她的爱情; 而另一方面他却做好了前一个计划失败之后的打算,如果计划失败,他被怀疑,就不能再留在她身边,他正好以此机会脱离组织,背上骂名成为敌人试探拉拢的对象,顺利混到敌人那方去! 这就是小e。 如果真要比心理学的话,那么只能说简央从来没有看透过他! 这个奇异的少年是一头小狼,即张牙舞爪又无比忠诚,在太平的时候他因为私心不能接受她和霍城在一起,做过很多让她不喜的事; 却是到了关键时刻,当有人想要危害她的性命的时候,他却会是第一个跳出去守护她的人,而且为了和霍城比较,他只会做得更认真更投入,做得比谁都好! 听完这一切,简央难以置信的瞪圆了眼睛! 她肯定无法相信,就在安浔断手之后,就在她赶走小e之前,两人在秘密基地闹得最凶的那段视频里,其实都在演戏! 当时安浔的决绝是真的,小e的愤怒却是假的,他假借发泄怒气弄掉了义眼,那可是他最宝贝的遮羞布,当时安浔就隐隐察觉出了异样,捡起义眼后发现了那眼球后面刻的字。 眼球刻字,那是她和小e在仓田姐妹案中玩过的游戏,是只属于他们之间的秘密。 他掉落义眼,不惜把最丑恶最卑微的一面展现在她面前,不过只是为了向她证明他刻在眼球上的那四个字——我心永在! 他留下了他的眼,留下了他的心,留下了他的忠诚,离开她身边。 可笑的是当初简央找上他,想要将他收复成自己的属下,第一个送他的礼物就是义眼,她当时甚至还清高又自作聪明的认为这份礼物就像是狗的项圈,接受了她的义眼,他就把她认作了新主人! 这是简央第一次的失误! 在有关e的判断上,她的第二次失误,是她没有办法相信,在被欺骗被坑害,被手下这条狼犬反咬过n次之后,安浔放了它出去,居然还真的敢信他,把如此重要的计划寄托在他身上! 当初小e离开她之后,最初为了打好根基,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同安浔联系。 直到121绑架案之后,安浔事先购买的接收器才第一次接收到了他那头传来的信号。 而为了掩人耳目不被探测出来,那信号还是单方面的,没有沟通,没有交流,不过只是一个闪烁的红灯,告知她他一直都在而已。 却偏偏只是这样的维系,此后在蒙古被坑害了一次,在海岛上也没有得到过任何消息同救助,这一次的绑架案中,他们却最终配合得无比默契,一击成功! 在郁勇出现在名山的时候安浔就猜测到了背后可能是简央在推动,进而推断出他们意欲动手的时机,多半就是在她的产子手术中。 将计就计,他们做好了两手准备。 如果不出事就平安生下孩子,如果出事,那就以这一次为契机,正好把这个牛皮糖一样甩不掉的敌人彻底铲除! 安浔是故意被抓的。 霍城也是! 他们两人都是故意自投罗网,却偏偏做得毫无痕迹。 真的被绑,真的公开身份,真的被安装了心跳炸弹! 这一系列环节中只要有一个出错他们就死无葬生之地,却偏偏破釜沉舟险中求胜。 而今晚他们的成功所唯一仰仗的,竟然是那个之前背叛了她一次又一次,几次三番差点害死她的叛徒小e! 越是出其不意越是让人难以预料,便越是占尽先机,只是这样的思维便是到了此刻简央都无法理解:“为什么?为什么?!”她瞪大了眼睛声嘶力竭的叫出来! 所以她永远都不会懂,什么叫一日为主,终生为主。 她也永远都不会懂,什么叫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因为她自己从来都没有那个魅力也没有那个实力将人豢养到脚底下,结果在每一次挖掘到好的属下,想要培养的时候,她能想到的唯一手段就是互惠共利的合作。 她给对方提供一个对方想要的东西,对方就帮她办一件事。 从零四到夏晴,从尼克兄弟到楚沐阳,每一个都是这样。 因为只有这样的合作关系在简央心里才是稳定的牢靠的,却殊不知,这个世上还有一种关系更稳定的关系叫做强权叫做主仆; 叫做我对你的好永远都是施舍的宠,而我永远只接受你的臣服; 虐了你,还能教你死心塌地永不背弃; 反之你若只是淘气一两次,作为你最宽容的主人,我永远能为你敞开一扇门,接受你再度回头,摇尾乞怜! 所以安浔是女王。 而简央只是合作对象。 合作对象要多少有多少,女王的垂青却是求都不一定能求到; 她所拥有的的永远是她得不到的东西,她拿什么同她争?! 幽幽的,在简央面前站定,垂眸望上她越来越苍白的脸,安浔轻轻笑出声。 笑着她开口,用最温柔的声音问她,说你还记得么,在蒙古地下城,当你把e拉出来跟我炫耀的时候,他曾经很大声的告诉我,说在我心里,他只是我养得一条狗。 “你一定没养过狗对不对?所以直到现在你都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美丽的姑娘在夜风中轻轻笑起来:“他那时是在跟我明志啊。” “因为对于一条好狗狗,最重要的品质,就是忠诚呐。” 所以简央,你注定会输。 你会输,不是因为你身体上的缺失,也不是因为你智力上的不足,更不是因为你运气差,而是因为你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根本没有任何一点,比得上我。 “你读不懂他人的心,也笼络不到死心塌地的奴仆,甚至你连正面和我对决的勇气都没有。” “哪一次你不是躲在别人身后耍心机?每一次你都要拉个垫背出来。” “是害怕万一东窗事发被抓住么?还像是你的风格啊,毕竟你从最初的女巫猎杀案就在做这样的事了。” “找替身,找前锋,找到替死鬼,你说你有哪一次是堂堂正正站到人前,承认这件漂亮的坏事,就是我干的?” 一句接着一句,直至简央脸上的血色完全褪去,所有无助慌乱卑微不安的情绪,爬满了她又黑又大的瞳孔! 所以当年的天子娇女简央,不过只是一个只会躲在别人身后兴风作浪的可怜虫。 在进一步联想到今晚安浔对着镜头,对着整个临江上千万的市民淡然承认自己就是nyx的画面,最后一丝勇气同生气都从那双黑沉的墨瞳里抽离! 她已经杀了她了。 从最根本地方一刀诛心,将她彻底杀死! 手中尖锐碎片直直从简央咽喉处插入的时刻,睥睨视线的注视下,一道凉凉女声自高处传入心底。 她说简央,很多人都说我们像,只是你知道我同你最大的不同在哪里么? “我们最大的不同就是我无论做了什么都敢认,不管是面对别人,还是面对我自己。” 。。。 那一夜,又凶又忠的狼犬小e终于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向他一直仰视的姑娘证明了,他是强大的,他是厉害的,他是可以帮到她的,他同样也是可以守护她的。 只是为了证明这一点,他或许付出了太多太多,以至于他年轻无畏的生命。 他一直坚守在电脑桌前,直至将飞走的直升机拽回,为此他错过了逃离的机会,被随后爆发的一场爆炸击中,再也没能从他心爱的电脑桌前离开。。。 当霍城找到e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跟他一起走。 清清冷冷的瞥了情敌一眼,别扭的少年终于在最后时刻放低姿态,让他把桌上的通讯器给他拿下来,他还有最后一句话,想要找n说。 他一直固执的叫她n。 即便他们已经从当年的古希腊同好会里走出了太远太远。 那一夜烈火炽热的空气中,时隔半年他们再次相见,隔着电脑屏幕,奄奄一息的少年将夜幕下姑娘的眉眼一寸寸细细勾勒,最后终于弯了弯嘴角。 他说n,你曾经跟我说过,对我笑的人,不一定就是真心喜欢我的人。。。 那么,如果是为我哭了的人呢? “n,你为我哭了,是不是说明,至少今晚,我终于成了。。。那个你真心喜欢的人?” 弥留之际,最后一句,定格在画面上女孩含泪的笑容里。 当夜风袭来,悲伤弥散,烈火吞噬掉一切恩怨情仇与执念的爱,霍城转身奔赴天台。 大火同那份公开视频终于引来了警察。 红蓝色的车灯在大厦楼底密密排成纵横的线,霍城赶到顶楼,寻到他挚爱的姑娘。 她站在夜风里,察觉到动机,回头对他露出柔柔的笑。 那一刻像是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一切都平平淡淡,回归最初的混沌与默然。 就在他为她牵起嘴角,缓缓朝她走去的时候,她脸上的笑意还在。 却是下一刻,她整个人像是突然抽离了生气,就这样毫无征兆悄无声息的跌落了下去,还好沉沉跌入到他怀里,却又带起一阵无端心慌,仿似便会这样,再也醒不过来。。。 -------- 今天在路上遇见了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 她指着眼前大片的薰衣草田问妈妈,为什么薰衣草是紫色的。 孩子妈妈被问住了,随后给了一个在场的而大家都想到的答案,说因为那是薰衣草啊,薰衣草就是紫色的呢。 然而孩子却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又问,为什么薰衣草就一定是紫色的? 孩子妈妈说,因为这是规定啊,比如说天就是蓝色的,云就是白色的,大家生来就是这样的呀。 结果小丫头认认真真的想了一下,突然说,那这样大家不是都好可怜? 妈妈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大家都不能变,生来就是确定的,不像扭扭,今天可以穿红裙子,明天可以穿白裙子,他们却只能选一样,这不是可怜是什么? 总说孩子童言无忌,常常会说出一些关乎人生的大道理。 当时我就想,是啊,如果从有无选择这一点来看,这世间不是大多数东西都很可怜么?从存在就写好了过程,从最初就定好的结局,所谓命运,正是这样一个充满规则的世界永恒不变的真理,只能被遵守,从不能被挑战呢。 就像草是是绿的,天是蓝的,云是白的,风是无影无踪的。 就像山间流下的清泉,蜿蜒而过的总是那磐石泥沙事先勾勒好的路线; 就像每一天太阳一定会落下,夜晚一定会到来,白昼一定会交替,所有的人,都一定会老去。 这世上我们所不能选择不能抗衡的东西有太多太多。 普罗旺斯的薰衣草的薰衣草很美。 而今天我们依旧漂泊在不可逆转的命运洪流中。 ——普罗旺斯游感(摘自安浔的日记) -------- 这一年的临江的冬季是个寒冬。 