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罐里的娇美人》 作者:寒木枝   作品简评: 林灼灼重生回了未嫁之时,宴会上,带人撞破了太子和堂姐假山后的龌蹉,转头哭倒在皇帝舅舅跟前,死活要与骗婚的太子退亲。太子恼羞成怒,却不得不退婚,转头竟见她勾搭上了风流浪荡、徒有一张俊美脸的四皇子!太子笑疯了,因爱生恨,故意嫁给他不成器的兄弟来报复他?本文剧情围绕抓奸、退亲铺展开来,跌宕起伏,环环相扣。在铺垫抓奸的过程中,男女主在走感情线,爱情一点点推进,细水长流,娓娓道来,说不出的甜蜜,宛若泡在蜜罐里。 第1章   正月十五刚过。   雾茫茫一冬的老天爷,陡地放了晴,后院桃花如云似霞,撩人得很。冷冷清清一冬的林国公府也蓦地改了性子,变得笑语喧哗。   一张白皙的少女脸,俏皮出现在林灼灼书房窗口,隔窗喊话:“灼灼,桃花开了!快随我去桃花山,登山赏花吧!”   林灼灼正斜靠在书房窗下,一卷在手,沉醉在书里的世界,真心不愿出门瞎逛。   抬眸朝堂妹笑:“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去。”   “都闷在府里一冬了,太子殿下昨儿还交代我,务必督促你多出门踏青,免得你长霉了!”堂妹林灿灿,搬出太子来打趣。   果然,林灼灼翻书动作一顿。   “快随我出门吧,完不成任务,我会挨太子罚的。”堂妹林灿灿眨眼直笑,还是搬出太子好使啊。   瞧,林灼灼很快丢下书本,被她推着回房梳妆打扮去了。   一身素净的家常衣裳,很快换成一件开春新作的海棠红衫子,下系一条白色湘裙,靓丽夺目,走在熙来攘往的人群里,回头率极高那种。   一头如云乌发垂在腰际,再配一条粉红眉心坠,越发衬得林灼灼面颊白皙水润,真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面。   “灼灼,你真好看!太子殿下见了今日的你,魂都得被你勾走了!”堂妹林灿灿夸张笑道。   刚出口,林灿灿又忙捂住嘴,好似说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林灼灼见状,抿唇一笑。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然是太子又贿赂堂妹撺掇自己出门的,然后假装偶遇,一如前几次那般。   对着镜子,凝视里头自己姣好的面容,林灼灼眉眼带笑,心里却总有点说不上来的……空。   大概是曾经以为偶遇太子是天意,赐婚太子后却发现是人为。   林灼灼甚至怀疑,初遇那次,也是太子有意为之。   虽说一切都是猜测,没有证据,但心头的那份美好,到底折损了几分。   那是去年夏天,她才刚跟随娘亲从西北归京,第一次出门踏青,湖上泛舟采莲,不幸小舟翻了,她坠落湖水。恰逢太子与一班友人在不远处的湖上凉亭里雅集,太子当即跳入湖中,捞她出水。   就这样,一出英雄救美,传出了佳话。   林灼灼出身世家,爹爹乃镇国大将军,娘亲是皇家郡主,更是崇德帝打小疼爱的小表妹。这样的身份,容不得太子不负责。   可她不想嫁。   她是天之娇女,要嫁就嫁真正心仪之人,不想轻易嫁给一出“英雄救美”。   于是,她拒绝了太子的提亲。   却不想,打那以后,太子追她追得紧,从皇宫宴会到世家家宴,几乎她出席,太子必在,追得她心都乱了。   小姑娘么,多来几次美好邂逅,太子又皮相俊美,风度翩翩,甜言蜜语围攻下,小姑娘有几个不中招的。   就这样,半年后,在林灼灼的羞答答点头下,太子跪请崇德帝,赐了婚。   “灼灼,你发什么愣呢,被自个美呆了?”堂妹林灿灿推她一把,笑着催促出门。   回过神来,林灼灼拍拍自己小脸,莫名奇妙,这阵子总是不可抑制地胡思乱想,好似冥冥中被什么操控似的。   一会子怀疑那些美好邂逅,皆是太子事先策划的,一会子又疑心太子接近她另有所图。   脑子清醒时,林灼灼自己都觉得可笑,太过患得患失了。   摇摇头,将那些杂乱的念头全甩出脑子,林灼灼深呼吸一口,朝堂妹粲然一笑:“出发。”   一刻钟后,在护卫的前后保护下,林灼灼与堂妹乘坐马车出府,直奔京郊桃花山。那里有太子候在那,等着她。   若摒弃先头那些杂乱念头,与情郎登山游玩,赏赏花踏踏青,确实是一桩乐事。   不料,半途的一条土路上,一个急转弯,马车翻了。   姐妹俩双双甩出马车,林灼灼脑袋恰好磕上路边一块大石头,当场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黑漆漆中,林灼灼陷入一个不可思议的梦。   梦里,她依旧是太子的未婚妻,及笄后嫁进东宫当了太子妃。红烛高烧,她羞涩半褪红嫁衣,太子倾身压住她,却久久没有动作。良久,太子低声羞愧道,他幼时那处受过伤,今夜,还是没反应。   “对,对不住。”太子声音在打颤。   林灼灼震惊后,也听出了太子的难堪。男人这方面不行,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林灼灼心疼太子,忙不迭拉拢红嫁衣,并柔声宽慰太子,没事的,她不在意那种事。   只在乎他这个人。   梦境还在继续,之后,三年独宠,太子只歇在林灼灼房里,别无姬妾。   一时,无数闺中少女,羡慕林灼灼的福气。   直到某一天,平静打翻了。   林灼灼得了小道消息,太子秘密养了个外室。一时激愤,林灼灼闯去庄子上,然后撞上了惊人的画面,衣带、罗裙、长袜铺散一地,纱帐后,太子正与一个姑娘,人影交叠。   哪怕林灼灼未经历过人事,也大致看懂了这一男一女在干什么好事!   可是,太子不是不举吗?   怎的,眼前,又似猛虎下山?   “太子?”林灼灼希望一切都是幻觉,是她混混沌沌,错将别的男人看成了太子。   毕竟,崇德帝膝下有三个皇子,模样身板有些相似。   心乱如麻,冲过去,抓开纱帐。   里头的姑娘显然受了惊,惊慌尖叫,抖抖索索扯过被子。   林灼灼则在拉开纱帐那一刻,如遭雷劈,身子颤栗,抓住纱帐才勉强站稳了。良久,才稳住心神,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   只见,纱帐下的男子,正是太子。而那个姑娘,林灼灼也很熟,正是她大伯父家的堂姐,林真真。   太子背着她,搞上了大姨子!   多可笑!   “你……你们……”先对上堂姐面庞,再移向太子面庞,林灼灼愤怒得不知该先斥责谁。   而太子却出乎意料的镇定,那份镇定,令林灼灼疑心,他是不是期盼这一刻,很久了。   “孤的身体,只对真真,有反应。”太子平静道。   太子还柔声道:“灼灼,真真是你堂姐,孤不想委屈了你的娘家人,聘为媵妾吧,也算全了你林国公府的颜面。”   何为媵妾?   在大武王朝,是随正妻一同嫁到夫家的姐妹,地位崇高,非一般妾室能比。媵妾,能随同正妻一道出席正式宴会,招待贵客。若正妻不幸去了,或一直不孕,媵妾还能扶正顶替,依旧代表娘家在夫家的政治利益。(1)   林灼灼身子一晃,难以置信地瞪向太子,震惊婚前苦追她,婚后独宠她的太子,会吐出这样的话。   凝视太子,期待太子只是开了个玩笑。   可太子面上神情的认真,无不在展示,并非玩笑。   他就是要抬举堂姐为媵妾。   突然,一个荒谬的念头,在林灼灼脑海里闪过,不过几个瞬息,那个念头就酝酿成熟了。   什么不举,不过是太子在为堂姐,守身如玉。   太子心头的白月光,根本就不是她林灼灼,而是堂姐林真真。   之所以不娶堂姐,不过是堂姐父亲没本事,官场沉浮半生,也只爬到五品小官,母亲又是商户女。说白了,堂姐这样的出身,朱皇后就是瞎了眼,也看不上,侧妃之位都吝啬不肯,更别提允许太子迎为正妃。   所以,太子就曲线前进,苦追她林灼灼,先与势大的林国公府结为姻亲,绑在一块。   再以林灼灼三年不孕为借口,向林国公府讨要堂姐为媵妾。林国公府已经上了这条贼船,为了巩固政治利益,怕是愿意再出一个姑娘。   这如意算盘打得好啊!   林灼灼都要给不要脸的太子,鼓掌喝彩了!   “你做梦,林真真,与你无媒苟合,本宫绝不答应这样失德的女子进门!”林灼灼硬气地,将拒绝的话,甩在太子脸上。   死都不可能答应。   梦境还在继续,当日下午,堂姐的母亲,哭哭啼啼来到东宫,跪求林灼灼:“你堂姐进了门,也是给你这个太子妃增添助力的,还能害了你?亲姐妹共侍一夫,有商有量的,有什么不好?”   林灼灼冷脸一“嗤”,立马送客。   可次日,林灼灼再次迎来当头一棒,砸得她头晕目眩——   堂姐诊出了两个月的身孕。   她这个太子妃还是处子,外室却有了身孕!   何其荒谬!   更荒谬的在后头,堂姐大着肚子逼婚,肚里怀的还是龙种。   皇室,怎么可能允许子嗣流落在外?尤其,太子膝下,尚无一子半女。   于是,朱皇后唤去林灼灼,先是好言相劝,后是厉声逼她就犯:“你身为太子妃,独霸太子三年,自己生不出,还不许别的女人生?如此嫉妒跋扈,是要让本宫的太子绝嗣吗?”   这便是两家已成姻亲,绑在一块的好处了,反正未婚先孕的是林灼灼的娘家人,朱皇后不仅不用安慰林灼灼,还可以反过来训斥她,不够贤惠。   林灼灼憋屈死了,险些直言“太子骗她不举,未曾圆房”的事实,没有子嗣,错不在她。   可她明白,事到如今,那些真相,朱皇后哪会在意?   最爱她的娘亲去了,爹爹也死了。最关键的,堂姐代表的也是林国公府的利益。一时,竟没有一个人,能为林灼灼撑腰。   尽管如此,林灼灼还是倔强地不肯点头。   梦境快速拨过……最后,太子久跪父皇殿前,求来了赐婚圣旨。太子终于以林灼灼三年不孕为借口,欢欢喜喜纳了堂姐为媵妾,从此出双入对。   隔年,庶长子诞下。   而林灼灼,早已心灰意冷,再不肯搭理太子,更别提去与堂姐争宠。却还不被堂姐放过,没多久,林灼灼就坏了名声,成了嫉妒成性,专给侧妃下绊子的恶毒太子妃……   梦境结束。   “二伯母,您打我,罚我吧,要不是我任性贪玩,非闹着灼灼去赏什么桃花,也就不会翻车,灼灼也不会至今昏迷不醒。”   “快别跪着了……帮伯母求求菩萨,保佑我的灼灼吧……”   “太医,我女儿到底何时能醒,都三天三夜了……”   黑暗中飘荡,林灼灼耳里震荡着无数道声音,混在一起,混混沌沌,完全听不清,刺得她头痛欲裂。   不知苦熬了多久,那些声音终于散去,还她一片清静。   林灼灼睁开眼,下一刻,忙不迭摸向喉咙。大抵是昏睡太久,没怎么进水,喉咙火烧似的疼。   “妹妹,是想喝水吗?”耳畔响起一道熟悉的温柔声音。   林灼灼脑子还有些混混沌沌,不知身在何处,缓缓偏头,对上一张布满关怀的少女脸,尤其那双桃花眼,饱含姐妹情。   那样一对美眸凝望你时,仿佛世上再寻不出比她更关心你,更在意你的姐妹。   只对望一眼,林灼灼就不受控制地……   “啪”地一下!   手掌抡过少女的脸,又快速离开。   少女震惊地望向床榻上的林灼灼。   少女捂住发烫的面颊,不敢置信,林灼灼居然一醒来就掌掴她。可面上火辣辣的触感明明确确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   林灼灼真的扇了她耳光,重重地、狠狠地、拼尽全力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少女被打得侧脸歪过去,发髻也打散了,凌乱地垂下几缕在肩头,一层痛楚之色缓缓爬上眼眸,形容狼狈。   “二姑娘……”终于,一个丫鬟回过神来,赶忙上前查看少女伤势。   挨了打的妙龄少女,正是大房的堂姐,林真真。 第2章   出事了,出大事了。   林国公府世子爷的小女儿,林灼灼,魔障了。   一连昏迷四天四夜,一朝醒来,抬手便抡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扇的还是一向疼爱她,护着她,堪称端庄、温柔、娴淑典范的堂姐,林真真。   “六七个太医都瞧不出是何病,怕是中了邪,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吧?”   “我瞧着也像,那日打人时,眼眶赤红……”   事情一出,林国公府上下议论纷纷。   宝扇郡主爱女心切,最后急得没了法子,干脆请了几个得道高僧入府作法,法坛就设在林灼灼的小院子里。   “南无阿弥多婆夜……”   “哆他伽多夜……”   “哆地夜他……”(1)   捉完妖魔鬼怪,几大高僧昼夜不停,念着《往生咒》,超度亡灵。   说来也奇怪,打完人的林灼灼,原本精神状态不大对劲,被《往生咒》安抚几日,竟奇迹般的好了起来。   “原来,往生咒这般灵验。”几个丫鬟簇拥在纱帐外,笑了,“咱们姑娘得救了!”   床榻上的林灼灼,一双美眸骨碌碌转动,正透过粉红纱帐,再次打量未出阁前的闺房。   林灼灼也说不清怎么回事,她明明记得自己被一碗药汁,毒死在十八岁的那个冬天,一睁眼,竟诡异地,又活了过来?   聆听一连两昼夜的“往生咒”,被如此一超度,仿佛上一世真的变成了过去,林灼灼心绪逐渐平静下来,接受了重生的事实。   她重生回了十三岁这年。   未嫁之时。   真好。   “灼灼……”   宝扇郡主萧盈盈,是林灼灼亲娘,正在法坛上跟随高僧打坐念《往生咒》,骤然得知女儿好转,萧盈盈欢喜得连忙往女儿闺房奔。   推开门,对上的就是女儿身穿莲红寝衣,坐在梳妆镜前,含笑描眉的侧影。   女儿又在臭美了,看来是真的好了!   “娘……”林灼灼从镜中看到多年不见的娘亲,原本带笑的眸中,立马浮起水意,回头喊“娘”时。   说不出的娇气。   见女儿既会臭美,又会撒娇了,萧盈盈紧绷的心弦,彻底松了:“谢天谢地,我的灼灼终于好了。”   “娘,什么‘我终于好了’?发生什么了?”重生前那一刻的事,林灼灼不大有印象。   “不记得就算了,反正否极泰来,晦气之事都过去了。”萧盈盈接过女儿手中的眉笔,笑着替女儿画眉。   妆成,林灼灼在娘亲的陪同下,去花园散心,一路穿花拂柳,春光明媚。   尤其看到满树新抽出的嫩芽,林灼灼心情越发喜悦起来,只觉自己如同那树枝一样,熬过了寒冬,重获新生。   这一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灼灼正攀折了朵桃花,缠着娘亲给自己簪上时,娘亲的大丫鬟玉婵,快步走来道:   “郡主,大夫人派人来说,二姑娘挨了那一下,脸上有些不大好,询问郡主能否再从宫里请一个太医来?”   为了挨的那一巴掌,已经请过一回御医了。   再请第二次,可见比较严重。   萧盈盈心疼极了,连忙点头。林真真那丫头无缘无故挨了打,实乃无妄之灾,要是还落下疤,可就是她女儿的罪过了。   林灼灼听了,却心头犯疑,给了林真真一巴掌的事,她自然记得。   力道是重了些,但并未指甲划伤,顶多面皮微微浮肿,怎会两三日过去还未养好?   还要去宫里换个太医来瞧?   陡地,林灼灼想到了什么,心头一个冷笑。   “娘,当时女儿病糊涂了放下了错,如今女儿好了,该早点去给二姐姐赔罪才是。”林灼灼撺掇娘亲一块去。   萧盈盈点头应下,若非前两日女儿一直病着,她早该去大房走一遭了。   林国公府,大房。   “娘,灼灼只是磕伤了脑袋,那日闹不清状况,才会胡乱来了一下,您就别再气她了。”   梳妆镜前,林真真轻抚左脸,再度为林灼灼开脱。   大夫人姜氏面有怒气,那日一巴掌落下,她恰好前去探病,在房门口目睹了全过程,如今心口还疼着呢。   一把拉下女儿捂脸的手,再度端详女儿面皮。   她女儿倾国倾城,一张白皙细致的芙蓉面,如今被打坏了,真真是要了她的命。   没了倾城容颜,日后女儿还如何攀高枝,谋一门好亲事呢?   一寸寸审视,大夫人姜氏忍不住数落女儿道:“也就你傻,被人打了,不知道扇回来,娘要去讨个公道,你还要阻拦!”   林真真不接话,只凝视镜中的自己,分外平静。   大夫人姜氏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气死了:“算了,算了,不管你了,你好好等着太医来吧!”   说罢,一甩帕子,气哼哼走了。   从镜中瞥见娘亲离去的背影,那般气急败坏,林真真极轻的叹了口气,娘亲这脑子真真是不好使。林灼灼是什么人,板上钉钉的准太子妃,这样尊贵的身份,她们母女敢明着去动么?   背地里摆上一道,已是极限。   对着镜子,指腹轻轻点在伤痕上,林真真喃喃自语:“这点轻伤算什么,待太医二度上门验伤,带来的好处,多着呢。”   一来,能损坏林灼灼在太子心头的形象,疯魔乱打人,还往死里下手。   二来,能进一步博得太子殿下对她的怜惜。男人么,怜惜你越多,真心就越多。   三来,能让林灼灼母女从此欠了她,心存愧疚,改日多捞些好处回来。   “我林真真,怎么可能被白打?”林真真嘴角勾起,眸底一片挑衅。   正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丫鬟的请安声:“郡主好。”   “哟,登门道歉的来了。”林真真抿唇笑了,她就喜欢看林灼灼在她跟前,低头的样子。   三两下,蒙上一块粉红面纱,歪去临窗美人榻上,假寐。   心腹丫鬟红玉见了,哪有不懂的,忙拧了自己大腿一把,再奔出房门口,含着泪,对前来探病的萧盈盈和林灼灼道:   “郡主和三姑娘见谅,咱们二姑娘……见脸上总不好,昨夜又淌眼抹泪一个通宵,方才好不容易睡着了。奴婢不忍心唤醒……还望郡主恕罪……”   红玉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好一个忠心护主,会演戏的。   萧盈盈是菩萨心肠,从不将人往坏里想,又哪里瞧得出侄女主仆在演戏。见小丫鬟眼底含泪,心头咯噔一下,越发要快点瞧瞧侄女到底如何了,才行。   绕道小丫鬟,萧盈盈快步进了房门。   林灼灼也不拆穿,跟随娘亲进了门。   一进门,但见一个月白色衣裙的姑娘,面朝房门口,侧躺在美人榻上。往日白皙的面容蒙上了一层粉色面纱,双眼阖上,眼角却挂着晶莹的泪珠。   这是,睡梦中,还在心伤流泪呢。   萧盈盈脚步一顿,随后缓步上前,抬手轻轻揭下林真真面纱,然后,手指一僵,倒吸了一口冷气。   林灼灼也见到了,心头也是一惊。   只见,林真真挨了打的左脸颊上,一条指甲划痕,半截小手指那么长。   清晰可见。   林真真是个肌肤白皙的美人,正因为白皙,这条蜿蜒的划痕,才更刺目惊心。   萧盈盈内疚万分,好好的侄女,变成了这样,她手指头轻颤。   林灼灼心惊过后,却是满头问号。   虽说那日林灼灼刚重生回来,情绪难免激动些,但该记得的细节,她全都清清楚楚记得——   指甲,绝对未划到林真真面皮,丁点触碰都没有。   低头,自己打了人的右手,没有一根长指甲,林灼灼素来嫌弃长指甲脏,从不曾留长。   短短的指甲,又非刻意去抓,去饶,绝不可能留下那样丑的抓痕。   不是林灼灼留下的,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乃林真真自己作的,来嫁祸她,谋取福利。   林真真上一世便是个狠人,为了嫁祸林灼灼这个太子妃,居然弄死了亲生的庶长子……这一世,借着被打,弄出点丑陋伤口来,也不足为奇。   反正宫中有秘药,能消去疤痕。   思及此,林灼灼笑了,好个堂姐,她才刚重生回来,就给她如此摆了一道。好得很啊,正愁该想个什么法子,好好“回馈”一番堂姐呢,她就自动递上了枕头。   等着。   斜睨一眼假寐的林真真。   这时,萧盈盈手指颤抖,触碰到了林真真面颊,本就假寐的林真真,趁机睫毛一颤醒转:“啊,二婶来了,真真失礼了。”   林真真慌忙从美人榻上起身,下地要见礼。   萧盈盈满心愧疚,忙双手扶她肩头,拉了起来:“真真,你伤得如此严重,是我们母女对不住你了。”   听到这话,林真真先是一愣,随后才一副惊觉面纱摘落的样子,慌地再拉回面纱遮面,别过脸去道:“二婶莫说了,灼灼妹妹也不是有心的。”   这句话一出口,逼得林灼灼不道歉,都不行。   林灼灼只得上前,拉住林真真衣袖,小声赔罪道:“二姐姐,对不住,先头我病了,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你可得原谅妹妹呀。”   林灼灼演戏很足,垂着头,一脸愧疚。   从皇家郡主肚子里爬出来的林灼灼,终于朝她低头了,林真真心头一股说不上来的爽感,就像是,一个寒门出生的学子,努力十几载,终于一朝上位,踩得勋贵子弟趴在自己脚底的那种爽感。   可林真真怎么都没想到,下一刻,她心头的爽感,就被敲散了……   林灼灼愧疚完,便撒娇似的扯扯萧盈盈衣袖,一副迫不及待补偿的样子,道:“娘,二姐姐都是因为我,才破了相,以后寻不到好婆家怎么办呀。”   林真真一愣,话题怎的拐到了这上头。   萧盈盈也是一愣,女儿这思维很跳跃啊。   林灼灼继续撒娇道:“娘亲前阵子不是说,新中举的一批寒门学子里,有好几个出类拔萃的,娘就帮帮忙,挑一个好的,给我二姐姐当夫婿吧。”   你不是秘密勾搭上了太子,卯足了劲要当太子妃吗,我这就当着你的面,要给你换个夫婿!   拆散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第3章   大夫人姜氏满脸怒气离了女儿那,回到自个屋里,刚喝上一口热乎茶,就听得门房小丫鬟来报,宝扇郡主母女来探病自家女儿了。   “猫哭耗子,假慈悲!”大夫人姜氏一嗤,并不起身出门,继续品茶。   品茶动作放慢,比先前不知妯娌来,还故意放慢三分。   摆明了不待见妯娌,心中有怨,不愿第一时间去招待妯娌母女。   一旁的心腹周嬷嬷见了,暗暗摇头,宝扇郡主可是皇家郡主啊,又是府里的世子夫人,大夫人如此怠慢,也太没脑子了。忙上前提点道:   “大夫人,咱们姑娘面上有伤,此时,您对郡主提任何要求,兴许郡主都能应下。”   大夫人姜氏眸中一亮。   她还真想到了什么,茶盏一丢,脚下生风,直奔女儿闺房。   刚跨上走廊,闻得闺房里传出“寻不到好婆家怎么办呀”“娘就帮帮忙,挑一个好的,给我二姐姐当夫婿吧”   ………   正中下怀!   大夫人姜氏正要敲诈一把,向宝扇郡主索求个上档次点的婆家。   只是林灼灼嘴里的人选,大夫人姜氏可看不上。   寒门学子,嗤,打发要饭的呢?   大夫人姜氏都瞧不上,眼高于顶,做梦当太子妃的林真真,就更是半个眼珠子都看不上了,嫌弃得要翻白眼。   努了努力,压下了心头的嫌弃,林真真才抚着面纱,平静推拒:“三妹妹笑话了,姐姐还想多留在爹娘身边,尽孝几年。亲事,暂不考虑。”   林灼灼挽着娘亲,歪着脑袋看林真真,笑着直言:“二姐姐,你是不是嫌弃那些举子出自寒门啊?”   被当面戳破,林真真面上尴尬。   林灼灼一脸遗憾,歪着脑袋,朝娘亲叹气道:“娘,女儿记得这届的状元郎,连皇舅舅都连连称赞‘文曲星下凡’,颇为赏识呢。可惜,二姐姐瞧不上人家。”   崇德帝,可不是轻易夸人的性子,一旦夸了,日后必定重用。   窗外偷听的大夫人姜氏,自然是打听过这届状元郎的,模样周正不说,更是前程似锦。   要知道,上一个被崇德帝连声赞许过的探花郎,如今已官居一品,封侯拜相了。一飞冲天,不过短短十年时间。   所以,对这个状元郎,大夫人姜氏是太满意了。   见女儿傻乎乎的不应下,大夫人姜氏再耐不住了,提裙快步进门,朝萧盈盈满脸堆笑道:“给郡主请安,我家真真还是小孩子心性,哪里懂得亲事的重要性,让郡主看笑话了。”   又道:“若郡主能牵个线,帮我家真真和这届状元郎说和说和,您就真是疼爱咱们真真了。那一巴掌啊,也就当你们还了!”   大夫人姜氏果然是重利之人,见着利益,立马敢厚着脸皮索要。   萧盈盈婚后一直跟随夫君住在西北,去年才归京,与大嫂接触甚少,还是不大适应对方这种直白。   干笑两声,才应道:“好,既然大嫂乐意这门亲事,我改日寻人去状元郎家探探口风。”   原本小姐妹间的玩笑话,一下子,就成了真。   林真真手指一颤,忙要再开口拒绝,却被大夫人姜氏一眼瞪来,只得抿唇不说话了。她知道娘亲的性子,强势泼辣,当着旁人的面驳回她的提议,只会遭到泼妇似的镇压。   只能先忍耐,待郡主走了,再寻机会劝说。   林灼灼憋着笑,欣赏林真真面上那些微妙表情。   看着上一世的仇人吃瘪,真心爽爽的。   其实,大伯母刚来那会,林灼灼就察觉了,正因为从窗口瞥到大伯母来了,才故意提及婚事,且从大伯母瞧不上眼的普通寒门学子说起。   人嘛,先给几个末等的人选,然后,再抛出一颗闪亮之星,还是崇德帝分外看重的人选,大伯母哪能不抢着点头?   林真真再想拒绝,难了!   探望完林真真,林灼灼好心情地挽住娘亲,沿着府里风景最美的那条园中曲径,回二房。   “灼灼,你在笑什么,都笑了一路了?”女儿病好后心情好,萧盈盈自然乐见其成。   但像今日这般,嘴角一直翘起,乐呵个不停,说实话,自打女儿从西北归京后,萧盈盈还是头次见。   “啊?没什么呀,就是二姐姐亲事有了眉目,女儿替她高兴嘛。”林灼灼倒是没撒谎,实话实说。   萧盈盈闻之,笑了:“说起来,这届状元郎,确实是个万里挑一的好人选,若是真成了,确实好姻缘一桩。”   “自然是万里挑一的好人选。”林灼灼喃喃自语。   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林灼灼可是记得很清楚,上一世,这个状元郎苏炎,可是太子一眼挑中,日后的左膀右臂呢。能力绝对没得说。   可,状元郎苏炎这个人,报复性也极强。   上一世,被人抢了未婚妻,苏炎多年后,可是利用手中之权,构陷对方通敌叛国,诛灭了九族呢!   这样毒辣的苏炎,日后若恨上了太子,你说可怕不可怕?   太子既失去左膀右臂,还多出一个劲敌,多年后,“太子和苏炎狗咬狗,一嘴毛”的画面,提前在林灼灼脑海里滚动,说不出的精彩。   大房。   林灼灼母女一走,林真真就拉住大夫人姜氏谈心了。   “娘,女儿年岁不大,不愿相看。”林真真边给大夫人姜氏揉捏肩膀,边带着三分娇嗔道。   大夫人姜氏虎了脸,劈头盖脸一顿训:“说什么傻话呢,都快及笄的人了,再不定下婆家,都熬成老姑娘了,谁还要你?”   “真真呐,但凡你爹是个中用的,不说在圣上面前当个大红人,就是捞到了府里的世子之位,你的亲事,娘亲也用不着愁成这样……”   “你说说,论嫡论长,都该轮到你爹,你爹可是嫡长子啊,却没坐上世子之位,就是戏台子上,也唱不出这样窝囊的戏啊……”   大夫人姜氏,一把鼻涕一把泪,扯着嗓子哭嚎上了。   林真真最烦娘亲这泼妇样,晓得再谈下去,也是无果,平白惹得娘亲哭闹不休。厌烦道:“好了,好了,娘快别哭了,只要二婶定下了日子,女儿老老实实去相看便是。”   大夫人姜氏,立马收了泪,抹掉鼻涕,一张大笑脸出门去。   林真真背脊僵硬地立在门口,目送娘亲走远。忽然,想到了什么,抿唇一笑。   有太子这个情郎在,何须自己出手?   她要议亲了,正好让太子紧张紧张,林真真咬住下唇,娇嗔一声:“看你,急不急!”   萧盈盈动作很快,从太医嘴里得知,侄女确实伤势颇重,要留疤,当日下午就进宫一趟,从崇德帝手上讨来了一小瓶雪肤秘药。   “拿去送你二姐姐吧。”萧盈盈唤来女儿,嘱咐道,“拿稳了,摔了,可没第二瓶。”   林灼灼小心翼翼接过。   小小的一瓶,真的小啊,半根小手指大。   林灼灼知道,涂了它,只要不是陈年旧疾,五日内疤痕必消。   林灼灼还知道,这款雪肤秘药极难调制,一年宫里统共只得三四瓶。除了皇后的凤仪宫,太子的东宫,别处宫妃哭着求,都求不到。   “娘放心好了,女儿这就给二姐姐送去。”林灼灼揣着雪肤秘药,笑着朝娘亲告别。   出了堂屋门,从窗外经过时,一偏头,遥望窗子里娘亲那张美艳逼人的少妇脸,林灼灼心内一叹,娘亲对林真真的关怀都是真的,一如上一世半点不参假。   可惜,林真真是头恶狼,半点不知感恩。   若娘亲知道了,不知后不后悔今日送她药。   林灼灼出了娘亲的上房,脚步不带停的,径直回了自个的海棠院。然后,将摩挲了一路的小药瓶,交给大丫鬟碧岚:“这个,你好生收起来,将来我有用。”   大丫鬟碧岚:……   姑娘,不是说要给二姑娘送去吗?   怎的,留下,自己使用了?   林灼灼摆摆手,将不解的碧岚轰走了。   这样的好东西,怎么可能送去给林真真糟蹋?   林灼灼病情好转的消息,传了开来,不少与林国公府交好的世家夫人,纷纷登门探病。   一时,萧盈盈这个世子夫人,忙得脚不沾地。   林灼灼躲在自个的海棠院,也不清闲,好几个交好的世家贵女来到后院探望。   再加上三房的堂妹林灿灿,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像欢快的鸟雀。   突然,大丫鬟碧岚掀帘进来,笑道:“姑娘,太子殿下来了,在花园候着呢。”   大武王朝民风开放,定过亲的男女婚前见面,并不逾矩。   但为了避嫌,也不会直闯未婚妻闺房,花园等地更为合宜。   但林灼灼知道,太子挑中花园,是因为那处距离大房更近,换言之,方便与堂姐林真真偷摸私会。   “灼灼,还等什么,快去见你的太子殿下吧。”   “就是,就是,可别为了咱们几个,耽误了正事。”   几个小姑娘坏笑着,推搡林灼灼出门。   “哎,你们几个真是……”林灼灼飞红了脸,站在门口,看着房门被她们几个阖上,将自个关在屋外。   跺跺脚,羞意十足,最后无奈地转身,去与太子相会。   但,转过身来,在几个好姐妹看不到的地方,林灼灼一脸的羞涩,褪得干干净净。   林灼灼上一世便厌恶透了太子,宫宴上偶尔撞见,都反胃得咽不下饭。这一世,哪还有什么羞意,依着她的本意,都想怒气冲冲,一剑刺死那个骗婚的大混蛋。   可大混蛋是太子,而她是准太子妃,皇舅舅亲自下旨赐婚的,这门亲事,要退婚可不容易。   得步步为营,一点一点规划。   所以,为了不打草惊蛇,林灼灼只能先委屈自己,在好姐妹面前,继续扮演一副羞涩的幸福模样。   羞涩过后呢,摒退身后别的丫鬟,林灼灼只带上心腹大丫鬟碧岚,进入花园。   满心盘算着,退婚的第一步。   远远望去,只见太子殿下卢湛,身穿明黄太子袍,头戴白玉冠,在花树后的一座凉亭里,举目四望。   林灼灼轻轻一笑,她敢赌一百两黄金,太子举目张望的不是她林灼灼,而是不知为何迟迟未露面的林真真。   “碧岚,去,告诉太子殿下,就说那些姐妹闹腾得很,缠着我不许走,让太子殿下再多等一会。”林灼灼低声吩咐道。   碧岚:……   自家姑娘这是要干什么呀?   人都来了,却不见?   林灼灼不解释,只抬手推了碧岚一把,催促她快去。   碧岚不敢忤逆姑娘,只得硬着头皮,独自前往凉亭,转告了太子殿下。 第4章   太子卢湛,早就听闻林真真被掌掴,那样一个柔弱似娇花的女子,怎么受得住林灼灼疯魔的一巴掌?   这两日如坐针毡,恨不得立马窜到林真真跟前,抱住她安慰。   奈何,林真真受了伤足不出户,他也不能随意进出林国公府,竟是见不上面。   太子卢湛没法子,只能在东宫苦等,等林灼灼传出病情好转的消息,他再按着大武王朝习俗,以未婚夫的身份,光明正大进入林国公府探病。   “真真,你在哪呢?”卢湛立在花园的凉亭,举目四望。   可哪里有林真真的影子?   林真真再不像曾经那般,以林灼灼堂姐身份,光明正大出现在花园,招待他这个贵客。   这个变故,卢湛心头一阵阵发紧,心跳都乱了节拍。   正在这时,前方小径上走来一个绿衣丫鬟,卢湛认出是林灼灼跟前的碧岚。连忙收敛情绪,浅笑着凝望靠近的碧岚。   “你家姑娘呢?”   碧岚盈盈下拜:“回禀太子殿下,来了几个闺中密友,非缠着我家姑娘不让走……我家姑娘一时脱不开身,还望太子殿下稍等片刻……”   碧岚话音未落,卢湛心头蓦地一喜。   这样的事,并非第一次,以往哪一次,林灼灼没个两刻钟,都来不了。   “不碍事,孤等等便是。”卢湛好脾气地笑。   碧岚按着林灼灼的吩咐,自行退下。   望着碧岚背影远去,卢湛立马对贴身小太监阿福交代了什么,然后留下阿福几个蹲守凉亭,只带上贴身侍卫,往净房那头去了。   去净房,自然是假象。   净房右手边一拐,穿过一条林中小径,就到了林真真小跨院的院墙。在贴身侍卫的帮助下,卢湛轻而易举翻过院墙,摸进林真真闺房。   但见林真真半靠在美人榻上,捧着本书在看,却久久不翻页,明显心不在焉。   “真真?”卢湛跳进窗内,轻声呼唤。   林真真闻声,身子一抖,似乎不敢置信地,循声缓缓望去,果真见到了太子,惊得声音都变了:“太子哥哥……你,你怎么来了?这个时辰,不是该去见灼灼吗?”   说着,要从美人榻上下地。   卢湛抢先一步,扶住林真真双肩,微微下压,不让她起身:“孤想你,在花园没见到你,孤慌得不行,便来了。”   林真真听了,心头说不出的甜蜜。她就是故意不去的,好让太子着急。但太子立马舍下林灼灼,摸来她闺房,却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这份惊喜,令林真真越发得意三分。   瞧吧,林灼灼是太子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又如何,照样是她手下败将。   “真真,”卢湛扫过林真真腿上摊开的书本,上头清晰可见几滴泪,再细看林真真眼角,微微发红,很明显方才哭过。卢湛立马抚上她面颊,揪心道,“很疼么?让孤看看。”   “不。”林真真似乎受到了惊吓,身子一抖,头也偏了开去。   竟是一副不敢给他瞧的样子。   “真真,相信孤,就算破了相,孤也只爱你一个。”卢湛声音暖极了,双手捧住她脸蛋,缓缓掰正了,面对自己。   林真真似乎被暖哭了,藏在眼角的泪珠,一颗一颗往下滚。   卢湛抬手摘下她面纱,随着面纱垂落,他看清了她白皙脸颊上的疤痕,宛若白净瓶上蜿蜒着一道裂痕,刺目惊心。   卢湛忍不住埋怨林灼灼,魔障起来不是人,连一向待她如宝似玉的堂姐都下得了这个狠手。   “太子哥哥,是,是不是很丑?”林真真咬唇低头,视线不敢抬。   卢湛忙宽慰笑道:“这算什么,抹抹药膏,就能好的。”说罢,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来。   正是东宫一年才能分得一瓶的雪肤秘药。   卢湛抬起她下巴,迫使她面庞微微仰起,再挖出一点药膏,指腹打着圈儿给她一遍遍抹匀。   “这款药膏,神奇得很,你这样的新伤,两三日便能消下去。”卢湛抹完药,笑着重新给她戴好面纱。   林真真自然是晓得这款药的,正因为知道,才敢大着胆子划坏了自己的脸。   “真真,这药你收好,孤要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卢湛估摸着林灼灼快到了,将药瓶塞到林真真小手里,转身要走。   林真真忙扯住太子衣袖:“太子哥哥,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卢湛回身,正要询问何事,窗外突然传来贴身侍卫的紧急呼唤:“太子殿下,大事不妙,林三姑娘出事了……”林灼灼行三。   卢湛大惊,再不敢逗留,越窗而去。   林真真追着太子火速离去的背影,立在窗口咬唇,怎么办,即将与状元郎议亲的事,还没来得及说呢。   林灼灼出事了,再次出大事了。   太子卢湛前脚刚去私会美人,林灼灼后脚就抵达了凉亭。   见太子不在,林灼灼好脾气地先落座,等着。   结果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刻钟有多。   等着,等着,林灼灼突然心口巨疼,一口鲜血喷薄而出,然后跌落石桌下,人事不省。   接到消息的萧盈盈,火速奔往女儿闺房,惊见纱帐下的女儿又如先前疯魔的症状,双眼紧闭,脑袋似拨浪鼓地摇,口里呓语不断。   “灼灼,灼灼……”萧盈盈一声声呼唤,哪里唤得醒女儿。   突然,萧盈盈听清了女儿的梦语:“太子殿下……不要……你怎么可以这般待我……不……”   “不……”   随着哀痛之声,还有泪珠不断从女儿眼角滑落。   冷汗涔涔,濡湿了秀发。   这般模样,简直吓坏了萧盈盈。   大丫鬟碧岚心慌低头,不敢看萧盈盈。她为人正直,第一次干骗人的勾当,自从帮姑娘备下鲜血,又洒了冷水冒充冷汗后,碧岚就一直心虚手心冒汗。   但碧岚是个忠心护主的,对主子交代的事,从不违背。再心虚,还是按照林灼灼先前交代的,来到萧盈盈跟前,期期艾艾道:   “郡主,咱们姑娘,是不是又被邪灵冲撞了?”   萧盈盈也想到了这茬,忙派人将法坛再设起来,那几个还未离府的高僧又做起了法。   一时,驱魔招魂的各种咒语再次“嗡嗡嗡”响起。   萧盈盈也没闲着,坐在女儿床沿,念起了《往生咒》。   说来也怪,半个时辰后,真的见了效。   林灼灼额头、两鬓的冷汗下去了,头也不摇了,人也醒了过来。只是微微睁开的双眸,眼神有些空洞无神,像是经受了重大刺激后的样子。   “灼灼……”萧盈盈轻轻拍着女儿面颊,柔声唤道,“灼灼,你这是怎么了?”   林灼灼缓缓偏头,看到娘亲,“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头扑进娘亲怀里,却一个字都不肯说。   无论怎么哄,林灼灼都只字不言。   这时,碧岚适时提醒:“郡主,姑娘先前等了太子半响,都未见着人,才一时激动,昏厥过去。如今,太子殿下就在院子里,说不定,姑娘见着了太子殿下,就没事了。”   萧盈盈一听,满头疑惑,什么叫“等了太子半响,都未见着人”?   太子不是等在花园里吗,人不在,去了哪?   萧盈盈正惶惑不解时,却发现女儿听到“太子”两个字,就撞见鬼似的浑身颤栗两下。   再念及女儿方才梦中呓语,似乎也与太子有关。   萧盈盈眉头微蹙,蓦地想起,去年女儿初见太子那日,便翻船坠入湖中……前几日女儿马车侧翻,继而病魔,也是在去会见太子的路上。这回吐血,又是。   次次都牵涉太子。   莫非,女儿与太子犯克?命里不合?   亦或是,太子对女儿做了什么?   林灼灼一瞥萧盈盈神情,便知娘亲中招了。聪明的娘亲,善于捕捉细节,一旦有所怀疑,立马会去核实。   人嘛,都不经查,尤其太子这种,仔细调查一番,背后的林真真铁定能浮出水面。   要想退婚成功,必须要获得娘亲的支持,否则,太难。   女儿状态好转后,萧盈盈先去见了那几个得道高僧,询问“会不会是有人克了我家女儿,女儿才会频频出状况”?   不想,得到了高僧确切回答:“据老衲推算,是。”   然后,萧盈盈又唤来先头伺候在花园的护卫和婢女,仔细询问了太子在花园的动态。   最后得知,太子去向成谜,但可以确定的是,并未真的去净房。   最后的最后,护卫长避开众人,单独向萧盈盈禀报:“郡主,奴才在二姑娘的院墙上,查探到几个男人脚印,二姑娘后院里也有……”林真真行二。   萧盈盈立马想到了什么,身子一晃,险些没站住。   努力了再努力,才让情绪变得冷静。   然后,萧盈盈去女儿前院会见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非常抱歉,灼灼她接二连三病魔,眼下情绪还很不稳定,暂时不能面见太子殿下,怕过了病气,还望见谅。”   太子卢湛,察觉出萧盈盈比往日冷淡一些,但她女儿才刚病了一场,也属人之常情,便没往心里去。   卢湛,自顾自上演痴情人设:“表姑母,让孤见一见灼灼吧,什么病气不病气的,孤不在乎。”   你另有佳人了,自然不在乎。   但眼下有的只是蛛丝马迹,还未抓到确凿证据,萧盈盈也怕自己冤枉了太子。是以,忍了又忍,最终也没放狠话,只是拒绝他再见女儿:“太子殿下,请先回宫吧,等灼灼病好了,下次自能再相见。”   萧盈盈到底是姑母,是长辈,连拒两次,太子卢湛也不好再坚持。   卢湛便深情遥望林灼灼窗口一眼,再遥望一眼,最后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   才走出两步,卢湛又返回来,从手腕上退下一串佛珠,双手奉给萧盈盈:“姑母,这是孤昨日去光禄寺为灼灼求的,望姑母转交灼灼。”   演完这一套深情,卢湛才真的走了。   萧盈盈看着太子这一串深情演绎,一时脑里起了迷雾,莫非真的冤枉太子了?太子并未与林真真有首尾?   不管怎样,在没有水落石出前……   萧盈盈随手将佛珠交给了大丫鬟玉婵:“你先替姑娘保管着。”暂时不会让女儿再接触太子。   无论是他的人,还是他的物。   林灼灼藏在闺房窗户后,将前庭里娘亲拒绝太子的一幕幕,尽收眼底。   尤其,望见娘亲随手将手串丢给玉婵,面上隐隐还有几分嫌弃之意,林灼灼乐呵了。   首战告捷啊!   她就知道,在她娘眼里,她的终身幸福,远比太子妃之位来得重要。   “娘……”晌午,再见到娘,林灼灼嘴可甜了,跟抹了蜜似的,挽住萧盈盈,专拣娘亲爱听的话说。   譬如貌美如花啦,又譬如是世上最最好的娘亲啦,等等等等。   “好了,不过是帮你拒绝了一回太子,就这般感激我?”萧盈盈坐在临窗长榻上,状若随意丢出这么一句。   实则,视线一寸寸审视女儿面上的表情。   林灼灼心头一惊,娘亲这是怀疑她今日的昏厥是作秀了吗?   姜,自然还是老的辣。何况,女儿是打她肚里出来的,萧盈盈仔细回忆女儿这几日的行为举止,尤其急于给堂姐林真真寻找婆家,萧盈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灼灼,老实招了吧,你是不是怀疑太子他……”点到为止,萧盈盈没全说,后续交给女儿。   林灼灼干笑两下,才腆着脸,挪到娘亲身边坐了:“娘,什么都瞒不过您。女儿确实怀疑太子与二姐姐不清不楚。”   “什么时候发现的?”萧盈盈声音平静。   “就这两天,”重生太过诡异,林灼灼只能尽量实话实说,“做梦,梦到的。”   萧盈盈:……   林灼灼委屈地抬头,注视萧盈盈面庞:“娘,是真的,梦境都对上了。梦里,太子知道二姐姐毁了容,就偷偷翻.墙进入二姐姐院子,给二姐姐抹了雪肤秘药。”   说完,为了力证自己梦境是对的,林灼灼让丫鬟碧岚回自己房里,拿来了那瓶雪肤秘药。   “娘,您瞧,这是您给我的那瓶,还完好无缺在我这。”林灼灼将药瓶举到萧盈盈面前,“今夜,您唤二姐姐过来仔细瞧,若她面上的疤痕淡下去不少,便是抹了太子给的雪肤秘药。说明梦境是真的。”   普天之下,除了这款雪肤秘药,再无旁的药,能短时间内消疤。   摩挲着药瓶,萧盈盈陷入深思。良久,才道:“好,灼灼,娘亲信你。”   她相信女儿,必定是梦里先见到太子翻林真真院墙,今日果真见太子翻了院墙,对上了,才会急怒攻心,吐了血。   虽说梦境诡异,但大千世界,诡异的事情多了,不是桩桩件件都能寻出解释。   就当是,给菩萨拜多了,菩萨托梦送一回福利吧。   用罢午膳,萧盈盈还真寻了个借口,召见了林真真。哪怕隔着一层面纱,眼尖的萧盈盈也一眼瞧出疤痕淡了很多。   那款秘药,就是这般神奇,新伤,好得极其快。   记得药师还说过,沉浸甜蜜爱情的姑娘,心情愉悦,伤口愈合得更快。   眼下林真真正与太子柔情蜜意,心情自然好得很。   萧盈盈心头对林真真态度变了,但还是扯出一个笑来,拉了林真真在自个身边坐:   “真真,你灼灼妹妹托了菩萨保佑,才挺过了两次大灾大难,后日是黄道吉日,我们预备去寺里还愿。恰好苏家递话来,后日也要去拜菩萨,你随我们一道去吧。”   苏家?   状元郎,苏炎家?   林真真多聪明的人呐,立马知晓这明面上是去拜菩萨,实际上是要两家相看了。   虽说,相看的日子定得这般急,有些诡异。但林真真知道自己拒绝不了,便乖巧地低头应下:   “好,后日,真真随二婶和妹妹一块去还愿。”   林真真走后,萧盈盈闭目靠坐在美人榻上,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有些疲乏。   林灼灼从后头掀开珠帘进来,乖巧地上榻,跪坐在娘亲身后,再抬起两手给娘亲轻轻揉捏肩头:   “娘,相看日子定得这般急,莫非,您是在……试探堂姐和太子?”   “鬼丫头,还不是为了你。”萧盈盈睁开双眸,笑打女儿脑顶,“总不能你一句‘梦里所见’,就算作铁证,去你皇舅舅跟前闹着要退婚吧?”   堂堂太子被退婚,史无前例。   不来点货真价实的证据,哪能轻易退得成。   林灼灼笑着点头,亲昵蹭蹭娘亲肩头,然后献计道:“娘亲不若派遣暗卫,秘密监视堂姐小院子,说不定有惊喜呢。”   没想到,当夜,还真截获了一份惊喜。是林真真飞鸽传书太子的情书,展开来看,上头写着:   “后日,二婶安排我和状元郎苏炎相看,太子哥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第5章   “后日,二婶安排我和状元郎苏炎相看,太子哥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截获了情书,林灼灼迫不及待展开来,模仿上一世林真真对太子说话的娇滴滴,给娘亲念了一遍。   尤其末尾这句“太子哥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哪里是念,简直在发嗲。   险些听吐了萧盈盈,一指头戳向女儿额头:“快停了吧,是要恶心得娘亲晚饭都吐出来吗?”   林灼瘪嘴道:“梦境里,二姐姐就是这般对太子说话的。”   有了这封信,萧盈盈已完全相信女儿梦境的真实性。   蓦地心疼女儿,一把抢过情书,自个看完后半截。全是些男女之间的靡靡情话,念出来,能嗲死人那种。   看这措辞,林真真显然不是与太子最近才勾搭上的,不知暗通款曲多久了。   “真真是不要脸。”也不知萧盈盈骂的是林真真,还是太子,还是两者皆有。   林灼灼听了,心头跟吃了蜜一样甜。   就喜欢与娘亲同仇敌忾这种感觉,母女同心,超甜的。   突然,林灼灼想到什么,歪头靠在萧盈盈肩头,小声问:“娘,这封信,怎么处置?”是截留下来,还是继续飞鸽传书给太子?   “你说呢?”萧盈盈有意考问女儿。   身为她和镇国大将军的女儿,灼灼哪怕不进宫当太子妃,日后也免不了嫁入高门府邸,该有的心机和手段必不可少。   原本,萧盈盈还想让女儿再无忧无虑一年,过了十四,再教她这些,可太子的叛变,点醒了萧盈盈,有些本事啊,早学到早好。   是以,萧盈盈决定,从此刻起,循循渐进培养女儿处事的能力。   林灼灼沉思一会,给出了答案:“截下,不发。”   “为何?”萧盈盈追问。   林灼灼仰起脸,娇娇道:“苏家状元郎,可是女儿千挑万选的好姐夫,才不能相看环节,便轻轻松松被太子作没了。”   “断了他俩的联系,让林真真孤立无援,依着大伯母的性子,必定火速定下这门亲事。”   “事后再看太子的反应,若是搞出龌鹾手段逼迫苏家悔婚……咱们抓住了,捅到皇帝舅舅面前去……”   林灼灼低声述说,萧盈盈侧耳倾听,时不时点头。   最后,萧盈盈认可了女儿的方案:“行,就这样办吧。”   说罢,萧盈盈命大丫鬟玉婵收好情书,留作证据,将来好给崇德帝瞧。   有了萧盈盈的大力支持,林灼灼丝毫不担心这一世甩不掉太子这桩糟心婚事。   好吃好睡。   林灼灼坐在书房窗下,对着满枝桃花香,看几本有趣的古人游记,亦或是被堂妹林灿灿拉去院子里,一块踢踢毽子,时光易过,一晃两日过去了,到了与苏家相看的日子。   这日清晨,素来爱睡懒觉的林灼灼,破天荒早起了,对着梳妆镜好一阵打扮。   “碧岚,梳个不一样的发式。”每次都是双丫髻,林灼灼腻了,难得今日是她重生后要促成的第一件大事,可得妆扮得与众不同些。   “好咧。”碧岚笑着应了。   她家姑娘一头如云乌发,是别家妙龄少女羡慕到眼馋那种,本就怎么扎怎么美,恰好碧岚又是个手巧的,弄个美美的新发髻,有何难的。   一会子,就成了。   “姑娘,你看,还满意吗?”碧岚轻拍闭目养神的姑娘,笑道。   林灼灼这才睁开双眸,去看镜中的自己。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垂在面颊两侧的刘海,发丝不多,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一股妩媚。   仔细去看,平平无奇的发髻,一头长发如瀑披散在后背,脑顶随意扎了一个蝴蝶发髻,再从上头分出两缕青丝,垂落胸前。可不知为何,有了面颊两侧的刘海,整个气质就显得不一样了,画龙点睛之笔,说的就是这种了。   难以想象,在户外春风一吹,会有多媚。   “好看!”林灼灼端详良久,给了碧岚一个大大的肯定,赏下一枚金叶子。   碧岚笑着接过赏赐。   另一个大丫鬟碧青捧来两个宝盒,笑问:“姑娘,这样美的发髻,您要挑哪几款头饰来搭呢?”   说着,两个宝盒齐齐打开,红宝石赤金凤头簪,喜鹊登梅簪,流苏步摇,东珠耳铛……琳琅满目,一个挨一个,满满陈列两盒。   碧岚见了,笑意微收,扭头去看自家姑娘。   果然,林灼灼翻个白眼,嫌弃道:“均是俗物,全锁库房里去罢。”全是太子曾经赠送的,她恶心还来不及呢,哪里还肯佩戴。   碧青愣住,头回见到姑娘朝自己翻脸,捧着宝盒,不知所措。   碧岚忙推碧青,快抱去库房。碧岚心思细腻,瞧出姑娘自从疯魔病愈后,好似待她们两个贴身大丫鬟,态度有了不同。   态度自然有了差别,望向抱着宝盒离去的碧青,林灼灼可没忘记,上一世碧青被侧妃林真真收买,干出的那些背主之事。   好在,碧岚是个好的,始终忠心护主,林灼灼回头朝碧岚欣慰一笑。   碧岚理解错了这笑意,以为姑娘在无声询问她,还有别的漂亮头面吗,忙笑道:“姑娘,这儿还有一些您十三岁生辰,收到的各式头面,郡主送您的那套东珠的也在里头。”   说着,碧岚从多宝阁上捧来一个小巧玲珑的红漆木匣子,打开盖子,双手高举到林灼灼面前。   林灼灼一眼扫过去,没挑中娘亲送的,却被里头一套红珊瑚头面吸引了。   托在掌心里,迎着窗外日光,红灿灿的,说不出的喜庆。   “就这套了!”今日注定是个大喜的日子,林灼灼喜欢将自己打扮得喜庆些。   碧岚笑着接过,凤簪,步摇,耳坠,一一给姑娘戴上。   末了,再给姑娘换上一套海棠红褙子,下头一条白色湘裙,喜庆张扬,在人群中一眼能凸显那种,再配上姑娘这张万里挑一的美人面,比枝头真正的海棠花还亮眼三分。   “哇,真美!”   三房的堂妹林灿灿,要一块前往宝华寺上香,知道林灼灼素来打扮慢,忍不住来催促,一进门,却被林灼灼头上的新发饰给惊艳到了。   林灿灿像个初见美人的乡下小子般,愣神半晌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嗓音:“哇,真美。”   林灼灼噗嗤一笑,推两把堂妹道:“别快夸张了,哪里就美成了这般。”   林灿灿又扫一眼林灼灼头饰,然后附到林灼灼耳边,悄声道:“难得你肯戴这套红珊瑚的。说实话,这套,真心最衬你。”   什么叫“难得她肯戴”?   林灼灼没多想,只当她素日更偏爱太子送来的那些红宝石头面,东珠头面,从来不戴红珊瑚的,今日终于戴了一回,堂妹才这般说。   姐妹俩正玩笑着,娘亲派了丫鬟来催促她们快出发,林灼灼抬头张望窗外,晨光拨开了云雾,金光四射,是该出发了。便与林灿灿并肩出门,朝仪门走去。   “三姑娘,四姑娘快来,就等你们俩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站在仪门口,朝她俩笑道。   林灼灼抬眸扫向月洞门外,两辆朱轮翠盖的豪华大马车停在宽道上,后面那辆马车,竹帘卷起,大夫人姜氏已带着一身粉色春衫的林真真坐好。   林真真看上去,一贯的贞静柔美,侧身坐在那,似乎并不抗拒今日的相亲。   大抵是以为那封情书飞到了太子手上,有人救她吧,有恃无恐。   林灼灼收回视线,移向第一辆马车,窗帘搭着,瞧不见里头,但她知道,里头主位上铁定坐着最最疼爱她的美貌娘亲。笑着,拉住林灿灿小手,快步朝第一辆马车行去。   这时,林真真从冥想中回过神来,一偏头,对上了才从月洞门出来的林灼灼。   好美,艳丽中,带着股撩人的妩媚。   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   林真真微微有些嫉妒。   但下一眼,林真真怔住了,灼灼她……怎么会……挑中那款红珊瑚头面戴上了?   那款不是……   林真真抿唇,表示看不懂了,难道,难道林灼灼见异思迁了?不再只钟情太子殿下一人?   不会吧。   林真真指尖捏紧,微微泛白,千万别呀,她还指望着作为媵妾,跟随林灼灼一块嫁入东宫呢。下一刻,又觉得自己可能忧思太过,林灼灼都圣旨赐婚太子了,婚事是板上钉钉的,怎么可能还移情别恋?   再说了,那样的风流浪子,林灼灼瞎了眼还差不多,舍弃太子选他。   林真真的苦思冥想,以及她投来的视线,林灼灼分毫未觉,她与林灿灿像两只欢快的鸟雀,并肩来到第一辆马车前。   “快上,快上。”林灿灿推着林灼灼小腰,笑着催促。   林灼灼也不客气,一骨碌踩上黄木凳,跃到了马车车辕上。   “娘,我来了,是不是久等了?”一猫腰,林灼灼钻进了马车厢,一张灿烂笑脸对上里头的娘亲。   “还好,知道你磨叽,特意晚出门了一会。”萧盈盈坐在主位上,一双含笑的美眸扫过女儿如花似玉的脸。   然后,视线明显一愣。   再一一扫过女儿圆润耳垂上的红珊瑚耳坠,如云发髻上的红珊瑚凤簮和步摇。   “怎么了?可是有不妥?”林灼灼挨着娘亲,落座,不解地摸向自己的红珊瑚耳坠,微抬脸庞问。   “你喜欢就好,没什么不妥的。”萧盈盈收回视线,对上女儿双眸,温和笑道,“如今,你是它们的主人,你想戴,就戴。”   旁人无权置喙什么。   林灼灼眨眨眼,怎么感觉云里雾里的呢:“娘,什么叫‘如今,我是它们的主人’?难道,它们以前属于别家姑娘吗?”   萧盈盈:……   刚猫腰钻进来的林灿灿:……   干咳两声,林灿灿挑了个紧挨林灼灼的侧位坐了,才道:“灼灼,你怎么连这个都忘了,它们……不是那个谁,四皇子送你的生辰礼物嘛。当时你还不乐意要,当着四皇子面,一把丢到雪地里,跺了两脚。”   林灼灼:……   天呐,还有,还有这种事吗?   她是有多厌恶对方啊,才会当着人家的面,将礼物掷在地上,还用脚踩?   这事儿,她怎么完全没印象?   等等,等等,“你刚刚说谁,是谁赠我的?”反应过来,林灼灼怀疑自己耳朵出现问题,幻听了。   “四皇子啊!”林灿灿大声道。   林灼灼这回,彻彻底底,怔愣住了。   四皇子是何方神圣?   皇帝舅舅,不是膝下只有三个皇子吗?   这个排行第四的,打哪冒出来的?   林灼灼当真一头雾水,上一世她活到十八岁,嫁人后在宫里也整整过了三年多,真的从没见过什么四皇子。   事实上,自打三皇子太子殿下出生后,宫里就只诞生公主,再无一个男婴活着挺过月子。   上一世,那些仅仅被唤作“四皇子”一个月未到,便一个个西去的小婴孩,显然不是这一世,林灿灿嘴里赠送她头面的四皇子。   拍拍脑袋,努力搜索脑海中的记忆,见鬼了,脑袋反复被一夜搬空,丁点关于四皇子的片段都无。就好像,这具身体也是随她从上一世空降而来的,完全没接触过四皇子似的。   真真是诡异至极。   “怎么,都交代得这般清楚了,你还没想起来?”林灿灿惊讶地望向林灼灼。   林灼灼尴尬地笑笑。   “唉,看来,上回磕到石子那一下,连你脑子里的记忆都一块磕去了,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回来。”林灿灿指的桃花山马车翻了,姐妹俩双双甩出马车,林灼灼后脑勺磕上石子的事。   林灼灼这才想起来,太医说了,后脑勺那儿,还有点淤青没彻底消下去。   见女儿面有难色,萧盈盈安慰地摸向女儿脑顶,温和笑道:“想不起来就算了,兴许正如灿灿所言,待你后脑勺里的淤青下去了,你的记忆会回来的。”再说了,有些事忘却,未必不是福气。   兴许,淤青下去了,她能想起这一世与四皇子的交集来。   但,无论想得起与否,上一世不存在的四皇子,这一世横空冒出来,对林灼灼来说,都是极其震撼的。   凭空多出个皇子来,两世格局,怕是会有很大的不同。   林灼灼轻轻咬唇,这个变故,不会影响她的改命吧? 第6章   阳春三月,人人出来闲逛,京城的大街小巷车水马龙,热闹无比。   马车出了林国公府,萧盈盈吩咐马车夫慢点,免得撞上熙来攘往的行人。直到出了城门,人流变少,道路显得宽阔了,马车才加快了速度。   直奔京郊西边的宝华寺。   “灼灼快来看,那儿好多麻雀,跳的真欢!”窗边,林灿灿拉开一条细缝,在那偷摸看,大抵是瞧到了乐子,直朝林灼灼招手。   林灼灼没立马过去,而是瞅瞅娘亲,知道娘亲是皇家郡主出身,重规矩,不大喜欢姑娘家露面在窗口。   萧盈盈见女儿那一脸向往的小模样,笑了:“去吧,郊外空旷,马车少,人也少,将竹帘卷起来,也没什么。”   得了这话,林灼灼立马离了娘亲,一屁股坐到林灿灿身边。“哗啦”一下,卷起窗口的竹帘,姐妹俩并肩向外张望。   顺着林灿灿手臂伸展的方向,林灼灼瞧到了,二十来只麻雀排着队,跳马似的,在路边一株桃花盛怒的桃花树上,挨个从西边跳到东边。   完了,再飞回西边,再来一轮。   “真神奇啊,就像受过训练似的。”林灼灼喃喃自语。   “野麻雀谁能训练啊?又不是鹦鹉和八哥,听得懂人话。”林灿灿摇头不信。   “也是,谁能有那绝技呢。”林灼灼笑着看向林灿灿,赞同道。   突然,一声口哨响。   林灼灼闻声回头,惊见那些麻雀集体飞走了,落在两树间悬着的一条长绳子上,一个挨一个,排成一长条,然后全体翘起尾巴,脸蛋努力憋着。   “它们这又是在做什么?”林灿灿话音未落。   齐刷刷,一坨坨黑东西,从麻雀的尾部落下,直直垂落绳子下的草地上。   紧接着,一股臭味随风扑来。   林灼灼连忙捂鼻,这时,马车恰好行驶到距离麻雀直线距离最近的地方,然后林灼灼真真切切看到了地上的东西。   好像是……一长排鸟粪。   惊了,难道刚刚那些鸟,乖乖排在长绳子上,齐刷刷拉屎?   这拉屎的盛况,林灼灼还是头回见呢!   突然,余光里,一道白衣闪动。林灼灼扭头望去,只见层层叠叠的桃花间,一个白衣男子曲腿横坐在一根粗壮树枝上,宽大衣袖一挥,方才拉屎的麻雀纷纷跳过去,抢食吃。   林灼灼看明白了,这是表现过关,奖励吃食。   而这白衣男子,是它们的主人。   忽然,一道视线落在自己面庞上,林灼灼回望,竟是那白衣男子侧过脸来,扫向自己。   四目短暂相对,林灼灼一愣。   男子视线,盯上她头饰时,眼底似有一丝诧异。   很快,林灼灼飞快躲到窗帘后,避过陌生男子的窥视。   “怎么了?”林灿灿诧异问。   “那树上有人,一个穿白衣裳的。”马车又往前驶离了好一段路,林灼灼才回道。   “哪里有啊,我怎么没看到。”林灿灿努力张望,又回望林灼灼道,“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林灼灼一听,再次凑在窗口,还真没了白衣的影子,整条土路上,只剩下鸟雀在地上啄食。   看来,身手矫健,是个练家子。   马车渐渐驶远了,林灼灼也没法证明,方才那株桃花树上,真坐了个白衣俊美少年郎。便摇摇头道:“兴许真是我看花眼了。”   “铁定是你看花眼了,我可是练过功夫的,怎么可能眼神还没你好使!”林灿灿拍着窗楞道。   林灼灼抿唇直笑。   马车驶远了,带起的尘土还未彻底落地。   一个白衣男子立在粗壮树干后,垂着长长眼睫,似乎还在回味着什么不可思议的一幕。   然后,嘴里一“嗤”。   似是自嘲一笑。   正在这时,另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下,里头跃下一个黑锦衣的男子。三两步来到白衣男子跟前,低声道:   “剑哥,打听到了,这批新中举的人里,太子唯独看中了状元郎苏炎。昨儿黄昏,太子做东,在龙吟坊单独宴请了苏炎。”   单独宴请?   这规格很高啊。   白衣男子勾出一抹笑:“不巧的很,本皇子也看中了苏炎。”嘴边的肉,哪容得旁人来抢。   “走,咱们也去宝华寺。”四皇子卢剑,吹个口哨,拉完屎的鸟雀全都乖乖进入一个大鸟笼。   提着鸟笼,一个跃起,上了马车,   一身黑锦衣的徐常笑,见着四皇子提着鸟笼的模样,就想笑。   他们剑哥不容易啊,为了维持风流纨绔的对外形象,不是逗猫遛狗,就是与鸟雀为舞,连来京郊办正事,都不忘提着个鸟笼装装样子。   不知道的,还真当他们剑哥是纨绔头头,只会闲散浪荡呢。   实则……   徐常笑突然不敢笑了,因为窗口的四皇子一眼斜了过来,徐常笑立马蹿上马车,坐到四皇子下手。   “剑哥,咱们上宝华寺做什么?”良久,徐常笑开口问。   “今日,苏炎要与林国公府大房的姑娘相亲。”四皇子卢剑,点到为止,并未多言。   徐常笑立马懂了,林国公府的林灼灼,是准太子妃。大房的堂姐,若与苏炎看对了眼,定了亲,岂非太子与苏炎成了连襟?   天然成了一党?   这样一来,四皇子还如何放心招揽苏炎,不怕苏炎生出异心?   所以,这门亲事不能结,必须破坏掉。   在郊外又向西行了两刻钟,林国公府的马车,终于抵达宝华寺山脚下。   放下竹帘,林灼灼还在整理微微坐乱的裙摆,突然,马车外响起一道温润如玉的男子声音:   “请问,是林国公府的马车吗?在下苏炎,奉家母之命,在此恭候。”   林灼灼一愣,没想到苏家如此懂礼,让状元郎苏炎跑这么远来迎接。   说是山脚下,实则宝华寺在京城颇负盛名,前来上香的贵妇和百姓甚多,百姓还好,一般徒步前来,贵妇人就不同了,全都乘坐马车前来。因着马车繁多,土路又窄,宝华寺贴了告示,不许马车进入真正的山脚下,远在两里地的地方,就得弃马车步行。   所以,状元郎苏炎此番,是真的迎出很远,礼数相当周到了。   不仅林灼灼一愣,萧盈盈也是一怔,随后拉开窗帘,只见一个淡紫色衣袍的少年,白玉冠束发,一身儒雅书生气,立在马下,牵着缰绳,不卑不亢朝自家马车望来。   那气度,不愧是状元郎。   不愧是崇德帝连连赞叹过好几回的状元郎。   当得起。   萧盈盈笑着回道:“正是,你就是苏炎?”说着,视线从上到下,又好好打量了苏炎一遍。   说真心话,这样出色的状元郎,卷进林真真的亲事里,萧盈盈真心觉得坑了人家。   好在,先与林真真定下亲事,日后再被太子破坏掉,苏炎这样优秀的男子,再与别家姑娘议亲,也不损失什么。   大抵是心有亏欠吧,萧盈盈待苏炎便格外和善,心想,日后可要在崇德帝面前,多给苏炎美言几句,好歹弥补一点是一点。   萧盈盈这般想着,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按理说,林灼灼是郡主和世子爷的女儿,地位崇高,理应紧随其后,下马车。但林灿灿性子活泼,等不得,一蹿,笑嘻嘻地就出了马车。   林灼灼并不在意先后顺序,再说了,上一世就极喜欢这个堂妹,让着一些,也没什么。   待林灼灼戴上帷帽,也下了马车,与林灿灿挨着站。   苏炎才正式作揖见礼:“给郡主请安,两位林姑娘好。”   不仅林灼灼是万里挑一的大美人,就连林灿灿也是容颜绝美,尤其林灿灿仗着年龄小,连帷帽都没戴。   可苏炎真真是君子守礼,余光都没偷瞄一下。   林灼灼见了,心头不禁感慨,若非上一世知道苏炎心狠手辣起来,有多残忍,怕是也要被眼前这副君子模样给骗了。   上一世,苏炎还未发迹时,未婚妻被一代名将横刀夺爱,从此恨上了,多年后,作为太子左膀右臂的苏炎,利用手中之权,构陷那位将军通敌叛国。   可怜,子子孙孙为国捐躯,肝胆忠义的将门,就此被泼上脏水,灭了满门不说,还诛了九族。   几万人头,滚落一地,血流成河。   一夜的大雨,都没能清洗干净地上的血污。   苏炎的心狠,林灼灼此刻想起,还骨子里泛冷。   这样公私不分的男子,这样为了一己私怨,就构陷抛头颅洒热血的将门一家,林灼灼真心不耻。   是以,隔了一世,林灼灼选中他,卷进林真真的亲事里,并不觉得亏心难受。   正想着时,后面马车有了动静。   苏炎似乎猜到,今日要与他相亲的姑娘,坐在后头那辆马车里。闻声,微微转了方向,但依旧保持行礼的姿势,并未抬眸。   先是一个身着朱色华服的妇人行来,苏炎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应该是相亲姑娘的母亲,垂眸道:“伯母好。”   大夫人姜氏,忙笑回道:“好,好。”   随后,一袭淡粉色裙摆缓缓进入苏炎视线,如一片粉色花瓣,由远及近,美美移到苏炎脚前。   也不知,是这套粉裙对了他审美,还是想知晓今日相亲的姑娘,面貌如何。反正,粉裙到了他跟前,才刚刚立定,苏炎就抬了下眸子。   然后,明显眸光一亮。   林灼灼在一旁见了,立马了然,苏炎对林真真一见钟情了。   就算,此刻用“一见钟情”为时尚早,那至少也是看上了林真真,只要不出别的变故,苏炎绝对愿意定下林真真这个未婚妻。   连林灼灼都瞧出来了,大夫人姜氏自然也瞧出来了,瞥向自个女儿时,脸上那个得意啊。   其实,林真真此时,依旧蒙着一层粉红面纱,除了一双美眸,其余的都如隔雾看花,朦朦胧胧的,只大概瞧得出是个五官精致的。不过,她窈窕的身段,配上一袭粉裙,春风一拂,犹如古画里走出来的窈窕美人。   任哪个男子相亲,遇上这样外表出众的女子,只要眼没瞎,都会点头。   状元郎苏炎,自然也不例外。   林灼灼和林灿灿今日过来,只是作陪,轻轻朝苏炎点个头,客气唤一声“苏公子好。”便可以了。   林真真作为相看的主角,得依着礼数,朝苏炎屈膝一福,较为郑重:“见过苏公子。”   苏炎也再还了一礼:“林二姑娘好。”   如此,算是彼此见过了。   大夫人姜氏乐呵呵地撺掇萧盈盈:“郡主,时辰不早了,咱们快别耽搁了,快上山先拜了菩萨吧。”   萧盈盈对这个大嫂,还有什么不了解的,这般急着上山,不过是相中了苏炎,想早点面见苏炎母亲,赶紧将亲事定下来罢了。   “好。咱们这就走。”萧盈盈笑着回应,她也怕夜长梦多,早定下早好,免得太子从别处得了消息,赶过来破坏相亲,就不妙了。   这时,苏炎突然笑道:“郡主,林伯母,在下已经赁了登山轿,这边有请。”   萧盈盈、大夫人姜氏听了,眸中一亮,苏炎小小年纪,考虑竟如此周到,将来铁定是个疼爱妻子的。如此一想,大夫人姜氏越看越满意,恨不得此刻,就交换了更贴,就此定死才好。   林真真也有些意外,尤其当几顶登山轿到了跟前,两顶颜色较深,一看便是为长辈准备的,另外三顶轿子颜色嫩些,放眼望去,便适合小姑娘坐。   林真真才刚瞧完三顶姑娘坐的轿子,苏炎已指挥轿夫抬着那顶浅粉色轿子朝她走来了,与她的裙裳甚为匹配。一看,便是关照她的审美,向她这个相亲对象献殷勤了。   “林二姑娘,请。”苏炎心无旁骛,不瞥林灼灼和林灿灿,径直行至林真真跟前。   这样的献殷勤,摆明了,对林真真分外满意,已经当成未婚妻示好了呢。   林真真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   正因为明白,所以林真真越发惜字如金,一个谢字都没有,只点点头,就快速上了登山轿。   生怕,她多耽搁一刻,苏炎就耗在她身边,守着不走。   林真真这是变着法子,表露“她并未看上苏炎”,让苏炎知难而退呢。   可惜,苏炎几乎没接触过姑娘,看不出林真真的“冷淡”,只当林真真是在害羞,不敢与他说话。   甚至,因为林真真的羞涩不言,越发对她好感倍增。   萧盈盈和大夫人姜氏坐上了花轿,那边的林灼灼和林灿灿也坐好了,丫鬟护在轿子边,林国公府护卫分成两队,一队在前,一队坠在后头。   苏炎立马翻身上马,吩咐“走”。   一路上,萧盈盈和大夫人姜氏的轿子行走在最前端,大夫人姜氏却频繁反头,每每撞见苏炎骑在高头大马上,似乎偏头在偷看自家女儿,大夫人姜氏就乐呵得嘴都合不上。   过来人都明白,男子真的太君子守礼了,绝对不是好事,只能是没瞧上那个姑娘,没将那个姑娘放在心里。   反倒是苏炎这样,对别的美貌姑娘一概不瞧,但却控制不住地,频频偷看自己的相亲对象,日后真定了亲,指不定如何宝贝自个的未婚妻呢。 第7章   登山轿约莫行了两刻钟的样子,林灼灼一行人终于抵达山顶,来到宝华寺大门。   大门巍峨,高耸入云。   门下,香客成群结队,进进出出,热闹无比。   苏炎是个会办事的,提前派了小厮快马回来报信,苏夫人得了消息,早早搀扶着自家婆母立在宝华寺大门前,迎接萧盈盈一行人。   苏夫人非常热情,远远的就笑开了。   还不等萧盈盈和大夫人姜氏落轿,苏夫人已迎上前来,率先福了一福。   这倒不是苏夫人出身不高,低看自己,实在是萧盈盈乃高高在上的皇家郡主,地位超然,寻常官夫人必须屈膝行礼。不仅苏夫人,连同她年事已高的婆母也得照做。   不过,萧盈盈只受了苏夫人的礼,却双手扶起苏老夫人胳膊,笑道:“苏老妇人,快快免礼吧。”   彼此推拒一二,苏老夫人才没再坚持。   大夫人姜氏站在萧盈盈身旁,依着礼数,与苏老夫人婆媳互相点头见礼,笑呵呵寒暄两句。随后,轮到林灼灼等小辈们上前见礼。   一排三个姑娘,一个赛一个的水灵。   大夫人姜氏生怕苏家婆媳认错了人,闹笑话,忙含笑推了自己女儿一把。   苏老夫人和苏夫人,早就认出谁是林真真了。早在萧盈盈一行人坐在登山轿上,蜿蜒着上山时,苏老夫人和苏夫人已立在山头,远远开始打量林真真了。   她们瞧见自家孙儿(儿子),好几次偷窥林真真,而林真真一直规规矩矩坐在登山轿里,并未偷看苏炎,非常守礼,这样端庄的好姑娘,他们自然喜欢。不像住在苏府隔壁的那些姑娘,每回见到自家孙儿(儿子),都红着脸一个劲偷瞄。   两厢一对比,林真真果然不愧是国公府养出来的,与那些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就是不同,高下立现,说不出的满意。   说起来呀,苏府祖上也是出过一些大人物的,远的不提,就说往前倒数五十年,还出过一个贵妃娘娘和一个宰相呢,那时的苏府可是京城世家争相巴结的人家。但近些年,家里子嗣不旺,三代单传,尤其苏炎的祖父和父亲皆是普通举人,只捞个六、七品小官做,一年年过去,门庭逐渐败落,这才演变成了“寒门”。   尽管如此,苏老夫人和苏夫人还是很注重自身修养,是以林真真一眼望过去,怔愣住了。若不是提前知晓苏府不是什么世家贵族,单看苏老夫人婆媳的气度,还以为出自豪门望族呢。   因心中敬佩,林真真屈膝行礼时,不自觉恭敬了三分,好好的福了一福,丁点不敷衍,那屈膝的弯度,那挺直的背脊,无一不展示林真真世家贵女,该有的气度。   如此一来,苏老夫人和苏夫人,对林真真就越发中意了。   “来来来,咱们也别在这杵着了,快去大殿参拜菩萨吧!”大夫人姜氏瞧出苏家婆媳对自己女儿的满意了,心头乐开了花,对苏家婆媳那是说不出来的热情。   苏老夫人婆媳也是热情满脸。   尤其苏夫人,自来熟地拉起林真真小手,夸赞一番,还眼神示意苏炎,好生招待未来媳妇的娘家人。   其实,苏炎是个处事周到的,又一眼相中了林真真,哪里还需母亲刻意提醒,早已快步上前,主动给萧盈盈和大夫人姜氏当知客僧,边向正殿方向引路,边介绍沿途几个偏殿和里头神佛的来历。   一路前行,苏炎没像登山时那样,陪在林真真身旁。   只在拐过一丛花树,或者有台阶要上时,苏炎才会微微偏首,留意一眼林真真,倒像是生怕林真真摔着了,碰着了。   当真是还未正式定亲,就已上了心。   林真真一直落后两步,尾随在自家娘亲身后,对苏炎的所有示好,假装看不见,没有丝毫回应,与先前坐在登山轿里的态度是一样的,淡淡的,也不失礼数。   林灼灼坠在队尾,留意到林真真眼角眉梢,没有丝毫焦灼,大抵是以为,她的飞鸽传书太子收到了吧。   林灼灼不禁一笑,不知惯会作戏的林真真,一直等不到太子的救助,反倒等来了两家正式定亲,她还是否如眼下一般淡定自若?   此时的林真真,确实以为她的情书,与先前的每一封一样,已经成功飞到太子手里。   以太子对她的痴情,哪里舍得她另嫁他人?   所以,苏家婆媳和她娘互相看对了眼,也无用,太子一出马,必定处理得干净利落,不需她操心半点。   事实上,书信往来里,林真真早已知晓太子很看中苏炎,准备大力提拔。如此一来,苏炎就算作是太子一党了,对于自己的属下,太子只需稍微给点暗示,苏炎哪里还敢与她定亲。   亲事黄了,是迟早的事。   而林真真之所以一直淡淡避着苏炎,惜字如金,主要还是她对自己很有信心,生怕自己态度稍微好一点,会惹来苏炎的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担心扯出别的不必要的麻烦,日后太子晓得了,心里不太舒服。   人嘛,一旦真爱对方,就霸道极了,要独占对方的全部。   丁点,都不愿分给别人。   无论男女,在情字一事上,都大度不了。   正想着时,一行人,已经抵达正殿。   要进入参拜佛神的正殿,所有人都必须衣冠整洁,戴了帷帽的必须摘下,林灿灿本就没戴帷帽,直接进入即可,不过她习惯性地等林灼灼。   林灼灼是顶了帷帽的,立在门槛外,探出白皙小手把帷帽取下。   只是她的盛世美颜,展露出来,正从大殿里头参拜完神佛,走出来的妇人,公子们纷纷被其美貌一惊,好几个当场走不动路。   就连身边的苏老夫人和苏夫人,也是一震,街头巷尾的美人见过不少,但像林灼灼这样的确实罕见。   苏炎立在不远处,恰好此时也看了过来,也不知是他真的对未婚妻以外的姑娘都不感兴趣,还是林灼灼的美貌不符合他的审美。苏炎的目光,就如同随意扫过路边一个村妇似的,没有惊艳,没有一愣,平平常常收了回来。   反倒是林真真的粉红面纱揭下时,明明左脸颊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苏炎非但不嫌弃,反倒眸中再次一亮,宛若自动抹去疤痕,只见到了林真真白皙如玉的面颊一般,惊为天人。   苏炎的反应,林真真余光自然是瞅见了的,说真心话,如果她没有与太子两情相悦,就苏炎此刻的表现,对她的伤疤都爱屋及乌,林真真哪怕不马上一见钟情,也定会对苏炎产生好感的。   可惜没有如果。   她是太子的女人。   所以注定与苏炎是没有缘分的。   林真真目不斜视,一个眼神都不给苏炎,径直与林灼灼、林灿灿并肩进入正殿,一起朝大殿里的菩萨走去,跪下去还愿。   无论林真真的心里怎么想,只要在人前,只要张口说话,她永远都是一个温柔贤惠、一心照顾堂妹的好堂姐。   是以,对菩萨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近些时日,灼灼妹妹经常无故疯魔,身体状况堪忧,期盼佛祖保佑,早日让灼灼康复。”   声音小小的,但隔壁蒲团上的林灼灼和林灿灿,绝对能听清。   许完这个愿,林真真才开始在心头,默念,真正的心愿:“保佑我能顺利跟随林灼灼一块嫁入东宫,千万,不要节外生枝……保佑我和太子哥哥一生一世一双人,大婚后,太子千万不要被过分美艳的林灼灼勾走了……”   林真真在一旁许愿时,林灼灼也提起裙子,跪在一个青色蒲团上,她的愿望就简单多了,关于自己的,唯有一个顺顺利利与太子退婚。然后就是爹娘的,期盼这一世爹娘恩恩爱爱,白头到老,再也不受第三者挑拨。   重生归来,林灼灼最大的心愿,就是一家子和和美美了,别的,真的无所求。   大家许完愿出来,在大殿的石阶下汇合,此时太阳毒辣,已到了正午。   大家肚子都饿了,在知客僧的安排下,一行人先往饭堂用斋饭。吃罢,再在知客僧的引领下,苏府的人歇在西边一个较小的客院里,萧盈盈一行人则前往东边一个较大的院落里。   不歇在一块,主要是为了方便各自商量,按照大武王朝相看的习俗,第一次相看完,分开各自回府前,是要给对方一个明确答复的。毕竟是关乎一生的大事,所以各自需要有一个独立的空间,一家子人好凑在一块交换意见,亲事到底可行不可行?   苏府这边人口简单,苏老夫人和苏夫人两人往主位上一坐,就开始笑问苏炎:“怎样?你对林二姑娘还满意吗?”   苏炎听了,微微垂头,一个字未说,白净面皮却一点一点被红色盖满。   这副样子,哪还用说?   苏老妇人和苏夫人彼此对视一眼,“噗嗤”一下,双双笑出声:“好啦,甭说了,你的心意咱们知道了,等会歇完饷起来呀,咱们就去跟林国公府的大夫人,将婚事给定下喽!”   说完,苏老夫人和苏夫人就笑着将苏炎赶去侧房睡,她们婆媳两人就着林真真的性情模样,又掰开了揉碎了,讨论了好一会,才各自歇下。   睡梦中,两人都面上带笑,显而易见,对林真真这个准儿媳妇是非常非常的满意。   说实在话,林真真的模样身段绝对是上乘的,而林真真又出身林国公府,哪怕她爹不是府里的世子爷,只是个多年爬不上去的五品小官。但于苏府而说,依旧是高攀了。   这样高门出来的儿媳妇,她们自然是满意的。   那头,林灼灼一行人跟随萧盈盈住进一个宽敞大院子,宝华寺的院落大小是按照家世地位来分配的,萧盈盈是皇家郡主,知客僧自然给引到一个相应规格的大院落,院落超级大,一树树桃花和大朵梨花,特别美。   大夫人姜氏还是头一回入住这样的大禅院,以往她来时,每次都只能分到小跨院,就跟苏老夫人她们现在那个小禅院一样,说不出的逼仄。   是以,本就好心情的大夫人姜氏,一踏入院落,看到满院的花树,一排接一排,心情越发好了,那笑容啊,越发甜丝丝三分。   萧盈盈自然看得出来,大夫人姜氏对苏炎很是中意,半点不带挑刺的,但同时也明白林真真本人是不愿意的,是以萧盈盈特意打发走林真真,单独留下大夫人姜氏,再度灌迷魂汤。   “苏炎这样才貌双全的状元郎,真心可遇不可求,百年都未必能出一个,如今是撞大运了,才被咱们真真碰上了。大嫂,你们可得好好把握住啊。”   大夫人姜氏连连点头。   萧盈盈继续诱导:“咱们皇上说了,苏炎的聪明才智,在曾经那个发迹的探花郎之上。”   此话一出,大夫人姜氏,眸子里的亮光啊,立马闪亮得惊人。要知道那个探花郎只用十年的功夫,就封侯拜相,已是非常了不得了。苏炎竟还要比那个探花郎更厉害,那岂不是,短短七八年就能封爵了?   大夫人姜氏出自商户,眼皮子浅,爵位简直是她见识里的天花板了,是顶顶不得的东西。   她男人无缘爵位,就拼了命要让女儿嫁个有爵位的,哪怕眼下还只是打盼盼,将来能获得,也成。   想到这里,大夫人姜氏恨不得立马将婚事定下,火速与萧盈盈告辞,快步去了女儿的禅房。   一进女儿禅房,大夫人姜氏就笑着道:“怎样,苏炎这个人很满意吧?没得什么可挑的吧?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气度有气度,要功名也有功名,你二婶说了,有个七八年,苏炎封侯拜相不成问题。看他祖母和母亲,也都是好相与的人,以后你嫁过去呀,我真正是放心了。”   却不想,她说得口水乱溅时,林真真却一把推开木窗,凝视窗外的花花草草,居然面无表情,毫无欢喜之色。   “怎的,这样的好夫婿,你还相不中?那你还想找什么样的?”大夫人姜氏蓦地心头起火,冲过去,“碰”的一下,关了窗户。   林真真抿抿唇,一言不发。   大夫人姜氏最讨厌的,就是看到女儿冷着一张面孔,总是一副她自个高高在上,却瞧不起她这个当娘的。大夫人姜氏知道自己出生商户,出身太低,比不得女儿林真真是林国公府的千金小姐。   但好歹她也是她娘吧,用得着在她面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说句话都是施舍的模样么?   “林真真,有话就好好说,为娘的只给你一次机会,再不吭声,就永远别开口了!”   不过这句话一出口,大夫人姜氏立马后悔了,万一女儿真说出“不愿意”三个字,难不成她还真放弃这门绝好的亲事了?   是以眼见林真真嘴唇一张,似乎要说点什么,大夫人姜氏连忙又大喊道:“不必说了,自古以来,亲事便由父母做主,哪有儿女自定的?这门亲事我早就与你爹爹商议过,你爹也是一万个满意的,如今苏炎的人,我也见过了,哪哪都没得挑,这个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说罢,大夫人姜氏生怕女儿执意不肯嫁,她赶紧快步出了女儿房门,免得听到一些自己不愿听到的话。   出了房门,是见女儿没有追出来大喊不愿意,大夫人姜氏立马笑了,死丫头,敢情还是愿意的嘛?那还那样一副冷脸,摆给谁看呢?   就这样,大夫人姜氏笑着回了自己的禅房,准备好好歇个晌。   那边,林真真重新推开窗,一直一直坐在窗子前,看着外头春风来了,又走,好似在静静等着谁的到来。   其实方才她娘问她的一瞬间,她就想自己表态说“不愿意”,但是林真真每每要开口时,心头便会腾起一股希冀,也许太子殿下下一刻就到了,或者是太子殿下派来的人到了,去苏炎那交代一句什么,然后苏炎那头立马就打退堂鼓。   对林真真来说,相亲不成功,是由自己主导的,还是由太子殿下主导的,差别是巨大的。   她喜欢太子殿下为她担忧,为她着急,为她想办法排除一切困难,只要是太子殿下为她做的事,她就会觉得特别幸福,觉得自己被深深爱着,护着。   其实,依靠林真真自己的聪明才智,今日要想毁掉这桩相亲,她有一百个,一千个法子,最后却仅仅只用了一个“冷淡对待苏炎,丁点不热情”。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是一个笨拙又不好使的法子,最后的结果也印证了,确实不好使。   可她为何舍弃别的上乘法子不用,单单用了一个最笨的?   就是因为她想将相亲不成功的事,交给太子去做,让太子为了她去努力。   可是等啊,等啊,等到了现在,还是没等来太子的丁点消息,没有飞鸽传书,也没有太子的下属,更没有苏府打退堂鼓的消息,这让一直信心满满的林真真,开始有了一点点不自信。   是什么地方出了错,难道太子压根就没收到她的飞鸽传书?   不可能,来往两年了,每回都成功收到。   亦或是太子哥哥最近太过忙碌,忙到没时间……没时间拆看她的信?   这个念头让林真真心头一颤,非常非常的不舒服,这是与太子相恋两年来第一次有了心慌的感觉。   未知的事,总是让人心慌。   离开窗户,林真真摊开被子躺倒,却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最后越来越心慌意乱,林真真干脆起身出了禅院,去后山溜达。   却不想刚来到后山,站定在凉亭里,欣赏后山坡地上的各色野花,突然那边林子里蹿出来一个人,居然不是别人,正是苏炎。   “没想到你也在这,我是欢喜得睡不着,出来溜达,你呢?”苏炎走近,朝她笑。   林真真一愣,眼下的苏炎可比之前的苏炎要热情多了,满脸如沐春风的笑,看这样子,是已经完全将她当成未婚妻在相处了。   莫名的,林真真生出一丝烦闷,冷着脸回了一句:“我是烦闷得睡不着!”   苏炎一愣。   能沉着应对殿试,被皇帝钦点状元的人,脑子自然是非常好使的,一下子听出了林真真态度里的差别。先头坐在登山轿里时,林真真虽然也态度稍微有点冷,但那会子语气里绝对是没有烦躁的。   不像眼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烦得很。   她在烦什么呢?是烦睡不着觉,好不容易来后山散个心,还被他扰了清净吗?   此时此刻,苏炎一点都没往林真真一点都不想与自己定亲上想。大概是苏炎也是一个自信心爆棚的人,一朝中了状元,得了崇德帝亲睐,名利双收,家世虽然算不上多好,但是家里人少,自己祖母和母亲又都是非常简单的人,非常好相处。   所以苏炎对自己是很有信心的,对林真真一见钟情时,也自信的以为林真真也中意自己。   这也导致听出林真真语气里的烦躁时,苏炎没感到心凉,反倒好脾气询问道:“是我打扰你清静了吗?