十一月的日子就飘起了小雪,直到三月了还寒风料峭,清晨枝头挂着昨夜凝上的冰锥,路边的水潭结着一层薄冰,枯黄的小草上染了白霜,拂开窗户上凝结的水气,一眼望去,虽没下雪,室外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 距离“nyx身份大揭秘”视频事件已经过了去整整大半年时间,整个事件从起初的热议,到之后被媒体引导,最后慢慢消失在了公众是夜。 这一年享誉海外的大影帝公布婚讯,三年前风风光光嫁入豪门的体坛巨星离婚撕逼,有太多更好看更好玩的事件值得大家关注,又有谁会再追着一个没头没尾再也没有后续的揭秘不放? 整个事件热炒后又淡去,直至这一年寒冷的春季,因为另一件备受瞩目的事件,再次回归公众视野。 近日关注nyx事件的帖子又多了起来。 网上专门有人建立了nyx吧,对整件事有各种看法的网友都可以去吧里开贴回帖畅所欲言。 如今大家的态度总结起来一共三类,支持的,否定的,看好戏的,第三类占了大多数。 支持派大多是年轻人,呼吁司法改革,认为nyx这样的人物存在某种意义上能为如今太过安逸的司法制度敲响警钟,也能一定程度上震慑想要犯罪的人。 否定派则年长者过多,想法正,趋于老旧,认为犯罪就是犯罪,只要是违背法律归责的,不论背后的原因是多么道貌岸然甚至合情合,违法的人就是罪犯,不得姑息。 毕竟这个世上大多人做大多事都是存了私心,即便之前没有,却难以保证之后没有。 在社会上放置这样一个危险人物,等同于放置了一个定时炸弹,还会将一部分年轻人的思想引入歧途。 倘若有一日这个为了一己私利开始作乱,届时产生的影响定会比任何一个罪犯都更严重更深远! 除去这两派,剩下的看好戏一派则是人数最多,最良莠不齐的。 内里出现的言论最普遍的不外一下几种,类似“犯罪分子都该死”,“法律只管穷人,是富人的保护伞”,“这一次警匪大战就是场好戏,坐等看谁是最后大赢家”,“还有nyx能看到我的愿望么,xxx是个大恶人,曾经怎样怎样过,最该死!你如果真是为人民服务的好判官就帮我杀了他(她),那我就支持你!” 而最近在nyx吧最火的帖子之一里,一名化名叫【世界都很醉大家醒一醒】的网友发表的一番评论更是引起热议,天天被顶到首页。 他在帖子里写下这样一段话—— 那些天天叫嚣着nyx做的是为名除害替天行道,表示支持她,还到处许愿希望她看到后帮你们去杀人的人,我就想问问你们了,既然你所知道的某某某这么该死,为毛你们不去杀?为毛其他人不去杀?就指望着nyx去杀? 让我来回答你们,因为你们都知道,杀人是犯法! 你们自己各个都遵循法律,却又寄希望于一个违背法律的人,不觉得可笑么? 自己不敢做的事就推给别人做,不就是因为对方已经是个杀人犯,抓到了反正要枪毙,多杀一个少杀一个都无所谓么? 这世上最可悲的就是一面享受体制带来的安定,一面诽谤体制束缚了手脚的人。 而nyx,谁真正了解过她的想法,调查过她的动机,关心过她的处境,在意她将来的结局? 她不会是谁的英雄,因为她从无真正的拥护。 归根到底她不过是体制的牺牲品。 亦只是个可怜虫而已。 帖子一处,引起强烈反响,下方支持的有,否定的有,借此抒发自己观点的有,一言不合就开口谩骂的更有,一时将帖子炒热到了天上去,楼主也因为这一篇热帖,被吧友们戏称为“醒哥”,到处都看得到他舌战群雄的身影。 。。。 网上如此热闹的这一年初春,整个祖国大地都笼罩在倒春寒的氛围里。 三月的青城还飘着小雪,本就素雅的水乡小县城更显了寂静,烟雾深处,甚至透出隐隐萧索的意味。 这一日清早县上的小旅馆就迎来了开门客人。 听见引擎声,前台打着哈欠抬头张望后院停车场,等了半天却老不见有人推开结了水汽的玻璃门进来。 都要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时候,却见那模糊的玻璃后终于闪过一个影子,下一刻一个黑衣的男人推开后门,带进外头的寒风和雨雪。 男人没有进门,只在门边问了一句:“有电梯么?” 前台微微有些愣住,摇了摇头。 “还有一楼的房间么?”男人又问。 前台不明就里,这一次倒是点了头。 “帮我开一间一楼的房间,安静一点的。” 男人撂下这一句,转身又出去了,这一次没多久就回来,手里提了一个东西,进门后撑开来,竟是张折叠轮椅。 还没给身份证呢怎么开房啊,前台在心里腹诽,又被男人身冷冷的气场震慑,一时没有开口催促,好奇的盯着他忙碌。 放下轮椅之后男人再次转身离开,下一次回来的时候怀里多了一个穿着厚实棉衣戴着围巾帽子的人。 看身形应该是个女人。 看衣着和身材,却完全看不出年龄。 女人的脸包裹在厚厚的围巾里,只露出眼部一小片肌肤,晃眼可以看出异常的白,男人把她放在轮椅上,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几句,随后再一次走了出去。 清早六点多的时间,根本没什么客人。 旅馆小小的前厅里只有前台和女人两个,前台偷偷打量,只看得到女人的侧过的身子,她发觉她好瘦,两条腿塞在裤管里,根本撑不起型。 男人第三次进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篮子,很大很沉的模样,上头盖着厚厚的防水布,更加看不到什么。 这一次他终于不再跑来跑去,前台压下好奇叫了男人来办手续,拿到他身份证的时候微微顿了一下,偷偷向上飞快瞥了一眼,这才做了登记。 “身份证我们需要复印一下的。” 她开口,忽然听见大厅角落里传来一声很轻的咂嘴声。 她抬头一看,那里放着大篮子。 “好了办好了,你们的房间在101,右边走廊最尽头。旁边是开水间,可以打开水。” 前台把身份证递回去,又听见了一声咂嘴声,这一次更清楚。 那个篮子里看来有个小娃娃? 清早投宿的客人,难的古怪女的也古怪,就连篮子疑似存在的小娃娃也透着古怪,几人进屋之后在旁边擦玻璃的小姑娘飞快冲到前台。 “诶,刚刚那几个人什么来头啊,你看清没啊,我瞥了一眼,那个男的好像超帅啊!” 小姑娘一早就发花痴,整个人劲劲儿的。 前台打了个哈欠:“看清了,长得是不错,但是好像有残疾,他一只眼是蒙起来的。” “啊?”小姑娘拖长尾音感叹了一声,不知是失望还是更好奇了,顿了顿又扒着台面往前凑,“诶,还有那个女的,你看到了吧,那个女的好像有病诶。” “嗯。”前台不愿多说的应了一声,瘦的皮包骨头还坐着轮椅,一看不就是有病么。 小姑娘感觉前台不热情,一想她估计没明白她的意思。 “不是呀,我跟你说,我刚刚瞥到一眼,那个女的是真的有病,我看见她脸上这边,有很大一块红色的斑诶!你说会不会是皮肤癌啊,传不传染的啊?。。。” 这边前台和小姑娘凑在一起压低声音聊得正热,另一头拿着拖把拖大门的中年男人动作却是越来越慢,微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最后索性干脆挺了,愣着站了一会儿,把拖把往墙边一放,掏出手机开门出去。 门外传来男人压低了通电话的声音。 “喂老张么,我这边刚刚进了两个客人,有点古怪啊。。。对,就是看着很有点面熟。。。你记不记得前天你来我家打麻将,电视里正好播到法治专栏。。。” 。。。 可能是气候潮湿的缘故,三月的青城感觉比十一月的瑞士还冷,一整天都阴阴沉沉,外头白天飘着小雨,气温一低就转成小雪,洋洋洒洒的从天际飘落,带来的感觉清冷又孤寂,像是能把人心里最深处的惆怅与凄然都勾出来,平添许多的哀愁。 这样的天气里安浔愈发嗜睡了,常常整日整夜的都昏昏沉沉不会醒。 她如今畏寒得厉害,去哪里都要裹上一层厚厚的棉衣把自己整个包起来才行。 只是这样却还是不会太重,她体重变轻了许多,穿着厚衣服抱在怀里的时候,甚至像是摸不到骨骼。 此刻蜷在怀里,那偏凉的身子似乎比前几日更加娇小了,托在手上,教人感觉不到重量。 抱着怀里的姑娘,霍城坐在临湖的长椅上。 椅子被雨雪沾湿,渗透出丝丝凉意,他让她坐在他腿上,将她的脑袋靠在他肩膀,不敢拉开她的围巾,就这样双手圈着她,静静等她醒过来。 那一日他追查到隋炘隋煜的下落,赶过去,只为问隋炘一个问题。 安浔怀孕了,之前不说备受期待,至少也是他们甜蜜日子里期许过的这个孩子,那时揣在她身子里,却像是个充满未知数的炸弹一样,让他感到恐慌。 他找到隋炘,问他孩子能不能不要。 他问他,如果我们选择不要这个孩子,能改变什么? 结果得到的答案全是否定的。 隋炘回答他,说安浔如今最经受不起的就是变化。 能怀上孩子,至少说明这是身体正常的运作,同样是变化,至少不像打胎那样,绝对是个严重变故。 他建议他们不到万不得已就留下这个孩子,他怀疑安浔的身体承受不了流产带来的风险。 隋炘还说,安浔的身体,这整件事,走到如今并不是只同单单一件事有关。 怀孕只是其中一件事而已。 这件事无论变化与否,都难以扭转全局。。。 。。。 其实很早的时候霍城就在想,为什么安浔一直要瞒着他,一直死守着身份的秘密。 起初他觉得她是为了复仇,为了自由,为了不让他知道她太多阴暗的方面,就像他不愿意她知道他的病,只想在她面前展现出最好的一面一样。 只是后来,经历过蒙古那场生死诀别,她既然已经放弃复仇,既然已经不要自由,他们的感情既然已经那样好,好到她可以坦然的相信无论发生任何事,无论她是谁,变成任何样子,他都会喜欢她爱她,永远不会离开她,那时候,为什么她却仍是不愿坦诚她的秘密? 疑虑的种子应该在那时就埋下了,他一直怀疑她的身份之谜背后牵扯着更复杂更沉重的秘密。 而那个秘密,才是他真正无法承受的东西。。。 后来在海岛上,他对抗“深海幽灵”,在三重幻境中一路走来,窥探到内心掩藏得最深的想法。 那时他识破第一重幻境是因为明确自己的感情; 冲破第二层,是因为他选择了不再逃避; 而突破第三层,则是因为他看穿了伪装成安浔的那个女人所说的谎言。 那时幻境里的安浔说她有了身孕。 她说他们会一辈子幸福在一起,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 那一刻,他心底最深处,最深最冷的地方,突然有一道冰凉的声音蹿出来,盘踞脑海,刺入心底,那个声音告诉他,这样的未来是假的!不会再有幸福,也不会再有孩子了。。。 那个声音,来自他真正的内心。 那时候他就已经怀疑,怀疑她的身体怀疑她的健康,怀疑她之前许下的诺言。 再之后,在那条海岛石缝中,他亲眼见证了她的死亡到尸化,再从尸化到重生的全过程。 他心里开始很清楚的明白,他的安安,再也不会是一个普通的姑娘; 她和他不一样,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无法再怀着正常的期许,去期许一份平凡的将来。。。 那一天他还问了隋炘一个问题,他问她,安浔的生命,是不是有个时间期限。 隋炘张了张嘴,刚要回答的时候他却又开口把他打断,他突然不想听了,他告诉他,他不用知道那个时间了。 那日临走前隋炘叫住他,似有些为难,最后还是说出口,他说,撇开一切外部因素不谈,他想安浔应该是想要这个孩子的。 她想要一个孩子,所以才会放任自己怀孕。 他说,顾全大局固然重要,但是有时候顾及感情也很重要,既然安浔想要一个孩子,那是不是就该考虑满足她这个心愿呢? 毕竟她这样的个性,这一世想要的东西本来就很少,能拥有的就更加少,孩子不是说有就能有的,能满足她这个愿望也是一件很好的事。 满足安浔的心愿么? 她的心愿是为他生个孩子。 而她之前明明是不愿意的。 所以究竟是什么让她改变了心意? 又是什么让一个这么年轻的姑娘在还未成婚的时候,最大的心愿便是生下一个孩子? 那一日,离开的时候,他想,他是听懂了隋炘背后的话。 。。。 他的安安,这一世,曾经同他许下过很多很多的承诺。 她说阿城,你给我我要的幸福,我给你你要的家。 她说阿城,你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我再不骗你。 她说阿城,我爱你,我愿意嫁给你。 她说阿城,我们在一起,我们永远不分离。。。 因为爱他,她选择了这样来走这一条路。 他的安安,这一生,从最初开始就没有为自己活过一日。 起初她为了复仇而活,之后她为了感情而活,而如今,她为了给他一个完满的人生而活。 所以才会有了那年的青城之行。 那时她已经看出他心中的焦虑了是不是,所以她带他回青城,解开他的心结,坦诚她的心愿,让他看到幸福的家庭是什么样子,她想让他亲眼看到,然后知道她想要如何走好之后的生命。 她希望他不再彷徨,不要再被心里的不安和慌乱所伤。 她希望他能配合她,过上一段最幸福的时光,无论多长。 后来她给了他一个家,嫁他为妻,为他生子,她一直一直同他在一起。 后来他给她承诺的幸福,娶她为妻,生儿育女,他不再不安,他每天只想着如何让她过得更开心。 她说阿城,我爱你。 她是真的爱他。 爱到把自己余生所有的色彩都涂抹到他身上。 她说阿城,我再不骗你。 她的确没骗他。 她只是没有告诉他,她的永远,已经不够他的一生那样长。。。 ------ 他们一起料理了最后的敌人,她在去往俄国边境的路上平安产下一双儿女。 他们去看了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去丹麦买了郁金香。 他们在瑞士的雪山之巅躺在冰雪**眠,他们乘坐巨大的游轮,航行在加勒比的碧海之间。 他们一起看过风雪交加,一起享受白沙蓝天,覆雪的松林是世间最美的白色,阳光下的椰林树影,散着异域迷情。 最后的最后,他们回到了这里。 青城,她的家乡。 绿湖,一切幸福开始的地方。 缓缓的,怀里久眠的姑娘终于打了个哈欠,颤动着睫毛睁开眼来。 她如今每次醒来都要这样迷蒙上半刻,这一次待到看清了四周,她微微欣喜的仰起头来望入他的眼睛,笑着说:“下雪了啊。” 。。。 三个月前,临江武陵警局收到一封匿名包裹,收件人是刑侦队队长郁勇。 那封匿名包裹后来拆开,里面是一张光盘,光盘里录制的,是一份自首书。 那个美丽的灵动的,如今已经深深被刻录在许多市民脑海中的女孩,披散的一头柔顺长发,嘴角带着些微笑容,出现在了视频画面里,她用着最平静的神态和语气,将她这一生娓娓道尽。 “我是安浔,同时我也是nyx,我有双重身份。 白天的时候我是公安大犯罪心理学系的学生,甚至参加了预备警员实训,堂而皇之的出入警局,接触公安机密; 晚上我就化身成犯罪狩猎人nyx,捕杀我判定的罪犯,用他们的鲜血来来洗涤他们犯下的罪孽。 我杀人最初的动机是为了替当年的双子奸杀案受害人报仇。 我化身成nyx,提高公众知名度,也是为了能将当年的案子再度曝光,彻底结案。 只是仅仅依靠法律的力量,仅仅将当年的罪犯绳之以法,无法满足我的愿望,所以我开始杀人,将当年双子奸杀案的涉案人一个个除掉。 当年作伪证的出租司机王刚是我杀的,他的车祸是我一手设计。 当年涉案的严昊涵,他是强暴双子中妹妹辛紫的凶手。那段凌辱视频是真的,他也已经死了。 祝迎雪,原名祝晓青,是当年将嫌疑人引起出租屋的元凶。她已死。 关祺秦可儿,坐视犯罪知情不报。他们也已死。 霍凌风,奸杀双子中妹妹辛紫的元凶。他死于意外。 郑海兰,知情不报但认错态度良好。我断了她一条手臂。 高子轩,他是当年案子的替罪羊。我放过了他。 以上就是当年双子奸杀案的所有受害人。 辛蓝辛紫姐妹的尸体是我移走的,如今埋在武陵市郊一座废弃的化工厂,在三号仓库后面的空地下,去那里就能找到。 希望借着这次nyx的案件曝光,当年的双子奸杀案也能真相大白,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此外,作为nyx,除去审判了当年双子案的涉案人,我还杀了许多其他人。 陈伟,临江视野科技会计师,贪污受贿做假账。已死。 周旭,临江矿业大学法学院后勤处处长,猥亵女学生。已死。 赵坤,程静,在网络售卖亲生子,因看护不当导致一岁儿子死亡。已死。 冯祥林,无业,晨湾区长宏绿地公用厕所偷窥狂。已死。 。。。 一个个名字,一个个死人,用无比平叙的声线娓娓道出,视频上,那张清丽容颜上淡淡的笑容一直没有褪去。 她罗列着手中一条条生命,罗列着肩上一桩桩血案,她的笑容让人从心底发寒,她将这么多死者一一记录下来的做法,却又让在场所有警员无法置评。 。。。 夏家兄妹案中的妹妹夏晴,是我所杀。 当初我早已察觉夏晴有问题,却为了将案子催大知情不报,导致两名学生郝海和赵丽死亡。 此后我参与到围捕夏晴的行动中,杀死了十二名特警队成员。 。。。 平叙的女声还在继续,如果说最初当她提到双子奸杀案的时候,带给在场警员更多的惊异; 提到那些没有触犯重罪却被判处死刑的市民,让警员更多的感觉是否定的话; 那么当她一句句提到之后的案子,提到那些案子里死掉的无辜民众和警员的时候,整个会议时里变得鸦雀无声,脸上最初的震惊褪去后,许多人脸上都带起了愤怒同不解的情绪。 他们愤怒这个女孩竟是个杀戮无辜的凶犯! 他们不解,如今的她在网上已经有相当知名度甚至有大量拥护者,他们原以为她是一个打着正义旗号行不义之事的罪犯,结果她却自己把这些污点曝光了出来。 会议室长桌尽头,郁勇和唐少辰毗邻而坐,远远看着大屏幕上的画面,两人均有些走神。 屏幕上浅笑的姑娘还在说,一桩桩,一件件,她像如数家珍一样有条不紊的将所有与她相关的案子述说出来,光是这一部分就花去了整整大半个小时的时间,末了她弯出一抹沉静的笑,最后总结。 “网上有人说,我是救世主,我是犯罪克星,我是嫉恶如仇为名除害的民间英雄,但是可惜我并不是。 我所有的杀戮,复仇也好,惩治罪犯也好,目的初衷都是为了我自己,我根本没有将为名除害当成一个义务放在心上。 网上还有人说,我是个罪犯,是阴谋家,哗众取宠提高知名度,为了达到随心所欲杀人的目的,将自己包装成英雄,其实不过是以杀人为了的疯子,这一点我也无法苟同。 我杀人,但是并不以杀人为乐,那些所谓的知名度,在我心里也完全不是重要。 我之所以将nyx的身份推到公众面前,不过是为了给当年的双子案回归做铺垫。 如今当年的涉案人已经几乎死光了,同nyx的身份绑在一起,双子案也算水涨船高,郁队长,这一次算是我给你卖了人情,康庄大道我已经给你铺好,你可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女孩在屏幕上轻快的眨了眨眼睛。 “所以我既不是所谓的救世主,也不是所谓的阴谋家,如果要我给自己下一个定义的话,我想,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罪犯罢了。 是的,我是一个罪犯,从我第一次杀人,第一次选择走上这条路开始,我就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份。 当初我会选择替双子案的受害人复仇,就是因为我觉得这个案子没有得到公正对待,而评判一个案子是否公正的标准,实则就是我所不屑的法律。 我们都生存在法律的条框下,我也一样。 我既然认为双子案的凶手违法了,却没有得到法律制裁。 那么反之,同样杀了人,同样杀害了无辜之人的我,同样也违法了,而我也同样没有得到法律的制裁。 所以我心里很清楚,只要我做了这些事,我和当年的双子案的那些凶手就再无不同。 只是我还是做了。 要问我为什么,我想或许一句话,就能很好的诠释所有。 大家有听过尼采的那条经典言论么? ‘当你凝望深渊足够久,深渊也在回望你。’ ‘当你同魔鬼搏斗时,当心,别让自己也变成魔鬼。’ 我这一生,凝望深渊已经太久,久到我自己也跌到了深渊里。 当与魔鬼搏斗的时候,或许有人会选择成为正义的骑士,而我却选择成为另一只魔鬼。 我不屑用刀剑削下魔鬼的头颅,我想要的,是用自己的爪牙抓啃下魔鬼的血肉,将它们拆吃入腹! 所以这是我的选择,每一个人都会经历的选择,我只是这样选了而已。 我知道自己身上的一切罪孽,我也知道自己早已堕落深渊,但是我坦然面对,我从不以自己的模样为耻,我也从未后悔过当初的决定。 身为罪犯,却要惩治罪犯,当我给那些该死之人带去死亡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解脱,也从未想过,自己能独活。” 这是一个生时就想定了死局的女孩。 她从最初就走上了一条通往死亡的路。 她这一生,运筹帷幄,什么都掌控在自己手中。 她杀人,她违法,她游走在光明和黑暗的中间地带,她那么阴冷又黑暗,却又那样闪耀而夺目。 她的能力这世间鲜少有人能及,她的心性这世间更是鲜少有人能体会,她是恶的,却是最让人难以定义的恶,她是可怜的,却从来不需要任何的同情与怜悯。 她早已用一己之肩,扛下了所有罪与孽的缘。 ------ 当细碎的雪花飘落在脸上,冰凉的触感终于将安浔从睡梦中唤醒。 