那我自行去下头溜达,那里有鱼,我回来时,给你抓一条好不好?”   林真真越发冷了脸,这回话也不说,抬起脚就走,给了苏炎一个冷硬的背影。   她想,她都表态如此明显了,苏炎那个状元郎,应该看懂自己不愿意了吧?   林真真自以为自己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是以背过身走后,真的是一眼都没回头再看苏炎一眼。   哪曾想,苏炎立在凉亭下的台阶上,静静目送林真真走远后,对人对事一向特别执着的苏炎,还是不将林真真这样的态度定义为不想定亲,只是深深察觉她可能遇到了什么别的烦心事,不太开心。   在他这个未婚夫面前,耍小性子。   作为未婚夫,是的,虽然还没有正式交换庚帖定亲,但是即将交换定情信物,苏炎已经把自己当做了林真真的未婚夫。   作为未婚夫,苏炎觉得自己有责任安抚林真真的情绪,有义务让林真真重获开心,幸福,所以他默默转身,自己一个人去到河边,抓了几条漂亮的小鱼给林真真,装在一个临时买来的玻璃器皿里,准备等下交换定亲信物的时候,也一并作为礼物送给林真真,讨她的欢心。   可谁成想?   苏炎玻璃器皿带回那几条漂亮的小鱼时,一走进屋,就发现祖母和母亲的脸色有些不大对劲。   苏炎还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苏夫人已经先说了:“苏炎啊,我和你祖母商量来商量去,还是觉得……你和林真真不大适合。”   苏炎一听,有些发懵。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他不就出去了一小会,祖母和母亲态度怎么就变了? 第8章   “怎么了?”苏炎对上母亲双眸,直问。   苏夫人眸光闪烁,不知该如何跟儿子开口,似乎难以启齿。   苏炎转身倒回门口,“砰”的一下关上禅房门,放下手中的玻璃小鱼缸,再行至祖母和母亲下首站定:“到底出了何事?”   还是苏老夫人开了口:“你自己看吧。”说着摊开掌心,递过来一张纸条。   苏炎展开一看,纸条上字不多,却字字如惊雷:   “林二姑娘乃孤的女人”   孤是谁?普天之下,唯有当今太子殿下可自称孤。   苏炎团了纸条,捏在掌心,眸光渐深。   “炎儿啊,太子殿下咱们可惹不起,”苏夫人一脸懊恼,早知林二姑娘是太子相中的女人,十匹大马拉她来相看,她也不敢来啊,“都怪娘事先没打探清楚,连累了你。”   可不是连累了儿子?   昨儿黄昏,儿子才被太子单独宴请了,摆明了要被重用。可别为了一个林真真把太子得罪了,平白毁了仕途。   思及此,苏夫人懊悔不迭啊,拍着脸简直想扇死自己算了。   苏老夫人拉住儿媳妇,叹气道:“莫责怪自己了,谁能想到,太子与林三姑娘定了亲,却又暗中惦记上了林二姑娘。”   姐妹俩通吃,也真是胃口够大的。   “罢了,罢了,咱们这就去那边,寻个理由推了。”苏老夫人拄着拐杖,拉住儿媳,起身要往外走。   “回来!”   一直未表态的苏炎,突然开口。   苏老夫人和苏夫人双双一怔,望向苏炎:“怎的,你还不打算放弃?”   苏炎避而不答,只举起纸条问:“打哪来的?”   苏老夫人实话实说,指着后窗:“歇晌醒来,它就夹在那个窗子缝隙上。”   苏炎来到窗前,推开往外张望,只见后院里有淡淡脚印一直延伸到墙边。   显然是有人翻.墙进来,塞了纸条。   “龌鹾小人,连面都不敢露,就想逼我苏炎放弃相中的姑娘。”苏炎一个冷笑,将纸条撕碎了散在后院,“也太小瞧了我苏炎。”   阖上窗,苏炎转过身来,朝祖母、母亲朗朗道:“咱们今儿过来,是来相看姑娘的,孩儿相中了便不改!谁来挑拨离间都不改!”   苏老夫人:……   苏夫人:……   双双懵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写纸条的人不是太子殿下,是有人冒名顶替,在挑拨?   “可……可万一,这纸条上的,真的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呢?”苏夫人真的不愿为了个才刚见过一面的姑娘,去得罪了太子,这番冒险不值得啊。   苏老夫人也道:“炎儿啊,甭管是不是冒名顶替,这还未进门,就先惹来祸事的女子,咱们苏家不能要……”   “孩儿就是喜欢她,不管是谁来逼都无用。”苏炎打断了祖母的话,眸光坚定,掷地有声。   随后来到小几上,抱起那精致小巧的鱼缸,开门大步而去。   身后的争端,不听,不参合。   那些纷纷扰扰再与他无关。   他的心无比坚定,林真真那个姑娘,他相中了就非娶不可。   抱着小巧玲珑的鱼缸,大步朝林真真歇下的禅院,定亲去。   苏夫人盯着儿子快步离去的背影,满面焦灼来到苏老夫人身边:“母亲,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苏老夫人先是诧异孙儿的态度,随后陡地想到了什么,叹口气,闭眼道:“罢了,别再逼炎儿了,他想娶,便娶了吧。”认命了。   “母亲,您怎么……”苏夫人不解,婆母为何这般快妥协。   苏老夫人睁开眼,缓缓拍儿媳肩头:“你好好想想两年前那桩事,就懂了。”   两年前?   苏夫人脑海里浮现柳家姑娘的身影,身子一颤。   儿子与柳家姑娘是三年前定的亲,两家说好,待苏炎中了举就成亲。可两年前也不知怎的,柳家姑娘一次出游踏青,被一代名将孟天石看上了。没多久,柳家夫人就哭丧着脸来苏府退亲,说他们也没法子,惹不起势大的孟将军。   退亲的事,本是瞒着苏炎的。   可谁知,刚退完亲,苏炎在书院同窗那就得了消息,硬气地冲去孟大将军府闹上了,最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苏炎被抬回来时浑身染血,眸子里满是恨意。   而柳家姑娘,没多久就一顶花轿抬去了孟大将军府。   那之后苏炎颓丧了好一阵,才重新振作起来。   思及往事,苏夫人立马懂了,曾经她的炎儿护不住未婚妻,如今她的炎儿好不容易发迹了,名满天下,又得了崇德帝亲睐,再护不住……炎儿他怎么受得住啊,非得一蹶不振不可。   是该硬气一回!   “好,儿媳这就去拿定亲信物,将林二姑娘定下。”苏夫人含着泪光,使劲点了点头。   苏炎抱着小鱼缸,刚大步流星迈出禅院大门,院墙上伏着的一道黑影立马一跃而下,奔去了宝华寺后山。   “剑哥,糟了,苏炎瞧了纸条非但没打退堂鼓,还越发坚定地要定亲了!”   黑锦衣的徐常笑,跑到悬在空中的一根长绳子下,面色焦灼地将苏炎方才的反应一五一十全给描述了一遍。   四皇子卢剑正翘起二郎腿睡在长绳子上,白白的衣袍上、黑黑的长发上流淌着日光和花香,双掌交叠在后脑勺下,闭目养神呢。   闻之,卢剑双眸依旧闭着,红唇缓缓动了:“挺好。”   苏炎那小子,果然有种。   胆大,敢拼,是个能干大事的。   换个人被“太子”名头一吓,绝对不敢再娶。   嗯,考核过关,苏炎可用,卢剑勾唇一笑。   “啊?这还挺好?”徐常笑仰头,有些捉摸不透了,“苏炎真和林二姑娘定了亲,就是太子的连襟了,真成了太子一党了。剑哥,您还能放心用他?”   卢剑缓缓翻个身,手臂支头,侧躺在长绳上,眸子含笑道:   “有何不能用,定了亲,却发现心爱的未婚妻背着自己,与太子偷人。你说,到时苏炎是会真心辅佐太子呢,还是暗中搅得太子一党四崩五裂?”   徐常笑一震。   什么,太子还真与林真真有了首尾?   并非他胡乱写的?   方才那张纸条,剑哥随口一说,他就随笔一写。当时只叹剑哥计谋妙,太子看中的女人,苏炎哪还敢执意求娶。   如此亲事自然黄了。   哪里料到亲事没黄,而太子与林真真也是真的有了首尾。   他俩是真的,那自然苏炎娶了林真真,对剑哥更有利。   只是,徐常笑还是心有疑惑:“剑哥,太子和林真真的事,可是方濯濯那小子打探来的消息?”   方濯濯和徐常笑一样,都追随剑哥,三人称兄道弟。   但方濯濯可就比徐常笑风流多了,徐常笑是假风流,与剑哥一样装的。而方濯濯则是真风流,时常在青楼、教坊鬼混,风流韵事,没人比他更知晓更多。   卢剑却摇了头:“不是。”但如何知晓的,并未言。   正在这时,一个黑衣暗卫奔了来,低声在卢剑耳边说了句什么。   卢剑立马翻身跃下长绳,喃喃自语“干活了”,便离了桃林。   独剩徐常笑一人立在桃林,还在好奇,剑哥到底怎么知道太子搞上林真真的?   林灼灼心中有事,躺在床上睡不着,尤其得知林真真心烦意乱去后山逛了,就越发困意全飞了。生怕定亲的关键时刻,林真真出幺蛾子,必须得看着她。   干脆也起身追去了后山。   却不想,远远撞见林真真给苏炎甩脸子的一幕。   林灼灼连忙闪身一株大树后,说实话,依着林灼灼上一世对林真真的了解,林真真可不是个轻易甩脸子的人,今日竟对苏炎甩脸子,那只能说明没等来太子的解救,林真真有些心浮气躁了。   “嗤,还以为你对太子有多信任呢,不过如此。”林灼灼摇着头,不禁想到,上一世林真真对太子全身心信赖,不过是太子始终在她身边,时时刻刻有互动有回应,林真真心里安全感十足罢了。   想完,再躲在树干后探头去看,只见林真真头也不回走远了,而苏炎一直伫立在原地,久久凝视林真真远去的背影。   真的是久久凝视啊。   久到苏炎终于往山坡下的溪水行去时,林灼灼已寻觅不到林真真的踪迹,在后山瞎找一圈,一无所获。   就这样弄丢了林真真。   “她不会已经回了禅院吧?”思及此,林灼灼不再瞎找。抬头看看天色不早了,也差不多到了两家再聚交底的时候。   却不想,林灼灼回到禅院,却见碧岚满面焦急地迎了上来:“姑娘,您这是去哪了?吓死奴婢了。您和二姑娘齐齐失踪,郡主还以为你们被坏人掳走了呢,急得了不得……”   林灼灼诧异了:“怎的,二姐姐还未归?”近处的后山方才都寻过一遍了,未见着林真真啊,总不能她一个姑娘家独自去了更远的地吧?   “灼灼,你可是与真真一块出去的?你回来了,真真呢?”大夫人姜氏远远见到林灼灼,忙奔过来道。   林灼灼见大夫人姜氏一脸焦急,便知林真真当真丢了。忙摇摇头道:“我不是与二姐姐一块出去的,她去了哪,我也不知。”   这下大夫人姜氏越发急了:“那个死丫头,即将定亲的节骨眼上,死哪去了?”说罢,忙安排更多的小厮丫鬟去后山寻找。   正在这时,禅院门口又来了人,扭头一看,却是苏老夫人、苏夫人带着苏炎过来了。   “大夫人,午觉歇得还好?我们这时候过来,可还方便?”苏老夫人笑盈盈进了禅院。   苏夫人身后的丫鬟,手里捧着一个乌木镶嵌红宝石的精致木匣子。   一看这架势,大夫人姜氏便知,苏家下定了决心过来定亲了,木匣子里装的便是定亲信物。   大夫人姜氏忙压下心头的不安,换上一副笑脸,热情十足迎上前去:“来来来,苏老夫人苏夫人,里头请,里头请。”   不管死丫头去了哪,先将亲事定下再说。 第9章   苏家的人笑容满面过来定亲,而定亲的主角林真真却不见了踪影,久久寻觅不着。   大夫人姜氏心里很气,认定是林真真不愿定亲,故意玩失踪!   死丫头,你以为你跑了,老娘被你一吓,就不敢定亲了?   做梦!   大夫人姜氏心头打定了主意,不管死丫头去了哪,都先将亲事定下再说。   “真真呢?”苏老夫人和苏夫人进了屋,与萧盈盈和大夫人姜氏寒暄了半日,发现一直未见林真真,出于礼节,笑着问道。   “我们家真真呀,有些个害羞……”大夫人姜氏生怕她们察觉,林真真不愿定亲,在闹失踪,赶忙撒谎道。   萧盈盈陪坐在上首,听到这话,也配合地用帕子捂嘴一笑,眼角眉梢满是一副“你们懂的”的神情。   苏老夫人和苏夫人一见,还有什么不懂的,谁都年轻过,谁都是从姑娘定亲走过来的,定亲那刻的满脸臊红啊,眼下回忆起来还历历在目。再说了,依着大武王朝的习俗,订婚的姑娘不在场,也是可以的,并不是什么过分的事。   正在这时,走廊不远处传来了林灼灼的声音:“二姐姐,你别躲了,快随我一道去吧,二姐姐……”   苏老夫人和苏夫人坐在堂屋里,听到了,全都会心一笑。敢情是林真真特别害羞,知晓他们来定亲了,便羞地躲在房里,拽都拽不出来。   倒是一对有情人了。   苏老夫人和苏夫人纷纷偏头,瞅了身旁的苏炎一眼。   苏炎也似乎有点害羞,睫毛微垂。浓厚黑密的眼睫,挡住了眸子里所有的情绪。   “大夫人,咱们都是爽快人,我也就直说了,我们家苏炎呀,非常中意你们家真真,绝对是一见钟情了。日后娶了真真呀,保证会一辈子对她好,不敢辜负她的。你们也就别舍不得女儿了,咱们今日就把亲事定下!”苏老夫人爽朗笑道。   肖盈盈坐在上首听了,抿唇微笑,轻轻点头。   大夫人姜氏则是连忙笑道:“好好好,我就喜欢苏老夫人这样的爽快人!”  大夫人姜氏真的是怕夜长梦多啊,怕林真真不愿定亲,玩失踪的事被揭穿啊。恨不得一句废话,一句寒暄都别有,直接上正事。   是以,话也说得分外直白:“别的客气话,我也不说了,咱们直接将亲事定下就成!”   如此,甚好。   苏炎听了,毫不含糊,话音刚落,苏炎便利落地从丫鬟手里捧过那个乌木镶嵌红宝石的精致木匣子,打开盖子,从里头拿出一柄玉如意。   通身剔透,沉甸甸的。   苏炎双手捧着,径直奉到大夫人姜氏面前,躬身道:   “林伯母,这是我们苏家祖上传下来的玉如意,今日,作为定情信物,赠给真真。”   大夫人姜氏一听,“祖上传下来的”,双眸里立马迸射出亮光,这定情信物委实太过贵重了,可见苏炎对自家真真有多满意,日后嫁了她,绝对是一辈子福份享之不尽了。   大夫人姜氏忙双手接过玉如意,一叠声道:“好,好,好,炎儿有心了。”   然后,大夫人姜氏这边,也从丫鬟手上的红漆木匣子里捧出一件物品,不过相对于苏家的定情信物来说,她给的就简陋多了。   只是一把男式折扇,撑死了,一两银子那种。   萧盈盈坐在上首一见,面上都替大夫人烧得慌,这定亲信物也太寒碜了点,普普通通一把折扇,连个玉石镶嵌都没有,也亏大夫人姜氏拿得出手。   大夫人姜氏自然晓得自家给的,有些不够豪气,但实在没法子,大爷区区五品小官,还是没油水那种,一年到头也赚不来几个银子,府里开销又大,确实捉襟见肘。还得留下给真真她弟将来娶媳妇用呢,花销在女儿身上的,只能省了又省。   若苏家的定情信物,不是那般贵重,其实,她给的也不会显得那般寒酸,顶多是一般般,不够出彩。   苏炎见了,倒是不嫌弃,飞快接了捧在手里。   宛若定亲信物是什么,哪怕只是路边捡来的一块石子,他都毫不介意。   他看中的,只是林真真那个人。   还当面打开来,夸道:“真真挑选的,果然眼光独到,是我最喜欢的山水扇面。”   给足了准丈夫娘面子。   大夫人姜氏面上的那点点尴尬啊,立马烟消云散。   萧盈盈见了,心头对苏炎的愧疚之情,却更浓了。多好的孩子啊,却被卷入了林真真这场是非中。   可也无可奈何,为了自家女儿,这亏心事也只能做定了。   最后,双方长辈在萧盈盈这个皇家郡主的见证下,签下了官府发放的定亲文书,至此定亲完毕。   林真真成了苏炎,名副其实的未婚妻。   林灼灼偷偷在窗外瞅到这一幕,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幸好,林真真的失踪并未造成定亲失败。   定亲完毕,苏家人也都是些爽快人,没继续耽搁,只道府里还有些事要处理,便向萧盈盈、大夫人姜氏告辞。萧盈盈含笑点头,大夫人姜氏心头有事也无心留人,笑呵呵送亲家出了禅院,目送苏炎一行人走远。   苏家人一走,萧盈盈立马寻了小厮来问,二姑娘寻到了没?   “还没,附近之处全都寻遍了,管家他们正往远一些的山头去寻。”   得知一个时辰了,还未寻到,大夫人姜氏面上的笑容立马如潮水退去,发狠道:“死丫头躲哪去了?亲都定完了,还不回来!”   林灼灼暗暗咬唇,总觉得那儿不对。   依着她上一世对林真真的了解,林真真是个手段极多之人,绝不可能用“失踪”这一蠢招,来避免定亲。   大伯母可不是她娘,若她林灼灼失踪了,娘亲绝对会心急如焚,急得方寸大乱,从而定亲什么的,全都能撂下。可大伯母不同,就如刚刚一样,大伯母心头焦灼不安自然有,到底是亲生女儿不见了,怕出意外,但要大伯母放弃定亲,却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对大伯母最最了解的林真真,绝无可能使用“失踪”这样的蠢招。   既不是林真真主动失踪,那……   莫非真出了意外,被绑架了?   亦或独自行远,撞上了猛兽,出了意外?   思及此,林灼灼眉头一蹙,踱步到萧盈盈身边,扯了扯娘亲衣袖,道:“娘,二姐姐会不会真出事了,咱们要不要寻求寺里的帮助,寺里的僧人对后山一带更熟,也许寻人更快些。”   萧盈盈沉思。   大夫人姜氏听了,猛地摇头:“不行!请求寺里的帮助,明儿,岂非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家真真失踪了?”   女子失踪,众人只会浮想翩翩,质疑清白还在否。   才刚定亲,就惹出这样的闲言碎语,你让苏家怎么想?会不会立即跑来退亲?   那样的结果,大夫人姜氏可承受不住,摇头高声拒绝:“不行,绝对不行!”   萧盈盈知道,在大嫂眼里,怕是林真真的死活,还不如名节来得重要。心内一叹,也不再劝,只得道:“就依大嫂的意思办,先不惊动寺里的人。”   说罢,只留了两三个护卫和贴身丫鬟,其余的护卫、小厮、丫鬟婆子全都派遣出去满山找。   林灼灼被萧盈盈打发回自个禅房,对着敞开的窗户,坐着静等。   静等真的很无聊,哪怕窗外风景很美,桃花粉嫩,梨花雪白,也依旧难捱,半盏茶的功夫都难捱极了。   突然,林灼灼脑海里闪过点什么,双手撑窗站了起来,笑道:“有了,我怎么把那地给忘了!”   下榻,夺门而出,直往禅院后门奔。   却被追上来的碧岚一把从身后抱住,焦急道:“姑娘,您先头不见了踪影,可急死奴婢了,好不容易回来了,这又是要去哪?”   林灼灼连忙反头,一根手指竖在唇间:“嘘,别囔,这回我带你一块去,行不?”还调皮地眨眨眼,贿赂上了。   “啊?”碧岚有些懵,悄声道,“姑娘要出门,为何不跟郡主直言,非得自个偷偷溜?   “娘和大伯母待在一块呢,不方便。”林灼灼丢下这句,拽了碧岚就悄悄从后门溜走了。   却不想,出了禅院没走几步,竟迎面撞上了一个策马狂奔而来的男子,淡紫色衣袍,身影有些熟,恰似先前才见过的。   那男子匍匐在马背,快马加鞭,很快冲到了林灼灼跟前。   近了,林灼灼终于看清男子面貌,面皮白皙,五官精致。   果然是先前才见过的,苏炎。   林灼灼一愣,苏炎不是与苏老夫人一道离开了吗?怎的又返回来了?还面有担忧之色?   正想着时,苏炎已勒住缰绳,停在林灼灼面前,跳下马背,开口就问:“三姑娘,真真是不是出事了?不必瞒我,我是她未婚夫。”   林灼灼:……   苏炎怎的知道林真真出事了?   “之前定亲时,我已察觉贵府的下人行色匆匆,面上神情不大对劲。”苏炎毫不客气直言。   林灼灼:……   心头一叹,果然不愧是状元郎,观察细致入微。   难怪,先头定亲时,不仅流程走得格外快,事后,苏家人撤得也格外快,丁点不像寻常定亲之人那般,两家欢快畅聊,久久逗留不走。眼下想来,一切讲求速度,竟是苏炎早已察觉林真真出了事,这才暗中加快进程,好早点结束一切,再返回来,独自帮林真真解决问题?   思及此,林灼灼莫名的,内心苏炎的形象拔高了一点。   抛开苏炎前世陷害忠烈满门不谈,现实生活里,他应该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   “二姑娘,你快说,真真她到底怎么了?”苏炎催问,面色凝重,目光审视林灼灼。   也不知是苏炎眸子里的目光,太过焦灼,还是他对自个未婚妻的太过在意,感染了林灼灼,林灼灼略略沉思,实话实说道:   “二姐姐她,失踪一个时辰了。”   苏炎听了,立马双掌成拳,握得紧紧的。同时,眸光瞬间深邃起来,他想起先头的那张纸条,该死的,吓唬不住他,便来寻他未婚妻的晦气!   别让他逮住是谁做的,要不,非弄死那班人不可!   苏炎眸子里迸出的狠意,哪怕稍纵即逝,下一刻又恢复平常。   还是吓了林灼灼一跳,碧岚也浑身被寒风刮过似的,主仆俩悄悄后退两步。   “你可有线索?知道大概方位吗?”片刻后,苏炎望着后退两步的林灼灼,努力让自己语气平静道。   林灼灼本能要说不知道,下一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提供了一丝线索,指着前头道:   “以前,好似听二姐姐提起过,翻过前头这座山,有一片翠竹林,里头有一座竹屋,那儿野花遍地,风景优美,适合散心。我想,二姐姐要是心情不好,有可能闲逛去了那。”   苏炎听了,心头顿时闪过先前林真真烦恼的样子,她显然是有烦心事,说不定也跟他先前一样,被那起子龌鹾小人,不知用什么法子恫吓过。   她若知晓那么一个散心圣地,很可能会去。   思及此,苏炎匆匆告别,翻身上马,朝山头一冲而去。   林灼灼望着苏炎如箭一般射出的背影,心头感慨万千,也不知告知苏炎那么一个地方,是对是错。   那片竹林,不是太子殿下的,但那座竹屋,却是太子为林真真盖的。   上一世,林灼灼亲眼见过,太子在那间竹屋前,宠幸浑身雪肤的林真真。 第10章   林灼灼立在草地上,望着苏炎背影渐渐成了黑点,终于打马拐过一丛林子,不见了。   碧岚才忍不住问道:“姑娘,你方才就是要去那竹屋吗?现在……咱们还去吗?”   林灼灼摇摇头,不必了。   苏炎去了,若林真真,真的在那竹屋里,苏炎必能带她回来。   可刚摇完头,林灼灼又猛地想起什么来,那座竹屋是太子的私人地盘,林真真去了,不会怎样,可苏炎强行闯进去,会不会有危险啊?   会不会被太子的人,暗中射杀?   毕竟,苏炎再名满天下,再得太子亲睐,他的面孔也未必每个下属,每个暗卫都识得。万一被误杀,可就大大不妙。   思及此,林灼灼暗咬内唇,举目环顾四周,幸好,在不远处有一匹大黑马系在树干上。顾不得是谁的马了,冲过去,林灼灼从树干解下缰绳,翻身上马。   就朝苏炎的方向,猛追过去。   “姑娘……”碧岚吓坏了,跑着去追。   林灼灼没时间与碧岚解释,头也不回,沿着坡地,直冲而下。   碧岚双脚哪敌得上马蹄,没多久,就被甩得老远,最后,连林灼灼影子都瞧不见了。   碧岚急得直跺脚:“姑娘说话不算数,说好带上奴婢的,又自个跑了!”   这要是出了事,她可怎么跟郡主交代呀。   坑死人了!   确实坑死人了!   林灼灼按照上一世记忆中的方向,一路奔驰而去,跑着,跑着,却越跑越迷惑。   怎的沿途风景,与上一世记忆里的,全然不同?   又驰了一刻钟,到达目的地,林灼灼彻底懵了。   山还是那座山,路边石碑上刻着呢,“宝华寺云山”。   可,说好的竹林呢?   怎的便成了桃林?   闯进桃林,骑马逛上一圈,除了惊飞无数只鸟雀,便是险些撞上一根根悬在两树间的长绳子。   而所谓的竹屋,压根了无踪影。   “见鬼了,怎的两世如此不同?”林灼灼在桃林里,骑马来回跑上两圈,都没寻觅到记忆中的竹屋,望着满林盛开的桃花,满脑子迷雾。   是她上一世记忆出了错,还是这一世山头,被人整改了模样?   正迷迷糊糊搞不清楚状况时,突然“扑棱扑棱”一阵响。   前方,无数鸟雀扑腾翅膀,从地面腾飞冲起。   竟是林灼灼误闯了鸟区,大马飞驰而过,惊飞地面无数鸟雀。   鸟雀慌不择路,好多只,擦着林灼灼裙摆、袖子和肩膀蹿过,还有两只竟“扑棱”冲向她面颊。   “啊……”林灼灼本能地偏头,抬臂挡脸。   脸蛋埋入胳膊,瞬间看不见路。   却不想,下一刻,大马从一根横悬着的长绳子下穿过,坐在马背上的她,不偏不倚,被长绳子拦在了小腹。   大马继续前冲。   林灼灼身子被长绳子截住,脱离马背,倒甩了出去,在空中翻着跟头。   “啊……”桃林里,回荡着林灼灼的失声尖叫。   这回要死了,上回没被马车摔死,这回却要被大马摔死了。   她还没活够啊,才刚重生回来,什么命都还没改呢,就要一命呜呼了么,悲哉。   在空中飞时,林灼灼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最后,认命地紧闭双眼。   却不想,刚闭上眸子,腰间“唰”地一下好似缠上了一根绳子,再“咻”的一声,林灼灼感觉自己再次腾飞了起来,再后来……   猛地扑上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似铜墙铁壁。   林灼灼抱了个满怀,额头也磕在“铜墙铁壁”上。   “哇塞……”   “刺激……”   不远处,徐常笑和方濯濯,刚从花树后拐出来,顷刻间脚步顿在一树桃花下,瞪大双眼,望着一袭白衣的剑哥抱着个姑娘,共骑枣红色大马,绝尘而去。   马蹄溅起落花香。   剑哥白衣飘飘,那姑娘红衣飘飘。   方濯濯啧啧出声:“我靠,没想到啊,这深山里,咱们剑哥还能有这等艳遇?”   徐常笑更是摇头不敢置信:“我的天呐,我双眼刚刚看到了什么?”   抓向方濯濯肩头,“刚刚你是不是也看到了,咱们剑哥居然主动一长鞭过去,圈住姑娘杨柳小腰,扯回到马背上,抱了个满怀?”   方濯濯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可思议啊,这些年,咱们剑哥就没让女人碰过衣角啊,今日……竟主动抱了个姑娘?”   啧啧啧。   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方濯濯伸长脖子,像在看奇景,万年难得一见那种。   突然,眼神好的徐常笑察觉出了不对劲:“我靠,那姑娘瞅着有几分眼熟啊,”拉拉方濯濯胳膊,“是不是林国公府的三姑娘,那个……准太子妃,林灼灼?”   方濯濯一惊,不会吧?   是她?   定睛一瞅,娘呀,好像还真是!   方濯濯和徐常笑对视一眼,双双面上呈现难以言说的表情。   他们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几个月前,林灼灼十三岁生辰,剑哥送她一份红珊瑚头面当做贺礼。林灼灼先是偏过头去,不肯接,后来干脆当着剑哥的面,一把丢到雪地里,还跺了两脚!   呃呃呃。   当时剑哥那面部表情啊……   他俩都不敢回忆。   却不想今日,仅仅时隔两月,剑哥又搂了林灼灼在马背……不会好心没好报,反被那丫头甩一耳光吧?   啧。   方濯濯和徐常笑再对视一眼,下一刻,心有灵犀地迅速蹿到一株大树后,藏匿起来,不让剑哥发现他们。免得等会剑哥再栽在那丫头手里,挨了一耳刮子,面上挂了彩,回头恨不得剜了他们眼珠子。   剑哥要吃人的眼神,他们可不想再承受第二回 了。   但强烈的好奇心,还是让他们忍不住微微探出脑袋,偷窥。   只见搂了人,一路冲过去后,马速渐渐放慢下来……   林灼灼吓得魂都快飞了,身子在空中坠下又腾起,那种不知要摔落软软的草地,还是碰上粗壮的大树,亦或是一头撞向尖锐的石子,未知的命运,令林灼灼内心饱受煎熬和刺激。   终于,从空中落到了实处,一头扑上了“铜墙铁壁”。   林灼灼本能地,双手紧紧箍住,如溺水之人遇上浮木。   双眸紧闭,往死里箍。   良久,良久。   恢复了点安全感,林灼灼脑子才终于清醒了点,这时,也终于察觉到了点不对劲……   手中抱着的东西,额头磕着的东西,虽然硬如铜墙铁壁,但似乎很暖。   像人的身体,暖暖的,还有热传过来。   一惊,林灼灼连忙睁开双眼,低着头的她,最先入目的是一件男款的白色衣袍。   她的脸蛋,全贴在这个男子胸前的衣襟上。   意识到这一点,连对方是谁,长相如何都没看,出于本能,林灼灼慌忙一推,猛地将白衣男子推开。   自然,白衣男子岿然不动,稳坐马背。   那推力就如反弹回来似的,反弹到林灼灼身上,她一个没稳住,猛地后仰……   跌下了马背。   “啊……”林灼灼一声呼痛,屁股先着地,仰摔在草地上。后脑勺也有点磕着了。   “嗤!”白衣男子讥诮出声。   林灼灼忍住痛,循声望去,躺在草地上微微抬头,下一刻,对上了一张陌生的俊美男子脸。   春日明媚的阳光下,陌生男子面庞白皙,似美玉。   上头汪着一双潋滟桃花眼,这款眼型最是多情,无意撞了进去,人家原本对你无情,你也能品出三分柔情来,勾人那种。   不过,此刻,那双本该多情的桃花眼里,林灼灼竟察觉到一丝,讥诮。   哪怕一闪而过。   稍纵即逝。   林灼灼依旧一愣,仰躺在草地上,久久凝视对方。   卢剑高坐马背上,居高临下扫过狼狈跌落的林灼灼,再次一“嗤”。   随后,一夹马腹,奔走了。   再不看林灼灼一眼。   大树后偷窥的徐常笑和方濯濯,全都一副没眼看的神情。   可怜啊,他们剑哥,好心救下林灼灼。   却被林灼灼再次当面打脸,宁愿摔下马背,都不肯在剑哥马背上坐上片刻啊。   这打脸打得“啪啪啪”哟。   “剑哥脸,真疼。”徐常笑龇着牙,摸脸道。   “幸亏咱们哥俩聪明,猫得快,要不被剑哥发现……糗事又被咱俩偷窥去了,还不得眼神那啥了我们……”方濯濯做了“杀”的动作。   徐常笑点头如捣蒜,搭着方濯濯肩头,一副难兄难弟,劫后余生的神情。   “今儿个,剑哥心情不好,咱哥俩先撤,有事明儿个再回禀?”方濯濯小声道。   “我也这么觉得。”   说罢,徐常笑和方濯濯,蹑手蹑脚寻了条不惊动人的小道,摸下山。   却不想,两人刚不再蹑手蹑脚,悄咪咪走路,改为大踏步向前迈。   前方林子突然拐出一匹高头枣红色大马,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马背上,坐着的,居然是一袭白衣的四皇子卢剑。   两人脚步一顿,忙腆着脸,上前笑:“剑哥!”   “该禀报的事,禀报了吗?”卢剑高坐马背,视线居高临下,一一扫过他俩。   这一眼扫的,徐常笑和方濯濯莫名胆寒。   方濯濯忙上前道:“剑哥,刚刚得到消息,东南沿海倭寇严重,民不聊生。太子一党,有意向推选,镇国大将军前去镇压。”   镇国大将军?   林灼灼之父?   卢剑眯了眯眼,一嗤:“亏太子一党想得出来,镇国大将军,西北战场刚大捷,还未凯旋归京呢,他们就忙不迭地又给人安排上新活了。怎的,太子一党是没人了么?逮着一头雄师,就可劲儿使?”   “太子一党,可不是没人么,前阵子,他们的常胜将军,骠骑大将军摔了头,瘫了。”徐常笑,回忆道。   卢剑眯眯眼,一嗤:“没人了,好办得很,那就力荐太子亲自挂帅,前往沿海走一遭。”   徐常笑和方濯濯纷纷一愣,太子亲自挂帅?就太子那副养尊处优的小白脸模样,也能带兵打仗?   怕是太子自个都得被活捉了,给倭寇当俘虏。   要让太子愿意去,这个难度有点大啊?   但两人凝视了眼马背上的剑哥,立马懂了,剑哥是谁啊,崇德帝最宠溺的皇子,有剑哥在,不过是皇帝耳边吹吹风的问题。   崇德帝下了旨,哪还用管太子愿意不愿意。   这事儿商议完毕,轮到徐常笑上前禀报道:“苏炎和林二姑娘的亲事,也办妥了。林二姑娘……自打剑哥离开后,便一直安安稳稳睡着,没能返回定亲现场,破坏定亲。我一直守着她呢,直到……苏炎寻了来,我才赶紧撤。”   卢剑点点头:“差事办得不错。”   徐常笑和方濯濯被夸了,心下一松,觉得今儿个安全了,不会被林灼灼所连累。   却不料,下一刻,卢剑又扫眼他俩道:“可你俩禀报不及时,居然还想拖到明日再报,办事太拖沓了!”   徐常笑:……   方濯濯:……   剑哥,这不是您又被林灼灼那姑娘打脸了,咱们不敢去您跟前讨嫌么。   卢剑看也不看他俩,嘴里飘出一句:“自行领罚,一千个蛙跳。”   说罢,卢剑一袭白衣,乘坐枣红大马,绝尘而去。   只留下徐常笑、方濯濯两个难兄难弟,一脸苦逼地,蹲地、双手抱头,“一、二、三、四……”开始蛙跳。   两人一边跳,一边对视叹气:“就知道被林灼灼惹了,剑哥心情准不好,这不,又殃及无辜了吧。”   “唉。”   “早知道,再溜快点,不被剑哥逮住就好了。”   “论命苦,还是咱哥俩命苦哇!” 第11章   白衣男子丢下一“嗤”,绝尘而去,出了桃林。   独留林灼灼一人,跌在草地上,保持仰躺的姿势。   林灼灼愣愣的,直到白衣男子彻底消失在桃林外,背影不见了,还回不过神来。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这样被人当面一“嗤”呢。   林灼灼有点懵,她一个十三岁的大姑娘,骤然发觉自己抱着个陌生男人,她哪能不惊慌?慌乱失措下,猛地一推,导致不慎跌落马背。   从逻辑上来说,她的行为很正常啊。   为何那白衣男子要对她闪出一丝讥诮?   好似她先前得罪过他,如今,又怎么了他,再次把他给得罪了似的。   真真莫名其妙。   突然,林灼灼想起一件事,她先前就见过这个白衣男子。   今日乘坐马车出城来宝华寺的路上,遇上的那个白衣男子就是他,同样的衣袍,同样的俊美,过目不忘的她不会看错。   当时白衣男子正在调.教一群麻雀,齐刷刷拉屎。那会子她趴在窗口,不期然,与树上坐着的他四目相对。   目光交汇的一刹那,林灼灼当时明显感觉,白衣男子扫过自己时,目光里流露出一丝诧异。   眼下想来,当时白衣男子的目光里除了有一丝诧异,紧跟着似乎还闪过一丝嘲讽。   两件事合起来,林灼灼迅速得出一个结论,这男子真真是个怪人!   “可不是怪吗?哪有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对人家小姑娘不客气的。”   嘟哝完,林灼灼翻个身想站起来。   “哎哟”,突然叫了一声,身子一扭屁股好疼啊,这才想起她刚刚是从高高的马背上跌下来的,好似屁股先着地,浑身上下屁股最疼。   这可如何是好?稍微动一动,就感觉屁屁开花了似的,疼得厉害。   不仅屁股,好似腿也擦伤了。   举目四望,先头送她来的大黑马也不见了踪影,整座桃林似乎只有她一个活人,想寻个人帮忙都找不着人,孤独无助。   没人帮助只能自立。   林灼灼单手撑地,缓缓起身,然后寻了根树枝当拐杖,一瘸一拐的向桃林外走。从桃林回宝华寺禅院,便是策马奔腾,少说也得两刻钟,这样瘸着腿步行,怕是要天黑才能回去了。   林灼灼懊恼极了,早知道这一世有变,竹林没了,竹屋也没了,她就不瞎跑这一趟了,也就不会落到这么可怜的境地。   正拄着树枝,一瘸一拐走着时,突然前方林间走来一个挎着小竹篮的小姑娘,看她的穿着打扮,粗布衣裳,头上系着一块头巾,像是附近村里的小丫头,十来岁的样子。   林灼灼顿时一喜,忙瘸着腿凑上前去,挥舞着手打招呼。   幸亏那个小姑娘也是个热情的,瞥见林灼灼腿脚不便,还主动迎了过来,问:“小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摔了?”   林灼灼面上尴尬,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刚才骑马太快了,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呀,看你这样子,跌得不轻啊,我瞅瞅我身上可有药。”说着,小姑娘就在篮子里翻了两番,还真掏出一瓶跌打损伤药来,递给林灼灼道,“亏得我出门带了,你拿去用吧。”   若林灼灼心细点,会察觉这药瓶有些贵重,压根不是普通村姑用得起的。   但眼下的林灼灼,正落难等待救济,确实观察不了那么多,屁股和腿又疼得紧,急需上药。见小姑娘为人很热情,也就没想那么多,腼腆地接了过来。   小姑娘是真的很热情,还主动给林灼灼站到路口去把风。   林灼灼起先还有点扭捏,毕竟姑娘家伤在那种地方,要脱下裤子才能抹药的,怎么可能没有警惕心?   但这渺无人烟的山头,除了信任这个小姑娘,也别无办法。   最后,林灼灼寻了个稍稍隐蔽的树丛,一咬牙,退下裤子,火速把药给上了。   幸好从马背跌下来时,马匹已经彻底停住,林灼灼擦伤不算严重。药粉一敷,疼自然是疼,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   提上裤子,拾掇好裙子,林灼灼红着脸走出树丛。   那个小姑娘正在把风呢,见林灼灼出来了,瞅了瞅林灼灼的走姿,笑着宽慰道:“这药效果很好的,我哥哥每回破了皮都用它,两天伤口就愈合了。”   林灼灼要将药瓶还给小姑娘,小姑娘却摆着手道:“送你了,今晚你还得再上药呢。”   林灼灼哪里肯这样占人便宜,连忙推辞,可小姑娘委实太过热情,推辞不过,最后,林灼灼只得将药揣进了自己怀里,琢磨着等会回馈小姑娘一点什么。   “那是我家哥哥的骡车,今儿个我们兄妹上山来砍柴。恰好就遇上你了,算是有缘。哎,你住哪?坐上骡车送你一程吧。”小姑娘搀扶着林灼灼往桃林外走,指着不远处的骡车道。   听到这话,林灼灼心头一喜,她正腿脚不便,走不动路。   到了骡车前,林灼灼也不推辞,只在怀里掏了掏,想掏出点值钱的东西当路费,可怀里偏偏空空如也。   最后,灵机一动,林灼灼摘下耳朵上那对红珊瑚耳坠,交到小姑娘手上:“这个你收着,就当做是我的路费,你要是不收,我就不好意思坐你们的车了。”   小姑娘本不愿要,听到这话,也就勉强收下了。   大概是东西太贵重了,村里出来的小姑娘,从没见过这么昂贵的首饰,忙从怀里掏出白帕子,小心翼翼地包好,揣进怀里。   然后对林灼灼腼腆一笑:“这个包回去交给娘收着。”   说完,小姑娘搀扶林灼灼上了骡车。   小姑娘的哥哥,也是个憨厚的小伙子,听了妹妹的一番解释后,二话不说就赶起了骡车,朝宝华寺的方向跑去。   林灼灼觉得自个真的是太幸运了,遇上了这样热情的一对兄妹,坐在骡车上,还与小姑娘聊上了,聊着村里的趣事,一路眉开眼笑下了坡。   林灼灼朝前走了,她若是回回头,便能看见,一道白衣男子骑在马背上,一动不动地立在远远的山坡上,目送她离去。   “四皇子,您放心,奴才找的这对兄妹可靠得很,绝对会安全的,将林姑娘送回去。”一个小厮来到四皇子卢剑身边,垂首回禀道。   卢剑收回目光,面无表情,策马缓缓离开。   离开前,冷冷丢下句:“那对红珊瑚耳坠,给我拿回来。”   宝华寺后山下,一个废弃的陷阱里,一个美貌的姑娘困在里头。   不过美貌的姑娘,双眸闭着,似乎睡着了,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尽管如此,睡梦中的姑娘,面颊上犹带着一丝恐惧,像是昏睡前经历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不,不……”   姑娘忽然摇着头,惊慌的喊着什么。   “不!”   随着一声惊慌的嘶吼,姑娘醒了过来,立马抱膝坐起,恐惧的环顾四周,再抬头,这才发现自己坠落一个陷阱,捕猎的那种,很深。   深到凭她自己的力量,绝对爬不上去。   但她并不害怕爬不上去,甚至压根就没想爬上去,她没忘记洞口外那群狼。   念及那群狼,林真真浑身再次颤抖。   她也不知怎么的,这段山坡,曾经明明来过多次,每次都与太子殿下在这儿牵手散步,很愉快,也很安全,从没遇上过一头狼,更别说一群狼了。   可今日她心情烦闷,再次来这一走,却遭到了群狼攻击。吓得她慌不择路,后来一脚踏空昏厥了过去,想来便是跌入这个深深的陷阱,救了她一命。   思及此,林真真对这个陷阱反倒充满了感恩,一时不想上去。   林真真抱着双膝,背靠洞壁而坐,眼神还时不时瞅向洞口,生怕有狼头探出来。好在,观察很久后,没看到狼头,也没再听到狼的嚎叫,稍稍安了心。   可静坐了一会后,林真真突然想起来什么,暗道不妙。   她失踪这么久,娘亲不会已经给她把亲事定下了吧?   她爱的是太子,日后还要嫁进东宫,给太子哥哥做太子妃呢,岂能随随便便嫁了状元郎?   这般一想,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再次乱了。   忙不跌地,想爬出陷阱。   可是仰头看看洞口,哪怕她伸长胳膊跳起来,也还远的很,压根就够不着。   徒劳的事她不做,跳了几次够不着之后,林真真就再次坐了下来,背靠墙壁,仰头望着井口,等待着有人来救她。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真真……真真……”显然是在找她。   “太子殿下?”林真真忽地起身,望着洞口,欢喜地喃喃自语。   生怕太子殿下听不到她的呼救,忙大声喊道:“太子哥哥,我在这里,太子哥哥,我在这里……”   外头呼喊的声音,突地没了。   林真真害怕太子殿下走错了方向,走远了,连忙双手喇叭状捂嘴,拼尽全力,高声大喊:“太子哥哥,我在这里,真儿在这里!真儿在这里呀!”   听到外头脚步声靠近后,林真真忽然泪盈于睫,眼底有了水意。   一双眸子汪着泪水,仰望洞口。   苏炎趴在洞口,向下瞅时,看到的便是这样楚楚可怜,含着热泪的林真真。   顿时,心下一片柔软。   苏炎是柔软了,林真真面上却是一僵,连同眸子里的泪水都冰冻了似的,僵得厉害。   怎么来的是苏炎?刚才那声“真真”,她明明听到是太子殿下呀,难道她长久未进食,干渴到幻听了?   还是她太渴望太子殿下了,连着几日毫无音讯,连她定亲,都不管她的死活,长时间忧思下,以至于随随便便听到一声“真真”,都以为是太子来了?   等等,苏炎之前不是唤她“林二姑娘”么?怎的好端端的,突然改口唤她“真真”了?   蓦地,林真真想到了什么,别是苏炎已与她定亲完毕,所以按照大武王朝的习俗,改了口?   林真真面色大变。   “真真,你别害怕,你再等等,我马上去寻工具,带你上来。”苏炎只以为林真真害怕出不来,没往别处想,丢下这句安慰话,就跑去附近寻找木棍了。   很快寻来了一根长长的木棍,手臂粗,很结实。   苏炎返回到洞口,将木棍往下探,道:“真真,你抓住木棍,我拉你上来。”   林真真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中,久久回不过神来,望着洞口的苏炎,僵着身子,一动未动。   “真真,快啊!”苏炎催促道。   见林真真久久不动,面上似乎还汪着一丝失望,苏炎忽地想起方才她喊的那声“泰梓哥哥”,以为自己懂了,忙安慰道:   “真真,你的泰梓哥哥还不知道你落难了,你娘和二婶发现你丢了,满后山的寻你,还没腾出功夫差人回府,通知你的泰梓哥哥呢。”   林真真上头有个亲哥哥,名唤林泰梓。   苏炎自己就跟妹妹很亲,妹妹遇到困难,也总爱哭着鼻子朝他撒娇,喊他帮忙。她陷入困境,他没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妹妹还会失望地掉眼泪,囔囔他没以前疼她了。苏炎自个家里如此,理所当然以为林真真也是这般,想她哥哥了。   林真真一听,显然明白苏炎误会了,但她不会蠢到澄清。   反倒被苏炎一提醒,心头咯噔一下,她和太子的事可不能暴露啊,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旁的不说,萧盈盈就能撕了她的皮。   思及此,林真真再不敢作妖,努力收敛情绪,然后凑近木棍,一把抓住道:   “苏公子,谢谢你解释这么多,我刚才听你唤我‘真真’,我真以为是我的泰梓哥哥来了,声音真的很像。一见不是,我……我就失望了。”   林真真小心翼翼道歉完,眸子里重新闪烁泪光,还吸了吸鼻子,一副真的很小妹妹,无限依赖哥哥的模样。   苏炎见了,反倒欣慰的一笑。   她这副样子,与他妹妹实在太像了。   “来,抓牢了,我往上拉!”说罢,苏炎使劲往上拽。   可林真真是个姑娘家,手臂哪有那么大的力量?能持续发力?   双脚刚离开地面,没一会,就囔囔上“不行,不行,抓不住了……”。   话音未落,林真真真抓不住了,手臂滑落,整个身子“砰”的一声再次坠回地面,还身子后仰摔倒了,疼得表情都拧巴了。   “对不住,对不住,是我思虑不周。”苏炎连忙道歉。   林真真这一下摔得很疼,还没缓过劲来,苦巴着脸,没回应苏炎。   苏炎见她趴在那一动不动,一时急了,连连道歉。直到等来了她的小声回应,才心下一松,重新考虑别的法子带她上来。   “有了,真真,你躲到一边去,尽量让出空地来。”苏炎突然道。   洞底的林真真,只能配合,手扶洞壁起身,背贴洞壁而站。   很快,洞口“咚咚咚”丢下好几块大石头。   就在林真真捂鼻避开溅起的灰尘,“咚”的一下,苏炎也跳了下来。   “你怎么也下来了?”林真真惊了,两人都在洞底,还怎么上去呀?   苏炎显然看懂了她的疑惑,也没解释,先将几块大石头叠罗汉似的,堆靠在洞壁,磊好,然后朝林真真笑道:“这样,踩着石头,就直接能出去了。”   林真真眸子一亮,还真的离洞口不太远了。苏炎是真心很聪慧。再看向苏炎时,不免多了几分赏识。   可林真真顺着石头往上爬时,不知是先头摔伤了,还是怎的,腿有些费劲,爬到中途,忽地脚下一滑……   亏得苏炎早有准备,一直张开双臂,虚虚护在她身后。   所以,林真真一个滑落,苏炎立马上前抱住她。   就这样,林真真身前是石头,身后是苏炎,整个身子被抱在苏炎怀里,想逃脱,都逃不开。   “你……苏公子……”林真真一惊,结结巴巴。   “莫怕,真真,实不相瞒,在你失踪期间,咱们两家已经定亲,如今,你是我的未婚妻,不要紧的。”   苏炎这是在安慰林真真,便是眼下两人有了肌肤之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而林真真听了这话,先头的猜测被证实,脑子那是一阵轰隆隆直响,如五雷轰顶。 第12章   林真真难受,浑身都难受,从内里的心,到外头的骨肉和皮肤,无一处不难受。   而苏炎还紧紧的抱着她,双臂揽着她,就像件不透风的披风似的,将她紧紧裹住,这样的亲密,素来只有太子殿下才敢对她做,而今,苏炎却名正言顺的对她做了。   她还毫无反抗之力。   因为苏炎说了,他是她未婚夫。   按着大武王朝的习俗,一旦定亲,搂搂抱抱什么的压根不算事。   这导致,林真真想要严词拒绝,都开不了口。   自然,若林真真实在不愿意,直接甩脸子,也是可行的。   但九曲回肠的林真真,做事情向来考虑周到,眼下甩了脸子,得罪了苏炎,日后若退亲不成功,亦或是,太子殿下嫌弃她与他人定过亲,不肯再要她,那时她又不得不嫁给苏炎……   总之,退路还没有明朗时,林真真是绝不会言辞犀利,将苏炎给得罪的。   所以,哪怕被苏炎抱得再难受,林真真都一声不吭,承受了下来。   顶多是面上没有欢愉之色。   这落在苏炎眼里,成了林真真第一回 被男人抱,有些紧张,放不开。   苏炎想了想,再次安慰到:“放松些,不要太紧张,我是你未婚夫,怕什么?来来来,天色不早了,咱们早点爬上去,免得天黑了还未回去,你娘会急疯的。”   说吧,苏炎摸着林真真的手,放到石块上,鼓励她再爬一次。   而苏炎自己则双手掐住林真真的小腰,用力往上送。   新一波的亲密接触,林真真自然心理排斥,但为了爬出洞口,只能依了苏炎的办法,她自个努力往上爬,苏炎在后面扶住她的腰身往上送。   起初还好,噌噌噌就上去了,后面越发难爬,尤其林真真爬完大石头,站在大石头顶端,距离洞口还有半人高的距离,她双臂使不上劲,腿也抬不上去,硬生生卡在那动不了了。   苏炎为了让她顺利出去,竟双掌托住她臀部,大力往上托。   这个动作,林真真只觉屁股烧得慌。   便是她与太子山盟海誓过了,太子也不曾碰过她那。   呜呜呜,她身子不清白了。   一时,林真真有些委屈想哭,但咬住唇,没哭出声。出了洞口,趴在草地上时,偷偷儿在手臂上抹去眼角的泪。   苏炎跳上地面时,看到的便是林真真趴在草地上,肩膀微微耸动的样子,似乎在害怕什么。   “真真怎么了?”苏炎问。   林真真慌忙再抹一把眼泪,偏过头,背对苏炎,努力平复情绪。   可来不及了,苏炎一个健步冲过去,将林珍珍面上的泪痕看得一清二楚。   “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苏炎诧异极了,蹲在她身边,扶住她肩头,直问。   林真真趴在草地上,心想,怎么了?还不是被你碰了,人家不清白了,想哭啊。   但这话,没法直言,一时又寻不到别的好解释。林真真暗咬内唇一会,突然想起什么来,忙战战兢兢扫了一眼四周,道:“我怕狼,想到狼就浑身颤抖。”   这回不仅身子颤抖,连声音都在抖,眼底再次放了泪花。   很好的将她先前的哽咽哭泣之事,遮掩了过去。   “狼?这山坡上哪来的狼?”苏炎不解。   “真的有,我就是被几头狼,吓得跌进陷阱里的。”说到这里,林真真就不用再装什么了,直接颤抖着身子,将她先前的遭遇给描述了一遍。   苏炎听了,百般不解,疑惑道:“真真,你是不是出现幻觉了?宝华寺这一带,香客云集,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狼这类凶猛动物的。”   香客里,除了寻常百姓,还有萧盈盈那样的皇家贵族,贵族常来的地方,怎么可能允许出现狼这样的吃人动物呢?   尤其听林真真的描述,还不止一头狼,竟是出现了狼群。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真有狼群出没,你此刻绝对只剩下一堆白骨了,狼群的速度多快呀,哪里还容得你躲去陷阱里避祸?且,狼群真盯上了你,区区一个陷阱算什么,照样跳下去,把你吃了。”苏炎微笑分析道。   林真真听了这话,蓦地一愣。   “怎么,不信?来。”说着,苏炎双手扶住她胳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带她到陷阱四周逛了逛,“你好好看看这平坦的草地,哪里有狼群碾压过的影子?到处都很整洁平展。”   林真真跟在苏炎身边,巡视一遍后,越发懵了。   她先前是真的遭遇了狼群,看到了狼群呀,双眼看得真真的,怎的眼下连丁点证据都找不着?   莫非,她先前所见真的只是幻觉?   “苏公子,这世上有让人出现幻觉的药吗?”林真真忍不住问道。   “这个……三教九流之辈,兴许有。”说到这,苏炎一顿,瞧林真真神情不似作伪,所以,她是真的见到了狼群?被人下药后,出现了幻觉?   苏炎立马联想到了偷偷摸摸放纸条,对付他的那起子小人。   真真是卑鄙,无所不用其极,为了破坏今日的定亲,让林真真无故失踪,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出来了。林真真是多么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啊,被吓坏了,一辈子有阴影,怎么办?   思及此,苏炎暗暗下定决心,日后一旦寻出幕后之人,非得三倍还回去不可。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苏炎暗暗下定决心时,林真真心头也惊起了惊涛骇浪。   被苏炎一分析,林真真已相信,她自个是被人下药了。而对方目的很明显,就是困住她,不让她去破坏今日的定亲,千方百计要促成她和苏炎的亲事。   是谁那么恨她?   要故意坏了她和太子的好事,迫不及待将她许嫁别的男人?   脑海中搜索了一圈可疑之人,最后,定在了林灼灼和萧盈盈身上。   她娘,她自然考虑过,但是,她娘再想让她嫁给苏炎,也不可能直接给她下药。是药三分毒,她娘做不出这样的事。除去她娘,最有嫌疑的就是林灼灼和萧盈盈。   突然,林真真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说起来,她会和苏炎相看,还是缘于林灼灼的一番玩笑话呢。那日,林灼灼来她房里探病,却故意在她娘跟前力荐了苏炎,夸苏炎这个好,那个好,简直将苏炎夸上了天,才激得她娘急哄哄地,要安排相看事宜。   如此一琢磨,林真真几乎确定,给她下药,促成定亲之人,就是林灼灼。亦或是林灼灼母女两个联手。   可是她俩为何如此呢?   难道,难道她俩已经发现自己和太子的秘密了?   思及此,林真真心头一个惊骇。   天呐,她可得早日联系上太子,共商对策。   说到联系太子,林真真突然想到,她定亲这样的大事,太子始终没动静,人不来,信也没一封,不会是……先头她那封求救信,压根没飞去东宫,而是被林灼灼母女截去了吧?   林真真面色又变了变。   “真真,不要怕,没事了。回头我给你请个名医来,好好检查一番你的身子。”苏炎见林真真面色不对,只道小姑娘被人下了药,害怕胆怯,忙柔声安慰。   正沉浸在冥想里的林真真,被苏炎打断,回过神来,忙摇头笑道:“不用了,这世上哪来那么多三教九流的人呀,我整日与娘亲和二婶她们在一起,就是有三教九流的人想害我,也寻不到机会呀。”   苏炎一愣,她这是什么意思。   然后,便听林真真道:“苏公子,方才说的什么狼群啊,下药啊,可能都是我想多了。最大的可能,就是最近几日我……身子不大爽快,心情烦闷,忧思过虑了,才做了个关于狼群的噩梦,醒来后,又将噩梦当成了现实。”   一句话,就将下药否决了,将幻觉也否决了,只愿承认是她做了个噩梦。   只是噩梦而已,不存在什么别的坏人坏事。   说完,林真真一双眸子凝望苏炎,似乎在乞求他,也这样认定就好。   苏炎先是一懵,随后明了了,林真真这是压下事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愿再惹出旁的麻烦来。否则,定亲当日,祸事不断,如此不吉利,传出去保不齐会招来什么流言蜚语,对林国公府和苏府都不好。   真真是个识大体的好姑娘。   宁愿委屈了自己,也不要追责,也不要报仇。   苏炎回视林真真,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好,只是做了个噩梦。”   嘴上这般说,苏炎心里却更加坚定,日后必定要挖出幕后之人,给自己贤惠体贴的未婚妻,出口恶气!   而林真真呢,她压下此事,不过是不想打草惊蛇,免得脑子贼好的苏炎,一腔热情给她寻出了幕后主使,先报复上了萧盈盈和林灼灼,那她还如何自己去报仇一番呢?   报仇这种事,总是亲手报,才痛快。   禅院里的大夫人姜氏,坐在禅院里苦等,可小厮回来禀报了一趟,又一趟,来来回回都只有一句话:“大夫人,二姑娘还未寻着。”   这简直要急死大夫人姜氏啊。   萧盈盈坐在一旁,也只是干着急,大嫂执意不肯请求寺里僧人的帮助,寻觅一个下午,只是自个府里带来的护卫、小厮、丫鬟婆子在忙活,他们对宝华寺这一带压根就不熟悉,保不齐,能藏人的很多地方都没寻觅到呢。   “大嫂,都两个时辰过去了,再这样耽搁下去,也不是事。要不,咱们还是寻求寺里僧人的帮助吧?”终于,萧盈盈看不下去了,再次建议道。   大夫人姜氏咬着下唇,几乎咬出血来,还是死撑着没点头。   “唉,眼瞅着天快黑了,再这样耽搁下去,真要凶多吉少了。”萧盈盈看不过眼了,为了那点名声,连女儿都不要了?忍不住疾言厉色道,“大嫂,你再这样固执,兴许真就害死真真那孩子了。”   大夫人姜氏眼底闪了泪花,终于点了头:“好,郡主,我听你的,寻求寺里的帮助吧。”   萧盈盈松了口气,忙让得力小厮快去寺里主持那走一趟。   小厮刚应下,还跑在长廊上呢,禅院门口突然来了一匹高头大马,马背上坐着的正是失踪两个时辰的林真真。   “二,二姑娘来回啦!”小厮兴奋地喊道。   屋里的大夫人姜氏,连忙提裙冲了出来,脚步踉跄,险些被门槛绊倒。最后扶着门框,望向禅院门口。   只见高头大马上坐着的是林真真,牵着缰绳在前头引路的……竟是准女婿,苏炎?   大夫人姜氏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看错了,揉揉眼睛,定睛再看,还真的是淡紫色衣袍的苏炎。   苏炎牵马前头走,女儿羞涩马背上坐。   这一幕,大夫人姜氏竟瞧出了郎情妾意来。   “好,好,好……”一叠声的好,大夫人姜氏沉浸在自己的欢愉里,暂时忘了女儿是失踪归来了。   对大夫人姜氏来说,最怕的就是女儿执意不肯嫁,寻死觅活,亲事生变故。眼下女儿好端端的与苏炎在一块,那先前女儿为何失踪,到底发生了什么,对她来说就不重要了。   哪怕女儿真的遇了险,只要女儿眼下是安全的,她就能自动脑补出一幕,英雄救美的大戏来。   总之,不管先前发生了什么,眼下结果是她乐意看到的,就成。   于是,下一刻,大夫人姜氏欢欢喜喜出门去,面上不仅没有对女儿的担忧和责备,反倒热情招待起了苏炎:“炎儿啊,你……你把我们真真送回来了。”   这话说的,仿佛方才林真真不是失踪,而是偷摸与苏炎幽会去了似的。   马背上的林真真一听,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一阵不自在,直想将面皮刮了去。   苏炎一听,面皮也有些不自在,但他是害臊的。想起了先前陷阱里,他对林真真又搂又抱,还托住她双臀往上送的一幕幕,那样的接触,于他而言,还是第一次,回想起来,哪能没羞意。   一男一女,又是未婚夫妻,双双这般模样,大夫人姜氏是过来人,哪有不懂的,越发晓得两人之间有故事了,于是,笑得越发乐呵了。   萧盈盈远远见了,对大嫂真真是直叹气,哪有这样当娘的,太不靠谱了。   萧盈盈走上前去,稍微与苏炎寒暄了两句,便面带关心,问林真真:“真真啊,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去了这般久才回?”无故失踪,总得问个明白的,若是有恶人胆敢欺负他们林国公府的人,势必要报复回去。   见问,林真真心头一阵恶心,明明作恶的就是你们母女,眼下来装什么好人呢?   但面上不显,林真真在自家丫鬟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来到萧盈盈跟前,低头小声道:   “二婶,娘,对不住,让你们担心了,我……我一时贪玩,迷了路,后又不慎跌进了一个捕猎陷阱,困在里头出不来,这才晚了。”   苏炎也帮腔道:“是呢,郡主,恰好我打马从那儿路过,听到呼救声,便将真真救了上来。”   两人这一唱一和,将被下药算计的事,彻底瞒了过去。   萧盈盈不疑有他,当了真,点点头,不再多言。但目光扫过苏炎时,心头还是愧疚蛮多,多好的孩子啊。虽然她信了林真真的说辞,但她也分外肯定,苏炎定然是得了林真真失踪的消息,才特意加入了寻人队伍。   才刚定亲,就能对未婚妻掏心掏肺的好,真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子。   萧盈盈望向苏炎的目光,格外的柔和。   而萧盈盈这一副慈母样,落进林真真眼底,却变成了刺眼。心道,当真是心头越恶毒的少妇,面上越显得温柔。   林真真垂下眼睫,暗暗发誓,萧盈盈和林灼灼,你们等着,定亲之仇不报,她就不叫林真真。 第13章   林真真和林灼灼齐齐受伤,林真真还好,手臂擦伤了点皮,不妨碍坐马车。林灼灼就不行了,一路骡车颠簸回宝华寺,原本开了花的屁屁越发疼痛起来,哪里还能熬到马车回林国公府?   没法子,一行人只得向寺里借宿几日,待林灼灼好些了,再回府。   “死丫头,好好的逞什么能?这回蹦哒不了了吧?”当夜,林灼灼老老实实趴在禅房的床榻上,退下裤子让碧岚上药,萧盈盈坐在床沿,一指头戳向女儿脑门,有些气哼哼地数落道。   深山老林寻人,自有护卫小厮,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去什么去?   林灼灼“哎哟”一声,知道自个今日鲁莽了,娘亲还不知要数落多久,忙佯装出疼痛不行的模样,博同情。   果然,萧盈盈一见,心疼得不行,再不数落,忙一个劲嘱咐碧岚:“轻些,轻些,再轻些!”   说完,还是不放心,干脆夺过药瓶来,亲手给女儿上药。   别说,萧盈盈一上,林灼灼确实少受了点罪。   这倒不是碧岚不够心疼主子,手法不够柔,实在是娘亲打小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双手保养得柔腻细滑,触摸上去,确实要比碧岚略有薄茧的手,触感好多了。   “谢谢娘。”林灼灼趴在枕头上,歪着脑袋看娘忙碌,真心道谢。   萧盈盈轻“哼”一声,想想她怎么受伤的,就想一巴掌拍上去,狠狠揍女儿屁股,让女儿屁股蛋二次开花。   抹完屁屁,到大腿根时,萧盈盈忽然想起来什么,问女儿道:“灼灼,你先前上过药是吗?上的什么药?拿来给娘瞅瞅。”   林灼灼一听,便知娘亲心细,不放心外来的药,八成要拿给郎中检查检查呢。   立马吩咐碧岚,从衣架上的外裙内兜里,掏出药瓶呈给娘亲。   萧盈盈随意瞥上一眼,目光微变。   “娘,怎么了,可有不妥?”林灼灼觉察出娘亲目光不对。   “灼灼,这药真的是那个村里小姑娘给你的?”待上完药,净过手,萧盈盈拿着药瓶细细摩挲,越发疑惑了起来,她果然没瞧错,“这装药的瓶子,可是上好的羊脂玉做的。”   林灼灼一听,愣了:“羊脂玉?”   忙接了过来,细细瞧,还真是羊脂玉做的。   这可不是村里小姑娘用得起的东西。   没多久,林国公府的府医白郎中赶来了,萧盈盈将药递过去,让细细检视。   白郎中很快给了答案:“郡主,这里头的药没问题,确实是治疗跌打损伤的,但是……并非京城常用药,乃西南一带惯用的。且,只有顶级贵族世家才用得起。”   萧盈盈一愣,随即陷入沉思,此事太过怪异。   林灼灼听了,更是吃惊得张大了嘴。   什么?   她耳朵没听错吧?   那药,是西南一带顶级贵族世家才用得起的?   换言之,这样贵重的药,绝对不可能来自那个村里小姑娘了。那……猛然想起来什么,林灼灼再次一怔……   “灼灼?”萧盈盈摒退白郎中,瞧出女儿脸上有故事,忙坐在床沿边,拍着女儿脸蛋细问。   林灼灼被拍回了神,知道这回瞒不住了,红着脸,将坠马时被个白衣男子救的事交代了。但出于害臊,还是隐瞒了被马鞭卷住小腰,一把扑向白衣男子怀里的事。   不过有些事儿,哪怕女儿不交代,萧盈盈身为过来人,瞅一眼女儿泛红的面皮,隐约也猜到了三分。   “一招英雄救美,被他揽上了马背?”萧盈盈猜道。   林灼灼:……   脸蛋埋入枕头,面皮越发紧绷不自在了,闷闷地嘟囔道:“是啦,是啦。”   “既然被救了,那为何……最后还变成了这样?”萧盈盈目光扫向女儿开花的屁股。   林灼灼:……   没法子,娘亲太聪明,什么都瞒不住,只得老老实实将全部过程交代了,这回是丁点都瞒不住了。   萧盈盈听了,低吟道:“什么人这么古怪,好心救了你,又任由你跌落马背受伤?”救人也不救到底?   但姜到底是老的辣,很快,萧盈盈一针见血道:“灼灼,不管怎样,到底是那个白衣男子救了你,你道谢了没?”   林灼灼:……   呃,当时太过惊慌,白衣男子眼底又闪过一丝讥诮,她太过怔愣,好像真的忘记道谢了。   “下回,若有幸再遇上他,记得好好补个谢。”萧盈盈抚摸女儿脑顶,若有所思道。   林灼灼点点头。   这时的她,已经隐约明白过来,不仅那人救了自己,连同村里那对兄妹和骡车,都是那人寻了来帮助自己的,手中这瓶价值昂贵的药,更是。   那人帮了她如此大一个忙,理应道谢。   且,应该郑重道谢,才是。   只是不知,那个白衣男子到底是谁?   下回还能不能碰上了?   带着这个巨大的疑惑,娘亲走后,林灼灼趴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脸蛋翻来覆去蹭着枕头,一会子左脸蛋趴着,一会子右脸蛋趴着,满脑子充斥那个古怪的白衣男子,挥之不去。   这一世,因着横空降临一个四皇子,到底周遭的人和事与上一世有了不同。   林灼灼睁着双眼,眺望窗外的月亮,也不知,这一世的变化,带给她的到底是好运,还是……未知的荆棘。   月亮绕过柳梢头,绕过屋檐,渐渐西沉,林灼灼也终于有了困意,沉沉睡去。   大约寺庙有佛祖庇佑,山杰地灵,林灼灼恢复得很快,不过三日的功夫,便腿脚利索了。萧盈盈火速安排回府,一家子人乘坐马车。   照旧是两辆马车,萧盈盈带了林灼灼和林灿灿乘坐第一辆,回程的路上,林灿灿叽叽喳喳,欢快得像只小麻雀,将萧盈盈和林灼灼逗得笑声连连。   后头那辆,在笑的唯有大夫人姜氏,一个劲在林真真耳边夸着,苏炎这个未来女婿有多好,多好。   林真真则淡淡地卷起竹帘,眺望路边风景,琢磨着该如何联系上太子殿下,向太子告状,她被陷害定亲的事。   在府里寄信,是行不通了,很明显,萧盈盈母女派了人密切监视着她的小院,信鸽飞不出去。   突然林真真有了法子,眸光一亮。   两刻钟后,马车驶入城门,又过了一刻钟,抵达闹市区。   林真真捅了捅大夫人姜氏胳膊,撒娇似的道:“娘,开春了,您给女儿做几套春装好不好?女儿定亲了,日后出门好穿。”   大夫人姜氏先头一听,眉头立马蹙起,做几套春装?那得多少银子啊?女儿素来又眼光高,爱扮俏,稍微廉价点的都不肯将就,大夫人姜氏手头可没那么多银子给女儿耗,还得留给她哥说媳妇呢。   但后来一听,“定亲了,日后出门好穿”,大夫人姜氏立马转过弯来,定了亲,日后可不是要与苏府走动,女儿太寒酸,怕被未来婆家看扁了。   思及此,大夫人姜氏才笑着点了头:“好,等会儿,娘陪你去金街的流光铺子,好好裁几套衣裳,保管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流光铺子?   金街最好的衣料铺子,可是女子十二坊。流光铺子撑死了,勉强挤进二流末。   这搁在往日,林真真铁定要好好讽刺一番娘亲的,但今日,她眸光中丝毫嫌弃都没有,反倒朝娘亲笑了笑,很快应下。   还主动派了个小厮,去前头马车上询问萧盈盈:“郡主,大夫人和二姑娘要在金街停下,买几身衣裳,派小的来问,郡主和三姑娘、四姑娘可要一同前去?”   萧盈盈听了,扭头问林灼灼:“你可要与你大伯母一同去逛逛?”   林灼灼想也不想,直接摇头:“娘,女儿就不去了,开春您已经给女儿裁了十套衣裙了,够穿了。”   萧盈盈以前就不曾与大嫂逛过街,如今知晓林真真背地里抢夺太子,勾搭自个女儿的未婚夫,心中不待见林真真了,自然不愿同行。   萧盈盈又象征性地询问了侄女林灿灿的意思,便朝窗外小厮道:“我们就不去了,让大夫人她们自便吧。”   小厮立马去回了大夫人。   林真真在马车内听了,抿唇一笑,她就知道,林灼灼母女瞧不上她们要逛的铺子,嫌弃档次低,绝对不会跟着来的。   如此,她行动可就自如了,偷偷寻上太子哥哥布置在金街里的线人,信就能传到太子哥哥手中。   林真真挽着娘亲下了马车,浅笑着朝第一辆马车窗口里的萧盈盈和林灼灼,行礼道别。   马车驶离,林灼灼目视林真真背影消失在街头,放下窗帘,朝娘亲无声眨眨眼。   萧盈盈先是一愣,随后了然,女儿这是在暗示自己,林真真等不来太子的救助,八成已经猜到太子收不到信的事,借着逛街的名头,要去偷偷送信了。   萧盈盈回女儿一个眨眼。   然后,母女俩双双笑了。   挨着坐的林灿灿,被笑得一头雾水,啥也没发生啊,她俩笑啥?忙歪着脑袋问:“二伯母,灼灼,你们在笑什么呢?”   林灼灼坏笑道:“你猜。”   林灿灿:……   她哪猜得着啊。   林灿灿自然猜不着,就连同秘密联络上太子的林真真都猜不着。   林真真此举,正中了林灼灼和萧盈盈下怀呢。   你想啊,好不容易促成了定亲,若太子一直蒙在鼓里,不知情,那还费这半天劲做什么?   就等着太子大展身手,干一票大的,让她们开开眼呢!   是以,林灼灼和萧盈盈,对视一眼,彼此眼底都浮上笑。   东宫。   太子卢湛正坐在案前处理奏折,堆积如山的奏折,连夜看下来,他面色越来越黑。   终于,失了耐性,“啪”地一下,手中的奏折重重甩在案台上。   “混账!”   “真真是混账!”   “常泰宁这个总督是干什么吃的?好好的沿海三省,全遭了倭寇!区区一万倭寇,两个月过去了,还拿不下?”   太子卢湛一张白皙的俊脸,眉毛倒竖,气成了黑脸。   被贴身太监紧急寻来的幕僚,刘成,一进门,看到的便是一向温润如玉的太子,黑脸立在窗前的侧影,脚下还凌乱散落两三本奏折。   幕僚刘成知晓,太子殿下去年刚进入朝堂参政,东南沿海一带是崇德帝交给太子练练手的,说是练手,何曾不存在着考核的意思?   以前还好,崇德帝独宠太子殿下。   自从两年前,遗落民间的四皇子进了宫,太子心头就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哪怕四皇子风流浪荡,整日里溜猫逗狗,没个正型,依着崇德帝对四皇子的弥补溺爱之心,也未必没有“废太子,另立贵妃之子”的可能。   那个湘贵妃,可是崇德帝惦念了十几年,终于迎回宫的白月光啊。还出身西南名门世家。   而朱皇后,白白占了原配之名,却是个不受宠的。   尤其,近几年,朱皇后父亲病逝后,娘家朱国公府就没个能用的人才,在逐渐走向败落。   种种逼迫下,太子殿下的理政能力,就显得尤其重要了。   偏偏,很不幸,太子刚接手东南沿海三省,提拔常泰宁当了三省总督,立马就出了大事,出了倭寇就算了,还久久拿不下,呈现节节败退之势。   再这样下去,太子怕是要担个“用人不当”之责。   自古以来,作为太子,“任用人才必须得当,否则会危及天下”,这是历代朝堂都明白的道理,崇德帝是明君,更会将此作为考核中的一项。   正因为如此,太子才会焦心如焚,面黑如锅。   “太子殿下,不如另外派遣个钦差大臣,前往东南沿海?”幕僚刘成来到太子身侧,出谋划策道。   太子卢湛目光依旧凝视窗外,带着三分无奈道:“孤何尝没想过?奈何,骠骑大将军摔坏了头,瘫了,哪里还上得了战场。”   骠骑大将军,是太子母族家的远房表哥,一向善战,却在前阵子,出海触礁,就此废了。   幕僚刘成自然知晓这个,但他心头另有人选,笑道:“太子殿下,可是忘了您的准岳丈?”   太子卢湛神色一凛,准岳丈?   林灼灼之父?   大约林灼灼不是心头所爱之人,称其父亲为岳丈,太子卢湛心中有些勉强,甚至是……反感。   林灼灼那个女子,于他而言,不过是为了迎娶林真真,而不得不借助的一颗棋子。其父,在他心头,也算不得什么岳丈。   但这些内心戏,不好对幕僚直言,便不吭声。   幕僚刘成继续道:“如今,西北战场已经大捷,剩下的不过是收尾,镇国大将军没必要继续坐镇。何不,太子殿下修书一封,请准岳丈帮帮忙,让他辛苦些,转去东南沿海救救急?”   “可。”太子卢湛沉吟片刻,道。   说罢,太子卢湛就来到案前,提笔,要给林灼灼父亲去信一封。   正在这时,有小太监奔来禀报:“太子殿下,皇上宣您去崇政殿。”   太子卢湛手一抖,信纸上滴下一滴浓墨,将才落笔而成的“岳父大人”的“岳父”二字给毁坏了。   他晓得,父皇此刻宣他,绝对没好事,八成与东南沿海的倭寇有关。   丢下笔,平复一下心情,前往父皇的崇政殿。   果不其然,到了崇政殿,卢湛才请过安,崇德帝开口便问:“太子,东南沿海倭寇一事,你怎么看?”   这便是询问解决方案的意思。   太子卢湛毫不犹豫,推荐了林灼灼之父。   却不想,话未完,便被崇德帝否决了:“得换个人。昨儿个镇国大将军递上来折子,请求,与北漠这一场硬仗结束,许他休养一阵,回京好好侍奉老母,阖家团聚。朕已应允了。”   太子卢湛一怔,竟有这事?   林灼灼之父镇守西北十几载,从未请求过休养,偏偏在东南沿海急需战将之时,请求休养?   太子哪里料到,四皇子暗中修书一封,向镇国大将军夸大了林灼灼身上的伤势。   镇国大将军是个爱女如命的,从四皇子信中得知,爱女“坠落疾奔的马匹,危在旦夕”,心头那个焦灼难安啊,恨不得立马飞回京城,寸步不离守在爱女身边,哪还有闲心去别地打什么仗?   镇国大将军镇守西北十几载,甚少回京,也难得对崇德帝有所求,崇德帝岂能不应允?   一旦应了,君无戏言,崇德帝自然不会因为太子的举荐,而轻易反悔。   这些内情,太子卢湛是不会知晓了,他满心以为,东南沿海失利后,父皇似乎对他能力有所怀疑,这才不大认可他的提议。   毕竟,镇国大将军擅长的是陆地仗,而抗击倭寇,更多的是海战。兴许镇国大将军干不来。   一向心气极高的太子,脸上像被“啪啪啪”挨了几巴掌,心情说不出的失落。   “你还有别的方案吗?”崇德帝扫向太子,问道。   太子卢湛绞尽脑汁,才又提了一个将领。   “他?”崇德帝微微蹙眉。   太子卢湛捏紧了手心,生怕父皇再次否决。   好在,崇德帝沉吟好一阵,终于点了头:“行,他曾经也是个猛将,难得你还想得起他,愿意重新启用,眼光倒也不错。”   太子卢湛松了口气,开口之前,他没想到父皇能赞扬他,只求父皇不怪罪就好。   因为那个将领,猛将确实是名猛将,可惜,五年前与父皇的一名不受宠的美人有了首尾,被崇德帝一怒之下革了职,流放去了宁古塔。   可以说,太子卢湛提出重新启用,有点在崇德帝头上动土的意思。幸好,崇德帝是个明君,朝堂为重,同意了。   “儿臣替陈将军,谢过父皇恩典。”太子卢湛跪地一拜。   却不想,还未拜完,耳边又传来崇德帝的声音:“太子,朕考虑了一个下午,你年纪尚轻,需要多多历练,多去民间体察一把民间疾苦,见见世面。这次,有陈将军辅佐,你也前往东南沿海走一遭吧。”   太子卢湛一怔,不会吧?好端端的,怎么放他去东南一带历练?尤其是倭寇泛滥的时候。   不过思忖过后,太子卢湛没有说出心头的反对,因为今日接二连三,从父皇嘴里听出了对他的不满,和不信任。   心高气傲的太子,急需干出成绩来,向父皇证明,他这个太子能行,是能堪当大任的!   而眼下,击退倭寇,便是能最快展现政绩,展现能力的事!   所以,短暂的沉思后,太子卢湛跪下接了旨:“儿臣领命!”   不过,太子卢湛又提了个要求:“父皇,儿臣还想举荐一个人,跟随儿臣一块南下。”   “谁?”崇德帝坐在龙案后,看向太子。   “这届的状元郎,苏炎。”太子卢湛道。   “苏炎?”崇德帝笑了,“太子啊,他可是朕最近挖掘出来的宝贝,这就被你抢走了?朕还留着他有别的用处呢。”   太子卢湛自然知晓,但还是与父皇抢人道:“儿臣前阵子与苏炎座谈过,发觉苏炎精通海上战术,对东南诸岛的倭寇,更是深深研究过。有他在,恐怕能事半功倍,沿海百姓也少受些倭寇之苦。”   崇德帝沉思好一会,才点了头:“罢了,这个人,父皇就借给你先用。”   “谢父皇恩典!”太子卢湛再次叩首道。   出了崇政殿,太子卢湛脊背上一层细汗。   他看出来了,父皇是真心舍不得苏炎,亏得他那日宴请苏炎,确实发觉苏炎精通海战,谋略等等,随意抛出一个,都艳惊四座。   当时在座的幕僚,事后没有一个不夸赞苏炎的。   “幸亏啊,幸亏那日与苏炎长谈过,要不然,孤也不会厚着脸皮从父皇手里抢人。”太子卢湛喃喃自语,“眼下好了,有苏炎当军师,又有陈将军当猛将,东南沿海之行,还怕什么?”   指不定没几个月,就能立下举世战功。   那时,父皇绝对会对他,刮目相看。   太子卢湛嘴角噙着笑,回了东宫。   刚进入东宫大门,就见贴身小太监阿福捧着封信,迎上来道:“太子殿下,信来了。”   最近因为倭寇,接到的私信太多,太子卢湛听了就蹙眉,却见阿福悄声道:“是林二姑娘派人送来的。”   “谁?”太子卢湛脚步一顿。   阿福挤了挤眼,一副“您懂”的神情。   太子卢湛立马欣喜若狂,一把抢过信来,还没回到书房,就要拆开来看。   算算啊,自从那日林国公府探病一别,他已经好几日没见到真真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念得紧。   最近被沿海倭寇之事一烦,他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唯有想念着真真,将枕头幻想成她,搂着睡,才能平复心情,安然入睡。   “真真啊,孤想死你了,一连写给你两封情书,你都不回,拖到今日才回了,看下次见面,孤不罚你!”   太子卢湛刚拆开信,拿出来要看。   忽地又想起,真真说过:“人家不喜欢你在人多的时候看,信是情书,每个字都是我对你的深情呼喊,你要寻个没人的去处,静静地,独自享受才行。”   思及此,太子卢湛连忙捂信在胸口,避开走廊里的太监宫女,快步回了书房,又遣散了书房里伺候的小太监。   才倚靠窗口,就着窗外桃花香,笑着重新掏出情书来看。 第14章   太子卢湛倚在窗下,对着窗外灼灼桃花,甜滋滋地看起了信。   以往,卢湛习惯先迅速浏览一遍。第二遍,再回过头来细品,从前至后,一个字一个字地默念,一个词一个词地咀嚼,细细感受真真笔下,情话的甜蜜。   然后,幸福满脸,甜蜜萦胸。   可这次……   仅仅快速刷过一遍后……   窗外日光依旧明亮,窗外桃花依旧芬芳,卢湛面上的笑容却“唰”地一下,如泄洪般,刹那间,泄得一干二净,丁点都不残留!   一同泻出去的,还有卢湛面上的血色。   本就面皮白皙的他,好似得了病,一下子变得苍白如鬼。   “怎……怎么可能?”   “怎……怎么会这样?”   双手抖抖索索,薄薄的信纸都拿捏不住,掉到了地上。   “不,不,肯定是孤昨夜没睡好,看花了眼……”卢湛摇摇头,不敢信,顿了一顿,弯腰将信纸又捡起来。   重看。   可再快速重看一遍,上头的字丝毫未变,还是先头那些字——   “太子哥哥,我被算计得……与状元郎苏炎,定了亲……”   定了亲?   真真她定亲了?   真真她与别的男人定亲了?   他为了得到真真,让真真迟早有一天入主东宫,都已经委屈自己先与林灼灼定亲了。他不爱林灼灼,与林灼灼偶尔拉个手都倍感煎熬,可为了能早点与真真比翼双飞,他一再地委屈自己,将迎娶林灼灼的日子是翻着老黄历,提前了又提前,最终定在了林灼灼及笄后的第十日。   可尽管这样,迎娶的日子已经缩短到不能再缩了,真真还是没能等他?   被逼得与别的男人定了亲?   卢湛瞪大双眼凝视,一个字一个字地确认,确认信上的字,不是他眼花看错后,卢湛手指一抖,信纸再次坠落,他整个身子也抖抖索索,双腿发软,险些踉跄倒地。   卢湛手掌撑着窗楞,才勉强站住了。   三月的天,晌午日光强烈,明晃晃射在他脸上,眩目得很,刺得卢湛脑子都不清醒了,头晕眼花。   这时,书房门口传来贴身太监阿福的呼唤声:“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一连呼呼两声,显然是有事。   没有重大的事,阿福轻易不敢在太子品读情书时打扰。   被拉回了神,卢湛甩甩脑袋,再甩甩脑袋,发昏的双眼似乎清晰了些,晕眩的脑子也清醒了些。   但稍稍清醒些的卢湛,并未理会外头的呼唤,而是再次弯腰,将信纸又捡了起来,重读第三遍。   这回,卢湛要好好看清楚,抢了他的真真,与他的真真定亲的男人究竟是谁!   迅速扫过,抓字眼——   苏炎?   居然是苏炎?   是谁不好,偏偏是苏炎?   再次如雷轰顶,受到一万次轰炸那种!   脑中“轰,轰,轰”轮番爆炸,直直炸响一万次!   轰得卢湛眼前发黑,伸手不见五指!   这次,往后一仰,卢湛直接跌坐在圈椅里,久久呼吸不上来。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书房门口的阿福,急得直跺脚,可里头毫无回应,阿福也不敢冲进去,只能干着急。   “太子呢?在哪?”院门口忽然扬起一道女子凌厉的声音。   阿福扭头一看,糟糕,盛怒的朱皇后已经寻到了书房这头,眼下正怒气冲冲而来,手里还捏着一张信纸。   阿福知道,就是那张信纸惹的祸。   “林真真啊,林真真,你这回怕是要害死咱们太子殿下了。”   小太监阿福心内直叽咕,叽咕完,忙快步上前,跪在长廊入口处,双掌放在脑袋两侧,磕头迎接朱皇后:“皇后娘娘吉祥,奴才阿福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声音很大,意在提醒里头的太子,皇后娘娘来了。   可惜,里头的太子还是毫无动静。   朱皇后脚步顿了顿,垂眸射向匍匐在地的小太监阿福,鼻子里“哼”了一声:“平日里,就是你伺候太子的?都是你们这起子狗东西带坏了太子,没事,瞎往太子跟前塞什么美人?”   “挑,也不掌掌眼,什么破落户都看得上?”   阿福吓得战战兢兢。   朱皇后乃将门出身,还是姑娘时,绝对的虎女一个,依着她的性子,真想一脚踹得阿福倒仰过去。但进宫多年,坐在正宫皇后的位子上,被规矩拘着,性子到底收敛了许多。   “哼!”朱皇后收住痒得想踹人的脚,掠过阿福,径直朝太子的书房门迈去。   到了,顿住,停在紧闭的书房门口。   真真是反了天了,她都到了,书房门还在紧闭?   “太子!”朱皇后刚朱唇大张,要怒斥一嗓子,“嘎吱”一下,书房门从里头打开了。   面无血色,苍白得像鬼的太子卢湛,立在门后,随后缓缓跪在地上:“儿臣,给母后请安。”声音,虚脱无力。   朱皇后一怔。   怒气冲冲跑来发威的朱皇后,显然没料到,见到的会是顶着一张病态脸的太子,像极了得了绝症,知晓时日无多,绝望透顶那种。   “你这是怎的了?”怔愣好一瞬,朱皇后才回过神来,单手拽得卢湛立了起来。   卢湛低垂眼帘,不吭声。   问了好几次,卢湛都不吱声,朱皇后更气了,直吼道:“说话!哑巴了吗?”   卢湛刚想开口说句什么,忽然,目光一惊,母后手里的信纸——他不仅认得,还非常熟悉,是真真惯用的那款信笺,边缘绘着“燕子叼桃花”。   真真的信,怎的到了母后手上?   这一惊,非同小可。   若母后知晓他与真真的关系,非得使用后宫的那些腌臜手段,弄死真真不可。   这个念头,击散了卢湛内心所有的奔溃,作为男人,作为深爱真真的男人,此时此刻,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保住了真真。   人呐,一旦心里有了企盼,立马恢复了精气神,那些智商啊,脑子啊,也全都回来了。   “母后,出大篓子了,常泰宁总督不堪重用,沿海三省的倭寇越演愈烈……父皇派儿臣……派儿臣南下去抗击倭寇……”   卢湛依旧垂着眸子,借助长长的眼睫毛,挡住双眼里真正的情绪,故意结结巴巴开了口。   以此掩盖掉,先前因为真真定亲而颓丧之事。   “派你南下,抗击倭寇?”朱皇后显然还没得到消息,听了后,怔了怔,随后有点明白过来,为何她的太子那般颓丧。   她的太子,打小养尊处优,真刀真枪都没摸过几回,哪里会打仗啊?那些兵书兵法,也没念过几本,更别提战场上熟练运用了。   思及此,朱皇后收起先前的戾气,带了几分安慰道:“太子,你父皇将此重任交给你,是看重你,你应该高兴猜对。哪有还未出征,就先自个颓丧上的?”   “别长了倭寇威风,灭了自个志气。”   “退一万步,就算日后战事失利,将锅甩到下头将领头上便是。总之,你是太子,真吃了败仗,也有人给你背黑锅,甭怕。”   太子卢湛:……   心高气傲的他,听不下去了,凭什么他就只能打败仗?   他就没长一张能打胜仗的脸吗?   忍不了,卢湛抬头打断道:“母后,儿子不怕上战场!儿子期盼着早日上战场,与那班子倭寇一绝死战,一锅端了他们老巢!”   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朱皇后一愣:“你不怕上战场,那你先前那般颓丧做什么?”   太子卢湛仰着的脸一愣,干咳两下,然后偏过头去,再次转为沉痛道:“母后,倭寇久久不除,东南沿海的黎民百姓流离失所,苦不聊生,好些都……直接死在了路边……”说着,还垂下两滴泪。   朱皇后懂了,太子这是爱民如子,为那些正遭受苦难的百姓,悲痛难受呢。   