她微微偏头,凝望着眼前的景致,灰白色的湖水,细细白雪覆盖的草坪,远处成排的杉树卫兵一样立在雪雾之间,天空云层很厚,灰蒙蒙的压得很低。 这恐怕是她这半年多来看过的最寻常的景色了,却处处透着最美好的安宁,他们又回到了绿湖之滨。 一阵凉风袭来的时候,因为寒冷她望下缩了缩,动静引着上方那青黑墨瞳望下,落在她雪白的容颜上,那里,右脸颊颧骨下,一块红斑刺目,很像雪地间一只盈盈欲飞的蝶,当清淡眸光落在上头,她伸手轻轻握上丈夫的之间。 “我现在是不是很丑?。。。那块印子好像更深了。” 她轻声开口,换来他摇头否定,但是她知道一定是的。 她如今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丑了。 戴着帽子,是因为她的头发已经掉了很多,干燥枯黄不能见人。 围着围巾,是因为她脸上的尸斑已经无法小区,除了脸上身上也全是。 她瘦了很多很多,下巴削减了,显得一双眼睛特别大,几乎占据三分之一的脸,看着怪异。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饮血已经没有用,她的皮肤一天天变得苍白,她的指甲失去了血色,她动起来的时候,关节之间摩擦,会发出诡异的咔咔声。 她的整个身体都像老损的机器一般衰竭下去,她睡着的时候都会感觉到身体深处内脏翻搅的疼痛。 她真切体会到油尽灯枯这个词。 她想,她那么聪明,她的阿城那么厉害,他们在一起,能战胜这个世上大多数人大多数事,只是他们再强再厉害,也终有敌不过的东西,比如说时间,比如说,命运。 她轻轻执起他的手来。 如果可以,她最想避免的就是让如今这副风烛残年的样子映入到那只始终清润的墨瞳里。 她已经那么丑了,他却还是那样好看,她甚至都要觉得自卑了,他却是在下一刻轻轻俯身下来,吻过她脸上的红斑,在低头,唇瓣映在她冰凉的嘴角上。 这个吻给了她无尽勇气。 她拉着他的手问他,如果今天就是最后了,怎么办? 她说阿城,如果今天就是最后了,我觉得我一定会努力想办法再回来。 “我会努力回来,就像当初借着安浔的身体回来一样,如果是那样,你还能找得到我吗?” 他垂眸,眸光落在她脸上,片刻轻应着点头。 “只是我不见得能再这么好运气,再撞上这么一副美艳的身体啊,阿城,万一我回来但是变丑了,你还要我么?” “要。”他淡淡开口,他总是能无限配合她所有的话。 她笑起来。 “那要是我不仅是变丑了,还变成了一个老婆婆呢,你要么?” “要。” “要是我连老婆婆都不是,我变成男的了呢,你要么?” “要。” “那阿城,如果实在太重口,我变成了老公公呢,你。。。” 她说着,自己都说不下去了,一句百转千回的你,下一刻他指尖曲起,轻轻捏在她已经没有什么肉的小脸上。 她望着他,眉眼里都是他清淡又好看的样子,望着她又说,那阿城,万一我回来了,但是我不记得你了,怎么办? “那我会去找你。”他帮她接下去。 “是么,”她笑笑,“那我真幸福啊。” 笑着,她偏头望上远方的湖。 “那你一定要来找我啊。” “你找到我,我看到你,就一定会喜欢你的,因为你多好看啊。。。” “如果我没有,那你就叫我名字。。。” “你叫我安安,我就一定会记起来,因为这个世上,只有你一个人。。。会这么叫。。。” “如果还是不行,那你就抱抱我,我一定不拒绝。。。” “如果这些这些都不行,那你就亲我一下吧。。。” “你亲我一下,我一定会喜欢你,或许我会因为不好意思而摆出拒绝的样子,但是我心里一定会欢喜的。。。” 因为阿城,阿城。。。 我是那么喜欢你。。。 “我那么喜欢你,无论我是谁,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无论还有没有来世,再见你,我一定。。。一定。。。再次爱上你。。。” 那一盘事先寄出的录像带,录制了一个传奇的姑娘短暂的一生。 却是还有一盘录像带,在那同一日寄出,寄往已经多日没有人居住的霍家老宅,能否被看到或许已经不重要。 在那盘录像带的最后,披着柔顺长发,穿着一身白裙的姑娘还是那样的轻柔漂亮,她对着镜头浅浅的笑,这一次的笑容里,透着羞涩与美好。 她说我这一世,做过的所有事都在计划之中,却唯有一样超出预期太多太多。 她说我这一世,做过的所有事都未曾后悔过,却唯有一人,是我独独辜负的。 “我这一生自问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唯有对不住的,是我最爱之人。 我爱他,却不能伴着他,我最爱他,却唯独给不了他所想。 我尽了最大的努力,想把一切做到最好,只是最后我求到的完满,终究不是最好的完满。 阿城,这一生虽短,但是我很快乐。 我说是一切为你,其实我到底还是自私了一回,明知自己的身体还要死死缠着你,我嫁给你,死后便是你亡妻,我生下你的孩子,便与你有了最深的血缘维系。 只是最后我却还是辜负你,我没能陪你到永远。 最后我还是留下你一人,作为先一步逃脱将所有伤痛留给你的人,我不敢再提任何诺言。 我只是会想,我只是会想。。。如果有来世,阿城,如果有来世,我们会是什么样? 那一世里,会不会再也没有这一世的纷扰,我们之间不会再有纠葛,不会再有仇恨,你不会再有孤单的童年,而我也不会再经历一次失去亲人的痛苦。 我们都会好好的,都会好好的。 于是当我遇见你的时候,你是最好的你,我也是最好的我,我们相遇,能够有绵长的一生,来供奉我们的爱情。 我们会有一个幸福的家。 我们还会有一双可爱的儿女。 我们的孩子,最好儿子像你,女儿也像你,那样我一定会更喜欢。 每一天早餐我们都一同醒来,每一日夜里我们都一同入睡,我们永远在一起。 当春暖花开,当阳光满溢,当落枫缤纷,当冰雪融融,我会一直都在,在我们的家里等着你,等着你为我和宝宝忙碌了一天回来。 我会做好饭菜,站在你一抬头的就看得到的地方,轻轻的道一句你回来了,再给一个大大的拥抱。。。” ----- 早春的白日总是来得迟一些,当天际第一缕晨曦穿透云层,从窗口渗透的时候才刚刚七点过。 青城市郊,一栋陈旧的居民楼内,炊烟刚刚漫起,丈夫刚往锅里下了一把面条,外头竖着耳朵趴在大门上的妇人突然张了张嘴,夸张叫起来。 “老辛,外面有孩子哭!” 王慧芬已经在门口趴了好一阵了,明明心智不全却偏偏耳聪目明,那一声声轻微的婴儿啼哭隔着扇门根本微乎其微,辛永德拿着勺子从厨房出来,努力分辨却什么都没听见,差一点就要回去看面,被妻子一把拽回来! “开门,宝宝在外面!”万慧芬大叫。 拗不过妻子,辛永德叹了口气解开保险,开锁拉开房门,本来只为让妻子看上一眼知道错了了事就好,却是在大门拉开的瞬间惊在了原处! 家门的水泥地还是那个简陋的水泥地。 楼道里的阳光落下,照在墙上斑驳的霉印上。 那些所有最普通的画面中央,摆着一个最不普通的黑色篮子,篮子有两人宽,上头并排躺着两个白嫩嫩的小娃娃,一样的五官,一样的眉眼,身上的小毯子被拽下,露出两人肉呼呼的脖子。 两个孩子都没有哭。 其中一个的手臂伸到了另一个的脑袋旁,干净小脸上的神情甚至称得上严肃,正睁着一双大眼盯着两老望。 还有一个,眼角挂着点点泪花,小鼻子微微抽泣,正捧着伸到嘴边的小手,闭眼吮着一只小小食指吃得正香! 辛永德完全惊呆了。 还是身后的万慧芬先反应过来,惊喜叫道:“是宝宝啊,蓝蓝和小紫,是蓝蓝和小紫回来了!” 。。。 今年的绿湖,虽冷湖水却没能结成冰。 虽然没有结冰,远远望去也如冰封般沉寂,上头倒映出厚密乌云和远方沉沉的树影,湖边男人低头,俯身的时候,将怀里沉静的姑娘缓缓搂紧。 在最疯狂最执意的那段时光里,她曾许下过很一个最扭曲的愿望。 她期望他没有朋友,没有兄弟,没有父母,没有子女,只有她一个。 她想他丢下义信,丢下霍家,丢下藤本建司,丢下身边所有人,甚至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永远,只守着她一个。 如今,他守着她,他已经不再是“魑”的首领,也不再是义信当家,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霍家老宅,藤本家更是早已覆灭,就连霍凌风,也早已被他放逐深海,两个孩子,如今也托付到了最安心的地方。 所以他做到了。 这一世他终没有兄弟,没有父母,没有子女,只有她一个。 到最后,丢下义信,丢下霍家,丢下孩子,丢下身边所有人,唯独,守住了她一个。 即便是扭曲至此执念至深的一个愿望,他也为她做到了。 甚至不用她亲口求。 只因这一世,她曾经同他许下过许许多多的承诺,而他只同她许下过那一个。 言少而情重,一诺是千金,他很早很早就承诺过的,承诺她,此生为她一人,生死不负。 冰冷无人的绿湖边,微风吹过的时候,已经许久没人说过话。 俯身的时候,温热的晶莹的,一滴滴比血更热的液体坠落而下,打落在姑娘眉眼轻阖的容颜上,顺着雪白的肌肤滑落,一滴滴渗透到颈项深处,她一直睡着,就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那么沉静,那么安宁。 天际飘落绒绒雪花。 自高空俯看而下,那雪花飘渺落向的地方,白茫茫的草地灰蒙蒙的雾水,清冷的像是仙境一样。 接到报警即刻出动的警员们各个全服武装赶至绿湖,从三个方向包抄而来,接近的时候忽听一声枪响! 幽然冬湖,雪花飘零,四周静得无声,远方如雾的杉树林间一片寒鸦惊起,呱噪着,飞向远方。 ——全文终—— V528 番外 若一切重头再来! 小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很迷恋希腊神话故事。乐-文- 曾经看到过一篇,讲述一名男青年俄耳甫斯去地狱寻找心爱妻子欧律狄克的爱情故事。 俄耳甫斯不惧艰险闯入地宫,求得了冥王通融,实现了带妻子回去人世的愿望; 唯一需要信守一个诺言,就是在离开冥界之前他不能回头,不能看到妻子的脸。 只是却仅仅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条件他都没能遵守,在离开冥界之前就回了头,最终失去了心爱的妻子,也再没了去往冥界的资格。 当时我就想,为什么这个男人会这么傻,犯下这么愚蠢的错误? 机会总是很难得的。 特别是重头再来的机会。 