她的太子,果然是个心地善良的,朱皇后拍了拍太子肩头,宽慰道:“太子,别难受了,母后懂了。坚强点,带着你的数万将士,上阵杀敌,杀得倭寇片甲不留,为那些枉死的百姓报仇雪恨!”   不愧是出身将门,又当了数年国母的,朱皇后慷慨激昂鼓励一阵后……   太子卢湛立马感觉激情澎湃,仿佛自个已经骑在战马上,金戈铁马,横扫倭寇,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对,杀得倭寇哭爹喊娘,举手投降!   卢湛双眸再次亮起来。   见儿子彻底恢复了精气神,朱皇后放心了。随后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抬手到太子脸前,“哗啦啦”晃了两下手中的信笺。   卢湛心头一颤,面上却不显,还故作俏皮,脸庞微微后仰,避开眼前的信笺,笑问:“母后,这是什么?您给儿臣备下的践行礼物吗?”说着,还探手去拿。   信拿到了手里,看到上头真真的笔迹,看着开头的称呼“太子哥哥”,卢湛心口一痛,却极力忍住,反倒装出一脸疑惑样,晃了晃信纸:“母后,这是什么东西?什么人胆敢如此不要脸,写下这等淫.秽语句?”   朱皇后双目注视着太子双眸,一字一顿道:“你当真不知情?”   卢湛反问:“母后,您这是什么意思?儿臣该知情什么?”   见朱皇后只管盯着他,久久不语。卢湛又突然摆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道:“母后不会是怀疑儿臣背着灼灼,与旁的女子鬼混吧?这封情书,便是鬼混的证据?”   朱皇后一副“就是如此”的表情。   还疾言厉色警告道:“太子,眼下正是党.争的时候,你可别分不清好赖,因为一点儿女私情,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咱们现在急需林灼灼爹娘的支持,你可别犯糊涂!”   卢湛“哗啦”一下,将信笺甩在地上:“母后,捉奸要捉双,仅凭不知打哪来的一封信,就硬栽赃儿臣对不起灼灼,也未免太荒唐了点!”   衣袖一甩,背手在腰后,气急败坏地侧对朱皇后。   朱皇后还从未见太子如此跟她生过气,一时,也有些拿捏不准。   莫非真与太子无关,这封信乃旁人栽赃陷害的?   有人故意写了封情书,捏造太子和林真真的丑事,然后破坏太子和林灼灼的感情,继而破坏太子与林国公府的联姻?消弱太子的姻亲势力?   顺着这条线索想下去,说是栽赃陷害,倒也说得通。   毕竟,眼红太子联姻林国公府的,大有人在,譬如大皇子,又譬如二皇子,还有那个四皇子。   卢湛瞧出母后在重新思考了,面色缓和下来,摆出储君查案的气势,问道:“母后,您手里这玩意,打哪来的呀?”   朱皇后实话实说:“方才在御花园里,捡到一只受伤的信鸽。”   卢湛一听,原本慌乱的心平静了下来。如此看,八成是真真又给他飞鸽传书时,信鸽不知怎的受了伤,掉落到了御花园里,才闹出这档子事。   并非有人知晓了他和真真的事,蓄意捅到母后面前。   如此,倒是好办多了,日后让真真不再使用信鸽传书便是。   但是,此时此刻,必须将母后的思绪钉死在“有人栽赃嫁祸”上,是以,卢湛又故意引导道:   “母后,那信上的落款写着‘林真真’,这幕后之人当真是用心歹毒,其心可诛!要活生生离间儿臣与属下的关系!”   “此话怎讲?”朱皇后不解。   卢湛“哼”了一声,衣袖再次一甩,娓娓道来:   “儿臣不是要南下攻打倭寇吗?才刚刚厚着脸皮,向父皇讨要了苏炎这个军师,后脚,就有人捏造儿臣与苏炎的未婚妻有了首尾,母后说说,不是离间儿臣与苏炎的关系,又是什么?”   “林真真是苏炎的未婚妻?”朱皇后先是吃了一惊,随后悟了:“原来如此。”   这样一解释,就全都通了,幕后之人是想一箭双雕啊,既破坏太子与林灼灼的感情,又离间太子与苏炎的关系。   苏炎这个人,近些时日可是炙手可热啊,连幽居后宫的朱皇后,都时常能听到他的大名。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崇德帝喜欢挂在嘴边夸啊。   见一次,就夸赞一次,见一次,再夸赞一次。   自然,倒不是崇德帝日日夸赞,主要还是朱皇后不受宠,平日压根见不到崇德帝的面,一个月撑死就见上两回。大约是崇德帝实在与她无话可聊,便干脆说点苏炎殿试时的精彩趣事,缓解一下彼此尴尬的气氛。   不过,这个内情朱皇后便不知了,她只晓得苏炎是崇德帝万般满意的,苏炎这样的能臣,能为太子效力,那是再好不过了,绝对不能与苏炎生分,闹龃龉的。   是以,临走前,朱皇后特意交代太子:“太子,如今你得了苏炎相助,可得好好珍惜。今日是出了林真真的事,保不齐,哪日又出别的事了,你可得擦亮眼睛看清楚,你和苏炎的密切关系千万别被龌鹾小人给挑拨离间了。记住,千万千万要用好苏炎,辅助你顺利登上那个位置。”   听到这话,卢湛胸口如被锤子狠刺,却不得不笑道:“母后放心便是,苏炎这样的能臣,儿臣定当好好用。”   说罢,卢湛又假装关心苏炎,朝朱皇后道:“母后,您也是的,日后可再不能随意误会林真真了,听闻苏炎很宝贝这个未婚妻。您若找她茬,对她不客气,日后苏炎知道了,怕是要心头不爽快。”   朱皇后笑了:“这你放心,林真真是苏炎的未婚妻,等你和苏炎去了东南沿海,母后只会可劲儿疼她,为你拉拢属下的心!”   说罢,盛怒而来的朱皇后,笑着走出了书房。   卢湛得了母后的保证,心下松了口气,幸好,今儿情书的事成功圆了过去,救下了林真真,要不以母后那火辣的性子,怕是要暗地里扒了林真真的皮。   卢湛一直陪着笑,将朱皇后送出了东宫大门,才止了步。   望着母后带着一群宫女太监渐渐远去的背影,卢湛只觉心口钝痛。   “太子殿下?”小太监阿福瞧出太子不对劲,赶忙上前来搀扶。   方才书房里的母子对话,阿福都听见了,他家太子真心苦啊,好好的心上人,成了下属的未婚妻不说,东窗事发,被朱皇后晓得了,太子还得靠着下属的名头,才能保住心上人。   还有比他家太子更苦逼的人吗?   卢湛摆摆手,拒绝阿福的搀扶,唇边一丝苦笑,自行踱回书房,反手关上门。   房门一关上,独自逗留在空荡荡的书房,卢湛方才的精气神,又再次飞了。只剩下颤抖的手,从抽屉里掏出真真寄来的情书,咬着牙道:   “真真,对不住,眼下情势所逼,孤……暂时还不能帮你解除婚约,你多忍耐一阵,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半载……待时机成熟,孤必定帮你脱身,让你彻彻底底只属于孤,只做孤的女人!”   收好真真的信,又用了很长时间,卢湛才努力平复好心中的屈辱,刚要提笔写回信时,东南沿海再次传来敲得他头晕目眩的大消息——   他亲自提拔当了三省总督的常泰宁,竟在昨日上午,被倭寇活捉当了俘虏,沿海三省一下群龙无首,各自为政,导致兵力配合不当,不少城池被倭寇各个击破,失地无数。   “无能!”   “太无能了!”   卢湛拳头砸着书桌,简直要咆哮。   出了这等大事,卢湛身为太子,哪里还能躲清闲?哪里还有空闲功夫去写什么“安慰林真真,表白林真真”的缠绵情书?   简直是十万火急,什么尊严也好,头顶绿也好,通通都顾不上了,卢湛立马派人去苏府,将苏炎给请进宫来。   再唤来所有幕僚和麾下能臣,围坐在书房,共商大计。   这一商议,就是整整一个下午,再连着整个通宵,书房里灯火通明,直到次日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还没结束。   这夜,林国公府,大房。   “姑娘,你早些歇下吧,这样熬着,对您身子不好啊。”大丫鬟红玉又端来一盏烛台,放在林真真左手边的小几上。   这已是今夜燃烧的第四根蜡烛了。   红玉实在不知自家姑娘怎么了,从金街逛完流光铺子,定下几套开春的新衣裳回府,就一直一直坐在这窗口,凝视窗外,也不知在凝望些什么。   起初,姑娘还面带笑容,还有闲情逸致与她说笑,亦或是指着窗外的桃花,分享哪朵最大,最艳丽。随着夜幕降临,姑娘面上的笑容,也跟着日光一起消失不见了似的,到了这后半夜,姑娘简直成了个木头人,一动不动,就立在那窗口吹冷风。   “姑娘,夜深了,您洗漱歇下吧?”红玉实在看不过去了,来到林真真身边,轻轻拽她衣袖。   却被林真真不耐烦地拂开,声音也很是不耐:“走开,不要你管!”   还带着股冷意。   红玉一愣,越发看不明白自家姑娘这是怎么了。但红玉不敢再劝,便默默守在身旁,姑娘吹冷风,她也一块跟着吹。   林真真宛若未觉。   寄出信后,等了整整一个下午,又盼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林真真,满心满眼都是太子,全身心都扑在太子可能随时会到的回信上。   信鸽被萧盈盈他们控制,飞不进来,那太子身边武艺高强的暗卫,总能有法子避过耳目,偷摸进来送封回信吧?   告诉她,太子接下来想怎么办?要如何帮她甩脱苏炎吧?   可林真真怎么都没想到,她等啊等,盼啊盼,眼下都到了三更天了,还是什么都没等来。   “你是不要我了吗?是嫌弃我与别的男人定过亲了吗?”终于,四更天的梆子敲响时,林真真含着泪,咬着唇,轻声问出了口。   可笑的是,她问出了口,却没有太子来回答。   第一次,心头有了如此强烈的不安,泪水从眼角滑落,“啪嗒”一声,滴落在窗楞上。   当真是可笑,到头来,唯有她的泪水给了她回应。   次日,林真真又守在窗口,枯坐了一日一夜,依旧没等来太子的只言片语。   第三日,林真真坐不住了,从衣柜里挑了套时兴的春装,又让红玉给自己梳了个美美的新发髻,然后一声招呼没跟大夫人姜氏打,只悄悄命小厮搬来一架木梯,架在院墙上,偷偷翻墙出了林国公府,租赁一辆马车,直奔金街,去了昨日才联络过太子的那个窝点。   “林二姑娘,您来了。”掌柜的异常热情。   林真真勉强回了个微笑,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搁在柜台上,小声道:“掌柜的,这封信,请立马转交给太子。”说罢,转身火速离开。   掌柜的捏着手中的信封,轻薄得像是里头没装信纸似的,满头雾水:“无话可说,还写什么信啊?”   林真真自然不是无话可说,而是知道,有时候话少比话多更有威慑力。   果然,太子卢湛正准备南下事宜,忙得不可开交,百忙中好不容易抽出空来,拆开情书一看,立马急了。   你道信中写了什么?   旁的没有,只有简简单单一句话:“太子殿下,申时老地方见,若不来,便永远别来了!” 第15章   林国公府,二房,海棠院。   粉红纱帐下,林灼灼一头乌发散落在后背,两条纤细胳膊微微后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细腰往下的部分还藏在春日薄被里,没出来呢。   “姑娘,这一觉真真是好睡,快起床用饭吧,再不吃,怕是要饿坏了胃。”碧岚走进里间,看到自家姑娘一张小脸睡得红扑扑的,终于肯起床了。   碧岚笑着来到木窗边,一把推开,放暖暖的日头照进来,一室明亮。   “嗯,肚子还真有点饿。”林灼灼刚要去摸自个的小肚子,突然里头传出“咕咕咕”的饥饿声,林灼灼抚着它笑道,“别叫了,别叫了,这就喂你吃早饭。”   话音刚落,窗边的碧岚忽地一下笑了:“早饭?姑娘,您真是睡糊涂了,您瞅瞅窗外的日头,都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了。”   什么?   林灼灼一怔,忙望向窗外,天呐,火红的太阳当真已高高悬了起来,看那架势,真的中午了。   “我竟睡了这般久?”林灼灼有些不敢置信。   她昨儿不过是观察林真真次数频繁了点,有些累,吃完午饭就睡下了,这一睡,竟一连睡了一整个下午加晚上?中间的晚饭都错过了?难怪她肚子“咕咕咕”直抗议呢。   突然,林灼灼想起来什么,急于知晓答案,火速套上衣裳,梳妆打扮都没细弄,就直奔娘亲的上房去吃饭了。   “娘……”才刚小跑进娘亲的院子,林灼灼就囔囔上了。   萧盈盈房里的婆子刚在西侧间摆好饭菜,萧盈盈先头派了丫鬟去喊女儿吃饭,去了好几次,都说姑娘还没睡醒。萧盈盈正叽咕着“女儿也太能睡了点”,害得她孤零零一个人吃饭,真真没趣味,就听到了院子里的呼唤声,随之而来的还有女儿匆匆跑来的脚步声。   “急什么?来晚了,还能少了你的饭吃?瞧你跑的,一点规矩都没有。”萧盈盈笑着打趣才进门的女儿。   林灼灼听了,也没放慢脚步,而是一个箭步冲到娘亲身边,贴上娘亲耳朵,就急急问开了:“娘,怎样,还是没消息吗?”眼神一个劲瞟大房所在的方向。   萧盈盈一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丫头才刚睡醒,就迫不及待探听林真真去了信后,太子的回应了。   可惜,太子不仅前儿个没反应,昨儿个没反应,甚至到了今日,依旧丁点互动都没有。   “啊?”林灼灼惊了,“太子人没来,信也没回一封么?”   萧盈盈点点头:“恐怕是东南沿海一带出了大乱子,太子实在太忙,抽不出空。”   林灼灼显然对这个解释不满意,上一世,东南沿海照样出了大乱子,太子照样情书不断,丝毫没冷落林真真。   林灼灼道:“按理说,不该啊。再抽不出时间,难道连半盏茶的功夫都没有?哪怕写上一句话,安抚安抚林真真的心,也是好的呀?”   太子的心头爱,都跟别人定亲了,这要搁在上一世,太子非得疯了不可,火速奔出宫抱着林真真,又是赌咒,又是发誓,要给足安慰呢。   这一世,太子居然毫无回应?   “好了,别想了,你肚子都咕咕叫了,咱们先吃。”萧盈盈拉着女儿落座,拿起竹筷给女儿夹菜。   林灼灼点了点头,没等来太子的动作,心头自然是失落的,但怎样都不能亏待了自个肚子。   尤其扫一眼,桌上全是她爱吃的,有好几道菜还是她小时候的回忆,香辣牛肚,爆炒鸡胗,红油豆腐,立马微微低头享用起美味来,大概与上一世记忆里的美味对上了,林灼灼吃得大快朵颐起来,格外香喷喷,整个人都美滋滋的。   见女儿吃得欢,一向少食的萧盈盈,似乎也来了胃口,跟着多吃了半碗饭。   刚搁下饭碗,还没净手呢,门房婆子送来了一封家书。   “是爹爹的吗?”林灼灼兴奋极了,重生归来,她还未见过爹爹呢,哪怕先见见爹爹的字也好。   “是世子爷的。”门房婆子笑着回道。   萧盈盈刚探手要接,林灼灼已抢先拽到了手里,火速拆开信,见到上头熟悉的字迹时,林灼灼眼底莫名的飙出泪。   重来一世,她不仅要自己过好日子,还要帮助爹娘改命,再也不允许爹爹内疚自责,像上一世般自我放逐,去西北风沙地受苦,再不肯回京。   “哟,你爹爹写了什么呢,瞧把你感动得都哭了?”萧盈盈诧异地推一把女儿肩头,凑过头来一块看。   然后,萧盈盈笑了,点着女儿额头道:“瞧你这个没出息的,才一年没见你爹爹,得知爹爹终于忙完,能回京陪在你身边了,就激动得哭了?”   “也太没出息了点,回头啊,我可得说嘴给你爹爹听,瞧他笑话不笑话你。”萧盈盈笑着打趣女儿。   林灼灼嘟嘟嘴,扯了娘亲手上的帕子抹眼泪,哽咽道:“要笑话也不是笑话我,也不知是谁,天天夜里思念爹爹,做梦还呢喃着‘夫君’呢。”   萧盈盈:……   她也就宝华寺那几夜陪着女儿睡了几次,莫非,那些夜里她又做了缠绵的梦,喊“夫君”了?还不止喊了一次?要不女儿怎么说“天天夜里,喊夫君”呢。   面皮蓦地涨红。   林灼灼见娘亲这少妇红脸的模样,得意地笑了。   哼,让你笑话我,我也打趣回去,看谁更怕被说嘴给爹爹听。   萧盈盈果然比女儿更怕,再不笑话女儿落泪的事了,红唇微闭,埋头继续看信。   瞅见娘亲红脸看信的模样,林灼灼心头说不出的甜,替爹爹甜。说起来呀,娘亲也才二十八岁,正是女子一生中花期的顶峰,也是与爹爹情爱正浓的时候。   人人都说,婚后,爱情会淡,会渐渐转化成亲情,可林灼灼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她的爹娘哪怕成亲十几载,当初那份爱情也不曾褪色,依旧美美地绽放着。   上一世,亦如是,只是后来……   想起后头发生的事,林灼灼连忙甩甩头,将那些画面全都丢出脑海,不过是些误会,这一世有她这个重生的女儿,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从上一世的回忆,拉回到现实,再重温一遍爹爹信时,林灼灼突然想起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惊了。   她记得清清楚楚,上一世倭寇的抗击站打得异常艰难,爹爹结束完西北战役后,并未回京与她们团聚,而是紧急救援东南沿海,干上了倭寇,直到半年后再次创下举世战功,爹爹才凯旋归京啊。   怎的这一世?爹爹不去打倭寇了?而是早早回京陪她们?   莫名奇妙,轨迹就改变了?   “怎么了,又震惊上什么了?”萧盈盈重温完三遍家书,一抬头,对上女儿震惊的小脸蛋,疑惑问道。   “娘,我爹没去抗击倭寇,那皇舅舅派谁去了?”林灼灼疑惑问。   “听说太子殿下,要亲自挂帅南下,带上苏炎,明日就启程。”萧盈盈道。   “啊?”林灼灼大吃一惊。   随后林灼灼忽然想明白了什么,眸子一亮,喃喃自语,“懂了,这回我算是懂了!”   “懂了什么?”萧盈盈好奇问。   “难怪太子抽不出空来搭理林真真,竟是因为我爹要休养,压根没去东南沿海,换成太子亲自挂帅了!”   少了爹爹这个惊世将才的帮忙,东南沿海的倭寇绝对比上一世张狂多了。太子初出茅庐,先前连战场长什么样都没瞧过,骤然接此重任,能不忧心如焚?怕是忙得焦头烂额,日夜与那一班子谋臣共商大计呢,哪里还顾得上儿女私情?   “嗯,你爹爹呀,因为你前几日从马背上摔下,他不放心你,就拒绝前往东南沿海,向你皇舅舅奏请要回京守着你。”萧盈盈又从抽屉里抽出另一封家书,递给林灼灼道。   林灼灼一愣,爹爹这一世轨迹改了道,竟是因为她屁屁上这一点小小的伤?   呃,林灼灼眨眨眼。   再眨眨眼,还是有点不敢置信啊。   幸福来得太突然,太浓烈了,林灼灼险些要再次哭出来。   林灼灼哪里料得到,是背后某人夸大了她的伤势,将她说得好似活不到明日的太阳升起了。   就在幸福的眼泪即将酝酿出眼眶时,林灼灼脑海里再次闪过一个念头。   太子暂时不理会林真真,最核心的一个问题恐怕是——太子此次南下,要靠着苏炎,才能成事!   苏炎是让太子戴绿帽的男人啊,这于心高气傲的太子来说,要依赖苏炎,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既侮辱了他自己,又对不住林真真。   那份微妙的自尊心哟,最终导致太子,有些不敢面对林真真。   这才以忙碌为借口,只言片语的回应都没有。   怕是要等着离开京城,南下的路上,太子才敢回封信,以忙碌为由,求林真真原谅了。   想明白了这个,林灼灼也就不再奇怪太子暂时没搭理林真真的事了。反正,依着太子对林真真的在乎,日后太子从东南回来,总会再与林真真黏糊上,想尽法子帮林真真解决掉苏炎的。   不急,她林灼灼等得起。   迟早能抓到太子探出的那只龌鹾爪子。   林灼灼正和萧盈盈交流心中所想时,一个暗卫匆匆来报:   “启禀郡主,就在刚刚,二姑娘翻墙出了府,偷摸前往了金街,进了前日那家胭脂铺子,随后没多久,二姑娘无故换了好几辆马车……奴才该死,跟丢了。”   听了这话,林灼灼眨眨眼,别是林真真没尝试过被冷落的滋味,骤然被太子冷落,一时受不了这个刺激,要逼着太子出宫见她了?   朝娘亲望去,娘亲眼神里似乎也流露出同样的意思。   “好了,不怪你,是二姑娘太狡诈了。先退下吧。”萧盈盈为人和善,知道暗卫尽力了,丝毫不为难。   暗卫抹了把冷汗,低头退下。   暗卫走后,萧盈盈询问女儿:“灼灼,你梦里可曾知晓他俩会面的老地方?”他俩,自然指的太子和林真真。   “怎么,娘亲,你觉得这样紧迫的关头,太子会舍下手头之事,百忙中偷溜出宫,秘密私会林真真?”林灼灼道。   “会不会的,难说,太子都能做出舍弃你,看上林真真的蠢事,可见不是个脑子清醒的。再犯下别的蠢事,也属正常。”萧盈盈勾了勾唇,讥讽道。   林灼灼还是第一次见娘亲用“蠢”字来形容一个人,再配上那满脸的嫌弃,莫名想笑。   也确实笑了:“嗯,是挺蠢。”   上一世就蠢啊,证据确凿,指向林真真谋害了亲生的庶长子,太子不也是宁愿相信林真真那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和眼泪,也不相信摆在眼前的证据。   太子,就是个被爱情滋润得坏了脑子的典型。   “所以,娘,您想怎么做?”林灼灼歪着脑袋,贴向娘亲耳边,小声猜道,“您不会是想,今日就带上一班子人围上去捉.奸?”   萧盈盈立马一副“你猜对了”的神情。   但挑眉补充道:“捉奸,当然不是我们去,自有更合适的人去。”   林灼灼一怔:“娘,您不会是这个当口,要怂恿……苏炎前去抓奸吧?苏炎可还得前往东南沿海抗击倭寇呢,万一被这事整得情绪低落,发挥失常,那咱们岂非对不起,东南沿海正遭受苦难的老百姓?”   她们成了祸国殃民的罪人?   萧盈盈挑眉道:“难道你还有比苏炎更合适的人选?”   林灼灼承认,确实没有比苏炎更合适的抓奸人选。   但……   林灼灼也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就能置苦难百姓于不顾的人,虽然江山不是她的,但她有颗善良的心,做不出那等危害百姓的事。   萧盈盈见女儿垂眸不语,蓦地笑了,戳女儿脑门道:“傻女儿,连你都心怀百姓,舍不得他们遭罪,难不成娘亲这个皇家郡主,反倒能心安理得?”   明显话里有话,林灼灼忙抬起头来,询问的眼神望过去。   却见萧盈盈眨了眨眼,分析道:“抓奸成功后,依着苏炎的性子,怕是再不肯辅佐太子了,哪里还会跟随太子前往沿海?人都不去,自然没有发挥失常之说。”   “可太子一党里,能用的人才不多,眼下除了苏炎,怕是再没有第二个更出色的人选啊。最后,换了个庸才去,岂非也是害了老百姓?”林灼灼还是不解。   萧盈盈拍了拍女儿脸蛋,浅笑道:“你还真是不开窍,谁说只有太子一党才能治理倭寇了?”   说完,萧盈盈突然正色起来,一巴掌拍向小几:“只要今日抓奸成功,你娘我就有本事把太子拉下马,让你皇舅舅对太子失望透顶,撤了他掌管东南的职权,滚回他的东宫闭门思过去!”   林灼灼:……   震惊的看向娘亲,娘亲还有这般本事?   能左右皇帝舅舅的想法?   突然,林灼灼脑海里回想起什么来,上一世娘亲不幸早逝时,皇帝舅舅在娘亲坟前恸哭的样子,仿佛是失去了人生里非常非常重要的人。那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一向强大的崇德帝痛哭出声,想压抑都压抑不住。   娘亲和崇德帝的亲情,可能比她曾经以为的,要深很多。   思及此,林灼灼释然了,也懂了,接着往下说:“娘亲的意思是,届时,换个皇子掌管东南沿海,然后……再怂恿我爹爹辛苦一趟,去东南沿海转溜一圈,灭了那起子倭寇?”   爹爹去沿海抗击倭寇,林灼灼是一万个放心的,反正上一世灭掉倭寇的,也是她爹。   萧盈盈一副嫌弃女儿开窍晚的样子,摇着头道:“难得,你总算开了窍,不容易。”   唉,女儿还是年龄太小,经历的事太少,脑子转得慢了些。   林灼灼:……   好委屈啊,无端被嫌弃了,她哪里是脑子转得慢,只是万万没想到,娘亲能以一己之力左右皇帝舅舅的想法而已。   崇德帝,那可绝对算得上是,千古明君啊。   这样的明君,能被娘亲一个女子所左右?她先前只是不敢想而已嘛。要是早预料到了,脑子哪还会慢半拍?   林灼灼撅着嘴,是不肯承认的。   “好了,道理也给你分析完了,快去做事吧。”萧盈盈摆摆手,打发女儿快走。   有心想好好培养女儿,有些事就得放手让女儿去干,不要帮衬太多。要不,女儿长不大。   林灼灼心下了然,娘亲这是将“说动苏炎前去抓奸”的重任,交给她了。忙点点头道:“娘亲放心好了,如何说动苏炎,女儿心里有数。太子和林真真见面的老地方,我梦里也多次见过,错不了。”   说罢,林灼灼再不耽搁时间,带上几个武艺高超的护卫和丫鬟,便坐上马车,直奔苏府。   自然,林灼灼实在被“两世有变”闹怕了,万一与上回的竹林、竹屋一样,这一世私会的“老地方”也换了地,她岂非白折腾一趟?   是以,途中,先派遣一个暗卫去“老地方”一探究竟,得知果然发现了林真真踪迹后,林灼灼才吩咐马车夫拐进苏府所在的巷子。   不想,还在巷子里,就偶遇上了从宫里归来的苏炎,骑在一匹高头大黑马上。   林灼灼从马车窗口瞥见了,忙下令停车,一副焦急得了不得的样子,跌跌撞撞跳下马车,跑到迎面而来的苏炎马前,张开双臂拦马,语带哭腔高喊:   “苏公子……”   “是你?林三姑娘?可是有事?”苏炎急忙勒停大马,见林灼灼一副急得似乎哭过的样子,忙跳下马背,站在林灼灼跟前问。   “真真她……真真她……”林灼灼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哭诉,可因为太急,结结巴巴好一会还没说出林真真到底怎么了。   但苏炎一见她提起真真,又是这副泪眼婆娑的模样,脑海里自动联想到宝华寺时,真真被一伙龌鹾小人下了药,出现“群狼”幻觉的事。   不消说,那伙龌鹾小人又对真真下手了!   “真真在哪?”苏炎还算冷静,但眉眼里也现出了焦灼。   “我不知道,方才我跟真真在金街逛胭脂铺子,我在试用胭脂,真真好像是去净房,可久久都不回来。我正要去净房寻人,突然铺子里的婢女跑来告知我,真真不知为何中途出了铺子,好似被人威逼着……上了一辆马车……”林灼灼哭着编了个故事。   苏炎一惊,上回真真被困进捕猎陷阱,这回直接动真格的,被绑架了?   “大概什么样的马车?”苏炎急着问。   “那辆马车,我也窗口也见到了,好似……马车顶是黑色的,上头刺了一只金色凤凰……”林灼灼尽力描述详尽。   苏炎一听,见多识广的他,立马想起一个地方来,火速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苏公子,等等我……等等我……”林灼灼作戏做到底,哭着也抢了匹马,追上去。   不过,林灼灼抢来的马,脚力太差,没两下就被骑术上乘的苏炎给甩开了。   被甩了,林灼灼也不焦急,眼见苏炎背影成了黑点,再也追不上了,索性也不追了,慢悠悠骑在马背上,掏出帕子将作戏的眼泪擦干。   “我都描述得那般详尽了,无所不知的苏炎,一定猜出那辆马车来自金街隔壁巷子里的龙吟坊。”   龙吟坊,是京城最高档的酒楼,服务周到,甚至外派马车前往各府迎接贵客。龙吟坊的马车,颇为特殊,马车厢顶采用黑色,且刺上一只展翅飞翔的金色凤凰。   是以,提供这一个线索,依着苏炎的见多识广,绝对能猜出龙吟坊这座酒楼来。至于,后面的事,以苏炎的聪明才智,还愁寻不着厢房里与太子幽会的林真真?   不存在的。   提供了地方,苏炎要是还寻不到,就不配被皇舅舅屡次夸赞了。   “剩下的,我慢悠悠踱步到龙吟坊,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林灼灼知道,苏炎归她负责请过去,娘亲那头已经寻了一批嘴碎的皇家贵妇人,前往龙吟坊喝茶了。   围观的事,交给娘亲。   龙吟坊,一间顶级厢房内。   林真真忐忑不安地临窗而坐,不停地摸着桌上的沙漏,距离纸条上约定的申时,只剩下一刻钟不到了。   太子哥哥会不会来?   她纸条上都放下那样的狠话了,“申时老地方见,若不来,便永远别来了!”要是太子哥哥还是不来……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   接下去的事,林真真都不敢想了,手指微微颤抖,似乎在等着命运的判决——生死,只在一刻钟后了。   沙漏一点一点漏下金沙。   林真真一下又一下地掰着手指头数着,“一、二、三、四……”每数掉一轮“十”,时间便又缩短一点。   这一刻钟,是林真真记事以来,最最煎熬的一刻钟。   随着,沙漏里最后一粒沙漏完,林真真颤抖的手也不再颤抖了,紧张的心也不再紧张了,因为她的心已经……   突然,“嘎吱”一下房门响。   林真真迅猛掉过头去,然后方才麻木到宛若死去的心,陡地复燃,熊熊燃烧那种。   因为门口进来的,正是一身便袍的太子卢湛。   虽然迟来了一丁丁,但终究是来了,来了。   “太子哥哥!”欢呼一声,林真真从椅子里跳起身来,跑向门口,一头扑进太子卢湛怀里,紧紧贴住情郎坚实的胸膛。   “真真,孤来了,你莫哭。”卢湛紧紧搂住心爱的女人,大手笨拙地揩去她滑落的泪珠。   这样的亲密,经历过冷落的林真真显然还嫌不够,只见她踮起脚尖,仰起头往上一凑。   红唇,就这样,第一次贴在了一起。 第16章   时间倒回一刻钟前的, 龙吟坊。   东家正在二楼雅间,临窗而坐,望着搂下进进出出的大人物, 眯着双眼笑, 却从不下楼待客。   新纳入门的第十九房小妾,不解地问:“相公, 咱们龙吟坊进进出出的,全是寻常老百姓高攀不上的大人物, 您开了这酒楼, 近水楼台先得月, 怎么也不趁机去高官们跟前露露脸, 得了他们的提携,咱们龙吟坊也好更上一层楼啊?”   话音未落, 却横遭东家一个白眼。   第十九房小妾,立马咬唇,不敢再抖机灵了。   恰好进门的正房夫人傅如倾见了, 摇摇头,得了, 可惜一个百里挑一的窈窕大美人, 从今日起又要打入空房了。可苦了她这个正房夫人, 又要掏银子买个清静偏远的庄子, 去安置这个遭了厌弃的美人。   为何要临时买个庄子安置?   因为她家当家的古怪, 一旦厌弃的小妾, 再不肯碰不说, 连面都不愿见。正房夫人傅如倾又是个狠不下心的,一日是姐妹,便做不出喊来人牙子发卖的事, 只能弄个偏远的庄子去安置了。   傅如倾就不明白了,这些小妾都只长胸不长脑子么?堂堂龙吟坊的东家,没有雄厚的背景,能做得这般红火?成了京城第一不说,还分号开遍大江南北?   势力如此雄厚的东家,自是不屑亲自下场去巴结那些个所谓高官的。   因为那些所谓的高官,兴许还没有东家自个的来头大呢。   你说,贬低了自个夫君,那些小妾不是自寻死路么?   傅如倾摇摇头,怜惜似的扫过窗前咬唇,还在扮无辜的第十九房胸大无脑美人。   “有事?”东家余光察觉到傅如倾的倩影,偏过头来询问。   “是,东家,有贵客到了……”傅如倾不带情绪上前,低语了两句。   东家果然双眸一亮,立马从窗前圈椅里起身,大步朝外走去,要去楼下亲自迎接。不过没走几步,又退回门里,吩咐道:“打发了。”   傅如倾不带情绪,声音一贯的清冷:“好。”仿佛处理的不是丈夫新睡过的女人,只是个不相干的粗使丫鬟似的。   东家走后,傅如倾立马吩咐管家遣送走第十九房小妾。   第十九房小妾这才知道自己闯了祸,哭着跪求傅如倾:“夫人,奴做错了什么?”怎么就如前头那些个小妾一样遭了厌弃,要发配边远庄子?   她实在是不明白,怎的她好心提议,让东家下楼去招待贵客,就遭了厌弃。可夫人让东家下楼去招待贵客,东家就照做,半点不悦都没有?   傅如倾不答,只摆摆手,让管家赶紧带走。人走了,哭闹声没了,傅如倾才行至窗口,望向街边马车上刚挑帘露脸的美艳少妇,宝扇郡主萧盈盈。   贵客?   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完全靠着祖上庇荫的世家子弟,东家可向来瞧不上眼。   可若是宝扇郡主萧盈盈这般的,舍弃京城的优渥富贵日子,甘愿陪同夫君镇守在西北贫瘠风沙地,保家卫国、开疆拓土十几年,东家就会另眼相看了。   在这一点上,傅如倾是敬佩东家的。   萧盈盈白莹莹的手,搭在大丫鬟玉婵手臂上,探身钻出马车帘子,早有跟车小厮搬来黄木凳,然后另有小丫鬟帮忙提起长长的凤尾裙摆,萧盈盈这才踩着黄木凳,像只傲气的凤凰,下了地。   萧盈盈双脚才刚落地,龙吟坊东家就眉眼带笑迎出了门,拱手高声道:“郡主登门,在下有失远迎,还望郡主海涵。”   听到这话,那些刚进入龙吟坊,却被东家无视的官家子弟,纷纷驻足,回头张望。   有年轻些的,认不得萧盈盈,忙打听:“这谁家的郡主啊,来头这般大,连龙吟坊东家都亲自出面迎接?”要知道,上回见东家亲自来迎,还是三个月前摄政王光临的那次。   有年岁长的,认出了萧盈盈,道:“连她你都不识得?镇国大将军的媳妇儿,宝扇郡主啊!”   “哦,原来是她啊,难怪,难怪。”   镇国大将军威名赫赫,京城子弟无人不敬佩,连带对他守得住清贫一同随军十几年的媳妇儿宝扇郡主,也都恭敬非凡。尤其这宝扇郡主,听闻也曾上阵杀敌过,与夫君肩并肩作战过,这样的女子,又有谁不打心底里爱戴呢。   是以,那些刚迈进龙吟坊大门的少年郎,自动退往一旁,免得挡了宝扇郡主进门的路。望向宝扇郡主时,各个满眼崇敬,如视瑰宝。   龙吟坊东家就君子守礼多了,只心中敬佩,却不拿眼神去乱瞟。   萧盈盈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排场,只略略点头,便往大门里迈。边行边道:“顶级的雅间可是备好了?”   东家恭敬笑答:“宸王妃,北郡王妃,荣国公夫人,玉容侯夫人,青柠伯夫人以及她们带来的女眷,都在方才到齐了,眼下正在后院的豪华大雅间里。”   这龙吟坊占地庞大,前头是普通的雅座,一般般的官家子弟用饭的场所,似萧盈盈这样的皇家郡主宴客,一律安排在后院的豪华大雅间里。太子殿下长期包下的“老地方”就在后院。   萧盈盈点点头,在东家的作陪下,径直往后院行去。   后院,亭台楼阁数不清,假山矗立,鱼池蜿蜒,还有桃花朵朵,大株梨花高悬枝头,普普通通的小径两旁也都有美景可赏,可谓一步一景。   萧盈盈步行约莫半盏茶的工夫,终于看到了一座座大雅间,棋盘上的棋子似的,错落分布在后院。   “朝阳坊?”路过一座大雅间时,萧盈盈念出了上头的字牌。   东家笑道:“不是这间,郡主的还要略微往前走走,在隔壁。”   萧盈盈却只对“朝阳坊”感兴趣,因为女儿派了护卫回来告知她,已经确认过,林真真与太子幽会的老地方是就是“朝阳坊”。   换句话说,若太子今日真的偷摸出宫赴约,便是在这“朝阳坊”,与林真真卿卿我我,缠绵不休。   余光扫过“朝阳坊”门前的石阶,似乎只有女子踩过的浅浅脚印,没有男子的。萧盈盈心下了然,太子可能还没到,兴许下一刻就到了。   思及此,萧盈盈不再耽搁,火速进了自个定下的大雅间,热情招待那班嘴碎的皇家贵妇们。   若太子今日真敢赴约,等会儿的围观看戏,可全指靠她们了。   没多久,“朝阳坊”的雅间门从外头开了,然后上演了萧盈盈、林灼灼等待已久的缠绵戏码。   林真真一头冲进太子怀里,然后……   激动地踮起脚尖,仰头往上凑,轻轻贴上他的。   太子卢湛一愣,真的彻底愣住。   与守礼不守礼无关,而是唇瓣上的酥麻,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滋味。骤然袭来,有反应的不仅是唇瓣,胸膛上的肌肉都崩直起来,揽住她的双臂更是一种说不出来的体验,仿佛胳膊和手已不是自己的了,游离在外,不受大脑控制。   这样奇妙的感觉,剥夺了卢湛所有的行动能力。   怔在那,一动不动。   然后,林真真就尴尬了。   紧接着想左了,太子哥哥人都来了,却不愿与她亲热?   最关键的,还是她主动的,这是她和太子哥哥的初吻啊,初吻啊。   她都主动了,太子哥哥却木着身子,拒绝?   才松了口气一小会的林真真,心情再度跌落谷底,那颗小心脏忐忑不安。   林真真到底爱得太深,不甘愿就此放弃,抱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心情,厚着脸皮再博一次,大胆勾住太子脖子,紧紧闭眼,盲目去亲。   太子卢湛自打有了男女情.欲后,便不可救药地爱上了林真真,为了她守身如玉,母后送来晓事的美人一个没碰过。   这样的卢湛,哪里经历过忘我的亲啄?   越发震惊于来自唇瓣的奇妙触感,索性一动不动,任由林真真一通乱来。   一连厚过两次脸皮的林真真,始终等不来男人的丝毫回应,当真是尴尬布满脸,一阵阵寒意从脚心直蹿而上,寒透了心。终于,亲不下去了,缓缓慢下来,最终停了。   “真真,怎么不继续了?”就在林真真脚尖不踮了,连手臂都从他肩头撤下来时,卢湛睁开双眼,发话了。   语气里,满是疑惑。   林真真:……   立马睁开双眸,再度仰起脸庞,不解地望向太子。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怎么听不懂呢?   就在林真真怔愣之际,眼前突然一黑,一阵热气直喷她面颊,然后唇上有了千金重,似被饿狼啃了,毫无章法地一通乱啃。   竟是太子猛地低头,开始狂热回应她了。   林真真懵极了,完全搞不懂太子的心理,懵过后,又被唇瓣的不适拉回了现实。虽然不大舒服,但她心头的那些不安一点点消失,替换而来的,是安全感一点点归来。   窗外的太阳公公似乎没见过这般激烈忘我的亲吻,羞地藏进云后,染红了万里云霞。   街头巷尾不知情的姑娘,却还笑着推身旁的闺蜜:“快看,快看,今日的晚霞多美啊,红彤彤的,比哪日的都要红!”   藏起来的太阳公公:……   干咳两声,不要羡慕我眼下的绯红,你们要是也见了窗里那对男女,疯狂狼吻的样子,怕是脸蛋比我还要火红呢。   哎哟哟,不能回忆,不能回忆,一回忆,我这老脸呀越发烧得厉害了。   于是,另有后院荡秋千的天真小姑娘,仰头望天,笑:“娘,今日的晚霞真的不是一般的红耶,像烈火熊熊燃烧一样。”   龙吟坊的东家,送完萧盈盈,返回前头的二楼雅间,见正房夫人傅如倾已不知去向,东家眸光一暗。刚落座,想询问管家几句话,忽从窗口望见楼下大门奔进一群差役,领头的是一个青竹色衣袍的白脸男子。   那个白脸男子,东家自然认得,正是不久前太子殿下单独宴请过的状元郎,苏炎。   凡是有才之人,东家没有不欣赏的,何况是苏炎这样百年难得一遇的旷世奇才。   只是,今日状元郎似乎来者不善。东家招来管家,吩咐道:“快去询问状元郎有何事,能配合解决的,咱们都配合。”   这句话里有另一层意思,那便是,不能配合的,一律不配合。   管家了然,忙下楼去了。很快又返回来道:“东家,状元郎带上一队捕快来寻人,说是他表妹丢了,有人看见是被咱们龙吟坊的马车带走的。言下之意,要一间间雅间搜。”   东家手指敲击在案桌上,发出有规律的“哒哒”声:“寻人?”   东家是个极其聪明的,太子殿下、林二姑娘、宝扇郡主,以及眼下的苏炎,几个人名在脑子里一过,迅速串起了一出“捉奸”的戏码。   捉奸捉到了他的龙吟坊,有意思啊。自打龙吟坊开业以来,就没人敢这般做过。   甭管他们几个是什么来头,真要在龙吟坊捉了奸,简直就是在拆他龙吟坊的招牌。东家正要起身下楼,亲自去阻挡苏炎时。   突然,一只红尾信鸽从窗口飞了进来,“咕咕咕”落在桌案上。   东家一见,忙折了回来,这是主上有要事吩咐,忙从信鸽腿上的竹筒里掏出一张纸条,只见上头唯有两个:“配合”。   配合什么?   东家眼珠子一转,立马了然。   带着三分不解,东家还是下楼去,主动配合苏炎。   “状元郎来了,来来来,有话这边细谈。”东家笑着朝苏炎走去,用只有苏炎才听得清的声音道,“状元郎,借一步说话。”   苏炎一看便知有猫腻,当下示意捕快们先稍等片刻,他独自跟随东家出了大堂后门,来到一个僻静无人处。   “东家这是……要主动招供点什么?”苏炎站定了,目光直射东家。   “招供”二字,已是认定东家是绑架林真真的同谋。   东家纵使走南闯北,世面见过无数,被苏炎这目光一射,也不得不承认,苏炎不愧是百年难得一出的旷世奇才,年纪轻轻,仅仅一个眼神,已饱含千钧之力,压得他轻易不敢扯谎。   东家笑道:“状元郎要寻的表妹,实不相瞒,眼下正在前头的‘朝阳坊’里。状元郎执意要寻,直接去就是,在下万万不敢阻拦。”   苏炎心头一凛,直觉告诉他,哪个地方不对劲。   答案知晓得太过容易了,八成有鬼。   但,寻求林真真心切,苏炎当下也顾不了太多,撩开袍摆,大步朝东家所指的方向奔去。   “朝阳坊”里,林真真背靠门板,太子俯身还在吻着真真,十指穿过真真身后披散的秀发,托住她后脑勺,用力与她嘴里的小巧玲珑共舞。   “太子哥哥……”   “太子哥哥……”   林真真口齿含糊不清,有些承受不住的她,开始求饶。   太子卢湛一旦开始,哪里舍得就此放开,这是他心爱的姑娘啊,她口里的这些美好,他过去只在梦中品尝过,还从未付诸过实践。   真的尝到了,只觉鲜美无比,恨不得一口吞了她。   扣住她,只管继续。   又不知过了多久,林真真当真哭腔明显了,太子卢湛才怜惜地松了她。离了她唇一看,只见她原本粉嫩的红唇,眼下潋滟生姿,比雨后牡丹还要水亮。除了水光外,更显眼的是微微浮肿了起来。   难怪她一个劲求饶。   “对,对不起……孤第一次亲吻,鲁莽了,没控制好力道……”卢湛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抵着她额头,结结巴巴道歉。   林真真连忙羞涩摇头:“不,我不怪你,太子哥哥,你别自责。你没有经验,我……我只会更高兴……”   总比他经验十足,吻功了得,在别的美人身上施展过无数次,要来得欢喜。   她宁愿自己受罪些。   卢湛先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什么,抚上她后脑勺,笑道:“傻瓜,孤答应过你,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那孤所有的第一次,都会是你的,怎么可能碰别人?怎的,你不信孤了?”   一个“信”字刚要出口,可林真真猛地又想起这几日的冷落,“信”字就卡在了吼间,吐不出来了。   卢湛面色一变:“真真,你当真不肯信孤了?”   林真真摇摇头,又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沉浸在这几日的冷落里,偏过头去,怔怔掉下泪来。   卢湛一慌,捧起她脸掰过来,正对自己:“你怎么了?可是怨孤这几日……”   刚要解释点什么,窗外忽然响起嘹亮的男子声:“苏炎,真巧,你也在这。”   卢湛一惊,身子蓦地僵住。   苏炎在外头?   林真真虽然也是一怔,但她回神很快,还不忘火速仰头,将太子面上和眼底所有的情绪抓个遍。   然后惊觉,太子居然像与她偷情似的,害怕苏炎这个未婚夫?   明明,她和太子才是相恋两年的恋人,苏炎算什么?苏炎才是那个第三者啊!   更让林真真震惊的还在后头……   下一刻,只见太子火速贴上她耳边,悄声道:“真真,东南沿海一带出了大事,孤还需要苏炎卖力,暂时……你先忍耐,等孤解决了东南沿海的倭寇,再来解决他。”   眼下这个朝堂出大事的敏感时刻,抗击倭寇的成败,简直关乎卢湛这个储君是否合格的试金石,至少这几日从父皇眼底瞧出了这个意思。   这让卢湛不得不越发重视起苏炎来。   若是开罪了苏炎,少了这个得力军师,卢湛简直不敢想自己未来会遭遇什么。   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下一点点小屈辱,换来举世奇功,不过是史书上的“卧薪尝胆,忍辱负重”而已,越王勾践能行,他卢湛也能行。   小声交代林真真“先忍耐”,随后卢湛速度离了林真真,从雅间后窗翻了出去。   与太子一同猫腰溜走的,还有雅间外早就藏匿起来的贴身侍卫陈良,陈良日日跟随在太子身侧,苏炎认得他,是以,他也露面不得。   最后,独留林真真怔怔地靠在门板上,不敢置信地,望着太子如偷人的第三者一般,害怕被正主苏炎逮住,飞快越窗逃跑。   ~   却说,苏炎按照东家的指示,已经快步来到“朝阳坊”外,正要朝雅间门冲去时……   弯曲小径旁的茂密桃花树后,突然高高荡起一道白色身影,还拖着尾音,高调喊他:   “苏炎,真巧,你也在这。”   苏炎不得不脚步一顿,偏首望去,竟是四皇子卢剑坐在一架秋千上,像个无聊小姑娘似的,玩着小姑娘才爱玩的游戏——   一下又一下荡着秋千,还探出修长小腿,用光着的两只脚丫,去勾花树上的朵朵桃花,惹得桃花瓣纷纷坠落。   这样无所事事,整日里干些无聊把戏的四皇子,苏炎瞥上一眼,都嫌浪费时间和精力。   却因着对方会投胎,投生在贵妃肚子里,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苏炎不得不临时改了路线,拐弯上前拱手行了个礼:“见过四皇子。”   四皇子卢剑似乎也觉得“脚趾头勾桃花”游戏有些个无聊,换了个坐姿,双脚从花树上收回,双双曲腿搁在秋千板子上,背靠吊绳。   击掌三下。   立马从花树后头走出两个妖娆美婢,扭着水蛇腰分站秋千两侧,一下又一下推着,秋千继续高高荡起。   卢剑没及时与苏炎搭话,慢条斯理调整好了坐姿,心头满意了,才理理宽大衣袖,朝苏炎继续笑道:   “怎的,苏炎,你也是来这寻美人的?瞧这两位如何,若是看得上,尽管带走,甭客气。”   两个美婢闻之,纷纷垂头,脸红,余光却偷偷去瞅苏炎。   苏炎见状,面皮都替四皇子尴尬,堂堂一国皇子,眼里除了吃喝玩乐,就是胸大貌美的骚女人,丁点正事不干。   但这种鄙视的话,苏炎再耿直,也是不会直言的。   只再次拱手道:“四皇子,在下对女子没兴趣。这两位,还是四皇子留着使用吧。若四皇子没有旁的吩咐,下官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说罢,苏炎便要转身。   偏生四皇子卢剑不放过他,又扬起声调道:“哦?对女子没兴趣?这话若是被你宝贝的未婚妻听到了,不知会不会以为……你那处不行呢。从此不肯再嫁你,只与旁人偷人,可如何是好?”   推着秋千的美婢,抿唇“噗嗤”一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画面,两人随后面上绯红。   苏炎听了这话,心头恼怒,只觉四皇子真真是无可救药。   大约是实在忍不了拿他未婚妻开玩笑,苏炎再转回身来,正色道:“四皇子,下官的未婚妻乃贤淑端庄之人,禁不起四皇子如此的玩笑话,还望四皇子给下官几分薄面,此类玩笑,莫要再开。”   “哟,咱们的状元郎,这就生气上了?等会撞见了什么,岂非要提剑杀人?”卢剑脚趾头勾勾,两个美婢见了,连忙停下秋千。   卢剑光脚一跳,一身白衣飘下草地,两只脚丫半隐半露在长长的袍摆边。   苏炎反问道:“四皇子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喜欢光脚踩在草地上的感觉呗。”   卢剑边说,边光脚踏着草地,脚趾头还使坏,一个用力,碾压青草出了汁水,十根白白的脚趾头上,满是绿色。   还两手缓缓提高袍摆,露出满头绿的十根脚趾头,给苏炎瞧个够。   这能联想到什么?绿帽啊!   “哈哈哈”笑三声,卢剑才“唰”的一下放下袍摆,挥挥广袖,自行朝花树后走了。   很快,消失不见。   只留下空空的秋千,和,碾压坏的青草,给苏炎一个无限的遐想空间。   也不知苏炎脑补了什么,反正,他眸光变了,突然震怒非凡。   似乎联想到林真真被绑架后,受了辱。   然后,苏炎猛地奔向“朝阳坊”雅间门,要去解救林真真,然后问出罪魁祸首是谁,碎尸万段了他。   却在苏炎大手刚要触碰上门时,远处再次隐隐传来四皇子卢剑,不着调的说话声:   “哟,太子殿下也在这?”   “怎的,太子殿下有光明大道不走,专捡这见不得人的小道走?”   “别是从美人窗户里,翻爬出来的吧?”   “哈哈哈,今日这龙吟坊,真真是贵客良多呀。”   苏炎一愣,但也仅仅是一愣,随后拧开雅间门,大力推开。却不想林真真还怔怔地靠在门板上没挪窝,被苏炎这一推,整个人飞扑向前,摔趴在了地上。   “啊……”的一声,林真真呼痛出声。   “真真,真真你没事吧?”苏炎认出是林真真背影,忙上前搀扶她。   却不想,刚搀扶起来,苏炎就看见了林真真潋滟生姿,微微红肿的唇。   林真真察觉到苏炎的视线,忙偏过头去掩饰。可那么明显的红肿,哪怕是偏过头去,光线微微黯淡,也掩盖不住啊。   林真真倒也不蠢,知道一日还未退亲,她就一日还是苏炎的未婚妻,必须给个合理的解释。   微微酝酿一下,林真真就抽噎地哭上了:“我……我……”   却不想,她还未吐出什么解释,苏炎直接接过了话头,无限心疼:“我知道,我都知道,你被贼人掳走,绑来了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林真真一下子震惊了,什么叫他都知道,她被贼人绑来了这?   她何时被贼人绑架了?   下一刻,林真真转过了弯来,好呀,难怪苏炎会摸到这里来,竟是有人背地里通知了苏炎“她被贼人绑了,而且绑来了龙吟坊”?   那个人不用细猜,林真真脑海里已浮现萧盈盈和林灼灼的身影,铁定是她俩干的,明面上说得好听,让苏炎来救她,实际上,是撺掇苏炎来撞破的吧?   苏炎目光再次扫过林真真微肿的红唇。   似乎努力了又努力,苏炎才让自己以平缓的语气道:“没事了,都过去了,不管你……发生了什么,都是我苏炎的未婚妻。跟我回去,我送你回府。”   说着,苏炎大手还拂上林真真脑顶,仿佛给足她“活下去的勇气”。   这样宽容,这样大度的苏炎,林真真是有瞬间动容的,忍不住仰起脸看向苏炎,只见苏炎眸子里满是关怀,眼角眉梢都是怜惜。   四目相对,苏炎宽容一笑,又轻轻抚摸了两下她后脑勺:“还能起来吗?我送你回府。”声音是说不出的柔。   林真真忙点头:“我……我还好……”   说罢,自己站了起来,自如地走了两步。   以此向苏炎剖白,虽然她被“贼人”夺去了初吻,但是身子还是清白的,那处没被侵.犯。   苏炎似乎看懂了,欣慰一笑,没说话,只安静地陪着林真真走出这间房。   林真真走在前,苏炎垫后,视线久久逗留在她披散的秀发上,秀发微微有些乱,上头的金簪都掉落两根,散在门板后。   苏炎默默蹲下身,去捡那两根金簪,其中一根断裂成两截。捡起断裂的两个半截时,苏炎留意到林真真先是一愣,随后有些紧张,快速用手指头梳理微乱的秀发。   “没事,都过去了。”苏炎回到林真真身旁,再次柔声宽慰,说话时,将那根完好无损的金簪递了过去。   断成两截的,悄悄塞进衣袖里,没打算再还她。似乎怕勾起她不堪的回忆,不见也罢。   林真真却眼尖地留意到了这个举动,眼前控制不住地浮现与太子亲吻时,太子手指插.入她秀发的动作。那断裂的金簪,就是那会子摔断的,还记得“当”的一声断成两截时,两人一个刺激,越发猛烈亲吻,你追我逐。   林真真忙垂下眸子掩饰,背过身去,将接过来的无损金簪重新插戴在发髻上。   头发、衣裳整理完毕,苏炎又从龙吟坊侍女那讨要来一顶白纱帷帽,给林真真戴上,免得旁人瞧出她嘴唇的异样。一切妥当了,苏炎才护着林真真走出龙吟坊,上了龙吟坊早早备好的豪华大马车。   苏炎立在马车下,朝先头一块来的捕快头子拍了拍肩头,道:“抱歉,让你们白跑一趟了,我这表妹有些顽皮,眼馋龙吟坊的吃食,也不说一声,就自个偷摸跑来了。说来真是忏愧,让你们白跑一趟了,下回我做东,酒楼随你们挑,请你们好好吃上一顿。”   捕快“哈哈”笑道:“苏大人,你家表妹没事就好,旁的都不重要。”   苏炎还朝龙吟坊东家拱手道歉:“东家对不住,今日全是误会,都怪我有些鲁莽,一冲动就带了捕快来,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东家拱手还礼道:“苏大人客气了,客气了,咱们龙吟坊能得到您家表妹的亲睐,是我们的荣幸。”   说着,还从正房夫人傅如倾手里接过一个食盒,双手捧给苏炎,笑道,“在下一点心意,您家表妹爱吃甜点,我家夫人就吩咐大厨,每样都拿了一些。”   苏炎笑着接过:“多些东家,我表妹怕是心内不知要怎么感谢你了。”   马车上的林真真,听着苏炎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说这些话,哪能不知是在帮她保住名声。心头说是不暖,真真是自欺欺人了。   可惜,她的心早已是太子的,给不了苏炎,他再暖,都无用。   末了,林真真心内一叹。   ~   龙吟坊,后院,桃花林里。   四皇子卢剑又坐回了方才的秋千上。   龙吟坊东家送走苏炎和捕快后,再度返回后院,上前朝四皇子卢剑行礼:“剑哥,人已经走了。”   卢剑闭目养神,只轻轻点了点头。   龙吟坊东家见了,心知剑哥这是想单独静坐,不愿被人扰,便行了个告退礼,自行退下。   东家走后没多久,徐常笑翻下院墙来了,一屁股坐在秋千旁的草地上,不解地抬头望向四皇子卢剑,终究问出了口:   “剑哥,您方才为何要唤住苏炎?直接让他闯进去,抓奸成双不好吗?”   说着,徐常笑还指了指前头那个雅间,暗示那里的萧盈盈还等着带人围观呢。   这下倒好,苏炎这个男女之事上毫无经验的愣头青,再次被林真真哄住了。   多好的闹事机会啊,剑哥居然给生生破坏掉了?   徐常笑实在是不能理解。   “怎的,你在抱怨?”卢剑忽然睁开眸子,坐在秋千上,淡淡瞥向徐常笑。   徐常笑忙举双手投降:“剑哥,你别误会,我知道肯定有您的道理,就是我吧,一时没看明白。”   卢剑翻了个白眼,随后示意徐常笑过来推秋千。   先前秋千旁的两个妖娆美婢,早已自行退去,不见了踪影。   徐常笑知道,剑哥对女色丝毫不感兴趣,那些使唤妖娆婢女的浪荡样,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假的。实际上啊,外人一退,剑哥真真是不待见那些骚娘们,无意瞥上一眼,都嫌眼睛疼。是以,推秋千这种活,要么是剑哥自个用内力来,要么是他们这些当哥们的做。   徐常笑起身,来到剑哥身边,缓缓推着秋千。   卢剑重新闭眼,淡淡道:“你猜,苏炎是否已经联想到,和林真真偷情的男人,是太子殿下了呢?”   “啊?”徐常笑摇头,还真没看出来,“我只瞧出苏炎继续护着林真真,待那个未婚妻好极了。”   “蠢。”卢剑继续道,“我赌,那些作秀,不过是苏炎在隐忍。一旦时机成熟,苏炎必会十倍、百倍地报复给太子。苏炎,只是待人赤诚,却不是个头脑简单的蠢人。”   经过这番提醒,徐常笑有点懂了:“剑哥是说,苏炎方才对林真真的好,只是一场表现完美的作秀,秀给太子看的?免得太子起疑?一旦时机成熟……天呐,苏炎不会是……要报复在这次的倭寇之行上吧?”   卢剑睁开眼,笑瞥了徐常笑一眼:“你说呢?”   声音说不出的愉悦。   徐常笑这回彻底懂了,论高招,还是剑哥的法子高啊,远比什么围观捉奸厉害多了。   围观捉奸能带来什么?   不过是些风月之事,顶多太子名誉受损。哪怕萧盈盈一状告到崇德帝跟前,撸了太子掌管东南的职权,卢湛依旧是太子,依旧是储君,并不会滋生出别的变故。   围观捉奸带来的好处,远远比不上太子带上苏炎前往东南,苏炎暗地里给太子摆上一道,彻底断送了太子登顶的可能性来得厉害。   指不定,苏炎能让太子犯下崇德帝决不能容忍的政治错误,踩了崇德帝的底线,从此被废了储君之位呢?就算不马上被废,也能让崇德帝滋生废了之心。   那时,太子才是真的万劫不复,永不翻身。   思及此,徐常笑用钦佩的目光,望向剑哥。呵呵笑了:“还是咱剑哥厉害!” 第17章   林灼灼骑着高头大马, 悠斋悠斋, 晃到龙吟坊所在的巷子口。   暂时先不过去,苏炎无论使用什么法子, 要想在偌大的龙吟坊确定林真真所在的厢房,继而抓奸成功, 都需要一定的时间。   再说了, 林灼灼对抓奸现场, 不敢兴趣。上一世, 她还是太子妃时,已前往庄子里抓过一回, 纱帐里太子卢湛掐住林真真,一波又一波顶送的那个恶心样,隔了一世, 她还嫌污了眼睛。   这不,一念起, 又火速掏出帕子来擦眼。   “呃, 那赤条条交缠的双蛇样, 真真是恶心透了!”林灼灼擦完眼, 又想呕, 忙向护卫要了茶水喝, 又自个按揉了半盏茶功夫的胸口, 才勉强好了。   这一世,说什么,都不肯再去抓奸现场了。哪怕一万两黄金, 请她去,都拨浪鼓似的摇头,绝不去!   这一世,她感兴趣的,只是,抓奸结果。   嗯,抬头望望天边的云霞,万丈金芒,似姑娘害羞似的红晕,逐渐增浓。   “估摸着差不多了,这会子过去,兴许能撞上收尾。”林灼灼不肯看捉奸现场,但是苏炎盛怒,怒怼太子和林真真,林真真名誉扫地哭哭啼啼,抓着太子衣袍扮可怜,太子卢湛惶恐不安里外不是人,不知该先哄林真真,还是先哄苏炎,这样乱成一团的尾巴,林灼灼还是乐意瞧的。   亲眼见证上一世的仇人,这一世狠狠招了现世报,多爽啊!   然后她这个太子正牌未婚妻,再现身添上一出戏,冲上去怒扇太子两耳光,往死里扇那种!再当着围观人群的面,训孙子似的训他:“勾引大姨子?你也不嫌丢人?”   “咯咯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提前幻想一遍那个场景,林灼灼兴奋得“咯咯”直笑,边用帕子捂嘴,边催马上前,要赶去龙吟坊了。   努力了好一阵,才勉强收敛住眼里、面上以及唇边的笑意,重新换上该有的焦灼样,去龙吟坊与苏炎汇合。   却不想,还隔着半条巷子,忽然遥遥撞上了惊人的一幕——   只见龙吟坊大门口,林真真头戴白纱帷帽袅袅婷婷走出,苏炎神色平静护在身侧,俊男美女并肩走下台阶。   林真真帷帽上的垂胸白纱被风吹动,荡去苏炎那侧,苏炎抬手轻轻捏在手里,舍不得放手。   随后,苏炎搂住林真真小腰,往上一托,上了马车。   苏炎还不忘帮她放下车帘,掩好。   望见这一幕,林灼灼震惊了,说好的“撞破奸情”呢?幻想中的林真真涕泪泗流、哀哀戚戚求饶呢?   怎的……怎的……   全体没有,赶过来,反倒撞上苏炎和林真真秀恩爱了?   这,这,这……   究竟怎么一回事?   林灼灼万般惊讶,手中先前捂嘴掩笑的帕子飞了,都没意识到,瞪大了双眼瞅着前方一波波秀恩爱的俊男美女。   后来回过神来,林灼灼实在万般不敢置信,干脆,抢了属下的男款黑披风罩上,又从自个马车里掏出个从未戴过的黑纱帷帽,黑纱垂落腰际。   摇身一变,妆扮成陌生的黑衣黑帽模样。   混在人群里,林灼灼行至龙吟坊大门口,凑近苏炎,去一探究竟。   然后,就两只耳朵,清清楚楚地听到,苏炎满含歉意朝捕快头子道歉的话,还有苏炎接过龙吟坊东家递来的食盒,再三当着街上人群的面说“自家表妹顽皮,贪吃,惹了麻烦……望东家海涵……多谢东家的甜点”,等一系列洗白林真真奸情的话。   近距离目睹完这一幕幕,林灼灼的心湖真真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的,预料中的结果一个没来?   林灼灼心头的那些期待啊,被现实的秀恩爱,狠狠砸得粉碎。   她人都快砸懵了。   “姑娘,麻烦让一让。”久久伫立,挡道了,被一个老婆婆推了一下胳膊,林灼灼才回过神来。   苏炎已经不见了,林灼灼侧身望去,只见苏炎骑在高头大马上,行在林真真马车的窗子旁,一路护送前行。   到了分岔路口,苏炎没往林国公府的那条路拐去,而是选了回苏府的路。   看样子,是要帮林真真遮掩到底,将“贪吃,闹了失踪的顽皮表妹”人设进行到底,先回苏府绕一圈,坐实了她苏府表妹的身份。再换辆马车,才送林真真回林国公府了。   这样的真心疼爱,林灼灼瞧了,心头除了震惊外,还有震撼。   震撼于苏炎的感情之真切和浓厚。   苏炎和马车拐弯后,消失了踪影。   林灼灼收回视线,跺跺脚,没扯下黑披风,也没摘下黑帷帽,就这样一身黑迈进龙吟坊,直奔后院去寻娘亲了。   她不在现场,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搞成了如今这个出人意外的局面。娘亲一直在龙吟坊,定然晓得真相。   “咚咚咚”一阵疾行。   却不料,快接近“朝阳坊”时,层层叠叠的粉色桃花里,忽地闪过一道白衣。   白衣?   林灼灼脑子里猛地浮现宝华寺后山上,那个救了她的白衣男子。   脚步一顿,扭头望去,层层叠叠的桃花枝桠里,确实有个白衣男子荡在秋千上,看那背影,好似就是宝华寺那个。   蓦地一喜。   娘亲上回说她了,白衣男子好歹救了她小命,她却连声“谢”都没有,太失礼。当时她想,日后若再遇上,定要补上一声“谢”。不曾想,这般快,就再遇了。   林灼灼连忙沿着桃花林里蜿蜒的小径,正常步子,朝秋千那处行去。   却不想,拐过一个小弯道,再望过去时……   只剩下荡在空中的秋千。   一下又一下,前后悠悠荡着。   秋千上的白衣男子,横空消失了。   “咦,人呢?”林灼灼惊讶万分,提着裙子,禁不住小跑过去。到了秋千处,转着圈,放眼四望,可哪哪都没人影。   难道是她方才眼花了?   林灼灼难以置信地摇摇头,随后想起来什么,踱步到秋千旁,一把拉住秋千逼停,然后探出白皙小手去触摸秋千板子。   “有余温,显然刚才还有人坐。”   换言之,绝不是她眼花,幻想出个白衣男子。而是她前来的路上,白衣男子弃下秋千跑路了。   蓦地,林灼灼想起那日前往宝华寺的马车上,也亲眼见证过白衣男子“倏然不见,匿起来”的本事。   “得了,人家不愿意见我,就算了。”林灼灼收回触碰秋千木板的手,两只小手拍两下,自言自语转身离开。   径直去前头的雅间,寻娘亲。   林灼灼刚出桃林,回到大道上。   桃林深处,龙吟坊东家,名唤陈跃的,从一株花树后闪身而出,遥望远去的一身黑衣黑帽姑娘,再回头瞅瞅早已不知踪影的剑哥,不知东家陈跃想到了什么,不解地摇摇头。   正房夫人傅如倾也从花树后闪身而出,瞥一眼东家陈跃,道:“你摇头什么?”   “说不上来,总感觉……剑哥与那个黑衣黑帽姑娘,有故事。”东家陈跃沉吟道。   “那姑娘不就是林国公府的三姑娘,林灼灼么,半年前那件事还不够咱们剑哥丢人的?自然是有故事的。”傅如倾道。   “送红珊瑚头面被打脸那事?”东家陈跃道,“怕是不止那一件事。依着咱们剑哥的性子,何曾搭理过姑娘?偏偏半年前,就无端靠近林灼灼,惹出那样一段被京城人士耻笑的段子。”   两人正闲聊时,忽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忙打住。   侧头去看,却是徐常笑和方濯濯远远行来了。   徐常笑和方濯濯都是练家子,耳力超乎寻常的好,走近了,徐常笑朝陈跃打一拳在胸口:   “你小子行啊,咱们剑哥都还没出龙吟坊呢,你们夫妻就敢偷摸说咱剑哥的私事了,小心被剑哥听到,‘蛙跳’跳死你俩。”   提到‘蛙跳’啊,徐常笑自己和方濯濯均是面皮一扯,上回宝华寺山上,可是跳死他俩了!   一千个下来,这辈子都不想再蛙跳了!   陈跃、傅如倾夫妇,见他俩一提“蛙跳”就面皮一颤,连忙笑问:“怎的了,你俩又被罚蛙跳了?来来来,小声说,因为何事触怒了剑哥?”   见问,徐常笑和方濯濯面皮又是一颤。   宝华寺山上“剑哥救下林灼灼,却又被甩脸子”的糗事,他俩仅仅是不凑巧远远瞥见了,就被罚“一千个蛙跳”,要是胆敢透露出去,哪怕只是透露给亲近的兄弟听,怕也会再死一次啊。   徐常笑和方濯濯连忙摇头,嘴巴闭得死紧。   傅如倾见状,笑道:“算了,东家,别再逼问他俩了。”心下却是了然,怕是剑哥又栽在林灼灼身上一次。   傅如倾可没忘记,半年前因远远瞧见“剑哥送林灼灼红珊瑚头面,却被林灼灼当面丢进雪里,还跺了几脚”的事,她也被剑哥罚了“五百蛙跳”的。   剑哥那人,轻易不罚人,除非下属犯下大错,亦或是……撞上“他栽在林灼灼手里”。   思及此,傅如倾越发肯定,剑哥和林灼灼之间,铁定还有他们一伙人集体不知晓的背后故事。   只是,背后故事是什么呢?   没人猜得出来。   林灼灼来到娘亲所在的“牡丹坊”,门口的侍女自动引路,要带林灼灼进入里间。林灼灼点点头,但即将跨入之际,蓦地想起来什么,一把摘下头上的黑纱帷帽,解下身上的男子黑披风,一股脑塞到侍女手上,吩咐道:   “你先寻个地方搁起来。”   一身黑行头,还是男子装束的,不适合进入一群贵妇聚集的场合。   婢女双手接住,垂头,恭敬道:“是,奴婢给您存放到后头的倒座房里。”   林灼灼点点头。   稍稍整理一下发髻和身上微乱的衣裙,便抬脚跨入里间,一眼望见人群中行走的美貌娘亲。   娘亲上穿湖水蓝褙子,下系一条白色湘裙,随着脚步轻移,裙摆微荡,像极了碧蓝湖水泛起的浪花,在一堆穿红抹绿的贵妇里,格外衬得清新淡雅,惹人眼。   林灼灼为有这样与众不同的娘亲,而自豪,忍不住多注视了娘亲一会。   不过女儿的注视,萧盈盈可没察觉,她周遭啊,围着一群王妃、郡王妃、侯夫人和伯夫人,全都在眉笑颜开与她讲着什么。   笑语喧哗,其乐融融。   “娘……”林灼灼立在门口好一会,都不见娘亲望向自己,忍不住娇娇唤一声,宣誓主权似的。   这一声唤的,雅间里所有的贵妇人纷纷转身望过来。   “哟,这是灼灼吧?”   “几个月不见,越发出落得水灵了。”   “来来来,灼灼,快到婶娘这来,给婶娘好好瞅瞅,你这脸蛋怎么生的,这般水灵白净,比枝头的梨花还惹我眼馋,真想吃上一口。”   “去你的,要吃也轮不到你呀,人家太子殿下还没吃上呢……”   这话一出口,一堆贵妇人全都笑喷了。   拿赐过婚的未婚夫妻开玩笑,这在民风开放的大武王朝是很寻常的事,几乎每家宴会上,定下亲事的姑娘们都会被如此打趣。   被打趣的姑娘,羞羞地红脸,躲到母亲或姐妹身后去,也就是了。   不过林灼灼听了,面上哪里还能有什么羞意?   听到“太子殿下”四个字,就已经想吐了,再听到后头的“人家太子殿下还没吃上呢”,莫名联想到太子一张臭嘴压下来亲她的画面,顿时一阵反胃……   勉强尬笑两下,便假装羞意,小步穿过小门来到走廊。   “到底是小姑娘家家的,这就羞上了,躲了出去。”北郡王妃捏着帕子朝萧盈盈笑。   萧盈盈自然知晓女儿这是听不得“太子殿下的荤段子”,心内犯恶心呢。随意笑笑,没放心上。   林灼灼都躲出去了,偏有昔日与林灼灼交好的一个贵女,是个活泼胆大,素来爱开玩笑的,尾随了出来,还继续打趣她:   “灼灼,你偷偷告诉我,你和太子……到底有没有亲过呀?就是话本子里那种,一把压你到墙上,俯下头就亲那种……”   林灼灼本就反胃不舒服,来走廊呼吸一把新鲜空气,哪里料到,反倒听到更详尽的描述,胃里立马翻腾得厉害,再抑制不住……   “呕……”的一下,林灼灼捂嘴就吐了。   爱开玩笑的贵女:……   瞪大眼珠子瞅着林灼灼,完全不明白林灼灼这是怎么了?   还是第一次看到被“区区一个吻”打趣得吐了的。   恰好也溜到走廊的萧盈盈,心头却是明镜似的,搁她自个身上,知晓未婚夫偷腥大姨子,还被不知情的人拿荤段子来打趣,怕是也要吐出来,甚至比女儿呕吐得还狠。   萧盈盈心疼地快步来到女儿身边,搀扶住女儿肩头。   林灼灼呢,幸好呕吐的地方是没什么人的走廊,脚下又是一排盆栽,正怒放着四季海棠,她弯腰一吐,尽数吐在了红粉色的大朵海棠花下的土壤上,要不,就太丢死人了。   自然,尽管吐在了花盆里,有大朵海棠花遮掩,也是难以遮掩掉林灼灼全部的狼狈——   她捂嘴的手掌上,全是呕吐物,还有她海棠红的裙摆上,也沾染了点。   “姑娘,倒座房里有精致的衣裙,姑娘可随奴婢前去更衣。”已有婢女见情况不对,上前小声道。   萧盈盈点点头,递给女儿一条帕子后,便示意婢女搀扶女儿快去。   那个打趣的贵女,先头有点懵,这回有点回过神来,也忙掏出自个的帕子交给林灼灼。   林灼灼全都接了过来,一条捂嘴,一条抓在手上,掩盖手上的污浊,心头感激娘亲的心细。然后,在婢女的引路下,进入雅间后方的小小院落。   前往院落最东边的,倒座房。   此时此刻,倒座房里。   一个白衣男子正对着敞开的木窗,面朝霞光,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摸出一张点点大的字条,看过后,心满意足地塞进怀里。正要离开,余光突然瞅见临窗桌上摆放着的——一件男子黑披风和一顶黑纱帷帽。   正是林灼灼先前穿的那套。   男子披风?   卢剑探出修长白皙的手指,嫌弃似的,只稍稍拎起系带末端,将整件披风往上提,披风展开了来。   一寸寸审视,从上至下。   上方绣着“黑鹰”,下方点缀着“黑羽”。   卢剑立马了然,这是林灼灼从护卫那里顺来的披风,“黑鹰”和“黑羽”是林国公府护卫队的标识。   弃之一边,又触摸那顶黑纱帷帽来,是女款的,帽檐右侧方绣着一只展翅的白蝴蝶,翩翩欲飞。   稍稍凑近了,一股清香入鼻。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卢剑闪身一躲,藏去了落地帷帐后。   走廊上,婢女引着林灼灼来到房门前,推开门,立在门槛边笑道:“林姑娘,大衣柜里有各色时兴款式的褙子和裙子,全是女子十二坊刚刚送来的,全新的未曾穿过,林姑娘放心挑选就是。”   说话间,已有别的三个小婢女端来两盆热水,一盆给洗脸,一盆给抹嘴,一盆给净手,还搭了三方干净巾子在盆沿上。   摆放好这些,两个小婢女退下,连同一开始引路来的婢女也退下,全都守在走廊上。   林灼灼知晓这是龙吟坊的规矩,便自行进屋,反手将门关上。为了保险起见,还落下了门栓。   放眼望去,这间厢房很大,除了东边的超级大衣柜外,房里还有一张美人榻,供女客补妆的梳妆镜,以及简单的桌椅陈设。   大约是贵女们常来此处换衣,四周层层叠叠悬挂着白色落地帐幔,若不慎有人闯入,也能及时藏身于帐幔后。   突然,林灼灼脑子里闪过一个什么念头,不会有贼人躲在帐幔后偷窥姑娘换衣吧?   “嗯,得检查一下,对自己负责不是。”   林灼灼毫不含糊,立马要掀开一层层帐幔,检查。   不过,刚抓上一层落地帐幔,林灼灼就有了羞耻感。   因为刚才呕吐过,身上不大干净不说,手掌和手指更是脏污,瞅瞅洁白的帐幔被她抓出了几道污痕,林灼灼面上蓦地作烧。   忙松开手指,目光透过帐幔,全是白白一片,似乎没有藏人的黑影,便作罢了。   “呀呀呀,先洗手手。”林灼灼转身来到第一个铜盆前,仔仔细细清理干净了双手,才去第二个铜盆那里洗脸,最后来到第三个铜盆这,再清理一遍嘴。   然后径直解开褙子上的系带,“唰”的一下退下海棠红褙子,丢去美人榻上。   若是饱读圣贤书的苏炎站在帐幔后,瞥到妙龄少女在脱衣,铁定立马君子守礼,偏首不看,甚至还要堵住双耳,免得偷听了衣裳退下的簌簌声。   卢剑呢?   本来欲走。   瞥见进来的姑娘是林灼灼,脚步一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一个讥诮闪过,索性留了下来。   耐着性子,看她慢吞吞地洗手,净面,抹嘴。   然后,再耐着性子,目光直直盯着她,看她手指如蜗牛一般,慢慢拉开系带,再缓缓从肩头扯落褙子。扯下的时候很慢,一把甩去一旁的美人榻上,倒是动作很快。   妙龄少女,窈窕身段,肌肤白皙。   卢剑本能地偏过头去,不看。   但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里再次闪过一个讥诮,索性又偏回了头,视线毫不客气地,一寸寸游移在林灼灼雪白的脖子、双肩、后背……乃至后腰上。   再往下,卢剑不是不敢瞧,也不是突然心软不瞧了,而是林灼灼下头的白色湘裙还缠在腰上,没脱。   林灼灼“唰”的一下打开衣柜门,对上琳琅满目、花样各异的裙子,有些挑花了眼。挑选哪条,似乎都还可以,但挑选哪条,似乎又都不够中意。   左挑挑,右捡捡。   磨蹭了一盏茶功夫,还没摸出一条自己真正看上眼的。   帐幔后的卢剑,真想一“嗤”,挑选个临时穿的裙子而已,也太能磨叽了。   亏得林灼灼不知自己被嫌弃慢了,要不非得反驳不可,以为人人都像你卢剑一样,整日里只穿白色这一款锦袍啊?   女子的裙子花样可多了,为了将自己收拾得美美的,花再多时间,都不多。   林灼灼就是个对裙裳极其挑剔的。   忽地,林灼灼眸光一亮,在大衣柜的最上层,看到一条湖水蓝绣兰草的褙子,与娘亲身上那套好像啊,穿上它,简直成了母女套装。   “呀,够不着啊。”林灼灼无论踮起脚尖去够,还是捂着胸衣,跳起来去够,总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就是拿不下来。   “有了,椅子。”偏头瞅到圆桌旁的圈椅,林灼灼忙走过去,要搬到高大的衣柜前。   然后,帐幔后的卢剑,就看到林灼灼转过身来,朝自个迎面走来。美美的少女,上半身只着了一件银色胸衣,小小巧巧,只盖住关键部位,肚脐眼尽数漏在外头。   卢剑愣了愣,再次没坚持住,飞快偏过头。   没去细看林灼灼身上正怒放的两朵美丽。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里传来一阵“簌簌”声,出于本能,又回过头来,循声望去……下一刻,卢剑赶忙捂住鼻子,越窗而出。   “咦,窗子怎么开了?”林灼灼察觉背后有风袭来,反头一看,天呐,窗户开了半边,竟是忘记落下插销,风大被吹开了。   忙奔过去,“啪”的一声阖上,再插上插销。   窗户右边的墙壁上,卢剑仰头背靠墙壁,捂住鼻子的手指缝里微微渗出血来,蜿蜒在白皙光洁的手指上,异常显眼。   刚拔步想走,卢剑思忖一下,又停留下来,守在窗外。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嘎吱”一声门响,大约是林灼灼穿戴齐整出门了。那边传来婢女的声音:“林姑娘,这身湖水蓝裙子真心漂亮,郡主要是瞅见了,八成要夸赞姑娘会挑呢。”   然后,传来一行人离去的脚步声。   卢剑这才跃出这座小院,却不想,没走太远,迎面撞上今日比较闲的徐常笑和方濯濯。   卢剑脚步微顿,想换条路,已来不及了。   忙举起黑纱帷帽,挡住脸,可还是不行……   “天呐,剑哥,您怎么流血了?”徐常笑见卢剑白衣上落有血迹,吓了一跳,以剑哥的武功,鲜少能遇到对手呢。   忙奔了过来,扫一眼后,徐常笑松了口气:“剑哥,您怎么流鼻血了?这是上火了吗?”赶紧从怀里掏出一条帕子,递过去。   卢剑接过,捂住鼻子,不言语。   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再次呈现,白色湘裙扑簌簌落下、堆叠在雪白脚腕。上头是林灼灼那双修长的美腿,莹莹泛着白光,光洁修长的腿还一左一右,似跨出浴桶似的,先后跨出落地堆叠成圈的湘裙。   一个血气上涌,再次……   “呀,剑哥,怎的又流血了?”徐常笑惊了,忙又从方濯濯那儿顺来一条干净的帕子,给剑哥捂上。   卢剑捂得死劲,面皮绷直,一声不吭,撞开两个好兄弟,火速溜了,不见踪影。   徐常笑关心道:“剑哥这是怎么了,突然身体不适,要不要去寻董神医来瞧瞧啊?”   房濯濯却干咳两声,拍拍徐常笑肩头,耳边悄声道:“兄弟,我看咱俩……今儿个还是躲远点好。”   “为什么?”徐常笑不解。   “没看到剑哥手里的那顶黑纱帷帽么?眼熟不?咱俩好像又撞上了不该撞见的画面,等会儿怕是又要‘蛙跳’了。”房濯濯果然不愧是常年混迹青楼圈的,男女之事,懂多了。   徐常笑终于想起那顶黑纱帷帽,为何那般眼熟了,天呐,林灼灼方才戴过的!   要死了,要死了,剑哥一鼻子血,八成是……又栽在林灼灼那姑娘手里了。   别是被林灼灼一巴掌扇得出了血吧?   要命了,要命了,他真不想撞上剑哥这些糗事啊,咋每回都被他撞上呢?   “快逃,快逃!”徐常笑拽住方濯濯,就翻.墙开溜。   那边,林灼灼完全不知自己被偷窥了,换上一身漂亮的湖水蓝褙子,下着白色挑线裙子,大约是换了身衣裙,心情也跟着换了,再次回到娘亲所在的雅间时,先头因太子而引起的呕吐感,早已消失殆尽。   “娘。”林灼灼娇娇俏俏往萧盈盈身边一立。   萧盈盈见女儿好了,心头一松。   那些个王妃、郡王妃、国公府夫人和侯夫人们,纷纷围上来关怀一阵林灼灼,然后她们携来的女儿们,也纷纷上前与林灼灼这个准太子妃寒暄一阵,闲聊一阵。没多久,因着天色渐晚,晚霞开始转黑,大家也就纷纷说着“改日再聚”,要散了。   林灼灼心头还装着抓奸的事呢,早就盼着散了,好单独询问娘亲到底怎么回事。   萧盈盈也不是个爱应酬的,捉奸围观已经围不成了,也没必要继续拘着众人不走,便也点点头,招呼一众人等往龙吟坊外走。   萧盈盈母女作为东家,挥着手,目送一辆辆豪华大马车驶离后,母女俩才在龙吟坊东家陈跃和夫人傅如倾的热情恭送下,上了自个的马车。   刚坐稳,马车还未“哒哒”开拔,林灼灼已经贴在娘亲耳畔,悄声问开了:“娘,到底怎么回事啊,怎的抓奸没成功么?”   说着,林灼灼先将自个瞅见的,苏炎和林真真的那番恩爱劲,给简略描述了一遍。   萧盈盈听罢,咬了咬唇,低声道:“说起这个就来气,我在窗口明明都看到苏炎朝太子那个雅间奔去了,都做好准备要带上一班子姐妹去围观了……岂料,四皇子骤然现身,也不知发什么神经,高声喊了句‘苏炎,真巧,你也在这’,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什么?是被四皇子搅了局?”林灼灼先是一愣。   随后,林灼灼双眼里迸出强烈的不满,双手握紧成拳,恨不得一拳打烂了四皇子那张脸!   什么破四皇子嘛?   他是谁啊?   她上一世都没见过他,这一世也没见过她,他就开始跟她做对了!   怎么有这么讨厌的人呐!   她千辛万苦才与娘亲布下了今日的局,就等着抓奸成功了,好退亲,好改命,好一脚踹开太子那个无耻的大混蛋!   结果呢?眼看就要成功了,破四皇子居然跳出来搅局?   啊……   林灼灼简直要崩溃。   “娘,怎么办啊,抓奸一次不成功,下次太子和林真真铁定会谨慎很多的,再想抓住,就难了!我的命怎么就这么难改呢!”   林灼灼好想哭啊,也确实哭了,一头埋进娘亲怀里,委屈的眼泪哗啦啦地往外涌。   心疼得萧盈盈啊,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确实难度加大了,经历了今日之事,再蠢的人,下次偷情都会谨慎了又谨慎了,哪还能轻易抓得着了呢?   萧盈盈也愁了起来。   抚摸着女儿浸湿泪水的秀发,萧盈盈越发眉头深锁,愁了起来。但萧盈盈可不是认命的人,都已经晓得太子是个荤素不忌,连大姨子都能偷的混蛋,她萧盈盈就是死,也不可能再嫁女儿进宫去当什么堵心太子妃的。   “好了,别哭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兴许哪一天突然就柳暗花明,契机又来了呢。”萧盈盈到底舍不得女儿继续哭,哪怕脑子里暂时没有再次捉奸的好法子,也得先哄好了女儿不哭才行。   一下又一下安抚女儿的小脑袋,突然,萧盈盈想到了什么,道:“灼灼,别哭了,咱们先观察一下苏炎的后续反应再说。指不定,今日之事,苏炎心头到底落下了阴影,只是面上不显呢?”   听到这话,林灼灼终于止住了哭,闷声道:“有可能么?我明明瞧得真真的,苏炎他,简直爱护林真真到了骨子里。”   说完这话,林灼灼突然眼前一亮,自己真真是傻透了,被四皇子搅了局,就情绪崩溃,坏掉了脑子。   她可是早早在林真真身边,安插下了苏炎这个旷世奇才啊。   就算苏炎不知为何,忍下了林真真今日的不忠,难不成,苏炎还能吞得了下一次的不忠?下下次的不忠?   苏炎那样智慧的人,察言观色的本事,铁定超出常人。眼下,与林真真接触少,才被善于作戏的林真真糊弄住了。多多接触,尤其是同时多多接触“太子和林真真在一块相处”的情景,苏炎迟早会从林真真眼角眉梢的异样里,察觉出巨大的绿帽来吧?   她林灼灼暂时没法子奈何得了太子,难不成智慧如苏炎,也奈何不了一个蠢钝如猪的太子?   她就不信这个邪了!   指不定,苏炎一出手,太子就露出了一堆破绽。   届时,她林灼灼总能寻到下一个突破口,与爹娘合谋合谋,再精心布局一次,迎来一脚踹掉太子那一天的!   大不了,多等一些时日,就是。   她,等得起。   有了新的寄托,新的希冀后,林灼灼双眸再次水汪汪亮起来。   ~   一刻钟后,林灼灼和萧盈盈乘坐的马车,抵达了林国公府所在的巷子。   “你凑到窗边去看什么?”萧盈盈不解,自家的这条巷子,瞅了这么些日子,巷子两旁再有美丽的风景可赏,也该赏腻了,还凑过去瞅什么?   刚挑起窗帘的林灼灼,听到娘亲的话,反头朝娘亲眨眨眼,笑道:“瞅苏炎呀,我在想,会不会恰好遇上送林真真回府的苏炎呢。”   “遇上苏炎,你要做什么?”萧盈盈不解。   林灼灼回到娘亲耳边来,悄声道:“若苏炎还在咱们府里,那铁定与林真真在一块啊,我就跑去大房,在林真真跟前一个劲提太子殿下……娘,你说林真真会不会面色有异,露出马脚来?苏炎瞅到了,会不会多想?”   萧盈盈戳一下女儿脑门,笑了:“你个鬼机灵,亏你想得出来。”   林真真今日才被抓奸,险些被逮个正着,心里正有鬼呢,最容易露出一堆马脚来。   而苏炎呢,今日才险些撞破了未婚妻偷人现场,肯定会多留意未婚妻的反应了。   如此一来,真正是事半功倍。   “可行!”萧盈盈摸着下巴,点头。   不过刚点完头,萧盈盈突然又心疼起苏炎那个好孩子来,被卷入林真真的亲事,真真是她们母女造孽了。   但为了自己女儿,再造孽的事,也得硬着头皮上啊。   好在,于苏炎而言,看清林真真的真面目,摆脱掉这段婚约,也是幸事。   萧盈盈正在琢磨时,窗口传来女儿的欣喜声:“娘,苏炎还真的没走,刚来呢。”   萧盈盈偏头一看,只见自家府邸前,果然停了辆马车,上头嵌着徽记“苏府”。而且,马车夫正要牵着马车,走侧门进去呢,看这架势,苏炎才刚送林真真回府,怕是一时半会走不了。   林灼灼兴奋极了,马车还没停稳,就撩起裙摆下了马车,衣裳也不换,穿着龙吟坊的衣裙,就欢欢喜喜拉着娘亲,去大房做客了。   路上还一个劲直催:“娘,走快些,再走快些嘛。”   ~   林国公府,大房。   大夫人姜氏歇了个晌起来,是笑着醒来的,因为梦里啊,梦见苏炎才刚娶了自个女儿真真,就立下一个惊世大功,救了当今圣上崇德帝,然后就赏了爵位,成了国公爷。她女儿真真啊,一飞冲天,成了一品诰命夫人,成了京城最年轻的国公夫人。   那是,人人艳羡啊。   连带着,她的长子林泰梓也沾了光,先是如苏炎一样中了状元,随后在苏炎这个妹夫的提拔下,仕途亨通,没几年,就封了大官……   梦境太美啊,大夫人姜氏都舍不得醒来,可还是醒来了。   而且醒来后呀,没多久,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梦到了苏炎这个好女婿,大夫人姜氏起床后,就踱步去女儿真真的小跨院,想询问女儿,下个月就是苏老夫人的寿辰了,她预备送个什么生辰礼。   贵重的,大夫人姜氏送不起,就想哄着女儿亲手做个针线活,绣个万寿图什么,讨个喜庆就行。   哪曾想,进了女儿闺房,没寻到女儿踪影,唤来大丫鬟红玉一审问,才知女儿这几日心情不佳,枯坐窗边,泪水涟涟,最终今日晌午踩着木梯,翻.墙出府了。   “简直放肆!”大夫人姜氏快气死了,定了这样一门好亲事,还心情不佳?   最气的是,坐在女儿房里,直直等了一个下午,还没等到女儿归来的身影。甚至,连女儿可能的去向,都一无所知。   “别是又跟宝华寺那日似的,又闹失踪了?”大夫人姜氏气得想砸东西。   就在捞起一个摔不烂的不倒翁,准备砸了时,外头匆匆跑来门房婆子报喜了:“大夫人,咱们的准姑爷,状元郎苏大人,亲自护送咱们姑娘回府了。乘坐的是苏府的马车。”   大夫人姜氏一听,心头一乐,敢情这回女儿消失不见,与上回宝华寺失踪一样,都是偷溜出去与苏炎幽会了?   思及此,大夫人姜氏心头的烦闷一扫而空,赶忙将手里的不倒翁放回桌上,立马就赶去自个居住的正房,笑着去迎准女婿苏炎了。   “炎儿啊,你来了,来来来,快屋里坐。”这还是定亲后,苏炎第一回 上门呢,大夫人姜氏哪能不拿出十分的热情来招待。   至于苏炎旁边戴了崭新帷帽的女儿,大夫人姜氏可就不关注了。戴不戴帷帽的,有什么打紧?反正帷帽下的,都是她女儿林真真,又没被人冒名顶替。   是以,大夫人姜氏一门心思,只管热情招待苏炎。   苏炎呢,笑着跨进堂屋,见林真真也跟随自己进来了,忙碰了碰她手腕,体贴道:“你就别跟着了,我坐坐就回去了,你也累了一日,先回房梳洗吧。”   苏炎还惦记着林真真唇上的微肿,知晓,遭遇了那等不堪的事,她怕是也想赶紧回去洗个澡,除去一身污秽和晦气。   旁的不说,被太子逼迫,强行吻过的地方,譬如面颊和唇,甚至……脖子,总是要彻彻底底清洗干净的。   太子那样脏的口水,哪能留着,不除?   多残留一刻钟,不仅林真真备受煎熬,就是他苏炎,胸口也闷得很。   经历过今日的事,经历过四皇子卢剑的提醒,再回忆宝华寺里收到的威胁纸条,以及寺里林真真被下药后,跌落捕猎陷阱,引发无故失踪,险些定不成亲。   苏炎几乎肯定了,幕后黑手就是太子殿下。   太子早早看上了他的真真,便一再使出龌鹾的法子,先是不许她定亲,后又掳走她,关进龙吟坊蓄意强吻、侮辱,想占有她。   亏得他到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作为未婚夫,作为真真的男人,没保护她,是他这个未婚夫失职。他绝不会反过来嫌弃她脏,无论她遭遇了什么不堪之事,他都不会嫌弃她,只会更心疼她,怜惜她。   但是太子,苏炎眸光一暗,你给我好好等着。   此仇不报,非君子。 第18章   面对苏炎的体贴, 林真真心头是有一股暖流蹿起的,但还没走进心底,便被苏炎触碰她手腕的动作, 给膈应上了。   她的心, 她的人,她的每一寸肌肤, 都是专属于太子殿下的。   不喜欢被别人碰。   上回爬出陷阱时,已被苏炎揩油了臀部, 那件事令她膈应了几个晚上, 好不容易, 今日与太子的一番热吻, 压下了苏炎带给她的不适感。   却不想,这般快, 苏炎又触碰她手腕?   天气暖和,开春的衣裳袖子都偏短,她白嫩嫩的手腕是半露在衣袖之外的, 毫无遮掩,苏炎这样触碰过来, 尤其还敲了两下, 林真真帷帽下的脸色立马变了。   抿了唇, 手腕悄悄挪开, 不动声色与苏炎的手拉开距离。然后迅速点头应道:“好, 我先回房了。”   林真真这样的反应, 苏炎自然有所察觉, 但没放在心上,有岳母大人在场,林真真略感羞涩也正常。   大夫人姜氏也没觉得女儿反应有什么奇怪, 顶多是女儿羞涩了点,没上赶着去倒贴未婚夫,算不上态度冷淡。而她女儿是京城出了名的贤淑端庄,这样的姑娘,不上赶着去倒贴未婚夫,实在是丁点问题都没有。   尽管如此,大夫人姜氏也没允许女儿立马撤退,一把堵住女儿回房的路,笑道:   “真真,急什么,人家苏炎百忙中抽出空来送你回府,坐不了多久就要走,你这个当未婚妻的,多陪一会,才是待客之道。要不,传了出去,还道咱们林国公府待客不热情呢。”   再说了,哪有未婚夫上门,未婚妻不作陪,反倒丈母娘陪着的?   放眼大武王朝,怕是也寻不出第二家。大武王朝民风开放着呢,定了亲,就没那般见外的。   听了这话,林真真脚步一顿。倒不是她被娘亲说动了,要留下来作陪,实在是娘亲略略发福的身躯庞大,她一个娇小姑娘越不过去。   总不能一把推开娘亲,亦或是特意冷脸绕道吧?   那样,委实太过难看。   苏炎见准丈母娘如此,体贴未婚妻的他,忙要再开口放林真真离去。却不想,他刚说了句:“林伯母,真真她……”   门口就传来了婆子通报声:“大夫人,郡主和三姑娘来了。”   话音刚落,院门口已行来了萧盈盈和林灼灼母女,两人通身的湖水蓝褙子,在晚风中疾步行来,面上盛满着关心。   萧盈盈可是皇家郡主,身份超然,一旦踏足大房,在场之人必须见礼,作陪,哪里还能悄悄撤退的?   苏炎懂这个礼数,再说今日林真真与林灼灼一块出行,中途出了状况,林灼灼来寻他帮忙时急得都哭了,眼下寻回了林真真,林灼灼得了消息前来探望,林真真哪能一句话不说,就撤退?   太不符合礼数。   是以苏炎那些未说完的话,只能咽回喉咙,不提了。   “真真,真真,你可算回来了!”林灼灼一踏入院门,就瞅见了堂屋门口想溜走的林真真,哪里容得她偷跑?赶忙一脸关心地小跑过去,三两下提裙上了台阶,一把捉住林真真双臂道:   “真真,你可算是回来了,你突然消失不见,急死我了!”   “你没事吧?”   林灼灼当然知道,什么“突然消失不见,被人劫持上了马车”,均是她自个去寻苏炎时瞎编的故事。但眼下当着大夫人姜氏的面,这般说也没问题,因为林真真确实翻.墙出府,再度失踪,符合这个说辞。   林真真面对作戏的林灼灼,一时也没法子反驳什么,只能藏在帷帽下,声音温柔道:“灼灼,我没事,一切都好。”   “没事?那你为何还戴着帷帽?我瞧瞧你到底怎么了?”林灼灼哪能允许林真真躲藏在帷帽下,令苏炎瞧不到面上神情?   林真真一惊,忙要阻拦,但晚了。   眼疾手快的林灼灼,“倏”地一下,快速撸了她帷帽。   帷帽没了,白纱没了,林真真一张脸无处可藏,上头与太子恩爱过的痕迹在霞光下,顿显。   林真真忙偏过头去,有些事,她敢背着人做,却到底不敢将恩爱后的痕迹,光明正大展示人前。   但唇上残留的浮肿,哪里是偏过头去,就能掩饰得了的?   “天呐,真真,你唇上这是怎的了?”大夫人姜氏惊了,忙一把拽过女儿,仔仔细细去瞅那破了的唇。   到底是过来人,大夫人姜氏很快想到了亲吻上,但她第一反应是,女儿被苏炎给亲成这副样子的。但很快,她察觉了不对劲,因为瞅向苏炎时,惊觉苏炎面上恩爱后该有的羞臊之意,眸子里反倒有一股……隐忍之意?   大夫人姜氏以为自己看错了,眨眨眼,再看,还是同样的结果。   天呐,大夫人姜氏终于反应过来,女儿这是被别人……侵.犯了?   萧盈盈自然也清清楚楚看到了林真真唇上的异样,然后一语双关道:“真真这是……哎呀,真真你也是的,二婶可得好好说说你了,哪怕心里再喜欢,也得劝男人多怜惜些,哪有这般胡来的。”   这样羞臊的房中私密话,萧盈盈向来自持身份,哪肯宣之于口?   但为了女儿,为了出其不意的效果,脸皮不要也罢。   果然,林真真听了这样的房中话,面皮不受控制地泛了红。她确实没劝着点太子啊,两人亲吻太过激烈,才弄成了这副模样。   苏炎见之,一怔。   若说先头龙吟坊里,林真真掩饰得很好,像个遭受侮辱后的紧张姑娘。那眼下,不仅不觉得难堪想死,面色唰地惨白,还反其道而行之,泛出一层薄红?   就太不正常了。   林灼灼捕捉到了苏炎眸中的异样,心头不得不佩服娘亲,姜还是老的辣啊。   见好就收,接下来,萧盈盈也没再为难林真真,面带关心地又吐了几句场面话,就放林真真回房去歇着。   林灼灼却是演戏演到底,“好心”地搀扶林真真胳膊向堂屋外走,却又故意止步在门口,扭头问苏炎:“苏公子,太子殿下,是不是明天一早就启程去东南沿海?”   她是太子殿下未婚妻,询问这样的话,没什么不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此话一出,林真真眸中有异,似乎很震惊太子明日要走?   哪怕眸子里的诧异,一瞬即逝。   林灼灼还是真真切切地捕捉到了,心头一笑,然后等待苏炎的回答。   苏炎明显顿了一顿,才回道:“是,太子殿下要带上我,一同前往东南沿海抗击倭寇。明早天不亮就启程。”   得了这话,林灼灼立马做出一副懊恼样:“哎呀,这消息竟是真的呀?太子殿下也真是的,这样重大的消息都不亲自告诉我,害得我还是辗转从别人那儿得知的。这可如何是好,我连践行的护身符都没送一个。”   这样的话一出口,简直击中了林真真心扉。她不是太子口口声声的真爱吗,可是远行这样重磅的消息,居然没告知她?   林真真心头本就有了不安,这样一来,越发不安了。   这时,林灼灼又推了推林真真,“好心”提醒道:“真真,我是来不及送护身符了,你却还来得及。”   “啊?”林真真一个愕然。   林灼灼来不及给太子护身符,为何她还来得及?   不过到底是林真真,脑子转得快,很快领悟自个中了林灼灼的圈套。   下一刻,林真真忙转向苏炎,掩饰性地垂眸,小声道:“苏公子,你稍等片刻,我这就……回房去拿护身符。”   说罢,林真真还故意一副生怕耽误苏炎时间的样子,快走几步出了堂屋,奔向自个闺房。   回了房,林真真关上门,背靠门板,一颗心上下起伏。   眼下的她已然明了,林灼灼母女过来,就是为了在苏炎面前拆穿她与太子之事的。可恨,她先前太过沉浸在太子近日的冷淡里,太过失落,导致脑子有些木,这才一连犯了好几个错误。   林真真闭上双眸,喃喃自语:“苏炎是个正值的人,一向信任我,怜惜我,护着我,应该不是个多疑多心的。”   这样自我安慰后,林真真深呼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然后吩咐大丫鬟红玉进来,去多宝阁的一个木匣子里掏出个护身符来。   取了护身符来,林真真又快步回到堂屋,尽力装出未婚妻该有的羞涩,垂着眸子,递到苏炎手里,小声道:“苏公子,这个送你,保你平安,愿你一路顺风,万事顺利。”   苏炎浅笑着接了过来,点点头,没说话。   送走苏炎后,林灼灼挽着娘亲胳膊,一路笑着回了二房。   “傻丫头,先头还哭呢,这会又笑了?”萧盈盈明知故问。   林灼灼听了,却笑得更灿烂几分,悄悄在娘亲耳畔道:“娘,你知道为何我怂恿林真真送了个护身符吗?”   萧盈盈一愣,反问道:“哟,这里头还饱含着深意?”   林灼灼先自个“咯咯”笑两声,才不再卖关子了,直言:“因为先前林真真送过太子护身符,太子啊,日日戴在身上呢。”   上一世,太子就有这个习惯,只要出了京城,便会随时佩戴林真真送的护身符,日日感受林真真送他的爱。   就挂在腰间玉带上,异常显眼。   同一个人的针脚,同一个人的绣图风格,苏炎那样的好眼力,岂有辨别不出来的道理?   若说方才林真真的表现,最多只是让苏炎起了疑,那护身符,便会是日后的物证。   “灼灼,真有你的。”萧盈盈眼前一亮,为女儿的长进喝彩。 第19章   林国公府, 大房。   热情地送走准女婿苏炎,萧盈盈母女也走了后,大夫人姜氏面色立马阴沉下来, 将女儿一拽, 厉声问道:“说,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指头, 指向女儿破了的红唇。   是被强了?   还是与哪个混蛋偷了情?   林真真眉宇里满是不耐烦,打下娘亲指向她嘴唇的手指, 冷声道:“要质问, 也不会换个地方?”   说罢, 转身径直走了。   大夫人姜氏左右望望, 她俩眼下还在抄手游廊上,院子里扫洒的丫鬟婆子探头探脑的, 确实不是个聊私事的好地方。   气归气,到底尾随女儿进了屋。   “全都滚出去!”进了女儿闺房,大夫人姜氏将心头的戾气, 全都撒在了丫鬟身上,喝得丫鬟们战战兢兢滚出了房。   门一关, 不止次间里空荡荡的无人, 里间也只剩下她们母女两人了, 说不出的空旷和死寂。   “这回可以说了吧?”大夫人姜氏音量还是那样高, 每一句都吼着出来。   可不是得吼吗?   大夫人姜氏已经快气死了, 苏炎多好的金龟婿啊, 简直是打着灯笼都再寻不出第二个的好女婿, 这个死丫头却在做什么?   翻.墙偷跑出去,遇上了贼人,被.强了?   或者是与哪个穷小子偷了人?   这些就算了, 偏生还顶着满嘴的激吻痕迹回来?   被苏炎逮了个正着?   哪怕苏炎眼下好性子不囔囔着退亲,指不定,心里也在琢磨退亲事宜了!   你说大夫人姜氏气不气,吼不吼?   “说呀,你个死丫头,到底怎么一回事?”都这样了,女儿还摆出一副嫌她烦的冷面孔,往美人榻上一坐,侧过身给她一个冷冷的侧脸,大夫人姜氏真真是气炸了。   女儿这态度,她算是看明白了,绝不是被贼人强了!   不是被贼人强了,那便是另一种可能,偷偷出去,与下三滥的穷小子偷情了!   “好哇,难怪有苏炎这样好的男人摆在你跟前,你不稀罕,原来是……原来是……”早就与穷小子搞上了。   大夫人姜氏气炸了,冲过去,抬手就想给女儿一巴掌。   林真真见了,转过脸来,眸光凌厉一扫,一副“你敢”的神情。   大夫人姜氏高高抬起的巴掌,瞬间颤了一颤,但这可不是怕的,而是气的,随后……   “啪”的一下!   重重地,狠狠地,对着女儿右边面颊,就是响亮的一耳光!   打得林真真面颊一歪,身子也一歪,“砰”的一声,摔趴在美人榻上。   “打死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说罢,大夫人姜氏又一把扯起女儿,冲着她面门,又来了一记狠的,嘴里叫嚣着,“让你生在福中不知福,有福不知道享,偏要来拧的,偏要钻牛角尖,看上什么穷小子!”   “我让你作死,我让你作死!”   “啪!”   “啪!”   “啪!”   这猛烈的巴掌声,唬得走廊里站着的丫鬟们,一个个身子发颤,两腿更是抖个不停。在府里当丫鬟的都知道,主子出了事,下头的丫鬟铁定没得跑,一个个都得被大夫人往死里收拾。   轻则领罚,重者喊来人牙子发卖。   出了姑娘偷人,与穷小子偷情这种肮脏事,发卖的可能性最大,要掩盖丑闻啊。   是以,一个个小丫鬟都开始哀叹自个命苦,富贵的林国公府留不得了。   大丫鬟红玉,一向在跟在姑娘身边,真相知晓得多,内心就越发颤栗,生怕大夫人为了掩盖事实真相,第一个就将她发卖了。   大丫鬟红玉死死咬着唇,既为自个命运担忧,又心疼极了里头正在挨巴掌的姑娘,巴掌声那样响,姑娘细皮嫩肉的,得多疼啊?   红玉忍不住泛了泪光。   房里的林真真,确实被扇得面皮巨疼,脸蛋都不像自个的了,还被打得眼冒金星。娘亲的盛怒,她懂,苏炎确实是个极好的归宿,没有姑娘会真心拒绝那种,多情、体贴又温柔,还特有本事。   可是,苏炎的这些好处,比起她心头的爱情来说,到底廉价了。   为了心中的爱情,为了不暴露出太子殿下来,林真真生生扛着打,一声不吭。   见女儿如此倔强,大夫人姜氏更气了,巴掌打疼了,就噌的一下,从木桌上抽出鸡毛掸子来,对着女儿后背就是一顿猛抽。   “我让你不说话,我让你不说话!”   林真真这回惨叫出了声,真疼了,但依旧如先前挨巴掌那样,冷着脸一动不动,既不左右躲闪,也不逃下美人榻,就趴在那,任由娘亲发泄,冷硬得很。   更别提让她求饶,让她吐露真相了。   十足十的冰山美人!   于是,大夫人姜氏心头的气就越拱越高,打到后来,干脆冲门口扬声:“给我拿板子来,上家法!”   门口的大丫鬟红玉听了,整个身子猛烈一颤,姑娘已经被鸡毛掸子打伤了,再来打板子,几十板子下去,姑娘还有命吗?   红玉实在忍受不了了,将走廊里的小丫鬟全都赶去小跨院外,不让继续在走廊偷听。然后,红玉自个冲进房门,一把扑倒在大夫人姜氏脚下,死死按着鸡毛掸子道:   “大夫人,求您了,别打了!姑娘她也是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大夫人姜氏听到这个词,越发证实了心中所想,好哇,女儿果然是翻墙出去与野小子偷情去了!   气得赤红了双眼!   简直想当场打死林真真这个拎不清的蠢货!   林真真听了红玉的话,却是冲口而出:“闭嘴,谁让你说的?滚出去!”   “姑娘,您就招了吧,兴许……夫人能谅解呢……”红玉见到姑娘脸上、后背全是伤,立马哭着将大夫人双腿抱得更紧,泣不成声道,   “大夫人,都是太子殿下用情太深,对咱们姑娘太好,咱们姑娘才会动心的呀!”   “什么?”大夫人姜氏怀疑自己耳朵坏了,出现了幻听。   “你刚才说谁?”   红玉一懵,两只泪眼傻傻地望着大夫人,什么谁?   大夫人姜氏双手紧紧抓住红玉肩头,用尽力道捏着道:“就是你刚才说的,是谁对你家姑娘用情太深?是谁对你家姑娘太好?”   红玉赶忙再次道:“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大夫人姜氏还是不大敢置信,太子殿下不是林灼灼的未婚夫吗,怎的又成了她女儿的男人?再次追问道,“真的是太子殿下?”   红玉死劲点头。   大夫人姜氏愣愣地转向女儿,只见女儿还面若冰霜趴在美人榻上,一副挑衅的眼神望着自己,仿佛在说“对,与我相爱的男人就是太子殿下,你知道了,又要怎样?”   大夫人姜氏双腿有些发软,颤颤巍巍起来。   红玉忙起身搀扶大夫人姜氏去椅子里坐。   也不知大夫人姜氏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安安静静,久久地,坐在椅子里。但很明显能看出来,她受惊过度。   良久,良久,大约一刻钟后吧,大夫人姜氏才终于回了点神,朝红玉摆摆手:“你先下去守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这便是要单独与女儿密谈的意思。   红玉抹掉眼泪,又瞅了眼木然毫无表情的姑娘一眼,才退出房门,带上了门,在走廊把风。   “真真,你当真与太子殿下对上了眼?”大夫人姜氏立马坐到女儿身边,语气再没了先前的戾气,改成了讨好,“可是,你就这样不明不白跟了太子,日后的名分……岂非只能是个小妾?”   林灼灼是太子正妃,女儿只能是个小妾了。   林真真听了这话,听了这讨好的语气,心下愕然。   她还以为她娘知道与她欢.好的男人是太子殿下,是林灼灼未婚夫后,会逼迫她立马放手,立马收心呢。   却不想,娘亲居然一副讨好的语气,小心翼翼询问,是不是只能做个小妾?   下一刻,林真真有几分了解娘亲的心思了——   嫁给苏炎,撑死了只是个官夫人,哪怕日后成了侯夫人,国公府夫人,到底比不得宫里的妃子娘娘来得尊贵。   嫁给太子,可就不同了,一旦太子登基成了皇上,她再不济,也能捞个妃位。   若得宠,便是贵妃娘娘也当得。   生下的子嗣,也成了皇孙、皇女,子子孙孙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两下一比,她娘自然会选择入宫为妃。   揣摩清楚了娘亲的心思,林真真面上表情总算缓和了,肯开口说话了:“娘,暂时会是小妾,但也并非一般的小妾,而是地位崇高的媵妾。”   “媵妾?”大夫人姜氏面上明显一喜,媵妾的地位可就比一般的小妾高多了。可下一刻,又想起来什么,疑惑道,“可林灼灼那边,怎么可能让你一同嫁过去,当媵妾?”   “正因为她们不愿意,所以林灼灼母女最近开始背后搞事了。”   林真真见娘亲被太子殿下的身份所诱惑,已经与她站在了同一阵营,便不再隐瞒,言简意赅地将自己与太子如何相识,如何相爱,如今又遭到了林灼灼母女怎样的迫害,尽数道出。   末了,还愤愤道:“今儿若非幸运,有人唤住了苏炎,我和太子就被苏炎当场抓住了。”   “天呐!林灼灼母女也太恶心不是东西了,也不考虑考虑撞破后的后果?她们也不怕太子一怒之下,退了林灼灼的亲事?真真是妒妇,妒到了没脑子!”大夫人姜氏为了自己一家子的利益,已经完全与女儿同仇敌忾了。   “兴许就是林灼灼太爱太子,得知太子背着她,与我在一起,就嫉妒得发了狂,才一时办错了事吧。”林真真猜不透林灼灼心思,只能依照常理,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大夫人姜氏点点头。   母女俩和好了,大夫人姜氏再瞅到女儿面上、身上的伤,就心疼得了不得了:“你也真是傻,你若早点告诉我是太子殿下,娘亲哪还舍得打你。一声不吭,倔强什么,傻不傻你。”   可不是,若一早知道女儿攀上的是天底下最最金贵的少年郎,她哪还舍得打?简直要每日都开开心心,上赶着夸赞女儿呢。   林真真这回知道了,但已经晚了,只能微微撒娇道:“还不是怕您不同意。”毕竟依照正常人思维,恐怕都不能同意。   “傻话,跟了太子,跟了储君,娘还能不同意?历史上,亲姐妹共侍一夫的都多得很,你和林灼灼只是堂姐妹,算什么过分?娘亲为何要反对?”大夫人姜氏很能给自家人找理由,“若真的过分,哪里还能有媵妾这种东西存在?存在即为合理,懂不!”   林真真终于有了笑容:“对,娘亲说得都对!”   这高帽子一戴,大夫人姜氏越发来了精神,心头想点拨的话还多着呢,接二连三道:“真真呐,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就是你能跟着太子殿下吧,自然是好。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日后太子殿下不想要你了,你可得为自个留一个后路啊。”   林真真心头一颤。   因着近日被太子冷待,她心头早就有了不安,眼下再被娘亲挑明,自然更是不安了。   心里不安,面上却不显,忙摇头,坚定地道:   “不会的,我和太子殿下山盟海誓过,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甚至,太子殿下当初会去追林灼灼,要来赐婚圣旨,目的就是为了我能作为媵妾,一道嫁进东宫去。太子殿下如此爱我,又怎么可能将来不要我?”   “哎呀,娘亲也就是说,有那么一种可能性。”大夫人姜氏忙解释道,“总之啊,多留一条后路,总是保险呢。”   至于什么后路呢?   又听大夫人姜氏凑近女儿耳畔,悄声道:“与苏炎的亲事,先别退,两头都霸占着。日后,太子真要娶你,自然好办,若是不肯娶了,你再嫁去苏府当状元郎夫人,也不亏。”   听了这话,林真真倒也没急着反对,沉吟一会,还是决定不再挑事,不再横生事端,干脆顺着娘亲的意思,点了点头:   “好,就按着娘亲的意思办。”   大夫人姜氏顿时心下一松,忙又出谋划策道,“你一面好好与太子殿下相处,一面又不能太冷落苏炎,时不时给点甜头,吊着他……”   林真真也点点头,这个道理她刚刚已经想明白了,退亲她没本事自己去退,得依赖太子帮她运作。可看太子目前的意思,暂时还要靠着苏炎,不能得罪,所以她也只能先稳住苏炎,如先前做的那般,送个护身符什么的,维持未婚夫妻的关系。   全都交代完毕后,大夫人姜氏心头爽极了,怎么看女儿怎么顺眼,还命丫鬟打来热水,拿来药膏,撸起衣袖,要亲手给女儿净面,上药。   林真真没拒绝娘亲的讨好,但要上药时,还是撒着娇拒绝了:“娘,你那药啊,我可看不上眼。我这儿有更好的。”   说罢,将上回伤了脸,太子殿下从宫里带来的雪肤秘.药,亲自从木箱子底层掏了出来,拿到娘亲眼前炫耀。   大夫人姜氏听说这款就是宫里的雪肤秘.药,双眼那个闪亮啊:“托你的福,娘亲可也见了一回世面。”   “可不是,就这样小小一瓶药啊,除了皇后和贵妃娘娘,宫里别的娘娘都用不上呢。”林真真拧开盖子,挖出一小点,抹在红肿的面颊上,对着镜子得意地笑。   不过这样昂贵的药,她可舍不得多用,只涂抹了一丁点,就又亲手收进了箱底。   今日的伤,看着浮肿,但都没破皮,压根不严重,哪里需要涂抹那等昂贵的宫.廷秘.药?掏出来用一用,不过是向娘亲展示展示,太子殿下待她的好,确实待她如宝似玉。   好进一步安抚娘亲的心罢了。   毕竟,有娘亲同仇敌忾,同一阵营,可就多了太多帮助,再不是孤军奋战了。   林真真母女在房里甜甜蜜蜜抹药时,苏炎骑着高头大马,慢慢踱回了苏府。   苏炎下了马,先笑着去上房给祖母和母亲请了安,然后说了些明早就要启程下东南的事,匆匆吃过晚饭,就回自个的屋了。   将房门一关,苏炎面上的笑意骤然退去,从怀里掏出林真真送他的护身符,轻轻搁在桌案上。   然后坐在椅子里,静静瞅着这个护身符,显然在冥想着什么。   苏炎不蠢,骑马回府的路上,已经想明白了林灼灼母女一再的暗示,也重新将龙吟坊之事思忖了一遍。   正因为想明白了,胸口才闷得慌。   一边是定了亲的未婚妻,他亲眼看上的姑娘。一边是他素来敬重的宝扇郡主(萧盈盈),一代巾帼女英雄。   他既不愿意相信未婚妻会背叛自己,与太子搞到了一起,躲藏在龙吟坊偷人,偷到嘴唇红肿见不得人。   又不愿质疑巾帼女英雄宝扇郡主,那样的女子,苏炎是很敬重的,说心底话,他不认为萧盈盈会撒谎骗他。   说到底,此时此刻,证据不够充分时,苏炎的心已经微微倾向了萧盈盈母女。   正因为如此,苏炎的心才会特别纠结,特别痛。   他宁愿相信林真真是被太子强行上了,一切都是被逼被迫的。他不会嫌弃她脏,不会嫌弃她不清白了,只要她的心在他在,就什么都能当做不曾发生过。他依旧会爱她一辈子,娶她,一生待她好。   可若……可若林真真不是被强,而是蓄意前往龙吟坊偷人,故意背叛他,那他苏炎可就承受不住了。   “林真真,你好……”捏住水杯,因着苏炎太过用力,瓷杯出现了裂痕。   最终,苏炎没再死捏下去,手掌一挥,瓷杯摔落在地,碎了一地。   然后,视线再度回到桌上的护身符,一把攥在手心里,顿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想清楚了后续该如何去做。   喃喃低语道:“林真真,作为未婚夫,我有义务信任你。除非寻觅到确凿证据,否则,我绝不会因为任何人的话,就冤枉你。”   说罢,苏炎起身,将未婚妻送的护身符,轻轻搁在了枕头边,然后脱衣上床睡觉。   次日,天还未亮,苏炎起身先穿衣,然后一把将护身符别在官袍外面的腰封上。收拾完毕,翻身上马,直奔东宫去与太子汇合,准备启程南下。   小小一只护身符,随着马背的颠簸,在苏炎的腰封上随风摇曳。   苏府在外城,距离皇宫有些远,两刻钟后,才到了宫门口,又下马步行了许久,才抵达东宫大门。   此事,预备追随太子南下的大臣、幕僚,已经来了八成,全都聚集在东宫大门后的空地上,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那些大臣、幕僚见苏炎到了,因着敬佩苏炎,纷纷涌上前来拍肩打招呼。有关系好的幕僚,一眼瞅到了苏炎腰封上悬挂着的护身符,笑着打趣道:   “未婚妻送的?”   苏炎立马点头:“是。”   另有幕僚凑过来笑道:“真真是甜蜜啊,还是定亲了,有未婚妻好,临行了,还有护身符保佑一路平安,不像咱们这些打光棍的,没人疼哟。”   正说笑着时,旁边的月洞门里鱼贯而出一批人,众人偏头一看:“哟,太子殿下出来了。”忙要散开来,列队站好。   苏炎也随着众人偏首望去,目光先从太子面皮上扫了一圈,然后果断下移,最后定格在了太子殿下腰间的玉带上——   只见,那儿也垂挂着一只护身符。   小小巧巧一只。   与苏炎交好的那个幕僚,离开前,朝苏炎开玩笑道:   “你不愧是太子殿下的心腹啊,得太子殿下看重,连护身符都是同款。老实交代,你这个护身符压根就不是什么未婚妻送的,其实是太子殿下私下里赏你的,怕我们嫉妒,才故意谎称未婚妻送的,是不?”   苏炎笑了笑,没说话。 第20章   见苏炎只微笑, 没否认,那个幕僚好友立马羡慕了一把:“哇,真是太子私下赏你的啊?还是你厉害, 期待有一日, 我也因为才干出色,而得到太子殿下私下的嘉赏。”   苏炎扯唇笑笑, 没说话,只推了那个幕僚一把。   此时, 太子殿下已经来到近前, 幕僚再不打趣, 忙归队入列, 等着太子发话后,一起出发南下。   没有幕僚聒噪, 苏炎安安静静地站在队伍里,目视前方,视线准确地落在太子腰间玉带上护身符。   苏炎站在第一排最中间, 随着太子来到中间站定,可谓是恰好站定在苏炎正前方, 相距不过两只手臂的距离。   如此近的距离, 眼力极佳的苏炎, 简直能将太子殿下腰间护身符上的花纹, 刺绣上的针脚, 尽数瞧得清清楚楚。   毫无疑惑。   几乎是肯定了。   两人的护身符绝对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林真真。   正在这时, 太子殿下,不自觉地抚摸了一把腰间的护身符,那怜爱的样子, 无意间流露。   苏炎,木然着脸,视线追随太子抚摸的手指。   怔怔看了好一会后,才收回视线。   却不想,在撤回视线时,太子殿下朝苏炎望了过来,两人的目光,不期然在空中相遇。   俗话说得好,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不过苏炎,理智善存,再加上他一直都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无论遭遇怎样的突发状况,亦或是陷入怎样的困境,目光从来都是那样坚定,刚毅,让与之对视的太子殿下,只从苏炎眼底看到了南下抗击倭寇的镇定和企盼,丝毫没觉察出苏炎有私情方面的变化。   说到这就奇怪了,那日龙吟坊外头抓奸,四皇子不是先唤了“苏炎,真巧,你也在这。”,后又大声唤了“哟,太子殿下也在这?别是从美人窗户爬出来的吧?”,只要太子殿下不迟钝,就应该知晓,苏炎已经知道他和林真真苟且偷情的事。   为何与苏炎四目相对,太子殿下丁点不觉得尴尬,还能生出欣赏来?   这就是四皇子的狡诈之处了。   原来那日太子早早就溜了,压根就没撞上什么四皇子。四皇子亲眼看见太子殿下从小径上溜走,估摸着已经溜出后院,到了前庭,四皇子才故意大声嚷嚷了几句:“哟,太子殿下,原来你也在这呀。”   换言之,那日只是四皇子在单方面作戏,演给苏炎看的。   太子殿下又没开天眼,怎能预料到他成功溜走之后,还衍生出了那样一番变故。   太子殿下只道自己走得及时,没被苏炎撞上,很心安。   是以眼下与苏炎四目对视,太子殿下面上和眼眸里没有丝毫的尴尬,反倒两步走过去,朝苏炎一拍肩膀笑道:   “苏炎,这次就看你的了,好好干!”   说罢,太子殿下又朝猛将陈将军鼓励了一番,便大手一挥,率军开拔了。   前往东南沿海的路上,夜晚扎营时,太子殿下还好几次招苏炎来到自己的主帅帐篷,笼络,闲聊。   说起来,自打太子殿下知晓林真真与苏炎定亲,癫狂过后,经过几夜的辗转反侧睡不着,经过几夜的痛苦冥想,太子殿下已经苦苦劝住自己,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切不可因为私情而与苏炎产生龃龉。怎么说,也得等到抗击倭寇成功之后,才能与苏炎生分。   最好的,就是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笼络住苏炎,一直能维持君臣一心的好局面,又能暗地里给林真真退亲成功,还不被苏炎察觉是自己所为。   怀揣这样美好的梦,南下的途中,太子殿下一如既往的恩宠苏炎,就如同曾经不知道苏炎已经与林真真定亲时一样。   “来来来,今夜月色很美,咱俩小酌一杯,就当是提前庆贺咱们抗击倭寇,成功!”主帅帐篷里,苏炎刚跨进帐篷门,坐在主位上的太子殿下,就笑容满面地摇了摇杯中的酒。   “好,既然太子殿下如此有雅兴,下官自当奉陪!”苏炎毫不客气来到太子殿下对面的座位,落座。   苏炎刚要拿起酒壶,自倒一杯,太子殿下已提前抢在了手里,笑着笼络道:“此次南下,苏炎你可是主力呀,孤都得靠着你,这杯酒孤先敬你!”   说罢,太子殿下抬高酒壶,就要倒酒。   苏炎瞥了眼太子殿下腰间的护身符,笑了:“那下官就不客气了。”   坦然地接受了太子殿下倒酒的行为。   要知道,太子可是高高在上的储君,就算扎营在外,没带婢女随军,也断然轮不到堂堂太子像个仆人似的倒酒。   太子却笑了,觉得这是苏炎将他当成了自己人,所以才如此坦然接受他这个太子殿下的倒酒。   呵呵呵。   若是太子殿下再多接触苏炎几年,了解苏炎,哪里还能笑得出来?哭还差不多。   苏老夫人和苏夫人全都知道,苏炎从来都不是一个狂妄自大的人,为人特别本分,绝对恪守君臣之礼,若是当真敬重太子殿下为主子的话,无论人前还是人后,也无论太子殿下有多器重自己,对自己多好,苏炎都绝不可能做出任由太子殿下给自己倒酒的狂妄之事。   眼下苏炎接受了,只能说苏炎已经弃了太子殿下,再不视之为主子,而是仆人似的,可以作践。   喝完一杯,再倒第二杯时,苏炎故意洒了酒。   “哎呀,你衣裳都湿了。”太子殿下惊呼。   苏炎用手弹了弹自己的袍摆,无所谓道:“没事,不过是一点酒渍,无伤大雅。来,太子殿下,下官敬您一杯。”   话音未落,苏炎似乎无意间扫过了自己腰间的护身符,然后大惊失色,酒也不敬了,慌忙搁下酒杯,双手在在衣袍上蹭干净了酒渍,然后才忙不迭解下护身符,捧在掌心里,宝贝似的心疼极了。   只见上头零星地沾了几点酒渍。   太子殿下顺眼望去,顿觉这个护身符很眼熟,小小巧巧,似乎与他自个腰间所佩的类似。随即明白过来是林真真送的,内心一阵不舒服,但很快将那阵不适压了下去,故作轻松安慰苏炎道:   “没关系,污染的不多,回头让他们洗干净就是。”   苏炎不接话,左手握着护身符,右手用帕子轻轻地擦了又擦,擦了又擦,双眸中是无尽的柔情,仿佛手中擦着的不是护身符,而是他的心,他的命一般。手指,那般小心翼翼擦拭,动作柔之又柔,好似触碰的不是护身符,而是妙龄姑娘的冰肌玉肤,万般珍惜。   这眼神,这动作,这所有的柔情,无声胜有声!   无一不向太子殿下发送了一个信号,那就是,他和未婚妻林真真感情好得很。   太子殿下立马心中发闷。   苏炎自然感觉到了,然后故意再喃喃自语来了一句:“真真,对不住啊,炎哥哥不小心弄脏了,你可千万别再嘟嘴发脾气哦。”   听到这话,太子殿下脑海中立马浮现,苏炎捧着护身符道歉,林真真骄横地一撅嘴。   多么郎情妾意的画面啊,刺激得太子殿下胸中如被锥子狠狠扎了。   然后苏炎悄然抬头望向太子殿下,一寸寸欣赏着太子殿下心中憋闷,却不敢发出来,还得面对自己强颜欢笑的苦逼样。   欣赏够了。   苏炎宝贝似的捧着护身符,嘴里抱歉道:“对不住,太子殿下,我家未婚妻实在是太宝贝她自个送的东西,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务必妥善保管,说是她一针一线熬夜现缝的,累了她个半死。要是脏污了一点,就要拧我耳朵不干的。”   说吧,苏炎以立马要清洗为由,朝太子殿下告辞。   苏炎一走,帐篷里的太子殿下立马面如黑锅,心中妒意焚烧,那个煎熬至极哟,这个夜晚是甭想睡着了。   帐篷外,行走在月色下的苏炎,手中捏紧了护身符,微微抬眸望向月亮,眸光中闪过一丝讥笑。   回到帐篷里,苏炎随手将护身符丢弃在臭袜子、臭鞋堆里。   林国公府,二房。   红日太阳高高照,枝头上的桃花都嫌日头太毒辣,晒得它们都蔫吧了,海棠院里的小姑娘还赖在被窝里,睡得脸蛋红扑扑的呢。   “咱家姑娘这几日心情好,睡眠越发多了起来,就没几日能吃上早饭的。”碧岚站在珠帘外,瞅了瞅还在好睡的林灼灼,摇着头朝碧青笑。   碧青抿唇一笑,歪着小脑袋道:“还是咱们姑娘有福气,投生在郡主肚子里,命好。”   可不是命好么,睡到日上三竿,郡主也不嫌弃,任由姑娘睡。   不像大房的二姑娘,每日都被大夫人姜氏督促早起,哪一天晚了,就得埋怨个半个时辰,喋喋不休的。   “哎,碧岚姐姐,你说二姑娘起那般早干什么,不会是做一堆针线活,要拿到外头的针线铺子里去卖吧?”碧青疑惑这个很久了,拉着碧岚来到走廊,悄俏问。   “兴许吧,谁叫二姑娘手艺好,大夫人又是个钻进钱眼里的。”碧岚以前就听闻,好似有谁家贵女,在刺绣坊买到了一款扇坠子,与二姑娘身上佩戴的相仿,针脚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保不齐,二姑娘林真真确实缺钱到,要卖针线活换银子。   两个丫鬟正悄悄摸摸说着话,屋里的林灼灼忽地睡醒了,手背揉着眼睛坐起身来。猛不丁听到碧岚她们在说针线活,在说扇坠子,林灼灼就想起苏炎收到的那个护身符了。   “都南下十日了,一路相伴过去,苏炎怕是早已见过太子腰间那个护身符了,不知道有没有故事发生?”林灼灼幻想一下那个场景,“噗嗤”一下笑了。   随后,林灼灼又摇摇头:“算了,算了,不想了,迟早会有好消息就是。”   说罢,掀开春日薄被,两只小脚悬在床沿上荡着,扬声唤:“碧岚。”   正说着悄悄话的碧岚,忙闭嘴,掀帘进屋,见姑娘已经在床沿上坐着了,忙快步上前,笑着拿过衣架上的家常衣裳,伺候姑娘换上。   “娘亲吃过饭了吗?”林灼灼边穿衣裳,边问。   碧岚知道问的是早饭,笑道:“回姑娘话,郡主还未曾用午饭,就等着姑娘睡醒了,好一块吃呢。”   林灼灼可爱的伸伸舌头,呃,她又一次睡到这般晚了么?   速度穿戴好,洗漱好,然后还像曾经晚起那般,一路提着裙摆,小跑着进入娘亲的上房。   “娘,娘……”还未见到娘亲的身影,甜甜的呼唤先上。   知道娘亲最吃这一套。   果然,萧盈盈在内室听到宝贝女儿的声音,立马推开窗户,一张甜蜜的笑脸出现在窗口,笑:“死丫头,又起晚了吧,又差点误了中饭吧?还不快来,看娘亲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院中小跑的林灼灼,摇着脑袋道:“娘,吃饭不急,你先告诉我,爹爹有没有来家书啊?”   “来了。”萧盈盈倚靠在窗口,手里拎出一封信,朝女儿晃了晃。   林灼灼立马加快速度,三两下跑到窗前,一把夺过娘亲手里的信,展开就读。   “哇,爹爹果然听娘亲的话,真请战去东南沿海,要抗击倭寇了。”   原来,她们将林真真偷人的事,暗示苏炎后,母女俩思来想去两个日夜,总觉此事办得不够稳妥,万一苏炎真的情绪受到影响,导致抗击倭寇……失败,她们母女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慎重考虑,林灼灼母女决定哄着爹爹辛苦一趟,也别归京了,先去东南沿海转溜一圈,替那里老百姓掌掌舵。   “娘,我好爱爹爹啊,真是个勤劳的好爹爹。”林灼灼当着娘亲的面,亲了一口爹爹的家书。   萧盈盈笑了:“好啦,好啦,快别亲了,也不嫌肉麻。快进来吃午饭吧,等会儿,娘还要带你进宫一趟。”   “啊?干嘛要进宫?”对那座宫殿,林灼灼可没好感,上辈子住在里头三年多,丁点好的回忆都无,全是些糟心事。   本能地抗拒。   萧盈盈岂能不懂女儿的心思,但一指头戳向女儿额头:“死丫头,为了个混蛋臭太子,连你皇舅舅都不要了?你皇舅舅可想你了。再说了,你爹爹原本都跟你皇舅舅说好了,要直接回京,你皇舅舅也点头应允了。这下倒好,为了你的事,你爹爹又临时上折子请战东南,怎么说,都是给你皇舅舅添麻烦了,你还该进宫去安慰安慰你的皇舅舅?”   林灼灼:……   皇舅舅还需要她来安慰?   娘亲这话说的,好吧,确实也有三分道理。   她也的确重生回来,还没进过宫,还没给皇舅舅请安过。上一世皇舅舅待她还是相当不错的,那就……   “去吧。”林灼灼站在窗外,终于勉强点了头,“反正混蛋臭太子,如今也不在宫里。”南下去了。   说到这里就奇怪了,既然太子不在宫里,遇不上那个恶心死人的男人了,那为何林灼灼还不由自主地“勉强”上了呢?   甚至,这份“勉强”来自于何,林灼灼自己都一时还未察觉到,但脑子里似乎已经本能地就是勉强上了。   不大那么乐意进宫。   直到用过午饭,重新盛装打扮过,坐上马车都快抵达皇宫了,林灼灼才猛地想起来为何勉强了。   因为宫里还有个她讨厌的男子!   那个上一世不存在,这一世横空出现的四皇子!   好威风的四皇子啊,一出现,就搅了她的局,将她和娘亲辛辛苦苦布下的抓奸大局给搅了!   将她的计划彻底打乱,想再一次捉奸,都难如登天!   “王八蛋!”   林灼灼想起那茬,到底愤愤不平,上回没爆的粗口,这回叽里咕噜补上了!   萧盈盈见了,一愣:“你骂谁王八蛋呢?小姑娘家家的,要文雅,别将西北军营里那一套,带到京城来哦。”   萧盈盈眼神略带警告。   “骂四皇子呢!”林灼灼嘟嘟嘴,垂下头扣手指头。   萧盈盈先是一愣,随后了然,但还是安抚女儿道:“算了,四皇子就是那样的个性,吊儿郎当的,整日里没个正事做,满心以为去了龙吟坊的苏炎,与他自个一样,没个正事干,纯过去寻乐子的,才会无端搅了局吧。”   说到底,四皇子也不是故意的,萧盈盈为人和善,倒也不准备为难他。   但林灼灼还是小嘴一瘪,甭管四皇子有心还是无心,打乱了她的人生,就是错。   正在这时,马车外传来一阵呼唤声:“四皇子,慢点,慢点哟,老奴赶不上啦!”   说罢,一匹快马突然从林灼灼车窗前加速,飞驰而过。   林灼灼:……   不是吧,她刚刚和娘亲背后里的嘀咕,全被四皇子听去了?   呃,尴尬了。   不过,面皮略微尴尬后,林灼灼又火速反应过来,她们母女在自个的马车里小声议论,是她们的自由。   反倒是四皇子,居然躲在窗帘外偷听?   还要不要脸了?   这般一想,所有背后嘀咕人的尴尬尽数从林灼灼面上退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愤然,理直气壮地一把撩开窗帘,向外探。   她倒要看看,这个横空出世,一空降就要坏她人生大计的臭臭四皇子,长了个什么模样!   却不想,一探出头,四皇子早就跑没影了,反倒迎面就对上了宝华寺那个白衣男子。   只见白衣男子骑在一匹枣红色大马上,正弯腰从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老爷爷手里,买下一串冰糖葫芦,然后笑着抛给路边的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娃。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白衣男子偏过头,望过来。   就这样,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不经意地碰触上。   四目相对。   隔着川流不息的人和马,彼此遥遥对望。 第21章   林灼灼前一刻还在厌恶着四皇子, 下一刻,骤然望见了白衣男子。   再下一刻,不期然与白衣男子四目相对。   一切来得太突然, 太意外。   林灼灼一愣, 定格在车窗里,一动不动。   那头马背上, 卢剑眺望过去,只见一个身穿粉裙的小姑娘, 扎着两个双丫髻, 春日阳光下, 一张小脸格外显得白莹莹的, 趴在车窗上眺望,一动不动, 像极了一尊白瓷雕像,憨态可掬。   说不出来的萌。   “嗤!”不过下一刻,卢剑立马又想起来什么, 再次一嗤。   自个又如上回宝华寺那般,不被白衣男子待见了, 林灼灼目光微愣。   “灼灼, 你在看什么?”林灼灼坐在侧位上, 趴着窗户直瞅, 主位上的萧盈盈好奇地探身, 也凑了过来。   循着女儿视线望过去, 萧盈盈一脸茫然。   “一队豪华马车队, 有什么可瞧的?还聚精会神的,人都看傻了?”萧盈盈分外不解,别人府上的马车就算装潢高档大气点, 也不值得女儿如此吧?   原来,萧盈盈凑过来时,时机不对,恰好一串超级豪华马车队,顶盖四周悬挂赤金铃铛,“叮铃铃”挤进林灼灼和卢剑之间,生生割断了彼此的会面。   “你到底在瞧什么呢?”见女儿还傻乎乎的,没回过神来,萧盈盈实在理解不了。   突然,有点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的林灼灼,举起手臂,直指向一串马车那头的白衣男子,道:“娘,快看,是……是宝华寺救了我的那个白衣男子。”   听说是救命恩人,萧盈盈立马来了兴致,再度顺着女儿视线望过去。   可进入眼帘的,还是那一长串未走尽的豪华风铃大马车。   终于,豪华风铃大马车驶过去了,能望见对面街道了。   可对面,空空的,根本没有什么白衣男子,只剩下那个挑着竹篮,卖冰糖葫芦的老爷爷。   林灼灼咬了咬唇,道:“娘,那个白衣男子又躲开,不见了。”   什么叫又躲开,不见了?萧盈盈满面疑惑。   林灼灼探出小脑袋,再度左右街道寻了寻,确实不见白衣男子踪迹后,缩回脑袋轻轻靠在娘亲肩头,将半个月前,龙吟坊里白衣男子躲她的一幕,低声说了出来。   “这般古怪?明明好好荡着秋千,你一靠近,他就消失了?”萧盈盈说着,探出手捏着女儿下巴抬起,好一番审视。   “娘,您干什么?”林灼灼望向娘亲不解。   “你长相也不丑啊,没到一靠近,就吓跑人的地步吧。”萧盈盈若有所思。   林灼灼:……   她长相丑?   自打她回京,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就传遍了。   她能丑?   “娘,您胡说八道什么呢,怎么可能是我长相太丑,入不了他的眼?”林灼灼嘟嘟嘴,抗议道。   萧盈盈“噗嗤”一声笑了,捏着女儿白皙精致的小下巴,好笑道:“娘亲逗你玩的,你还当真了?”谁家闺女丑,她家闺女都丑不了啊,也不瞅瞅是谁生的。   对自个容貌,萧盈盈是很有自信的,不说万里挑一,也绝对是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里挑一的。   林灼灼:……   一把推开娘亲总爱捏自个下巴的手,重新坐正了,背靠马车壁,闭目沉思。   心头总觉得怪怪的,那个白衣男子怪怪的。   她没对娘亲说,白衣男子似乎每回见到她,眸中都会闪过一丝讥诮,似乎分外不待见她,曾经有过深深的过节似的。   林灼灼手指头搅在一起,难不曾这一世未重生之前的她,得罪过那个白衣男子?   敲敲脑袋,太医说了,后脑勺里的淤青什么时候能散,兴许就能回忆起那些丢失掉的片段。   无可奈何,只能静等,淤青散去了。   林灼灼掩上窗帘,马车驶离后,卢剑立在对面茶馆的二层窗户,目送她的马车渐行渐远。   突然,眸光一暗。   再次唇边一“嗤”。   刚开门跨进雅间的徐常笑:……   完了,好似来的又不是时候。   凭他的经验,剑哥可不是个爱“嗤”的人,唯有念起林灼灼,又被林灼灼那姑娘招惹了,才会忍不住一“嗤”。   徐常笑捂着胸口的小心脏,内心念着“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啊,今日林灼灼没给剑哥甩大脸子,只是稍微招惹了一下剑哥。要不,他撞在这枪口上,怕是又要“蛙跳”了。   呃……   小心脏颤抖一千次。   “剑,剑哥……”徐常笑伫立在门口良久,也不见四皇子从窗口回身,轻声提醒一下自个的存在。   不过刚提醒完,徐常笑立马又后悔了。   因为,四皇子嘴里又是一“嗤”。   吓得他小心脏直接颤抖一万次。   却说卢剑,方才在街头,打马从林灼灼马车边过去时,虽说间隔有一段小小的距离,但武艺颇高,耳力超凡的他,还真将林灼灼背后嘀咕他的坏话,收进了耳里。   因着先前没留意,街上人声马声嘈杂,卢剑便没关注那辆马车,骤然一句“王八蛋!”闯入耳中,卢剑才辨别出是林灼灼的声音。   这才开始细细聆听。   “你骂谁王八蛋呢?小姑娘家家的,要文雅,别将西北军营里那一套,带到京城来哦。”   “骂四皇子呢!”   母女俩的话音未落,身后追赶而来的老奴,一声“四皇子,慢点,老奴追不上啦”,暴露了卢剑行藏,这才策马快走,去了冰糖葫芦摊贩前,买冰糖葫芦掩饰自个眸中情绪。   眼下过去半刻钟了,卢剑脑海里回荡那声“王八蛋”,还是忍不住想掐住林灼灼小下巴,抬起来质问:   “死丫头,本皇子又招惹了你什么?‘王八蛋’都骂出来了!”   他都多久没招惹过她了?   她的戾气还是那般大!   想起去年雪地里,他辛辛苦苦从南洋寻来一整套红珊瑚头面,价值连城,小姑娘戾气却是那般大,一把抛散在了雪地里,还跺上两脚。   末了,还挑起白皙下巴,挑衅他:“说了不要,就不要,你的补偿,本姑娘不稀罕!”   那样赤.裸.裸鄙视的目光,是卢剑有生以来遭遇的第一次。   一时不忿,一把上前,捏起她小下巴:“死丫头,你再说一次?”   结果,小姑娘还真再说了一次:“你的补偿,本姑娘不稀罕!”   说罢,还一把推开卢剑胸膛,踩着满地的红珊瑚头面,傲气地转身离开。   事后,还是卢剑自个蹲在地上,默默拾起了红珊瑚头面,轻轻拍掉上头的积雪,重新装进精致的小木匣子里。   念起往事,本来很是不忿,说真心话,打小长到大,卢剑可是族里的宝贝,从来都是美美的小姑娘嗲着嗓音,眸中含情地凑上来,向来不客气地避之若浼的是卢剑。   哪里料到,提前回京进宫,竟出乎意料地撞上了林灼灼这样的硬茬。   “嗤,说得好像,本皇子稀罕看你!”   她的身子,龙吟坊那日,他也算细细瞧过了,不就那样,两只胳膊两条腿,没什么特别的!   念及腿,那日堆叠脚裸成圈的湘裙上,林灼灼一双白莹莹的修长双腿,先后跨出湘裙的画面,再度闪现眼前。   然后,下一刻……   卢剑鼻腔一热,有什么东西汩汩流出。   “呀,剑哥,您怎么又飙鼻血了?”徐常笑惊呼出声,忙掏了白帕子上前,去给剑哥堵住。   卢剑仰头按住鼻子,双眸无力的一闭,他真真是栽在林灼灼这个小姑娘手里了,明明平平无奇的小身段,不值一看的两条腿,也能整得他一次、两次地流鼻血。   真真是……见鬼了!   亏得这话,徐常笑没听到,要不非得反驳道,剑哥,林灼灼可是大武王朝的第一美人,她的身段要是还没得看头,怕是您……眼神……有问题。   亦或是,口是心非!   不过,徐常笑可不是四皇子肚里的蛔虫,哪能晓得四皇子在腹诽什么。   卢剑止了鼻血,又用清水清理一遍,完了事,问徐常笑道:“怎么这个时辰来了,可是有事?”   徐常笑这才终于完成了此次前来的任务:“是,剑哥,宫里出了点状况,怕是您得先回宫一趟。”   卢剑擦手的帕子一顿,回宫,若他没瞧错,方才林灼灼母女去的便是进宫的方向。   他真心不愿此刻进宫。   话说,林灼灼的马车驶离后,又两刻钟的车程,终于抵达了皇宫,母女俩还未下马车,已有皇后娘娘宫里的婢女候在甬道边候着了。   “奴婢给郡主请安,给三姑娘请安。”为首的宫女,分外热情,主动上前替萧盈盈打起车帘,嘴里连连问好。   “皇后娘娘可还好?”萧盈盈率先钻出马车厢,就着常嬷嬷的手臂,踩下了黄木凳。   “皇后娘娘好着呢,就是一直惦记着三姑娘,偏生三姑娘老也不进宫,可想死咱们皇后娘娘了。”常嬷嬷是朱皇后身边的红人,晓得朱皇后分外看重林灼灼这个准太子妃。话里话外都捧着。   不过林灼灼在马车帘子后听了,嘴角却是一瘪,想死她了?惦记她了?   不过是惦记她身后爹娘的权势!   一旦像上一世般,娘亲出现意外早逝,爹爹自我放逐西北苦寒之地不归,朱皇后真正的嘴脸才显露出来了呢。对她这个已经嫁了过来,再也跑不掉的太子妃,那可真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哪哪都能挑出刺来。   明明龌鹾做错事的人,是太子,是林真真。朱皇后却能倒打一耙,反过来指责她不贤惠,嫉妒心强,连大着肚子的亲堂姐都容不下,心胸狭窄。   对着未婚先孕,孕肚贼大的林真真,朱皇后反倒好脸色捧着,还多次嘱咐太子不许给林真真气受,说她是双身子,要疼着,要护着,尤其安全方面要看护好了,千万别被嫉妒心强的女人给害了。   嫉妒心强的女人,指桑骂槐,指的不就是她这个无宠太子妃林灼灼吗?   念起上一世那些个糟心事啊,林灼灼都不愿迈出马车厢了。   “三姑娘,来,奴婢啊代替咱们皇后娘娘扶你下来。”常嬷嬷满脸堆笑,接了萧盈盈下去后,又探出手来迎接林灼灼。   上一世常嬷嬷可是磋磨林灼灼的帮凶。   见到常嬷嬷略显苍白的手背,林灼灼就心头犯恶心,哪里还愿搭着她的手下马车?   林灼灼磨蹭在车帘后,慢吞吞,就是不露面。   常嬷嬷猫着腰,忍不住再次腆着脸,亲切地唤道:“三姑娘?”   “灼灼,好了,娘亲知道先头话说重了,你不乐意了。快下来吧,等会娘啊去你皇舅舅那里,给你寻个宝贝来送你,当做赔罪,如何?”   萧盈盈这般说着,便叉开了常嬷嬷去,自个重返马车边,撩起车帘朝女儿望去。   林灼灼对上娘亲的脸,立马笑了。   娘亲真真是懂极了她,知晓她不乐意让常嬷嬷搀扶,就故意说着什么赔罪的话,借机挤走常嬷嬷,亲自来扶她下马车。   这样的好娘亲,真真是打着灯笼都难寻觅到一个。   林灼灼雀跃地钻出马车厢,就着娘亲细细的手臂,下了马车。   一刻钟的步行,走过甬道,路过御花园,一路穿花拂柳行到了朱皇后的凤仪宫。   凤仪宫的前庭里,东边是高大的阔叶梧桐,西边是一排排阔叶芭蕉,墙垣一带还爬满了绿植,春风拂过,茂盛浓密的叶子波浪似的一道道涌起,绿意浮动,煞是好看。   不过,这样的美景,这一世的林灼灼是欣赏不来了,踏入凤仪宫的那一刻起,胃里就抑制不住地犯恶心。   忍不住捂了口鼻。   “呀,三姑娘这是怎么了?”常嬷嬷眼尖,立马瞅见了。   林灼灼自个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自打重生后,每次靠近上一世磋磨过她的人,亦或是来到拥有不愉快回忆的地方,胃里就控制不住地犯恶心。   真真是难受得紧。   萧盈盈忙一把搀扶起女儿胳膊,琢磨着,是不是该将太医院医政寻来,好好瞅瞅这是怎么个毛病。   正在这时,围墙外一阵马蹄响,还随风撒下爽朗的笑。   听在耳里,说不出的愉悦。   就像是顽皮的少年,欢快跑在一望无际的田野里,一路撒下的笑。   最奇怪的是,这笑声一来,林灼灼胃里的难受劲立马撤了,浑身舒坦起来,竟像是笑能治病似的。   但下一刻,林灼灼又疑惑上了,这皇宫内院可不比无拘无束的乡间田野地,哪能任由人笑语喧哗呢?更别提还在宫里策马奔腾了。   “谁呀,这是?”林灼灼疑惑地问出了口。   常嬷嬷面皮一扯,似有不屑,如此无规无距,行事放荡,除了那宫外野地方长大的四皇子,还能有谁?   偏生这般没有规矩的的四皇子,自打一进宫,就得了崇德帝的亲眼,宠爱有加,宠得跟个宝贝似的。朱皇后有心想约束四皇子一二,却还要被崇德帝明着交代:“老四如此性子,洒脱率性,朕看挺好!”   有了崇德帝庇护,朱皇后是有心想管,也使不上劲。   瞧,四皇子越来越不像样,都宫中纵马了!   还肆无忌惮地放声笑,简直将肃穆森严的皇宫,当成了宫外无人约束的旷野地,与他那个不要脸的母妃一样,没个正型。   心中鄙视不屑,面上却是不敢,常嬷嬷努力调整好语气,才躬身道:“回三姑娘话,想必打马而过的,是千碧宫的四皇子。”   四皇子?   林灼灼一惊,她先头在马车里还骂过四皇子“王八蛋”呢,没曾想,那个“王八蛋”居然有如此爽朗动听的笑声?   突然,想起来什么,林灼灼立马提裙朝凤仪宫宫门跑去。   她倒想瞧瞧,这一世横空出世的四皇子,到底是谁,长了个什么模样。 第22章   话说卢剑, 出了茶楼的雅间门,走路姿势便会变,与对外形象一样更洒脱无稽。入了宫门就更加了, 那是怎么潇洒怎么来, 怎么舒坦怎么来。   压根不带忌讳的。   这不,直接骑了那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 跃入宫门,在深宫内廷纵马而行, 肆无忌惮。   “剑哥。”徐常笑骑马尾随在后, 见剑哥跑错了路, 忙提醒道:“剑哥, 错了,该往左边。”   “怕什么, 走就是!”宫里的路横平竖直,拼成一个又一个方块,这条道选错了, 下个岔路口再拐回去不就是了,这还叫事?   卢剑勾勾唇, 丝毫不以为然。   徐常笑:……   剑哥, 话是这么说不错, 无论从哪跑都能到达您的千碧宫, 可这条路前头……   是您最讨厌的凤仪宫, 朱皇后的凤仪宫啊!   卢剑睨徐常笑一眼, 仿佛在用眼神说, 这还用得着你提醒?   卢剑收回眼神,一夹马腹,直直朝朱皇后的凤仪宫方向冲去, 也不知骤然想起了什么,眉眼一弯,愉快笑出声来。   还反过头来笑着说了几句话。   那一串串笑语,似指尖抚过琴弦,“叮叮咚咚”悦耳极了。   徐常笑似乎受到了感染,再不耽搁,一皮鞭抽向马屁股,也笑着跟上。   一前一后,似两个追风少年。   忽然,前头凤仪宫院墙内传出一声:“呀,三姑娘这是怎么了?”   徐常笑蓦地一愣,三姑娘?   别是林国公府的三姑娘,林灼灼吧?   思及此,徐常笑再望向剑哥背影时,忽地有些悟了,难怪平日里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路的剑哥,今儿走岔了,跑到了这条道上。   啧啧啧,别是知道佳人在这,特意前来……   偶遇的吧?   徐常笑正想着时,却见剑哥的马越奔越快,一路高歌疾驰,最后似箭一般跃过凤仪宫宫门,然后朝左边道上一拐,不见了踪影。   丝毫不在凤仪宫门前停留。   “呃,难道不是前来偶遇林灼灼的?”徐常笑摸着后脑勺,泛起了迷糊。   随后也调转马头拐个弯追上去,也不知怎的,徐常笑心有感应似的回头一望,然后就望见一身粉裙的林灼灼,提着裙摆跑了出来。   只来得及短暂瞥上一眼。   徐常笑的马就拐过弯去,来到另一条道上,再见不着林灼灼的身影了。   蓦地,徐常笑心头闪过一个念头,剑哥该不会是故意在风中洒落一串串迷人的笑声,勾得林灼灼小姑娘跑出来……   然而剑哥自个撤得快,让小姑娘遗憾“只闻笑声,却见不到人”?   这是什么撩妹新招数?   徐常笑一脸懵。   话说凤仪宫里,林灼灼听常嬷嬷说,是四皇子打马而过,连忙提裙奔向凤仪宫门口。   可等她跑到宫门口时,四皇子早不见了踪影,只隐隐听到“哒哒”远去的马蹄声。   寻着马蹄声,林灼灼索性离了凤仪宫宫门,提裙朝凤仪宫右侧的甬道上跑去,却也只来得及遥遥望见一条黑色马尾巴一闪而过,隐入下一条林间小道,被繁茂的花树一遮,什么都瞧不见了。   兴许是闻得四皇子一笑,林灼灼胃里的恶心劲就散了,令她对四皇子好奇了起来。   好奇后,却连面都没见上,林灼灼心头涌出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立在那儿遥望藏了四皇子的林间小道,林灼灼越发想会一会这一世空降的四皇子了。   “三姑娘?”没一会,常嬷嬷也追了出来,见林灼灼对着一条空荡荡的小道一副冥想的模样,常嬷嬷诧异极了,这林灼灼小跑出来,不会是为了望一眼吊儿郎当的四皇子吧?   那样的浪荡子,有什么可瞧的?也不怕污了眼?   常嬷嬷只觉一个月不见,林灼灼似乎变得与从前不大一样了,添了几分古怪。 第23章   林灼灼自然变得与曾经不大一样了, 曾经的她多傻啊,被混蛋太子骗得丢了心,满心满眼都沉浸在太子给的爱情里, 抱着一辈子恩恩爱爱的念头, 别的男子哪肯多瞧上一眼?   不说旁的,就是眼下这般眺望四皇子远走的方向, 都不可能。   眼下想来,曾经当真痴傻得紧。   重生归来, 哪里还能再如从前一般, 吊死在一棵歪脖子上树呢?   而且那棵树不仅歪脖子, 还浑身恶臭, 嘴上沾满了林真真的口水,下头也不干净。   这样的歪脖子树, 这一世林灼灼是再没兴趣陪聊,连同太子的母后以及身边的婢女太监,也全歇了讨好的心。   被常嬷嬷一声“三姑娘”唤回神后, 林灼灼神色淡淡地回转身来,勉强扯出一个浅浅的笑来:“常嬷嬷, 进去吧。”   说罢, 快走几步甩开常嬷嬷, 捏着帕子率先回了凤仪宫。   常嬷嬷皱了皱眉, 只觉这三姑娘似乎比几个月前更傲气了。   要她说呀, 选林灼灼这样西北长大的女子当太子妃, 当真是委屈了他们太子爷, 林灼灼除了一张万里挑一的美人脸能看,这西北野丫头的性情当真是不讨喜,与京城土生土长的世家贵女比起来, 在规矩和待人接物上着实差了一个档次。   少了几分稳重和端庄不说,尤其欠缺的是眼力见。   今日进宫,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瞧,她常嬷嬷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第一红人呢,林灼灼却眼风都不多给她几个,笑容也淡淡的尝不出甜意。   哪像别府的贵女啊,遇上了她常嬷嬷,一声声“常嬷嬷”唤得那个亲切,笑得那个甜哟。   两厢一对比,常嬷嬷瞅向林灼灼背影的目光里,比几个月前又多添了一丝不满。   不过这丝不满一闪即逝,至少尾随林灼灼重新迈入凤仪宫那一刻,常嬷嬷面上又盛满了热情:“来来来,郡主和三姑娘这边请。”上抄手游廊台阶时,常嬷嬷还殷勤十足地弯下腰给萧盈盈抬起长长的凤尾裙摆。   “常嬷嬷有劳了。”萧盈盈随口客气了一句。   林灼灼余光瞥见了,没作声,只安安静静陪在娘亲身侧,脑海里还回荡着先头四皇子的笑声。   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笑声似春风跑过田野,穿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最后敲击了林灼灼心湖,吹起了一圈圈涟漪。   涟漪久久不散,竟是回味无穷。   同时,胃里舒服得很,整个身子都透着轻松。   这般神奇的感觉,林灼灼两世为人,还是头一次体会,不禁有些愣神。   突然,手臂被娘亲一推,林灼灼这才惊觉已经快到正殿门口,忙收起心思,扭头朝娘亲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后,落后半步,跟随娘亲一块跨入正殿门槛。   只见大殿北面的主位上,坐着一身正红色凤袍的朱皇后,头上三颗红宝石熠熠生辉,手中正握着一个大红苹果,余光瞅见萧盈盈母女来了,朱皇后连忙搁下红苹果在小几上,转过身来露出热情洋溢的笑容。   却不想一个不慎,红苹果没放稳当,叽里咕噜就要滚下地,朱皇后余光察觉了,身手矫健的她本能地回手一抓……   然后苹果是抓到了手里,小几上的茶盏却碰得落了地,“咔嚓”一声碎了。   茶水还溅飞在朱皇后袍摆、手背和衣袖上。   一旁的宫女惊呼出身,忙拿帕子去擦拭掉朱皇后手背上的茶水。另有几个小宫女飞快拿来扫帚、撮箕收拾地上的狼藉。   这样的一出闹剧,瞧得萧盈盈心头直摇头,难怪朱皇后嫁进宫这么些年,都没笼络住崇德帝的心。朱皇后身上还保留着将门姑娘时的虎气,十几年过去,没收敛多少,而崇德帝喜欢温文尔雅的柔情女子,两人显然不对盘。   将门出身的朱皇后,原本对自个要求就不大高,倒是没觉出太多尴尬。起身朝萧盈盈一笑:“盈盈,你稍等片刻,本宫去换套衣裳就来。”   萧盈盈带着女儿屈膝行了一礼,笑道:“皇后娘娘自便。”   朱皇后交代大宫女上茶,然后笑着转身回了后殿。   常嬷嬷正有话要回,也忙追了上去,还走在前往后殿的通道上,常嬷嬷就告了状:“皇后娘娘,方才四皇子又在宫里肆意纵马了,这回听马蹄声还不止一匹马,像是两匹同奔,还特意从咱们凤仪宫门前绕过。”   朱皇后一听就火了,从她凤仪宫门前过?这是来向她这个正宫皇后耀武扬威的吗?   以前,四皇子再胡乱,在她这个皇后跟前还是收敛三分,只敢远远的纵马胡闹,从不敢跑到她的凤仪宫附近。   是以,朱皇后忍不住大声斥道:“还有没有规矩了?宫外生出来的野种,就是胆子肥,不知天高地厚!”   呃呃呃,朱皇后自个也不是多讲规矩的人,行事作风虎虎的。但是吧,人都双标得厉害,她自个可以率性点,却绝不允许别的人也如她一般不讲规矩,尤其是还跃过了她去,比她还率性、洒脱、任性。   常嬷嬷真正要告状的话却还未说完,又添加道:“四皇子撒野纵马就算了,还跟他那个不要脸的母妃一样,淫笑洒落一路,险些勾得小姑娘的魂都没了。”   “小姑娘的魂?这是什么意思?”朱皇后听出话里有话,忙扭头转向常嬷嬷问道。   常嬷嬷往后方瞧了瞧,确信萧盈盈母女没跟来,才悄声凑近朱皇后耳边:“皇后娘娘有所不知,方才林三姑娘……”   将林灼灼被四皇子笑声所吸引,然后提裙小跑出凤仪宫的事说了。   末了,常嬷嬷还别有深意道:“皇后娘娘,林三姑娘会不会对四皇子……”暗生情愫?   “胡说八道!”朱皇后眼神伶俐剜向常嬷嬷,“就四皇子那样的浪荡子,整日里东晃荡西晃荡,没个正事做,林灼灼是瞎了眼才会生出别的念头。”   朱皇后不是对林灼灼有多信任,而是对自个的太子自信非凡。她的太子那般优秀,林灼灼能看上别人就见鬼了!   见惹怒了朱皇后,常嬷嬷忙低头赔罪:“是奴婢瞎想了。”   朱皇后还没训够,又劈头盖脸骂道:“林灼灼可是本宫太子的未婚妻,你再敢诽谤,无事生非,本宫罚你去辛者库!”   常嬷嬷这下真慌了,连忙一个劲地道歉:“都怪老奴心胸狭窄,见林三姑娘今日一再对奴婢冷淡,奴婢就起了坏心思……老奴下回再也不敢了。”   还哭着跪了下来。   常嬷嬷可是朱皇后从娘家带进宫的陪嫁,几十年的主仆,再没谁比常嬷嬷更了解朱皇后这个人了。她主动承认心胸狭窄,主动道出为何要说林灼灼坏话的真实原因,更能博得朱皇后原谅。   果然,朱皇后听了后,忍不住又详细地询问了一番,得知林灼灼对常嬷嬷不热情,话没几句不说,还笑容也冷淡,朱皇后顿时也不满起来。   毕竟常嬷嬷可是她身边的老人,对常嬷嬷不热情,那就是对她不敬。   俗话说得好,不看僧面看佛面,可见林灼灼对她这个皇后娘娘少了几分敬重。   “罢了罢了,成亲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了,要算账,等成亲后。”待林灼灼嫁进了东宫,成了她的儿媳妇,还不是任由她这个中宫皇后拿捏,那时想搓扁了揉圆了都行。眼下,还未嫁进来,不好计较。   朱皇后说着这话,人已迈进了后殿。   好几个小宫女围上来,手脚利落地给朱皇后脱下脏了的凤袍,另外换上一款还未穿过的崭新凤袍。   常嬷嬷则守在屏风外得意的笑,林灼灼,让你对老奴不上心,这回晓得老奴的厉害了吧?三言两语,就能让你未来的婆母对你心生不满。等着吧,日后不会有好日子过的,这就是你没有眼力见的下场。   自然,常嬷嬷也晓得,能挑拨成功,主要还是朱皇后并未真正看上林灼灼这个姑娘,打心底嫌弃林灼灼是西北来的野丫头,不够稳重,不够端庄,脸蛋还有些偏媚,身段也太过妖娆,成亲后有勾得太子夜夜纵情声色的可能。   说到底,朱皇后只是看中了林灼灼背后的家世。   朱皇后主仆的对话,林灼灼待在前殿是听不着的,但就算听得着,也不屑去听。左不过是些不要脸的话,听了也只是污耳朵,加剧她胃里的不适。   “怎么了,又不舒服了?”萧盈盈见一旁坐着的女儿又拿帕子捂嘴,忙扶住女儿肩头,关心地问道。   “嗯。”林灼灼捂住嘴点头。   为何这般难受,她也不知道,若是老天爷在瞧的话,便会发现朱皇后主仆在说那番话时,林灼灼胃里的恶心到达巅峰值。   恰似那些坏言坏语是毒.药,一投毒,林灼灼的胃就会有感应,难受得要命。   “你再忍忍,等皇后娘娘出来说几句话,娘就带你去皇舅舅那。”萧盈盈也琢磨出来了规矩,女儿似乎一接触跟太子有关的人和事,胃里就控制不住地作呕,也不知是心理在作怪,还是身体的问题。   林灼灼点点头,用帕子紧紧捂住嘴,努力坚持到皇后出来。   娘俩正说着悄悄话时,朱皇后换过衣裳出来了,一早瞧见林灼灼身子似乎不大对头,忙关心地询问:“灼灼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萧盈盈只得扯谎:“是呢,这几日倒春寒,小姑娘贪凉穿薄了,受了点寒气。”   朱皇后听了,连忙一副关心准儿媳的样子,扬声吩咐常嬷嬷:“快去宣太医来,只要莫太医!”   莫太医是太医院院首,医术好得很。   萧盈盈没多想,但也婉拒道:“皇后娘娘,不必了,灼灼已经看过府医,说是不碍事,再吃几付汤药就好了。”   常嬷嬷却异常了解朱皇后,知晓朱皇后是怕林灼灼身子受了寒,不彻底治好了,将来子嗣艰难,闹得太子殿下没有嫡子,可就坏了事。而莫太医最是擅长妇科,调理姑娘身体那是一绝。   常嬷嬷忙应下,退出大殿就寻了个小太监去太医院唤人。   萧盈盈见此,心知不好强硬拒绝,再加上女儿有了这怪病,三天两头的不舒服,确实也需要太医瞅瞅比较放心,便也不再推辞。   林灼灼上一世已是知晓莫太医的能耐,胃里实在恶心得很,尤其朱皇后主仆一出来,那股子恶心劲就更翻腾得难受,她也期待莫太医能帮帮她,便悄悄与娘亲对望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却不想,苦等一刻钟,那个前往太医院的小太监回来禀报道:“皇后娘娘,莫太医他……一时半会来不了,刚被皇上……指派到湘贵妃娘娘宫里去了,说是湘贵妃娘娘身子不大爽利。”   朱皇后一听,面色立马变了,那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变脸。   柳眉一竖,语出不满:“湘贵妃又身子不舒服了?就算不舒服,一个月前,她不是刚从西南一带寻觅来一个白胡须老头,人称葛神医的吗?怎的不用她自个的,与咱们抢什么太医?”   小太监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回话了,颤抖着身子低头不语。   朱皇后一见小太监的窝囊相就来气,拔高了声音道:“还不去贵妃宫里走一趟?请不来莫太医,就将他们的葛神医给本宫叫过来。总不能两个高手,他们都霸占着吧?”   萧盈盈一听,眉头一蹙,这竟是要去湘贵妃宫里抢人?这朱皇后的行事作风,当真是相当的虎啊!萧盈盈暗暗摇头,这样的性子,也就难怪十几年都捂不热崇德帝的心了。   再说,小太监方才都说了,莫太医是崇德帝指派去湘贵妃宫里的,这时候朱皇后派人去抢,岂非不给崇德帝面子?   而且湘贵妃还是崇德帝心尖尖上的女人,朱皇后这般明目张胆挑衅,除了用“虎”和“没脑子”以外,萧盈盈都寻不出旁的词来形容她了。   “皇后娘娘算了,下回进宫再让莫太医给灼灼把把脉吧。”后妃间的争斗,萧盈盈可不爱参与,忙阻止道。   朱皇后可不想就这么算了,湘贵妃可是抢过好几回太医了,每回朱皇后都落下风,这回仗着有萧盈盈在,朱皇后说什么都要掰回一局,给湘贵妃一个下马风。   因为朱皇后知道萧盈盈在崇德帝心中的份量,看在萧盈盈的面子上,崇德帝势必会让湘贵妃妥协,让出莫太医来。   朱皇后天生就是那么要强,哪怕借助姻亲的力量,也要打脸一波湘贵妃。   遂,朱皇后立马拿出林灼灼来说事,饱含关切凝视林灼灼道:“瞧本宫的灼灼面色苍白的,那捂嘴难受的样子,今日都进宫了,本宫怎么舍得等到下回再让莫太医瞧?”   林灼灼与娘亲一样,不愿参与到后宫的争斗里,更不甘被朱皇后拿来当枪使,忙拿开捂嘴的手帕,努力挤出个笑容来,谎称道:   “皇后娘娘,谢谢您为我做主。其实我今儿是喝过药才进宫的,先头兴许是药效还没发挥,才会身子有些不适,就在刚刚药起效果了。”   说罢,林灼灼从圈椅里起身,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一身粉裙的她像一只美美的蝴蝶翩翩飞舞,说不出的灵巧。   显而易见,真的如她所说,好了。   确实是好了,林灼灼自己都很惊讶,明明先头胃里还难受得紧,莫太医没来,也没经过任何的治疗,仅仅听朱皇后和那个回话的小太监提了几句“湘贵妃什么的”,林灼灼身体的不适就自动散去。   一如先头闻得四皇子的笑声一般。   林灼灼知道,湘贵妃是四皇子的母妃,也不知为何,湘贵妃和四皇子母子似乎都对她有治疗的效果,提到他们相关的事,便身体舒坦,身轻如燕。   有了这个念头,林灼灼绝对是一次次婉拒朱皇后,执意不肯去湘贵妃宫里抢太医,只说自己真的好了,不需要看太医了。   “傻孩子,哪有你这般委屈自己,便宜了旁人的?”旁人自然指的是湘贵妃。朱皇后真心是虎,坐在后位十几年,说话还如闺中做姑娘时一样直,说话不拐弯,想到什么就直说。   自然,朱皇后敢这般说话,说到底是仗着已经赐了婚,两家即将联姻,与萧盈盈、林灼灼是一个阵营里的人了,林灼灼母女铁定不会背叛她,是以放心大胆地说些“掏心窝子的话”。   林灼灼听了,垂头一笑,眼睫毛也垂下,免得眼底的嘲讽之意流露出来。   萧盈盈又婉拒了几句话,才终于推却了朱皇后的“好意”,最终以“还要去给皇上请安”为由,带着女儿出了朱皇后的凤仪宫。   林灼灼母女一走,朱皇后面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不悦地指着凤仪宫墙外的萧盈盈母女道:“常嬷嬷,你说她们这是什么意思,连一个太医都不肯帮本宫去抢?她们是不是也怕了那个湘贵妃?”   常嬷嬷一噎,朱皇后还是姑娘时就虎,就有些脑子不够使,若非当年朱国公府聪慧的大姑娘病逝,怎么轮也轮不到送她进宫。   如今在后宫坐了十几年冷板凳,朱皇后似乎越发脑子不好使了。   尤其湘贵妃进宫后,太子也不再被崇德帝独宠,朱皇后就越发失了平常心,处处虎着来,处处要强。   思及此,常嬷嬷默默垂着头不说话,任由朱皇后不悦地高声发泄,但会时不时点头假意赞同朱皇后的话,哄朱皇后欢心。   离开凤仪宫,林灼灼只觉空气都越发清新起来,连着深呼吸好几下,然后朝娘亲摆个大大的笑脸。   “灼灼,娘亲问你,你的身子到底是怎么个感觉?怎的时好时不好的?”   萧盈盈扶着女儿肩头,凝神细望女儿,只见女儿面皮又恢复了白中透粉,瞧着很是健康了,再不是先头在凤仪宫里的苍白模样。   “娘,我也说不清楚怎么回事,先头在院子里,一接触常嬷嬷就觉得胃里难受,后来也不知怎的,听到四皇子的笑声,那阵难受劲陡地就散了。再后来,坐在大殿里与朱皇后在一块,也是难受得紧,可神奇的是,听了湘贵妃的事,又缓过劲来,不难受了。”   听着女儿这般说,萧盈盈眼前一亮:“莫非你的梦里,湘贵妃和四皇子有恩于你?所以与他们接触,你就身心舒坦?”   萧盈盈还记得前阵子女儿跟她说过的那个梦呢,梦里,与太子相关的人全是磋磨女儿的,那会不会与四皇子相关的人,全是于女儿有恩的?   林灼灼一噎,重生的事太过诡异,她并未向娘亲交代自个是重生的,只说过自己做了一个噩梦,恰好梦里梦外的事情对上了。   多跟娘亲以“梦”的形式聊聊上一世的事,并没问题,可有问题的是,上一世并没有四皇子这个人啊,林灼灼就是想多吐露一些,都无从说起。   没法子,林灼灼只能摇摇头,老实道:“娘,我做的那个梦里,并未梦见四皇子,我真的不知道。”   “好啦,甭管知道不知道,竟然你接触他们身体能变得舒坦,那咱俩先去崇政殿拜见你皇舅舅,然后去湘贵妃宫里转转?兴许在那,能找到治疗你这怪病的法子呢。”萧盈盈摸着女儿脑顶,笑道,“方才皇后不是说了,湘贵妃一个月前从西南寻了一个葛神医来。”   西南一带医药世家繁多,能被那里的人们称之为神医,那医术绝对不是吹的。   林灼灼听着“葛神医”三个字,却莫名生出一股熟悉感来,似乎在哪听过似的。 第24章   林灼灼一身粉色长裙, 萧盈盈一身淡绿色曳地长裙,母女俩并肩行走在石子甬道上,暖暖的春风袭来, 撩起林灼灼的粉色裙摆, 触碰上萧盈盈的绿色裙摆。   余光扫到这一幕,林灼灼也不知脑子里想到了什么, 突然“噗嗤”一下笑将出来。   “好好的走着路,你又傻乐上了什么?”萧盈盈偏头看向女儿, 不解道。   林灼灼一把挽住娘亲胳膊, 仰起小脸蛋偏向娘亲这边, 甜甜一笑:“娘, 我像不像那朵红花,你就是那绿叶。”边说, 小手边指向两人挨在一块的裙摆。   林灼灼的是粉色,萧盈盈的是绿色。   萧盈盈一把打开女儿攀附上来的手,面露嫌弃道:“呵, 合着娘亲只能做那陪衬你的绿叶?你一枝独秀?”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哟,”林灼灼神秘笑道, “是爹爹说的, 咱们还住在西北时, 有次咱俩也是一身粉色和绿色, 我悄咪咪问爹爹, 我和娘亲谁美?你猜爹爹怎么说?”   提到自个丈夫, 萧盈盈面皮上飞速掠过一丝羞意, 有些不敢再被女儿面对面瞅着似的,忙目视前方道:   “你那个臭爹爹还能怎么说,八成哄你道, 你是红花,娘亲我是陪衬你的绿叶呗。偏心的家伙。”   林灼灼抿唇一笑。   爹娘感情确实是好得很呐,都好到娘亲吃起亲生女儿的醋了。   羞羞羞。   “死丫头,你爹到底说了什么?”等了好一会,不见女儿公布答案,萧盈盈又忍不住开口催问。   “还能说什么,爹爹一本正经地告诉我,等我长成大姑娘才会真正的美,现在呀,哪怕我身穿红色裙子,被娘亲一衬托,也只能当绿叶,娘亲才是爹爹心头的……瑰丽大红花!”   最后“瑰丽大红花”几个字,林灼灼是贴在萧盈盈耳朵说的,咬字清晰又一个个字往外蹦。   还未蹦完,萧盈盈面皮“唰”的一下,又是一红。   林灼灼连忙捂嘴,“咯咯咯”偷笑个不停。   银铃般的笑声,很是悦耳。   好久没听过女儿如此愉悦的笑了,萧盈盈不禁也偏过头去,抿唇一笑。   却被林灼灼一把掰过来脸庞,母女俩面对面笑上了。   这样的温馨,这样的欢笑,萧盈盈已经很久没从女儿身上感受到过了。仔细算来,自打女儿噩梦连连起,就再没感受过女儿这般欢愉的笑。   笑声仿佛变成一只只小蝶,轻盈地绕着她和女儿飞,瞬间被包裹在一个花鸟鱼虫、笑语喧哗的仙境。   全是欢声笑语,全是美。   笑着时,萧盈盈有留意到,她和女儿眼下正路过湘贵妃的飞霞宫。   大约是受女儿先前那番话的影响,萧盈盈不禁寻思,莫非女儿突然心情如此愉悦,是因为靠近湘贵妃的飞霞宫,接近里头的湘贵妃和四皇子了?   抱着这个念头,萧盈盈继续微笑地观察女儿。   林灼灼的上一世里,连湘贵妃和四皇子这两个人都没有,又哪里晓得这一世的他俩住在哪座宫殿?   路过飞霞宫时,林灼灼瞧到殿宇大门上头的匾额了,“飞霞宫”。可惜在她的记忆里,飞霞宫不过是个寻常殿宇,好似是皇舅舅哪个不得宠的妃子住的,是以并未意识到里头住着的人是湘贵妃。   挽着娘亲胳膊,林灼灼一路欢笑着绕过了飞霞宫,然后两人逐渐远去,直奔崇政殿而去。   “你怎么不笑了?”彻底瞧不见飞霞宫后,萧盈盈果然发觉女儿面上笑容少了,且渐渐恢复成了近日面上常见的那种淡笑。   “哪有一直笑的,会笑得肚子疼呐。”林灼灼丝毫没意识到娘亲有所发现,随口道。   这个理由倒也没法反驳,确实一直笑会肚子疼,但萧盈盈还是冥冥中觉得跟远离飞霞宫有关。   “呀,我耳坠怎的不见了一只。”忽地,萧盈盈停下步子,扭头给女儿瞧。   林灼灼看过去,娘亲左边耳垂上的东珠耳垂还在,右边耳垂却空空如也,还真掉了。   “郡主别急,奴婢们这就沿原路返回去寻,还请郡主在那边的凉亭里稍等片刻。”后头跟着的领头宫女上前宽慰道,还吩咐另外两个小宫女引路前往凉亭,而她自个则要带上剩余的宫女太监返回去寻找。   林灼灼倒是没意见,挽着娘亲胳膊就要往那边的凉亭行去。   却不想,萧盈盈直接拒绝道:“不了,这副东珠耳坠可是你爹爹送我的,我得自个亲自回去寻。”说罢,就要原路返回。   林灼灼自然不会丢下娘亲,再说了,若是普通的耳坠倒也罢了,听说是爹爹送的,意义就不同了,林灼灼扬声道:“娘,我也跟你一块找。”   就这样,一行人纷纷低头沿着原路寻觅了回去,石子涌路上,边上的青草和小花上,尽数寻遍,一路又寻回到了飞霞宫附近的小径上。   林灼灼低着头一心一意给娘亲寻耳坠。   萧盈盈本人倒是一点不着急,因为她压根就没掉耳坠,那只东珠耳坠眼下正藏在她衣袖里呢。谎称耳坠掉了,不过是骗女儿重回飞霞宫,看是否有奇迹发生。   是以,萧盈盈假意低头寻着,眼神却时不时飞向女儿,然后……惊见女儿来到飞霞宫后再度眉眼舒展开来,嘴角微微上扬,明显比方才表情愉悦了三分。   “娘,您瞅我做什么呀?”一个回身,林灼灼抓到了娘亲偷窥的眼神,笑着凑去娘亲跟前问。   “灼灼,娘亲刚刚发觉了一个秘密。”萧盈盈避开那些还在寻觅的宫女太监,搂着女儿来到一处无人的花丛边,只用女儿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悄声道。   “什么秘密?”林灼灼有点懵,还没寻觅回爹爹的耳坠呢,好端端的怎么谈到秘密上来了?   “灼灼,你好像一靠近这座殿宇,面上表情就会明显愉悦三分,你的身体有什么感应吗?”萧盈盈提醒道。   “啊?”林灼灼显然没料到会说这个事,先是一愣,随后还真的感觉到了一点不同,带着三分惊喜描绘道:“浑身都轻松,脑子里似乎也没有烦心事似的,愉快得很。”   “看来他们果然对你有影响。”萧盈盈扭头望向一旁的飞霞宫,沉吟道。   林灼灼反应过来娘亲指的是什么后,立马问道:“娘,谁住在这啊?”心头隐隐有了猜测。   果然,很快听到娘亲道:“这里居住着湘贵妃,但是四皇子眼下应该也在里头。”   林灼灼听罢,立马转身回望眼前的这座殿宇。   自打重生归来,她就时不时胃里犯恶心,简直见不得上一世磋磨过她的人,越是磋磨得厉害的,她胃里越是难受得厉害。   如今,竟寻觅到了解药?   而这味解药,偏偏是上一世并不存在,这一世却陡地空降的湘贵妃和四皇子。   这是上苍在冥冥之中安排着什么吗?   林灼灼正凝神眺望着时,飞霞宫门口走出一道白衣身影。   背影很眼熟。   是那个白衣男子?   林灼灼心中一喜,没想到他会从这座宫殿里走出来,可白衣男子很快拐了个弯,行进林子里不见了。   林灼灼说不清道不明的,见到白衣男子出现就欢喜,似乎为了补上宝华寺那日欠下的一声道歉,林灼灼都没跟娘亲打招呼,提着裙摆就追了上去,一路追进了林子。   跑进林子,眼见那白衣男子又要迅速消失在茂林深处,像上回龙吟坊那次一样,转眼不见了踪影,再也寻觅不着,又要错失一次相遇机会。   林灼灼心中一急,干脆大声喊出口:“哎,等等我。”   可前头的白衣男子显然没理会这句“哎”,头也不回径直往前行去。   “喂?白衣男子!”   “前头那个穿白色衣袍的!”   林灼灼边追,边大声喊,声音回荡在寂静的林间,有了回声。   卢剑听到一声又一声的“白衣男子”“那个穿白色衣袍的”,唇边真真是狠狠一“嗤”,对身后那个小姑娘真心无语了。   他是没有自个的名字吗?   还是没有皇子身份?   再不济,她唤上一句“四表哥”都行啊,“喂喂喂”的算怎么一回事?   似乎心中不忿,卢剑脚下越发行得快,懒得搭理后面那个小姑娘。   林灼灼见白衣男子还是不停,索性飞快跑起来,一头猛冲过去,拼尽全力跑了起来。   却不想,白衣男子忽地停了步子,然后没刹住车的林灼灼,一头撞了上去。   “啊……”   林灼灼猛地撞到了卢剑后背上,额头好痛啊。 第25章   时光倒回一刻钟前。   卢剑一身白衣爬到顶层阁楼翻寻医书, 寻了半日,刚从书架顶层的一排整整齐齐的书里,觅出自己要的那本, 满意地捧着书朝楼下走去。   路过窗口, 余光意外地扫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卢剑脚步一顿, 朝窗外凝神望去。   呵,还果真是林灼灼那个小姑娘。   不知她今日又搞什么, 翘起小屁屁一路猫腰低头, 似乎寻觅着什么。   “东西找不着了, 不会又要赖本皇子头上吧?”卢剑唇边一个讥诮, 林灼灼对他干出任何事,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实在是栽在那个小姑娘手里不止一两回了。   “嗤!”卢剑念及曾经的事, 忍不住又是一嗤。   正在这时,阁楼下的木梯处传来一声“剑哥,寻到了吗……”   听出是徐常笑, 卢剑又最后瞟了一眼窗外宫墙外的林灼灼,便离了窗口, 顺着木梯爬下阁楼, 将手中医书抛给徐常笑, 道:“那张药方在第一百八十七页, 送去给葛神医过目, 看要不要修改。”   徐常笑连忙笑着接过, 飞速送去, 很快又跑回来,道是少了一味药材,让去药圃里采。   “随便使唤一个都行。”卢剑一指一旁立着的五名宫装女子, 全是葛神医从西南带来的医女,哪一个都是辨认药材的高手。   不过话音刚落,卢剑又改了口:“算了,还是本皇子亲自去一趟,到底是母妃的用药,假手他人不放心。”   