我不贪心,如果上天能给我一次这样的机会,我一定认真遵守规定,一定牢牢抓在手心,一定不再抱怨不再惹事,这一次,我一定好好珍惜。 —— 头天夜里又熬夜看小说了,那一天辛蓝醒得很迟。 睁眼的时候窗外灰蒙蒙的,眼看又是一个阴雨天,她翻身坐起来,看看墙上的钟,都十点了。 都怪昨晚那个梦,她现在昏昏沉沉腰酸背痛,睡了一觉到不如不睡轻松。 是最近太嘚瑟刷小说刷太狠了么,昨晚梦里的情节简直逆天跌宕起伏,直到现在她脑子里都还是昨晚爆炸场面中热腾腾的火焰和闹哄哄的噪音,她摆摆脑袋全部清掉,去卫生间洗漱。 女儿起来的时候万慧芬已经在厨房忙活了一上午。 灶上炖的红烧排骨已经酥烂,她调了大火收汁,撩起身上围裙擦了擦手,穿过客厅到卫生间门口。 “起来了?最近是越起越晚了啊,虽然是放假但是也不能放松自己,后面的时间可要好好规划起来,大学的课程可以先学一些。” 万慧芬教女严格,说话点到为止,卫生间水池前辛蓝绑了辫子正刷牙,含糊应了一声,万慧芬也不再唠叨,转了话题。 “车票你爸已经买好了,放在饭桌上,十二点的车,你一会儿吃点东西垫下就可以走了。” “路上的小面包和水也给你装好了,回来的票是后天下午两点的,到时候到了你爸去接你。” “唔…好…” 辛蓝含了一口水,漱漱口吐掉,轻应一声。 万慧芬打量着女儿:“今天天气有点阴,你一会儿还穿裙子?” 上两周母女俩出去逛街,买了一条白色裙子女儿很喜欢,当时就说今天生日要穿去临江见妹妹,万慧芬却觉得有些薄了。 辛蓝起来的时候看过天气预报,今天小雨但是温度不算低,扯过毛巾擦擦嘴:“要穿,明天小紫休息说要一起出去玩还要拍照呢,我要穿得好看点。” 两个女儿现在大了各个都有自己的想法,万慧芬也不勉强,看了眼外头的天:“行吧,再穿件外套伞带好,实在冷就拿小紫的衣服穿。” 辛家一对姐妹花,姐姐辛蓝妹妹辛紫,今天都满18岁了。 辛蓝因为提前批录取已经收到了临江大学数学系的通知书,现在闲散在家做无业游民。 辛紫报考了临江戏剧学院芭蕾舞系,正在临江参加艺考培训班,生日也不能回来。 两姐妹长这么大还没有分开过过生日,早两周就央着家里要去临江一起过。 两个女儿假期一个做家教一个教跳舞都攒了些私房钱,孩子省心,辛家两老也就睁一只闭一只眼同意了这次安排。 “你是第一次去临江,坐车看好路线。下了大巴就在车站等小紫不要自己乱跑,有事就打电话知道么?” 临出门前万慧芬拿出保温杯给两个女儿装排骨,一边装一边叮嘱。 辛蓝虽是姐姐但是不若妹妹辛紫活泼,第一次出远门就是一个人万慧芬还真有些不放心。 一旁换好了裙子搭配上一件淡紫色外套,辛蓝放下长发站在灶台边,眼眸清亮小脸秀美,一看很是赏心悦目。 她平时话不多,也不为自己分辨,只是乖乖应好,接过保温杯又查了一下钱包证件,就去门口换鞋了。 鞋子刚刚上脚家里养了多年的老狗小白踢踏着步子跑了过来,在她面前站定,抬起一张虽然已经年迈但依旧软萌的狗脸热切的对着她。 辛蓝低头望上小白的狗眼。 “想吃排骨啊?”她轻声猜了猜。 小白眼中的热情顿时消去了一半,小主人怎么回事啊,它在她心里难道就是一只这么贪吃的狗?连小主人和小小主人的生日餐都觊觎?它怎么可能是这种汪! 不甘心,超不爽,再抬头努力看上去,看我看我,看我热情的小眼神,读懂我的心! 再低头的时候辛蓝嘴角轻轻扬起,青黑透亮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狡黠。 “哦,看来是想送我?” 她像有些不确定似的问了一句。 对!正是如此不要迟疑!小白黯淡下去的狗眼瞬间又亮了,在地上兴奋的颠了颠! 呵呵,还真是单纯呐~ 辛蓝在心里偷偷笑了笑,瞥了眼小狗殷切的模样,展露一抹笑容。 “我知道了,今天是我和小紫的生日,所以小白你要去送我对不对?送我去车站,再让我帮你给小紫带个好,算作送我们的生日礼物,是不是?” 辛蓝不常笑。 特别对着小白。 辛蓝也很少这样柔声柔气的讲话。 特别对着小白! 那一张温和漂亮的容颜笑起来,凑近之后别提有多难得多好看,小白狗眼一瞪简直看呆了,嗷,小主人对我笑了,小主人表扬我了,简直比啃了两块肉骨头还要苏还要爽! 小白不顾自己已经十岁高龄,非常嗨皮的蹦起来汪了一声! 呵呵,这一次辛蓝终于笑出声,真是乖巧呢,她施施然转身,敛去眸中清亮光华。 “好吧,跟上。妈我走了啊,小白去送我,门就不关紧啦。” 听声万慧芬在厨房应了声好,辛蓝带着小白下了楼。 … 辛家住在青城县,县城不大,总共一所小学一所初中一所高中,门前门后邻里邻间都认识。 辛家坐落在城区的一家居民大院里,几栋居民楼围着一个小巧的四方院子,院子里几个老人在下棋,还有几个小朋友在玩健身器材,看见辛蓝出来都纷纷笑着招呼几句,辛蓝也很有礼貌的各个伯伯阿姨叫到底。 绕过院子很快就到了大门,出去左拐走到底就是汽车站。 小白出门拴狗链,抬头挺胸走在辛蓝前面,它现在年纪大了不如以前活泼,一人一狗慢慢悠悠晃到汽车站时间应该刚刚好。 辛蓝想着,刚刚拐出院门走上大街,忽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她停下步子一回头,看见身后几米远的一棵香樟树下站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一双乌黝黝的眼睛正望着她,看她回头了又赶忙开口叫她:“辛蓝…学姐…” 辛蓝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 哦,这个学弟,高二的,篮球队的,好像还是个主力,在学校里也小有点名气的,名字叫…叫…什么鬼来着? 辛蓝想着柔柔露出一抹笑:“学弟你叫我啊,有什么事吗?” 轻柔的声线如春雨泠泠,美人一笑更是如春风化雨,学弟整根骨头都酥了,整张皮肉却开始绷紧,听自己心心念念的学姐正笑着问他呢,一害羞下意识就低头挠了挠刘海。 学弟一动辛蓝心里咯噔一下,敲起了警钟。 下一刻学弟放下手来抬起头,再朝她的方向望来一眼,这一次更明显,直接红了脸。 挠头脸红往前走,典型的表白三部曲瞬间已经兑现两项,辛蓝脸上官方的笑容开始僵了,变成一抹皮笑肉不笑的弧横在鼻子下。 却偏偏人学弟单纯啊,怎么可能知道女人的笑也分三六九等呢,见对面学姐还柔柔笑着等着他呢,心里一高兴一鼓作气蹭的往前小跑两步,双手往裤缝一贴,红着脸开口道。 “辛蓝学姐你好,我叫王海川,可能你并不认识我,但是我已经认识你很久了,从高一…从高一那届迎新晚会我就喜欢你了!” “那个晚会上学姐你的钢琴弹得真好,人也,人也很漂亮!从那时起我就喜欢你了,之后就越来越喜欢,我想,我想我大概已经爱上你了!” 噗——! 辛蓝心中的小人直接喷了! 爱?… 她在心里颤抖一下,好吧,人学弟年纪小,又紧张,一时激动说错了也情有可原,淡定,我们淡定,微笑,保持微笑。 辛蓝在心里抚慰自己,脸上的笑容没有变,当然分寸更是把握得好,既不鼓励也不打击,很官方很标准,很有涵养的站在原地,她开始等待,等着对方说完,好开口秒拒。 学弟已经直抒完了心意,一般表白都这样,先表明感情,接下来就要提出动机了,他飞快观察了辛蓝一眼,发觉学姐还笑着你,顿觉欣喜! “然后就是,我前几天在学校听说学姐你考上临江大了,恭喜你!然后就是,学姐你已经被大学录取了,是不是以后就不来上课了?” 学弟有些局促的低下了头:“本来我还想着还有几个月时间呢,结果学姐你说不来就不来了…这段时间我在学校老见不到你,就突然觉得,很想念…” 嗯,所以就决定来表白了对吧,我懂。 辛蓝在心里接话,说吧,继续说。 学弟说着不好意思了,又挠了挠头:“然后我兄弟他们就鼓励我,说要不来表白吧,不然暗恋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何不主动一次?所以我就来了…” 学弟抬起头:“辛蓝学姐,你能答应做我女朋友么?虽然我知道你就要毕业了,到时候去临江我们就是异地,但是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我会给你买礼物,节假日就去临江看你,什么都听你的!” “还有,我篮球部有预选,考上临江大学很有希望的!到时候我也考去临江我们就不异地了,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又是一连串的连珠炮,噼里啪啦,他们两个站的地方不算安静,虽然讲话声音不大还是引得刚刚经过的几个路人回头张望,里头就有辛蓝认识的阿姨。 辛蓝在心里干干笑了下,看来这个学弟是个急性子啊,做事特别喜欢走一步踩三步,这不刚刚才说喜欢,转眼就跳到爱了,刚刚过来表白,转眼后面几年的人生都规划好了。 心里叹了口气,辛蓝有些无奈。 其实他不知道这样盲眼表白的成功率是最低的么,她连他的名字都是今天才知道的,又怎么可能动心? 辛蓝稍稍敛了脸上的笑容,却还是保持着和蔼可亲,等王学弟终于说完了,才笑笑开了口。 “王海川学弟是吧,你能来跟我说这些话我很高兴,但是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对不起。” 辛蓝不是第一次拒绝人了,她不是拖泥带水的个性,一般都是和颜悦色但是一招将人拍死的节奏,何况今天她还有些赶时间,已经属于有耐心的情况了。 对面红着一张脸,一瞬不瞬的盯着辛蓝的脸,小学弟正等着答复,冷不丁这样一句听到耳朵里他愣了愣,嘴角都微微张了开,怎么看着一副丝毫没有做好被拒的准备的样子呢?辛蓝也有些诧异了。 正琢磨着,下一刻小学弟突然开口:“为什么?” “啊?” 突如其来的直球攻击让辛蓝愣了一下,脱口而出,话落望上小学弟的脸,此刻他眉毛微微皱起,竟像是有些急了。 “为什么啊学姐,为什么不能接受?!” 这… 辛蓝无语了。 说实话她还真很少被追问这种问题,以前就算有一两个锲而不舍的问过,也是用着有些挫败加苦涩的表情求一个了断,像眼前这小学弟这样一副饱受打击咄咄逼问的,她还真是头一遭见… 辛蓝默了默,脸上的笑意淡了。 但是面子功夫还是要做足的,好歹人家是来表白不是来找你吵架的对不。 她淡淡垂了垂眼:“因为我没有往那方面考虑过?” 这一句表达得已经很明显了吧,我根本没想过要和你谈恋爱啊学弟。 结果学弟还是一脸懵逼的表情:“为什么,为什么没考虑过?” 