说罢,卢剑大步向外走。   徐常笑点点头,“母妃的用药,不假手他人”,自然是这个理,也没多想。   话说卢剑一直大步朝外走,跨出飞霞宫门槛那刻,余光瞟见林灼灼正凝望着自己这边,能将他的一举一动瞅得清清楚楚。   卢剑脚步微微一顿,随后收回视线飞快跨出门槛,转过身,挑了条与林灼灼背道而驰的小径,快步朝林子那头行去。   只留给林灼灼一个背影。   很快,连这个背影都没了,因为卢剑已经快速没入林间,这片林子树叶繁茂,枝桠层层叠叠,绝对能隔绝掉林灼灼窥视的眼神。   虽然不知林灼灼小姑娘今日又在捣鼓些什么,但她每次一捣鼓,他准落不着好。   似乎怕了林灼灼,卢剑越发加快了步伐,没多久,身后隐隐传来一阵小跑的脚步声。听出是她的,卢剑没搭理。   再过了一小会,身后的脚步声越发急促,还忽地传来一声:“哎,等等我。”   卢剑不用回头,一听便知是林灼灼在呼唤。   只是那个死丫头在呼唤谁呢?   谁是“哎”?   林子里除了他,难不曾还有旁的她不认识的第三个人吗?   卢剑武艺高强,五官敏锐,耳力更是出奇的好,不用眼神四处张望,光是一双耳朵也能听出林子里除了他和她,绝对再没有第三个人了。   卢剑正细细咀嚼着她的那声“哎”,下一刻,更气人的称呼来了……   “喂?白衣男子!”   “前头那个穿白色衣袍的!”   穿白色衣袍?无疑指的就是他了,再无旁人。   卢剑当真是一阵血气上涌,死丫头,他是没有自个的名字吗?   还是没有“四皇子”身份?   再不济,她唤上一句“四表哥”都行啊,“喂喂喂”“穿白色衣袍的”算怎么一回事?   唇边一“嗤”,卢剑越发不想搭理后头那个小姑娘了,一个健步朝前直奔,隐隐有了将后头的小姑娘越拉越开之势。   然后,林灼灼一见便急了,生怕再与前几次一般,白衣男子又要消失不见,白白错失了相遇机会了。   林灼灼再顾不得什么姑娘形象了,捞起裙摆一路狂奔,拼尽全力跑了起来。林子里早上刚下过雨,有些泥泞脚滑,前头的白衣男子也不知怎的,蓦地……   脚步一停。   林灼灼正在猛冲,哪里刹得住?脚下又滑,更是想停也停不下来啊!   于是下一刻,没刹住脚的林灼灼,一头撞了上去。   “啊……”   猛地撞到了卢剑后背上,额头一阵吃痛。   那冲击力太大,卢剑若非武艺高强,定力好,随便换个旁的男子来,非得被撞得往前栽跟头不可。   后背吃痛,卢剑一个转身,目光直直射向正捂着额头的林灼灼:   “喂,你追我?有何贵干?”   林灼灼不愿好好称呼他,卢剑也同等对之,只唤她一声“喂”。   冲出“喂”时,卢剑还双臂交叉搁在胸前,尾音上翘,一副浪荡样盯着还低着头的林灼灼。   正痛得眼泪汪汪的林灼灼,听到这一声不客气的“喂”,也没多想。   本来就是陌生人,哪怕偶遇过几次了,也还是不知彼此名讳的陌生人,他唤她一声“喂”很正常,就如同她不知如何称呼他,之前也“喂喂喂”的唤他一样。   卢剑后背上的肌肉太过结实,硬邦邦的,似铜墙铁壁,林灼灼细皮嫩肉的,猛地撞上去,真心不是她娇气,额头真心太疼了,疼到骨子里那种。   林灼灼痛得只能低着头,掌心一下又一下揉着额头,想等这阵痛劲过去了,再仰起头好好跟白衣男子说说话。   卢剑见她不回话,他还要采药没时间磨蹭,丢下林灼灼,径直转身而去。   林灼灼一惊,怎的又跑了?   好在这会子痛劲缓和些了,林灼灼想也不想,连忙抬起头冲他背影喊:“喂,你等一等。”   又是一声“喂”,卢剑当真是不愿再搭理她,嘴里一“嗤”,脚下步子绝不再停留一下。   林灼灼见他又不理自己了,想也不想,再度快跑追了上去,直直冲到他前方,张开双臂堵住他去路。   逼得卢剑不得不脚步停住。   “喂,死丫头,你到底想做什么?”卢剑凝视林灼灼,正要脱口而出这句话,不过话还未出口,竟先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见林灼灼微微仰头,凝视他双眸,然后鼓足勇气道:“谢谢你,谢谢你上回救了我。”   该说的话,终于说出了口,林灼灼松了口气,这才放下一直张开还未曾放下的双臂。   卢剑唇边发出极轻地一笑,顿了一顿,好笑似的反问她:“你谢我?谢的哪回啊?”   林灼灼:……   有些懵了,他不就只救过她一次吗?   难不曾,他还救过她数次?   在她还未重生回来之前,已经救过她数次?   看他的反应,她似乎一次道谢都不曾有过?   呃,尴尬了。   面对男子压下来的审视目光,林灼灼突然有些结结巴巴起来:“那,那个……就是谢你上回在宝华寺……救我那次。”   “哦,那次啊,看见个大美人在空中飞,手一痒,便一皮鞭捉来抱了一抱,”卢剑目光扫过林灼灼被他上回搂过的小蛮腰,尾音上扬道,“说到底,是你被我占了便宜,你委实不必谢我。”   “真的不必谢,哪有被占了便宜,还反过来要道谢的?”   语气中,带着三分轻佻和不屑。   林灼灼:……   男子的反问,令她完全怔愣住,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回应。   卢剑不等她回过神来,抬起手,轻轻推开挡道的林灼灼,“呵呵”笑上两声,径直走了。   林灼灼被推得身子一晃,咬唇望着逐渐远去的白衣男子。   脑子好乱啊。   怎么完全听不懂白衣男子在说什么?   哪有像白衣男子这般,自己贬低自己的?还口口声声承认是眼馋她美色,手一痒就一皮鞭抓了她来抱一抱,然后摸了她小腰,占了她便宜?   白衣男子的思维,她怎么完全看不懂啊?绝对不像是正常人的思维啊!   林灼灼死劲咬唇,又咬唇,脑子飞速转动起来。就在即将破皮渗血时,脑海里闪过白衣男子眼底多次迸射出的“讥诮”,林灼灼突然反应过来,白衣男子不会是在说“反语”吧?   故意说反话讽刺她?   莫非她曾经被白衣男子救过,不仅没道谢,没感恩,还反过来指责过他“占她便宜”?甚至一耳光扇了过去?   从此,白衣男子一直记在心头,始终未能释怀,是以每见她一次,就讥诮一次?   呃,若真是如此的话,倒是能理解方才他为何要那般说反话了。   思及此,林灼灼连忙再次追上前去,想着索性与白衣男子好好谈谈,将误会说开了,兴许就好了。   却不想,等林灼灼再追过去时,林子里哪里还有白衣男子的身影?竟是举目四望,都再寻觅不到一丝白色的影子。   又瞎找了半刻钟,实在是见不到人,林灼灼只得放弃,心想,依着这阵子的偶遇频率,下次兴许还能再遇上白衣男子,好好把握住下次机会,厚着脸皮上,一次性谈清楚就是了。   思及此,林灼灼立马转身往回走,沿着原路返回,出林子去找娘亲了。   ~   话说,林灼灼先前在林子里一个劲瞎找时,卢剑已经快速采回药材,返回飞霞宫了。   “剑哥,怎的去了这般久?”徐常笑已经等候足足一刻钟了。   按理说,剑哥步伐矫健,来去似飞,寻常医女两刻钟的路程,剑哥只需半刻钟就能搞定啊,今日居然足足翻出两倍的时间?   卢剑丢出一个“话多”的眼神。   唬得徐常笑立马噤声,只默默接过药材,转手给一旁的医女,吩咐快给葛神医送去。徐常笑再回过头来时,剑哥已经越过他,要往湘贵妃寝殿行去。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时,徐常笑眼神蓦地一惊,好似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以为自己眼花了,剑哥后背上怎么会有……为了看得更清楚点,徐常笑偷偷儿尾随剑哥几步,然后确信无疑了……   剑哥白色衣袍的后背上,真真切切印上的不是别的东西,千真万确就是——一个女子的红唇印!   还异常清晰那种!   “跟过来作何?”卢剑察觉有异,顿住脚步问。   徐常笑连忙摇头:“没跟着剑哥,我要去那边亭子里坐着赏花,歇息一下。”说罢,摆出一副陪着葛神医炼药太累的模样,拍打完左手臂,又拍打右手臂。   卢剑点点头,自行走了。   徐常笑长舒一口气,一溜烟跑去了桃花树旁的凉亭里,对着满枝的桃花,“啧啧啧”好一阵。   “难怪采药这种事一向是医女去,今儿个剑哥非要自个去,原来是佳人有约啊。”徐常笑“啧啧啧”了几声,心头几乎笃定,那个佳人绝对就是林灼灼。   随后徐常笑又回想起来,先前爬阁楼时,好像瞅到林灼灼在飞霞宫外逗留。   剑哥绝对也瞅到林灼灼了,这才故意借着采药的机会,走出去在林灼灼跟前露露脸。   “剑哥行啊,这回进步神速,非但没与林灼灼起冲突,还成功夺走了小姑娘的初吻?”若后背上那个红唇印子算初吻的话。   算啦,算啦,就是初吻啦。   甭管怎么吻的,唇瓣总要死死贴上去,才能留下那样清晰的吻印吧?   这还能不算初吻?   哪怕是跟衣裳吻的,也算!谁叫它是剑哥的衣裳呢!   你说是不是?   徐常笑一脸贼笑地点头。   寝殿里,卢剑隔着纱帐守候在刚刚入睡的母妃旁,瞅着母妃安睡的面容。   “母妃如何?”卢剑摆摆广袖问。   身后立着一个葛神医,还有一个太医院院首莫太医。   两大高手彼此对望一眼,最后莫太医斟酌一下道:“贵妃娘娘只是寻常的受了寒,睡一觉起来,再吃几副汤药便无碍了。不过,除了受寒之外,另外有一个却是需要格外注意的,贵妃娘娘像是长时间郁结于心,忧心颇重,长此以往对身体损害极大。”   葛神医也点点头,表示同意。   “郁结于心?”卢剑眉头一蹙,难道母妃并不想进宫?不想来到父皇身边?可是他明明记得,曾经不进宫时,母妃也是郁结于心。   葛神医摸着白胡须道:“四皇子若是知晓贵妃娘娘在苦恼忧思何事,不烦好好谈次心,想法子给贵妃娘娘解决了。实在不行,多带出去散散心,赏赏美景,也有不错的疗效,不要一直依赖汤药。”   卢剑点点头:“本皇子尽力。”   正在这时,崇德帝派了太监前来询问湘贵妃如何,末了,太监还朝卢剑道:“四皇子,皇上宣您过去一趟。”   卢剑不用问也知道,母妃身体不适,父皇朝务繁忙不能一直守在母妃病榻,对传话的太监又信不过,生怕太监说话婉转了又婉转,将八分的病情掩饰成了四分的,这才要唤了他去好生询问。   “好。”卢剑没推辞,抬脚便要走。   正在这时,老顽童葛神医瞅见了卢剑后背的异样,忙一把拽住道:“四皇子等一下。”   说着,拉了卢剑到一旁,矮小的葛神医踮起脚尖够上卢剑耳边,笑着提醒道:“四皇子先莫急着出门,还是回房对着镜子照照后背,再出门哟。”   卢剑甚是不解,后背有什么好照的?   葛神医不说话,只坏笑着将卢剑推出寝殿,在走廊上行了一段路,再一拐,推着卢剑进了在飞霞宫临时居住的厢房。   再“哐当”一下从外头阖上了门,将卢剑单独一人关在了厢房内。   老顽童还隔着门,对里头笑着道:“等会你会感激老夫的。”   门里的卢剑:……   被老顽童葛神医整得完全一头雾水。   忽然,卢剑脑海里猛地闪过什么画面来,不会是林灼灼那个小姑娘撞上他后背时……   思及此,卢剑立马有了行动,但没照镜子,而是一把脱下长袍,拿到眼前一看。   惊见上头有一道清晰鲜红的红唇印子。   躺在雪白的衣袍上,像极了红艳艳的野山花,妖娆多情那款。   “死丫头,幸亏老顽童提醒了,要不岂非带着它去见父皇了?”说完,卢剑立马丢下这件,开了衣柜门,另外拿出件白色锦袍来。   忽然,卢剑动作一顿,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个念头,很快酝酿成熟,然后勾唇一笑:“就这样办,等会让本皇子好好瞧瞧你面上会是个什么表情。”   于是乎,当卢剑开了门跨出去时,葛神医惊呼:“你小子行啊,换衣裳这般快?简直神速呢,比我还快!”   说完,走到卢剑后背一瞅,葛神医傻眼了。   尼玛,没换衣袍,还穿着原来那件?   话说,林子里林灼灼弄丢了白衣男子,瞎找好一阵也寻觅不着,只得暂时放弃,先出林子去找娘亲。   却不想,回到飞霞宫旁的小径上,却不见了娘亲身影。   “娘?”林灼灼疑惑地举目四望,好端端的,娘亲怎的也不见了?   正在这时,一直守候在小径路口的两个宫女快步走了过来,笑道:“林三姑娘,郡主久等您不回来,便自行先去崇政殿了,郡主吩咐奴婢,若瞧见姑娘回来了,立马带您也过去。”   林灼灼:……   怎么会这样?   好端端的,娘亲居然不等她,抛下她,自顾自先去了?   第一次被娘抛弃,林灼灼小嘴有些委屈地嘟了起来。   “嗯,走吧。”嘟嘴一小会,林灼灼很快心情又好了起来,兴许正如娘亲所发现那般,在湘贵妃和四皇子所居住的飞霞宫旁,她的心情容易好转,容易愉悦。   有两个宫女引路,一刻钟后,林灼灼抵达了崇德帝日常居住的崇政殿。   崇政殿的前院很宽敞,因着崇德帝喜洁,前庭大量种植着白梨花和兰草,一树树洁白梨花迎风飞舞,林灼灼也是喜欢梨花的,花瓣如雪一般,春日阳光下晶莹剔透,林灼灼见了,心头说不出的欢喜。   林灼灼望着一树树的白梨花,沿着前庭中间的石子小路,来到崇政殿台阶下。   “林三姑娘来了,皇上还在与朝臣们商议大事呢,先这边请。”笑着上前接待林灼灼的是崇德帝跟前的大太监,福公公。   林灼灼哪敢耽误了皇舅舅的朝堂大事呢,忙止了步子,先朝福公公微笑点头,随后跟随福公公来到了西配殿。   却不想,刚迈进去,居然见自个娘亲也在里头候着呢,正立在墙边看壁画。   “娘……”林灼灼立马娇声扑了过去。   萧盈盈转过身来,见了女儿这个撒娇的模样,“噗嗤”一下笑了:“死丫头,才多大一会不见,就跟嗷嗷待哺的小雏鸟似的,扑到娘亲怀里来了。也不怕福公公笑话。”   福公公抿嘴直乐,嘴里说着:“哪敢,哪敢。”   林灼灼只管抱住娘撒娇,撅起嘴道:“谁叫您丢下我,自个跑了的。”   萧盈盈笑着探出手指头,刮了下女儿撅起的小嘴:“也不知是谁先抛下谁呢。娘亲等得不耐烦了,还不许我先撤?”   林灼灼:……   呃,好像是哟,好像是她先一声招呼不打,先抛下的娘亲。   “好吧,扯平了。”林灼灼将撅起的小嘴放了下来,亲昵蹭了蹭娘亲胳膊道。   福公公在一旁笑着道:“还是见着郡主母女俩感情好啊,这样的母女情分,真真羡慕坏了旁人。”   萧盈盈瞅瞅赖在自个臂膀上的女儿,女儿打小就亲她,比别家女儿要亲娘亲多了,萧盈盈自豪又甜蜜地笑了。   林灼灼呢,也分外享受福公公“夸赞她们母女感情好”的话,忍不住望着娘亲眼眉,也甜甜笑了。   福公公又笑着寒暄了几句,便退出西配殿,守到崇德帝殿门外去了。   福公公一走,萧盈盈立马敛了笑,正色问女儿:“灼灼,你方才突然跑进林子里,做什么去了?娘亲喊你,都不应。”   林灼灼一听便知,这是要秋后算账了。   忙拉了娘亲坐在椅子里,林灼灼自个站在娘亲身后,一边给娘亲捏肩膀,一边贴住娘亲耳朵道:“娘,我方才又看到那个白衣男子了,怕他又消失不见了,就赶忙追了上去。”   萧盈盈自然晓得白衣男子是宝华寺那个救命恩人,点点头,道:“如何?追上了吗?”   林灼灼实话实说:“追上了,还将上回没来得及说的道谢话也补上了,可是……”说到这里,停顿了。   萧盈盈扭头看向女儿,只见女儿咬着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也就没催问,只静静等着后续。   林灼灼到底没全部交代,毕竟白衣男子说的那些话,什么“手一痒……占了你便宜”之类的,有些轻佻了,她不大好意思全盘托出。   最后,林灼灼只挑拣了一件交代了:“听着白衣男子的话,他好似救过我不止一次,可是我不知感恩,非但没感激没谢过他,反倒……好像还言辞不慎惹怒过他。”   这个总结,是林灼灼反复琢磨,得出的结论。   萧盈盈一听,有些懵了,她女儿有落难过那么多次吗?   掰着手指头算,被人救过的也没几次啊。   除却宝华寺摔下马背,再有一次就是去年“船翻了,女儿坠入湖中”,可翻船那次,救下女儿的明明是太子啊。   除却这两次,萧盈盈并不记得女儿还落难被救过,谈何被白衣男子救过多次?   “难不成,去年你翻船落水,救了你的人并非是太子殿下,而是那个白衣男子?”萧盈盈最终猜测道。   林灼灼一听,惊了:“啊?”   这一世的很多事情,都与上一世有了不同,难不成连翻船坠湖之事都与上一世有异?   偏偏她脑子里空空,这一世的记忆,什么也想不起来。   林灼灼只得咬唇道:“娘,我也不知道啊,当时坠入湖中,我都被冰冷的湖水呛懵了。”   但顿了顿,林灼灼又点头道,“娘,要不咱们派人去查查去年坠湖的事?尽管过去半年多了,若果真救我的不是太子,而是那个白衣男子,总能查出点东西来的。”   萧盈盈点点头:“行,咱们出宫回到府里就开始查。”   若救下女儿的男子压根不是太子,而是太子冒名顶替的,呵呵,退亲成功就又多了一个筹码。   母女俩正低声商议时,外头响起福公公的笑声:“奴才给四皇子请安,皇上正在里头等着四皇子呢,快随奴才进来。”   四皇子?   林灼灼一听到“四皇子”,眸中一亮,立马从娘亲的圈椅后往西配殿殿门外跑。凤仪宫外头,没见着打马而过的四皇子的面,如今到了这崇政殿,她总能见上了吧?   可林灼灼怎么都没想到,她刚冲出西配殿殿门,只来得及瞧见男子衣袍后面的一片白色袍摆,下一刻,白色袍摆也隐没正殿门里,消失不见了。   林灼灼都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眼下的心情了,要见四皇子一面,就这么难?   得了,反正四皇子人眼下就在正殿,在皇舅舅和朝臣跟前,丢不了。   大不了,她就伫立在走廊上,像守株待兔似的,一眼不错地盯着正殿门口。   林灼灼就不信了,等会四皇子还能不打正殿门口出来,插翅从别处飞了? 第26章   福公公见四皇子到了, 忙走下台阶,一甩拂尘笑迎上去:“奴才给四皇子请安,皇上正在里头等着四皇子呢, 快随奴才进来……”   卢剑瞥了眼西配殿方向, 不走心地点点头,然后一甩袍摆, 径自上了台阶,快速朝正殿门槛走去。   福公公:……   四皇子耶, 老奴的话还未完呐, 还弓着腰跟您说话呢, 您就这般不给老奴面子, 径自跑了?   福公公笑着摇头,这四皇子啊, 是越来越洒脱不羁了。   摇完头,福公公又握着拂尘,赶忙快步追了上去, 好给四皇子开门呢。   却不想,还不等福公公追到殿门口, 四皇子已经径自推开门, 潇洒一撩袍摆, 抬腿就迈进去了。   福公公:……   哎哟喂, 今儿个四皇子是怎么回事哟, 跟个赶着去投胎的赶死鬼似的, 动作那个快哟。   他福公公完全成了个没用的摆设喽。   福公公不解地望向四皇子远去的后背。   正在这时, 西配殿门口唰地一下冲出个人来,福公公扭头一望,咦, 林灼灼怎地急哄哄跑了出来?   还见林灼灼一出来,就着急忙慌地朝正殿门口望来,似乎扑了个空,满脸的失望。   福公公:……   这一个两个的,今日怎的都如此怪异啊?   好好的,林灼灼她瞧什么?   突然,有个念头在福公公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后成了形。   福公公一愣,立马瞅瞅着急忙慌跑出来的林灼灼,再瞅瞅速度贼快,简直是个赶着去投胎的赶死鬼似的四皇子,顿时悟了——   莫非四皇子耳力好,早早听出从西配殿跑出来的是林灼灼,这才躲避似的动作快速地进了正殿门?   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   福公公领悟似的点点头。   不过,他俩来了这样一出戏码,福公公倒是不惊讶,以前他俩更出格的事都捅出来过,让满皇宫的人看过大热闹。   眼下这一出,委实算不得什么,兴许就是浪荡不羁的四皇子,又不知怎的惹到了林灼灼,林灼灼一生气又要找四皇子算账呢。   突然,正想着的福公公,望向四皇子后背时愣住了,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可眨完眼后再瞅,还是没变,四皇子后背上还是有一个红唇印子,清晰明了地横在那。   “我的天呐,四皇子就这样一副浪荡的样子,去见皇上?”福公公以为四皇子刚与女子鬼混完,衣裳都没换一套,都来面见皇上了。   福公公暗咬内唇,为四皇子倒吸一口气,正殿里头除了皇上,还有别的朝内重臣呐,就这样一副鬼样子见人,福公公都不知道会不会惹怒皇上啊。还是皇上依旧如以往的每一次那般,再度纵容了四皇子?   正为四皇子倒吸一口冷气时,福公公一扭头,然后惊见林灼灼还逗留在走廊上,自打出来就没进去过了,显然要在这守株待兔,将四皇子一逮一个准了。   福公公真心服了这两位了。   福公公思忖一会,然偶整理两下拂尘和衣袍,来到林灼灼跟前,笑着道:“林三姑娘,皇上眼下还在正殿接见大臣呢,大臣们散了,皇上立马就会召见您了。怕是还要好一会呢,三姑娘不如进去坐等?”   就是四皇子,一旦进去了,一时半会也出不来啊,用不着死守在这。   林灼灼听了,立马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了,福公公,里头闷得很,不如这外头空气新鲜。”   她怎么可能再进去等?   万一她在里头坐等的时候,四皇子不知不觉又溜了,她又扑了个空怎么办?   打定主意了,就来个守株待兔,站在这走廊上等,直等到四皇子出来为止。   林灼灼意志一向坚定,一旦认定了什么,谁来劝都没用。何况是福公公这个什么都不知情的人,哪里懂她?更不听了。   丢出“不如外头空气新鲜”几个字,林灼灼立马转过身,假意面朝走廊外的庭院站着,那里梨花朵朵,青草依依,确实闻着舒坦多了。   福公公见林灼灼如此说,心头是不信的,不过她乐意在走廊上呼吸新鲜空气,只要不发出声音,不影响正殿里头皇上和臣子们的讨论,倒也还行。   是以福公公微笑着默许了:“那林三姑娘自便,老奴去守着正殿门口了。”   林灼灼偏过头来,朝福公公笑着点点头。待福公公转身离去后,林灼灼又望了眼空荡荡的正殿门口,望了眼四皇子随时可能出来的正殿门口。   正在这时,正殿内突然传出一道高呼声:“皇上,西南怒族突然来犯,其心可诛,微臣已细细对比过西南一带各个世家的势力,唯有南宫世家可以抵挡一二……”   “听闻四皇子未入宫前,曾是南宫世家推选出来的少主,不知四皇子可否劝说南宫世家主动抵抗外敌……”   南宫世家?   少主?   原本林灼灼没打算偷听的,但“南宫世家”闯入耳里,还是大吃一惊。   林灼灼若没记错的话,上一世南宫世家,早在多年前就被抄家灭族了。   听闻因为通敌叛国,勾结外敌,而被朱皇后的父亲朱国公亲自率领十万大军,前往西南将南宫世家祖祖辈辈所居住的一大片山脉,全部杀得血流成河,尸体遍地。   明明上一世早早就灭族了的南宫世家,这一世竟安然无恙?   四皇子还是南宫世家的少主?   天呐,林灼灼好似终于有点想通,为何上一世宫里没有四皇子这个人,而这一世空降了一个四皇子了。   竟是因为上一世南宫世家早早被诛杀全族,连同湘贵妃和四皇子一块死了,而这一世南宫世家安好无恙,湘贵妃和四皇子自然也都安好,然后安安全全被族长送进了宫?   林灼灼心头还有好多疑问,再顾不上守株待兔了,一溜烟进了西配殿,缠住萧盈盈道:“娘,湘贵妃和四皇子都出自南宫世家,南宫世家曾经是不是卷入过大案啊?”   正在品茶的萧盈盈一怔:“你小姑娘家家的,询问这个做什么?”   林灼灼一听便知,娘亲是知情的,忙撒着娇摇晃娘亲胳膊:“娘,我自打从马车里摔下来,很多东西就记不全了,方才好似闪过这么一个念头,我想这个可能是一个契机,指不定您多告诉我一点东西,我的记忆还真就回来了呢。”   听女儿这般说,萧盈盈想了想,也不是什么不能知道的秘密,当年满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知道的人多了去了。遂小点声凑近女儿耳朵道:   “是,十年前突然传来消息,说南宫世家通敌叛国,然后朱皇后的父亲主动请战,要率领十万大军奔赴西南围剿。可你皇舅舅还未点头,突然又传出消息说是被人诬陷的,紧接着没多久,翻案的铁证还真被人匿名送到了京。”   “在之后,过了七八年,又传出当年你皇舅舅心头的白月光还没死,而且还秘密生下来一个皇子。然后,你皇舅舅激动万分,亲自前往西南,风风光光接了湘贵妃和四皇子进宫。”   听完这些事,林灼灼不知怎的,内心里强烈涌出一个想法,当年构陷南宫世家通敌叛国的不是别人,绝对是朱皇后娘家人做下的,甚至是朱皇后本人率先提出的主意。   理由嘛,很可能是朱皇后一党,秘密发觉了湘贵妃和四皇子的存在。朱皇后又深知崇德帝一直对湘贵妃念念不忘,是一生挚爱。   朱皇后一党生怕湘贵妃和四皇子将来回宫,会危险她和太子的地位,是以先下手为强,直接以通敌叛国为名,要血洗了南宫世家。   而上一世,还真被朱皇后一党得逞了。   思及此,林灼灼抚抚胸口,虽然还没见到四皇子本人,但内心里已经有点同情四皇子了,同情那个上一世还是男童,便被虐杀了的四皇子。   幸好,这一世有高人出现,及时寻觅到了反驳“通敌叛国”的铁证,要不,这一世的四皇子还是刀下魂呢。   林灼灼知晓了这些往事,蓦地,心口有些泛疼。抚着胸口,对四皇子多出了几分不一样的情愫,就好像看经历过大灾大难,最终涅磐重生,获得新生的人一样。   倒是与她自个有点类似了,她是被人磋磨死后获得了重生,而四皇子是因为匿名高人的善举,而获得了与上一世截然不同的新生活。   一时,林灼灼对四皇子生出了息息相惜之感。   因着这份息息相惜,连四皇子前阵子搅了她抓奸之局的事,也瞬间释然,放下那份怨怪了。   同时,林灼灼还想到一件事,会不会因为两人命运有类似之处,所以她每次挨近四皇子和湘贵妃,就会身体自然而然舒坦,心情也好转?   是这样的吗?   萧盈盈见女儿听完南宫世家的事,似乎情绪受到了惊扰,面色是变了又变,忍不住扶住女儿肩头,要询问这是怎么了。   正要开口时,外头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还伴随着福公公的笑语:“陈国公慢走,秦大将军慢走……”   林灼灼双眸一亮,立马晓得,皇舅舅和大臣散会了,忙站起身来奔向走廊。立在走廊那放眼望去,先将正朝崇政殿院外走的背影一一扫过,没有先前见过的白色袍摆,然后再视线回到正殿门口,一一盯着鱼贯而出的人。   直到尽数走光,再没人出来了,还是没见到白色袍摆的人。   换言之,四皇子没走,应该是被皇舅舅留在里头了。   林灼灼正想着时,正殿门口的福公公送完那批大臣,一转身瞅见林灼灼又出来了,忙笑着过来道:“郡主,三姑娘,皇上请你们过去呢。”   萧盈盈还坐在西配殿的椅子上呢,见福公公来请了,才起身缓步踱了出来。跨出门槛,朝女儿眼神示意“走吧”。   林灼灼点点头,落后娘亲一步,尾随着一块朝正殿门口行去。   踏出几步后,林灼灼心头突然冒出一个感慨,难怪先前几次想见四皇子,都因为各种原因错过了,竟是冥冥之中有上苍盯着呢。   直到她发觉自个身体会因为接近四皇子而变得舒服,对四皇子产生了期待感,直到她晓得这一世空降的四皇子是打哪来的了,知晓了四皇子的大致背景和故事,才让她真正见上。   抱着这样的念头,林灼灼突然觉得自己每向前迈出一步,都踏出了仪式感似的。   一步一步,终于靠近了正殿门口,林灼灼迫不及待微微偏头,视线先望进了正殿里去…… 第27章   【别急, 本章肯定见上面】   终于靠近了正殿门口,林灼灼迫不及待微微偏头,视线先望进了正殿里去, 然后惊见正殿里只剩下崇德帝一人端坐龙椅, 整个大殿空空荡荡,再没了旁人。   咦, 四皇子人呢?   没走出正殿大门,也没在正殿里, 凭空消失了?   林灼灼满腹疑惑, 却无人可问, 也只得先跟随娘亲规规矩矩迈入正殿, 然后与娘亲一块来到崇德帝跟前行礼问安。   “皇上万福金安。”萧盈盈屈膝行礼道。   “别,还是唤朕表哥, 耳朵更舒服些。”崇德帝朝萧盈盈做了个免礼的动作,笑道,“一声皇上, 都显得生分了,你未出嫁前咱俩多要好啊, 嫁给林镇山跑去西北住了十几年, 再回来就生分了?”   “早知如此, 朕当年就不该答应让你嫁给林镇山。”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萧盈盈抿唇一笑, 这才站直了身子, 笑着改口道:“表哥, 盈盈知道了。”   崇德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崇德帝和娘亲的对话素来如此温馨,上一世林灼灼便习惯了,这一世再遇上, 心头是半分惊讶都无。   娘亲请过安,就该轮到林灼灼了,因着上一世崇德帝始终待她很好,林灼灼屈膝行礼时那声“皇舅舅”喊得是真心甜:   “皇舅舅,灼灼给您请安来了,愿皇舅舅天天笑口常开。”   说着,小脸蛋一仰,那笑容是说不出的灿烂。   “灼灼,有一阵子没见了,还不快上前来让皇舅舅好好瞅瞅,是变美了,还是变丑了。”崇德帝笑着打趣林灼灼,还朝林灼灼招手,示意上前。   林灼灼立马小步上了前,停在龙椅边。   却见崇德帝变戏法似的掏出个小礼物来,拿到林灼灼跟前,笑道:“听闻前阵子你梦魔了,皇舅舅忙得没时间去探望你,这是弥补你的小礼物,不许再怨怪皇舅舅不疼你哦。”   林灼灼“噗嗤”一声笑了,这世上的外甥女,有几个敢怨怪皇舅舅不去探病的呀?   何况,当时皇舅舅虽然没去林国公府探病,但一应的赏赐却是去了好几波,对她这个外甥女的在意,满京城的人可都瞧得清清楚楚的。   林灼灼哪里还会有怨言?   林灼灼忙双手捧过小礼物来,笑得甜滋滋的:“知道啦,皇舅舅对灼灼最好啦!抱怨谁,都不敢抱怨您啊。”   说着,还凑过嘴去亲了小礼物一口,以示对皇舅舅礼物的喜爱。   果然,崇德帝瞧得满心欢喜,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趁着皇舅舅心情好,林灼灼索性将心头疑惑问出了口,假意将正殿瞅了个遍道:“咦,皇舅舅,四表哥不在么?先前明明见他进来了的。”   见问老四,崇德帝也没多想,表兄表妹间比旁人亲厚些很正常,当即指着珠帘道:“在后面呢,等会就出来了。”   林灼灼顺着崇德帝手指望过去,就见到一挂珠帘悬在通向后殿的门上。蓦地想起,进来时好似见到过珠帘微动,想来那会子四皇子刚刚挑帘进去不久。   只是四皇子进入后殿去做什么呢?   一般而言,后殿乃崇德帝的私人领地,除却崇德帝本人,唯有得宠的妃子才进得去。放眼整座后宫,能进去的怕是唯有湘贵妃,便是朱皇后来了,多半也进不去。   思及此,林灼灼越发好奇四皇子进去做什么了。   正在这时崇德帝开口了:“老四那小子也不知磨蹭些什么,去了那般久还不出来,可别将朕的东西又翻乱了。灼灼,你进去瞅瞅,要是你四表哥寻到了东西,让他赶紧出来。”   得了这话,林灼灼心内一喜,忙应下道:“好的,皇舅舅,我这就去。”   说罢,林灼灼朝娘亲一眨眼,火速穿过珠帘,溜进了后殿。   帝王居住的后殿,当真与别处不同,雕梁画栋,处处雕刻着飞龙,金色的帐幔一幅幅垂落,中间扎上金布,窗户敞开,阳光涌进来,照得室内一派金碧辉煌。   两世以来,林灼灼还是头一次进入这等梦幻之地,金色帐幔随风飞舞,时不时撩拨她的脸,她的手,还有她的腿。   “四表哥?”寻了一路,似乎没看到人,林灼灼忍不住轻声呼唤。   “林三姑娘,四皇子在前头。”忽然,有人微笑着回道。   突如其来的声音唬了林灼灼一跳,循声望去,却是一个当值的宫女从帐幔后探身出来,笑着朝她说话呢。   “哦,好,谢谢这位姐姐。”对待崇德帝身边的人,林灼灼还是愿意嘴甜的,一声“姐姐”哄得那位宫女笑逐颜开,将四皇子所在的方位指得更清晰了。   林灼灼为了早一刻见上四皇子,当即直奔宫女所指的方位,尤其离了宫女视线后,脚下步子不知不觉放快了。   却不想,快速绕过一幅帐幔时,迎面撞上了一人。   “哎哟。”林灼灼被撞得倒退两步,身子不稳向后仰……   这时,一道白色广袖飞速而来,广袖里的手掌似乎要托住她后腰。   可还未真正触碰上呢,下一刻,也不知为何骤然松开撤了回去。   然后,林灼灼自然没能稳住,一把跌落在地。倒下时,还扯得帐幔承受不住重量直直坠落,金色帐幔如瀑布一般倾泻在她身上,覆盖了她一头一脸一身,完全隔绝了外头的世界。   “林三姑娘。”   包裹在大幅帐幔里,眼前一片黯淡,林灼灼听到有宫女呼唤着快步赶了过来。可宫女还未来到跟前,林灼灼就听到了一声:   “退下。”   是个男子的,音色动听,但却尾音上扬,透着三分洒脱和不羁。   宫女们立马止了步子,听那动静,似乎纷纷听话地折了回去。   然后林灼灼愣住了,先是震惊于这个男子说话的权威,在皇舅舅的后殿里居然可以随意指挥里头的宫女,随后反应过来,这个说话的男子八成就是四皇子了。   终于要见上了,林灼灼心头一阵激动,也不管四皇子为何不让宫女上前帮她,自个抬起双臂努力将罩在头上、身上的金色帐幔掀开。   却在这时,金色帐幔似乎被人从外头一脚踩上了,林灼灼怎么努力都掀不开。   林灼灼一愣,随后明了过来,八成是四皇子从外头踩上了。   林灼灼分外不解地喊了一声:“四……四表哥?”   “哟?肯唤我四表哥啦。”外头的男子语带调侃,极轻地笑了一声。   林灼灼:……   什么叫“肯唤他四表哥了”?   难道没重生之前的“她”都不肯叫他“四表哥”,而是直接称呼“四皇子”的么?   正在这时,林灼灼蓦地惊觉,四皇子的声音好似有点耳熟,像是在哪听过似的。   等等,这样的调侃,这样放荡不羁的语调,还有先前看见的白色袍摆……   林灼灼蓦地猜到了什么,微微张嘴惊讶了,四皇子竟是他?   竟是她先前在林子里还追过的白衣男子?   林子里那会,她还不认得他,一直“喂喂喂”地唤他来着。   若果真如此,倒是明了四皇子此刻所言“哟?肯唤我四表哥啦”话里的意思了,竟是调侃她林子里不尊称“四皇子”,也不喊他“四表哥”,而是一个劲“喂喂喂”地乱叫唤。   想明白了,林灼灼连忙要扯下头上的金色帐幔,好瞧上一眼证实自己的猜测。   却不想,还不等她动手,外头踩着的脚忽地一撤,随后像掀红盖头似的,她头上和身上的金色帐幔被外头的四皇子一把掀开。   刹那间,阳光刺目。   林灼灼本能地偏头闭眼,抬起手臂挡住双眼,待缓过劲了,双眼适应些了,才试探性地缓缓睁眼。   拿开手臂放下。   然后抬头,下一刻,果真对上的是那个白衣男子的脸,正立在那居高临下凝视她呢,眼底带着一丝玩味。   林灼灼怔怔地保持仰头的姿势,望着他。   心道,四皇子果然就是那个白衣男子,难怪先前几次偶遇,总感觉白衣男子对她很熟似的。   原来是皇舅舅家的四表哥。   “怎的,被帐幔盖傻了?”卢剑见她有些回不过神来,索性笑着缓缓蹲下身子,双眼略微高过她头顶,保持半蹲的姿势居高临下凝视她,带着三分讥诮道,“不会又在琢磨着要跑出去告状,说我欺负了你吧?”   林灼灼:……   难道她先前很爱告状,总说他欺负了她吗?   “去吧,今儿个,本皇子还真就是欺负了你,故意悄咪咪撞倒了你不扶,还喝退宫女不许帮你,末了更是一把踩住帐幔让你困在里头出不来。”卢剑徐徐吐出一口气,眉眼一弯,笑眼里带着三分挑逗。   语气更是说不出的欠揍。   林灼灼:……   不知先前两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何事的她,脑子越发懵了。   始终保持微微仰面的姿势,傻愣愣凝视着他。   四目久久相对。   “呵”,最后是卢剑轻笑一声,起身丢下她,径自朝后殿门方向走了。   林灼灼依旧懵懵地坐在金色帐幔里,甩甩头,理不清楚状况。   “三姑娘,别再跟四皇子计较了,四皇子心眼不坏,就是爱捉弄人了些。”四皇子一走,先前被喝退的宫女忙奔上前来搀扶林灼灼起身,边帮她走出帐幔,边为四皇子说好话。   林灼灼听了,忍不住反问:“我之前……很喜欢与四皇子计较吗?”   宫女:……   立马微笑不说话了。   没说话,但这副表情无疑是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林灼灼认得这个宫女,名唤紫鸢,上一世时就是皇舅舅跟前得力的大宫女,为人不错,从不挑拨离间,总是充当和事佬的角色。   再想想紫鸢方才劝慰的话,想来这一世她与四皇子之间真的是结过不少梁子。 第28章   四皇子都出去了, 她这个进来催四皇子出去的人却还逗留在这,不像样。回过神来的林灼灼,再不多逗留, 尾随大步离开的四皇子一道朝后殿出口行去。   四皇子在前。   林灼灼落后大约十来步。   林灼灼脑子一直懵懵的, 但这并不妨碍她视线,于是, 望向四皇子后背的她很快瞧出了不对劲。   “四……四表哥……”林灼灼急忙唤他。   可已经来不及了,四皇子已经抵达了出口, 抬脚一跨, 出了珠帘, 去到了正殿里。   林灼灼面皮作烧, 只觉尴尬得要死。   因为她瞧到了,四皇子后背上, 白白的衣袍上清晰地蹭上了一个红唇印子。   脑瓜子随意想想,也知道是怎么弄上的,不就是她先头在林子里猛追上去, 一个没刹住脚步,一头撞上他后背时, 唇上的粉红唇脂蹭上去了么。   要死了, 尴尬了。   四皇子一直不晓得, 还明晃晃穿着“红唇印子”到处招摇, 眼下, 还招摇去了崇德帝面前。   林灼灼只觉自个的面皮快被烧没了。   都有些不敢跨出后殿去前殿了。   内心里这般想着, 林灼灼脚下步伐确实放慢了, 几乎是磨蹭着挨到了珠帘边。这时,外头果然传来崇德帝略带三分惊讶的问话:   “老四,你这后背上……是怎么一回事啊?”   先前正殿里人多, 一群大臣站得满满的,老四夹在中间不显,而且崇德帝注意力都放在讨论西南怒族的问题上了,压根没心思去留意老四的衣着问题。   眼下,正殿人空了,老四又是从身后的珠帘门绕到龙案前的,有短暂的背对时间,崇德帝一眼就瞄到了,忍不住问出了口。   萧盈盈听了,也扭头望去,然后惊讶地咬住了唇,这四皇子委实……太会玩了些。与女子厮混的痕迹,都明晃晃带到崇德帝跟前来了,先前还见了那样一班子朝臣。   之前萧盈盈远远住在西北,去年才回的京,回京后只是听闻四皇子名声不佳,有些浪荡不羁,但接触过几次,对他评价也还凑合,一度以为可能是太子一党故意抹黑四皇子的呢。   眼下见了,萧盈盈算是真真切切领悟了,“那些浪荡名声”从何而来的了。   全是四皇子自己亲自作出来的。   那鲜红刺目的女子红唇印子,萧盈盈简直没眼看,只短暂瞅了一眼,忙偏过头去再不好意思瞅上第二眼。   而卢剑本人却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反手指着后背,朝崇德帝落落大方表示:   “没怎么回事啊,就是一个小女子也不知怎的,突然一路追着我,冲了上来没刹住车,一把从背后抱住了我……想来就是那会子,她的小嘴‘啵’的一下,‘亲’上去的吧。”   听了这话,崇德帝尴尬笑了两声:“你倒是诚实。”手指头点他,一副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   “事实就是如此,没有撒谎的必要啊。”卢剑说着这话时,眼神飞速瞥过藏在珠帘后不敢出来的林灼灼。   四皇子这个眼神,萧盈盈没逮到,但从四皇子方才的详细描述里,听得萧盈盈内心咯噔一下。女儿先头追着白衣男子进入林子的事,她是晓得的,眼下瞅着四皇子一身白衣……   别是四皇子嘴里那个“小女子”,说的就是她的女儿林灼灼吧?   思及此,萧盈盈耳朵微微发烫,窘得厉害。   连萧盈盈这个当娘的都如此,更别提猫在珠帘后不敢出来的林灼灼了,听了四皇子落落大方的描绘,林灼灼只感觉自个脸皮都快被一把火给烧没了。   烧成灰烬那种。   偏生这时,外头的崇德帝问了:“咦,你灼灼表妹不是进去寻你去了吗,怎的你都出来了,灼灼还没出来?”   卢剑道:“哦,小姑娘走路慢吞吞的,可能还要磨蹭一会吧。”说着,飞快又瞟了眼珠帘后的林灼灼。   听了这话,林灼灼再没办法躲下去了,只得向前走几步,拨开珠帘,走了出去。   一阵清脆的珠帘相碰声。   卢剑第一个循声望过去,对上林灼灼一张绯红的脸,立马讥诮地笑了。   这还是林灼灼这个死丫头,第一次为了他而脸红害臊呢,别说,红扑扑的脸蛋,还挺好看的。   卢剑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林灼灼面对大殿里齐刷刷投来的三道目光,却是恨不得化作一缕青烟,散了不成形的好。   “灼灼,你脸怎么了,一片潮红?”崇德帝瞅了一眼,立马关心地问。   “是么?”林灼灼故作不知,掩饰性地抬起右手在面颊扇了扇,“兴许是热了吧。”   “三月的天,穿着繁复的宫装,里三层外三层的,我也有些热。”萧盈盈琢磨出了点什么,忙也扇着右手,为女儿打掩护。   于是,这个理由,崇德帝信了。   林灼灼松了一口气,感激地望了娘亲一眼,随后不经意间瞥向了四皇子。   然后两人目光短暂在空中交汇,哪怕仅仅是短暂的一刹那,四皇子立即收回了视线,但林灼灼还是察觉出他眼底流淌出的一丝得意。   得意?   林灼灼心内一震,难不成四皇子早就晓得后背上有红唇印子,却故意穿出来?只为了当面羞她?或者说是只为了看她面颊泛红的臊模样?   得逞了,他就心满意足了?   不过这话没法问出口,也注定问不了了,因为四皇子已经双手一拱,向崇德帝告辞了:“父皇,母妃还需要人守护,若父皇没事交代了,儿臣先告退。”   崇德帝当即点头:“好,老四,你先替父皇好好照顾你母妃,晚些时候父皇再过去。”   说着这话时,崇德帝将手搭在厚厚一沓折子上,这个动作显露出了君王的无奈,想立马奔去爱妃身边守着,却朝务太过繁忙,只能到了晚间再去。   卢剑自然懂父皇的无奈,笑着点头,随后拱手退下了。   转身退下前,再次扫了一眼林灼灼那张绯红的脸,勾唇一笑。然后,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快步出了崇政殿宫门,拐个弯,愉快地消失不见了。   四皇子走后,萧盈盈带着女儿也朝崇德帝告辞,因着湘贵妃正在病中,崇德帝怕探病反倒影响了湘贵妃休息,是以暗示萧盈盈母女今日不必前去探望。   萧盈盈只得作罢,一刻钟后,带上女儿坐上回府的马车,出了宫。   马车刚出了宫,驶上人声嘈杂的街道,马车里的萧盈盈就问上了:“灼灼,四皇子后背上的红唇印子,是不是你不小心弄上的?”   林灼灼:……   都出了宫了,那茬事还没过去啊?   林灼灼迅速红脸垂下头,不安地搅动手指头,这模样仿佛在乞怜,娘,女儿已经臊得不行了,能别再问了么。   萧盈盈果然不再问了,女儿的反应已经承认了一切。   换句话说,先头崇政殿里四皇子描述的画面,全是真的,女儿一头冲上去,撞上了四皇子后背,有了嘴唇的触碰。   顿了两顿,萧盈盈抚摸女儿脑顶,宽慰道:“灼灼,没事的,你们是表兄妹,不小心碰撞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原本女儿已经与太子定亲了,再与四皇子闹出这样的肌肤相亲来,哪怕是表兄妹也不大好。但既然太子敢做出与林真真偷情的事,那这桩亲事哪怕还没退成功,在萧盈盈眼底也不作数了,视女儿为自由身。   自由身么,那么点点触碰,又不是故意的,在民风开放的大武王朝,压根不算个事。   也不知是娘亲的安抚起了作用,还是怎的,反正林灼灼顷刻间释然了很多,绷紧的面皮松了下来。还主动抬头与娘亲聊起了天:   “娘,先头您和皇舅舅在聊些什么,可是有提到东南沿海的战事?”   萧盈盈多聪明的人啊,立马猜出女儿是想询问苏炎的事,直接道:“今儿你皇舅舅大大赞赏了苏炎一番,说是太子和苏炎抵达后,苏炎提出的战术战略很有用,倭寇之战逐渐扭转战局。后来你爹爹也去了,我大武王朝就更是实力大增,漂漂亮亮干了一仗大的,小战役里也鲜少有失败的。”   听闻战局开始扭转,林灼灼心下一松,为东南沿海的百姓感到欣慰。随后疑惑也随之诞生:“娘,你说苏炎一心辅佐太子,是因为他公私分明,还是因为……还没察觉出太子和林真真的事?”   萧盈盈摇摇头:“这个隔得太远,见不到苏炎本人,不好猜。回头给你爹爹去封信,让你爹好好观察一番,兴许会有答案。”   林灼灼点点头。   一晃半年后,东南沿海,月夜。   今日又干下一场硬战,太子卢湛兴奋得举办庆功宴。   因着战事频繁,城里城外均在抗战,还坚持营业的酒楼不多,太子卢湛随意挑选了一家距离军营近的酒楼,小小办了一场庆功宴,也算是鼓励大小将军的气势。   “苏炎,你真不愧是咱们的军师,妙计一条又一条,孤佩服得紧呐!”太子卢湛端起酒杯站起身,朝邻桌的苏炎敬酒,“这杯酒,孤必须敬你!来,咱们君臣一心,一干到底!”   说罢,太子卢湛率先仰头,一饮而尽。   能得到当朝太子开宴时的第一杯敬酒,绝对是最高规格的礼遇,一时在座的将领没有不艳羡的。但艳羡归艳羡,他们也晓得,苏炎是实至名归,当得起。   苏炎站起身,摇着酒杯立在那,却只是面色平静地凝视太子一饮而尽,心头半点喜悦都无。   太子可是背着他,与他未婚妻偷情的男人啊,给他苏炎戴上了绿油油的大绿帽,可悲的是,他苏炎一个妙计又一个妙计地救下了当地的百姓,为百姓们打下一场又一场胜仗,胜仗的果实却被太子戴在了头顶,为太子增添光彩了。   救百姓,苏炎心甘情愿,但为太子脸上贴金,苏炎却是肉疼心也疼。   半点欢喜均无。   手指捏着酒杯,迟迟未喝。   “苏炎,太子干完了,轮到你了,快喝啊!”一堆将领起哄,一时场面非常热闹。   镇国大将军林镇山(林灼灼之父),以为苏炎谦虚,不好意思在他这个镇国大将军面前,第一个被太子称赞和敬酒,才有些犹豫没赶紧喝了。   其实,按理来说,林镇山作为赫赫有名的一代名将,在倭寇战役里也是扛把子的人物,又是太子的准岳父。这样的身份和地位,太子理应先敬酒林镇山才对。   但是林镇山也确实被苏炎的才气所震撼,被苏炎这段时日抛出的一条条战略战术所震惊,对苏炎欣赏得不行啊,是以甘愿让出这个被第一个敬酒的名头。   林镇山见苏炎犹豫不喝,忙鼓励似的拍打苏炎肩头,点头笑道:“喝了吧,该当的!”   主位上的太子卢湛,捏着空酒杯,笑望了一眼识趣的林镇山。太子自然晓得,按着辈分和地位应当先敬酒林镇山这个准岳父才对,可心头就是莫名的不大乐意,仿佛这般就会亏欠了他的林真真似的。   再说了,有婚约在,林镇山跑不掉,思之再三,太子还是做出先拉拢苏炎的事。   率先给苏炎敬了第一杯酒。   苏炎被林镇山拍着肩头一劝,笑了笑,最终在一片起哄声中嘴唇挨上了杯沿,仰头,一饮而尽。   烈酒过喉,非同一般的刺激,那番刺激倒是稍稍压下了苏炎心头的悲凉。   不甚酒力的苏炎,一杯烈酒下去,便有些个头晕难受,继而体力不支。   林镇山忙扶住苏炎胳膊,摇着头笑道:“真真是书生啊,这点酒就上了头。”   这时,太子卢湛开始了第二杯敬酒,这第二杯可是躲不过了,只能敬酒林镇山这个准岳父。   敬酒前,太子心头还默默对林真真说了句“真真,孤不是因为他是林灼灼之父而敬他,只是因为他是得力干将,你不要误会啊”。   说罢,太子才笑着开口朝林镇山说敬酒词。   林镇山喝酒期间,已有士兵上前搀扶明显上了头的苏炎退出宴会厅,径直回酒楼厢房休息。   太子卢湛瞥见了,唇边隐隐一笑。   酒楼厢房,士兵搀扶苏炎躺在床榻上后,便按照太子的交代火速出去了。   刚阖上门没多久,一个美貌姑娘披着浴袍,从东边的净房缓缓走了出来。   两条修长的白腿露在粉红色的浴袍外,就这样,最终站定在了苏炎的床榻前。   床榻上的苏炎浑身不舒服,大约是太过燥热了,已经开始胡乱拉扯着身前的衣襟,似乎敞开些,再敞开些,吹吹凉风,就能舒服了。 第29章   庆功宴上, 太子卢湛满面兴奋,很是活跃,朝几大干将敬完一轮酒后, 面对大大小小的将领们对他的敬酒, 也是来者不拒。   一杯杯干下去,太子卢湛红光满面。   不过到底没修炼到千杯不醉的境界, 太子卢湛也知道适可而止,后来就只笑着捏葡萄吃了, 再后来见宴会厅门口出现了个小厮, 太子卢湛立马寻了个酒劲上头的借口, 中途离了席。   太子卢湛刚踏出大厅, 往净房那边走,那个小厮立马赶到身边来, 悄声道:“太子殿下,成了。”   太子卢湛眸中一亮:“真成了?”   小厮死劲点头:“千真万确,安排进去的姑娘……叫上了。”   太子卢湛微微一愣, 没有过男女之事经验的他有些没听懂,什么叫做“叫上了”?   但下一刻忽地想起, 曾经在京城龙吟坊时, 有次路过一个雅间, 里头传出女子哼唧声, 婉转啼叫似莺啼, 隐隐还闻得床脚的“嘎吱嘎吱”声。恰逢雅间门不知怎的开了, 太子卢湛瞥过门缝, 见到过男女叠在一块的情景。   于是,太子卢湛有点懂了“叫上了”是大概怎么个情景,说白了, 就是苏炎上了那个姑娘呗,做下了对不起林真真的事。   “好,干得好,有赏。”太子卢湛越发红光满面起来,说罢,还让小厮领路,他要去现场“抓奸”。   小厮连忙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厢房门:“还在里头呢,不过眼下没动静了,估计是刚刚完事了。”   那可得加快步子了,免得苏炎穿上了衣裳不认账。   思及此,太子快步来到苏炎所在那个厢房前,示意小厮上前叩门。   连叩三下,里边儿没回应。   太子卢湛为了进门,索性开口道:“苏炎,听闻你酒劲上头不大舒服,孤给你送来一碗醒酒汤。”   太子殿下亲自送醒酒汤,里头哪能还不开门?   果然,没一会,里头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到了门后,似乎顿了顿,才“嘎吱”一声打开了门。   开门的不是苏炎,而是先前安排的那个美貌姑娘,名唤月灵的。   月灵姑娘绯红着脸开门后,见门外果真站着个一身锦袍的男子,她不认得太子殿下,但想来也无人敢冒充当朝太子。   面对太子殿下,月灵哪敢衣裳不整,慌忙抬手捋了捋凌乱的发丝,又将腰间还虚虚陇上的腰带往死里系紧,然后“噗通”一下跪迎在了地上:   “奴……奴婢月灵,给太子殿下请……请安……”   这姑娘显然是第一次面见大人物,紧张得结结巴巴的。   太子卢湛瞅一眼月灵姑娘从头到脚的凌乱,心头越发欢喜了三分,但面上却摆出了怒意,大声喝道:“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苏大人的厢房?”   说罢,太子卢湛一脚踹开战战兢兢的月灵姑娘,大步闯了进去。   然后见床帐里办完事累得睡过去的苏炎,似乎被吵醒了,翻个身不耐烦道:“谁啊,吵什么?”   话音未落,苏炎见是太子殿下来了,先是明显一怔,随后不急不慌从床下勾起一件外袍套上,大致整理了一下,才掀开帐幔下了床。   “下官该死,方才睡过去了,没出门去迎太子殿下。”到底是苏炎,被现场抓奸在床,眸子里也尽是镇定。   行过礼后,苏炎还万分冷静地反问太子:“太子殿下不是该在庆功宴上吗,怎的突然来寻下官,莫非战事有变?”   苏炎不仅镇定万分,还开口就是战事。   这让一心只想来抓奸的太子卢湛心内莫名一虚,但面上不肯认输,还保持着三分震惊和怒意,指着地上跪着的月灵姑娘道:   “苏炎,她是怎么回事?你可是已经与林灼灼的二堂姐定亲了,怎能背着她做下这等事?”   背着未婚妻,偷人?   “若是被林国公府的人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闹呢,尤其林灼灼最是个火辣不能忍的性子,要是知晓你暗地里背叛了她堂姐,非得闹得鸡飞狗跳不可!退亲都是轻的,到时怕是要闹得你声败名裂不可!孤这个太子都未必能保得住你!”   在太子卢湛眼里,林灼灼就是这样一个上蹿下跳、性子不安分的女子。   这番话说出来,是提醒苏炎将来可能要面临退亲的局面,到时真的闹大了,要退亲,也是苏炎背地里找女人自找的。   而他太子殿下,自然会尽力保住你苏炎,但奈何,准太子妃林灼灼太彪悍,又有宝扇郡主和镇国大将军当靠山,林灼灼当真闹将起来,他这个太子也未必能够压得下。   所以,一番话下来,太子可谓是光往自个脸上贴金,将自个划归为会保护苏炎的老好人,坏事黑锅尽数往林灼灼头上扣了。   太子卢湛原本以为这样一剖析后,苏炎会立马求着自己保密,帮他遮掩,哪曾想,接下来的一幕完全震惊掉了太子的双眼……   只见苏炎耐心听完后,依旧神情镇定,然后淡淡一笑:“太子殿下多虑了,男人在外有个知冷知热的小妾是很正常的事。林真真贤惠端庄,又不是妒妇,岂能一个美妾都容忍不下?”   苏炎还瞅了一眼地上的姑娘道:“这位姑娘也是个可怜之人,被人送进这种地方接客,第一次到这个酒楼来,不慎进错了厢房,恰好遇上下官醉酒,就稀里糊涂成了下官的女人。下官从来都是个负责的男人,自然不会舍了她不管。”   太子卢湛被这一波反击,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怎的,苏炎作为林真真的未婚夫,一点守身如玉和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头都没有?   脑子里尽想着三妻四妾,左拥右抱?   太子卢湛顿时为林真真不值,苏炎这样用情不专的男子,哪里配给他的真真当未婚夫?   怔了两怔,太子卢宴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所以,苏大人是想……收她在身边做小妾?”   苏炎目光坦然地望着太子殿下,点头道:“自然,不仅如此,下官到时还会带着她一道回京。”   太子卢湛彻底愣住,没了话说。   最后,太子卢湛还被衣裳不整的苏炎安安静静送出了门,只听苏炎最后一句话道:“谢谢太子殿下送来的醒酒汤,等会下官和爱妾会一块喝干净了。”   返回宴会厅的路上,太子卢湛越想这件事越窝囊,明明他是跑去捉奸的,等着苏炎着急忙慌地求他保密,求他千万别透露给林国公府的人听,然后他来当个死守秘密的好人。再然后,回京时将秘密散播出去,让林真真的母亲闹上一通,往死里闹,之后顺理成章退亲。   可好好的一出戏,怎的到了最后,被苏炎那番冷静的样子一搞,就变成了平淡白开水,丁点滋味都无了呢?   而且看苏炎这个能说会道的样子,到时就算林真真的母亲真的闹将起来,苏炎似乎也能依靠一己之力就顶了回去?   最后反倒演变成林真真扣上妒妇的帽子,容不得人了?   所有脏水都泼到了林真真头上?   思及此,太子卢湛浑身顿时没了力气。   该死,这次怕是办错事了,早知苏炎一张嘴那般厉害,还丁点不怕“偷人”被未婚妻林真真知晓,他一开始就该深思过后,再寻别的更高招数来帮助林真真退亲的。   这下,好像办砸了事,白费了一番心思了。   太子卢湛有些泄气。   但好在,看苏炎方才的态度和处事方法,似乎并未怀疑今夜的猎美之事有问题,只当是他自个醉了酒乱了性,那姑娘又进错了房间,稀里糊涂才做下了男女之事。   思及此,太子卢湛又暗暗松了口气,苏炎没怀疑他就好。   酒楼厢房里。   太子卢湛出去后,苏炎带了月灵回到厢房,关上房门,苏炎往窗边的椅子上一坐。   月灵姑娘立马跪在地上,朝苏炎磕头道:“谢谢恩公救下了我,谢谢。”说着,就眼泪泛滥,又哭上了。   原来,这月灵姑娘未战乱时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奈何倭寇杀了她全家,最后她走投无路还被人贩子看上,抓去了窑子里。   恰逢今日太子手下的小厮要寻个身子清白的姑娘,就挑中了她,送进了苏炎房里。   当时月灵姑娘穿着浴袍站在苏炎床榻前,因为心中不甘,所以咬着唇迟疑,迟迟没有主动扑上去献身。而苏炎呢,昏昏沉沉中,察觉床前立着个楚楚动人的大美人,第一反应不是搂过来压在身下一通乱亲,反倒是毫不留情一把推开姑娘摔倒在地。   当时月灵姑娘就摔疼了,本就不情愿的她,立马捂嘴“呜呜呜”哭上了。   苏炎多聪明的人呐,哪怕脑袋昏昏沉沉,见到这样一幕,也是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他被人下了药,身子燥热,想要美人,而眼前这个美人就是为了疏解他体内的不适,而特意安排进来的。   脑海里立即浮现了“太子殿下的阴谋”几个字。   然后,苏炎拖着极度不适的身子,赤红着双眼下床寻了盆冷水,脸整个浸到了冷水里,让自己清醒清醒。没想到这个法子起了点作用,至少苏炎身子里的燥热退下去了一点,不是冲动得立马想干那档子事了。   在之后,苏炎发觉厢房门外有人在偷听,聪明的他立马抓了月灵姑娘丢上床,月灵姑娘吓得失声尖叫,再之后又被苏炎附在耳边命令她叫,月灵姑娘哪里敢反抗,立马哭上了。   苏炎又是个包揽群书的,就连话本子也曾涉猎过几本,是以还扯下帐幔,故意前前后后晃荡身子,使得床脚也“嘎吱嘎吱”叫了起来。   这些落在太子派来的小厮耳里,就成了“叫上了”。   苏炎如此折腾了一刻钟,估摸着男子初次这个时长也差不多了,才不再瞎弄,让姑娘停了下来。   事后,苏炎坐在床角,柔声安抚了姑娘一番,又在审问中,得知了月灵姑娘悲惨的故事,然后脑子一个精灵,就有了应付太子的那番说辞。   如今太子走了,苏炎再度安抚月灵姑娘道:“别哭了,我救了你,你也同样帮助了我一次,彼此扯平了。若你愿意,我明日给你赎身,你可给我当义妹。日后我带你进京,另外给你寻门好亲事。”   月灵姑娘一怔,抬头凝望苏炎,还有这样的大好事吗?   苏炎丢下这话,却是再没瞥过月灵姑娘一眼,靠在椅背上,双掌紧握成拳,脑海里全是对太子的不耻。   这个太子,当真是个一头扎进爱情里的草包!   费尽心思一次次想出好的战略点子,最后却给太子卢湛这样的人面上贴金,头上戴光环,简直是侮辱了他苏炎的智商。   苏炎暗暗咬牙,总有一天他会想到绝妙的法子,既对得起东南沿海的百姓,不影响战局,又能暗地里给太子摆上一道。 第30章   庆功宴热闹非凡, 持续了两三个时辰,散席后,大大小小的将领陆陆续续往宴会厅外走, 准备回营。   因着苏炎先头状元郎积累下来的名气, 以及这阵子军中的大展拳脚,苏炎已成了军营里的第一大名人, 他的失踪,早就有将领察觉了。   “咦, 苏炎人呢?好一阵没瞅到他了, 散席了还不出现?”有将领疑惑道。   “苏炎不甚酒力, 一杯烈酒下肚就上了头, 我瞅着士兵好似搀扶他去厢房休息了。”另有将领看到了,解释道。   “哦, 今晚的酒确实烈了些,苏炎是书生,怕是以前甚少沾酒, 比不得咱们泥腿子出身的人,酒越烈越来劲。”   镇国大将军林镇山(林灼灼之父), 正与几个将领行在不远处的地方, 耳力好的林镇山将那些个议论尽数听了个全, 心下诧异, 怎的苏炎酒力那般差么, 三个时辰快过去了还未苏醒?   酒是烈了些, 但林镇山近距离见着了, 苏炎用的酒杯小巧不大,远不能与其余将领所用的海碗比较。   换言之,那么点烈酒, 三个时辰过去了,怎么着也该醒了,又不是灌了蒙汗药睡不醒?   林镇山满肚子疑惑时,被众人簇拥在不远处的太子卢湛,表面上笑呵呵红光满面的,内里那颗心啊,自打“抓奸”抓成了“平淡白开水”后,就有些不是滋味。   如今听到不少将领议论苏炎的去向,太子卢湛心头就更不是滋味了。   苏炎去哪了?   正在厢房里搂着大美人睡觉呢,看苏炎那享受的模样,怕是要背着未婚妻林真真,在那包厢里与大美人一夜来上好几次。   偏生林真真还蒙在鼓里不知情!   看到这里就奇怪了,怎的能从太子卢湛身上品出一股子酸醋味来呢?   其实不奇怪了,因为林真真在大夫人姜氏的督促下,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缝制了好些男子鞋袜,千里迢迢给苏炎打包寄来。而苏炎呢,每回都故意穿上了到太子跟前溜上一圈,有意无意流露出是未婚妻亲手缝的,送来给他穿的。   苏炎面上满脸的幸福哟。   这让脚上也穿着林真真亲手缝制的鞋袜的太子卢湛,原本内心里的幸福,顷刻间变成了满坛子酸醋。   哪怕后来一封封情书里,林真真都有一遍遍给太子解释,一切乃母亲所迫,不得不为之,并非出自她真心。   给苏炎缝制鞋袜也好,扇坠也好,护身符也好,完全是不走心的,一天就能做完五六样那种,手工略粗。   给太子做的就不同了,好几日才能完成一样,精细了又精细,上头的每一个刺绣花纹都是她心头默念着“爱你”二字绣成的,每一样小物件都饱含了情意。   信里还写道,她的心全系在太子一人身上,此情永不变,哪怕海枯石烂都不会变,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尽管有林真真的情书作安慰,太子卢湛也能明白,他的真真应该真的只是被迫,对苏炎应该并非出自真心。可奈何,每日看到苏炎一副陷在爱情里的幸福模样,又日复一日地瞅见苏炎脚上的鞋袜好几次,太子卢湛心头那股酸水啊,就还是抑制不住地往上冒。   前几个月战事艰难些,太子卢湛无暇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还能好些。   近一两个月,战事顺利,他能傲气地上折子回京,向父皇展现自个的辉煌战绩,又数次得到父皇的肯定和赞许,这让曾经萦绕在太子心头的紧张感一下子泄了去,开始过上了轻松的好日子。人嘛,一旦日子轻松了,就有大把的闲工夫瞎想了,这不,思来想去,太子心头的那股酸醋劲就越来越大了。   终于,在昨日苏炎再次炫耀收到未婚妻的情书时,太子醋劲大发忍不了了。   这才上演了今夜的“美人计”!   除了埋下日后退亲的伏笔外,太子卢湛还有另外一层算计在里头——   太子生怕林真真定亲时对苏炎没感情,定亲后却一日日被苏炎的魅力所征服,暗生情愫。这个他忍不了,所以来一出“美人计”,让苏炎破了身,沾染上了青楼妓子,从此脏了臭了,日后传到林真真耳里,必能打消了林真真心头对苏炎暗生的那点情愫。   但是,“美人计”也做下了,太子卢湛怎么都没想到,他心头没迎来爽感,反倒被苏炎整得胸口越发闷了。   正在太子卢湛带着一班子将领,从宴会厅往酒楼下走时,刚踏上三楼往下走的楼梯,突然身后传来将领的惊呼:   “咦,那个不是苏炎吗?哟,还搂着一个姑娘出来?”   太子卢湛脚步一顿,抬头望去,惊见三楼东边的厢房门口,苏炎正与那个月灵姑娘走出厢房门,苏炎还君子地自个将房门关上,然后还仔细瞅了瞅月灵姑娘的披风拉拢了没,似乎怕她夜里凉着了。   最后,苏炎带上月灵姑娘,几乎肩并肩朝太子那群人行去。   因着宴席刚散,那群将领都是喝过酒的,人嘛,酒一下肚胆子就大,军营里的人平日里就说话糙,荤段子时不时来上一段的,眼下酒劲上头,开起玩笑来就更加肆无忌惮。   于是远远的,就有个将军喊上了:   “苏炎,没想到啊,你小子中途开溜,居然是去睡大美人去了!咋样,滋味如何?”   听到这话,月灵姑娘浑身有些个不自在,又见好些身穿铠甲的将军朝自己瞧来,越发脸皮薄了,不自觉就往苏炎身后躲了躲。   似乎有些怕那一帮子将军。   苏炎瞥见了,微微回头,柔声安慰道:“别怕,他们人不坏,就是嘴上爱说了些。等会你安安静静待在我身边就成。”   月灵姑娘听懂了,苏大人要继续演戏,她眼下身份是“他的妾”,便努力点点头,表示自己会配合。   于是,一众将军便瞧见苏炎与美貌姑娘一前一后,一路行将而来。   莫名的,苏炎儒雅俊美气度不凡,姑娘身段婀娜,一身粉色长裙袅袅婷婷跟在苏炎身侧,竟瞧出了郎才女貌之感。   到了近前,那些将军瞅见姑娘面若牡丹,竟有倾城之姿,在战乱年代,这样的美人当真是轻易寻觅不着了。越发打趣起苏炎来了:   “好小子,打哪弄来的绝色大美人啊?”   说着这话时,一双双眼睛越发往姑娘身上瞟去。   月灵姑娘又想躲,不过这回她还没躲,苏炎自动往右迈了一步,将月灵娇小的身子挡在了自个身后。   苏炎这个保护人的动作就很明显了,那些将军立马纷纷识趣地收回眼神,只笑望苏炎了。   苏炎只淡笑道:“不是打哪弄来的,我不慎醉酒睡了过去,一觉醒来身边就多出个啼哭的姑娘,我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话一出,诸位将领纷纷惊呆!   这话里的含义就多了去了啊,一觉醒来身边就多出个啼哭的姑娘?   这是被人下药了?   暗中被人安排了个美人去?   总之,一时众将领猜测纷纷。   太子卢湛听了苏炎的话,心头更是咯噔一下,唬了一跳!   苏炎是什么意思,已经怀疑上这姑娘有问题?准备彻查?   思及此,太子卢湛后背惊出一身的冷汗,万分后悔今夜就不该折腾这出“美人计”,这下好了,他丁点好处没捞着,反倒递了把柄到苏炎手上。   万一苏炎真的查到了他头上,不再忠心辅佐他怎么办?   正在太子忐忑不安时,苏炎又淡笑着发话了:“兴许是我与这姑娘有缘,偏生她第一次接客就跑错了地,误打误撞到了我房里来。男子汉大丈夫,既然做了,自然要对人家负责。”   言下之意,就是这姑娘并非有人安排的,纯属机缘巧合下的“艳遇”。但甭管这姑娘因何来到他身边,碰了人家,就要负责到底,收房充作小妾。   太子卢湛听了这番话,心下一松,幸好幸好!苏炎还是没有怀疑,说辞与先头单独告知自己的是一样的。   那些将领听说了这等艳遇,则纷纷点头:“应该的,应该的,这般漂亮的姑娘,是该负责。”说着,又想去瞅那容貌倾城的姑娘一眼,但没瞅着,因为姑娘被苏炎挡在身后,挡得严严实实的。   可见苏炎对这姑娘分外满意呢,上心了。   一时,好些个将领羡慕苏炎的福气啊,这等“艳遇”怎的就不让他们碰上呢!那个小姑娘很是白嫩水灵呢!   一时,在“哈哈哈”的打趣声中,美人的事就揭过去了,一大群人笑着下了楼,翻身上马,结队归营。   苏炎晓得月灵是家世清白的好姑娘,不愿被一大帮子男人瞧了去,便顺了她的心意,苏炎特意放慢了脚步,没一会,两人就落在了最后头。   果然,再没有视线落在她身上了,月灵姑娘整个人看上去都轻松了很多。   “你能自己照顾好自己吗?”去牵自己马时,苏炎突然开口道。   落后一步的月灵脚步一顿,微微抬头看向苏炎,不解道:“苏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说要认她当义妹,带她回京么?   这是又改了主意,不想带她回京了?   思及此,月灵手指捏紧,禁不住地紧张起来。   苏炎没回头,慢慢从树上解下缰绳,轻轻解释道:“如今我住在军营,你是个女子不方便随我回军营,我得将你安置在外头。若你不能自己照顾好自己,那我再买一两个丫鬟给你使。”   听了这话,月灵懂了,苏炎这是担心她打小娇生惯养,自己做不来饭菜,也洗不来衣裳。偏生……她还真的不大会弄那些。   月灵羞愧地低了头。   苏炎反头见到她这副样子,还有什么不懂的,遂点头道:“我知道了,明天都给你置办齐全了。只是委屈了你,一切只能按照小妾的标准来办,不能太逾矩。”   这个月灵岂能不知,想她父王后院里的那些姬妾美人,一应排场比起她母妃来说,逊色了可不止一个档次。眼下她扮演的是小妾,自然不能太铺张,越过了正头夫人去。   月灵点点头:“苏大人能照顾我至此,月灵已经很感激苏大人了。”   苏炎正要开口再宽慰一句什么时,那头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苏炎扭头望过去,竟见已经走了的镇国大将军林镇山又返回来了。   “苏炎……”还隔了一段距离,林镇山就唤上了。   苏炎忙将缰绳丢给月灵,自己小跑上前去迎林镇山:   “镇国大将军,可是出了事?”   林镇山跳下马背,瞅了瞅不远处的月灵,拉了苏炎就往更远点的地方行去。月灵见了,晓得他们有要事相商,忙背过身去,以示自己不会偷看。   那边,林镇山拉着苏炎行了好一段路,确信那头的月灵不会听到了,才小声询问苏炎道:“苏炎,你跟我说实话,那个美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镇山可不信苏炎先头的那套说辞,什么美人进错了房间,阴错阳差两人睡到了一块。   林镇山是直肠子,直言道:“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被人暗中算计了?”   苏炎一听,便知瞒不过了。   事实上,苏炎今夜带着月灵姑娘高调现身,就是没想隐瞒的意思,算是将“被人陷害”之事公布于众,先给众将军留个印象,做个见证。等将来遇到了合适的时机,连同这笔债一同向太子算清楚。   所以,眼下见林镇山猜出来了,苏炎并不意外,但凡聪明点的人,都该猜出来。甚至别的“哈哈”笑的将军,未必心头就没有丝毫疑虑,不过是装傻不说破罢了。   眼下被林镇山问到跟前来了,林镇山可是苏炎还在寒窗苦读时就敬佩的名将,最近又一同并肩作战大半年,林镇山的人品苏炎信得过,便直接招了:   “是,在下是被人算计了,先中了药,后又塞了个美人进来,想毁掉我与您府上的联姻。”   林镇山眉头一蹙:“果真如此!我瞅着就不对劲,依着你的人品,便是醉了酒也不至于管不住自个身子,对方竟是用了下三滥的法子,给你下了药?简直混账!”   林镇山是完全将苏炎当好兄弟看,好兄弟遭遇了这等龌鹾之事,林镇山岂能不气?气愤万分道:   “你可知是什么人干的?我这就去做了他,给你出一口气!”   依着林镇山的地位,军营里除了不能动太子殿下外,旁的大小将军全不在话下!   这个苏炎暂时就不打算供出来了,只摇头道:“暂时还不知,日后慢慢查。”   林镇山重重拍了拍苏炎肩膀:“好,以你的聪明才智,要想挖出幕后之人,轻而易举。查出来了,别忘记告诉我一声,我去替你把那小子碎尸万段了!”   林镇山一生光明磊落,最恨那种背地里使阴.毒的人。   苏炎点点头:“好,一定!”   交谈完,林镇山翻身上马先走了。望着林镇山远去的背影,苏炎心头一股暖流腾起,他瞧得出来,林镇山是真心将他当兄弟。   两人年岁,也就相差个十来岁,做兄弟,确实可以。   久久凝视,直到林镇山背影彻底不见了,苏炎才反头去看月灵,只见月灵静静地站在马匹边,为了不偷听始终背对这边。   倒是个懂事的,苏炎给出了评价。   随后,苏炎回到月灵身边,要连夜带她去租赁房屋,见只有一匹马,苏炎又从酒楼里租了匹马给月灵,然后两人一人一骑快速奔向了有院落出租的街道。   早就有苏炎的小厮去挑选房子了,等苏炎到了,很快谈妥了一座两进的小院子,又命小厮连夜寻来了人牙子,让月灵亲自挑选了一个粗使婆子和两个贴身的小丫鬟。末了,苏炎又给她挑了一个看上去还算机灵的跑腿小厮。   从此,月灵就安心在小院子里住了下来,只等着将来苏炎凯旋时,一道带她回京。 第31章   时间一晃, 倭寇之战打了半年多了,推开窗户,院中的景色已从春天的桃花朵朵, 变成了秋天的桂花满枝, 黄嫩嫩的,压得枝头弯了腰。   “嗯, 真香!”林灼灼两只手臂交叠趴在窗楞上,闭上眼, 深吸一口气, 说不出的清香, 林灼灼满脸的享受。   “什么东西香啊?”   三房的林灿灿歇了晌起来, 闷在闺房里怪无趣的,被她娘逼着念了半个时辰书, 实在忍受不了了,就偷摸溜了出来,来寻林灼灼玩。   却不想, 林灿灿刚跨进林灼灼的小院子,就见林灼灼闭着眼趴在窗口, 说什么“真香”!   林灿灿立马跑了过去, 边跑边囔囔上了:“灼灼, 什么东西真香啊?好吃吗?甜不甜?”   林灼灼一听, 还闭着眼呢就“噗嗤”一下笑开了, 睁开眸子朝林灿灿数落道:“你也太贪吃了点, 什么都能想到吃食上。我说的可不是食物香, 是那个香啦!”   说着,抬手指向满树的桂花。   “哦……”林灿灿听了,脚步立马放缓, 改跑为走了,明显的一脸失望。   林灼灼见她如此,再次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打趣林灿灿道:“灿灿,你也太没出息了,整日里就只想到好吃的,吃不着,还丧气上了?”   林灿灿不反驳,只摸着嘴角道:“没办法,我不吃,就要流口水。”   林灼灼却再次被逗乐了:“你哪里是不吃就要流口水,你是满脑子幻想吃的,馋得口水直流好吗?”   脑海里总浮现各种各样好吃的,任谁时时刻刻想,嘴角都要流口水啊。   这是最正常的生理反应呢。   林灿灿嘟嘟嘴,一跺脚:“哎呀,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不懂。你又不贪吃!”   林灼灼见她急了,忙笑道:“好啦,好啦,其实桂花也是一种吃食啊,你要是想吃,咱俩摘些桂花下来,交给小厨房做一锅桂花糕出来,如何?”   林灿灿立马双眼亮了,再次雀跃道:“好呀,好呀,这就摘!”说罢,立马开始撸衣袖。   林灼灼见堂妹这般心急,忙令碧岚去后院搬一架木梯子来,再弄一个竹篮和几把花剪。   “这条好,上头的桂花又香,花朵一朵挨一朵又浓密。”林灿灿第一个爬上木梯,逮住一条结满桂花的枝头,拿起花剪就一剪子下去。   “来,给我。”林灼灼有些恐高,不敢爬上去,就在下头接。   林灿灿抛下,林灼灼双手接住,拿起来凑到鼻尖一嗅,赞叹道:“嗯,是好香。”   碧岚、碧青带着好几个小丫鬟立在一旁观看,望着姐妹俩配合如此默契,纷纷笑了。   说起来呀,林国公府里总共就三个姑娘,以前三个姑娘经常在一处嬉戏,可后来也不知怎的,自打她们三姑娘魔梦了两场,与三房的四姑娘还是很要好,却与大房的二姑娘逐渐生分了,这大半年来甚少走动。   不仅如此,碧青还感悟到,三姑娘待她这个大丫鬟也逐渐疏远了些,远比不上对碧岚的亲厚了。   碧青瞧着正笑着的三姑娘,心头怅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正在这时……   “碧岚,快来。”林灼灼突然跳着脚,尖声惊叫。   唬了木梯上的林灿灿一跳,忙俯身问:“灼灼,怎么了?”   碧岚连忙冲上去,见了,也吓了一跳:“妈呀,蜈蚣!姑娘快跑!”   林灼灼最是害怕这种多脚的虫子了,吓得想哭,偏生也不知怎的,她往左跑,那蜈蚣就追到左边来,她往右跑,那蜈蚣就追到右边来。   这真是吓哭了林灼灼,“啊”“啊”尖叫个不停,手里的桂花枝子也抛落了一地。   “别怕,我来了!”   只见林灿灿大喊一声,匆匆滑下木梯,一个箭步冲到林灼灼身边,然后大脚一抬,再往下一踩,她的绣鞋恰好将多脚蜈蚣盖住。   林灼灼扭头看到这一幕惊呆了。   只见蜈蚣的尾巴还在绣鞋下扭动。   “灿灿,你不怕啊?”林灼灼声音都有些怯怯的。   “怕啥?不就一条蜈蚣而已!抓活的,泡酒吃!”林灿灿小心翼翼控制着脚下力度,怕把它踩死了。   林灼灼:……   还抓活的?   泡酒吃?   想想那个画面,就心脏一颤。   林灿灿已经扬声吩咐道:“碧岚,快去拿个钳子和罐子来,我好逮住它。”   林灼灼:……   再次一个胆怯。   很快,碧岚拿来了钳子和罐子,只见林灿灿手拿钳子,弯腰去夹露在绣鞋外还在扭动的蜈蚣尾巴,夹紧了,绣鞋一撤,然后火速将蜈蚣塞进罐子里,拧好盖。   “妥了!”林灿灿捧着罐子当宝贝,笑眯眯地朝林灼灼高举起来。   林灼灼瞧完整个捕捉过程,只觉自个的心“噗通”“噗通”跳得厉害,再见林灿灿朝自己高举,忙不迭后退一步:“别过来,我怕。”   “胆小鬼,都逮进罐子里,还怕。”林灿灿嘴上这般说,却真的止了步子,不去吓唬林灼灼了。   出了这一档子事,林灼灼是再没心思在院子里摘什么桂花了,将活儿全部交给碧岚和别的丫鬟去做,捂着胸口转身回了房。   林灿灿呢,有了新得的蜈蚣,急着回去泡酒,再不逗留,抱着罐子就出了林灼灼的小院,回自个的三房去了。   林灼灼坐在临窗的凉榻上,见蜈蚣被抱走了,心头略略松了松,那依旧是后怕得很。这阵不适啊持续了好一会,直到小厨房做好了桂花糕,碧岚捧过来让品尝时,林灼灼心口还有点点慌呢。   “不了,我没胃口。”想到摘桂花,差点被蜈蚣缠住不放,林灼灼哪里还有什么胃口去品尝。   摇着头,不想吃。   末了,林灼灼吩咐分出一半送去三房,再将剩下的再分出一半,端去给自个娘亲尝尝,最后剩下的那些让碧岚等几个小丫鬟分了尝尝鲜。   话音刚落,林灼灼又叫住了碧岚:“算了,你负责送去给三婶,娘亲那些你不必送了,我自个去送。”   很快,六七块桂花糕装在了食盒里,小丫鬟捧着,林灼灼带着小丫鬟快步去了娘亲的上房。   “娘,女儿亲手摘了桂花,弄了些桂花糕来。”   还没进屋,林灼灼已经囔囔起来了,待挑帘进去,见娘亲坐在窗边看信,林灼灼立马双眼放亮,飞快接过小丫鬟手里的食盒,摆摆手让小丫鬟退下,然后快步来到娘亲身边。   笑道:“娘,是不是爹爹又来信了。”   萧盈盈点点头,视线却没从信纸上离开,似乎正看到精彩处。   “爹爹又说什么了?”林灼灼将食盒搁在矮几上,自个挨在娘亲肩头,凑过头去一块看,然后在信上看到:“有人给苏炎下药,塞美人……”   林灼灼惊了:“怎的,苏炎没有动静,反倒是太子先沉不住气,算计上苏炎了?还是塞美人这种最俗套的剧情?”   看完信,萧盈盈也是很惊讶:“没想到太子不按常理出牌啊,东南沿海刚迎来几次漂亮的大胜仗,还没到收尾的时候呢,太子就开始动苏炎了?”   再怎么着,也该等到战役快收尾时,苏炎作用不大了,再动苏炎,才符合常理啊。   林灼灼对太子那脑子到底是如何运转的,也是猜不透,但道:“别的猜不透,但有一点是看出来了,林真真在太子心头的地位,不是一般的重要啊。”   可不是,比战局都重要呢。   萧盈盈对太子一“嗤”,这等为了个美人,连抗战骨干都能昧着良心算计的玩意,真心不耻。   “不管怎样,太子和苏炎总算是一方面有动静了,就是不知苏炎接下来会如何做,是继续忠心辅佐太子,还是背地里搞事?”林灼灼着实猜不透。   仔细回忆上一世,苏炎并没有殃及无辜老百姓,只是单纯构陷了孟将军一家。在大军抵达目的地开战前夕,苏炎手握尚方宝剑闯入主帅帐篷,将抢了他未婚妻的孟天石大将军,直接砍下头颅,来了个先斩后奏。   随后,大军不能一日无帅,苏炎临时换上个同样战功赫赫的将军挂帅。   那次抗击外敌的战役,一年后同样获得了大胜,扬我国威!   只不过,孟天石将军一家子全被革了职,抓进囚车,押解进京,京中女眷及亲属也全部锒铛入狱,再过了几个月,便是刻骨铭心的杀戮。   曾经满门忠烈的孟家人,甚至孟家九族之人,全杀了个干干净净。   回忆完上一世,林灼灼也不得不承认,苏炎并没有因为一己之私,伤害过战区的无辜老百姓,苏炎针对的人只集中在了孟家。   思及此,林灼灼对这一世苏炎到底会如何对付太子,完全没了头绪。   苏炎那样强大的脑子,会想出什么奇招来整治太子呢?   “想不出来,咱们就静静等待,兴许有惊喜呢。”萧盈盈又将信重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喃喃道,“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多叮嘱你爹爹,后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注意战局,免得闹出乱子来。”   林灼灼点点头,有爹爹在,其实战局乱不了,爹爹是个对战局异常敏感的人,稍微出现一点异象,便能主动出击,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的人。   不是林灼灼替自个爹爹吹,打仗二十来年,爹爹就没吃过一场败仗,绝对的常胜将军!   所以半年前,才撺掇爹爹无论无何要去东南走一遭。   龙吟坊。   林灼灼母女都得到了太子给苏炎塞美人的消息,四皇子卢剑一党人又怎能不知?   “抓奸?”徐常笑得知这个消息时,险些笑喷,摇着头对四皇子道,   “剑哥,太子那脑袋到底咋长的呀?苏炎又不像太子搞了属下的未婚妻,还能怕被抓奸?睡个青楼出来的女人而已,就算被抓奸在床,又能怎么的?大男人摊上点风月之事,还叫个事?”   当真是不知道,太子那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卢剑一身白衣睡在悬着的长绳上,闻言睁开眼,红唇轻启,丢出句:   “兴许装的屎吧。打小被他那个蠢母后喂了一脑子屎。”   “噗嗤!”徐常笑、方濯濯、龙吟坊东家陈跃,全都笑喷了。   嘲笑的“噗嗤”声此起彼伏,好一会子才歇下去,然后龙吟坊东家陈跃疑惑上了:“剑哥,苏炎被太子明晃晃摆了一道,依着苏炎的性子,不能就这样算了吧?总要狠狠反击一下?”   徐常笑沉吟道:“反击肯定是会反击,就是不知苏炎那样的脑袋,一旦想出什么计谋来,会不会就干了一票大的,难以避免地会伤及无辜的老百姓?”   方濯濯道:“要给太子摆一道,大概率是从战事上弄,令太子出现史无前例的大败绩,如此一来,怕是很难不祸及当地的老百姓吧?”   几个人猜测纷纷时,长绳子上睡着的卢剑一把坐起,盯着他们几个道:“怎么着,你们几个以为,本皇子千方百计促成苏炎去东南沿海,就是为了让苏炎去祸害老百姓的?”   徐常笑、方濯濯和陈跃顿时禁言,不敢吭声了。   剑哥为了促成苏炎去抗击倭寇,确实动了很多手脚。   先是让林镇山忧心女儿伤势,向崇德帝请旨回京休息,不去东南沿海,这才换了苏炎和陈将军去。后是搅了萧盈盈和林灼灼布下的抓奸大局,使得苏炎没与太子撕破脸皮,然后成功跟随太子南下。   可谓是各方面配合,苏炎才得以前往东南沿海。   他们几个原本以为,剑哥让苏炎去东南沿海,唯一的目的便是将太子拉下马,可眼下听剑哥的口气,好似还得顾及老百姓,不能伤及了无辜。   这可就太难了,几乎做不到啊。   “你们几个听好了,上位者,必须将老百姓的死活放在第一位,若这点都做不到,这天下也不用去争了,迟早得丢掉。”卢剑难得严厉训斥他们几个,目光挨个扫过他们面庞。   徐常笑、方濯濯和陈跃被训得面皮绷直,立马点头:“属下明白了,剑哥放心,属下日后必定谨记在心。”   卢剑这才点点头,面色好了些,一把从长绳子上跃下,拿来一张纸条,飞快在上头写下一句话。   徐常笑、方濯濯和陈跃见了后,面上立马露出惊喜:“天呐,剑哥,这个整治太子的法子,您是怎么想出来的?太妙了!”   真不愧是剑哥啊,一出马,就是妙计!   卢剑丢下笔,理理广袖道:“凡事要动脑子!”   随后,卢剑交代徐常笑:“想法子将这张纸条上的方法,演绎给苏炎看,苏炎那样的大脑,见之立马就能领悟并实施。”   “好咧,剑哥,我这就去安排!”徐常笑连忙又提笔在另一张纸条上写了几句什么,然后连同剑哥那张一并叠好,两张一起塞进信鸽小脚上的竹筒里。   飞鸽传书去了东南沿海。 第32章   林国公府, 大房。   自打太子南下,林真真便日夜思念太子,给太子绣香包时思念, 缝鞋袜时思念, 做扇坠时也思念,除此之外, 哪怕自个坐在窗下看着话本子,也会偶尔幻听, 仿佛听到太子殿下轻声唤自己小名, 就站在窗外唤。   “哎呀, 太子哥哥, 你什么时候回京嘛,再耗下去, 我都要神经衰落了。”   最新一封情书里,林真真撅着嘴,提笔写下了这样一句追问归期的话。   可惜, 不用等到太子的回信,林真真也知道答案, 那便是“君问归期, 未有期”, 抗战这种事归期哪里由得自个定?   若是由得太子定, 林真真相信, 太子铁定会选择今日就回京, 飞到她身边抱住她。   正下巴磕着毛笔幻想着太子殿下抱时, 突然大丫鬟红玉笑着挑帘进来了,立在姑娘门前,只笑不说话。   对上红玉那样的笑脸, 林真真面上一羞,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但羞归羞,手上动作却不含糊,伸出手掌到红玉跟前,催促道:“死丫头,快拿出来!”   红玉这才笑嘻嘻从怀里掏出一封情书来:“喏,给您。”   自打飞鸽传书被截过一次后,林真真和太子都学乖了,她要寄信绝不再从府里飞鸽传书,一律由红玉找借口出府,联络上太子的窝点,再由太子的人负责飞鸽传书。太子寄来的信也是一样,信鸽从东南沿海飞回京城太子的窝点,再由红玉出府去拿。   每月初十,二十,三十,这三日均是约定好的拿信之日。   换言之,每个月太子寄回情书三封,林真真寄过去情书也是三封,彼此一个月算是交流六次,还算是挺频繁的。   林真真羞涩从红玉手里拿到信,立马背过身去拆信。   红玉非常识趣,忙退出房门,顺道带上房门,只余姑娘一人在房中。   但就算只有林真真一人在房里,她面上的红晕也没能消散,对她来说见信如见人,手里捧着信,就如同面对面与太子交流是一样的,红晕哪能消退?   不过,林真真怎么都没想到,待她看完信上某一段的内容后,非但面上红晕退了个干净,连同她本来面皮上该有的正常血色都一同退了去,只剩下病态的苍白。   你道是什么内容?   只见信上写道——   “昨夜,苏炎庆功宴上借着酒劲上头开溜,开了个厢房休息。谁知,孤好心去送醒酒汤,却撞见苏炎正与一个青楼女子在床上鬼混……”   看完这段,林真真脑子顿时乱了,她不笨,相反很聪明,也很敏感,一眼瞧出苏炎与女子鬼混的事有问题。其中,八成有太子的手笔。   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是苏炎自个耐不住寂寞,真的想要女人,花银子上了一个青楼女子,又能怎样?对她林真真又能有什么影响呢?   太子为何要清楚明白地写进信里,长长两大段的笔墨来转告她?生怕她不清楚,不清楚苏炎背叛了她。   太子会如此行事,是不是太子的心底已经没有曾经那般信任她了?不再信任她心底只装了他一个太子,认定她心头还悄咪咪住着一个苏炎?   认定她一心二用,脚踏两只船?   思及此,林真真面色当真是“唰”地一下,苍白一片。   坐在椅子上,林真真泪水涌出眼角,双手蓦地乏力起来,手指连信纸都握不住了。信纸从她指间滑落,躺在了地上,像被人遗弃的孩童,再不受关爱。   唯有泪珠,滴答滴答,还肯抚摸地上那张信纸。   正在这时,大夫人姜氏来了,还隔着窗户就瞅见了在掉泪珠子的女儿,大夫人姜氏唬了一跳,隔着窗户问:“真真,你这是怎的了?”   林真真一惊,忙背过身去,抹掉眼泪,同时弯腰捡起信纸,要塞进衣袖里去。   可到底晚了,被火速奔进来的大夫人姜氏一把抢走了信纸。   “娘,您还给我!”林真真急了。   可急了也没用,大夫人姜氏身子微胖壮实,抢起东西来,林真真哪里是对手?   很快,大夫人姜氏将信上内容瞅完了,还给林真真时,还无所谓地安慰道:“瞧你哭的这个样子,不就是苏炎睡了个青楼女子吗?多大点事?爱睡就睡,睡完了,银子一付就结了呗。又不会影响你这个正头夫人。”   何况,女儿傍上的男人又不止苏炎一个,不是还有另一个相亲相爱的太子吗?实在介意苏炎碰过妓.女,就与苏炎退亲,只嫁太子好了。   所以,依着大夫人姜氏来看,有什么可急的哟,还掉眼泪?   见娘亲压根不懂,林真真也懒得搭腔,只拿回自己的信来,收好。   待娘亲走后,林真真又背靠着窗户,偷摸掉眼泪了。   时间一晃,又三个月过去了,就在东南战局形势一片大好,即将迎来收尾阶段时,东南传回一个震惊全国的消息——   太子殿下被倭寇活捉,成了俘虏!   这还不算什么,听闻脖子被一条粗绳子高高吊在倭寇的战舰上时,太子殿下为了活命,当真是什么浑话都敢说啊。倭寇在战舰上喊一句,太子殿下就照说一句。   譬如:“崇德帝是个大混蛋,宠信奸佞小人,残害忠良!当年为了坐上帝王宝座,更是丧心病狂,残害了无数手足!”   “崇德帝就是个好色之徒,贪恋美色,连南宫世家世世代代不能嫁人的圣女,都强行玷污了,弄出个奸生子来!”   这样的重磅消息传回京,立马刺激得崇德帝当即口吐鲜血,昏死在了金銮殿上。 第33章   “崇德帝是个大混蛋, 宠信奸佞小人,残害忠良!”   “当年为了坐上帝王宝座,更是丧心病狂, 残害了无数手足!”   “崇德帝就是个好色之徒, 贪恋美色,连南宫世家世世代代不能嫁人的圣女, 都强行玷污了,弄出个奸生子来!”   崇德帝的三条大罪状, 被粗长绳子高高吊在倭寇战舰上的太子卢湛, 一遍遍高声嘶吼, 反反复复喊破喉咙似的大喊。   从第一条喊到第三条, 一轮完了,又回到第一条重新喊到第三条。   循环反复, 太子卢湛足足喊破喉咙似的,喊了一个下午。   这样的奇耻大辱直接刺激得崇德帝口吐鲜血,当场昏死从龙椅滑落, 一天一夜过去了,龙帐下的崇德帝还没有醒转的迹象, 太医说病危。   “这可如何是好啊?”   “皇上不会就这样……舍我们而去了吧?”   “我还年轻, 不想当太妃啊……”   崇政殿外双手合十跪着祈福的年轻妃嫔们, 一个个内心焦灼无比。皇上活着, 哪怕她们不得宠, 也还是有翻身机会的, 一旦皇上去了, 她们这些无宠又无子嗣的普通妃子,将来最好的命运便是幽居皇宫一角,作为太妃守寡到死。   稍微差些的命运则是落发出家, 从此青灯古佛一世。   最差的便是……殉葬。   想到“殉葬”,这批年轻妃子浑身颤栗,越发拼了命地祈求上苍快让皇上醒过来吧,快醒过来吧,她们还年轻,不想死啊……   年轻妃子们全都吓得跪地祈福,朱皇后仗着自己是一国之母,倒是没做出那等践踏自己的事,而是一遍遍试图闯入崇德帝寝殿,去看看崇德帝到底如何了。   “你们让开!本宫可是正宫皇后,谁给你们的胆子拦着本宫不让进的?”朱皇后身披凤袍,头戴凤冠,朝寝殿门口的守卫气得大声囔囔。   可不是气嘛,这世上哪有丈夫昏厥不醒,原配妻子却不能进屋探病,被一群侍卫毫不客气阻挡在门外的?   还有天理吗?   何况,她还不是普通的原配发妻,她可是当朝皇后,一国之母啊!   “滚开!听到没,再不滚开,就别怪本宫不客气了!”朱皇后一天一夜进不去,早没了耐心,本就虎虎的她气得高声嘶吼,如发飙的母老虎一般。   “皇后娘娘,皇上还昏迷不醒,您这样大喊大叫,万一加重了皇上病情,可如何是好啊。”崇德帝身边的福公公从寝殿内出来,小声劝慰朱皇后。   朱皇后气笑了:“真担心加重病情,那倒是让本宫进去啊!你们为何不敢让本宫进去?”   喊到这里,余光瞥见四皇子卢剑迈入了宫殿门,朱皇后越发来了劲,大喊道:   “是不是你们正在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暗中谋害皇上?皇上这才至今未醒?啊?”   “皇后娘娘,父皇为何至今不醒,莫非您不知情?”卢剑唇边掠过一个讥讽的笑,缓步迈上台阶,朝朱皇后行去,“皇后娘娘要是健忘,那本皇子再告知您一遍,您的太子被倭寇活捉,吊在战舰上辱骂父皇三大罪状,这才气得父皇背过气去,至今未醒。”   末了,卢剑再加一句:“也不知是不是太子殿下故意如此,好气死了父皇,然后他这个储君好篡位登基呢。”   卢剑轻飘飘的一席话,却将“弑君弑父”的罪名扣在了太子头上。   同时也话里有话,不让朱皇后进入寝殿,是防着朱皇后帮着太子进一步谋.害崇德帝,防着她搞小动作呢。   这番言语出来,刺激得朱皇后双腿一软,倒退一步,最后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因为她知道卢剑所说的是事实,若崇德帝一直不醒,甚至就这样升天了,她的太子还真就背负上了弑君弑父的罪名,满身是嘴都解释不清那种。   瞧瞧眼下宫中的情形,满朝文武就跪在这院里祈福,全都眼睁睁瞅着她这个正宫皇后连寝殿的门都进不去,除了她娘家人,却再无一人挺身而出为她说句话。   如今这是什么情形,朱皇后脑子再笨,也是看清楚了——除了她娘家人,其余朝臣全都明哲保身,放弃了她的太子。   他们是否改为拥立四皇子,暂不明朗,但千真万确已经放弃了她的太子。   被四皇子点醒的朱皇后,浑身开始颤栗。   林国公府,二房。   太子被俘,吊在倭寇战舰上,一连怒数崇德帝三大罪状好几个时辰的事,两三日之间传遍了大江南北,京城家家户户全都知晓了。   林灼灼自然也闻得了。   得知的一刹那,林灼灼震惊得微微张嘴合不拢,足足愣神半刻钟,才缓过劲来:“天呐,苏炎真的是……鬼才啊!太子被如此一搞,哪里还有未来可言?”   光是一个活捉当俘虏,就够太子一生抬不起头的了!   还在倭寇战舰上公然辱骂自个父皇?太子这一生怕是都要被崇德帝厌弃了!   林灼灼不得不佩服苏炎,果然不愧是百年难得一出的文曲星,计谋一出,震惊天下啊!太子简直没了翻身的可能!   “活该!”林灼灼佩服苏炎的同时,忍不住吐槽太子卢湛。   说实话,若太子卢湛一心一意待她,有她爹爹全心全意的辅佐,太子哪里会遭遇这些祸事?只会像上一世般,倭寇之战大获全胜,所有光坏全堆砌在太子头上,光芒万丈。   还从此博了个“初入朝堂,政绩斐然”的美名。   可惜,太子偏生要骗婚她林灼灼,又不待她好,那眼下的结局只能是活该!   林灼灼为此开心了整整一日,可次日清晨一觉睡醒,与娘亲一块用早饭时得知——崇德帝当场气昏过去,至今未醒。   林灼灼开始心里不安上了:“娘,皇舅舅不会从此……”再不醒转,就这样去了吧?   上一世皇舅舅可是健健康康的呢,反正她死的时候,皇舅舅身体还好好的呢。这一世,难道因为她的缘故,间接害得皇舅舅短了寿命?   思及此,林灼灼万般不安,那可是两世都待她极好的皇舅舅啊。   “眼下到底怎么个情形,娘也不知,你快点吃,等会娘带你进宫去探望你皇舅舅去。”萧盈盈没有胃口,随意扒拉两口,就搁下竹筷道。   林灼灼先头不知皇舅舅昏厥了,如今骤然从娘亲这得知,内心那个焦灼不安,她哪里还有心情吃得下饭,忙碗饭一搁,就催着娘快快进宫去。   萧盈盈见正长身体的女儿没吃几口,第一回 不说她,而是点头应了。   娘俩很快换上两套颜色偏素净的袄裙宫装,乘坐马车,直奔皇宫。两刻钟后,抵达崇政殿。   崇政殿院子里,文武百官依旧跪了一地,后妃们捂着帕子哭的哭,祈福的祈福,朱皇后还双眼无神瘫软在椅子里,被四皇子打击后再没恢复精气神。   “宝扇郡主您可算是来了!”福公公得知宝扇郡主萧盈盈到了,早早就候在崇政殿宫门口等着了,一见萧盈盈来了,福公公忙迎上来,激动道。   福公公打小伺候崇德帝,最是知道,崇德帝和萧盈盈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情分,萧盈盈未出嫁前与还是太子的崇德帝,两人好得简直能穿一条裤子。   情分当真非同一般。   “皇上如今怎样?”萧盈盈开口便带了哽咽之音。   “太医说了,皇上刺激过度,能不能醒转,何时会醒转,都是未知数。”福公公自个也淌眼抹泪的,但不忘交代萧盈盈,“宝扇郡主,太医还说了,多听听亲近之人的呼唤,兴许能醒得快些。”   这是交代萧盈盈多与崇德帝说说话,说些曾经重要难忘的片段什么的。   萧盈盈点点头,随后迈入了崇德帝寝殿。   林灼灼跟随娘亲一块进去了,穿过一幅幅落地金色帐幔,再拐过一架四折屏风,就见皇舅舅苍白脸色躺在黄色锦被里,静静躺在那,毫无生气。   龙床边沿坐着一位身穿鹅黄色长纱裙、脸上遮着白色面纱的妙龄女子,正紧紧握住崇德帝的手,俯身在崇德帝耳畔轻声诉说着什么。   别的没听到,林灼灼只隐隐听得一句:“求你,醒来吧,臣妾不再怪你了……”   林灼灼脚步微顿,蓦地明白过来,眼前这个面上蒙着白纱的曼妙女子,便是南宫世家的圣女,如今的湘贵妃。   圣女果然与普通女子不同,无论从侧面看还是背面看,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一眼望去,依旧是一名妙龄少女的模样。   圣女气质出尘,是那种望上一眼,便宛若自个跟着一同坠入仙境的那种。   眼下,林灼灼一眼见了,便有些不敢前进,仿佛误闯了仙界,生怕惊扰了眼前喃喃细语的仙女,一切都小心翼翼起来。   突然,林灼灼脑海里闪现太子数落的罪状——崇德帝就是个好色之徒,贪恋美色,连南宫世家世世代代不能嫁人的圣女,都强行玷污了,弄出个奸生子来!   当年是怎样一段浓烈的情,才引得并不好色的皇舅舅违背了君子准则,强迫了不能嫁人的圣女?事后,圣女是躲起来消失匿迹了吗?   从此,沉淀成了皇舅舅心头的白月光,惦记了十几年的白月光,每每遥望高悬的圆月,皇舅舅便会无端的出神,无比的思念?   光是随意一想,都觉得帝王和圣女是一段缠绵悱恻、终生难忘的初恋。   也难怪当初朱皇后得知圣女诞下一个儿子后,迫不及待伙同娘家人构陷南宫世家通敌叛国,十万大军杀向南宫世家,老老少少一个不留。 第34章   湘贵妃似乎沉浸在往事中, 双手捧着崇德帝苍白无光的手,贴上她面颊,有些泣不成声。好一会, 才察觉进来了人。   余光瞥到缓步靠近的豆绿色长裙, 湘贵妃微微一怔,随后缓慢放下崇德帝的手, 起身从龙床边让开。   转过身,面对迎面而来的美貌少妇, 湘贵妃多打量了她几眼, 随后嘴唇微动, 似乎想开口问什么, 但最终没问出口,只朝美貌少妇点头浅笑, 便朝屏风外缓步行去。   萧盈盈也朝湘贵妃微微颔首,便算是行过了见面礼。随后,快走几步来到龙榻前, 弯腰探视崇德帝。   只见崇德帝双眼紧闭,面色苍白, 嘴唇也苍白, 整张面庞是一种病态的白。   “表哥……”   无比哽咽, 随之而出的还有萧盈盈眼眶里的泪。   听到这声“表哥”, 行至屏风旁的湘贵妃脚步微微一顿, 回头望了一眼萧盈盈。   这个动作, 林灼灼和萧盈盈都背对着, 并未察觉。恰逢四皇子卢剑从寝殿门口迈入,一眼望见了,心头微微荡起一丝异样。   “母妃?”见母妃有些愣神似的凝望萧盈盈, 卢剑来到母妃耳边轻唤。   湘贵妃收回目光,什么话都没说,缓缓转身朝寝殿外行去。湘贵妃不喜人多,没从正门出,走了后门。   卢剑也默默跟随湘贵妃走了寝殿后门。   出了崇政殿后门,湘贵妃在前,卢剑在后。   湘贵妃不说话,卢剑也不说话,只静静尾随。   两人缓缓穿入花丛,步入腊月的天,微微有些冻,冬风撩起湘贵妃身上的裙摆,还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   这样不说话的两人,单看颜值,落在御花园里当值的宫女太监眼底,像极了闹别扭的情侣,轻易猜不到是母子。实在是湘贵妃脸上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怎么看怎么一妙龄少女。   偏生这样美的“少女”,眼角眉梢汪着一丝散不去的愁。   突然,天降大雪,鹅毛大的雪花无情落在湘贵妃乌黑发丝上、肩膀上,给本就凝着一丝解不开愁绪的湘贵妃,越发添了一丝冷。   卢剑试图琢磨母妃的所思所想,然后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随后卢剑从路边当值的宫女手里拿过一把红色油纸伞,快走几步上前,撑到湘贵妃头顶,解释道:   “母妃,方才那个少妇是父皇一块长大的表妹,十几年前下嫁镇国大将军为妻,如今膝下有一女,方才跟在她身后那个少女便是其女。”   卢剑如此解释,是怕母妃误以为萧盈盈是后宫哪个得宠的妃嫔。毕竟如今连皇后都进不去父皇寝殿了,萧盈盈却能来去自如,还被福公公礼遇有加,可见其得宠程度。   话说,湘贵妃入宫快三年,怎的还未见过萧盈盈?   这就要从湘贵妃的性子说起了,生性喜静,不爱人多的场合。再加上她是不能嫁人的圣女,却未婚生子,最终还成了帝王后宫的一名妃子,还有一些其它难以启齿的种种理由,令湘贵妃越发不爱露面人前,所有的宫宴庆典从不参加,终日幽居飞霞宫或是在附近无人处偶尔散散步。   而萧盈盈呢,刚从西北回京不久,撑死了也就一年零几个月,入宫次数也不多。   如此一来,湘贵妃今日倒还是第一次见上萧盈盈。   听了卢剑的解释,湘贵妃微微颔首,只极轻地问了一句:“她,可是叫萧盈盈?”   卢剑微微一怔,似乎奇怪母妃不认得萧盈盈本人,却知道“萧盈盈”这个名字,但还是点点头,实话实说:   “是。”   然后,湘贵妃再无旁的话了,只略微在鹅毛大雪中顿了顿,便回转身来,面无表情沿着远路返回,重新朝崇德帝寝宫行去。   卢剑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从小到大,母妃便不会在他面前透露过多的情绪。   往往靠猜,才能了解母妃在想什么,但是母妃情绪藏得太深,便是聪慧如卢剑,也猜不出太多来。   譬如眼下,母妃心头到底是怎么个想法,卢剑就有些看不大懂,也琢磨不透。   崇德帝寝殿里。   萧盈盈只略微站了一会,福公公便赶忙搬了张椅子来,搁在龙榻床头边。   “郡主请坐。”福公公小声道。   先头的湘贵妃是坐在床沿的,湘贵妃是妃子,还是崇德帝心头挚爱,自然能坐床沿。萧盈盈就不同了,哪怕曾经是分外要好的表妹,如今已嫁作臣妻,也不方便再坐崇德帝床沿。   好在福公公眼力好,立即搬来了椅子。   萧盈盈朝福公公点点头,随后落了座。   林灼灼挨着娘亲的椅子站,眼见上一世健健康康的皇舅舅,这一世被自个间接害得躺在床榻闭目不醒。尤其方才,那个白胡须葛神医再次诊脉,说还是不知何时会苏醒。   林灼灼立马内疚得哭了出来,不自觉就跪趴在床沿,抓着黄色龙被,一声声哭喊:   “皇舅舅,您醒醒啊,灼灼和娘亲来看您了。”   “您上回补偿给我的小礼物,我很喜欢,天天跟娘亲一块听。里头放的曲子都好好听,我和娘亲每听一次,都能多吃半碗饭。”   萧盈盈用帕子抹了抹泪,她自然也晓得崇德帝会变成如此,与她们母女算计太子的事脱不了干系。所谓蝴蝶效应便是如此了。   偏头拭去泪珠时,萧盈盈望见窗外扬起了鹅毛大雪,忽然想起一些小时候感动的事,便哽咽地说了起来:   “表哥,你还记不记得我十一岁那年春猎贪吃烤肉,母亲不许我多吃,我就偷摸着躲去偏远的林子自个偷偷架火烤,吃坏了肚子昏厥过去,直到天黑了才被你第一个寻到,你一路背着我往帐篷走……后来,我醒了过来,你却因为保护我被野兽攻击得昏厥了三天三夜,那次有得道高僧预言‘你命里极贵,必能逢凶化吉’……”   “表哥,你不知道,那次有高僧预言了,我还是自责得要死,害怕得要死,我甚至还想过,若你醒不来了,我也不要活了。”   说到这里,萧盈盈泪珠再次大滴掉落,用帕子捂着嘴,声音越发哽咽了起来:“表哥,这次也是一样的……”   若因为她和女儿的事,害得崇德帝丢了命,她肯定还会像从前那般,自责到活不下去。   说到这里,回忆起年少时崇德帝呵护她的那些好,再想起自个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崇德帝于不幸之地,萧盈盈心头说不出的内疚,说不出的强烈自责。   最终,萧盈盈与女儿一道哽咽地扑倒在了崇德帝被子边缘,微微耸动肩膀小声地哭。   “对不起,表哥,对不起……”   突然,正趴在被子上掉眼泪的萧盈盈,察觉头顶压下一股重量,微微一愣,随后抬头……   惊见枕头上的崇德帝微微睁开了眼。   “表哥,你醒了?”萧盈盈惊喜地直起上半身来。   林灼灼听到娘亲的话,也忙将埋入被子直哭的脸蛋抬起,果真见皇舅舅虚弱地睁开眼,但唇边有一抹温馨的笑。   刚走到屏风旁的湘贵妃见到眼前的情景,却是脚步蓦地一顿,然后立在屏风旁不动了。   卢剑也随着湘贵妃步履一顿,虽然他来得不够及时,但父皇往回缩的手他瞧得清清楚楚,若没推测错,前一刻,父皇应该探出手去抚了抚萧盈盈头顶。   像极了安抚小妹妹不要哭的兄长。   蓦地,卢剑有些明白过来自个母妃在介意什么。   卢剑正想着时,福公公欢喜的一声:“湘贵妃娘娘来得真巧,咱们皇上刚刚醒了。”卢剑视线紧紧盯着父皇。   崇德帝视线还停留在萧盈盈哭成花猫的脸上呢,骤然听得福公公的话,视线很自然地移向屏风旁的湘贵妃,抬起手招了招:“湘儿,过来。”   声音里满是柔情。   萧盈盈反头见湘贵妃来了,忙从椅子上起身,拉了女儿站去一旁,将空位让出来。   林灼灼见皇舅舅醒了,心头一松,欢欢喜喜地跟随娘亲站去一旁。见娘亲一张美人脸布满了泪痕,左一道右一道的,很有几分狼狈,忙掏出帕子给娘亲清理。   萧盈盈得知自己花了脸,尴尬得赶忙用帕子遮脸,想着反正崇德帝已经醒转过来,湘贵妃也进来照看了,有没有她都无所谓,便悄悄行了个告退礼。也不等龙榻上的崇德帝回应,就帕子遮脸,拉着女儿朝寝殿外退去。   这个动作不仅显得熟络,而且透着几分俏皮。   再往前倒退十几年,萧盈盈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第一美人,堪称国色,便是最艳丽的牡丹与之相比,也要逊色三分。这些年过去,虽然比不得圣女驻颜有术,还嫩得像个妙龄少女,但萧盈盈也绝对瞧上去只像个才嫁入夫家两三年的少妇。   瞧着娇俏有活力。   是以,萧盈盈左手拿着帕子遮脸,右手勾着女儿小手往门外退,这个动作无端显得有几分俏皮。   与她们擦肩而过的湘贵妃见了,脚步略略顿了一顿。   龙榻上的崇德帝,见萧盈盈还像曾经那般在他跟前做出这等小动作,很自然地欣慰一笑,随后视线又回到了湘贵妃脸上,再次柔柔唤道:“湘儿,过来。”   湘贵妃长长的眼睫毛微垂,缓步坐到了床沿边,任由崇德帝捉住了她微冷的双手。   “手,怎么这么凉?”才醒的崇德帝身子微弱,声音也微弱。   湘贵妃不答,只偏头唤一旁立着的葛神医赶紧过来给皇上把脉。   葛神医却笑道:“无需把脉了,皇上醒来,便是无事了。好好休息,便好。”   “你又去吹冷风了?”崇德帝捂住湘贵妃双手,缓缓拉倒自己唇边。   湘贵妃还是无言,但也没抽回手,就这样像往常一般静静地瞅着崇德帝,稍稍坐了一会,便道:“皇上,外头还跪了一院子的朝臣。”   这是提醒崇德帝,他还有朝堂要务没处理。   崇德帝刹那间想起自个昏厥前的事,那个该死的逆子!思及太子,崇德帝情绪一激动,又咳嗽上了。   湘贵妃搀扶崇德帝坐起身背靠床头,给他腰间塞了一个迎枕,才动作轻柔地给他拍着后背。   崇德帝缓过劲来,见老四卢剑立在不远处,小声招呼卢剑上前,道:“老四,太子被倭寇抓了,东南不能群龙无首,你速速前往东南,帮父皇将东南的残局收拾得漂亮些。”   换言之,就是太子被弃了,临时换卢剑当主帅。   卢剑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了,毫不犹豫地跪下道:“儿臣接旨!”   但退出寝殿前,卢剑又请示了一件事:“父皇,太子的事?”如何处理?   崇德帝略略一顿,微弱的声音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便是要花大力气救回京了。   卢剑明了,若太子有骨气点,被倭寇抓了,就该以死明志,而不是被吊在战舰上,做出一系列辱国、辱君、辱父之事。这样贪生怕死的太子,崇德帝已经是失望透顶,恨不得一脚踹死才好。   但到底是亲生骨肉,崇德帝做不出“放任太子一辈子被倭寇囚禁”的事。   崇德帝可没忘记,一百年前,隔壁邻国君王被倭寇抓去当了俘虏,从此囚禁在岛上虐待凌辱了二十年,最后终于被虐死时,国王浑身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和干瘪的皮,一点肉都没有,完全不像个人了。   再说了,太子卢湛不肯就死,一旦真被倭寇囚禁一生,大武王朝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隔壁邻国可是被诸国嘲笑了一百多年了,如今还没抬起头来。   是以,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拼了命也要将太子弄回来。   “是,儿臣遵命,这就火速前往东南!”卢剑临行前瞅了瞅湘贵妃,母妃藏在心底的事他大致猜到了,只能等他从东南凯旋归来再解决了。 第35章   卢剑口头领了口谕, 那边福公公已经迅速拟了圣旨出来,给崇德帝过目后加盖了玉玺。然后卢剑快步出了寝殿,袍摆一撩, 跪到外头的台阶下。   突然来了这样一出, 院子里跪着的文武百官纷纷扬起脖子观望。   无力瘫在椅子里的朱皇后没有丝毫要起来的意思,福公公踱步过去, 弯腰客气道:“皇后娘娘,要宣读皇上的旨意了, 请您挪步……”边说, 边眼神望向四皇子卢剑身边的位置。   朱皇后只得撑着椅子扶手, 在宫女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身走过去, 但跪在四皇子卢剑身边是不可能的,朱皇后抬手指向四皇子卢剑身前的台阶上。   宫女立马领悟了意思, 晓得朱皇后要强撑最后一丝面子,要跪在所有人最前端。甚至所有人都只跪在平地上,唯独朱皇后一人硬要跪在三层台阶的最顶层上去, 比身后一众人都要跪得高,以彰显她后宫之首的尊贵地位。   宫女哪里敢逆了朱皇后之意, 连忙照做。   朱皇后跪在台阶上, 强撑着不适的身子, 后背挺得笔挺。   这一系列小动作, 四皇子卢剑见了, 无所谓地一笑。   因为卢剑知道, 眼下朱皇后争了多少面子, 等会儿便会迎来多少难堪。   福公公见众人都跪好了,依着程序不疾不徐捧出圣旨,缓缓打开, 然后抑扬顿挫高声念了出来: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四皇子卢剑临危受命,替朕前往东南收拾倭寇……钦此。”   “儿臣接旨!”四皇子卢剑高举双手,声音洪亮。   铿锵有力。   难得一次正正经经没露出吊儿郎当的纨绔样。   这样的变化令跪在卢剑身后的文武百官心头一震,他们敏感的领悟到四皇子身上有什么东西变了。   也敏感的捕捉到,政治格局在悄然发生变化。   朝臣们正在震撼四皇子焕然一新的新面貌时,忽地前头一个女子后背一仰翻倒在地,狼狈地从台阶上滚落了下来,摔得发髻散落,后背擦伤,还“啊……”的惨叫出声。   众人定睛一看,狼狈滚下的正是先头逞强要跪在高高台阶上的朱皇后。   原来朱皇后从圣旨里得知,四皇子顶替她的太子成了抗击倭寇的主帅,朱皇后当即就眼前一黑崩溃了,这样的圣旨意味着崇德帝将太子当成了弃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弃了她的太子啊!   若没有放弃,只需给苏炎和林镇山他们施压,让他们立马想法子救出被困的太子来,然后继续君臣团结一心抗击倭寇就好,压根不需要另派什么新主帅啊。   “皇上……皇上……为何对本宫的太子这般狠心,为何不再多给他一次机会……”   朱皇后从三层台阶倒摔滑下,斜躺着望天,喃喃喊完这句话就疼得昏死了过去。   有心上的疼,也有后背、手腕擦伤破皮的疼。   “皇后……皇后……”吓得三四个宫女奔过去,将斜着倒垂挂在台阶上的朱皇后,一起努力抬到平地上去,摆成了姿势最舒服的“大”字。   卢剑接完圣旨后,都懒得瞥一眼狼狈万分的朱皇后,一甩袍摆潇洒转身走人。   剩下的那些朝臣,对出了糗的朱皇后纷纷伸长脖子围观,犹如围观耍把戏的猴子似的。   这几日下来,可谓朱皇后母子出尽了丑态。   四皇子卢剑带上徐常笑、方濯濯两个兄弟,以及皇家护卫队,一行人快马加鞭,几乎日夜不停赶往东南沿海。   “剑哥,今晚睡一觉长的吧?”徐常笑心疼剑哥连续几夜奔波赶路,双眼都熬红了。   卢剑摇摇头:“咱们得动作快,必须赶在林镇山等人没救出太子之前,抵达那。”   方濯濯懂了,剑哥到了才救出,功劳便要算在剑哥这个新主帅上,若还没到,林镇山他们就率先救出了太子来,对剑哥来说可就是平白少了一桩大功。   划不来。   既然千里迢迢去了东南,就得做最划算的买卖。   却不想,卢剑猜出方濯濯所想似的,轻笑一声:“大功不大功的,不在乎多一桩少一桩。关键的是,不能让太子太轻易地就被解救出来,怎么都得多留在倭寇舰船上享受几把才是正经。”   方濯濯:……   徐常笑:……   果然,剑哥永远不按常理出牌。   也不怕解救得慢了,显得剑哥这个新主帅不够能干?   卢剑似乎又听懂了他们内心的话,继续挥一把衣袖笑道:“能干不能干的,可不是显示在有多快救出太子上,而是显示在有多快彻底赶走倭寇,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上。”   方濯濯和徐常笑立马懂了,剑哥的规划是,既要好好折磨太子一顿长的,又要迅速帮老百姓赶走倭寇,要的是一箭双雕。   两人这回彻底懂了,小憩一会,立马追随剑哥翻身上马,继续夜以继日地赶路。   十日后,一行人终于抵达林镇山、苏炎所在的扎营地。   “拜见四皇子,给四皇子请安!”林镇山、苏炎为首,率领一帮子将领立在营地门口迎接四皇子卢剑。   “免礼。”卢剑骑马来到军中,彻底收了平日那副吊儿郎当相,以铁血将军的形象现身,就连平日最爱穿的白色衣袍都弃了不用,换成了最显深沉的黑锦袍。   卢剑当主帅,要的就是效率,初次见面连无聊的寒暄都省去了,径直迈入主帅帐篷,就召集大小将军来了第一次重要会议。   此次会议上,卢剑只字不提营救太子的事,火速定下了“偷袭倭寇粮草基地”的战略。   如此作风,散会后,大小将军议论纷纷:   “四皇子这是什么意思?不管太子的死活?这……是皇上的意思?”   “如今谁是主帅,就听谁的,只要对战局有利的就干!”林镇山(林灼灼之父)第一个挺身支持,且立马率兵去执行任务了。   苏炎随后跟上:“唯主帅命令是从!”   有了这两个主心骨的支持,下头的小将军哪里还有敢反对的,纷纷按照四皇子的计划去执行任务了。   五日后,林镇山带兵偷袭倭寇“粮草基地”成功。按照四皇子的既定计划,缴获的粮草后没收归军营,而是发放给了当地缺口粮的老百姓。   六日后,另一个将领带兵偷袭倭寇“第二个粮草基地”成功。再次发放给缺口粮的老百姓。   七日后,再来一个将领带兵偷袭倭寇“第三个粮草基地”成功。同样发放给缺口粮的老百姓。   八日后,九日后,十日后……   四皇子卢剑抵达军营的这一个月,别的事没干,将倭寇的“粮草基地”率大军偷袭了个遍。仗着“敌寡我众”的本土优势,譬如对方守护的兵力只有五千,我方就派出四万大军前去偷袭。   仗着人多势众,当真是一偷袭一个准!   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将倭寇的“粮草基地”基本上全干掉了!   而当地的老百姓平白得了一堆粮食!   一时,四皇子卢剑名声大噪,被得了好处的老百姓奉为了天神似的人物,人人嘴里夸赞着四皇子:“是个能干又爱民的好皇子啊!”   再之后,当地的老百姓纷纷报名参军,扬言要跟着四皇子一起抗击倭寇,保家卫国!   在这样的大获全胜里,军营里一开始还有些质疑四皇子能力的大小将领,纷纷开始对四皇子顶礼膜拜起来:   “四皇子这脑瓜子好使啊,牛逼啊!可不像先前的太子,事事依赖苏炎这个军师,亦或是靠着镇国大将军。”   “确实非同一般啊,四皇子那脑子,压根就不需要苏炎再出谋划策,他一个人就能搞定所有战略啊!真心牛逼!”   就这样,四皇子不仅收服了当地老百姓的心,还彻底收服了军中将领的心!   一时,没人不敬佩四皇子的。   四皇子那边形势一片大好,倭寇这边却是乱了套了。   “他娘的,对方主帅这是什么战略啊?”   “他们的太子殿下还吊在咱们舰船上呢,居然不管不问?真他娘的邪了门!”   倭寇主帅简直要气死了,原本算着对方要来营救太子卢湛,所以他们将百分之八十的兵力全都摆放在太子卢湛这了,就等着对方主力打上门,然后他们来个出其不意的包抄反围剿呢。   哪里料到,对方一个劲地偷袭他们的“粮草基地”。   偏生他们一开始没当回事,以为对方在打烟雾弹,明面上偷袭“粮草基地”,实际上暗度陈仓要来救他们的太子卢湛。   哪里料到,对方压根不理卢湛的死活,一个接一个地干掉了“粮草基地”,待他们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一半的“粮草基地”都被干掉了。   一下子面临粮草紧张的问题。   粮草紧张,还能打什么持久战?简直注定了短期内就要败局!   “他娘的,都是你这个怂包太子害的!”倭寇主帅一鞭子抽向空中的太子卢湛,大声咆哮道,“早知道你们大武王朝的人压根就不在乎你,我们还捉了你来干什么?你他娘的就是个废物啊!”   倭寇主帅一气之下砍断缰绳,让被捆绑动弹不得的太子卢湛掉入湖中,呛水呛个半死。   直到太子卢湛奄奄一息,才重新打捞上来,再吊回空中。   等会倭寇主帅又气起来了,再将太子卢湛身上的缰绳砍断,“咚”的一声再坠入湖中。实在气急了,还会投放几条食人鱼去咬太子卢湛,直到惨叫声连连,惨叫得倭寇主帅气消得差不多了,才再次打捞上来吊回空中。   总之,在四皇子不肯救太子卢湛的这一个半月里,卢湛遭的罪太多了,被鞭打,被呛水,被匕首扎腿,被食人鱼咬,被揪住头发拖在地上倒行……可谓是花样良多,应有尽有。   直到四皇子几乎将全部的倭寇从东南沿海驱逐出境了,还没派过一兵一卒前去营救太子卢湛。   战败逃跑那日,倭寇主帅载着太子卢湛逃离东南沿海,在逃回岛国的途中,倭寇主帅觉得此次败局来得这般快,全拜太子卢湛这个丧门星所赐,那个怒火中烧啊,直接左右开弓狂扇了太子卢湛几百下。   直扇得太子卢湛肿成了猪头脸,满口鲜血。   却在倭寇主帅累得气喘吁吁时,倭寇副将急匆匆进来报:“主帅,不好了,对方主帅四皇子亲自率领大军,前来营救他们的太子殿下了!”   倭寇主帅一听,气炸了:“娘的,老子重兵把守,一连等了一个月,他们一个兵都不来!等老子兵力全部败光了,他们就大部队前来营救了!是寒碜老子身边没人了,还是寒碜他们的太子殿下不值得救呢?”   倭寇副将想了想,道:“估摸着应该是……寒碜他们的太子殿下……不值得救。”   “娘的,这还用你来教?”倭寇主帅一巴掌扇过去,咆哮吼道。   正咆哮着时,四皇子卢剑亲自带队,第一个跳上了倭寇这一艘最后残留的战舰,武功高强的卢剑使出绝招,一剑封喉。   然后,“娘的,这还用你来教”话未咆哮完,倭寇主帅已经一剑封喉,倒地身亡。   卢剑再朝空中缰绳飞去一剑,早就被折磨得气息奄奄的太子卢湛,“咚”的一声坠入海中,呛了最后一回海水,然后被士兵缓慢打捞上了船。   至此,东南沿海的倭寇之战大获全胜,而太子卢湛也成功救回。   四皇子卢剑从此名声大噪,仅仅一个半月啊,就神速搞定了倭寇。一时,声名远播。 第36章   成功救出太子卢湛, 一副担架抬起飞速回了扎营地。   “我的娘啊,太子殿下竟被折磨成了这副样子?”   浑身没一块好皮不说,腿上还有匕首留下的窟窿, 倭寇们又没给好好治疗, 都腐烂流脓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一时军中将领纷纷奔赴病榻, 假意垂眸抹泪。   没法子呀,卢湛再窝囊, 再被他们瞧不上眼, 到底还没被废, 头上还顶着太子的头衔呢。只要一日没被废, 便一日还是实打实的储君,该作的戏还是得做。   就连四皇子卢剑都换上飘逸白衣, 来到病榻前演上戏了:“太子殿下,倭寇他们一大帮子人真不是东西啊,居然如此虐待您?又是匕首扎腿, 又是食人鱼撕咬……”   卢剑不说这些还好,一提起“匕首扎腿, 食人鱼撕咬”, 床榻上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的太子卢湛再次浑身颤栗!   那些原本已经远去的噩梦似的经历啊, 再次一幕幕呈现太子脑海, 宛若再次亲身经历了一遍。   太子卢湛浑身那个颤抖啊, 那个哆嗦啊, 那个眼神恐惧啊……   最后, “啊……啊……”太子沙哑的喉咙还发出怪兽似的尖叫。   然后四皇子卢剑铁血将军的一面又抛到了九霄云外,在太子跟前恢复成了往日那个吊儿郎当的纨绔样。   只见卢剑挤出一点泪来,当着所有将领的面, 缓缓探出修长手指,捏起自个的白色广袖轻轻抹眼角,一下又一下拭泪道:   “我可怜的太子哥哥啊,命真是太苦了,太命苦了。”   尾音那个拉长哟,声音那个哽咽哟,绝对不比戏台上专业唱戏的要差,只会更好。   末了,四皇子卢剑又一甩广袖,坐在太子床榻边沿来了个总结:“好在,咱们五万大军终于成功营救太子殿下回来了,要不,还不知太子哥哥要被折磨到什么地步呢。”   诸位将领听到这里,险些笑喷了。   牛,还是四皇子牛逼啊,明明战事已经结束,不用废一兵一卒就能营救太子回来的,四皇子却非要率上“五万大军”前去营救。   海面上飘了战旗无数,那场面简直堪称壮观。   当时他们纷纷不解,如今一听四皇子这一番总结,却是集体都明白了,敢情四皇子是营造出一个“非常重视太子卢湛,你瞧,都派了五万大军前去营救他一个人了”的场面啊。   有这等场面在前,日后谁再敢说四皇子营救太子不积极,不够重视太子,可就要掂量掂量了,毕竟“五万大军”的数量摆在那呢,当地老百姓全都瞅到了!   到了此时此刻,诸位将领算是对四皇子卢剑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一个个也都心中明了,四皇子曾经展露出的那些浪荡样,溜猫逗狗的纨绔样,烂泥扶不上墙的阿斗样,全都是假的,骗人的,哄骗朱皇后母子玩的呢!   从此,诸位将领对四皇子都有了归属感,决定日后就追随四皇子,跟着他干了!   就连苏炎,经过这一个半月的相处,也对四皇子卢剑刮目相看。   说真心话,苏炎因为自个脑子强大、聪慧异常的缘故,这么些年他还从没遇上过能将他比下去的人。可这次,苏炎也不得不承认,四皇子论智谋远见丝毫不输给他,论武功更是能当他祖.师爷。   四皇子,绝对的狠角色!   至此,苏炎也心甘情愿归入了四皇子阵营。   军营不远处的一个二进小宅院,月灵姑娘的院落。   倭寇之战彻底结束,已到了寒冬腊月,眼瞅着再过半个多月就要过年了,月灵姑娘歇息的房间里早就烧上了炭盆,屋里暖烘烘的。   不过烧的是黑炭,并非上等的银炭,烟有些呛鼻。   刚睡醒的月灵用帕子捂嘴咳嗽了两声,然后下榻一把推开木窗,惊见外头下起了鹅毛大雪,这样大的雪在东南沿海一带是甚少见的,月灵不由得欢喜起来。   放眼望去,屋顶白茫茫一片,枝头也压弯了腰,显然是下了整整一夜了,月灵想起曾经与弟弟堆雪人的乐事,不由得手痒难耐,披了厚实斗篷,唤上买来的两个贴身小丫鬟,一起前往院中堆起了雪人。   “姑娘,来个胡萝卜当鼻子。”小丫鬟雀跃道。   “好。”月灵笑着接过,轻轻插在雪人脸上。   然后小手一拍,倒退两步,瞅瞅自个安放得正不正。   却不想,正在这时,站在对面的小丫鬟朝她挤眉弄眼,一个劲瞥向她身后,月灵反头一望,就见苏炎一身黑披风迈入了月洞门,脚步一拐,朝东侧的抄手游廊行去。   月灵微微愣过后,赶忙利落地拍打自个肩头和裙摆,雪下得大,上头落了些积雪,有些不够美观。整理完毕,月灵小跑着上了抄手游廊,来到苏炎身边。   “给我吧。”月灵接过苏炎手上用来遮雪的青色油纸伞,抖了两下,抖落积雪,收起伞面。   苏炎抬手去拍自个肩头的积雪,边拍边道:“战事结束了,过几日就启程回京,你先收拾好细软,大概再过三日吧,我带你回京。”   月灵动作一顿,这般快就要回京了么?   瞅瞅这个住了小半年的宅院,突然生出不舍来。   尤其低头望着苏炎黑色的朝靴,月灵心头的不舍越发浓了几分。   虽然这小半年来苏炎甚少歇在这里,一个月撑死了来探望她三回,但每回夜里来了便会住下,歇在她隔壁的厢房,次日清晨才奔赴军营。偶尔还会携她去赴大大小小的庆功宴,以小夫人的身份坐在他身侧,接受旁的将领一声声“小嫂子”的称呼。   起初月灵听着“小嫂子”只觉得难堪,如芒在背,后来渐渐就……生出了一股羞意。   到底是救命恩人,苏炎为人又温柔体贴,照顾她非常周到,月灵自个都说不清楚那丝情愫是什么时候滋生的。反正后来晓得苏大人的真实身份,竟是大名鼎鼎的状元郎苏炎,就越发抑制不住地腾起了爱慕之意。   小姑娘么,尤其是落难的小姑娘,先被一个俊美佳公子救了,后又发现这个公子还是闻名天下的大才子,更要命的是,还不是读死书的那种人,第一次被皇上重用就干得风生水起,战绩闻名于天下。   这样的旷世奇才,又俊美非凡,还对自个照顾有加,有几个小姑娘会不动心呢?   反正,月灵知道,自个是陷进去了。   “怎么了?”见她发愣,苏炎有了猜想,“可是你舍不得故土,不愿随我进京?若你不愿意,我也可以安排你留在这……”   月灵回过神来,忙仰起头笑道:“哥哥多虑了,我怎会不愿意跟随你进京?这个地方,我已经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说到这里,想起半年前那场杀戮,月灵还是忍不住身子一抖,又解释道,“只是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我心头还是会有一点点感伤。”   “嗯。”苏炎没再多想,因为月灵与丫鬟们闲聊时一口正宗闽南话,是以从未怀疑过月灵并非福建本地人。   短暂交代完进京事宜,苏炎抬脚便回了自个的厢房,将月灵关在了门外。   可怜了月灵,她晓得自个安全进京后,是再没法子继续像现在一般陪伴苏炎在侧,给他当义妹,当名义上的“小妾”的。   月灵心中的不舍就愈发浓烈,怔怔地凝望苏炎房门,微微咬了唇。   三日后,真如苏炎所言,四皇子卢剑率领一群干将拔营回京,帐篷已经全部打包收起,士兵们排列得整整齐齐候在草坪上,就等着两个皇子和几个大将军来齐,便要出发北上了。   苏炎带着月灵乘坐马车抵达时,恰好撞上被两个士兵搀扶着走来的太子卢湛。   此时距离被救回那日已经过去十日了。   因四皇子卢剑出京时带上了葛神医,葛神医妙手回春,太子卢湛身上的伤势看着重,实则筋骨未断,是以治疗起来还算轻松。十来日的工夫,除了大腿骨被匕首刺伤,还未彻底恢复,走路有些一瘸一拐外,太子卢湛身上别处大大小小的伤口,已经康复了四五成。   骤然撞上太子殿下,苏炎只得领了月灵跳下马车,弯腰朝太子卢湛行礼:“太子殿下好。”   月灵近距离挨着苏炎,也依着规矩行了个屈膝礼,小声道:“给太子殿下请安。”   美人声音悦耳动听,太子卢湛抬眸望去,见是上回他给苏炎安排下的那个青楼女子,身段出挑,便是身着冬日袄裙,都掩饰不住那股子曲致玲珑,脸上遮着一层粉色面纱,一张美人面若隐若现,怎么看怎么是个绝色。   只是个绝色倒还罢了,偏生这半年来,听闻苏炎和这个小美人好得蜜里调油,一个月总要抽出三四天来,进她房里彻夜干上好几次,折腾得美人骨架都快散了。   呵,原本是要抓奸,好让林真真闹起来退亲的,没想到啊,白干了一场不说,还送了个绝色美人时不时给苏炎暖床。   他俩倒是在这百般晦气的东南沿海,过上了郎情妾意的好日子!   思及此,太子卢湛心中腾起强烈的不甘,可当时还是光芒万丈的主帅的他,都拿苏炎没辙,眼下落难的他,更是拿苏炎没辙了。   只能心头不爽,激愤一下,仅此而已了。   末了,太子卢湛还得强迫自己挤出笑容来:“快快免礼。”   苏炎和月灵请过安后,忙站去一旁,让出中间的路来,目送太子殿下一瘸一拐登上了队伍最前头的豪华大马车。   再之后,四皇子卢剑骑着马来了,苏炎和月灵再次行了一礼。   卢剑瞥了一眼苏炎身侧的月灵,似乎有些眼熟,忍不住再望了第二眼。然后脑子里迅速回忆起来什么,卢剑唇边勾出一抹笑,朝苏炎拖长了音打趣道:“苏大人艳福不浅呐。”   说罢,卢剑再次对着月灵姑娘一笑,然后跳下马匹,上了第二辆豪华大马车。   月灵被四皇子一连两次的打量,整得有些羞涩,尤其那句“艳福不浅”,让她“唰”的一下红了脸。亏得有层粉红面纱在,要不非得一张绯红的脸呈现在苏炎眼前不可。   苏炎倒是没什么反应,本就是作戏而已,并未放在心上。   反正月灵入了京,也只是他名义上的“小妾”,住进苏府便不会再露面人前。先将养一阵,待她将来想嫁人了,再放话出去,说是苏夫人外出时救下的一个落难小姑娘,收为义女,便可以以他“义妹”的身份嫁出去了。   眼下如何,对她的声誉并不会有影响。   是以,面对四皇子的调侃,苏炎从头到尾淡定得很。 第37章   太子卢湛的豪华大马车打头, 再窝囊被人瞧不起,卢湛也依旧是储君身份呀,他的马车自然排在回京队伍最前列。不过, 无论马车是否排在第一个位置, 也无论是不是奢华超品质的大马车,车轮一旦转起来, 马车厢就颠簸得太子卢湛直想死了才好了。   他腿骨上的伤,哪里经得起长途颠簸哟, 哪怕木榻上铺了厚厚的三层软褥子, 也依旧缓冲不了多少, 疼得太子卢湛额头、后背直冒冷汗。   一路北上, 太子卢湛遭罪不少。   四皇子卢剑的翠盖朱漆大马车落后二十来步,排在第二位。   卢剑北上之行就比太子舒坦太多了, 凯旋归京的他一路好心情啊,再加上他武功高强、身子骨好、不怕冷,瞧他, 索性卷起马车两边的厚厚窗帘,倚在窗楞上晒冬日暖阳, 时不时还哼几首江南小调, 彰显他东南之行没白来啊。   哟, 不仅打了大胜仗, 还学会了当地小调呢!   这样的小调钻入后头骑马的大小将军耳里, 只觉动听悦耳。他们这些新加入四皇子阵营的将军, 早就打心底里敬佩四皇子了, 人嘛,心里头有了敬佩,那无论四皇子表面上是个什么吊儿郎当样, 他们都不会再排斥,只会用另一种眼光去欣赏了,反倒一个个心头夸赞四皇子“会玩”。   同样的江南小调,飞进太子卢湛耳里,就催生不了丝毫的赞誉了,只见太子卢湛躺在木榻上,眼中流露出一个鄙视!   “得意什么?前头的战功都是本太子打下来的,你卢剑不过是趁着孤落难,就来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切,还到处鼓吹一个半月彻底铲除了倭寇?那倭寇是你卢剑铲除的吗?还不都是苏炎、林镇山等人的功劳,跟你一个白吃饭只会学小曲的人有什么关系?”   “真心不要脸!”   呃,话说闪电般的速度搞定倭寇的确实是四皇子卢剑啊,怎的落在太子卢湛眼里,战绩全然与四皇子卢剑无关,反倒全部是苏炎和林镇山等人的功劳?   这就与太子卢湛本人的经历有关了!   太子卢湛打仗那八个多月,确实也战绩辉煌,但所有的战略战术与他本人丁点关系都没有哇,他那个脑子哪里能提出一条能用的计谋?从头到尾全部都是苏炎、林镇山等人的功劳啊。   可以说,太子卢湛就是往那一躺,什么也不用做,然后打了一场又一场大胜仗的光环就罩在他头顶了。   太子卢湛自己是这么个经历,自然也如此认定四皇子卢剑,以为人家卢剑跟他一样天天吃现成的呢。   如此一来,太子卢湛会嘲讽出那些个话,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俗话说的好,自己心里装的是屎,看别人也就是坨屎,看不出花来。   苏炎带着月灵坐进队伍的第三辆马车,虽说眼下苏炎身价攀升,但到底与皇子们不能比,是以他乘坐的是规制降了两个档次的官员马车。   不过到底是四皇子卢剑看重的人,是以安排给苏炎的比普通的官员马车,还是稍微宽敞了一些的。   苏炎和月灵两个人坐,又都是瘦瘦的,倒是显得比较宽敞。   月灵坐在窗下的侧位上,因着外头天寒地冻,哪怕暖阳高照也依旧冻得慌,是以月灵丝毫不敢撩开窗帘张望沿途的风景,只能掩得严严实实的,然后自个靠在马车壁上想心事。   月灵的眼下的心事,说句不害臊的,就是苏炎这个人了。   这爱慕之情啊,一旦产生,便时时刻刻萦绕在心,挥之不去。更要命的是,在不知对方是否也喜欢自己之前,还会搜寻一切蛛丝马迹去猜。   譬如,方才上马车时,苏炎扶了她胳膊一把,应当是对她也有几分意思,才会触碰她胳膊吧?   又譬如,马车上只有一条毛毯,苏炎自个不盖,却拎起来抛到她双腿上,大有一副生怕她会受寒生病的样子。   这些小细节,月灵一样一样细细回忆,哪一样都能品出点不一样的情愫来。   回忆着这些细节,月灵会控制不住地时不时悄悄瞅上苏炎一眼,但见苏炎捧了本书在研读,还不时提笔在旁边作注,异常专注,从未抬头瞧过她一眼。   真的是从未啊,坐上马车少说也行驶了两三个时辰了,除却最开始的抛毛毯给她,便再也没了旁的互动,苏炎的视线只在书上停留。   这般一看,苏炎似乎又对她没有意思,若真有意思,月灵不信他能忍得住不偷偷瞟她。   如此一想,月灵心头蓦地失落了三分。   却不想,月灵心头正微微失落时,主位上的苏炎抬眸睨她了:   “怎么了?坐久了,身子发僵不舒服?”   月灵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后心头一喜,难道她的一举一动他都有留意吗?   要不,为何会问她身子是否发僵不舒服?   为了确认心头所想,月灵鼓起勇气与苏炎对望一眼,问道:“炎哥哥,为何这般问?”   一句“炎哥哥”,是月灵之前不曾称呼过的,以前顶多唤他“哥哥”,更多的是“苏大人”。   称呼上的改变,苏炎倒是没觉察出什么不妥,在他心头大概“哥哥”和“炎哥哥”都只是义兄吧,没多大区别。   可在月灵心里头,两者区别可就大了去了,“炎哥哥”听着更像是情哥哥,而“哥哥”则只是普通的兄长了。   是以,见苏炎接受了她“炎哥哥”的称呼,没露出丝毫排斥,月灵心头的期盼感又蹭蹭蹭地上去了,觉得苏炎对她应该是有点意思的。   苏炎哪里料到短短一瞬间,小姑娘心头已经正反掠过好几种思绪了。他见月灵反问他“为何这般问”,便实话实说:   “你方才好几次朝我这边望来,想来你是有事。若是坐得久了,身子发僵不舒服,就自行跺跺脚,或者是小幅度在马车厢里走动几步,缓解一二。”   月灵:……   这是什么跟什么呀?   所以,苏炎压根就不曾偷瞟过她,不曾留意过她面上情绪的变化,只是她频繁偷窥他,打扰了他读书,才引得他终于抬头看她一眼,询问她怎么了?   思及此,月灵有些臊得无地自容,血色上涌,唰的一下,原本白皙的小脸蛋变成了绯红。   月灵忙摇摇头道:“哥哥,不是的,不是身子发僵。我……我没有事的,哥哥继续安心看书吧。”   说罢,月灵干脆转过身来侧着坐,背对着苏炎,这样她的视线就再也不会随意偷瞟了,也就不会再影响苏炎专心看书了。   微微咬住下唇,月灵只觉自个难堪得要死。   苏炎见她背转过身去,也没多想,他本来也不是个多关注姑娘的人,便随她去了,自个微微低头继续研读兵书。   话说,苏炎行军打仗已经够厉害的了,为何还要抓紧马车上的时间研读兵书?   若是时光倒退两个月,苏炎也觉得自个足够厉害了,不需要再研读什么孙子兵法,直到遇上了四皇子,亲眼见到四皇子不按常理出牌,却短时间内打得倭寇毫无反击之力,简直就是个鬼才!   苏炎这才惊觉自个的那点谋略还是有些不够瞧的呢。   先前他的战略战术显得惊艳,不过是倭寇段位一般,若是换成四皇子这样的强劲对手,他苏炎战略战术的威力怕是要大打折扣了,不一定能赢。   所以,眼下苏炎会重拿兵书翻阅,精益求精,从某一个层面上说,是有些被四皇子卢剑给刺激到了。   寒冬腊月,渡过长江后,北上的队伍前进得越发艰难了些,因为北方大部分地区已经大雪连连。尤其进入河北境内,居然遭遇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暴雪,路上积雪深厚难行,前进的速度顿时放慢下来。   实在是,想快也快不了。   如此一耽搁,竟是赶不回京城过年了!   不回去过年,太子卢湛倒是无所谓,他身上的伤还未好,整个人瞧上去有些狼狈,他怕被林真真瞅见了,惹她掉眼泪。   再说了,今年他运气太背了,被倭寇抓去当了俘虏,这个污点也让他有些不敢回去面见父皇,怕看到父皇露出失望的眼神。   所以,种种原因加起来,被大雪耽搁在路上过年,太子卢湛是乐见其成的。   四皇子卢剑就不同了,他还思念着自个母妃呢,自打出生以来,母子俩虽然算不上多亲密,但彼此之间习惯了有对方的陪伴,尤其是大年三十这种阖家团聚的大喜日子,他们母子从未分开过。   往年在西南过年还好,如今母妃进了宫,又不爱参加宫宴,一旦遇上大年三十这样的大日子,父皇作为帝王是必须要奔赴宫宴,与皇亲国戚团聚在一起的,没法子单独在飞霞宫陪伴母妃。   前两年,卢剑总会中途离席,溜回飞霞宫陪伴母妃,不让母妃太过孤独。   今年……   “唉,被暴雪堵在了路上,插翅也飞不回皇宫了。可怜母妃,今夜注定要一个人冷冷清清,熬到子时才能等到父皇归来,有点过年团聚的气氛了。”马车里,卢剑对着窗外已经明显下得小了些的雪,喃喃自语。   思念完母妃,卢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钻出马车厢,跳上马背,朝风雪里的将士们喊话:   “来来来,本帅对不住你们大家了,原本想着赶在过年前回京,让你们好好儿与家人团聚团聚,不成想,今年的大雪格外来得早了些,也猛了些,把我们全都耽搁在这了。”   “今天可是大年三十啊,注定咱们这些人团聚在一块过年、守岁了!可咱们不能光耗在这,什么也不做,干瞅着大雪度过呀!”   “来来来,咱们迅速找个平地扎营,然后大家行动起来,架起篝火,咱们也搞个篝火晚会,热热闹闹过个年,欢欢喜喜迎新春,好不好?”   这话一出,原本有些思念家人情绪不咋高的众人,立马来了精神。很快,大部队挑选了一块比较平坦的地扎营,帐篷支好了,随后纷纷撸起袖子干活,拾柴火的拾柴火,打水的打水,去林子里打猎的打猎。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给卢剑面子,大家干起活来后,雪居然渐渐停了,风也小了,倒是很适合来一场篝火晚会。   半个多时辰后,篝火架起来四五堆,所有将士里三层外三层围成一个超级大圈,开始欢度大年三十了。   马车里,月灵因为身子单薄,又是个柔弱小姑娘,苏炎先前便叮嘱她待在马车里,不用下来干活。但苏炎自个却是下了马车,与一众将士们拾柴火,出了一份力的。   大约是先前没出力,所以如今篝火架起来了,隐隐传来将士们唱歌的欢呼声,月灵也有些不好意思走出马车去载歌载舞,有点像吃白食似的。   再说了,没有苏炎在身边陪着,她一个小女子去一大堆男子的场合也不合适。   所以,月灵始终端坐马车里,随意从苏炎那一堆书中,挑出一本他昨日看完的,捧起来翻了几页。   都是些略微枯燥的兵书,但人吧就是那么奇妙,心中有了情,就总想翻阅对方翻阅过的东西,享受一块品读的感觉。   所以,哪怕是些没多大趣味的兵书,月灵竟也读得精精有味。   苏炎干完分到的活,回到马车边,突然撩起马车帘子时,入目的就是月灵静静品读兵书的模样,脑袋微微低垂,双眼里似乎绽放着喜悦。   “没想到你也喜欢看兵书?”苏炎笑道。   骤然听到人声,唬了偷偷读书的月灵一跳。   回头,见果然是被苏炎逮了个正着,月灵内心腾起一股说不清楚的情绪,反正有点窘就是了。结结巴巴半天,“我……我……哥哥,对不住……”也没将想说的话说清楚。   “没事啊,你喜欢看兵书该早点跟我说的,这样你也可以一路看着书回京,前些日子就不会拘束无聊了。”苏炎猜出她私自偷翻他的书,被逮住了有些不好意思,忙笑着安慰道。   见他不在意,月灵的心才放松了下来,笑道:“谢谢哥哥。”   “来,外头篝火晚会已经开始了,难得在外头过个年,别委屈了自己,下来,我带你过去。”苏炎朝她招手。   月灵心头一喜,先头见篝火晚会已经开始了,苏炎却迟迟不现身,还以为苏炎不打算带她去凑热闹了呢。眼下见苏炎邀请,她哪有不乐意的。   天知道,他们即将分别了,月灵有多么盼望能给彼此留下一个最美好的记忆。   原本以为会赶在过年前就进京,真那样的话,分别之日就来得更早了些。不成想,上苍保佑,天降暴雪耽误了行程,竟给了他们一个“在一起共度大年三十”的机会。   能陪苏炎过个年,对月灵来说,真的是极度的奢望了。   “好,我来了!”月灵蒙着粉红面纱的脸,朝苏炎灿然一笑。   其实与苏炎单独相处时,月灵是摘下面纱不戴的,她愿意将自己美美的容颜展现在苏炎面前。但每次作为“小妾”随他参加宴会时,月灵都会戴好面纱,免得自个容颜被太多男人瞧去了。   月灵行至马车厢出口,也不知怎的,大抵是受即将分别的情绪所左右,竟第一次将白白的小手搭在了苏炎手臂上,牢牢抓住他,走出马车厢,再往地上一跳。   苏炎微微一愣,但稍纵即逝。   只是扶着他手臂跳下马车而已,算不上太出格的举动,苏炎没说什么。 第38章   扶上苏炎手臂的那一刹那, 月灵自个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是半年以来,月灵第一次主动碰触苏炎。   明明是第一次,却忽地生出这会是“最后一次”的怅惘。   短暂的失神后, 月灵索性再抓紧了一点, 借着他手臂的力道,像只轻盈蝴蝶翩然跃下。   双脚稳稳落了地, 月灵才“倏”地一下收回自己搭在他手臂上的手。到底是小姑娘家家头一次,月灵有些腼腆地说出下面的话:   “哥哥, 今儿个是大年三十, 团圆的日子。”   说完, 月灵也不敢去瞅苏炎的面色, 也不管苏炎听懂了没,她红着脸低头往前小碎步走了。   边走, 边在内心补充完未说出口的完整话:哥哥,今儿是大年三十,团圆的日子, 你要记得曾经有这么个姑娘,爱慕过你, 渴望亲近你呀。   心里默念完毕, 突然情绪上来, 月灵涌出一些泪来, 但被寒风一刮, 很快就又风干了。   是以苏炎快步追上来时, 已经瞅不出什么异样了。   其实要说异样, 也是有的,就是以前与苏炎一道赴宴时,月灵总会安安分分地落后苏炎半步, 做好“小妾”的本份。今夜,很明显有些异常,居然是苏炎还未开走,月灵率先小碎步走在了前头,哪里像个小妾的样子。   不过,苏炎并未多想,只以为是小姑娘喜欢篝火晚会,喜欢凑热闹,就雀跃地先行了几步。大过年的,没什么不正常的。   “哟,苏大人和小嫂子来了!”   与苏炎在一起行军打仗近一年时间,那些大大小小的将军们全都与苏炎混熟了,见苏炎带着美妾来了,全都扭过头来笑。   因着整个军营里,只有苏炎一个人带着美妾在侧,所以这声打招呼里,还有起哄的成分,一个个都操着大嗓门喊呢。   尤其喊“小嫂子”时,那一个个油腔滑调的,明显在闹人。   被他们一闹,月灵藏在面纱下的脸越发绯红了,在篝火的映衬下,尤其绯红如霞。好在有面纱遮挡,要不月灵还不知要怎么羞涩呢。   “来来来,大家别傻站着了,快转起圈来,跳起来!”四皇子卢剑站在篝火圈里呼吁大家动起来。   “好咧!来来来!”徐常笑和方濯濯都是搞气氛的高手,立马跑到篝火圈中,两人来了个双人舞,同时将战鼓当成了小花鼓,“咚咚咚”有节奏地敲了起来,带动不少将军和士兵齐齐跳了起来。   气氛一下子上来了!   “你俩也去吧,小嫂子可是咱们军中唯一的一朵花呀,不去哪成?”徐常笑又走了出来,推着苏炎后背进入篝火圈。   苏炎进去了,月灵哪能逗留在外?   只能也红着脸一块进去了。   也不知是谁使坏,苏炎刚刚站定,转过身来。朝他走去的月灵,忽地被人一绊,脚下不稳,往前一扑……   苏炎还来不及反应,月灵已经一头栽进了他怀里。   然后苏炎出于本能,双臂抱住了月灵,就这样两人抱了个满怀。   月灵脸蛋磕在苏炎胸膛上,硬硬的胸膛硌得她嫩嫩的脸一片生疼。埋在他怀里,月灵的脑子一下子空白起来,完全转不动了,仿佛这一刹那时间静止了,她的思维也跟着静止了。   脸上的生疼很快退去,然后感受到了来自苏炎衣袍的温热。寒冬腊月的天,苏炎外头披着的斗篷是冰凉刺骨的,但是裹在里头的衣袍是热乎乎的,一头栽进来时,月灵的身子撞开了苏炎外头的斗篷,直直贴上了内里的衣袍。   此时此刻,她的脸蛋正贴在苏炎胸腔处,除了感受到来自苏炎衣袍的热度,还听到了苏炎胸膛里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咚……”   坚.挺有力,一下又一下跳动,规律得很。   正愣神听着时,周边突然爆发起哄声:   “哇塞!”   “哇呜!”   “哎哟喂!”   月灵立马回过神来,赶紧从苏炎怀里退出来,退出他温热的斗篷。   这时,周遭的起哄声还在连绵不绝,而月灵方才退出来时太快,遮脸的粉红面纱陡地挂住苏炎斗篷的边缘,随着她往外退的动作扯了下来。   面纱垂落,月灵一张绯红的面庞,就这样毫无遮掩地展露在苏炎眼底。   她面上的红,可不止一点点,简直可以称作“红潮翻滚,热浪不止”。   月灵回过神来后,也不敢抬头去瞅苏炎是怎么个表情,她自个连忙双手捂脸,臊地要退出包围圈。   娇小的身子拼了命地往人挤人的包围圈外硬挤,企图挤出去。   结果那些人偏不让她出去,反倒招来了更闹腾的起哄声:   “哟,小嫂子害羞了!”   “哇塞,小嫂子脸蛋都红透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脸蛋像个红苹果’吧!”   “哈哈哈哈!”   起哄声此次彼伏,月灵羞红的脸蛋被拿来起哄,这一刻真是臊得无地自容,恨不得化成烟,被风吹散了才好。   正在这时,月灵肩头忽然被一个有力的臂膀揽住了,随即她整个身子被护进了一个暖暖的怀抱,竟是对方敞开厚实斗篷,将她揽了进去。   同时,脑顶上方传来一道镇定的声音:“你们适可而止,够了啊,再闹,我苏炎可要翻脸不认人了啊。”   “苏兄护媳妇啦!”   “哎呀,苏兄心疼女人,发飙啦!”   “哈哈哈……”   那些将领虽然嘴上依旧说着这些浑话,但被苏炎眼神一个扫射,铜墙铁壁似的身子却都松动了,逐渐让出了一个出口。   苏炎抱着藏在斗篷里不敢出来的月灵,一路穿过包围圈,最终走啊走,走啊走,来到了一处稍微僻静点的大树下。   “好了,没人了。”苏炎轻拍藏在斗篷里的月灵肩头,轻声道。   月灵在斗篷里咬了一会唇,才慢吞吞往后退一步,出了斗篷。   经过方才那样一闹,月灵面上的红潮是怎么都退不下去了,她自己能感觉到,热腾腾的,面皮发烫得紧。   不敢面对苏炎,月灵从斗篷钻出来的一刹那,立马背过身去,只留给苏炎一个长发及腰的背影。   “月灵,你别介意,你知道的,他们心肠不坏,就是爱闹爱起哄了些。方才又喝了点酒,酒劲上了头,就更爱起哄了。”苏炎凝望月灵后背,知晓她情绪有些激动,尽量柔声安抚她。   可苏炎这样的安慰,并不是月灵想要的,听了,反倒更想哭。   苏炎的安慰还在继续:“你若是不愿再见他们了,接下来几日你都待在马车里就好,等我们回了京,你就住在苏府里了,也不会再见到他们了。”   他不提回京还好,一提,月灵就更想哭了。   而苏炎无意义的安慰,却还在继续:“今晚风雪停了,看这天气似有好转,兴许接下来的几日不会再遇上暴风雪天气,咱们前进的速度能快些。算算行程,可能最迟大后日便能抵达京城,早的话,可能后日清晨就能到……”   月灵听到“后日清晨就能到”,心头蓦地一慌,分别就在眼前了。   情绪一个激动,月灵似乎不甘心就这样毫无结果的暗恋一场,她好想知道苏炎心头对她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   喜欢吗?   哪怕只有一点点喜欢也好。   分别在即,月灵太想知道结果了,最终鼓足了勇气,转过身去,一把打断了苏炎的无意义安慰:   “炎哥哥,我没有生他们的气,我脸蛋上的红也不是被他们瞎起哄气红的,而是我……因为喜欢你,而臊红的。”   苏炎正在说话的嘴一顿,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良久,苏炎道:“你刚刚说什么?我好像幻听了。”   表白的话一旦出了口,月灵整个人都放松了很多,微微抬头与苏炎对视,一个字一个字地问:“炎哥哥,与你相处的这半年多来,我……不知不觉喜欢上了你,你也喜欢我吗?”   苏炎怔住。   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月灵鼓足勇气凝视苏炎双眸,等着他的回答。   过了良久,苏炎答非所问:“月灵,我可能忘记跟你说了,我有一个未婚妻,今年刚定亲的。”   月灵这一刹那,只感觉天崩地裂,她的世界坍塌了。   不是因为苏炎已经有了定亲的未婚妻,而是因为苏炎这样的回答,算是婉拒她了吧?   很温柔的婉拒,给足了她面子。   仿佛他没有未婚妻,便会喜欢她似的。仿佛不是她不够好,而是彼此相遇的时间不对,仅此而已。   可月灵是多么聪慧的人呐,哪怕苏炎婉拒的言辞再好听,月灵也已经知道,根本原因根本不是有没有未婚妻的问题,而是他对她没有感觉的问题。   爱情这东西,缺了点感觉,哪怕对方曾经待你再好,也只是兄妹间纯粹的照顾。   月灵猛地低下头,再不敢去凝视苏炎的双眸,仿佛多凝视一刻,被冷冷的拒绝之意便会多一分,她承受不住。   月灵努力扯出一个笑来:“哥哥,妹妹知道了。祝哥哥和未来嫂嫂白头到老,一生一世都幸福。”   说完这句话,月灵再度背转身去。   苏炎一时立在原地,久久凝视月灵站在雪地里的后背,从未被姑娘主动表白过的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   似乎绞尽脑汁才挤出一句话来:“月灵,我说过你是我的义妹,我是你的义兄,一日为兄,我便会尽自己的责任照顾你一世……”   “哥哥,”月灵努力了又努力,才终于让自己语气听起来平静无澜,“哥哥,月灵想一个人静一静,好不好?”   最后一句“好不好”,月灵几乎是哽咽着说出来的,求他离开,不要看她最狼狈的一面。   苏炎一怔,随后点点头,后退到距离她一百余步的地方,默默守着她。   苏炎不知道的是,在他后退第一步时,月灵的眼泪“哗”的一下就下来了,止都止不住,似两汪小河。 第39章   篝火那边在载歌载舞, 举杯对饮,热闹非凡。不过这些热闹,太子卢湛是参与不来了, 其实硬要前去凑个热闹也不是不能, 毕竟右腿没断,顶多走路有点一瘸一拐缺了点美观, 远远没到行动不便的地步。   可太子殿下心高气傲啊,最是个要脸面的。   这不, 宁愿舍了那点热闹不凑, 孤零零地缩在自个的豪华大马车上睡大觉。冷清是冷清了些, 总好过时时刻刻被人投来同情的目光。   他卢湛可是当朝太子殿下, 大武王朝最最金贵的少年郎,哪里需要旁人来同情?来可怜?   才不要呢!   正在这时, 窗外偏有人来恶心他,只听连叩三下窗户,外头响起了四皇子卢剑的声音:   “太子殿下, 今年咱们赶在过年前,获得了抗击倭寇的大胜利, 可喜可贺啊。今天是大年三十, 这样喜庆热闹欢度一年‘大丰收’的好日子, 太子哥哥一个人躲在马车里有什么意思?来来来, 出来与四弟对月小酌几杯。”   听到这话, 尤其是里头的“大丰收”三个字, 简直一下子刺到了卢湛的痛点!   面皮一扯!   心里直骂人, 混蛋老四,你得意个什么劲?   仗是林镇山他们打的,谋略是苏炎出的, 抗击倭寇成功又与你有个屁的关系?不过是你撞了狗.屎运,跑到东南就碰上了抗战结束!   撞了狗.屎运而已!   “对,狗.屎运!”卢湛光心里骂骂还不过瘾,索性还躲在马车内的木榻上,愤恨骂出了口。   不过声音很小很小,基本就只有他自个能听见了。   反正马车外守候的侍卫是听不见的。   不过,四皇子卢剑武艺超群,耳力也是远在一般人之上的,倒是将太子那句“对,狗.屎运!”给听了个一清二楚。   卢剑笑了。   不错啊,很不错啊,随随便便一句话果然气得太子卢湛心火直冒,太子可是向来以温润君子示人,眼下却连“狗.屎运”这样不雅的词都飙出来了!   可见太子有多气!   那就再接再厉,再来一句?   于是,卢剑立马又敲了一下窗,扬起声音笑着安慰:   “太子殿下,别猫在里头不露面了,被倭寇逮了去成了俘虏,又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倭寇他们不长眼,抓错了人,误把你当成智多星苏炎了,才平白有了那样一番横祸!”   太子卢湛:……   你娘的,这叫安慰人?   老四,不会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能不能闭上你的臭嘴?   卢湛内心简直在咆哮,疯狂地咆哮。   偏生窗外的卢剑又补充了一句:“奇怪了,你和苏炎长得并不像啊,怎的倭寇那般蠢,居然还会抓错了人?”   这一句句话出来,简直就是赤.裸裸讽刺太子能力不行,能被倭寇抓了去,还得感激倭寇们眼瞎。若他们眼不瞎,还轮不到太子这样吃白食的被抓呢。   气得太子卢湛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啊!   双手颤抖地撑住木榻旁的矮几,狠狠喘了几口,又喘了几口气,卢湛才缓过劲来!   臭小子,臭老四,不狠狠还击你几句,你还真当自个是抗击倭寇的大英雄了?   呸!   不过是个捡现成功劳的死纨绔!   太子卢湛在脑子里酝酿一番,然后调出他能想到的、所有能打击老四这个死纨绔的恶.毒话,最最恶.毒那种,绝对是卢湛从前想都不敢想的那种恶.毒言辞,曾经以君子自诩的他绝对吐不出口的词。   想好了,太子卢湛瘸着腿冲到窗户边,一把撩起窗帘,就要冲卢剑大声喊“王八羔子,奸生子,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有资格来孤跟前耍威风?”   可刚撩起窗帘,太子卢湛就惊呆了,人呢?   只见窗户外空空如也,哪里还有老四的影子?   “人呢?四皇子呢?”太子卢湛黑脸问马车外站岗的侍卫。   侍卫忙低头上前道:“启禀太子殿下,四皇子半刻钟前就已经离开了。”   太子卢湛:……   怎的,他脑子转得这般慢吗,单单几个恶毒词而已,就足足想了半刻钟?   “你瞎报什么时长?时长观念不行,也敢来孤跟前拽词?”半刻钟前?怎么可能!他才不承认自个脑子运转得如此之慢!   太子卢湛内心憋火得不行,劈头盖脸一顿训。   侍卫见太子满面怒容,越发低垂了头,心内止不住哀叹命苦,给谁当差不好,偏生分到太子跟前来当差。   唉,这太子殿下以前性子还蛮好的,是个好相处的,但自从被抓当了俘虏,再救回来性子就……   有些扭曲易怒了。   太子卢湛瞪完侍卫,一把摔下窗帘,瘸着腿又回到了木榻上。情绪激动平静不下来的他,越发思念林真真了,解下腰上的护身符,凑过唇去轻轻地吻。   大约亲的是林真真亲手所绣的护身符,双唇一触碰上,一道酥麻的触感从唇瓣流到心头,一如龙吟坊厢房里贴上林真真双唇时一样。   太久没见到他的真真了,他内心也有太多苦楚想向林真真倾述,也渴望来自林真真的贴心安慰。可眼下见不到人,只能先吻吻她赠的护身符,缓解思念。   双眸紧紧闭上,双唇紧紧贴上,一寸寸亲过护身符上的每一个地方。   犹如吻过林真真唇瓣的每一处。   京城,林国公府。   国公爷(林灼灼祖父)远在西南边陲替皇上守卫疆土,国公夫人(林灼灼祖母)放心不下老头子,这几年也一直随军住在西南。因着怒族又挑起了边界争端,国公爷军务繁忙,无瑕回京过年,国公夫人也就跟着没归京。   二房的萧盈盈是皇家郡主,逢上大年三十这样的节日,必要携女进宫赴宴。   是以,偌大一座林国公府,光悬挂着大红灯笼、贴着春联,外表瞧着喜庆,实则内里丁点都不热闹。   大夫人姜氏张罗了一桌好菜,邀请三爷、三夫人一家子来大房吃了顿年夜饭。饭毕,两房人又围坐在一起唠了会嗑,总共没一个时辰就散了,各自回屋守岁去。   林真真先头唠嗑时,便有些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等到散了,立马起身要回自个小院去。却不想,行到半途被自个娘亲追了上来:   “真真呐,听闻苏炎过几日便要凯旋抵京了,你可不要犯傻,到时别做错了事!”   大夫人姜氏急急叮嘱道。   林真真一听这话就不胜烦恼,头也不回,脚步也不停,闷声往前直走。   大夫人姜氏一见女儿这副样子,真心头疼得厉害,赶忙上前一把拽住女儿:   “真真呐,这个节骨眼上千万别犯蠢!太子殿下以前瞧着是挺不错的,待你也好,可这皇子呐,一旦开罪了当今皇上,那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哟!”   林真真当然晓得娘亲在暗示什么,她的太子哥哥犯下了“辱国、辱君、辱父”的大罪,眼下虽然还保留着太子殿下的名头,那是因为太子还未归京,一旦回了京进了宫,还不知皇上要如何处罚呢。   就算暂时保住了储君之位,未来前途也是堪忧的。   历朝历代,失去帝王宠爱的太子,有几个还能顺顺利利坐上那张龙椅?   绝大部分都下场凄惨,丢了命的也不在少数。   这些道理她都懂,可是……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那颗心无数遍告诉她,她爱的是太子哥哥,也只爱过太子哥哥一个。爱情是神圣的,哪能因为对方遭遇了挫折,跌入了谷底,就立马收回心不爱?   这样背信弃义之事,她林真真做不出来。   是以,无论娘亲说什么,林真真都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你到底有没有听见娘亲的话?”大夫人姜氏死死攥紧女儿手腕,“苏炎率大军凯旋而归,多荣耀的事,届时会有一堆少妇、姑娘去城门口迎接自家凯旋的汉子,你作为未婚妻,也必须要去!但你可不许犯傻,可不许再与太子眉来眼去的了!”   林真真见娘亲一再教唆自己背信弃义,放弃深深爱着她的太子,烦心不已,一把甩开娘亲禁锢自己手腕的手。   迈开双腿就冲,一直猛冲,裙摆在夜风中凌乱飞舞,头也不回地冲回了自个闺房。   “碰”的一声,重重摔上门!   见女儿这个态度,大夫人姜氏头痛欲裂,气得原地直跺脚:“这造的什么孽啊!死丫头,怎么就看不清局势呢!那太子殿下眼下还能跟么?”   早不是先头那个好时候了啊!   死丫头啊,你怎么就这么拎不清呢!   大夫人姜氏死死盯着女儿房门,真心恨不得撬开女儿脑子瞧一瞧,里头装的都是屎么?   又气哼哼地瞪了女儿房门一眼,大夫人姜氏才身子一转,气哼哼地回自个院子去了。   刚回到自个屋,大夫人姜氏又想起来什么,立马派了五六个粗壮婆子去女儿房门口看守,生怕太子回京后,女儿再像曾经那般翻.墙出去偷会什么太子。   “给我看紧了,要是姑娘再不见了,本夫人就将你们集体发卖了!”大夫人姜氏发了狠话。   那几个粗壮婆子立马应下,好好的年都不过了,火速前往二姑娘房门前守着。   那头,林真真“砰”的一声摔上门,就背靠门板仰头哭上了,哭着哭着,发现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然后推开木窗一看,好家伙,她娘居然派遣了六个又粗又壮实的婆子,堵在她房门口。   林真真聪慧,岂能看不懂娘亲的用意何在?不就是防着她将来私自出门偷会太子么!   “自己贪慕虚荣,以为我林真真也一样?”林真真用力阖上木窗,咬牙切齿,狠狠鄙视了娘亲一番,“商户女就是商户女,眼皮子里永远只有利益!”   丁点真情都没有!   带着对娘亲深深的鄙视,林真真倒头就睡,期待自己入了梦就能摆脱掉糟心的娘亲,能与太子哥哥相会,然后好好安慰一番正处于低谷期的太子哥哥。   没想到,越是想入睡,越是辗转反侧睡不着,林真真直烦躁到下半夜,子时都过了,才终于入了梦……   梦里,林灼灼嫌弃太子被抓去当了俘虏,死活要退亲,太子嫌弃林灼灼只能同甘不能共苦,一气之下还真退了亲。   后来梦境一换,也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林真真一身大红喜服嫁给了太子哥哥,喜床上,太子喃喃唤着她“真真,孤只爱你一个”,然后要了她,那一夜过得很是漫长漫长,太子哥哥太喜欢她的身子,一夜要了五次,次日她都没能起得来床。   正在她躲在被窝里,羞涩回忆“新婚夜太子哥哥的威武”时,新房门突然被一口踹开,一队御林军闯了进来,将她毫不客气地从喜被里拖下地。   “放肆,本宫可是太子妃,谁给你们的胆?胆敢如此对待本宫?”林真真摔在地上,瞪目狂叫。   御林军非但没被吓住,还盯着她衣裳不整的身子,贪婪地上上下下游移,然后一把掐住她脖子,大笑着说:“你算哪门子太子妃?连太子殿下本人都在刚刚被废了,已经押进皇陵圈禁了!你眼下哪里还是太子妃……哈哈哈……”   说罢,一把抱起她,丢去了押往皇陵的马车。马车上,还被侍卫长和副侍卫长轮流占了便宜。林真真哭喊打闹,不仅没人救她,反倒招来侍卫长和副侍卫长几个耳刮子,随后是更加卖力的轮流占有。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马车上,林真真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罪妇没有人权”。   梦境一换,一年后,林真真在简陋的圈禁之地诞下了一对龙凤胎,可曾经视她如宝的卢湛一眼都没瞧孩子,还在产房外冷着声音讽刺她:“也不知生的是谁的种!”   原来,圈禁皇陵这一年多,林真真因为绝美的容颜,也是多次被这里的侍卫长强行要过数次。   “不管生的是谁的种,都是因为你不够有种,才会连累我至此!”刚生产完的林真真,想起这一年过的什么日子啊?简直是猪狗不如的日子,气得对卢湛大喊,“你要是有种,我向你求救时,你怎么不冲上去救我?”   最开始,把持皇陵的好色侍卫长对她动手动脚时,她向卢湛哭诉过,卢湛却孬种一个,屁都不敢去放一个。因为他俩的一应吃食,全拿捏在侍卫长手里。   发展到后来,侍卫长都敢当着卢湛的面,抱了林真真就去榻上滚。   林真真每次都哭着向卢湛求救,却等不来男人丝毫的回应,事后还要被冷嘲热讽。   梦境再次一换,六年后,卢湛因为常年居住潮湿的破房子,吃食不是馊的,就是没营养的白粥,卢湛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又喊不来太医,终于在一次风寒发作中病死了。   而林真真自然也过不上好日子,被皇上一道圣旨,赐了“殉葬”。还不是温柔体贴的一根白绫,而是生生被大弓套住脖子,使劲一扭,活生生勒断了脖子……   梦境结束。   “啊……”一声惨叫。   睡梦中的林真真猛地疼醒,惊恐地拥被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梦境里的一切都太恐怖了,林真真深深体会了一把“得罪皇上,再也没有未来”,是怎样恐怖的一件事。   那样屈辱的生活,哪怕只是梦境,也令林真真深深胆寒。   “不,不,我不要过那样的日子!”林真真浑身颤栗地攥紧被子,拨浪鼓似的摇着头,一遍遍喃喃低语,“我不要过那样的日子。”   什么有情饮水饱?   梦里的事情教会了她,一旦失去了地位,不仅爱情留不住,尊严会被践踏,最后连命都保不住。   一生里,只剩下一个“惨”字。   此时此刻,经历过一场漫长梦境的林真真,仿佛被上苍狠狠敲了一下头颅,一下子敲得开了窍,开始赞同娘亲的选择了——   “前途无量的苏炎”和“再无未来可言的太子哥哥”,她要想过上荣华富贵、有尊严的好日子,只能选择苏炎。   没有第二种选择。 第40章   除夕宫宴上, 美味佳肴应有尽有,戏台子上,各大舞姬轮番展现绝活, 与往年相比, 今年还新增添了杂技和魔术。   但这些东西,丝毫也勾不起林灼灼的兴趣, 坐在席位上只觉无趣。   “怎的了,今年缺了你爹爹, 你连除夕都提不起劲了?”萧盈盈从别桌窜门回来, 见女儿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连忙挨着女儿落座, 轻轻扶着女儿肩头问。   林灼灼索性靠在娘亲肩头上,闷闷地道:“嗯, 想爹爹了。”   这已经是一家三口,第二次分开过年了。   去年除夕,她们娘俩已经从西北回了京, 爹爹因着西北战局紧张,没能回来与她们团聚。今年又少了爹爹, 当真是什么都索然无味起来。   仔细算一算, 林灼灼自打回了京, 就没见过爹爹了, 一面都没见过。   “娘, 河北境内的暴风雪, 什么时候才会停啊?”林灼灼讨厌死这场暴风雪了, 害得他们父女大过年的,还团聚不上。   “听钦天监的说,今夜就能停, 明早开始放晴。若是这样的话,你爹爹后日早上,应该能抵达城门口。”萧盈盈将刚刚打探来的好消息,告知女儿。   果然,林灼灼立马来了精神:“真的呀?”双眼里有了亮光。   萧盈盈很认真地点头。   然后林灼灼就盼着时间快点过,今夜和明天赶紧过去,最好一睁眼就到了后日早上。   大约是太想见到爹爹了,鬼使神差的,林灼灼居然真的闭上了双眼,然后一睁开……   呃,后日早上没到,但是有个惊喜的发现,宴会大厅外的暴雪,好似真的下小了点!   京城上空的暴雪变小了,爹爹那边的暴雪应该也会随着变小吧,这让林灼灼越发瞧到了希望,有了精气神,连戏台上的舞蹈都变有趣了些。   人呐,心里头欢喜,时间就易过,不知不觉就到了宫宴散场时。   林灼灼欢欢喜喜挽住娘亲胳膊,母女俩有说有笑地迈出宴会大厅,穿过御花园,来到宫门口的甬道上,径直朝自家的马车行去。   临近马车时,忽地身后有人唤了声:“盈盈。”   林灼灼随着娘亲脚步一顿,然后反头望去,只见不远处行来一群摄政王府的人,打头的正是摄政王王和王妃。   萧盈盈笑着上前打招呼:“表哥、表嫂,除夕好啊。”当年都是一起玩着过家家长大的,熟络得很。   林灼灼也忙甜甜地唤:“舅舅,舅母,除夕快乐。”   摄政王妃似乎找娘亲有事,借一步去墙边说话了,林灼灼便懂事的与摄政王府的表哥、表姐们唠唠嗑。   “灼灼,先头见你坐在席位上不大开心,你没事吧?”摄政王府的大郡主卢玥裳,关心地询问林灼灼。   林灼灼实话实说:“也没什么,就是凯旋大军还未归京,我想爹爹了。”   大郡主卢玥裳听了,叹口气道:“哎,暴风雪所致,也无可奈何。你爹爹算很好了,过几日就能归京,不像我妹妹……”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林灼灼听到这里,也跟着一块难过起来。   原来,摄政王府的二郡主,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十一岁那年,听闻江南水土养人,便送去福建省外祖母家养几年试试。原本身子逐渐好转,一切都奔着好方向发展,不料今年福建省突遭倭寇袭击,外祖母一家子全被倭寇杀光了,二郡主也随之失踪了。   反正,生未见着人,死未见到尸。   这桩糟心事儿,林灼灼上一世便知。遗憾的是,上一世摄政王府派出了大量人马,在福建各处寻找二郡主,却始终没寻到。至少上一世林灼灼死时,还未找着,也不知是死是活。   林灼灼叹口气,只能尽量安慰道:“玥裳姐姐你别烦忧,二姐姐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遇上了好人,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但愿如此。”大郡主卢玥裳想念四年多未见的妹妹,想得有些掉眼泪,又怕不吉利,忙掏出帕子来抹掉。然后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林灼灼又宽慰了几句,那边娘亲和摄政王妃已经说完了话,往回走了。萧盈盈手里多了一副画。   “好的,表嫂放心,等我家镇山回来了,我必定好好交代一番。”萧盈盈一手握着画卷,另一只手安慰地轻拍摄政王妃肩头。   摄政王妃抹着眼泪点头:“盈盈,多谢了。”   “应当的。”萧盈盈说完,便带着林灼灼上了自家的马车。   母女俩坐好,林灼灼不用问都知道,方才摄政王妃肯定是恳请娘亲帮忙,让爹爹留在福建的那些下属帮忙寻找二郡主。毕竟寻找的人多点,希望就更大些。   萧盈盈看着手里多出的一卷画,叹口气,然后抽掉上头的红色系带,缓缓打开。   林灼灼凑过去一看,是一副肖像画,上面的小姑娘应该就是失踪的二郡主了。   只见二郡主立在一株桃花树下,身穿粉色褙子,头上扎着双丫髻,笑容甜美,人见人爱那款,看上去像天宫里最纯真的小仙女。   