额… 这一下辛蓝是彻底懵了,就连脚下蹲着的小白都察觉到自家小主人气场变了,抬起狗眼飞快瞟了一眼。 小白的感应没错,辛蓝开始不耐烦了。 “因为我没准备要谈恋爱。”她维持着最后的礼节。 当然礼节这种东西不是听不懂人话的人可以理解的,学弟又追了上来:“为什么?为什么学姐你不想谈恋爱呢?” 额呵呵,为什么?你是十万个为什么? 辛蓝已经完全笑不出来了。 这时候稍微来个有一丁点眼力劲儿的,都能看出人姑娘已经怒了,这场表白马上就要变成修罗场了! 只是人学弟就是耿直啊,人就是木有看出来啊,人心里他如花似玉神仙姐姐一般的辛蓝学姐可是最温柔最可亲穿条白裙子弹起钢琴来像仙女一样的佳人啊,仙女又怎么会生他的气呢? 这么想着,再一看辛蓝今天身上这一身漂亮的白裙子,学弟满脑袋的荷尔蒙更加憋不住了,学姐怎么就不想谈恋爱呢,谈恋爱多开心啊,他都想谈死了! “学姐我想你大概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王海川观察着辛蓝的表情,犹豫开口,当然完全没看出她的脾气。 “我就是想问学姐,你为什么不想谈恋爱呢?是家里不答应么,还是你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还是你没谈过恋爱所以不清楚?” “如果,如果是最后这一样那你就跟我试试吧好不好?我也没谈过恋爱,但是我觉得会很开心很好的,我们可以一起尝试一下,你都没谈过怎么会知道你不想呢,说不定你谈了就…” “对不起学弟,我还有点事,打断你一下。” 辛蓝终于忍不住了。 我没明白你意思,我看是你一直没有明白我意思吧? 还耽误我坐车,你知道我穿这么少站这里有多冷么?你知道这是我家小区门口来来去去的阿姨们都八卦的看着么?你知道我为喵不想谈恋爱么?那是因为我没看上你,木!有!看!上!你! 其实我可想谈恋爱了,但就是不!想!跟!你!谈! 辛蓝在肚子里猛得爆发了一通。 好吧,其实也怨不得人学弟不知道啊,谁叫你辛家蓝蓝是朵白莲花呢,平时黑乎乎爆兮兮的脾气全部藏在肚子里,面上就只会温柔的笑恬静的笑弹弹钢琴做小仙女,也难怪人学弟把你当软柿子捏呀~ 辛蓝暗暗发泄了一通,终于得以扯出一抹笑容,虽然是冷的。 “学弟我这么说吧,我之所以拒绝你,是因为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可能你想问我为什么不合适…” 她话还没说完… “是啊,为什么不合适?!”学弟居然点头抢白了她! 辛蓝的眼角微微抽搐了。 学弟也有些急了! “学姐你跟我说吧,不用怕打击我,只要你能说出来不合适的地方我都会改的,真的!这种事我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学弟好激动! “学姐你知道么,当初我进初中篮球部,教练就说我身高不合适,结果我努力跳高努力吃饭,就长高了!” “还有,后来高中篮球部教练又说我体能不是很够,我也努力了,每天早上晨跑晚上夜跑,还负重,仰卧起坐,你看现在我这肌肉!” “还有,我分班想选理科,我们班主任…” 学弟还在呱噪,辛蓝已经完全听不下去他艰辛的成长史了! “学弟,我再打断你一下,不是这些方面,是其他的。我们不合适,真的不合适。” 第二次被打断,这一次还是斩钉截铁的撂面子,学弟终于闭嘴了。 他的脸还红着,眼还瞪着,手还贴在裤缝上,这一次看着却已经像是要吃人了! “我不信,哪里都可以改!只要你说,你说啊!” 呵呵呵。 辛蓝终于又笑了。 这个世上其实还很少有人看到她这样笑呢,发自内心的,来自肺腑的,那么冷啊冷,那么冰啊冰的。 笑着她轻轻吐息。 “是脸呢…” “是脸不合适。” —— 辛蓝很少这样直白恶毒。 于是当今天终于这么来了一回之后她身心舒畅。 之后辛蓝带着小白赶往汽车站,在最后时刻赶上了大巴。 彼时车已经快开了,没有时间同小白好好道别,辛蓝抬起脚来跟小白的前爪子搭了搭,叮嘱一句让它回去路上小心看车,就上了车。 青城和临江之间的大巴是主要交通工具,一人一座的空调车,全程高速,条件还不错。 辛蓝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将随身小包放在腿上,在家人群里发了一条信息说自己已经上车了,片刻收到小紫一个ok妈妈一个笑脸,她弯弯嘴角,调出app开始看小说。 辛蓝平时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看小说是最近迷上的消遣。 她看书不挑,什么类别什么设定的都会涉猎一点,一般网上什么推荐得多就看什么。 不过最近她迷上一本古代言情,对作者刻画的男女主人公乃至配角都深感喜欢,为了这本书她甚至第一次加入了作者的vip读者群,不过她习惯窥屏,从未发过言。 辛蓝看了作者昨晚的更新。 小说已经临近结局了,作者安排了一个大**,每一章结尾都设置一个悬念吊着大家,她看得津津有味,看完之后又有些百爪挠心,忍不住转去读者群想看看大家对今天的章节都怎么想。 那个作者已经小有名气,读者群里五百多号人,每天都聊得很嗨皮。 果然这时候几个爱发言的正在讨论剧情,辛蓝一条条刷下来,看见认同的多看两眼,看见不认同的直接略过,结果看着看着那几个人就歪楼歪到了作者的新书上去。 【读者a】听说新文和这一本的背景设定差不多,也是男强女强,期待中! 【读者b】我觉得花花的描写好好,我最喜欢她的男主了,简直超级得我心!不知道下一本的男主是什么类型的? 【读者c】花花那天还说呢,问我们喜欢怎么样的男主,还让我们猜男主的个性,我觉得可能会是冷淡禁欲系的,我还蛮喜欢这一型。 巴拉巴拉,几个读者聊开了。 这个问题显然很得读者喜爱,不一会儿又有七八个读者加进来,你一言我一语,大家各抒己见,很快就刷了屏。 辛蓝看着几个读者讨论,莫名也有些心痒。 她其实也很期待花花的新书,也很想知道下一本的男主是什么样子,她最近太闲了,好像有些思春过度,不仅在脑子里勾勾画画了理想男朋友的样子,还自己尝试写了一份小说大纲,结果发给小紫之后她半天回过来一句——姐,这是你写的…散文诗? 辛紫也是个耿直girl。 所以辛蓝当场受了打击。 打击之后她当然不会告诉小紫那是小说大纲,至此也绝了自己提笔创作的念头,这一下看到有关自己最喜欢的作者新文的讨论,没有天赋的她瞬间把天赋完全寄托了过去。 她多想花花下一本能写出她理想的男主哇。 想着,鬼使神差的,她点开输入框,盯着屏幕敲下了几个字。 这时群里正在热烈讨论各自喜欢的男主类型,辛蓝写道:我喜欢的男主类型首先要帅。 【蓝】我喜欢的男主类型首先要帅。 点击发送之后她看见一个白色小气泡幽幽出现在了屏幕上,作为第一次发言的窥屏党辛小蓝蓝有些兴奋也有些紧张! 结果她的消息很快就被刷屏刷掉了。 她想了想,又伸手打了一行字。 【蓝】另外我喜欢男主沉稳一点,可以有点冷,话一定不要多。 气泡又飘了出去,这一次有一个人理她。 【飘柔就是那么自信】我也喜欢沉稳男主呢,不过小说的男主基本都是这个型啦,谁也不会喜欢话唠啦~ 借着很快她和飘柔的发言都被刷走了。 看着飞快跳跃的手机屏幕,平时不说话没感觉,今天自己一发言,辛蓝才察觉到有些跟不上趟。 垂眼盯着手机屏幕,她的样子异常认真专注,倒像是在研究什么国家机密一样,等过了好几分钟,她才再次滑到输入框。 【蓝】此外我比较偏爱细一点的眼型。 点击发送。 这一次运气不够好,气泡刚刚飞出去平时顶活跃的一姑娘突然发了个表情包,直接把她刷出了屏幕。 紧接着同那姑娘玩得好的另一个马上表情包斗图,两人一个来回,她这句话估计压根没人看见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辛蓝盯着手机。 心里的感觉有些说不上来。 本来她这种窥屏党就没什么人认识,没人搭理其实也是正常的。 再加上她打字速度不够,跟不上其他人聊天的节奏,眼看着话题已经跳跃到下一本书污污的小福利上,辛蓝失了兴趣,放下手机往座椅后背一靠,不一会儿睡意就跟着车身摇晃灌进了脑子里,她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 辛蓝是被一阵剧烈晃动闹醒了。 醒来的时候车外的天空很暗,下雨了,豆大的雨点打落在车窗上。 车子里有些闹哄哄的,刚刚睡醒的辛蓝还有些反应不来,伸手捏了捏眉心刚刚清醒,就听前面的旅客嚷着抛锚了,司机让大家都下去。 “车子抛锚了啊,抛锚了,走不了了,都下车吧。” “后面一班车很快就到了,到时候上去挤一挤,还有两个多小时就到临江了,忍忍也就过去了。” 司机站起身在车头发了话。 话落就听得好多抱怨声,啊,那不是要站过去啊? 辛蓝前排的女生蹭的站起来,非常不爽的嚷嚷了一声,辛蓝低头看见她脚上至少八公分的高跟鞋,也觉得够呛。 司机不耐烦的回过头:“那我有什么办法,又不是我想抛锚的!好了好了不要赖着了,车子马上要拖走,大家下车等着吧。” 话落司机打开车门率先下去了。 情况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办法,看着前排乘客纷纷起身骂骂咧咧开始收拾行李,辛蓝叹了口气,起身拎上小包跟着人群下了车。 他们抛锚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只能站在高速公路边的草地上。 很快拖车公司就来拖走了抛锚的车,下一辆大巴却迟迟不见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辛蓝感觉自己今天有点走背运,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边距离临江不算太远,应该赶得及在十二点前同小紫汇合,不算把生日过在了路上。 想着辛蓝给辛紫和家里分别去了个电话汇报变故,之后拉起外套拉链抱着胳膊却还是冷得不得了,偷偷在人群中找了一圈,悄无声息的挪去了一个高高胖胖的男孩身边,偷偷借着他挡风。 男孩没搭理她,戴着耳机沉浸在音乐的世界中。 