右下角暗嵌了二郡主的名字:卢玥铃。   “娘,等后日爹爹回来了,就拿给爹爹看,兴许爹爹还真见过呢。”两世变化有些大,林灼灼抱着这个希冀,许了愿,为未曾谋面过的二郡主祈福。   萧盈盈点点头:“那是自然。”   看到这里,或许有点奇怪,彼此间是亲戚,怎会都没见过二郡主呢?   实在是林灼灼一家子,居住西北十几年不回京。归京时,二郡主早就去了福建外祖母家,所以,确实不曾见过。   再说了,二郡主因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常年幽居王府后院,轻易不肯出门,就算林灼灼一家子一直居住在京城,也未必就见过几回二郡主。   聊完二郡主,母女俩一块感伤了一会,忽然,夜风吹开了窗帘,林灼灼顺着窗帘的动静往外张望,然后心头又欢喜了起来,指着窗外朝娘亲囔囔道:   “娘,您快看,雪真的停了!钦天监的人没说错耶!”   若明日也放了晴,路上好走,后日清晨爹爹便能回家团聚啦!   萧盈盈笑着点头。   次日晌午,宫里接到四皇子卢剑的飞鸽传书,道是,凯旋大军“明日清晨,辰时正”,能抵达城门口。   得了这个好消息,当日下午,京城各条大街小巷就贴上了皇榜,广而告之大军凯旋的具体时辰。   话说,贴皇榜告知这个消息,有何作用啊?   这就要说说大武王朝的传统了,自打建国以来,就有老百姓排长队、喜迎凯旋大军的习俗。   换句话说,这些皇榜是告知京城的老百姓,想要去城门口迎接胜利之师,就要早做准备,后日天不亮就要起床上路啊。   林灼灼得了这个消息,兴奋得当夜有些睡不着,太想见到爹爹啦,西北一别,都两年多未见了!   “爹爹,爹爹……”林灼灼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还在欢喜地呼喊爹爹呢。   次日,天还未亮,闺房里昏昏暗暗的,碧岚就提着灯笼前来唤林灼灼起床了:“姑娘,该起了。”   林灼灼才入睡不过两个时辰,眼睛都睁不开,但意识稍稍清醒些,想起今儿个要去城门口迎接爹爹,立马就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起来,一把掀开被子就跳下了床。   碧岚也舍不得这么早就叫醒自家姑娘,但是没法子,知道自家姑娘爱打扮,今日又是分开两年多以来,首回见爹爹,自家姑娘更是要好好妆扮一番了,要让爹爹眼前一亮,时间花费得就会更多。   所以,只能天不亮就唤起来。   果然,梳妆打扮花去了很多时间,才刚妆扮好,萧盈盈已经派人来催了三回了,而堂妹林灿灿则是直接跑到她房里来拉人。   “快走,快走,早饭都要来不及吃了!”林灿灿打扮简单,一身碧绿色长裙,头上扎两个双丫髻,再系上发带就完了。   林灼灼的穿戴倒是不算繁琐,瞧上去也很简单利落,就是挑选衣裳上的小配饰和各种首饰上有些费时,定要挑选出与衣裳和发髻最搭的。   “来不及吃早饭,就不吃了。”林灼灼也知道时辰稍稍偏晚了,不过她心头早就打算好了,早饭不吃,直接食盒打包,在马车上稍微吃点,垫垫肚里就行了。   等接回爹爹来,中午再一家子相聚,好好吃顿大餐!   萧盈盈也是心急见到丈夫,总是等不来女儿,也索性亲自跑到女儿房里来催人。一进门,就听到了那样一番话,萧盈盈探出手指,戳了女儿额头一下,笑骂道:   “你的如意小算盘倒是打得好,却连累你娘我也跟着吃不饱。”   林灼灼忙挽住娘亲胳膊,撒娇道:“好娘亲,就委屈一顿肚子,下一顿就补回来嘛。莫气,莫气。”边说,还边轻晃娘亲胳膊。   见娘亲似乎还没解气,林灼灼又使劲儿晃了晃胳膊,仰头讨好地笑:“娘,等会接回爹爹来,我亲自下厨做一道菜,犒劳犒劳您,如何?”   萧盈盈哪里受得了女儿这撒娇样,看在眼里啊,心都化了:“好吧,饶了你了,走吧。”   说罢,一副宽恕了女儿的样子,带了女儿出门去。   结果,林灼灼出门一看,娘亲身边的大丫鬟玉婵,手里已经拎了个食盒了。合着,娘亲早就打算好打包去马车上吃,却故意诓骗她一个劲撒娇呢。   真是个调皮的娘亲!   林灼灼扭头盯着娘亲看,一副“我都知晓了”的表情。   萧盈盈偏头迎上女儿的目光,却大大方方笑了起来:“看什么看,娘亲我就爱看你朝我撒娇,下回你再出门磨蹭,我还诓骗你!”   林灼灼:……   娘亲还要不要脸了。 第41章   萧盈盈居中, 林灼灼挽着萧盈盈左手臂,林灿灿挽住萧盈盈右手臂,三个人开开心心走出海棠院, 朝仪门走去, 那里停着马车。   才刚行至月洞门,林灼灼意外的见到两辆马车。她们三人共乘一辆就够了啊, 还多出一辆做什么?   只见前头那辆马车,翠盖朱漆, 就连四个轮子都比后头那辆高大一截, 说不出的气派。后头那辆普普通通, 也就是寻常官家夫人乘坐的, 唯一能提身价的就是上头“林国公府”的徽记了。   林灼灼跨过月洞门,然后视野开阔了, 就见大夫人姜氏和林真真,正候在第二辆马车旁。   林灼灼先是怔了一下,随后猛地想起, 不仅她爹爹凯旋而归了,还有太子殿下和苏炎呢。哦, 错了, 凯旋而归的只有苏炎, 没有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顶多算是用豪华大马车, “押解进京”。   甭管林真真今儿是为谁而去, 是奔着苏炎还是奔着太子殿下?林真真肯定是得去的。   只见林真真一贯的柔美淑女扮相, 里头穿着粉红色的袄裙, 外罩一件玫红色披风,安安静静往马车旁的雪地上一站,说不出来的贞静柔美。   皮相好, 就是好,那颗心如何反正外人瞧不到,光瞧她那副柔美的外表,还是挺赏心悦目的。   一年前被掌掴出来的划伤,在雪肤秘.药的滋润下,早消失得无影无踪,面上白净一片呢。在玫红色斗篷的映衬下,越发显得白莹莹的,就是与地上洁白的雪花比起来,也不逊色什么。   “郡主来了!新年好呀!”大夫人姜氏对萧盈盈是说不出的热情,尤其如今太子殿下犯了事、跌落谷底,就格外显出苏炎的重要,对当初撮合的媒人那是感激涕零。   哦,错了,大夫人这样的人,是不会对任何人感激涕零的,应该说对当初撮合的媒人,怎么看怎么顺眼很多?   “大嫂新年好。”萧盈盈内心对大嫂母女是热情不起来了,但面上带笑是肯定的,这是最基本的皇家礼仪。哪怕心中厌恶死了对方,面上也得挂着笑。何况今儿是大年初二,又是自个男人回来的日子,萧盈盈面上笑容也就甜了三分。   然后轮到林灼灼、林灿灿和林真真这些小辈们向长辈拜年、行礼。彼此说了一两句客气话后,各上各的马车。   林灼灼和林灿灿,自然是跟着萧盈盈承坐第一辆豪华大马车。   豪华大马车就是好啊,宽敞稳当不说,里头的一应陈设也很齐全。只见主位那块木榻宽宽大大,上头铺着厚实的毛毯,还搁着一方矮几,正好可以用来吃早饭。   林灼灼一落座,立马捧着食盒打开来。   “哇,娘,您准备的真丰盛啊!”林灼灼惊喜极了。   只见食盒瞧着不大,内里却另有乾坤,居然上下一共有三层。最上面一层摆放着桂花糕,红豆糕,枣泥山药糕等各种糕点,以及一排水晶饺子。中间一层放着两碟精致小炒,还有一小碟腌黄瓜,都是爽口的下饭菜。最下一层还放着银耳莲子羹,白白嫩嫩的的豆腐脑。   全都是林灼灼爱吃的呢。   “娘,您对我真好,居然备下了这么多好吃的!”林灼灼扬起小脸朝娘亲笑,亏得娘亲出门前还骗她说,“害得娘亲我都要跟着你挨饿”。   这么丰盛还饿什么呀?一看就是一大早就让人准备好的了,压根就不是临时挑拣几样装的。   萧盈盈睨一眼女儿,笑了:“傻丫头,我是你娘,还能不知道你出门时,是个什么德行?为了梳妆打扮磨蹭得要死,不早早的吩咐厨房备好这些,早上就真的得饿肚子了。”   她自个饿一顿倒是不怕什么,女儿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她哪里舍得真饿着了宝贝女儿。   林灼灼点点头,幸福地笑了,然后将食盒里的东西一碟碟全拿出来,整整齐齐摆放在矮几上。   “灿灿你也过来吃,伯母知道你喜欢吃水晶饺子,枣泥山药糕,腌黄瓜和豆腐脑,你看带的这些够不够?”萧盈盈笑着招呼侧座上的林灿灿。   林灿灿其实是吃过早饭出门的,她这样贪吃的孩子,哪能饿着肚子就出来?但她着实没想到二伯母连她的早餐都备下了,突如其来的幸福,让林灿灿一点都不想拒绝,立马扑到林灼灼那边去了。   “来来来,咱俩坐一块!”马车上的主位再宽敞,到底比不得家里的美人榻宽,林灼灼脱了绣鞋往里边挪了挪,将外边的位置让给林灿灿。姐妹俩挤在一块,稍显拥挤,但胜在亲亲密密,更有人情味。   坐好了,林灼灼就招呼林灿灿吃,林灿灿可不会讲什么客气,第一个夹起饺子蘸了醋,就往嘴里塞。   这些食物本来就色香味俱全,有了林灿灿这样大快朵颐的,就显得更好吃了。林灼灼本来不太爱吃饺子的,也被带得率先夹了饺子吃,嗯,口感居然还不错,又夹了第二个。   萧盈盈也笑着拿起筷子,在好气氛下,自己也比平常多吃了一点。   林灼灼她们三个人开开心心地吃早饭时,后面那辆马车上的大夫人姜氏和林真真之间的气氛,可就没那么好了。   大夫人姜氏还在一个劲地小声叮嘱:“真真啊,今儿个千万千万不能犯糊涂哦,城门口那么多人看着呢,娘亲不许你偷瞧太子殿下,哪怕一个眼神都不许!”   “娘,女儿知道了,你别再说了。”林真真别过脸去,面上没有笑容,透着三分冷淡。   咦,林真真不是已经决定放弃太子殿下,跟着苏炎了吗?决定都做好了,怎么还这样一副被强迫的样子?   这就是小姑娘心里梦想和现实的差距了。因为那个噩梦,林真真是决定放弃太子殿下了,但是这个决定,丝毫不影响心中所爱依旧是太子呀。选择苏炎只是被命运所迫,不得不做出的抉择而已,并不代表心甘情愿。   更不代表从此就爱上了苏炎。   换句话说,心里爱着太子,要嫁给苏炎的不过是她这副身子。   兴许嫁给苏炎后,还会继续爱太子一生一世吧。哪怕将来子孙满堂,可能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是以林真真整张脸看上去没有什么笑容,就是有,也浅浅淡淡的。心中已经够纠结了,觉得自个够对不起太子了,娘亲还有一个劲的在她耳边叮嘱,“不许再搭理太子,不许再偷瞧太子”,她就更烦了。   “好了好了,娘别再说了,女儿都知道了,真的都知道了。今儿保证让您满意就是。”说罢,林真真一把撂起窗帘,凑近窗口透透气,呼吸一下外头的冷冽空气,瞅瞅外头的车水马龙,望望路边枝桠上的白色积雪,好让自己的心静一静。   得了女儿的保证,大夫人姜氏心头稍稍安了点。   其实昨夜女儿来找她,说要去城门口迎接凯旋大军时,已经赌过咒发过誓,不会再跟太子殿下有来往了,为了今后的荣华富贵和安乐生活,她会尽力爱上苏炎,然后安安心心嫁过去,好好伺候苏炎一辈子,为苏炎生儿育女。   眼下是得到女儿的第二次保证了,见女儿这副模样也不像是要反悔,更像是接受现实的一种无奈。   大夫人姜氏也是过来人,谁豆蔻年华时没有过心仪的少年郎呢,她当初舍弃暗恋几年的表哥,劝说自己嫁给林真真她爹时,心境也和女儿现在差不多,面上表情也是淡淡的。硬要比较的话,女儿表现可能比她当年还强一点,至少方才上马车前,女儿朝萧盈盈他们展露出来的那个笑容,看上去比较正常,一点都不勉强。   想来等会见到苏炎,女儿也能表现很好。   马车一路奔向城门口,大夫人姜氏见女儿情绪越来越平静,几乎看不出愁态了,也就更放心了。   林灼灼这边,三个人吃得很开心,尤其林灿灿,大快朵颐来形容都有些不够用了,压根就是狼吞虎咽啊,吃完时,鼻子上、嘴角、脸蛋上全都是残留的渣子。   “灿灿,你都吃成一只大花猫了!”林灼灼嫌弃林灿灿脏似的,捏隔着帕子捏林灿灿的脸蛋。   林灿灿也知道自己吃完饭,素来面上干净不了,一把夺过林灼灼手里的帕子,大力地擦了起来。   “还说灿灿呢,看你自个不也是一只小花猫呢。”萧盈盈瞅着女儿,笑道。   林灼灼不信,一把从怀里掏出一面巴掌大的四方镜子,举起来一照,不想里头的自己还真成了一只小花猫,下巴下沾了点藕粉。   林灼灼还从来没有这么脏过,也赶忙要拿帕子擦嘴,可去腰间拿帕子的时候,才想起来自个的帕子正在林灿灿那儿擦嘴呢。   “喏,给你。”萧盈盈笑着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   林灼灼也不客气,接过来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将自己擦干净。   今儿可是两年多以来,第一次见爹爹呢,哪能带着花猫脸去见呢?可得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漂漂亮亮的。   然后这一收拾呀,就又花去了大把的时间,等林灼灼彻底收拾好,胭脂重新上妆,唇脂也重新抹上,马车都已经抵达城门口了。   从城门口一路通向皇宫的十几条街道,天还未亮,就有士兵握着红缨枪,站岗把守了。   寻常老百姓全拥堵在巷子两侧的人行道上,兜里银子宽裕的人家会订下酒楼,趴在临街窗口上朝外眺望。   但像萧盈盈这样身份顶尖的人,就不与寻常官家、富人和平民百姓挤在一块了,她能带着女儿与摄政王一道,站在城楼上,朝城门外凯旋而归的大军挥手致意。   何况今儿个,凯旋进京的大军里,她男人还是里头的主力干将呢,作为镇国大将军的妻子,哪怕她今日不依仗皇家郡主的身份,也依然能登上城楼。   “宝扇郡主好,您府上的马车往这边停。”萧盈盈的马车刚抵达城门口,立马有士兵前来引路。   马车停稳后,萧盈盈第一个下,林灼灼拉着林灿灿的手,紧随其后。后边那辆马车上的大夫人姜氏和林真真也一并下来。   “宝扇郡主从这边上城楼,不过今儿有点挤,贵府的……”士兵说着这话时,眼神掠过林灼灼和林灿灿,直接瞟向后头的大夫人姜氏和林真真。   这样的眼神很明显,今儿城楼有些挤,站不下那么多人,萧盈盈顶多能带林灼灼和林灿灿两个小姑娘上去,隔房的夫人和姑娘得另外寻块地安置。   大夫人姜氏商户女出身,也是第一回 来到城楼边,压根不懂里头的弯弯绕。   林真真就聪明多了,一个眼神领略到了士兵话里的意思。顿时面上尴尬起来,感觉自个被一个小小的士兵给当面侮辱了。   鬼使神差的,林真真突然联想起噩梦里的一次次受辱了,那样委屈求全、每日活在他人任意糟践下的日子,令她脊背不禁发凉。   正在这时,萧盈盈朝士兵笑道:“你有所不知,我那侄女是状元郎苏炎的未婚妻。”   士兵明显一怔。   随后立马朝林真真深深弯腰,大声说着致歉话:   “对不住姑娘了,是小的……信息没收全,不知您是苏大人的未婚妻,差点犯下大错,还望姑娘海涵。”   这转变之快,令林真真着实一震。   眼下她只是苏炎的未婚妻而已,就能被如此礼遇,将来嫁了苏炎,当真是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回过神来,林真真忙含笑道:“不怪你,你忙忙碌碌也挺辛苦的。”   这便是原谅了,但士兵还不敢松口气,直等到萧盈盈也笑着表态“没关系”了,士兵才真的松了口气。   士兵的这一变化,林真真捕捉到了,心头再次深刻领悟,唯有像萧盈盈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才能随意一句话影响至此。   她林真真这辈子要想活得如此有尊严,有派头,再不被随意一个小兵侮辱,靠她自个的出身是不行了,唯有高嫁一个能令她挺起腰杆子的男人才可!   那个人,显然已不是跌入谷底的太子殿下,而是苏炎!   跟随在萧盈盈身后,缓步登上城楼,每往上走一个台阶,林真真心头便偏向苏炎一分。   尤其站在城楼上,跻身一众顶尖贵人之间,眺望城门外浩浩荡荡行来的大军时——   林真真眼睁睁望着四皇子和苏炎骑在高头大马上,雄赳赳气昂昂而来,像极了雄师征战归来。   而太子殿下只能窝囊地,躲藏在大马车里,连面都不敢露一下时,林真真心头的触感越发有了不同。 第42章   时光往前倒退一刻钟。   城楼上一排排站满了人, 城楼不大,京城贵族却多,只能依着身份地位的高低排了三排。   第一排居中的是摄政王, 等会要代替崇德帝, 接见凯旋大军。   这样的场合,本应该是崇德帝亲自到场, 奈何两个月前被太子气得吐了血,身子至今还没彻底恢复, 除夕宫宴上受了点寒, 便咳嗽不止。   哪里还能站在这城楼上?城楼风大啊!   几大太医苦苦劝阻, 说是登上城楼肯定会受寒, 少说也得站上一刻钟,一旦被寒风持续入侵体内, 身子再想彻底恢复如初,就难了!   几大太医苦劝不住,朝中重臣又轮番上, 恳请皇上爱惜龙体。   最后还是萧青青进宫一趟,劝崇德帝道:“表哥, 我知道你为何执意要去, 这是四皇子第一次有出息, 干出了大成绩, 表哥作为父皇很欣慰, 想亲自登上城楼见证儿子的高光时刻。”   一句话说到了崇德帝心坎里, 感慨道:“还是盈盈懂朕啊。”   但话音刚落, 萧盈盈又劝道:“表哥带病前去,四皇子肯定会万分激动,也倍觉有面子。可是表哥有没有想过, 若您站了一会城楼,回宫就病了,甚至严重到好几日卧榻不起,你说四皇子心里会好受吗?他不好受还不要紧,怕是会引来无聊之人的妄加推论,说什么四皇子……不旺父。”   崇德帝一惊。   自个病了,卧榻几日无所谓,但朝臣和后妃背地里偷偷数落老四“不旺父”,这个崇德帝确实忍受不了。   思忖再三,又询问了湘贵妃的意见,最终崇德帝才忍痛不去。   但为了给老四撑面子,崇德帝还是临时委派了二皇弟,摄政王代自个前去。   眼下,摄政王和摄政王妃并列而站,立在城楼第一排队伍的最中央,昂头挺胸,背脊挺直,随时准备接见凯旋大军。   分列摄政王夫妇左右两边的是,林镇山、苏炎、陈将军等一系列干将的嫡亲家属。   因着林国公府和苏府是姻亲,所以苏炎的祖母和母亲,被萧盈盈热情地喊到自个身边站着,两家人自从上回宝华寺一别,也没见过几回,眼下算得上是第三次会面。   “苏老夫人、苏夫人好啊,你们家的苏炎啊,这回可是大出息了,皇上赞不绝口呢。恭喜,恭喜。”待苏炎的家人,萧盈盈一如既往的热情。   “郡主客气了,不敢当啊不敢当。我们家的苏炎跟镇国大将军比起来,还差得远呢。”苏老夫人和苏夫人客气完,又纷纷给萧盈盈拱手拜了个年。   给萧盈盈拜完,又与大夫人姜氏互相拜了,最后朝林灼灼和林灿灿笑笑,夸她俩翻了个年头,比去年更美了。   林灼灼抿唇微笑,林灿灿则仰头咧嘴笑。   最后,苏老夫人和苏夫人才将重点落在林真真身上,林真真可是她们亲自挑选的孙(儿)媳妇呢,哪能不喜欢,再加上苏炎很喜欢林真真,她俩就更是卯足了劲对林真真好了。   只见苏夫人拉了林真真小手,柔声问道:“真真呐,这几个月过得可好?苏炎每回寄来家书,都交代我们代替他,多去你府上瞧瞧你,看你过得好不好。”   这样暖心的话语,林真真不是第一次听,但此时此刻才第一次真正的暖进了心里。大约是已经决定嫁给苏炎了吧,便比不得从前,愿意开始接受来自苏炎的关心,也愿意去慢慢体会苏炎的好。   “伯母,我过得很好……”林真真微微红着脸,小声道。   正在这时,城楼上传来一阵欢呼:“来了,来了!”   林真真一震,随后立马抬头朝城墙外望去,也不知是不是心中想着谁,视线就会立马实现,反正大军滚滚而来,尘土飞扬里,她第一个望见的便是苏炎。   只见苏炎一身黑色斗篷,高高骑在马背上,头颅高昂,目视前方。整个人气宇轩昂,像极了刚征战完百兽,凯旋而来的雄狮!   才十个月不见,苏炎已经退去一身书生气,染上了军人凛冽的气势!   好一头雄狮!   随着苏炎骑马越奔越近,林真真视线越来越清晰,也就越来越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变化,这短暂的一瞬间,林真真第一次感受到自个有些心跳加速。   第一次因为苏炎而心跳加快。   怦怦怦的。   也为她自己而跳,嫁给这样威武的苏炎,一生绝对是安安稳稳,再不被人欺辱了。   正在这时,大军里领头的那辆豪华大马车,突然被大风刮开了窗帘,明黄色窗帘高高扬起,像一面明黄色旗帜,高高飘荡在烈烈风里。   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幕,立马吸住了城楼上所有人的目光。   大家齐齐望去,林真真的视线自然也从苏炎身上移了过去,通过那辆豪华大马车车厢壁上雕刻的龙纹,以及明黄色的窗帘,大家很快知晓了马车里主人的身份。   林真真自然也猜到了。   一时,目光又恍惚了起来,马车里乘坐的是她阔别十个月的太子哥哥啊。如今遥遥相望,哪怕还隔了层马车壁,压根见不到里头的太子哥哥,林真真的心又一次激动了起来。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林真真心里止不住地呼唤。   但这次的呼唤就远不如曾经的甜蜜了,带了丝败给现实的无奈,更像是喃喃的哭泣。   尤其像是挥挥手道别时,饱含泪水的告别。   林真真正内心呼唤着时,只见马车里忽然探出一个小太监,努力伸长手去够飞扬在空中的窗帘布。   偏生够了一次又一次,大约是风太大太烈了,小太监死活没扯下来。   小太监似乎有向马车边的侍卫求助,可不知为何,那些侍卫都像听不见似的,压根不搭理他。   然后车窗内又探出一个人来,脸看不到,只见他一边用明黄色广袖将脸部遮挡得严严实实,连眼睛、眉毛、额头都不露在外头,一边用另一只手去盲够,眼睛挡着看不见嘛,导致一连够了好几下,才终于抓着了飘在空中的窗帘布。   后面探出的这个人,一看就有些畏惧,不敢见人,愿意出手来帮忙,更大的可能是窗口敞开,一旦马车离得城门近了,马车里的一切都会被城楼上人的人瞧得一清二楚,无处遁形。才逼迫得他不得不帮上一把,好赶紧拽回窗帘,将窗口掩实了。   “哟,那个人是太子吧?”   “铁定是太子殿下啊,没瞧到遮挡脸部的,是明黄色的衣袖么?除了太子,谁敢穿?”   “为啥遮脸啊?这是当了俘虏,没脸见人了么?”   城楼上有人正说着时,只见太子伙同小太监,经过一起拼命地拽,终于将窗帘从大风中拉了下来。然后太子赶忙缩进窗内,生怕被人多瞧了一眼。而小太监呢,立马将窗帘遮掩得严严实实,外人再也偷瞧不着。   “这是面都不敢露,要从此当缩头乌龟了么?”   “太子眼下不肯露面,难不成等会大军停在城门外,还不露面?太子就光躲在马车里,偷偷瞄着四皇子、镇国大将军和苏炎等人,看着他们风风光光骑在高头大马上,被摄政王嘉奖?”   “不这样躲着,又能怎么样?他一个辱国辱君辱父之人,难不成咱们摄政王还要单独笑着,遥遥跟他对话?”   城楼上议论开了,每句话里都饱含着讽刺。   摄政王不是太子一党的人,对他人贬低太子的这番话,摄政王也打心底里赞同。但正迎接凯旋大军时,话题却转到窝囊废太子身上,似乎关注点有些偏了。   于是,摄政王赶忙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咳”,重重咳了两声。   那些小小的议论声,立马停了。   但林真真早已将那些讽刺、嘲讽的话,尽数听进了耳里,再亲眼瞅见太子“窝囊地缩在马车里,不敢露面人前,一面都不敢”的怂样,林真真也不知怎的,这一刻,她心目中曾经高大魁梧、顶天立地的太子哥哥,一下子就……   矮成了地上的“缩头乌龟”。   多瞧一眼,都觉得尴尬那种。   于是,林真真再不瞥向太子的马车,只一心一意凝视她的未婚夫,立在马背上高大英武似雄狮的苏炎。   林灼灼那头的画风,就与安安静静凝视远方的林真真大大不同了,自打大军从远方露出了队形,林灼灼就手舞足蹈雀跃上了。   待大军策马奔腾,卷起黄土,逐渐逐渐靠近,林灼灼则高举双手,兴奋地左摇右摆,大声呼喊上了:   “啊……爹爹……”   “爹爹,爹爹!”   “爹爹,爹爹啊,我在这里!”   “灼灼在这里呀!”   可是林灼灼手臂挥舞了半天,爹爹似乎也没朝她直直望过来。   林灼灼扭头一看,只见城楼上挤满了人,密密麻麻一大片,好一批人都在激情挥手、欢呼呢。   “爹爹是不是压根瞧不见我,也听不见我呀?”林灼灼咬唇深思,为了吸引爹爹注意力,有点小聪明的林灼灼眼珠子一转,立马来了主意。   双手摸到披风系带上,往下一拉,一把将披风给扯了下来。   “灼灼,你做什么呀?”挨着站的林灿灿没看懂。   城楼上风大的很,前几日还在下暴雪呢,你说这呼呼的风得有多冻人?见林灼灼莫名奇妙地脱掉了披风,林灿灿怕她冻坏了。   林灿灿忙一个劲地问道:“灼灼,你要做什么呀?”   却见林灼灼扭头神秘一笑:“你马上就知道啦!”   一旁的萧盈盈见了,虽然也没看明白调皮捣蛋的女儿,又要琢磨出什么新花样来,但萧盈盈知道,女儿打定主意要干的事情,就一定会干成,干预她没用。   萧盈盈只得朝一旁伺候的太监小声吩咐:“帮忙寻条厚实披风来,女款的最好,实在没有,男款的也行。”   小太监立马下去寻了。   这边,却见林灼灼趴在城楼栏杆上,一手牢牢抓紧栏杆,另一只手将她的梅红色披风甩出栏杆外,像梅红旗帜一样,迎风飞舞起来。   她这梅红披风一挥舞,立马成了城楼上的一道独特风景。   逐渐奔近城楼的大军,只要长了眼睛的,全都齐齐望了过去。一时,军队里无数道目光,直直射向城楼上的那道梅红披风,最后视线定格在高举披风的娇俏小姑娘身上。   四皇子卢剑也不例外。   而且,四皇子卢剑今早弃了豪华大马车,正一匹快马跑在大军最前端呢,然后五官敏锐的卢剑,成了第一个抬眸望向林灼灼的人。   卢剑望过去的一刹那,只见林灼灼朝他笑得分外开心,脸蛋上还嵌着两个可爱的小梨涡。 第43章   白莹莹的小脸蛋上, 嵌着两只可爱的小梨涡。   正朝他笑得正欢。   一眼望过去,四皇子卢剑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待马匹奔近点, 再凝神细瞅, 还真没认错人。那城楼上高举梅红披风,朝他欢呼摇曳的小姑娘, 不是别人,还真就是那个“曾经不气死他, 不罢休”的林灼灼。   “十个月不见, 小姑娘变化很大啊!”   最大的变化, 居然会朝他又是笑, 又是挥舞着披风吸引他的注意了。   卢剑正眯眼享受时,忽然远远地传来一声“爹爹, 爹爹……我在这里呀!”   卢剑眯着的眼,一愣。   没一会,身后还传来一道回应:“灼灼, 我的宝贝女儿,爹爹回来啦!”   卢剑:……   果断偏头, 然后左边余光里闪现林镇山鼓风荡起的披风一角。   再偏转一点头, 便清晰地瞅到林镇山那张激动万分的脸, 还在高举手臂朝城楼挥舞呢:“灼灼, 爹爹回来啦!”   卢剑缓缓把头掰正了, 嘴角笑了。   也不知是在为林镇山父女终于团聚了, 而恭贺一笑呢, 还是嘲笑自个居然会自作多情?   “也是,那个死丫头,何时真心向本皇子笑过?”卢剑视线从林镇山身上, 再次转到城楼上的林灼灼身上,禁不住自嘲一笑。   末了,又嘴里一“嗤”!   然后,卢剑果断收回视线,目视前方,再不斜视,更不向城楼上再张望一眼。双腿一夹马腹,刺激得胯.下大马“嗖”的一下,似离弦之箭往前直冲。   主帅冲走了。   后头的将军自然也得加快速度,然后林镇山也跟着一通狂奔,颠簸得厉害了,就得专心骑马了,再也无法分神朝女儿挥手,朝女儿高声呐喊了。   然后,卢剑满意地笑了,耳根子终于清静了一点。   只剩下城楼上那个死丫头,一个人在呼喊了。   接下来也不知卢剑想到了什么,只见他突然一鞭子,又一鞭子抽向马屁股,打得大马更加狂奔向前,跑出了战场上的生死时速来。   这下,卢剑身后的将军和所有将士,一时都在猜测,主帅是不是想让城楼上的人,好好瞧瞧他们在战场上杀敌时是怎么狂奔的?想最后秀一把,以此彻底结束此次的倭寇之行?   思及此,所有将军,包括林镇山和苏炎在内,纷纷跟着鞭打马屁股,一个个都追着主帅跑出了生死时速。   主帅和将军们都火速往前冲了,那些士兵平日里都以将军马首是瞻的,自然也不敢落后,一个个都拼了命地鞭打马屁股,拼死往前冲!   就这样,整个大军从稍远的距离,刹那间,真的就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奔到了城楼下。   惊得城楼上的人,一个个都目瞪口呆起来。   连林灼灼都惊住了,惊得忘了呼喊,忘了欢呼,忘了喊“爹爹”了,只剩下手里的梅红色披风还在风里自我张扬。   卢剑抬眸望去,望见林灼灼惊呆了的那个傻巴样,卢剑终于满意地笑了。   嗯,不错,耳根彻底清静了,再听不见死丫头那一声声热情十足的“爹爹,爹爹”了。   不错,不错。   不过,目的达到,卢剑胯.下的马匹,却丝毫不见减速。   卢剑不减速,他身后那一大群将军和士兵自然也不会减速,浩浩荡荡两三万人继续狂奔。   再之后,城楼上胆小的人开始心慌。眼睁睁见一大片马直直冲向城楼,丝毫没有要勒停的迹象,城楼上不少妇人和姑娘纷纷胆怯起来:   “天呐,不会勒不住马,要撞破了这城墙吧?”   胆子大些的男子,也是蹙眉的多。他们想起四皇子卢剑平日里的作风,可是浪荡不羁,啥都能胡来呀。别是在东南沿海还没玩够,又冲到这京城门口来闹上一把了吧?   “呀,呀,要撞上啦!”有胆小的姑娘,双手捂眼,都不敢瞧了。身子还忍不住向后猛退,生怕那样一群军队冲上来,真将城墙冲垮了,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她。   胆子大的摄政王,还有前来助阵的大皇子、二皇子,以及几个其他的王爷和将军,纷纷睁大眼睛瞅着城楼下……即将冲破城墙的大军。   萧盈盈也丝毫不躲,视线黏在自己丈夫身上,一眨不眨地盯着。   林灼灼也不躲,但她也震惊地凝望下头的大军,停止了手头的一切动作,也停止了一切的欢呼和呼喊,只一动不动地盯着下头的动静。   林灿灿也石雕似的,趴在护栏上盯着看。   林真真面色有点点白,小手紧紧扶着护栏。   就在所有人都震惊得不知下一刻会怎么样时,卢剑嘴里突然发出一声长长的“吁……”   随着这声“吁!”,更惊人的情景出现了——   只见,四皇子卢剑的马匹,在距离城墙只有一步之遥时,突然高高腾起前面两只蹄子,身子在空中竖成了“一”字。   止住了前进的脚步。   紧随着卢剑,后头的林镇山、苏炎以及其余的将士,全部“吁”的一声,勒得自个坐下的马高高腾起前蹄,集体竖成了“一”字。   集体停了下来。   最后,后面的士兵也全都照做。   仅仅几个瞬间,一波一波的马蹄高高腾起,如海浪翻滚似的,一层一层往下传递而去,最后所有的马都勒停了,整个生死时速的大军一下子彻底静止了下来。   只剩下黄黄的尘土,还在疯狂地腾地而起!   一下子,整个大军弥漫在黄尘里!   “精彩!”   突然,城楼上的摄政王带头欢呼了一声,带头拍起了巴掌,还一连拍了好几下。   摄政王可不是什么凡夫俗子,看事情能一眼看到根里去。四皇子卢剑上演的这一出戏,摄政王可是见识到了四皇子对下头将军们的掌控能力。   可不是么,四皇子一句话不用说,随意往前夹紧马腹一冲,身后的将军们立马就能听指挥,跟着冲上去。最后,明明即将冲破城墙了,只要四皇子不下旨停下,那些将军就没有一个人敢停下。   这样强大的号召力,这么多年,摄政王也就只在四皇子身上看到了。   确实精彩!   摄政王忍不住为四皇子喝彩!   然后,马背上的卢剑,再次笑了。   卢剑率领大军一路狂奔,又上演了集体勒马的大戏,如此卖力地展现自己对军中的掌控能力,可不单单是为了让林镇山和林灼灼闭嘴,他好耳根清静,更重要的是,要博得摄政王的欣赏。   这摄政王可是只老狐狸呀,老谋深算,若能得到他的欣赏和支持,登顶之路会走得更轻松。可惜了,摄政王这只老狐狸辅佐的是大皇子。   也正因为如此,卢剑才更需要向摄政王展露一下自己的本事,为将来挖他进入自己的阵营铺路。   卢剑微微仰起头,一面与摄政王四目相对,浅浅微笑,一面高高举起自己的右手,探出三根手指头来。   这个举动,摄政王都有些没看懂,正在疑惑时,奇迹的一幕再次出现了。   惊见卢剑身后的将军,看到他竖起的三根手指头后,也纷纷效仿竖起了三根手指头,然后就见整个大军集体往后撤退,“哒哒哒”一阵阵马蹄声后,竟是大军集体往后撤退了三十步。   一下子拉回到大军与城墙间隔的最佳距离。   “好!精彩!”摄政王眸中闪出亮光,再次带头鼓掌。   然后,摄政王身边的大皇子、二皇子,以及其他的王爷全都鼓掌喝彩。   城楼上那些吓得闭眼的妇人和姑娘们,也重新睁开眼来往下瞧。   林灼灼早已回过神来,恢复了活力,见摄政王、大皇子、二皇子一行人都开始鼓掌喝彩了,林灼灼也不甘示弱,立马再度活跃起来。   不过林灼灼活跃的对象,就不是四皇子卢剑了。   只见林灼灼丢下手里的梅红披风,高举手臂,使劲朝城楼下的爹爹挥舞,还奋力大喊:   “爹爹……爹爹……”   就在城楼下的林镇山,仰起一张幸福的脸,朝女儿一个劲地憨笑。   朝女儿笑完,林镇山还不忘瞅瞅自个媳妇,相思了两年多的媳妇啊。这一个眼神望过去哟,瞧见自个媳妇立在瑟瑟寒风中,发丝都被吹得飘了起来。   只一眼,林镇山心疼极了,恨不得一把搂了媳妇在怀,裹进自个宽大厚实的斗篷里,好好给她暖暖身子。   萧盈盈立在城楼上,与自个男人四目相对,眼神对上的那个刹那,萧盈盈就领悟了自个男人的意思,下一瞬,一层浅浅的羞意爬上了面颊。   林灼灼还直勾勾望着爹爹呢,突然见爹爹视线偏移,不再望向自己了。林灼灼疑惑地循着爹爹视线偏过去,然后就对上了娘亲那张略带潮红的脸。   林灼灼:……   爹爹又抛弃她,果断地勾搭上了娘亲,与娘亲眉目传情,秀起恩爱来啦。   林灼灼在望着娘亲时,却没意识到,城楼下的卢剑又迅速扫了她一眼,那一眼似乎又在说“死丫头”。   等林灼灼察觉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第一个反应,便是火速朝爹爹望去,然后见爹爹视线还凝在红脸的娘亲那呢。   咦,不是爹爹瞅我,那刚刚是谁瞅我呢?   林灼灼这才疑惑地扩大了视线范围,往爹爹右手边瞧去,入目的是四皇子卢剑。   卢剑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微微偏过头,果断地迎了上去。   然后,目光在空中相遇。   四目相对。   一个在城楼下的马背上坐着,一个在城楼上倚着栏杆立着,隔着三十来步的空气,再度遥遥对望上了。   这次,卢剑很肯定,林灼灼望的是自己,再不是她爹了。 第44章   林灼灼疑惑地望向卢剑时, 卢剑陡地偏过头来,对上她的视线。   就这样,目光在一刹那间碰撞上了。   卢剑的目光带着丝审视的意味, 像是她是犯人, 正在通过目光审问她,好突破她心理防线似的。   林灼灼:……   先是一怔, 怎的,她又做了什么错事, 得罪他了?   没吧, 她方才一直乖乖地跟爹爹打招呼, 没招惹过他啊。   陷入沉思时, 林灼灼不解地望住卢剑。   小姑娘么,心头疑惑不解时, 面上就不会带笑,只显出三分木。   木头似的木,呆呆傻傻的。   卢剑:……   死丫头, 对上你爹爹时笑得那般灿烂,一对上本皇子, 就是这副木头面孔?   心中似有不平, 再次嘴里一“嗤”, 偏过头去, 再不瞧她了。   林灼灼:……   完了, 好像又不知不觉中, 新一轮得罪了四皇子?   林灼灼懵懵的, 完全不懂自个又做错了什么。   看向娘亲,想向娘亲求助,却见娘亲还绯红着脸与爹爹眉目传情呢。   呃, 娘亲是靠不上了,等会散了,亲自去问问四皇子?   正想着时,城楼上第一排居中的摄政王发话了,对着城楼下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大军,举手高呼道:   “今日,是咱们大军凯旋归京的好日子,我代表咱们皇上,站在这城楼上,向你们表示衷心的祝贺!”   “你们一个个都好样的,从主帅到将军,再到下头的每一个士兵,在东南战场上用生命在保卫我们的大武王朝,用热血在保护我们的东南百姓……好样的,咱们皇上以拥有你们这样的铁血将士而骄傲,而自豪!”   “开城门,迎接胜利之师!”   摄政王振臂高呼。   城门先头按着规矩是紧闭着的,随着摄政王一声高呼“开城门”,由高到低站在城楼楼梯上的士兵,从高往低依次传话,前一个士兵高喊完“开城门”,下一个士兵间隔一小瞬,也跟着高呼“开城门”。   如此一个传一个,大约传递到第十个士兵,也就是“开城门”高喊过十次后,随着“嘎吱嘎吱”一阵厚重的城门响,城门缓缓开启。   城门彻底打开那一刻,四皇子卢剑轻夹马腹,嘴角噙着笑,坐在马背上缓缓驶入城门。   卢剑,策马缓行,率领身后大军进入城门。   卢剑亮相城门口的那一刹那……   城门里街道两旁久久等候的老百姓,顿时爆发出一波又一波巨大的欢呼声:   “四皇子!”   “四皇子!”   “四皇子!”   面对老百姓们如此的热情,卢剑坐在马背上,朝他们挥手示意。   结果,这一挥手,引来了更劲爆的欢呼:   “哇,四皇子,看向这里,这里!”   有妇人、小姑娘拼命挥舞帕子,若四皇子目光真扫过去了,那些小姑娘们又纷纷羞红了脸,微微低首,不敢与之对视了。   也有那胆大的姑娘,始终昂着头,就等着四皇子视线瞅过来,好对上一眼。   这时,大军队伍里,第一辆豪华大马车刚刚缓缓驶进城门,马车里的太子卢湛骤然听得外头的欢呼声,排山倒海般袭来,太子卢湛还眯着眼微微笑,他知道那是老百姓们在喜迎他们这些凯旋之军呢。   等等,“他们这些凯旋之军”?   太子卢湛是将自己,也算进凯旋之军里去了?   呃,是的,确实是。   太子卢湛自欺欺人的本事,素来是一流的。   可就在卢湛悄咪咪眯眼笑时,忽然一声清晰的“四皇子”欢呼声炸响在他耳里,卢湛一愣,以为自己幻听了。   然后,卢湛竖起耳朵凝神细听,不得了,更多的欢呼“四皇子”传入耳内,一声又一声全是山呼“四皇子”的。   “怎么会这样?”   卢湛惊觉不对,要高喊也是先高喊他“太子殿下”呀,怎么还没听到自个的,就径直到了四皇子了?   不对劲啊,太不对劲了!   要知道,他卢湛可是堂堂太子殿下呀,他的豪华大马车可是行驶在最前端的,四皇子的马车还排在他后头的呢。老百姓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他太子,第二个见到的才是四皇子啊,那怎的径直掠过了他,先山呼的“四皇子”?   卢湛惊觉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容忍不了!   下一刻,马车内伺候的小太监阿福,放下撩起一丝细缝的窗帘,颤抖地朝他道:“太子殿下,不,不好了……四皇子他……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将军们跑到您前头去了……”   “什么?”卢湛一惊,不仅四皇子跑他前头去了,连那些将军们都跑到他前头去了?   还有没有规矩了?   他可是太子殿下呀,怎的集体越过了他去?   卢湛不信!   瘸着腿,跌跌撞撞来到窗帘处,卢湛偷偷摸摸撩起窗帘,要自个亲自瞧个究竟!   然后,下一刻……   该死的,只掀开一丝丝帘缝,居然只能瞧到街道旁的老百姓,队伍前方和后方丁点都看不见。   除非整个脑袋探出窗外,才能瞧得到队伍前方,可那样……他的脸就全部暴露出去了……   思及此,卢湛一阵胆颤,抓着窗帘的手,迟迟没有勇气掀开更大,面部更是不敢全部探出去。   只一个劲地问小太监:“你确实看到四皇子不守祖宗规矩,骑着马越到孤的前头去了?”   小太监使劲点头:“奴才看得清清楚楚,四皇子千真万确骑马越到了最前头,不仅他自个如此,还带领着那帮将军,全都越过了您,跑前头去了。奴才若有一句不实,天打雷劈!”   卢湛听了,握紧拳头,气得浑身颤抖:“该死的老四!不给孤难堪,他就活不下去是么?”   他卢湛如今还是太子殿下呢,在大军里居然排不到领头的位置,这便算了,老四好歹也是皇子,让着点老四,也不算太难堪。   但老四让那群将军都越过了他去,让他堂堂太子垫后,算怎么个事?   卢湛一时气得双腿发抖站不稳,一下跌坐在侧位上,然后疼得“嗷呜”一声叫了出来,摸着右腿上的伤口龇牙咧嘴。   小太监赶忙跪在马车地上,双手给太子轻轻地按揉伤口。   话说,卢湛的右腿不是先前都好得差不多了吗,只是有点瘸,并不怎么疼了啊,怎的今日又疼得龇牙咧嘴起来?   呃,这个……   不就是先头四皇子带着大军一阵狂奔么?那个生死时速啊,有心里准备的人,都在马背上颠簸得不行,太子卢湛这个没心里准备的人,一个震荡猛烈袭来,直接就从木榻上撞到了地上,恰好率先落地的是右腿。   当时,撞得那个痛哟!   骂骂咧咧的,卢湛简直都不想活了!   最后,还是心里头一个劲默念“真真”,轻轻唤着“真真”的名字,想着林真真甜美的小模样,才熬过去的。   城楼上,林灼灼欢欢喜喜瞧着自家爹爹策马入了城门,然后再痴痴眺望爹爹的背影渐渐远去。   “郡主,咱们也跟着走吧?”苏老夫人带着苏夫人,行至萧盈盈跟前,笑道。   萧盈盈笑着点头:“走吧,咱们不紧跟着点,等会他们先抵达宫门,还得在那等咱们,倒是白白耽误了团聚。”   原来,依着大武王朝的规矩,凯旋大军进入城门后还不能散,得一路前行,好好儿给老百姓瞧瞧大军的威风,直到大军行至宫门前,跪地向皇上山呼过“万岁”后,才能散去,各自回家。   换句话说,前来城楼迎接,只是亲眼见证大军的高光时刻,要想真正的与军人拥抱上,互诉衷肠,得去宫门口接人才行。   所以呀,萧盈盈以及苏老夫人他们,眼下就是要乘坐马车追去宫门,好真正的团聚上呢。   “娘,快走,快走。”林灼灼见爹爹背影彻底消失不见了,急哄哄的,拉着娘亲手臂就要下城楼。   这时,城楼上的贵人全都要下城楼,楼梯只有一个,只能依着地位高低一个府上一个府上的下,林灼灼挽着娘亲,直接尾随在摄政王、摄政王妃的身后下去了。   刚出楼梯口,林灼灼迎面望见一辆随军的马车,正从城门外缓缓地驶进来。   突然,林灼灼好似看到了什么新鲜事,眸中一亮。   然后,忍不住推了娘亲一把,指着笑道:“娘,您快看那辆马车,窗帘中间别着一个什么东西呀?真新颖别致,我都没见过呢。”   萧盈盈听了,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然后也跟着眼前一亮。   只见那辆马车的窗帘正中央,悬着一个小糖人似的精致玩偶,玩偶的头发是金色的,长长的金发随风荡起,美不胜收。   “娘也没见过也,金色的头发,有意思。”萧盈盈笑道,“也不知是哪位将军的家眷,手巧,心思也巧。”   走在前头一些的摄政王和摄政王妃也听到了,顺便瞅了那辆马车一眼,然后,就双双怔住了。   “王爷,那个不是你当年……”摄政王妃碰了碰摄政王的手背,悄声暗示。   摄政王丢给王妃一个“你先冷静”的眼神,然后拉了王妃的手先登上前往宫门的马车。马车内,摄政王火速唤来贴身小厮,撩起窗帘一角,低声吩咐了几句话。   就见小厮立马点头,火速翻身上马,安排什么事去了。   这边,摄政王妃情绪已经激动到不行,双手抓住摄政王手臂,颤声道:“王爷,是不是咱们的铃儿回来了呀?你说是不是啊?”   摄政王轻拍王妃手背,很是冷静:“眼下做判断,还为时过早,兴许只是……人家捡到了铃儿的玩偶。”   听到这话,摄政王妃简直要泪崩了。   摄政王只是不愿意王妃希望太大,失望太大,才如此先给了一棒子。最后见王妃眼眶都赤红了,才忍不住低声安慰道:   “稍安勿躁,等会就知道了。” 第45章   时光倒退回半刻钟前。   马车即将靠近城门那一刻, 月灵从怀里掏出个金发小娃娃,犹豫一瞬后,到底鼓起勇气微微拉开点窗帘, 把小娃娃可爱的脸蛋和金色的长发, 穿过窗帘缝隙,露在了窗帘外。   金色长发小玩偶, 是父王当年亲手所制,赠给她的十岁生辰礼物。   收到后, 月灵宝贝得不行, 每日带着它去父王、母妃的上房用膳, 直到一年后被送往福建外祖母家。   其实, 落入青楼后,这个金色长发小玩偶是丢失了的, 后来到了苏炎身边,月灵舍不下那个小玩偶,便在苏炎来她的小跨院歇息时, 恳求他帮帮忙。   苏炎得知是父母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二话不说, 当夜就带她返回到了那家青楼, 向老鸨讨要。   老鸨起初推脱丢了, 找不见了。   苏炎多么厉害的人啊, 有得是法子逼迫老鸨交出小玩偶来。   老鸨也确实怕了苏炎, 好在, 那个金发小玩偶确实新颖别致, 一头金发她们哪里见过呀,是以当初从月灵身上搜缴上来后没丢,而是给了青楼里的头牌姑娘拿去玩耍。见苏炎执意要, 老鸨只得厚皮脸又从头牌姑娘手里拿了回来。   因着有这样一段故事,月灵眼下拿着金发小玩偶时,还是会忍不住想起苏炎,想起那个她暗恋过,表白过,最后却也温柔拒绝过她的男子。   被拒绝那夜,她立在大树下哭了很久很久,最后冻得昏死了过去。再醒来,似乎是被苏炎抱回了马车上,已经被厚厚的被褥包裹着躺在木榻上了。   确实是个好义兄,处处将她照顾得很周到。   脑海里的苏炎一晃而过,月灵自嘲似的一笑,随后甩甩头,要将苏炎从此甩出自己的脑海。   正在这时,马车开始缓缓进入城门,月灵透过窗帘一望,刚好望见自己父王和母妃从城楼上款款下来。   “父王,母妃……”   四年多没见了啊,最近一年磨难也多,打小是父王、母妃疼爱着长大的月灵,再次见到爹娘,哪能不激动?   月灵死死抓紧窗帘,控制不住情绪,闪出了泪花。   她很想大声呼唤“父王,母妃,铃儿在这里啊!”,可是她知道,眼下还不是时候。   只能心头默默呼唤,然后静静等待父王和母妃,能一眼看到她飘在窗帘外的金发小玩偶。   好在,没多久,她就藏在窗帘后亲眼看到父王、母妃瞧过来了,而且瞧过后,他们眼底明显有震动,显然是回忆起了什么。   再之后,马车渐渐驶了过去,月灵什么也看不到了。但她的心是安的,她知道父王很聪慧,做事也果断,只要瞧到了她的金发小玩偶,必定会有动作。   她只需要在马车里,安心等着便是。   果然,一刻钟后,窗帘突然荡开,飞进一颗小石子来。   月灵低头一看,地上躺着的石子上还包裹着一张纸条,弯腰捡了起来,迅速展开,只见不大的纸条上写着一句话:   “铃二,一刻钟后,净房,靠右,马车。”   月灵一见,心下一松,知道这是父王已经安排好了,一刻钟后大军抵达宫门时,军人要与家人团聚,父王是让她趁着一片混乱之际,借机溜走,然后悄悄钻入摄政王府已经安排好的马车。   看完了,纸条揉成一团紧握在手里,月灵这一刹那心头感慨万千,投入爹娘的怀抱自然是万分幸福的,但也意味着要离开苏炎了,离开那个她爱过的男子。   而且不是正正常常地离开,是偷偷摸摸的,人间蒸发。   这不是她不懂感恩,实在是没有法子,她如今这苏炎“小妾”的身份,注定不能暴露人前,也注定离开时不能被任何外人知晓,只能偷偷摸摸地溜走,再,人不知鬼不觉地回到摄政王府。   唯有这样,才能不给摄政王府蒙羞。   也不给自己招来名誉上的损害。   “说到底,是我自私了吧。”月灵喃喃自语,末了,又自嘲一笑,“好在……炎哥哥也不会在意的。”   不爱她,不在意她,也就无所谓她离不离开,怎样离开的吧。   大军浩浩荡荡前行,接受了一路老百姓的欢呼,终于抵达了宫门口。   四皇子卢剑带头下马,双膝跪地,面朝宫门方向三叩首,然后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再之后,将士们就分散开来,各自去寻家人了。   “炎儿,炎儿!”苏老夫人和苏夫人早就乘坐马车,绕行另外一条路,快马加鞭,赶在大军抵达前就到了。眼下见军人四散,立马奔过去,直唤苏炎小名。   近一年时光没见啊,你说苏老夫人和苏夫人有多想念啊。   两人到了苏炎跟前,全是眼底泪光闪闪,轮流抱着苏炎时,一个个哽咽道:“炎儿,你瘦了,也黑了些。”   苏炎拍着自个胸膛,爽朗一笑:“祖母,母亲,不能只看到孩儿瘦了,黑了,也得看到孩儿长结实了,有了军人的气质!”   被这般一点拨,苏老夫人和苏夫人这才破涕而笑了:“是呢,是呢,我俩是老糊涂了。来,再让我们细细瞧瞧,嗯,当真是一副军人气势,威风凛凛啊。”   一家三口正又哭又笑时,那边,大夫人姜氏带着林真真款款走来了。   林真真粉红色的长裙一飘动,苏炎余光便察觉了,随后偏头望了过去。只见林真真落后大夫人姜氏一步,微微垂着脸,带着三分腼腆和羞涩之意,似乎一眼都不敢瞧他。   苏炎没迎上前去,只静静立在原地,就这样望着林真真,似乎在想着什么。   大夫人姜氏面上微微有些尴尬,她原本以为苏炎见到她们母女来了,会快步迎上前来呢。结果,人家苏炎站在原地不动。   林真真似乎也觉察出点点异样,忍不住微微抬眸,悄悄望向苏炎。   却不想,苏炎也正望着她呢,不经意间两人就视线碰上了,林真真又慌忙收回视线,垂下眼帘,耳朵上也不知怎的,微微转了红。   “炎儿,快上前去啊。”苏老夫人和苏夫人都是讲求规矩的,轻易不肯在人跟前失了礼。何况,来的可是未来亲家母和儿媳妇啊,忙推了苏炎一把,让他上前去迎。   但这时,林真真母女已经到了近前,无需去迎了。   苏炎这才拱手朝大夫人姜氏作揖,浅笑道:“伯母好,新年快乐。”   说罢,苏炎又转向林真真,同样笑了笑。   林真真却在靠近苏炎身边时,心内一怔,怎的苏炎身上似乎有一股姑娘家的脂粉香气?   林真真怀疑自己鼻子出了问题,然后在屈膝行礼,朝苏炎问好时,又深深嗅了嗅。   还真没闻错,就是姑娘家用的脂粉香。   蓦地,林真真想起两个月前,太子书信里告知她“苏炎上了一个青楼女子”的事,难不成……苏炎和那个青楼女子还没了断?   还带那个青楼女子进京了?   苏炎搂着那女子共乘一匹马,或者共坐一辆马车进京的吗?   要不然,苏炎身上的脂粉味,怎会如此大?都不用贴身去嗅,便能轻轻松松吸入鼻里?   思及此,林真真心内止不住的泛酸。男人真是靠不住,她才刚决定跟了他,嫁给他,他就已经……跟别的女人有染了,在东南玩过就算了,还迷恋得带回了京?   林真真正心头不舒服时,苏炎温温柔柔的话从头顶飘了下来:“真真,这几个月你过得好不好?日子是不是过得有些辛苦?”   林真真听了,心头不解,抬头望向苏炎。   却见苏炎体贴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交到她手上,道:“这是我在东南攒下来的俸禄,你先拿去用。”   林真真越发不解这是何意了?   一旁的大夫人姜氏听了,却是欢喜得不行啊,天呐,这还未嫁过去,苏炎就已经将自己赚来的银子,交给准媳妇儿管了吗?   苏老夫人和苏夫人见了,也与大夫人姜氏一个看法。虽然她们觉得苏炎似乎太急了些,哪有媳妇儿还没过门,就养着了?   但苏老夫人婆媳知道苏炎如今能赚,银子都大把大把的,除了基本的俸禄外,因为战功而赏下的银子才是大头,根本不差银子。   想着林真真手头可能真的没什么银子,苏炎又愿意对自个未来媳妇好,她们也不多说什么,随苏炎去了。   甚至婆媳俩还帮着苏炎,朝林真真笑道:“真真呐,你也甭跟我们炎儿客气,你是他未婚妻,这大过年的,他就想给你封个大红包,你接着就是,甭客气。”   红包?   这个词一出来,连“脸面”问题都没有了。   面子、里子都有了,确实可以安心地接过来用了。   这边还未完,却说马车里的月灵,偷偷儿拉开一丝窗帘缝,将远处苏炎拉着未婚妻的手,眉目温柔地交给未婚妻一个钱袋的画面,深深地刻进了脑海里。   隔得有些远,苏炎和未婚妻说了些什么,月灵丁点都听不见,但未婚妻面上的羞红和腼腆,月灵却瞧得一清二楚。   “该走了。”月灵放下窗帘,不忍再看他们美好的画面,用帕子抹抹没出息又掉出来的泪,深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戴好面纱,钻出马车帘子,跳下了地。   “小夫人,苏大人在那边。”车边的士兵以为月灵久等苏炎不回,要出来寻找苏炎呢。   月灵摆摆手,只捂着自己肚子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你知道附近哪儿有净房吗?”   这个士兵是京城当地的,对皇宫这一带也比较熟,四处张望一下,然后抬手指道:“小夫人,你看见了没,一直走到头就是。小的护送您去吧?”   “好的,我有些急,现在就走吧。”说罢,月灵最后瞅了苏炎一眼,只见苏炎还陪伴在未婚妻身旁,正低头对未婚妻说着什么。   看完这样郎情妾意的一幕,月灵怔怔地转过身,挤进人群,朝净房方向去了。   转身的那一瞬间,眼泪再次没出息地在眼眶里打转,但很快抬手抹掉了。   到了净房,士兵守在净房门口,月灵一个人进去了。   没一会,净房里又陆陆续续进来几个婆子和丫鬟,其中一个丫鬟肩上背着包袱。一见到月灵,她们也没声张,只迅速解下包袱,拿出里头的行头,伺候月灵换上。   原来这几个婆子和丫鬟全是摄政王派来接女儿的。   在她们的伺候下,月灵很快换上了崭新的粉衣粉裙,头上还戴了顶白纱帷帽,白纱直直垂落到腰间。   然后,婆子引路,带着月灵来到净房的墙边,学着布谷鸟叫了几声,墙外立马跃进来两个武艺高强的侍卫,一左一右夹住月灵,直接跃出了净房后墙。   然后,迅速钻进停在净房边的马车,疾驰而去。   那头,月灵走了。   这头,林真真面上却是一阵尴尬。   因为苏炎将一袋子银子交给她后,没多久,就单独拉她走去一旁,说出了真正的原因:   “真真,你的刺绣活非常好,做的鞋袜穿在脚上也很舒服。我在南边时,听京城的同窗说,你时不时绣些东西,拿去绣铺里卖?”   林真真听了这话,你说面上得有多尴尬?   立马明白过来,苏炎为何要拿银子养她,忙摇头否认道:“没有的事,炎哥哥,都是误传,你可别相信啊。”   说着,还将那袋银子往苏炎怀里一塞,摇着头,死活不肯再要。   苏炎倒是没急着再塞回给她,只是盯着她,又来了句:“你真的没拿刺绣活去铺子里卖吗?”   林真真刚要摇头道:“真的没有。”   话还未出口,却听苏炎一副疑惑的语气道:“那为何太子殿下的小厮,从东南沿海那边铺子里买来的鞋袜,针脚看上去……与你的一模一样?”   林真真一怔。   随后万分后悔,先前不该作死,给太子殿下缝什么鞋袜的。缝了就算了,还偏生也寄去东南沿海给太子穿上了。   要死,要死,苏炎已经看出来针脚是一样的了,岂非已经怀疑她和太子有了首尾?   内心一阵害怕,再不敢摇头说,自个没拿刺绣活去铺子里卖了。   连忙咬着唇,改口道:“炎哥哥,我……我要是真的做针线活,拿去铺子里卖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说着这话时,林真真双眸里已经氤氲出了泪光,垂着眸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尤其一声“炎哥哥”,更是唤得动了三分情。   见她这副模样,也不知苏炎内心里想到了什么,只见苏炎抬手拍了拍林真真肩头,直言道:“我就知道,你缺银子用。”   “别跟我客气了,好好拿着用就是。”   说罢,将那袋银子,再次塞回到林真真手心里。   这下,林真真宁愿缺银子被周济,面皮尴尬得要死,也再不敢为了维持脸面,而拒绝了。   生怕她拒绝,就显得不够缺银子,继而再被苏炎怀疑“太子脚上的鞋袜不是买来的,而是她私下里赠送的”。   但林真真不知道的是,她低头面上尴尬一片时,苏炎却自得其乐地欣赏着来自她面上的所有尴尬。   苏炎用一袋银子唱了这一出戏,既炸出林真真果然与太子有私,又饱饱的欣赏了一番,她尴尬得要死,却还当面承认自己穷,缺银子。   踩着她的痛处,让她痛苦,末了,苏炎还捞了个“善待未婚妻”的好名声。   自然,就眼下这点痛楚,还远远不够呢。   于是,苏炎顿了顿,又对面色还未恢复的林真真道:“真真呐,虽然你还未嫁进门,但是有件事,我还是得提前跟你报备。”   “什么?”林真真微微仰头问。   然后,就见苏炎眉眼间一片温柔,仿佛回想起某个甜美片段,然后才重新低头对林真真道:   “真真,是这样的,在东南沿海时……机缘巧合下,我偶遇了一个姑娘,还挺喜欢她的,就纳了妾。这次回京,我将她也一并带回来了。真真,你是个温柔贤惠大度的好姑娘,不会介意吧?”   林真真:……   你满京城问问,哪个姑娘会不介意?   还没成亲,你就开始与别的女子鬼混了,你说我介意不介意?   内心简直醋得想哭。   但这样的心底话,林真真哪里敢说啊,心头再怒,再气,再难受,面上也丁点不敢表露啊。   末了,林真真还得温温柔柔,笑着回道:“炎哥哥说哪里的话,我……我怎么会介意呢。只要炎哥哥喜欢她就好。”   看着林真真明明想发火,却不得不忍下,还强颜欢笑的精彩表情,苏炎笑了,真心笑了,还笑得带了三分甜:   “嗯,真真你果然是个大度贤惠的好姑娘。以后有时间,我带她出来跟你一块逛街,吃个饭。提前认识认识也好,免得婚后才见面,显得姐妹间生疏。”   林真真:……   苏炎又扶着林真真肩头,帮她转了个方向,然后指着那边的马车,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心烦的事,面上神情和声音都沉了下来:   “真真你看,她就坐在那辆马车上,本来今儿个就想让她见见你的。但是一路北上,马车劳顿,她身子骨有些吃不消。”   “尤其大年三十那夜,她陪我坐在大树下看了一夜的月光,聊了一夜的天,受了点风寒,这几日身子越发不舒服了,就先不见你了。”   林真真:……   苏炎,你会不会太过分了?   人家的宽容大度全是装出来的呀,你却当我真的那般宽容大度,成亲前就想让你的小妾跟我称姐道妹?   这便罢了,还当着我的面,描绘大年三十夜,你陪着小妾看月色,看雪色,卿卿我我聊了一夜的天?   可窝囊的是,明明她林真真气炸了,最后却不得不忍了又忍,然后面上浮出一个温柔大度的笑来:“是吗?那今儿先让她休息吧,下次有机会再会了。”   苏炎一直盯着林真真面庞呢,将她眼底和面上的极度隐忍,一点一滴全欣赏了个遍,然后满意地浅浅一笑。 第46章   苏炎高高大大, 林真真娇娇小小,高大的苏炎低头一直欣赏,娇小的林真真微微仰头一直佯装大度、上演各种即兴表演。   苏炎欣赏够了, 立即收了话题, 来了个结尾:“好了,真真, 今儿先不聊了,她身子不大舒服, 我得赶紧带她回府, 先看郎中。”   林真真:……   内心真的怄得要死。   却依旧强行挤出个大度笑容来:“是呢, 身子不舒服可别耽搁了, 快回去看郎中要紧。”   听罢,苏炎当真不再逗留, 转身就往苏老夫人和苏夫人那边行去。   林真真:……   望着苏炎那为小妾焦心的样子,内心当真太不是滋味了。   却不得不尾随过去,保持微笑的样子, 回到自个娘亲身边。   苏老夫人婆媳和大夫人姜氏,见苏炎回来时面带浅笑, 林真真回来时也满脸微笑, 一心以为两人谈得愉快, 作为长辈她们也就分外安心了。   两家人又客气了几句, 就分开了。林真真跟随大夫人姜氏去寻林灼灼他们, 苏炎则带上祖母和母亲朝月灵所在马车行去。   边往那边走, 苏炎边简单解释了一番:“祖母, 娘,我这回从东南带回来一个小姑娘,她身世有点可怜, 一家子上上下下全被倭寇杀光了。”   听到这里,苏老夫人和苏夫人都是善良的人,纷纷同情起那个小姑娘来。但再同情,都是女子,哪有不敏感的,婆媳俩都隐隐猜到,炎儿与那个姑娘之间怕是有了点什么。   不过依着苏炎眼下的地位,成亲前房里先放个小妾,倒是也不算什么大事。   思及此,婆媳俩也就都没吱声,静静听苏炎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然后只听苏炎又道:“小姑娘家世清白,也是好人家出来的姑娘,我寻思着,让娘亲认她作义女,先养在咱们府里,到时若她想嫁了,再以我义妹的名义从咱们府里出嫁。”   听到这里,婆媳俩松了口气,炎儿没有纳妾之心就最好不过了,要不,正经(孙)儿媳妇林真真那边,怕是还得心里不舒服,怕林国公府那边闹起来。   苏炎交代完这些,已经来到马车前了,却意外地不见了守在马车旁的小兵。   “月灵?”苏炎隐隐察觉不对劲,敲敲窗,试探着唤了一声。   没听到回应,苏炎眉头微蹙,快步来到车帘处一挑,竟见马车厢里空空如也。   哪里有月灵的身影?   苏炎正心里惶惶不安时,只见那个负责看守马车的小兵跑回来了,满面焦急道:“苏大人,不好了……小夫人不见了,失踪了……”   小兵跑得气喘吁吁的,心里又急,越发说话都不利索了,结结巴巴好久,还没说清楚来龙去脉。   苏炎直接打断了小兵的结结巴巴,只问重点:“她在哪里失踪的?”   小兵指着尽头的净房道:“就是那个净房,小夫人进去后,再也没出来……”   苏炎听了,二话不说,撩起袍摆就冲了过去。   小兵也再次跑了回去。   剩下苏老夫人和苏夫人彼此面面相觑,完全没搞清楚状况。   不是说只是个义妹吗?   那小兵口里的“小夫人”是怎么个意思?   再瞅瞅炎儿那满脸焦灼的样子,说是义妹?她们婆媳俩还真心不大信。   “母亲,要不咱俩也跟过去瞧瞧?”苏夫人扭头问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沉思一会,抬手阻止道:“还是别去了,这是炎儿自个的私事,咱们做祖母、母亲的管太多了,他会嫌烦。”   苏夫人一听,有些懂了。   你瞧,连那个姑娘到底是“义妹”,还是“小夫人”,炎儿都没跟她俩说实话呢。   可见那个姑娘在炎儿心中,属于私事范畴,她们当长辈的还是别插手的好。要不真惹得炎儿嫌烦,她们心里也不舒坦。   思及此,苏夫人朝婆母点点头,两人静静立在马车边,等着炎儿带那个姑娘回来。   话说苏炎一路奔到净房外。   小兵随后也跑到了,指着净房门口道:“苏大人,就是这里,小夫人就是进了这里,然后,就再也没出来了!小的方才找了个女的进去瞧,也说是没有……”   苏炎盯着净房门口,短暂思索后,大步跨上了净房台阶,站在门口朝里头大喊了一声:“里头有人吗?没人,我就进去了!”   小兵:……   懵了,不是吧,苏大人要进女子净房?   小兵刚惊讶地张了嘴,下一刻,就见苏大人袍摆一撩,风风火火冲了进去。   然后,里头“啊……”的传出女子的惊叫声,竟是第一个坑位上,有个少妇在里头刚解开腰带,正要蹲下小解,就见一男的冲了进来,吓得一通狂叫。   苏炎只扫过她脸,见不是月灵,理都懒得理,迅速撩起第二个坑位的遮挡布,里头空的,没人。   再撩开第三个坑位的遮挡布,里头还是空的,没人。   一连撩起五六个遮挡布,所有坑位全部检查过一遍,没有月灵。   没有月灵。   苏炎四目张望,将净房每个能藏人的角落,尽数找遍。   最后,跑出坑位房,来到净房后面的一小块院子瞅了瞅。与其说是院子,不如说是储存屎粪的粪池坑,粪池坑旁勉强有人能通过的狭窄小道。   苏炎大致张望了一眼,大约是害怕月灵失足坠落粪池坑,忙喊外头的小兵拿一根长棍子来。最后长棍子没寻着,小兵拿来一根长缨枪。   苏炎火速抢了长缨枪就往粪池里捅。   小兵见了,真心惊呆了。   粪池多臭啊,苏大人可是状元郎出身啊,哪能干这等下作事?   小兵忙道:“苏大人,交给小的来吧,小的弄丢了小夫人,给小的一个赎罪的机会吧?”小兵内疚得都哭了。   苏炎却压根不理,只自己一寸一寸,飞快地翻找着粪池坑,手劲过大,激起了一些尿花,溅了几滴到袍摆上,还有衣袖上。   臭气熏天,但苏炎眉头都没皱一下,也丝毫不关心自个衣袍脏不脏,只集中精神,以最快的速度将粪池坑给搜索完毕。   没有。   没有她。   苏炎松了一口气。   随后丢下满是屎尿、臭气熏天的长缨枪,再度好好将后院这块巴掌大的地方检视一番。   突然,苏炎目光停留在了围墙上,最上头好似有女子脚印。   “你,爬上去,好好检查一番。”苏炎吩咐那个小兵道。   苏炎是书生出身,虽说在军营里历练了十个多月,身子骨强健不少,但依旧只会一点点拳脚,甚至连三脚猫功夫都算不上,这般高的围墙,他爬不上去,只能交给小兵去做。   小兵终于得了活,可以弥补一点过错了,热泪盈眶地点点头。然后立马攀爬到了围墙上,仔细检查一番后,朝围墙下的苏炎兴奋道:“有,有三个脚印……”   可话音未落,小兵立马惊呆了,只见围墙下头已经空空如也,不见了苏大人踪迹。   天呐,不会这净房闹鬼,刚不见了小夫人,现在又不见了苏大人?   思及此,小兵吓得惶恐不安。   丢了小夫人,已经够伤脑筋了,再丢了苏大人,他这颗脑袋怕是要不保啊。   正在小兵快哭出声时,只见围墙外头的巷子里走来了一个人,正是苏大人。   原来,苏炎让小兵爬上围墙时,自个则迅速出了净房,来到围墙外的巷子一路查看。   重新见到了苏大人,小兵松了一口气,抹掉眼角的泪,再次兴奋囔道:“苏大人,我在围墙顶端寻到三个脚印。两边是男人的脚印,很长很大,中间这个是个女子的,很小巧。”   苏炎听罢,面无表情,因为他在围墙外的巷子里,已经寻觅到了更多的线索,只见一个姑娘小小巧巧的脚印,从围墙根开始,一直延伸到了官道上,然后消失不见了。   很显然,是被人掳上了马车,带走了。   “月灵!”苏炎赤红了双眼,瞪着脚印消失不见的地方,再瞪向马车可能消失掉的方向。   月灵就这样不见了,在他的身边活生生被人掳走了。   苏炎不禁想到,会不会她家的灭门惨案,根本就不是倭寇做的,而是仇家干的?   怪只怪,他当初关心她不够,连她姓什么都没问过,只知道她艺名叫“月灵”。   这令他如今想去彻查她家的灭门惨案,都无从查起了。   苏炎握掌成拳,握得死紧,手指头惨白一片。   “苏大人?”小兵从围墙上跳下,见到苏大人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坏了,连忙一声声唤道,“苏大人?苏大人?”   久久唤不醒,小兵试图去推苏炎肩头,正在这时,路口拐来了两个捕快。   一个尖嘴少妇指着苏炎,朝那两个捕快气愤囔囔道:“就是他,那个穿着黑斗篷的,刚才闯进女子净房,偷窥我!”   小兵一听,吓得忙跑上前道:“误会啊,误会,我们大人可不是进去偷看你的,是我们大人的小夫人失踪了,我们大人急得不行,才冲进去找小夫人的……”   两个捕快见双方各执一词,也懒得再这里理论,上前就要先抓了苏炎再说。不过,刚靠近苏炎,就闻到一股浓烈的屎臭味,两个捕快赶忙嫌弃地止步。   这时,苏炎已经回过神来,双眼一瞪。   那眼神,那气势,直接唬得两个捕快再不敢上前一步。   “滚!”苏炎心情非常不好,若是搁在平日,兴许会配合调查,可今日真心没那个心情奉陪。   满脑子都是月灵丢了,月灵不见了,月灵失踪了!   月灵被人掳走了,被人带上马车,消失不见了!   脑子浑浑噩噩,最后苏炎突然想到了什么,径直大步从两个捕快中间穿过去,撞得两个捕快胳膊巨疼,龇牙咧嘴,“嗷嗷”直叫。   “偷看了我,你还有理啦?”那个尖嘴少妇叉着腰,瞪着苏炎背影狂叫。   苏炎理都不理,径直大步往前走,后来越奔越快,竟是跑了起来。   尖嘴少妇还是很气,指着苏炎逃跑掉的方向,大喊道:“臭小子,要不是看你这张脸还算俊美,你敢做出偷看我的事,我……我今儿个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因着这一声声谩骂,引得很多人围观。   有不少路人认出苏炎来了,纷纷质疑道:“这位夫人,你怕是闹错人了吧,那位可是今日刚刚凯旋归京的状元郎,苏炎,苏大人啊,能跑去净房偷窥你?”   “你别是在做白日梦吧?”   “我说,常寡妇,就你长得这副模样,脸蛋一般般,身前也草坪似的,展平的没看头,人家状元郎又没眼瞎,能特意跑到净房去偷看你?做梦了吧?”   “就是,就是!”   遭到了质疑,尖嘴少妇越发不得了了,操着大嗓门道:“管他是什么状元郎,本夫人我又不认识,我只知道,他刚刚就是偷窥我小解了!”   “就是偷窥了!”   大嗓门真是大啊,直接囔得半条街都听见了。   街那头,一直静静等着的苏老夫人和苏夫人,等了半日不见炎儿回来,正焦急着呢,好家伙,好不容易等回了苏炎,却耳根不清净了。   “炎儿,偷窥……少妇小解,这是怎么一回事?”苏夫人急得不行,远远见奔跑而来的苏炎,赶忙跑上前去问道。   “娘,没什么,我小妾丢了,就冲到净房里去找了。就这样而已。”匆匆说完这句,苏炎火速翻身上马,夹了马腹就向前冲。   “炎儿啊,你这是去哪啊?”苏老夫人和苏夫人急得喊道。   “去京兆府报案,我小妾丢了,让他们派人寻去!”苏炎丢下这话,头也不回策马去了。   苏老夫人:……   苏夫人:……   说好的“义妹”呢?人丢了,就变成“小妾”了? 第47章   与苏老夫人和苏夫人一样, 萧盈盈带着林灼灼和林灿灿,也是乘坐马车换了条与大军前进不一样的路,一路狂奔, 赶在大军抵达皇宫前, 一家子先到了皇宫大门口。   在林镇山追随四皇子山呼万岁,大军散了后, 萧盈盈率先下了马车,朝自个男人迎了上去。不过萧盈盈是第一个下的马车, 却不是第一个到达自个男人身边的, 因为……   被林灼灼抢了先。   只见林灼灼第二个跳下马车, 却一把绕过娘亲, 提着裙摆跑了上去。   “爹爹……爹爹……”一边跑,还一边甜糯糯的高声喊。   常言道, 貌美的小姑娘声音不一定也动听,但林灼灼就是其中的翘楚了,长了张人见人爱的漂亮小脸蛋不说, 声音还说不出的清脆悦耳,从嘴里欢叫出来, 像极了江南山谷里清晨传出的一声莺啼。   恰逢奔至风口处, 声音扩散开来, 惹得不少将士和家眷寻声望去。   彼时, 四皇子卢剑站在林镇山前方两三步的地方, 正被大皇子、二皇子以及一堆皇叔高声笑着围着寒暄, 卢剑蓦地见很多人都齐齐扭头望了过去, 出于从众心理,卢剑也偏头望了过去。   就见小姑娘一身梅红披风,雀跃地朝自个奔了过来, 脸蛋上洋溢着最最热情的那种笑,好像奔进自己怀里,就进了极乐世界那种。   有一瞬间,卢剑微微失了神,恍然如梦。   不过到底是梦啊,来的快,醒得更快。   下一刻,就见欢欢喜喜的小姑娘“唰”的一下,从自个身边擦身而过,径直跑了过去。   只留给他一个跃过时的风声,“呼呼”的从耳边刮过。   卢剑不由自主半转身看去,就见林灼灼一把扑进林镇山怀里,两只胳膊还吊在了林镇山脖子上,仰起小脸蛋甜糯糯一声声喊着:“爹爹,爹爹……”   卢剑只瞅了一眼,迅速翻了个白眼,收回眼神。   这个白眼是翻给自己的,实在是对他自己无语了,先头城门口时已经栽过一回了,居然还能再栽进去第二回 。   当真是一遇上这个死丫头,自个脑子就有些不大好使了。   俗话说,在同一个坑里栽过两回,就是脑里有泡。想他堂堂四皇子,栽在这个死丫头手里何止两回?   “嗤!”   卢剑都觉得自个有些没药救。   那头的林灼灼哪里料到自个奔向爹爹的举动,又惹来了四皇子心头微妙的不平衡?   林灼灼什么也不知道,所以她非常愉快地吊在爹爹脖子上,一声又一声“爹爹”唤个不停。   林镇山宠女啊,还在西北时就疼得女儿跟眼珠子似的,眼下已是两年多未见,骤然见到,那可是宝贝得不行,稀罕得紧啊。   “爹爹的乖宝贝哟。”林镇山一把揽紧宝贝女儿,高大魁梧的他为了迁就女儿娇小的个字,可劲儿弯腰低头。还怜爱地用下巴蹭了蹭女儿额头。   “咯咯咯,好痒。”林灼灼笑着直躲。   原来是林镇山好几日没刮胡子了,下巴上一茬短须,稍微蹭蹭女儿额头,就痒得林灼灼“咯咯咯”直笑。   偏巧这一幕,又被卢剑转身与另一个皇叔打招呼时瞥见了,莫名的,卢剑探出食指摸了摸自个光洁一片的下巴。   上头一根胡茬子都没长。   “嗤!”   这一声“嗤”,嗤得对面的三皇叔莫名奇妙,眨巴两下眼,表示还没看懂这个大侄子在“嗤”啥。   好在,这个大侄子素来就行为举止异于常人,什么千奇百怪的事发生在这个大侄子身上,也不会让早就领教过千百次的三皇叔,绞尽脑汁去苦思冥想了。   实在是三皇叔曾经苦思冥想过几个通宵,都没猜出来四皇子当时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和想法,却累得沉思沉思再沉思的三皇叔连续几夜没休息好,双眼通红。而四皇子呢,依旧日日欢实,超级能蹦哒,没过几日又能给你整出新蛾子来。   总不能一日日耗在研究四皇子的行为举止上吧?   那还不得累死了三皇叔哟!   是以学乖了的三皇叔,眼下也就眨巴两下眼,就过去了,再不去深究里头的含义。   那边,萧盈盈眼见女儿跑着上前,率先扑进了丈夫怀里。   说心底话,两年多没见自个男人了,萧盈盈也着实想念得紧,也恨不得像女儿一般抢先扑进丈夫怀中,好好儿撒个娇。   奈何,打小规规矩矩养在京城公主府长大的萧盈盈,到底不像长大在西北的女儿,她有些放不开。便只能带着林灿灿,款步朝丈夫行去。   待行到丈夫跟前时,恰好撞见丈夫用下巴上的短茬咯吱女儿痒痒,瞧着丈夫疼爱女儿的画面,萧盈盈心头也说不出的发痒。   “盈盈!”林镇山刚咯吱完女儿,一抬头见到娇妻,立马推开女儿,跨上几步朝娇妻奔去。   林灼灼:……   被推开的她,委屈哒哒的回头望爹爹。   爹爹要不要这么重色轻女啊?   又抛弃她,只要娘亲了?   这事儿,爹爹今日已经干过不止一回了!   委屈哒哒的林灼灼,撅着小嘴站在爹娘身后,一双眸子可怜巴巴地望着爹娘,渴望爹娘将她带上,一家三口抱一团啊。   可惜没有,爹爹见了娘亲就彻底遗忘了她这个女儿,将娘亲揽得那个死紧哟,眼中心中都只剩下娇妻了,哪里还看得到别人?   林灼灼这落单的孤单样,四皇子余光自然瞥到了,嘴角忽地笑了。   仔细去看,绝对的幸灾乐祸!   然后站在四皇子对面的三皇叔又懵了,他刚刚给四皇子讲的话,有值得好笑的地方吗?   三皇叔再次眨巴两下眼,表示,四皇子思维还真的是异于常人,琢磨不出来呀。   就在这时,落单,被爹娘齐齐抛弃的小姑娘林灼灼,视线一转,瞅到了不远处的四皇子。   林灼灼猛地想起先头城楼上,与四皇子对视时,四皇子好似对她流露出审视的目光,好似她又犯下了什么新错误,新一轮招惹了他不快似的。   思及此,林灼灼决定趁着眼下有空闲,好好儿找四皇子谈谈。曾经的事儿她脑子里没记忆了,丁点片段都无,没法去聊,今儿个新发生的事总能聊聊吧?   林灼灼仔细回忆一番,城楼上她一直乖乖地朝爹爹打招呼,确实没做出半点招惹四皇子的事呢。   心中这般想着呢,林灼灼脚下已经朝四皇子那头走过去了,知道四皇子眼下正跟三皇叔说话,就乖乖地立在旁边稍等一会。   终于,三皇叔聊完,退去了一旁!   林灼灼立马逮住这个机会,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仰起小脸蛋朝四皇子喊了声:“四表哥,恭贺你凯旋。”声音也还算甜。   卢剑骤然见到闪身自个跟前的林灼灼,先是怔了一下,紧接着想起来什么,扭头朝萧盈盈和林镇山望去。   果然,那两口子还在亲亲密密说话呢,没空搭理这个死丫头。   换句话说,这个死丫头只有被抛弃时,才想的起来这世上还有他这个四表哥。但凡这个死丫头不被抛弃,就瞧不到他的。   “嗤!”   谁稀罕。   恰好这时,另有个郡王带了郡王妃,来到跟前贺喜,四皇子飞快扫过一眼林灼灼,就转身朝郡王和郡王妃夫妇笑着寒暄上了。   林灼灼:……   她曾经是干下多少得罪四皇子的事啊,如今才如此不招他待见。   正在林灼灼脑子懵懵时,巷子那头忽地传出泼妇骂街声:   “偷看了我,你还有理啦?”   “臭小子,要不是看你这张脸还算俊美,你敢做出偷看我的事,我……我今儿个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管他是什么状元郎,本夫人我又不认识,我只知道,他刚刚就是偷窥我小解了!”   “就是偷窥了!”   听到这话,林灼灼脑子越发懵了,自个的事儿还没理出头绪呢,那头居然传出状元郎苏炎……偷窥泼妇小解?   不是吧?   如此不堪的事,能是苏炎做下的?   正想着时,只见巷子那头猛地跑来了苏炎的身影,飞快窜上马背,朝苏老夫人和苏夫人丢下几句话,就一夹马腹冲了出去。   撞见这样的一幕,林灼灼越发脑子一片懵了,两世以来,鲜少见到苏炎焦灼万分、火急火燎的模样。   一旦苏炎这样,必是出大事了!   可刚凯旋归京,板凳还没坐上呢,能出什么大事啊?   总不会就为了一个泼妇几句不堪的言辞,苏炎就气成了这样?   依着林灼灼对苏炎的了解,绝对是另外有事。可光凭一个泼妇骂街的话,什么净房,什么偷窥,林灼灼确实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事件来。   林灼灼拼凑不出来,脑力过人的四皇子卢剑,却已经了然了整个过程。   很显然,苏炎身边的“小妾”跑了。   在东南沿海抗击倭寇那两个月,卢剑一直听闻苏炎身边养了个娇滴滴的美妾,心中就颇为纳罕,依着苏炎的性子,怎么会弄个美妾随军?   什么样的美妾,能迷得苏炎至此,舍不得一脚丢开,还另外租赁个小院子,将她当外室养起来?   但因着战局紧张,卢剑始终未能得见,直到启程北上那日,才终于见着了那位“美妾”。   乍然一眼,卢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再细细瞅上一眼,卢剑认出来了,那位“美妾”不就是摄政王府丢失的二郡主么?   认出是二郡主后,卢剑心头就不再奇怪苏炎的举止了。   男人么,都有怜爱之意,尤其面对像二郡主那样的,天生骨子里就透出一股“娇弱”,呼气一下都吹气如兰,双眼又清澈如小溪,里头汪着寻常姑娘绝对没有的纯真。   这样的小女子,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光是安安静静往那一站,苏炎这样经历过前任未婚妻惨事的男子,就绝对做不出舍弃她不顾,定然要护在羽翼下呵护的。   事实证明,苏炎确实待二郡主很好,大年三十那夜,卢剑意外撞见二郡主昏倒在大树下,然后就见苏炎狂奔而去,一把将二郡主揽进自个斗篷里,用自己的身子给她输送暖意。   那时,苏炎面上有茫然,似乎不确定未来之路该怎么走。   若卢剑没猜错的话,那时苏炎应该是刚刚萌芽,了然自个是喜欢二郡主的。但是林真真这边还未退亲,或者说苏炎还没有将“太子和林真真鬼混的仇”报完,便不想将二郡主拉进这段混乱关系里。   要名正言顺的说爱,至少要等到报复完太子和林真真,与林真真正式退亲之后。   当然,苏炎会这样计划,大概是他以为月灵真的只是个孤女,可以一直住在苏府,留在他身边,等着他慢慢理顺好一切。   哪里料到,月灵并非孤女,一进京,就人间蒸发溜走了。   卢剑望着苏炎疾驰而去的背影,望着那样焦灼的苏炎,卢剑不厚道地笑了。   其实,卢剑早就料到月灵进京后要上演一出“人间蒸发”,从大年三十到今日初二,足足有两日的时间提醒苏炎,但卢剑没提醒。   为什么?   因为二郡主是摄政王的女儿,而摄政王如今是大皇子的人,将来能不能挖走摄政王这条大鱼,成功拉到自己的阵营来,苏炎和二郡主的这段爱情就能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了。   瞧,苏炎才刚得知月灵不见了,就已经闹出了劲爆事件,到了明日后日,怕是满京城都要知道苏炎心中有个姑娘,丢失了,他简直要疯。   满京城都知道了,换句话说,摄政王和二郡主能不知道? 第48章   萧盈盈正与林镇山拉着手, 彼此凝眸对望,亲亲热热细语说话时,陡然爆发了苏炎的事, 导致场面一度混乱, 所有叙旧的人全都停了,纷纷遥望苏炎那边, 全都在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何事。   萧盈盈和林镇山也不例外。   “镇山,苏炎那边怎么了?”苏炎疾驰远去, 萧盈盈收回视线, 扭头问丈夫。   林镇山摇摇头, 表示不知, 但很快安排萧盈盈和林灼灼等人坐上马车,他自个快步去苏老夫人那边询问了。   一会后, 林镇山回来了,挑起车帘,高大的身子一弯腰钻进了马车里。   “爹爹, 苏炎那边到底发生了何事?”林灼灼与林灿灿坐在侧位上,一见爹爹, 林灼灼立马问上了。   她是真的很好奇, 什么事啊, 能让苏炎面色那般焦急。   林灿灿也是有热闹就爱凑的, 也仰着脖子, 等着投喂。   萧盈盈也迫不及待想知道。   林镇山一个箭步跨到娇妻身边, 挨着娇妻落座了, 才不知要如何开口道:“说来话长,简单点说,就是苏炎在东南那边收了个美妾, 不曾想,一进京,美妾就被人掳走了,不见了踪影。这不,苏炎急着去京兆府报案寻人呢。”   林灼灼:……   不是吧,苏炎居然爱那个小妾,爱到了这等地步?   苏炎身边养了个小妾,这事儿林灼灼半年前就晓得了,那会子爹爹家书里有提起过,道是太子用“美人计”算计了苏炎,然后苏炎就顺势将美人留了下来,养做了小妾。   只是林灼灼一直以为,苏炎会将美人留下来,只是因为发生了关系,不得不负责,仅此而已。却不曾想,小妾不见了踪影,苏炎能急成那副样子,显而易见,动了真心。   那这样一来,林真真的地位就很尴尬了。   不过,林灼灼可不会同情林真真,只觉得很爽,隐隐还觉得苏炎如此高调向小妾示爱,怕是还带了三分故意打脸林真真的意思吧?   肯定有!   思及此,林灼灼莫名的好心情。   “好端端的,小妾怎会被人掳走呢?”萧盈盈疑惑点在这。   “这个我也不晓得。”林镇山摇头道。   这桩话题,到这里也就结束了。   比起苏炎的小妾,林镇山更关心女儿、林真真和太子三个人之间的事,虽然从书信里林镇山大致晓得了梗概,但是还有很多很多要问的,事关他的宝贝女儿啊,事无巨细他都想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碍着马车里还有林灿灿这个“外人”,问起来有些不方便,林镇山便住了嘴。   两刻钟后,马车抵达林国公府。   林镇山第一个跳下马车,随后大手拉住萧盈盈的手,扶着她下马车。   却不想,萧盈盈今儿的凤尾裙长了些,不大好走路,钻出马车厢时,不小心脚后跟踩到了裙摆,整个人一晃,险些跌下马车去。   “小心!”林镇山嘴里说着小心,双手已经一把将自个女人给打横抱了起来。   然后,没跌下马车的萧盈盈才刚松了一口气,就被自个男人不害臊的举动给惊得险些叫出声来。   “要死了,你,快放我下来。”窝在男人怀里,萧盈盈满面涨红,正在这时,余光瞅见女儿的头刚冒出车帘子,又迅速缩回了马车厢里。   臊得萧盈盈一把拧紧男人耳朵道,催道:“快。”   林镇山自然也瞅到自个女儿退回去了,到底是大男人,脸皮是要比女子厚得多,贴住萧盈盈耳朵笑道:“这不是两年多没抱过了,好不容易抱上,哪那么容易就放下?”   萧盈盈:……   这是什么意思?   下一刻,萧盈盈领悟了。   只见林镇山非但没放下媳妇,还抱起来颠了两颠。大笑道:“媳妇儿,两年多没见,你瘦了一圈啊,以前抱你还挺费劲的,现在都能颠上了。”   萧盈盈还来不及反应什么,只听——   躲在马车里的林灼灼和林灿灿,纷纷“噗嗤”笑出声,好大声那种。   萧盈盈面上臊极了,两只手拧紧男人耳朵,虎了脸,威胁道:“再不放我下来,等会让你好瞧。”   林镇山这才“哈哈”笑着放媳妇下了地。   林灼灼一直趴在窗帘那偷瞧呢,一见娘亲落了地,立马冲出车帘,站在车辕上朝爹爹喊:“爹爹,爹爹,我来啦!”   说罢,张开双臂,像只等着被抱的小雏鸟。   萧盈盈:……   怎么感觉女儿像小情敌,要来跟她抢男人呢?   呃,好吧,这种感觉也不是第一次有,从女儿出生那天,她爹抱女儿在怀里偷亲,被萧盈盈撞上后,就有了。   