周围的人三两结伴,都冻得有些哆嗦,一起赌咒祈祷了好半天,终于在半个小时之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下一班大巴。 这辆大巴没有满员,当然也不够前头一车人坐的,几个眼尖的车子一来就看到了仅余下几个座位,车子还没停稳就蜂拥而上霸住车门冲了上去! 其中一个猴子一样的小男孩最生猛,辛蓝就站在离车门不远处,眼看着男孩跐溜一下就从两个壮汉之间挤了上去。 等到辛蓝上车的时候车上已经没什么空位,她往里走了几步,在一个老妇人身后停下,那边临近走道的地方有个空位,旁边座位上的小男孩却把手撑在上面。 那老妇人显然想坐这个位置。 小男孩却不让:“这个位置有人了,我妈妈要坐的!” 他高高仰着脑袋,护犊子一样护着那空位,辛蓝认出她就是刚才冲上车的生猛男孩。 还没待老妇人开口下一刻身后就传来高亢女声:“让让啊,麻烦借过啊。”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挤开人群跑了过来,小男孩顿时伸长脖子大叫妈妈。 孩子妈妈愉快的诶了一声,拨开辛蓝和老妇人,一屁股坐到了儿子身边。 像完全没看到旁边的人,她坐得坦荡,还得意的摸了摸儿子的头。 小男孩自是笑得开怀,连声要妈妈拿酸奶,被挤开的老妇人却十二万分不乐意,看看小孩又看看女人,冷冷嘟囔开。 “你这个孩子那么小,能抱着么?我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再不坐一会儿要吃不消了,你就让个位子给我吧。” 彼时上一辆车的人已经几乎全员上车了,女人正给儿子戳酸奶,闻言回头瞥了老妇人一眼,冷冷淡淡:“我这个孩子不小好不好,可沉了,坐腿上不压着我啊。况且位子先到先得,你自己没抢过,怪得了别人啊。” 女人阴阳怪气冲了一句,“你…!”那个老妇人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她狠狠剐了女人一眼,眼看着就要吵起来,距离两人最近的是辛蓝,她可不想被殃及池鱼,皱眉扫了一眼老妇人的腿。 年纪大了腿脚不好的确不宜久站,更何况刚刚他们还在寒风里等了半个小时,这个位子让出来不算冤。 两个女人刚要在车上来一场唇舌大战,忽听身后插入一道淡淡女声:“你把孩子抱起来吧,刚刚在我们车上孩子你不是也是抱腿上的么。” 一句将前面两个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坐在位子上的女人万分不爽的上下打量了辛蓝两眼,咄咄逼人:“你谁啊?关你什么事?谁规定之前抱着坐现在就不能分开坐?我儿子给我抢的位子,我凭什么让出来?!” 四周的人都默默望过来。 女人是个不好相与的,其实辛蓝也是。 只是女人的不好相与摆在面上谁都看得见,辛蓝的不好相与却渗在骨子轻易不示人,她并没有被女人的凶横吓住,只是淡淡望过去。 “是没有这个规定,只是大巴是凭票上,一票一座,一座一人。如果你们有两张票,那想怎么坐都行;如果没有,那凭什么没票的人有位子坐,有票的却站着?” 辛蓝声音很淡,条理很清,或许是那双瞳孔比起一般人来黑沉的墨瞳里透着凉意,女人一瞬竟是被看得有些心虚,噎住了来不及回应。 下一刻前方听着闹哄哄吵架声的司机不耐烦了。 “好了没有?车上站着的坐着的都必须有票,没有的就下去,开车了!” 司机就是车上的土财主,谁都不敢轻易得罪,女人脸色沉了沉,到底是不敢以一敌多,愤愤哼了声,抱过孩子就坐到了里面去。 旁边的老妇人赶紧坐下占了走道的位子。 却冷着一张脸不带半点感激的意思。 当然辛蓝也不是在意这种小事的人,大巴车突突了两下终于缓缓上路,辛蓝抓住椅背上的扶手好好站稳,低头不再言语。 … 大巴车里装了两倍的人,之后的一路有点挤也有点热,跟着车子一路晃晃晃,不多久昨晚没睡好的辛蓝又困了。 她一手抓着扶手一手提着保温杯,低着头昏昏欲睡,头正一点一点的,突然脚下的地面像是地震了般狠狠一晃,伴随身边数声惊呼辛蓝瞬间从睡梦惊醒,这才发觉自己还在车上。 她在车上,却是车又停了。 前面站着一堆人,她皱眉踮起脚尖,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会又抛锚了吧?!” 前排一个女生刚问出口,划拉一声就见大巴车门又开了,似乎有什么人从车门上了来。 辛蓝恍恍惚惚的,一偏头竟是看见大巴歪斜在停车带上,车头的位置甚至似乎堵着辆辆黑色的轿车,她昏沉的脑袋还来不及反应,下一刻呼啦一下,前面的人群居然猛就散开来! 司机是第一个跑下车的。 然后是前面熙熙攘攘堵在过道上的前一车的乘客,好几个都飞也似的从车门窜了下去! 辛蓝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戴着耳麦的胖男孩一脚没踩稳,像个球一样从车门阶梯滚落,连耳机都摔掉了却是来不及捡,像逃避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撒开四蹄就在大巴车灯的映耀下跑远了… 直到坐在座位上的乘客连行李都没提就落荒而逃之后,后排的所有人终于觉出惊恐来,企图从后车门逃生! 辛蓝被堵在最后头,前面还有不少人,那一霎她心口狠狠抽动了一下,整个人都因为紧张而僵硬起来,这是遇到劫车了?! 她刚刚在脑海里想过,下一秒前方几排人不知怎么忽然就跑没了,身上一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傻愣愣的暴露在了最前端,瞳孔倏然抽紧,她一抬头,瞬间对上前方两米开外的幽暗中望来的一双沉黑眼眸! 那一眼,像是隔着千山万水,尘世浮生。 那一眼,直望入心,像是熟悉,却又像无比陌生,眸光交汇的一霎她竟是忘了躲,也忘了要害怕。 那微微愣神着,脸色微微苍白着的姑娘,就这样映入了眼帘里。 她穿着一身白裙,套着一件紫衫,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就这样出现在那里,在他距离他仅仅两米开外,伸手可及的地方。 她那一双乌黑透亮的大眼睛正直直的望着他,内里瞳孔极深,四目相对的时候,似乎里头什么都没有,又似乎像是浸透了他还来不及整理清楚的一生。 所以…他是回去了么?… 他真的回去了,回到了五年前的四月,回到了当年双子案发生的那一晚?! 当苏醒过来的那一刹,眼侧灼烫的痛楚仿似都在,鼻息间甚至似乎都还萦绕着枪响时分浓浓的硝烟,他头痛欲裂! 却是睁眼的刹那,他的眼前白雪不在,绿湖不在,浮云不在远方的山林也不在,他怀里并没有抱着浑身冰凉的他最爱的姑娘,他恍然一挣,起身的时候,竟是发觉自己躺在义信堂会的客房内!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无从反应。 直至在他的再三要求下,顾三揣着一肚子疑惑为他拿来今天的报纸… 看着报纸上的日期,看着那散发着油墨香,工工整整的白纸黑字,他脑海深处断片了仅仅一秒就在疼痛中飞快运作起来,他几乎是在辨清时间的下一秒就跳下床,从义信冲了出来,驾车朝着青城方向赶去! 他记得她曾经同他说过,那一天她从青城搭乘大巴到临江,路上车却抛锚了,害得她晚上十点过才到了临江汽车站。 疾驰,超速,他严密计算着时间,在上一个路口下了高速,开上反方向的闸口,一路狂奔直至看到前方那辆标注着青城——临江的白色大巴,他猛得偏转方向盘,朝着大巴车头就直逼了过去! 所以,他是赶上了么…他赶上了?… 很轻很轻的,很缓很缓的,似是怕将美梦惊醒,有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幽幽响起。 告诉他,是的,他赶上了。 她在这个车上,此刻就在他眼前,他赶在她到达临江,赶在辛紫残忍被害,赶在一切的悲剧发生之前,先一步,找到她了。 缓缓的,霍城一步步,朝着前方愣然的女孩走过去。 身后顾三上了车,猴子在不远处观望,两人眼中都带着浓浓的不解,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家爷朝着对面那陌生姑娘走去。 突然惊醒,性情大变,疾驰狂奔夜半拦车,身为前一刻还紧紧跟随在自家爷身边的护卫,顾三表示他完全搞不清楚自家爷突然抽了什么风… 同样疑惑的还有猴子,之前他正在义信当班,突然看见顾三哥同爷火急火燎从楼上冲下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跟着他们出动了! 然后就亲眼见证了他家爷用着撞死都不足惜的气势逼停了一辆…咳咳,大巴车… 虽然此刻他万分不解为为毛也要做这种事,不过作为一个忠心好属下他还是亮出了腰间配枪,帮助爷飞快清了场,只是谁能告诉他,抢下了大巴车后及接下去该做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正想着,对面霍城已经走到了辛蓝面前,她依旧那样直愣着,盯着他的脸。 下一秒她忽然伸手扣上了她的手腕! 辛蓝惊了一跳,从之前莫名恍惚的情绪中瞬间回神,下意识飞快挣扎! 身后顾三和猴子明显也吓傻了,他们看到了神马,他们深度洁癖症的爷居然突然没头没脑跑到一辆车上去拉一个姑娘的小手? 下巴还没装回去呢,他们爷已经拖着人姑娘准备下车了,所以,所以他们竟是来强抢民女的?! 辛蓝只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要塌了,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当然不能下车,绝对不能被拖下去,荒郊野外孤立无援,天知道这群是什么人,他们抓她又是做什么? 是她倒霉,是她今天特别倒霉? 一车的人已经跑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完全吓傻了,此刻只会缩在位子上低着头,根本对她的遭遇视而不见! 她惊恐抬眼对上近处男人黑沉的眼眸。 那双眼里情绪太多,她完全不懂! 求饶的话,威胁的话,祈求的话咒骂的话,她脑海里绕过无数反应,却是每一句话都到了喉头却是被那双眼生生逼退了回去! 不知为何,她只消看上他一眼就突然泄了气,突然认定了她所有的反应都不会有用,他是铁了心要把她拽下去,她根本无法反抗无法逃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挣扎得最激烈的时候她手中保温杯从掌心滑出,下一刻却是被一只大掌伸来稳稳抓住! 他把她的保温杯握在手里,在她一瞬愣神的时候,另一手却将她紧紧抓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一根根用力抠了下来! 一根,两根,她手指疼得发麻! 三根,四根,她感觉到无助绝望! 最后一根,她死死勾住,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下一秒却是低头趴伏在她身前座位上的老妇人突然抬头扬手一挥,将她勾在扶手上的手指重重拍落! 辛蓝震惊的瞪圆了双目! 整个人歪斜,被楼住肩膀一把提起来,几步从后门带了下去! 这是她这辈子最灰暗的一个生日,不,这是她这辈子最灰暗的一天,一定是! “不要!放开我!” 在被拖出车厢的刹那她终于忍不住惊叫出口! 那一声还未落下,平地突然起了一阵惊雷,轰隆的雷声砸落天地,像是要将人心都砸出个巨大窟窿,下一刻天空像是裂了道口,大雨倾盆而下! 他只是想把她带下来,他只是想要赶紧带她离开,他根本无法再想太多。 被狠狠挣脱开来,一瞬浸透到骤袭的风雨中,霍城愣然回头对上大雨中姑娘惊惧的眼眸,他愣了愣,恍然回神,竟是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穿着很轻薄的衣衫,长发和衣裙很快就被大雨浸透,辛蓝难以抑制在风雨中冻得狠狠一抖! 那一瞬墨瞳紧凝,对面霍城扬起手,几乎下意识就想把姑娘搂进怀里,抱起来塞到他车里去,那所有举动却不过在脑海绕过半秒,就被她眼中无法忽视的拒绝与敌意阻拦! …她不记得他了? 她不记得他了… 霍城这一刻才意识到这个他在最初就该想到的关键问题。 原来是他重生了,原来只有他一个人重生了,是他回到了过去,所以当然她不可能记得他,这时的她甚至根本不认识他! 雨水冰凉,身心冰凉,那一霎站在大风大雨之间,霍城恍然失神… 她淋着雨,他也淋着雨,那雨水沿着她单薄的肩头滑落,打湿她的长发沾染她的眉眼。 那带着她眼中无尽排斥与慌乱的雨水一滴滴渗透到他心里,比冰还冷比刀割还疼,他忽而手足无措,还好身后属下适时赶了上来,打破僵局。 听过属下汇报霍城眼底一亮,他立即接过属下的手机,朝着辛蓝递过去。 “是你妹妹,小紫…” 他开口,因为长时间的紧绷声线干涩。 愣着望了眼那手机,又愣着抬头望上那双青黑的眼,呆愣两秒辛蓝劈手把手机抓过来! “喂小紫?小紫我是姐姐!你在哪里,有没有事?你快应我一声!” 她说得急,根本没有等到电话那头的妹妹开口就焦急问了一通,另一边,捂着嘴巴观察着身后黑衣人的表情,辛紫往旁边悄悄挪开两步,低头压低声音。 “姐?我在外头呢,刚刚有几个黑衣人来家里,说是认识你,让我跟他们走呢…” “那你跟了,你跟他们走了?!辛紫你是笨蛋么?!你怎么能跟陌生人走!” 上来就听到最不想听的答案,辛蓝差点崩溃,捏着手机脱口而出! 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自家姐姐这么焦虑这么慌乱的状态,辛紫心里咯噔一下,那几个黑衣人不会还真是坏人吧,她飞快偷瞄四周逃亡路线,偷偷离开他们更远。 其实要不是之前祝晓青带回来的那几个男生看着太不正常,她也不会跟着这些突然出现的黑衣人走的,她当时真是一刻都不想在出租屋里待了… 此刻辛紫苦着一张脸,心跳也难以抑制的快了! “那姐,怎么办?…他们倒是离得远,要不我现在逃?” “我从来没遇过这种事啊,人家知道我们的名字呢,连爸妈的名字都知道呢,我本来还以为是你交到男朋友了…” 妹妹的微微颤抖的声音还从听筒里不住传来,这一刻辛蓝却是什么都听不到了。 眼前的男人,他知道她,知道小紫,知道她的爸爸妈妈,还找到了小紫,他到底是谁,到底想做什么?! 她心里很乱,完全毫无头绪,拿下手机对上那双眼,她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会有这样的眼神来看她,为什么那么压抑,却又像带着悲伤,为什么明明让人恐惧,却又让她心底隐隐的疼? “你…你是求财?…” 她试探开口,一瞬红了眼眶:“只是我们家没钱的,我觉得你可能找错人了…” “或者,或者你说,你要我做什么?” 大雨浇灌中,无助的姑娘想到最坏结局。 “如果是我能做到的,我就做…不过求你放过我妹妹小紫,我来替她!我一个人就可以,我一个人…”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出口的时候,像是一切都是对的,像是只有这样绝望的一种可能; 直至说出口了,却又像是全部都错了,从她的话,到她的泪,再到她的心,全都背离了该有的方向。 她无法再继续下去。 她看着对面男人缓缓迈着步子,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他穿着一身黑衣,有着一头墨色的发,还有一双墨黑的眼,便是这样的时刻,她浑身都因寒冷同慌乱瑟瑟发着抖,她却仍是无法忽视的察觉,这个男人,生了一张极其好看的容颜。 他很淡,周身都很淡,淡得完全融入大雨中。 却是那双眼,那双很深的眼,里头翻搅的情绪却很浓,浓得炽烈,浓得黏腻,浓得化不开,浓得像是一汪深潭又像是一捧焦炭,吸着她,煨着她,淹没了她,灼烧了她; 让她身体一半置于寒冰却是一半滚于沸点,她惊惶着想要逃亡,举步的时候却发觉自己竟是忍不住追逐上了那神秘热度来源的方向,然后她便发现,那里竟是她胸腔的最深处,那正隆隆鼓动着的地方… 一件冰凉的外套笼上,搭落在她头顶。 那件衣服明明已经湿透了,根本没有什么用。 大雨中她抬头,抬头努力望上雨幕后方那双最淡亦最深的眼眸,那一刹她甚至懊恼无法再看得更清楚,她的眼底无端就酸涩,染上殷红。 这一晚,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 这一刻,她甚至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他暴力拦住了她的车,暴力将她拖下来,他甚至派人找上她的妹妹,而她完全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却是如此的近,此刻她距离他如此近,她被笼罩在他的外套下,将将被他圈绕在臂弯间。 当她抬头望上他的眼,当她失神想到以上这一切,有那么一霎,无比诡异的,她竟是觉得那一切都不比此刻盘踞在她心底的问题更重要,她发觉今晚一切都失控了,已经严重背离她往日的行事准则而去,而她竟是无力挽回… 大雨中,同样沉默着,霍城低头,望上雨幕后方那双青黑如墨的眼,那比寻常人打上了几分的黑色瞳孔,是安安的标志呢。 前世,今生,所有一切与他就像做过的一场梦,他突然就从那头到了这头,脑海之中所有的记忆,都仿似还停留在前世最痛的时光。 所以他记得,很清楚的记得,是她说的,是她亲口说的,说不会忘记他… 她说,即便她忘记了,等他找到她,也一定会喜欢他,自看到他的第一刻起。 她让他叫她名字,她让他抱一抱她,她说如果实在不行你就亲我一下,我心里一定会欢喜… 只是此时此刻,当命运开下最大的玩笑,又给予最大的恩赐,当他再见她,寻回她,她却已经完全忘记他,他真的可以抱她么,他还记得,她曾是他的安安么?…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他从她眼中看出一抹迟疑。 那抹迟疑背后,隐藏得更深的,却又像是迷茫,甚至带着一丝丝向往… 那一霎霍城突然察觉,他之前忽然而起的犹豫失落同无措,都是那样的浅薄同可笑; 他都已经走过了那样的一生,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可以难得住他? 不过再来一次人生,不过将之前走过的路再走一遍,何其简单。 更何况这一次,他们之间已是没有了伤痛也没有了仇恨,一切补救及时,他们的缘分就开始于今夜,开始在最干净的起点,他还有什么所求?! 这是他前世至死都没能求来的福泽,亦是他此生唯有的一次机会,为什么竟还会迟疑了呢,重来一世,重活一生,他最该做的,唯一要做的,不就是把他的安辛蓝再次赢回,将她再度拥入怀中,许她比上一世更加完满的幸福么? “…安安。” 当齿间轻轻摩擦,终是念出这个裹着悲伤却又无比温柔的名字,那一瞬,像是雨后初晴星月齐辉,所有沉闷的郁结,都在那一瞬随风而散。 那墨色眼眸中点点带上的星光教人又惊又慌,下一刻还没待姑娘反应过来,已是被轻轻一带,拥入一片胸怀。 “安安,生日快乐。” 他偏头在她耳畔轻轻的道。 这一世,他甚至有了这样的机会,可以在当年她最伤最痛的那个夜晚守护好了她,同她说出这句前世永无法说出口的话! 静静被圈在陌生的怀抱中,那一霎男人身上清冽的味道充盈而来,那怀抱明明冰凉却无端教人眷恋,辛蓝已是全然忘了挣扎。 当那轻柔一句入耳,甚至像是牵扯了灵魂,她眼眶不自觉的红,她呼吸不自觉的乱,她心跳难以抑制的快起来,难以抑制的,她心中盘绕煎熬的疑问脱口而出! “我,我们…是不是以前认识?…” 那一刻霍城笑起来。 无声中,幽暗里,那一抹浅浅的笑意,满是温柔。 这一刻,是或者不是,已经不重要。 自此后,爱,还是不爱,才更重要。 当胸腔深处异常的感应撩动心弦,当灵魂彼端诡异的牵引扰乱身心,那些所有的,让她突然变得不再正常的感觉,往玄乎了说或许真是前世今生的沉重羁绊,往简单了想,又为何不能是最单纯美好的缘分伊始? 毕竟是她亲口承诺的。 若是重来一世,若是他找到了她,即便是她全部都忘记了,她也一定会喜欢上他。 那或许不是第一眼,那可能也不会是第二眼。 只是无论是何时都好。 毕竟这一世,安安,我们终有一世可以慢慢到老。 这一世,命运终于站到我们这一边,我牵住你,便再也不放开。 本书由(胭脂有毒)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