再等女儿大点,大概三四岁吧,小家伙会踮起脚尖,凑上小嘴嘴去偷亲爹爹时,那种女儿是小情敌要来跟她抢男人的感觉就更浓了。   萧盈盈悄咪咪醋上时,林镇山却非常享受强抱完大情人,又主动送上来个小情人的快乐日子,二话不说,一把抱住女儿就下了地。   林灼灼嘟嘴不满意了:“爹爹,不公平,你都没颠颠我!”就放下了地,至少要像颠娘亲那样,颠两下嘛。   萧盈盈:……   这死丫头的胃口,当真是越来越叼了。   却见林镇山得意地瞟了萧盈盈一眼,似乎在说,瞧吧,你还不乐意被我颠,我的小情人就比你识趣多了!   萧盈盈:……   然后,萧盈盈眼睁睁看着林镇山耍花样似的,先抱起女儿转了两圈,又将女儿像小时候那般抛高高似的,抛了两下子,最后才颠了两颠,放下了地。   林灼灼从爹爹怀抱里下地时,还撅高小嘴嘴,亲了爹爹面颊一下。   然后,林镇山又炫耀似的瞟了萧盈盈一眼,你瞧,小情人就比你有趣多了,你连亲都舍不得亲,一个吻,能贵死你呀。   萧盈盈:……   她这个规规矩矩的,还被嫌弃上了。   林灼灼母女俩都下了马车,就剩林灿灿一个人还站在车辕上了。   “来,灿灿,二伯也抱你下来。”虽然十几年来,林镇山是第一回 见林灿灿,但马车上短短的两刻钟功夫,林镇山已经是喜欢上这个侄女了,是个活泼直爽的。既然媳妇和女儿都是被抱下来的,剩下这个侄女自然也不能薄待了。   林镇山伸手要去接。   却见林灿灿大大方方抓住林镇山手腕,笑道:“二伯父,我就不用抱了,我跟灼灼可不一样,身上有功夫的!”   说罢,林灿灿松开林镇山手腕,像个侠女似的,一跳就下了地。   “哈哈哈,倒是你最像我的女儿!”林镇山摸着林灿灿脑瓜,大笑道。   四个人正其乐融融时,后头那辆马车上的大夫人姜氏和林真真,也踩着黄木凳下了马车,随后朝林镇山一家子这边走来。   林镇山正拍着林灿灿小脑瓜呢,余光扫见她们,眸子里的笑意立马淡去三分。林镇山与大哥还是有些情分在的,但是大哥与女儿比起来,到底就成了外人。   只要一想起林真真居然敢偷情自个女儿的未婚夫,林镇山除了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太子外,第二个想拍死的人,就是林真真。   除此之外,林镇山还厌恶大哥、大嫂不会教女,养出个什么不要脸的东西。   脑子里装着这样的思想,林镇山怎么可能愿意对林真真母女笑?   方才在宫门前,林镇山就懒得搭理她们母女,一眼都没瞟向她们。眼下回到府里,一见她俩迎了上来,林镇山眼底和面上的笑容立马淡去三分不说,还逐渐撤去了。   待林真真母女走到跟前时,只见着了一个威严十足的镇国大将军。   “给世子爷请安,恭贺世子爷凯旋!”大夫人姜氏见林镇山先才还“哈哈”笑着,眼下却一本正经端着架子了,也没往心里去,十几年前她嫁过来那会,见到的林镇山就是这副深沉样子的,并没变化。   再说了,方才在宫门前,大夫人母女去迎接苏炎了,反倒没有第一时间去迎接林镇山,确实是她们失礼在前。   是以,眼下见到林镇山端着架子,大夫人姜氏就更不敢埋怨什么了。   “真真给二叔请安,恭贺二叔凯旋。”林真真规规矩矩朝林镇山屈膝行了一礼,她是第一回 见林镇山,以为林镇山就是这么威严的一个人,只有面对妻女才会展露温柔,是以也没放在心上。   “嗯,免礼吧。”林镇山爱憎分明,随意点点头,便算见过了。   刚好这时林灼灼囔囔着:“爹爹,我饿了,快点回去吃大餐!”   林镇山顺水推舟就朝大夫人姜氏告辞:“大嫂,我晚些时候再去拜见大哥。”   大夫人姜氏只当这是兄弟情深,忙笑道:“不急,不急,你大哥这几日不在府里,去河北办差了,过几日再回。”   林镇山点点头,然后带了萧盈盈、林灼灼和林灿灿朝二房走去。   林镇山一家子走了后,林真真跟着大夫人姜氏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但一路上,林真真心事重重。   “怎么了你?今儿才刚见过苏炎,就又想他了?”女儿已经彻底舍弃了太子,一门心思想嫁给苏炎了,大夫人姜氏是瞧得出来的。   上城楼前,那个小兵起先还狗眼看人低,不让她们母女登上城楼呢,后来一听女儿是苏炎的未婚妻,立马就弓腰道歉了。那会子,女儿眼眸里闪现出的亮光,大夫人姜氏瞧得真真的。   再之后,站在城楼上,遥遥望着苏炎骑着战马奔来,那气宇轩昂的样子,一下子令女儿眼中的眸光更闪亮了。   而太子殿下是什么表现呀?缩头乌龟似的窝在马车里,面都不敢露一个,唯一露面了一下,还是因为马车的窗帘飘飞了。不露那一面还能好些,用衣袖死死遮住额头、眼睛、鼻子、嘴,什么都不敢露在外头,那幅怂样,说多窝囊就有多窝囊。   今日,苏炎和太子殿下这般一对比,你说美人该爱谁?   自然是苏炎啊!   要知道,自古美人都爱英雄!   她的林真真是美人,自然也摆脱不了爱英雄的定律。   所以呀,经过今儿上午之事,大夫人姜氏对自个女儿是放了一百个心了,再也不怕女儿干出不爱苏炎的傻事了。   却不想,才回了大房,又见女儿眉宇间愁上了,忙问:“真真呐,你这又是在发愁什么?不会还惦记着那个窝囊太子吧?”   林真真忙摇摇头,只对大夫人姜氏道:“娘,女儿想了一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您快派个得力的人去打听一下,苏炎翻上马背狂奔而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夫人姜氏道:“还能怎么一回事?能让苏炎急成那样,肯定是朝堂出了大事呗!女儿家家的,朝堂之事就别打听了。”   林真真知道绝对不是,真要是朝堂出了大事,当时宫门前那么多王爷、皇子、将军、大臣,怎么不见他们着急?单单就苏炎一个人着急?何况,还闹出了泼妇骂街的丑闻。   林真真隐隐感觉,那件事没那么简单,甚至冥冥之中,觉得会对她造成很大的影响。   是以,硬逼着娘亲,多派了几个人出府去打探消息。   然后,一个时辰后,果真探听来了大消息:   “大夫人,姑娘,奴才打听到……苏大人的爱妾无故失踪了,苏大人逼得京兆府出动了所有人去搜,将净房邻近的十几条街道全搜遍了,闹得那一带人心惶惶的……”   林真真一听,先是心下一凉,后是面上难堪得要死。   为何心下一凉呢?为了个小妾,就闹出了这么大动静,可见苏炎和那个小妾已经睡出了浓厚的感情。无论日后找不找得回来小妾,苏炎心底都永远爱着那么一个人,分给她林真真的,撑死了只是一席之地。   这与林真真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差距太远了,哪里还有幸福感所言?   为何后来又面上难堪得要死呢?   如今林真真才是苏炎的正紧未婚妻啊,亲都还没成,苏炎就为了个小妾率先闹出了满城风雨,她这个正正经经的未婚妻,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太难堪了!   思及此,林真真立马拉下脸,朝大夫人姜氏耍气道:“娘,我不要嫁苏炎了,我要退亲!”   这话一出,可唬了大夫人姜氏一跳:“我的天呐,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苏炎不是很中意你的么?先前见面时,都将俸禄银子交到你手上了,多疼你啊!怎的转眼,就来了个小妾?还……还为了这个小妾,闹出这么大阵仗?”   不说那袋俸禄银子还好,一提,林真真心头就更不舒服了,一屁股落座椅子,耍着气道:   “娘,我要退亲,退亲!还没嫁过去呢,就要面上蒙羞!就要过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了!以后嫁过去,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林真真气得哭了。   大夫人姜氏哪里舍得退亲哟,忙抱住宝贝女儿道:   “别哭,别哭,定亲还不到一年,还没八抬大轿抬过去呢,哪里由得苏府这么欺负人?别急,咱们林国公府,可不是什么好惹的小门小户!这门亲事,可是郡主当初撮合的,如今咱们的镇国大将军也凯旋归府了,你这个亲侄女吃了亏,蒙了羞,他们两口子能坐视不理?”   听到这里,林真真眼泪顿时下去了。   时至今日,苏炎已然崛起,绝对是未来的权臣,这样的男人,林真真哪里真舍得退亲?   方才耍气说什么退亲,不过是面子使然,想哭闹一通,好逼得娘亲主动说,去寻求萧盈盈夫妇帮助罢了。   林真真相信,依着萧盈盈夫妇在大武王朝的地位,帮她施压一下苏炎,然后给她找补回来颜面,还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顺道也让苏炎知道知道,她林真真可是背后有人,容不得随便欺辱的呢。   说到欺辱,想起上午时苏炎当着她的面,让她跟小妾“称姐道妹”,还一个劲在她跟前秀他与小妾有多恩爱,林真真就恼火。   当时,林真真就在想,该寻个什么法子弹压一下苏炎,免得成亲前就这般欺负她了,成亲后,她还怎么高高抬起头颅?维持做正妻的尊严?   没成想,很快,苏炎就又闹出一桩大事来,为了个小妾如此作态,可算得上大丑闻一桩了。这当真是极好,她林真真可以一状告到萧盈盈和林镇山面前去,哭哭啼啼让他们夫妻俩为她做主了!   “走,娘这就去找你二叔、二婶告状去!”大夫人姜氏起身就要走。   不过,又被林真真拉了回来,道:“娘,告状也要讲究时辰,人家二叔才刚回府,看这时辰,怕是才用过一顿大餐,正要歇晌呢,人家夫妻俩久别重逢还没说够话呢,您就去告状?岂不是过去讨人嫌?”   大夫人姜氏一听“歇晌”二字,顿时明了女儿话中的深意,这萧盈盈都回京俩年多了,林镇山在西北素了两年了,好不容易两夫妻团聚了,还能不着急干点那种事?   正要干,或者正干在兴头上时,被她的告状给打扰了兴致,能高兴?   嗯,确实讨人嫌。   思及此,大夫人姜氏道:“成,那你说,何时去告状合适?”   林真真抹掉眼泪道:“明日上午吧。”   过了一日,苏炎为了小妾闹翻天的事,发酵得差不多了,然后萧盈盈和林镇山才好给她撑腰啊。   林国公府,二房。   话说,林镇山带了萧盈盈、林灼灼和林灿灿回到二房,要摆桌吃饭时,林灿灿笑着说,娘亲嘱咐她这顿回三房吃,就笑嘻嘻地溜走了。   萧盈盈倒是也没留,自个男人刚回府,第一顿饭还是自己一家子三口一块吃,更有意义。   喊婆子在西侧厅摆了一大桌子菜,还暖了一壶酒,一家三口围着桌子开开心心吃了一顿。   饭吃到一半时,林灼灼还敬了爹爹一杯酒。   “爹爹喝酒可以,你不行啊!”林镇山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却夺走了女儿手中的酒杯,另外拿了茶壶给她蓄满,道,“你只能以茶代酒。”   两世没喝过酒的林灼灼,其实蛮想趁着这一世开心,好好儿尝一口酒到底是什么味道的,见爹爹不许,也只能嘟嘟嘴,以茶代酒了。   林镇山不让女儿喝酒,却逼着萧盈盈非喝一杯不可,主动倒上一杯道:“媳妇儿,你夫君好不容易凯旋归京了,回到你身边了,你光嘴上说高兴,也来个实际点的呀!”   说罢,酒杯递到了萧盈盈手里。   萧盈盈一懵,她也从未喝过酒啊,真心不大愿意喝,听闻酒水跟尿似的,臊得很。忙摇摇头:   “别了,我一喝就会醉,不能喝的。”   林镇山一听“她会醉”,就越发要让她喝喝了。他可没忘记,两人新婚夜,萧盈盈一杯交杯酒下肚,酒劲上了头,那脸蛋绯红,任他为所欲为的迷人样。 第49章   萧盈盈抵不住男人死劝, 到底半推半就吃了一口酒,酒水过舌,辣得萧盈盈舌头直吐。最后实在忍受不了嘴里那股怪味, 还让玉婵赶紧倒了杯茶来, 咕噜咕噜连灌好几口,才终于消停了。   “好了, 茶水喝饱了,饭也不用再吃了。”丢下茶盏, 萧盈盈斜睨臭男人一眼。   林镇山似乎怕了媳妇儿, 赶忙偏过头去不敢对视。   自然, 怕了媳妇都是假象啦, 实则是半转过身去偷笑,脑子里全是娇妻方才辣得吐舌头的可爱样。   实情如何, 萧盈盈可不是林镇山肚子里的蛔虫,哪能知晓?反正表面上见臭男人怕了自己,怕到不敢对视了, 萧盈盈心里那口气就算出完了,收回斜睨男人的视线, 提起筷子继续吃饭。   林灼灼坐在爹娘对面, 将爹爹狡诈的一面尽数收入眼底, 抿嘴偷偷乐。   因着是一家三口团聚的第一顿饭, 格外真心, 用膳时间就长了些, 三个人足足吃了半个时辰, 才撤了席。饭后,一家三口又去院子里散了会步,消消食。   约莫一刻钟后, 三人恰好行至上房院门口,林镇山就摸着女儿小脑瓜道:“灼灼,瞧你面犯困色,是不是今早为了迎接爹爹,起得太早了?食也消得差不多了,爹爹送你回去歇晌吧。”   林灼灼:……   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看上去有那般疲倦吗?   怎的自个完全感觉不出来?   她还觉得自己挺精神的,再陪爹爹闹上一个时辰没问题呢。   林灼灼刚要撒娇表达自己的意愿,就见林镇山又抚了抚她小脑瓜,道:“走吧,爹爹送你回去。”说罢,就脚步一转,大手握住她肩头,不容拒绝地带她跨出上房的院子,朝她的海棠院行去。   林灼灼:……   怎么感觉像是被嫌弃了,赶她走呢?   回头瞅娘亲,只见娘亲几口酒下肚,酒劲有些上了头,面色绯红地落后一步跟在后头呢。   她的小院子离上房不远,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好了,你好好睡一觉,等你歇完晌精神了,爹爹再来陪你玩。”林镇山将女儿送到房门口,然后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小肩膀道别,便牵着萧盈盈手,夫妻俩并肩离开了。   她真心感觉不到困啊,林灼灼愣愣地倚在房门口,目送爹娘背影消失在小院门口,然后火速奔回闺房,冲向梳妆镜一照……   只见镜子里的自己两只桃花眼炯炯有神,简直容光焕发,哪里有一丝疲倦之态?   “碧岚,你瞧我这精神状态,像是困得不行,要赶紧入睡吗?”林灼灼怕自个感觉和眼神都出了问题,忙扭头问身后的大丫鬟,以求确定。   碧岚仔细瞅了瞅自家姑娘,精神奕奕,再玩上一个下午怕是都没问题,便实话实话:“姑娘瞧着挺精神的,丝毫没犯困。”   然后,就见林灼灼对着镜子撅上嘴了!   哼,她先头的感觉果然没错,她就是被爹爹莫名奇妙嫌弃了,拐着弯赶她走呢!   哼!   下午再不要去找爹爹玩了!   林灼灼的小跨院外,萧盈盈也扭头疑惑地问林镇山:“灼灼看上去很精神啊,你干嘛要一个劲说她犯困,劝她补觉?”   林镇山见问,不答,只握紧了媳妇的手,脚下步子越发加快了。   “你说话呀。”萧盈盈越发疑惑了,“灼灼瞧上去真的不像是困了呀。”   林镇山见媳妇儿当真不明白,不禁笑着一把握紧媳妇儿小腰,有意无意捏了两把,道:“不说她困,怎么打发她离开啊。”   萧盈盈越发疑惑了,刚要再问为何要打发女儿离开?你不是很喜欢女儿,很宝贝女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么?   然后腰上被摩挲出一阵异样的触感,下一刻,萧盈盈立马反应过来什么,一张脸涨得通红。   林镇山一见,便知媳妇儿终于懂了,越发加快步伐带她回房。   一进房门,林镇山都等不及进入内室,便反手将萧盈盈抵在了门板上,俯下头就吃她双唇,好一通狼吻。   简直是将压抑了两年多的渴望,一瞬间爆发出来。   见她第一面时就想搂进怀里这样了,但那会子她在城楼上,他在城楼下,空间的距离让他办不到。后来好不容易紧紧抱上了,又是在人潮拥挤的宫门外。   再后来,终于到了马车的私人空间里了,却又有女儿和侄女杵着,只能看,不能办。再后来,好不容易吃完饭,该拥着她睡觉了,女儿又黏在两人身边迟迟不走。   眼下好了,终于哄得女儿回房睡觉了,他也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   所有动作都透着一股子急不可耐!   裙裳似前阵子河北境内的暴雪,大片大片雪花一样落在地上,轻盈飘逸的衣带则被臂力带出的强风刮去了墙角。   三刻钟后,完事了,萧盈盈面色涨红地裹在锦被里,连脸蛋都不肯露出来了。   “当真是太久没碰你了,瞧你,还没怎么的呢,就臊得躲起来不肯露面了。”林镇山光着膀子,好笑地一巴掌拍下去,隔着厚厚的锦被打在她屁股上。   被子里的萧盈盈:……   混蛋,压她在门上就胡乱干上了,门板都“咚咚咚”响成那样了,还叫没怎么的?   外头的丫鬟全都听去了,她都没脸见人了。   见娇妻一味躲着,再不肯出来,林镇山哄了很久都不见效,反正人已经得了手,害羞什么的索性随她去了,自个往她身边一躺,说起了正事:   “盈盈,你仔细跟我说说,太子那个混蛋到底是怎么欺负我们灼灼的?”   萧盈盈:……   她还在耿耿于怀方才的事呢,臭男人已经思维跳跃到了混蛋太子身上?   不过事关女儿,确实是正事,也是大事,继续矫情了一小会,萧盈盈就隔着被子,将太子和林真真如何鬼混,如何飞鸽传书,如何气得女儿梦魇大病几场的事,详详细细地说了。   “当真去了龙吟坊偷情?还被苏炎撞破了?”萧盈盈藏在被窝里,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林镇山一把拽开被子,认真问道。   突然没了被子,嫣红脸蛋暴露在外,萧盈盈还是有一些不好意思,但正在叙述女儿的事呢,便没再强行盖上脑袋,只点点头,道:“是真的,那日我还带了人要围上去捉奸,不过很遗憾,被四皇子不小心搅了局。”   “被四皇子搅了局?怎么个搅局法,你详细说说。”林镇山对四皇子印象还是很不错的,抗击倭寇时,四皇子的表现堪称完美。   萧盈盈见问,便也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一五一十全交代了。末了,似乎怕丈夫也像女儿当初似的迁怒四皇子,还主动说了句好话:“四皇子只是贪玩了些,无意搅了局,并非故意的。”   但林镇山听了后,却得出了个相反的结论:“不,盈盈,若我没猜错的话,四皇子就是故意搅的局。”   “啊?”萧盈盈惊得撑起半个身子来,问林镇山道:“何以见得?”   林镇山道:“没有证据,只是直觉。”   萧盈盈:……   然后林镇山又喃喃分析道:“在东南沿海与四皇子并肩作战两个月,我瞧得出四皇子是个思维缜密、脑力超群的人,他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准是目得性极强。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龙吟坊,不小心搅了局的。”   萧盈盈听了,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喃喃道:“那四皇子故意搅局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苏炎跟随太子去东南?”   林镇山点点头道:“想来应该是的。最后的结局你也看到了,太子惨挂了!”   说到“惨挂”两个字,林镇山心头一阵爽感。   萧盈盈却心头蒙上另一层阴霾:“太子眼下出了事,怕是更会抓紧灼灼这桩婚事,不放手了。退婚之路,不好走啊。”   林镇山大手抓住萧盈盈肩头,捏了捏:“怕什么?走一步看一步,只要没成亲,没八抬大轿嫁过去,总能找着机会退亲。再说了,若太子惨到一定地步,譬如丢了小命,咱们灼灼的婚约也就自动解除了。”   他和萧盈盈的女儿,难不成还用得着嫁给一个死人牌位?去守活寡?   做梦呢!   听了这话,萧盈盈一惊:“难道四皇子就是这般打算的?”要夺了太子的命?   林镇山悄声道:“四皇子如何打算的,咱们不知,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四皇子与朱皇后一党仇深似海,绝对不会放过太子母子的。”   十年前,朱皇后一党险些害得南宫世家灭了九族,这样的仇深似海,四皇子怎么可能放过太子。   “咱们可以顺着四皇子要走的路,静观其变,逮着了合适的机会就趁机退亲。逮不着,也不过是多等一些时日罢了,反正咱们灼灼年岁还小,多养几年不是问题。”   他的女儿,就是拖到二十岁,也照样不愁嫁。   萧盈盈点点头,就这么办,静观其变。   夫妻俩商议完毕,时辰已是不早,便双双起床。林镇山是个男的,穿衣裳利落,没两下就套上衣裤下了床。   萧盈盈是个女子,先躲在床帐里稍稍整理了一番凌乱的长发,然后要穿小衣时才发觉房里空空如也,她的那些小衣啊、中衣中裤啊,还有外面的裙子,还散落在外头的门板那呢。   先头一共来了两场,第一次是被托起在门板上的,所以一应衣物也全在那。   萧盈盈正臊红脸,不知如何开口时,大丫鬟玉婵捧了一套干净衣裳进来了,玉婵低垂着头,将衣裳塞进床帐里。   萧盈盈接过来一瞧,竟是浴袍。   玉婵垂眸小声道:“郡主,热水已经备好了,世子爷先过去了,就等您了。”   萧盈盈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耳根子再次臊红。   死男人,一回来就惦记着鸳鸯浴。   就说呢,他穿好衣裳跑哪去了,竟是不声不响先去浴桶里坐着了,然后好瞧着她光着身子跨进木桶的羞样。   说真心话,萧盈盈一点都不想跟臭男人洗什么鸳鸯浴。前些年在西北都洗出经验来了,臭男人可不老实呢,没洗几下,准能强迫她又来点别…   方才都连着来了两次了,再来,光是想想林镇山那魁梧的身板和有劲的双腿,萧盈盈的双腿就忍不住打颤。   “玉婵啊,我身子有些乏累,想再歇会。你先去转告世子爷,就说我还要再等会。”萧盈盈决定先不去,等臭男人洗完了,她再去,应该就安全了。   玉婵只得红着脸,将世子爷的原话说了:“世子爷说了,若郡主您身子乏累,他就亲自过来抱您去,说是泡热水澡对解乏很有用。”   萧盈盈:……   正在这时,东头的净房里还真响起了脚步声。   唬得萧盈盈赶忙套上浴袍下地,先前撞击门板的声音,已经够让她在丫鬟们面前臊得无地自处了,再当着她们的面被臭男人一路抱进浴室,简直不敢想。   不过进了浴室后,萧盈盈更后悔,那一声声水花溅落地板的“哗哗”声,让她直接趴在木桶壁上哭了。   可哭了,也没用,林镇山旷了两年多了,积攒了多少的子子孙孙啊,可劲儿要将她喂饱。   完事后,萧盈盈哭着捶打林镇山胸膛:“你不是人,哪有你这样蛮干的?”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我保证明儿个只碰你一回。”林镇山亲着她哄。   萧盈盈一听急了,今儿一连三回,明儿个还不让她休息一天?   最后夫妻俩讨价还价,林镇山做出妥协:“行,明儿让你好好休息一天,后天再继续发福利。”   说实话,萧盈盈都有些不信他,瞅瞅淌得只剩三分之一的浴桶,一脚踹向男人:“快滚出去,再不滚,我后日也不给你。”   林镇山晓得自个力气大,将人欺负得狠了些,她踹他也是应该,不仅不恼,还忙陪着笑麻利地滚出木桶,边滚边道:“媳妇儿放心,今夜和明日都不碰你,让你好好儿休息个够。”   丢下这话,还真裹上浴袍,闪出了净房。   见臭男人不见了,萧盈盈才松了一口气,她知道林镇山是虎将,不仅战场上猛,房事上也精力格外旺盛,真依着他来,一连三次哪里够。正因为不够,萧盈盈才急着踹他出去,就怕他胡搅蛮缠再来第四次,跟新婚夜那次似的,直接弄得她次日没起来床。   好在,这次臭男人说话算话,没诓骗她,不仅溜出净房后再没折返回来,当天夜里也老实得很,只静静搂着她睡,一整夜没动歪脑筋。   舒舒服服睡了一个长觉。   可萧盈盈怎么都没想到,林镇山老实了,林真真母女却不老实了,他们夫妻才刚起床,早饭还没吃上呢,大夫人姜氏就一把鼻涕一把泪上门来哭嚎了。   “世子爷,郡主啊,他们苏府也欺人太甚了!当我们林国公府的姑娘是什么?任他们欺辱的么?”大夫人姜氏一进堂屋门就嗷上了。   “大嫂,您这是怎么了?”萧盈盈只得从内室出来,好茶好果子先招待大夫人姜氏。   若搁在平日,大夫人姜氏确实也惦记萧盈盈这边的果子,很多都是宫里出来的贡品,她见都没见过,但今日委实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哭诉,也就没馋那几颗果子,只拉住萧盈盈手腕道:   “郡主啊,咱们真真和苏炎的亲事,可是您一手撮合的,如今苏炎干出这样的事,都欺到咱们真真头上了,郡主您可要为真真做主啊。”   “到底何事啊?”萧盈盈心头大约猜到了三分,但该问的话还得问,过场总得走一个不是。   “郡主有所不知,苏炎昨儿从南边带回来一个爱妾,那个小妾也不知怎的,大约是躲在马车里见到了咱们真真这个准未婚妻,当场就耍脾气闹了失踪,偏生苏炎还宝贝得不行,叫上京兆府的人,满京城的寻人,闹得宫门前那一带十几条街的人全都人心惶惶的。”   大夫人姜氏故意火上浇油,将事情往严重里说,瞎编成了“爱妾嫉妒未婚妻,继而生事”,而苏炎却不顾未婚妻颜面,满京城寻找爱妾。   正常当家主母,被如此一挑衅,都会觉得面上无光,要动大怒,生大气。   萧盈盈作为林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甭管内心里怎么觉得的,面上总是要恰当的浮现一丝怒意:“哦,居然有这样的事?他们苏府当真是欺人太甚。”说罢,还桌子一拍,惊得一个茶盏掉落在地,碎了。   大夫人姜氏一看有戏,越发嚎得伤心了:“郡主啊,您可得为咱们真真出头啊,要不然,日后咱们真真嫁去了苏府,怎么抬得起头来?”   林国公府的姑娘,一嫁去夫家,就抬不起来头,连带着整个林国公府都跟着丢人啊。   萧盈盈见大夫人姜氏哭的这个样子,只能柔声安慰道:“大嫂莫哭,待本郡主和世子爷商量商量,看怎么办最好……”   话音未落,里头的林镇山大步跨了出来,一脸怒气翻滚,声如洪钟道:“他们苏府如此欺人太甚,还商量什么,直接带上庚贴,甩到苏炎头上,立马退亲就是!”   大夫人姜氏听了,一惊。   闹得再声势浩大,也只是寻找一个小妾而已,如此“小事”,郡主和世子爷不是该……先言语敲打苏炎一番,让苏炎保证再不敢有下次,甚至让苏炎保证从此丢开那个小妾不寻了,只一心一意待林真真好吗?   怎的连言语敲打都不曾有过,就直接上升到退亲了?   大夫人姜氏正惊着时,林镇山这个行动派,已经披上斗篷,一脸正气要跨出门径直去苏府退亲了,边往外走,还边催促大夫人姜氏:   “大嫂,速速去将庚贴取来,我这就去一趟苏府,将亲事给退了!”   萧盈盈也一拍桌子,站起身响应道:“就是,咱们林国公府可不受这窝囊气,大嫂别怕,咱们这就带上庚贴,去苏府退亲去!我和世子爷陪你一块去!”   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一见这架势,大夫人姜氏当场懵了,眼泪鼻涕再不流了。   大夫人姜氏僵着身子好一会,面对林镇山和萧盈盈的一再催促,最后结结巴巴、怂不拉叽道:   “世……世子爷,郡主,退亲……就,就算了吧。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萧盈盈和林镇山听到这话,双双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大嫂,不是吧?苏炎都将真真欺负成这样了,你们还舍不得退亲?”   “也,也没有欺负成怎样,不过是一个小妾嘛,还是一个跑了的小妾。昨儿个找了一天都没找到,兴许再也找不见了,以后也没机会再进入苏府当什么小妾了。这么一说,嘿嘿,好像真的不算什么事,小事而已,小事而已。”   大夫人姜氏一个劲将话往回圆,生怕萧盈盈和林镇山当真一冲动,跑去苏府将亲事退了。   “既然大嫂觉得是小事,那倒是我们夫妻想多了,既然如此,我们夫妇就不干涉了,大嫂自便吧。”萧盈盈甩了甩帕子,一副白为他们大房操了一顿心的样子,有些不开心地落了座。   林镇山也蹙着眉止了步。   大夫人姜氏见他们夫妇终于答应不去退亲了,心头着实一松。哪里还敢再有别的要求,忙行了个告退礼,撤了。   出了院门,大夫人姜氏还用帕子,擦了几把额头和脖子上惊出来的冷汗。   “早知道郡主夫妇这么虎,就不该来这一趟。”大夫人姜氏很是后悔,白白来二房丢了脸面。   大夫人姜氏哪里知道,她前脚出门,后脚萧盈盈和林镇山就对视一眼,狡诈地笑了。   原来,林镇山和萧盈盈昨儿个就猜到,苏炎闹出那么大阵仗,大夫人母女铁定不甘心吃哑巴亏。可凭着大夫人一家子的能耐,哪里能奈何得了如今的苏炎?她们必然会来寻求他们夫妻的帮忙。   帮吧,萧盈盈和林镇山是铁定不乐意的。再说了,林镇山如今和苏炎可是战袍好兄弟,哪里会为了林真真那点点颜面,就去得罪了好兄弟?   不帮忙吧,萧盈盈和林镇山又确实是林国公府的当家人,拒绝的话委实不能直说,要不捅到了西南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跟前去,也是有些难以交代。   思来想去,不若夫妻俩唱一出戏,直接气势汹汹闹着“要退亲”。果然,三言两语,还真将大夫人姜氏吓得怂了,怂包似的自己狠狠打自己几个耳光,说什么“都是小事,都是小事,不必了”。 第50章   林国公府, 大房。   自打大夫人姜氏去二房寻求萧盈盈夫妇的帮助,林真真便倚在窗台上,边欣赏大年初三的晨景, 边美美地等待好消息了。   “姑娘, 您要的枫露茶。”红玉端着托盘捧了一盏茶来。   林真真笑着接过,对着窗外雪景, 吹了吹手里热气氲氤的热茶。红玉即将退出房门时,林真真想起来什么, 唤住道:   “红玉, 将那边的木匣子, 拿下去烧了吧。”   红玉闻言望过去, 愣了愣,才道:“姑娘, 那个木匣子里装的可都是……”   话音未落,被林真真打断道:“哪那么多废话,叫你烧了就烧了。”声音微微有些冷。   红玉知道自家姑娘最近烦心事多, 再不敢多言,来到书桌旁抱起那个木匣子就退出了房门。   木匣子沉甸甸的, 红玉双手抱着它, 先回自个房里拿上打火折子, 然后寻了个后院没人处, 蹲在地上将木匣子打开来。   里头果然是上百封情书, 整整齐齐一个挨一个叠放着。   可惜了, 随着她家姑娘的变心, 这些曾经当宝贝看待的情书,也变得一文不值了。   这不,姑娘眼睛都不眨一下, 就丢给她,让她尽数焚烧了。   “唉,可怜太子一片痴心了。”红玉点燃火折子,每烧一封,都感叹一声。   红玉曾经以为自家姑娘也是痴心一片,无论发生什么,都对太子痴心不悔,一跟到底的。没曾想,太子不过是坠入一次谷底,自家姑娘立马就变了心,卯足了劲要在苏炎面前装贤惠不说,还要烧了这些曾经字字句句背诵过的情书。   当真是爱情经不起现实的考验。   红玉正边烧边感慨时,突然后脖子被人砍了一手刀,当即晕厥倒地。   待红玉悠悠醒转时,已不知过去了多久,迷迷糊糊坐起,看到身边已经熄灭的火堆,红玉才猛地想起她是来烧信的。可她明明记得还有一大沓信没烧掉,怎的手边一封信都没了?   红玉惊得跳起来,赶紧满后院的寻找,抱着一线希望只是被寒风刮飞了。可整个后院来来回回寻觅三遍,一封情书的影子都没找到。   “怎么办,怎么办,好像被人拿走了。”这时的红玉已经彻底清醒,了然方才那人砍昏了她,就是为了卷走所有未烧完的信。   红玉死死咬唇,一时不知该怎么办,要不要告诉姑娘?   告诉姑娘,姑娘还不知要怎么大发雷霆呢,指不定还会惩罚她。联想到那些后果,红玉最终决定隐瞒下来。   于是,回到林真真身边时,红玉只垂眸道:“姑娘,已经全部处理完毕,化作了灰烬。”   林真真素来对红玉放心,点点头,不疑有他。然后继续好心情地张望窗外的白雪红梅。   正在这时,大夫人姜氏回到了二房,林真真远远的望见了娘亲,连忙步子欢快地跑出房门,迎了上去。   不过,还没走到娘亲跟前,林真真察觉出了不对劲,因为她娘眼角眉梢毫无喜色,反倒透着一股子窝囊劲。   “娘,怎么了?难道二叔二婶不愿意帮忙?”林真真主动猜测道。   “唉,别提了,郡主和世子爷倒是乐意帮忙,就是他们气性太大了,一上来就嗷嗷叫着,要带上庚贴去退亲!你说,这能成么?”大夫人姜氏一五一十吐了个干净,将萧盈盈和林镇山当时那个气恼的样子,都有模有样地学给了女儿看。   林真真一听,面色立马沉了下去:“娘,你是上当被骗了,他们这是以进为退,故意拿‘退亲’吓唬你,吓得您自个先怂了,再不敢提什么别的要求。实际上,他们压根就不想去教训苏炎,不愿意为我出这个头!”   大夫人姜氏一怔:“不,不会吧?”   “什么不会,”林真真气恼得咬了唇,双眼迸射出恨意,“一家子坏东西,就是见不得我好!以前防着我与太子来往,着急忙慌地将我许给苏家。如今太子落难了,苏炎崛起了,他们又见不得我嫁给苏炎过好日子,就故意不给我撑腰,任由我面上蒙羞而置之不理!”   说着这些话,林真真手指搅得帕子都快烂了。   大夫人姜氏一时也没了主意:“这可如何是好?他们不愿意去教训苏炎,咱们也拿他们没辙啊。”   正因为知道没辙,林真真才一肚子怨恨呢。   母女俩抱怨一通,什么教训苏炎的法子都想不出来,最后林真真气恼得丢下娘亲,回了自个闺房,一把扑倒在自个床榻上,嘤嘤嘤哭了。   林真真就不明白了,已经向现实妥协,弄丢了爱情,怎的想过个好日子还这般难?   按照眼下这个发展趋势,还未成亲呢,苏炎就一波又一波难堪丢给她了,日后成了亲,还能有好日子过?   林真真烦恼得使劲捶打枕头,可捶得手都疼了,也是没有好的解决方案。   除了继续对苏炎示好,争取博得苏炎如同太子一样,一心一意爱上她,似乎别无他法。   二房,海棠院。   爹娘和大夫人姜氏之间已经博弈过一回,林真真也又哭又恼过一回了,咱们的林灼灼小姑娘,还美滋美滋地仰躺在床榻上,睡大觉呢。   大年初三,爹爹又归家回到她身边了,这样的好日子,确实适合睡大觉。   所以,林灼灼睡得那个香甜哟,碧岚唤了她几次都唤不醒,直接又一觉睡到了中午,才揉着睡疼了的小腰,朦朦胧胧地睁开了双眼。   “碧岚,什么时辰啦?”林灼灼从被窝里爬起来,往门帘外直囔。   碧岚闻到声音,赶忙挑起帘子进来,笑道:“姑娘,你瞅瞅窗外日头都知道,又快到午时了。”   说完,碧岚从衣柜里寻出一套喜庆的衣裙,捧到林灼灼床上,笑道:   “明儿个,姑娘可是不能再这般贪睡了,刚才宫里传来旨意,说是明日晌午要大摆筵席,为四皇子、咱们世子爷以及苏大人他们接风洗尘,庆祝大捷!”   换句话说,林灼灼又要进宫去赴宴呗。   鬼使神差的,林灼灼又想起昨儿个不大待见她的四皇子了。   摸了摸自个什么往事都想不起来的小脑瓜,林灼灼自个都有些好奇,她和四皇子曾经到底闹过什么过节啊,以至四皇子那么不待见她。   昨儿个真是很过分哟,她跑过去朝四皇子道贺,他居然不理睬她,眼神就那么不屑地掠过她,然后径直转过头去与北郡王夫妇说话了。   “过分的臭蛋四!”林灼灼不禁飙出一句。   “啊?什么臭蛋?”碧岚一时没听懂,还抬起自个衣袖闻了闻,“奴婢身上有臭鸡蛋味吗?”   林灼灼愣过后,猛地笑了出来。   别说,四皇子还真就像一颗臭鸡蛋,明明自个儿臭死了,还拽得很。   林灼灼相信,无论曾经与四皇子之间闹过什么不愉快,铁定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人各占一半原因。   想明白了这个,林灼灼便将四皇子暂时抛到了脑后,不去纠结那些想不起来的往事了,也不去猜测昨儿又哪里招惹了四皇子,惹得他新一轮不待见她。   迅速下榻,简单梳洗过后,跑去爹娘那吃中饭。   却不想,刚迈入爹娘内室,就见爹爹黑着张脸,坐在暖榻上看信。   还不止一封信,足足堆满暖榻上的整个矮几。   而娘亲则坐在爹爹对面,拎狗屎似的,从一个木匣子里连续不断地拎出信来,一封封全甩在矮几上。   “爹娘,这是什么?”林灼灼立在门帘边问。   “私通的证据。”林镇山黑脸不答,萧盈盈瘪着嘴道。   “啊?什么私通的证据?”林灼灼好奇地走过去,随意从矮几上抽出一封,打开来一瞧——   “真真,孤想你……”   呃,这熟悉的字迹,熟悉的称呼,林灼灼不用细想也是知晓,是谁写给谁的情书了。   难怪最是疼爱她的爹爹,一张本就不白的脸,直接气成了黑锅。   “怎么得到的?”林灼灼随意翻了几封,全是太子写给林真真的情书,忍不住疑惑道。   “听暗卫说,是林真真让大丫鬟红玉拿到后院,偷偷去烧了。暗卫觉得有价值,就砍昏了红玉,抢了过来。”萧盈盈简单叙述道。   林灼灼一听,惊了:“不是吧,林真真居然要红玉去烧了这些情书?”   上一世,林真真可是对这些情书宝贝得不行啊,据说里头的每一个字都背下来的。这一世居然要烧毁这些情书?   这是不是意味着,情变了?   上一世,太子始终好好的坐在储君的位置上,所以林真真一直深深爱着太子,哪怕因为这段见不得光的情,耽误了定亲,熬成了老姑娘,也一直死死坚守着,甘愿一直没名没分地等着太子。   这一世,就因为太子跌落了谷底,没有多少未来可言了,林真真就立马情变,烧毁了情书,舍弃掉太子,要一心一意改嫁苏炎了?   呵,还以为林真真对太子有多长情呢,就这?   林灼灼心头是越发鄙视林真真了,她若对太子一爱到底,她还敬她是个痴情人。如今,呵呵,只剩下鄙视了。   突然,林灼灼想起一件事来,瞪大了眼珠子:“爹娘,要命了,要命了,林真真变了心,我还怎么抓奸太子和林真真?”   林真真都不愿意再与太子往来了,那还怎么偷情?你瞧,背地里连情书都烧毁了,可见是下定决心要一刀两断了。   那还怎么抓奸?   萧盈盈顿了一顿,才宽慰女儿道:“灼灼,抓奸这条路可能行不通了,我和你爹爹商议过了,可能需要另外等别的机会,才能退亲了。”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给予四皇子大力支持,等太子被四皇子整死了,婚约自动失效。   不过这等血腥话,就不适合透露给女儿知道了。   林灼灼到底是个小姑娘家,不会动不动就往“死”字上想。再说了,她才十几岁,正是处在对爱情敏感的阶段,爱情方面出的差错,就只愿意用爱情来偿还,别的方式来偿还,都不足以解恨。   什么意思呢?   就是林真真勾搭上太子后,为了嫁给太子,两人一合计,就打算另外拉扯她林灼灼当冤大头,想通过迎娶林灼灼这条路,最终达到迎娶林真真的目的。   这算是爱情方面出的差错。   既然如此,那林灼灼就不肯用“太子死”的方式来解决一切问题了,卯足了劲就要用“抓奸”这种直面爱情的方式,曝光了太子和林真真的丑事,以此来解决婚约问题。   这便算是用爱情的方式来偿还了。   所以,林灼灼卯足了劲,只往再次抓奸上想法子。突然眸中一亮,有了!   林真真预备打退堂鼓了,要收心,与太子一刀两断了,可太子不会轻易变心啊!   上一世,太子都为林真真做到了最后那一步,铲除了林灼灼这个碍事的太子妃,当真给林真真腾出了正妃的位置。   这一世,是太子自己跌落了谷底,又不是林真真被人上了,成了破鞋,太子万万没有理由也放弃林真真,也如林真真般变了心,也成了负心汉。   只要太子还深深爱着林真真,那事情就好办多了,总有法子刺激得太子强迫林真真继续与他偷情。甚至林真真越抗拒越回避,深陷爱情不可自拔的太子就越急切,越容易犯错……   然后被抓奸成功。   思及此,林灼灼小声朝爹娘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萧盈盈和林镇山对望一眼,彼此眼底都写下了“难”字,但是也不忍心打击了女儿,便纷纷表态道:“你可以尽力一试,反正爹娘都支持你。”   得了爹娘的首肯,林灼灼立马笑了,决定明天进宫就好好刺激一番狗太子。 第51章   林真真想全身而退, 及时抽身,甩掉已跌倒再难爬起来的太子,林灼灼就偏不让!   反正爹娘也答应了, 只要她乐意, 他们就配合,就支持。   换言之, 她并非一人孤军奋战,后头有强大的人力、物力支持。   只要她能想出好点子, 促使太子和林真真再次偷上情, 甭管是林真真本身乐意的, 还是被太子逼迫强上的, 只要两人亲热上了,她就能在爹娘的襄助下, 抓奸成功!   为了再次促成捉奸场面的到来,这一夜,林灼灼侧躺在床苦思冥想, 直熬到下半夜才来了好点子,然后安然入睡, 睡梦中还挂着甜美的笑。   大概是梦中先体验了一把抓奸成功的兴奋感吧, 干劲十足, 次日清晨, 素来贪睡的林灼灼一大早就醒来了, 小身子钻出被窝就呼唤上了:“碧岚, 快进来, 帮我洗漱。”   正在堂屋擦拭桌椅的碧岚,猛不丁闻得姑娘唤,唬了一跳, 瞅瞅窗外,只见遥远的天际才刚泛起鱼肚白呢。   她家姑娘怎的今儿个醒得这般早?   碧岚连忙搁下手中抹布,挑帘进屋一看,她家姑娘不仅醒得早,还浑身打了鸡血似的,正扬着笑脸坐在床沿边,两只小腿雀跃地晃荡在空中。   碧岚:……   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家姑娘今儿个有些不正常。   “姑娘,您今儿心情怎的如此好呀?可是做了甜甜的美梦?”碧岚从衣柜里挑选了一套衣裳上前,一边伺候姑娘换衣,一边忍不住询问。   “对呀,做了一个甜甜的美梦!”林灼灼心情是十足十的好。   梦里的太子和林真真可是身败名裂呢!   你听听,一个是别人的未婚夫,一个是别人的未婚妻,这样各有婚约在身的两人搞到了一块,上演激情一幕时,居然被抓奸成双,那是多能刺激人眼球的一幕啊。   最关键的是,太子和林真真还不是普通人的未婚夫和未婚妻啊,第一个涉及到的人是,刚抗击倭寇成功的主力干将林镇山的女儿,第二个则是刚在倭寇战役里立下赫赫战功、名扬天下的苏炎本人。   因此梦中,抓奸成功没几个时辰,舆论迅速发酵,吐沫星子都能淹死混蛋太子和不自爱的林真真。   你说,终于报了仇、扬眉吐气的林灼灼,该不该乐呵?   自然该啊!   梦里报复完都那般爽,现实生活里报复一场,滋味就更别说了,只会更爽!   抱着这个美好期待,林灼灼瞅了瞅身上的桃红色袄裙,粉粉嫩嫩的,是一种淡淡的美,与她心中强烈的喜气还有些差距。哪怕今日进宫只是去刺激狗太子一把,并非今日就能立马抓奸,但也是抓奸之路上的重要一环啊,自然得打扮得更喜庆些才行。   何况,林真真素来爱穿粉色,她可不乐意与林真真撞色。   “碧岚,换一套裙子,我要胭脂红那套。”灿烂似胭脂,林灼灼想了想后,挑选道。   碧岚都已经给姑娘穿好一半了,闻之,连忙又给姑娘退下,重新回到衣柜掏出那套胭脂红的袄裙,伺候姑娘换上。   穿好后,林灼灼美美地来到梳妆镜前转了两圈,自我感觉很满意。   “姑娘,搭配什么头饰呢?东珠的,赤金的,羊脂玉的……”碧岚捧着一木匣子的首饰,上前询问。   林灼灼扫过时,鬼使神差地点了那套红珊瑚头面。   碧岚遗憾道:“姑娘,这套红珊瑚头面少了一对耳坠,不完整呢。”   林灼灼先是一愣,随后想起来什么,笑道:“不要紧,缺了耳坠,就用东珠耳坠补上就行。”东珠白莹莹的,坠在一片红里反倒相得益彰。   见姑娘如此说,碧岚也就照做了。   最后妆成,林灼灼在梳妆镜前臭美地仔细凝视一番,嗯,头上是红珊瑚头面,身上是胭脂红袄裙,上上下下都喜庆。   出门前,再罩上一件白狐毛披风,就雀跃地朝爹娘的上房奔去了。   彼时,萧盈盈已经让婆子在西侧厅摆好了早饭,正嘟囔着:“死丫头不会又贪睡得起不来吧?”   今儿个可是要进宫去赴宴的,一般要赴午宴的话,都会早早吃完早饭便乘坐马车进宫。   尤其林镇山还是今日庆功宴的主要人物之一,到场就更得早一些。   “不会的,咱们灼灼虽然贪睡,但是大事上又不是糊涂虫,哪能因为睡觉耽误了。”林镇山对女儿很有自信,“再说了,她还想寻着机会刺激一番太子呢,不早点进宫哪能成?放心好了,有这等大事在,你的宝贝女儿不会起不来的。”   夫妻俩正说着话,院子里传来了婆子的请安声:“二姑娘好。”   闻言,林镇山朝娇妻丢了个“瞧,我猜对了吧”的眼神,然后大跨步出了内室,前往堂屋。   萧盈盈立马也跟着来到堂屋,夫妻俩刚并肩站定,就见女儿似一团雪球跑进屋来,然后一把滚入她爹爹怀里,仰着小脸蛋叫唤“爹爹,爹爹,早上好。”   “见着你爹就瞧不见你娘了?”萧盈盈可是记得,以前女儿每次进屋都是挽住她胳膊撒娇的,这下倒好,爹爹一回来,就只瞧得见爹爹,瞧不见娘亲了。   萧盈盈心里头冒出一股酸。   “哈哈哈,瞧你娘醋上了,灼灼,去去去,快去给你娘抱一下。”林镇山稀罕够了女儿,双手将女儿一推,就扑去了她娘怀抱。   林灼灼抬头,果真见娘亲双眸里有酸意,立马笑得“咯咯咯”的。   这种被爹娘抢着稀罕的感觉,当真是甜蜜极了。   比前日“明知她不困,爹爹还偏要赶她走”的抛弃滋味,可是甜蜜太多了。   林灼灼心头正美滋滋时,萧盈盈扫过女儿发髻,然后一愣:“你怎的又戴上这套红珊瑚头饰了?”   “好看啊。”林灼灼想也不想,随口答道。   可这样的说辞,萧盈盈却有些不信。若说去年宝华寺那次,女儿忘记这套红珊瑚头饰的出处了,觉得漂亮,就戴上了,倒是说得过去。可今日,女儿绝对不可能再次遗忘这是四皇子赠送的。   明知是四皇子赠送的,还特意挑在进宫这日戴上?   若说女儿心头没点别的想法,萧盈盈是不大信的。不由得想起,去年女儿陡地见到四皇子后背上的“女子唇印”,女儿那张脸臊红得简直发烫,那层红晕直到从宫里回了府还没消散。   思及此,萧盈盈不由得深深凝望了女儿一眼,似乎想从女儿眼神里寻出点什么来,不过还不等她探究出什么来,林灼灼已经偏过头去,挽住她胳膊要去西侧厅吃早饭了:   “娘,爹,快点啦。早吃完,早进宫。”   她今儿还有很多事要干呢。   萧盈盈忍不住问道:“早进宫去做什么?”   “昨儿不是说了大概了嘛。”林灼灼一手拉住娘亲,一手拽住爹爹,满怀期待地往西侧厅走。   可这样的说辞,萧盈盈却有些不全信了。莫名的,萧盈盈就觉得女儿戴上这红珊瑚头饰,就是进宫去给四皇子瞧的,所以早进宫,有一部分也是为了四皇子吧?   好早点偶遇,亦或是多偶遇几次?   用罢早饭,在林灼灼的催促下,一家三口提前一刻钟就出发了,却不想,走出二房行至仪门去乘坐马车时,却见大房一家子比他们还到得早,已经候在马车边了。   “二弟!”昨夜刚从河北回来的大爷林镇茂,一见到林镇山,就热情地迎上前来打招呼了。   “大哥。”林镇山因着女儿的事,对大房一家子很有意见,但大爷到底是亲哥哥,且是十几年未见了,林镇山还是笑着回应了一个拥抱。   兄弟俩又站在雪地里,大爷对林镇山说了好些恭维话,才各自招呼妻女上马车。   后头那辆马车内,大爷林镇茂坐在铺着厚厚毛毯的主位上,朝自个妻女炫耀自己能干的二弟:“我这个二弟啊,打小就能干,果然这么些年过去了,越来越厉害了。”   却被大夫人姜氏刺了一句:“世子爷厉害又怎的?你女儿面上蒙了羞,又不见世子爷为你出头。”   大爷林镇茂先是一愣,随即低声斥道:“怎么没出头?我二弟不是说了,带你们去退亲,是你们自个舍不得退亲!依着我的意思,索性退了亲的好,婚前就让咱们真真蒙羞了,婚后还能有好日子过?还指望苏炎将来提携你儿子?怕是都要一场空!”   林真真一听这话就烦,冷脸道:“爹,我的亲事不要你管,苏炎,我就是认定他了。”   现在受点委屈又能怎样了?   将来嫁进苏府,成了苏炎的正头夫人,一应的荣华富贵和他人拜见她时的点头哈腰都会有。那会子,谁还想得起来这几日她的蒙羞呢?   世人都是善忘的,永远只记得当前谁谁谁高高在上。   抱着日后会活成萧盈盈那样的贵妇,林真真是卯足了劲要抓住苏炎,死都不会退亲的。   而且,林真真觉得自己已经喜欢上苏炎了,更不可能放弃了。   与爹爹争执完,林真真又悄悄摸了摸藏在衣袖里的护身符,凯旋那日,她瞅到苏炎腰间没有系上她先前送的护身符,想必是先前那个佩戴太久,脏了,旧了,有些拿不出手了。   所以,她这两日又熬夜绣了一个,预备等会进宫送给他。   两刻钟后,林国公府的马车抵达皇宫门口。因着今日宫里要举办盛大的庆功宴,各府马车均从这里进入,已经排了长长的两条队伍,等待宫廷侍卫逐一核实身份,才能一一进入。   因着检查严格,生怕混入刺客,连马车厢底都会检视,是以耗时颇多,等待格外漫长。   但需要等待的,只是寻常朝中大臣,似萧盈盈和林镇山这样的,待遇就大大不同了,才刚抵达宫门口,就已有侍卫瞅到车上“林国公府”的徽记,忙上前将萧盈盈和林镇山的马车引到另一个入口,稍稍检视过后,就直接放进了宫。   自然,直接进去的唯有林灼灼这辆马车,林真真的那辆就与旁的官员一个待遇了,需要经过漫长的排队,才能轮到。   林真真透过窗帘缝隙,看到林灼灼他们的马车已经提前放行,奔进宫门了,林真真心头越发涌出一股感慨,人上人的感觉真好。   正在这时,一阵纷乱的马蹄声从后头快速奔来,众人掉头一望,迅速引起了骚动,不少行在路上的姑娘,纷纷想拿眼去看,又羞地不大敢看,最后垂眸红了脸。   林真真见了,忙往后瞅去,竟是四皇子和苏炎策马奔了来。   四皇子的马匹在前,苏炎在后。   林真真似乎想抓住这次偶遇,悄悄儿将窗帘拉得更开,几乎整张脸都露在了窗口。   可惜,她的脸才刚刚露在窗口,苏炎已经打马而过,目不斜视,竟是丝毫都没留意到她。   就这样擦肩而过了。   “炎哥哥……”林真真想轻唤一声,又怕叫出了口,结果苏炎没听到,不回头,她就尴尬了。   稍稍犹豫了一下,机会就错过了。   却不想,正在这时,马背上的四皇子忽地反头朝苏炎笑道:“苏大人,你未婚妻好像在那呢,就在你身后……”   四皇子的打趣声不小,简直可以用声若洪钟来形容,所有排队的马车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林真真自然也听到了,面上一羞,心里头却是说不出的幸运,没想到,四皇子有一天也能帮她。   却不想,林真真正美美地期盼苏炎会调转马头,返回到她马车旁,隔着窗与她说几句话时……   竟见苏炎先是一声不吭,宛若没听到四皇子的打趣声,后来又被四皇子提醒了一句,苏炎才面无表情道:“四皇子,咱们快些入宫吧。”   “哈哈哈,你不会还惦记着你那个美妾吧?知道京兆府尹已经进了宫,就迫不及待进宫去逮住他,好询问小妾找到没?”四皇子压根不管苏炎的木脸,继续大声笑道。   苏炎不说话了,竟是默认了。   很快,四皇子和苏炎跃入了宫门,背影消失不见了。   随着苏炎背影消失的那一刹那,林真真面上的难堪可谓是火山爆发似的,冲到了顶峰。   “真真呐,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得罪了苏炎?怎的苏炎如今对你是这么个态度?”大夫人姜氏虽然没探出窗张望,但猫在马车内,也是将外头四皇子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啊。   苏炎这态度可怎么得了,简直是当着两长条排队的高官、高官夫人、姑娘和公子哥们,狠狠给了林真真这个未婚妻一个没脸啊。   这次可比前几日苏炎满京城寻找小妾,给林真真带来的难堪更大了。   那次,只是“间接”给了难堪。这次,却是“当面”给了一个大大的难堪啊!   可不是么?四皇子都明确提示苏炎“你未婚妻就在你身后”,还一连提醒了两次。苏炎却完全没表示,木着一张脸不说,还头都没回一个,完全无视了未婚妻的存在啊!   末了,苏炎还默认了“他着急进宫,就是奔着京兆府尹去的,好逮住了询问小妾可有着落了”。   这一招接一招的打脸,可谓是狂扇林真真几巴掌,“啪啪啪”巨响那种啊。   关键是,还不是在无人处狂扇,是在高官一大堆,贵妇一大堆,贵公子和贵小姐一大堆的排队队伍前狂扇啊。   换言之,再过一小会,所有京城贵族圈的人便都晓得,苏炎不待见这个未婚妻了!   你说林真真那颗本就忐忑不安的心,得有多绝望,登时两只眼眶就成了蓄水池,汪满了眼泪。 第52章   林真真汪着眼泪委屈时, 却怎么都没想到,已跃入宫门的四皇子面上那个得意哟,宛若大展身手, 干下了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似的。   确实值得炫耀哟。   原来, 方才那句“苏大人,你未婚妻好像在那呢, 就在你身后……”,四皇子是故意说的, 且故意提醒了两次。   目的嘛, 自然是猜测到苏炎已经抛弃林真真, 预备报复林真真了, 索性给苏炎创造一次狂打脸的机会。   果然,苏炎上道啊, 那木木的表情,那宛若未闻、头也懒得回一个的回应,简直一个瞬息将林真真狂扇几十次!   堪称完美!   末了, 四皇子又故意添了一句:“哈哈哈,你不会还惦记着你那个美妾吧?知道京兆府尹已经进了宫, 就迫不及待进宫去逮住他, 好询问小妾找到没?”   这句则是点睛之笔了, 随着苏炎的默认, 那是直接扇得林真真要狂吐血啊。   “怎样, 苏炎, 你是不是要感激本皇子一顿?”入了宫门, 一前一后奔在甬道上时,四皇子“哈哈哈”笑着问苏炎。   苏炎笑不出来,依旧一副木木的表情, 越过林真真不提,直接道:“四皇子若能帮下官寻觅回小妾,下官就感激死你。”   月灵,已经失踪三日了,他却丁点线索都寻觅不到。   苏炎内心说不出的焦灼,他最害怕的是,月灵是不是被仇家抓走了,会不会已经身首异处,亦或是正在惨遭折磨和侮辱。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他都承受不起,内心焦灼一片。   这几日,京城快翻了个底朝天,却丁点月灵的线索都未寻到。   苏炎真心快疯了。   卢剑扫一眼苏炎,却只是笑着安慰道:“急什么,冥冥中自有天注定,是你的就是你的,跑也跑不掉。”   二郡主安安全全藏在摄政王府,这阵子风声大,摄政王肯定不会宣布二郡主回来了。   过了这阵子,甚至是过了几个月,摄政王总会公布二郡主寻回来的事。   届时,总有法子让苏炎偶遇上二郡主。   是以,卢剑只“哈哈”乐地劝慰苏炎:“放宽心,放宽心,我见过你那个小妾,眉眼中闪着福气,兴许这次的人间蒸发,并非如你所想是什么仇家抓走,而是她另有苦衷,想暂时先离开你。”   点到为止,卢剑再不多言。   苏炎听了这样的话,却猛地回忆起了什么,大年三十那夜,月灵向他表白,他婉拒了她,然后那一夜她不肯回到马车,自我放逐似的久久立在大树下的风雪地里,最后冻得浑身冰凉昏厥了过去。   苏醒后,月灵瞧他的眼神似乎就有些变了,也再不像曾经那般时不时偷偷看他,总是很安静地坐在马车角落里,像是一个受了伤,默默躲起来舔舐伤口的小兔子。   难道,那个时候她已经在默默策划离开了吗?   因为被他伤了心,所以选择一声招呼不打,就这样人间蒸发?   可若是如此,那净房院墙上的脚印,以及掳走她的马车又怎么解释?   想到脚印,苏炎猛地想起来什么,一夹马腹,迅速越过四皇子,向前直直冲了过去。   “喂,苏炎,你干什么去?”卢剑大声问道。   “找京兆府尹,询问几件事。”苏炎丢下这句,火急火燎冲走了。   卢剑坐在马背上,边悠斋悠斋往前走,边寻思,他方才的话透露的信息点不多吧?不能这般快就暴露了月灵郡主的身份吧?   与聪明的人说话,就是这点不好,一个不慎,兴许就信息透露过多。   与徐常笑他们说话时,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突然,卢剑觉得,还是跟徐常笑他们说话舒坦,想怎么说怎么说,丝毫不用顾虑对方太聪明,会猜出自己不想透露的东西来。   话说,苏炎一阵急冲,没两下就越过甬道上好几辆马车,径直到了后宫处。   跳下马背,苏炎随意抓了个小太监问话,得知京兆府尹正在御花园赏花,立马快步赶过去,一把逮住京兆府尹,问上了:   “张大人……”   结果刚开了个头,京兆府尹就脑袋一阵头疼,为了个小妾,苏炎已经短短三日间,询问过他不下二十次了。   京兆府尹真心很无奈了,这寻不着人,他也没辙啊。   偏生苏炎是天子门生,乃崇德帝跟前的大红人,他还丁点都得罪不起,便只能再次耐心地等着苏炎询问找到了人没。   不曾想,这次苏炎居然换了个问题。   “张大人,净房那里的脚印,似乎干净整洁,半点没有拖拽的痕迹。这是不是有一种可能,我的小妾并非被人掳走,而是她自愿上的马车?”苏炎道。   京兆府尹眨了两下眼,道:“是有这种可能。”   “好了,案子结了,你们不用再找人了。”苏炎拍拍京兆府尹肩头,道。   京兆府尹:……   这就案子结了?   在脑子强大的苏炎跟前,京兆府尹感觉自个像个三岁小白痴,脑子完全不够用啊,丁点都跟不上苏炎的节拍啊。   而苏炎很显然也不愿多花时间给京兆府尹解惑,只朝他一拱手,撤了。   望着苏炎大步远去的背影,京兆府尹战战兢兢得出一个结论,没事千万不要跟苏炎这样的聪明人对话,要不自个时时刻刻都有被衬成蠢猪的可能。   这滋味,真心太难受了。   话说,苏炎怎的仅凭一个问题,就说案子结了,不用再寻人了呢?   仅凭这一个问题的答案,自然不能说出“案子结了”的话,但再加上四皇子的提示和态度,便能结案了。   四皇子那个人,苏炎跟了他几个月,算是了解得透透的。   四皇子身后应该有一个强大的信息搜罗网,但凡四皇子不了解的人和事,便会通过那张网尽可能地挖掘出祖宗八代的事。而且,四皇子不是个轻易说废话的人,一旦说了看似废话的话,那必然是四皇子掌握到了什么确切消息,想提示点对方什么。   先前,四皇子很明显地提示他了——“放宽心,放宽心,我见过你那个小妾,眉眼中闪着福气,兴许这次的人间蒸发,并非如你所想是什么仇家抓走,而是她另有苦衷,想暂时先离开你。”   换言之,四皇子很可能晓得月灵的去向,但因为种种原因,暂时不方便透露。   不透露没关系,反正从四皇子的态度里,苏炎已经了然月灵是安全的,那就够了。   至于月灵眼下在哪,是不是躲着他?   苏炎相信四皇子的用人之道,看中了他苏炎这个人,他也已经入了四皇子阵营。那日后,一旦方便了,四皇子就必定会想方设法,将月灵重新送回他身边来。   是以,从京兆府尹身边离开后,苏炎面上的焦灼一下子散了去,返回甬道边迎接到四皇子时,苏炎已经能笑着开玩笑了:   “四皇子,你让我放宽心,若是我一直这样笑,我的小妾会不会嫌弃我笑得太开心,一点都不为她的离开而着急。半年后,也不肯回到我身边啊?”   卢剑:……   糟糕,先头的提示果然太多了。   跟太聪明的人对话,就是心累。   这不,还没怎么的呢,苏炎已经全然明白过来,还反过来套他的话了,询问他半年后,能不能见上二郡主。   卢剑“哈哈哈”笑地翻身下马,广袖一甩,笑道:“这个本皇子如何能知?生不生你的气,得看你的小妾是怎么个性子了。”   然后,就见苏炎点了点头,心下了然,半年左右他应该能见上月灵。   也好,眼下他身边的林真真还没处理掉,半年的时间,足够他报复林真真和太子了。届时,月灵回来时,他身边是干干净净的,再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   他会一心一意待月灵好。   正想着时,四皇子身后突然驶来一辆马车,苏炎抬眸一望,见马车里第一个出来的是镇国大将军林镇山。   在东南时,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兄弟情谊,苏炎连忙快步上前,拱手唤道:“大哥好!”   “是炎弟啊!”林镇山一跳下马车,立马一巴掌拍向苏炎肩头,随后朝正要钻出马车帘子的娇妻道,“盈盈啊,快出来,我给你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在东南的拜把子兄弟,苏炎。”   萧盈盈:……   卢剑:……   林灼灼:……   没听错吧,林镇山一把年纪了,认了个小弟弟当拜把子兄弟?   萧盈盈眨巴了两下眼,很快想起来,自个男人年岁也不大,不过三十出头一点点,就是常年在沙场上晒,晒得古铜色了些,显得不那么嫩。   苏炎也有二十出头了,两人之间严格算起来,顶多差了十来岁?   这般一想,当拜把子兄弟,确实也还可以。   于是,萧盈盈很快也随着丈夫改了口,不再唤“苏炎”,笑着喊道:“炎弟!”非常热情。   苏炎呢,随着月灵的事情“解决”了,心情也很快复原了一半,上前一步,很是上道地冲萧盈盈笑喊道:“大嫂好!”   林灼灼藏在马车里,听到外面的“炎弟,大嫂和大哥”,不由得内心泛起了嘀咕,不是吧,按照辈分,她岂非得喊苏炎一声“叔叔”?   可苏炎……没比她年长几岁呀?   林灼灼都躲在马车里,不大敢出去了。   偏生她不出去,爹爹一把掀开车帘,催了:“灼灼,快下来见过你叔叔!”   林灼灼:……   要不要这么急啊?   还想磨蹭一会的林灼灼,当真磨蹭不下去了,因为她爹要么不办事,一办事就要立马办好,见不得磨蹭。   于是,林灼灼刚猫下腰,没准备好呢,就被心急的林镇山一把拉住手腕给拽了出去。   “啊,爹爹……”林灼灼一个重心不稳,一把扑了出去,恰好发髻撞在爹爹肩头上,一下子撞歪了发髻。   上头的红珊瑚簪子,还坠落一根,从车辕上弹跳到了地上。   她的一半青丝,也“唰”的一下,散落到了肩头。   从爹爹怀里站稳了,抬起头来时,林灼灼嘟着嘴,很是埋怨地瞅了一眼爹爹。结果,这一抬头,还不等她瞅向爹爹呢,先望见了一个人。   惊见四皇子正立在大马旁,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瞅呢。   林灼灼立马瞪大了眼,天呐,四皇子怎么在这?   有四皇子在,爹娘他们怎的也不先给四皇子行礼啊?害得她满心以为四皇子不在呢,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呜呜呜。”下一刻,林灼灼再次钻进爹爹怀里又藏了起来。   林镇山:……   女儿这是怎么了?   一头雾水,完全看不懂啊。   萧盈盈立在马车下,眼睛扫一扫女儿,再扫一扫一旁的四皇子,蓦地,好像懂了点什么。 第53章   莫名的, 林灼灼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了,不期然撞上四皇子在这,她内心一片慌乱。   她发髻歪了不说, 簪子也掉落, 半边发丝还散落下来,披散了一肩头。最爱美的她, 只觉得眼下的自己肯定丑死了!   丑到不能见人那种!   呜呜呜,躲藏在爹爹怀里, 是真的一个人都不想见了啦。   “灼灼, 没事啦, 来, 重新回到马车厢里去,娘给你整理一下就好了。”萧盈盈说着, 重新登上车辕,一把揽了女儿肩头,要重返马车厢里。   林灼灼抬起手, 捂住散落的那半边发髻,然后借着娘亲身子挡住四皇子视线, 飞快溜回了马车厢里。   萧盈盈手很巧, 将女儿还未散落的半边发髻也解了下来, 又从马车内的暗格里挑出一柄细长的木梳来, 三两下就给女儿头顶重新盘了一个新发髻, 是那种很适合豆蔻年华小姑娘的发式。   小巧玲珑的, 有点可爱。   末了, 将一根红珊瑚簪子插上去,固定发尾。   “好了,很漂亮, 可以出去了。”萧盈盈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巴掌大的小镜子,凑到女儿眼前,让她自己看看满意不满意。   林灼灼前头瞅了瞅,又侧面瞅了瞅,确实挺漂亮的,才又笑了。   依着规矩,还是萧盈盈先钻出马车厢,林灼灼随后跟了出来。   林灼灼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出来后,第一个朝四皇子瞟了过去。然后……   咦,四皇子人呢?   他的马还在,怎的人不见了?   林灼灼疑惑地将周边扫了一圈,然后还是没寻到人。   萧盈盈见女儿这副样子,她心头大抵有了数,但四皇子去了哪,她也不知啊。一时,也不方便问别人,待林镇山搀扶她下了地后,萧盈盈忙拉着女儿小手,提醒道:   “灼灼快下来,你还没给你炎叔叔见礼呢。”   听到这话,林灼灼心内又是一个说不出的别扭,就像是乱了辈分那种,一句叔叔当真叫不出口啊。   但被娘亲催了,林灼灼只得乖乖地下了地,然后朝苏炎屈膝行了一礼,轻轻唤道:“炎叔叔。”   苏炎也莫名的背脊一凉,好似被人从不远处盯着,不许他乱了辈分,胡乱应下似的。但到底抵不住大哥大嫂的热情,苏炎最后还是轻轻“嗯”了一些,表示认下林灼灼这个“侄女”了。   “嗯”完后,苏炎只觉背脊更凉了些。   “咦,四皇子呢,方才还见到他人了,怎的一眨眼的功夫,人不见了?”萧盈盈见女儿眸子里隐隐透出一点失落,便好心帮她问一问。   林镇山道:“四皇子啊,刚才有个小太监来寻,似乎去了皇上的崇政殿。怎的,你找他有事?”   “这不是见了面,还没打一声招呼吗?人家到底是皇子,咱们也不好怠慢了呀。”萧盈盈随意扯了一个理由。   然后就见林镇山“哈哈哈”笑道:“没事,没事,四皇子那个人随意得很,不是个讲究这种虚礼的人。”   萧盈盈一见自己男人这个样,立马懂了,东南军营里,自个男人不仅跟苏炎混熟了,拜了把子,怕是跟四皇子……把子没拜,但也混成了好兄弟。   难怪方才自个男人见了四皇子,居然没第一时间行礼。   说实话,自个男人心也太大了,依着萧盈盈来看,哪怕与皇子平日里混得再熟,最好是该行的礼得行。免得落人口实。   好在,四皇子那孩子瞧着确实还挺不错的,应该不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人。   萧盈盈正埋怨自家男人太大大咧咧,回了京也不讲点规矩时,林灼灼则手指不自觉地绕上了胸前垂落的发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恰好这时,崇德帝跟前的小太监来了,远远的打了一个千,道:“小的给郡主请安,给镇国大将军请安,给苏大人请安,给三姑娘请安。皇上派奴才来迎接各位主子,先去崇政殿叙叙话。”   今儿的庆功宴,主要是为了四皇子、林镇山、苏炎这些干将而设的,开宴席前,崇德帝先找他们说说话,最正常不过。   林镇山、苏炎和萧盈盈,二话不说,连忙跟着引路的小太监,往崇政殿方向行去。   林灼灼当然也乐意前去,皇舅舅待她多好呀,再说了,四皇子也在那,她还有些事要单独与四皇子谈谈呢,自然是要去的。   却不想,一行人刚往前行了没多远,林灼灼突然听到一群小姑娘聚在一处,她们好似在不屑地说着“林真真”,林灼灼不由得脚步一顿。   也不知联想到了什么,大抵是与她的抓奸大计划有关吧,林灼灼思忖两下,立马扯了扯萧盈盈胳膊,悄声道:“娘,我有点事,你们先过去,我等会就到。”   萧盈盈正要询问何事,却见女儿已经甩甩帕子,朝御花园里那群小姑娘奔去了。萧盈盈只得作罢,任由女儿去了,自己与丈夫和苏炎一道先去崇政殿。   一刻钟后,三人抵达崇政殿,经过福公公的通报后,萧盈盈和林镇山打头迈进正殿,苏炎稍稍落后一步。   彼时,四皇子卢剑正“哈哈哈”笑着与父皇说着什么乐事呢,突然殿门口一暗,行进来三个人,卢剑本能地扫了过去,然后目光一愣。   怎的只来了他们三个人,林灼灼那个死丫头呢?   视线稍微放远点,往正殿外头的院子里射去,也没见到林灼灼那个死丫头的身影。   卢剑不禁摸了摸袖子里藏着的红珊瑚簪子,不会是少了这一柄簪子,死丫头的发髻梳不起来,就哭着鼻子不肯走出马车厢了吧?   亦或是少了一根簪子,死丫头嫌弃发髻怎么打理都不好看,最后闹着宫女带她去了招待贵宾的客院,重新寻找几根簪子,好打理头发?   依着死丫头的那个臭美劲,最后一个可能性是最大的。   思及此,卢剑又摸了摸藏在衣袖里的簪子,抿了抿唇。   待萧盈盈、林镇山和苏炎朝父皇行过礼后,卢剑随意寻了个借口,朝父皇告辞,然后出了崇政殿,径直往招待贵宾的客院行去。   “四皇子,林三姑娘并未到这来过啊。”客院门口当值的宫女,听说四皇子前来寻找林灼灼,当即摇头道。   卢剑微微蹙眉,怎的,死丫头没来客院整理发髻?那死丫头去哪里了?   话说林灼灼寻着声音,朝那群聚在一起的姑娘们行去,不过并未真的来到她们身边,而是中途拐了一个弯,藏去了一丛花树后,踮起脚尖,假装在那嗅红梅。   那群姑娘呢,丝毫没留意到林灼灼藏在了树后,一个个还在嘲笑着林真真呢:   “唉,你们听说了吗?我简直要笑死了,就在一刻钟前,林国公府那个林真真,被状元郎苏炎当众打脸了呢!”   “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快说说!”   一个知情人一通大声叙述后,那群姑娘立马炸开了锅:   “天呐,我要是那个林真真,恨不得当场将脸皮刮下来不要啊。脸都被打成那样了,还要它做什么?撕了,疼是疼了些,但好歹能压下那阵难堪啊!”   “笑死了,亏得前阵子我碰见了林真真,你们猜怎么着,人家还拽得很呢,一副即将高嫁苏炎,要越过我的地位去了似的,尤其是她那个娘,当时拽得那个样子……当真笑死我了,苏炎才凯旋几天啊,她们母女就亲自被苏炎打脸了!”   “你这么一说,倒像是现世报啊!”   林灼灼躲在花树后,边偷听,边朝甬道那头望去,只见林真真他们的马车到了,已经下了马车,正朝御花园这边行来。   林灼灼估摸着,林真真应该是听到了这群人的议论,因为林真真面上本就勉强的笑容,刹那间僵了不说,连同面皮上残留不多的一点血色,也一同退了个一干二净,登时面色苍白得像大病一场。   林灼灼见状,忙将自己身子隐藏得更隐秘些,然后透过丛丛枝桠,仔仔细细观察林真真接下来的反应。   话说,林真真自打宫门外被苏炎打脸后,一颗心就忐忑不安,难受得紧。好不容易熬到下了马车,本来就面上无光,都有些不大敢在众人跟前露面了。却不想,还没行几步呢,居然听到了那么一大群姑娘,大声嘲笑、讥讽她。   顿时,林真真真心感觉自个仅剩的面皮都被刮了去了。   小手死死捏住帕子,紧紧捏住,若林真真本身力气像林镇山那般大的话,都能将帕子戳出洞来了。   林真真心头在发颤,这样的言语讽刺,这样的被他人所不耻,在上回做的那个梦境里,她已经真真切切地体会过一轮了。   怎么都没想到,她为了那个心酸的梦,放弃了自己的爱情,选择了向现实妥协,选择要嫁给苏炎,想出人头地,过人上人的好日子。结果,选择苏炎还没几日,居然因为苏炎,她提前过上了被人大声嘲讽的日子。   “娘,咱们换一条路吧。”林真真心里敏感,不愿意再沿着这条路继续前行了。   大夫人姜氏自然也听到那些个嘴碎的话了,心里头气得不行,偏生还没话去反驳,因为这几日,苏炎已经狠狠折辱她们面子好几次了。方才宫门口那次,尤其狠。   “宝贝,来,咱们从这边绕过去,不往那群嘴碎的人跟前走。”大夫人姜氏抬起头四处张望,挑了条几乎没有人走的路。   大爷林镇茂面上也是无光,抱怨道:“好端端的,苏炎这是发什么神经呢,你们说,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啊?真真啊,等会你遇见了苏炎,好好跟他谈一谈,看看问题出在哪?”   林真真点点头,她很怀念曾经待她极好的那个苏炎,宝华寺里那个处处护着她的苏炎,龙吟坊里对她信任不疑的苏炎。   甚至,林真真很怀念凯旋那日,笑着对她说话,拼命将俸禄银子往她手里塞的苏炎,那会子,苏炎真心很暖。   眼下回忆起来,连苏炎笑着对她说小妾的事,都很暖呢。那会子是将她当做了准妻子对待,才会连小妾的事都对她全盘托出,半点都不隐瞒吧?   她不相信,才短短几日,苏炎就变了心,就对她如此残忍起来。   会不会是,心爱的小妾失踪不见了,苏炎心情烦躁不安,然后迁怒了所有人,连带着她这个准妻子都一快迁怒上了?   所以,暂时也不想搭理她?   摸摸衣袖里新绣的护身符,林真真打定主意,等会儿遇上苏炎,她得好好儿问清楚。   林真真在琢磨时,却未料到,身后不远处跟随着林灼灼。 第54章   林灼灼悄悄尾随林真真一家子, 距离不远不近,恰好能观察到林真真面上表情的大致变化,也能隐隐听到林真真路过之处, 所遭受的闲言碎语。   林灼灼嘴角忍不住翘起, 说心底话,苏炎给的一波波打脸着实太给力了。   再加上苏炎这一两年的骤然崛起, 那绝对是万众瞩目的璀璨之星,这样的男子, 是多少姑娘的春闺梦中人啊, 却被林真真这样一个出身不够显赫的女子占去了未婚妻头衔。   偏生大夫人姜氏, 去年一整年都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到处炫耀她女儿命好,钓了个金龟婿, 成功拉足了一大波仇恨。   这才有了如今处处被嘲讽的境遇。   “活该!”林灼灼可不是圣母,丁点不同情林真真,耳朵不时钻进那些闲言碎语, 只觉得爽极了。   最重要的是,林真真在苏炎这里一再地遭遇钉子, 遭受冷遇, 还疯狂遭受那些妇人和贵女的无情践踏和抨击, 林真真自然会心灰意冷, 浑身冻得慌。   转头, 再被太子当宝贝似的一通呵护, 想来会舍不得断了那点温暖呢!   若能旧情复燃, 假以时日,抓奸场面的到来就更容易些。   就算回不到当初了,频频遭受冷遇的林真真, 想来也很难再拒绝太子给的暖意,藕断丝连总会有的。   再挑个好时机,用“林真真的不忠和背叛”刺激一番太子,指不定想要的场面就有了……   思及此,林灼灼嘴角的翘起越发高了三分。   两刻钟后,林灼灼藏在花树丛里,都感觉度日如年了,忽地,原本在凉亭里闲坐的林真真丢下爹娘,沿着石子涌路朝东边快步去了。   林灼灼放眼望去,就见御花园东头掠过了苏炎的身影。   林灼灼想也不想,连忙绕道跟了上去。   话说,苏炎在崇政殿被崇德帝一顿夸奖后,君臣之间客套了一阵,苏炎便与林镇山、萧盈盈一道出了崇政殿。   林镇山夫妇恩爱十足,时不时勾个小手,抛个媚眼,瞅得苏炎都不好意思继续同行,便寻个借口单独一个人溜了。   不想,独行后,又一路遇上朝中同僚,不住地朝他道贺,说着恭维话。无论挑选哪条小径走,都避不开远远望见他,就绕道过来贺喜的朝中官员,苏炎只得面带笑容耐着性子应酬。   “苏大人好势头啊,凭着实力干掉了倭寇,一下子就成了正四品。这样的晋升速度,我等拍马莫及啊。”一个正三品的中年官员,笑着朝苏炎恭维。   “哪里哪里,只是运气好。”苏炎道。   正说着时,小径拐弯处,一道粉色裙摆摇曳了一下,随即又隐到了花树后。   这般突如其来的一下,围着苏炎的那些官员纷纷瞧到了,均好奇地放眼望去,就见一个貌美的姑娘局促地站在花树后,似乎怕他们瞧不着,又露出了一点身子。   围着苏炎的几个官员年龄都奔四了,有自知之明,那样娇娇的小姑娘绝对不是奔着他们来的,便纷纷打趣苏炎:“苏大人,那位莫非是……你的未婚妻?”   苏炎抬眸扫了一眼前方,淡淡道:“嗯,未婚妻不懂事,让各位见笑了。”   既是未婚妻,各位官员心中有数,当下也不再多逗留,纷纷寻借口离去。很快,整条小径上,只剩下苏炎一人。   “有事?”苏炎立在原地,并不上前,只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林真真身上。   林真真见状,只得自个主动迈着小碎步,朝苏炎靠近。   站定在苏炎面前,林真真一时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了,以前苏炎待她热忱,哪怕她不说话,苏炎都能一个人侃侃而谈,绝不会冷场。   眼下,苏炎面色淡淡立在那,目光瞧她时还带着丝不耐烦,这让林真真心头越发忐忑,先头准备好的话全都吐不出口了。   “没事吗?那我还有点事,先走了。”说罢,苏炎径直绕过林真真,大步行去。   “炎哥哥。”林真真一急,探出手拽住了苏炎手臂,结结巴巴道:“我,我这几日又熬夜给你绣了一只护身符,你,你戴着好不好……”   边说,边赶忙从衣袖里掏出那只精心绣好的护身符,这回的花案是一对深情凝望的鸳鸯鸟,折射出她对他的渴望。   林真真微微红着脸,双手捧到苏炎跟前。   苏炎身材高挑,林真真到底是个姑娘家,自然矮了一截,为了显示郑重,林真真还特意抬高了手,讨好地举到苏炎面前。   却不想,苏炎不动,压根没去拿她手里的护身符。   被晾了一会,林真真大约是想着反正都做到这个地步了,索性豁出面皮不要,尽量露出一丝娇羞道:   “上回送你护身符,还是去年出征时了,那个护身符想来是旧了,没见你佩戴了。我便又绣了一只新的……”   边说,林真真还鼓起勇气,小手去拉苏炎腰上的玉带,想将护身符直接系他官袍外的玉带上。   勾住玉带的那一刹那,林真真面色羞红,白净面皮上漾出无尽的羞意。   却不想,下一刻,冷冷的话语从头顶浇下:   “不必了,我这里还有两个护身符。”   林真真勾住玉带的手一僵,随着余光里的动静抬眸望去。竟见苏炎倏地一下从怀里掏出了两个精致小巧的护身符来,宝贝似的摸了摸。   末了,苏炎还朝林真真道:   “她的双手巧极了,给我做了很多护身符,基本上半个月就换一个新的。起先,我也习惯性地挂在腰间,后来,她说挂在腰间不好,容易脏了,还会折损福气,不够护身。然后,我就只揣在怀里了。”   左一句右一句全是那个小妾!   这还算了,言辞里竟还透露出,近一年来,他压根没用她林真真的护身符,只佩戴了那个小妾的?   末了,还告诉她,小妾说挂在腰间会折损了福气,所以他就再不悬挂腰间,乖乖听小妾的,从此只往怀里揣?   林真真先是浑身一僵,随后索性抬起头,直视苏炎双眸:   “炎哥哥,你很爱很爱那个小妾,是不是?爱她爱到丝毫都不在乎我的感受了吗?我才是你的未婚妻啊!”   苏炎似乎一怔。   顿了顿,随后苏炎一副不敢置信的语气道:“真真,我以为你是宽容大度的好姑娘,不成想,你居然如此善妒,连一个小妾都容忍不下!”   “她都失踪、被掳、不见了,这个节骨眼上,你非但不安慰我,还跑到宫中来质问我?”   “你曾经的宽容、大度、善良、贤淑,去哪了?全是假的,全是伪装的吗?”   说罢,苏炎眸中闪现失望,一把推开林真真还勾着他腰封的手。   林真真被推得一个趔趄,险些跌倒。最后,她人没倒,那个新绣的护身符却飞到了路边的草地里。   苏炎看也没看,面带怒容,径直走了。   “炎哥哥,炎哥哥……”林真真慌了,想也不想,一把冲上去再度扯住苏炎衣袖,哭着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敏感了。”   苏炎态度似乎缓和了下来,但依旧没看她,只缓缓道:“真真,你没那样爱过一个人,你不懂。她失踪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天空都坍塌了。”   林真真听着这样告白小妾的话,内心真是一万匹铁骑狠狠践踏而过。眼前再浮现苏炎那日双目赤红的模样,一片绝望便狂涌而来。   后来,苏炎是怎么离开的,林真真都不大清楚,她只知道自己回过神来时,苏炎的身影早不见了,唯有她自己孤零零地立在小径上,还有一个掉落在草地上脏了的护身符陪着她。   捡起护身符,林真真蹲在草地上哭了,脸蛋埋入双腿,肩膀哭得一耸一耸的。   大抵世上再没有像她这般窝囊的未婚妻了,未婚夫都敢当着她的面表白小妾,还告诉她“你没那样爱过一个人,你不懂”。   还有比她更窝囊,更虐心的么?   林真真死死攥住双膝上的裙摆,痛苦极了,也恨极了。   这一刻,林真真已经无比清楚明白,小妾还在苏炎身边时,苏炎还能分出爱来给自己,还能关心她做针绣活换银子累不累。   随着小妾的失踪,苏炎的心也彻底跟着飞走了,所有的柔情蜜意都成了过去!   纵使她日后嫁过去,局面怕是也很难好转,最好的局面恐怕就是苏炎给她正头夫人的体面,而苏炎的心,却始终在别的女人那。   她的命,怎么就这般苦啊。   林真真无限怀念曾经苏炎一心一意待她好的日子,极度怀念,超级怀念。   话说,林灼灼猫在不远处,将苏炎虐林真真的一幕幕,尽数瞧了个全。   若非知道苏炎是故意的,故意用小妾来报复林真真,刺痛林真真,剜林真真的心,光是苏炎那些个动作和话语,就够林灼灼跳脚骂他“大混蛋”了!   可不是,世上哪有这样的混蛋,仗着自己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就肆意胡作非为,未婚妻都还未过门呢,就提前让人家小姑娘,过上了“宠妾灭妻”的悲惨日子?   还一口一句“你没那样爱过一个人,你不懂!”   啧啧啧。   承受这样言语的未婚妻,真是倒了血霉,惨透了!   “得罪了苏炎,真心没好日子过啊。”林灼灼忍不住感慨上了,“论整人的手段,苏炎的段位真心是高,不愧有颗强大的脑子,小姑娘们打心底里介意什么,苏炎全部揣摩得透透的,一针见血,一刺一个准。”   哎哟,林真真要疼死了!   感叹完,林灼灼也不再多逗留了,她还得想法儿去太子那儿做做戏,好刺激一下狗太子呢。   不过,刺激狗太子的任务,注定艰巨。   这不,才刚一溜烟穿出御花园,踏上去往东宫的路,连东宫的飞檐屋顶都还没望见呢,林灼灼胃里那股恶心劲就又犯了。   “呕……”   连忙捂嘴,林灼灼先跑去路边,手扶着树干,先吐一会。   可偏生吐不出来,只是干呕,难受得林灼灼眼泪水都漫出来了。   “哎呀,以前也没这么难受啊,最近是怎么了?”随着狗太子跌落谷底,林灼灼一靠近与太子有关的人和物,胃里那股子恶心感比去年竟是增加了不少。   要命了,要命了,太难受了。   “嗅嗅小花试试?”实在太难受了,林灼灼干脆踮起脚攀折了三四根红梅枝子,凑近鼻端,使劲嗅。   神奇耶,花香居然真的管用!   林灼灼一下子眉飞色舞起来,似乎怕进了东宫胃里的恶心感更浓,这点红梅压不住,便将手中的红梅先搁放在草地上,再跳起脚一枝一枝地去攀折,尽量挑那种红梅绽放得又大又密的枝条。   话说,林灼灼正跳得起劲时,完全没留意到后斜方有一道白衣身影来了。   卢剑双臂抱在胸前,后背往树干上一靠。   便斜倚在这株百年大树下,隔着几株红梅树,眺望那头的林灼灼。   死丫头,跑哪攀折红梅不美?非要跑到东宫附近来?   尽管早就知道死丫头与太子掰了,正在卯足劲闹退婚,但卢剑心头还是一股说不出的不舒坦。   尤其小姑娘蹦得可欢了,似乎丁点都不介意这是在太子东宫附近。   “死丫头,也不知一天到晚的,脑子里都装的些什么?”卢剑真想抱住她小脑袋,打开来,仔细地将里头瞧上一瞧。   正想着时,忽地林灼灼身子往卢剑这边侧了侧,她高举攀折红梅的胳膊撑开了斗篷,里头绷紧的袄裙前襟露了出来,明显的一处隆起。   卢剑蓦地视线一顿,随后赶紧偏转了头去,望向别处。   可心头还是止不住浮现龙吟坊那次,她身子凉快,几乎不着寸缕的一幕幕。   更要命的是,两幅图还一前一后对比出了不同,近一年不见,小姑娘身段明显弧度更高了些。   然后,完了,卢剑鼻腔里又是一阵熟悉的热流……   正在这时,林灼灼摘完了十来枝红梅,正要低头整理丢了一地的红梅枝子,猛不丁余光扫到一抹白衣,本能地转头望过去。   果真见到了四皇子。   林灼灼没来由的一喜。   可下一刻却发现四皇子姿势非常怪异呢,只见他后脑勺靠在树干上,努力仰着头,手指还捏着鼻子。   “四表哥,你这是在干嘛?练功吗?”隔着几株红梅树,林灼灼忍不住扬声问出了口。   卢剑:……   死丫头,你见谁练功是这么练的?   仰着脖子和下巴,多丑?   正吸着气,尽力不让鼻血流出,不方便说话,卢剑也就没吱声。   落在林灼灼眼里,便是又莫名奇妙不搭理她。   好在,今儿个林灼灼本就决定要找四皇子开诚布公,将话说开,所以也就没介意四皇子的爱答不理,仍然提裙走了过去,停在了四皇子身边。   结果,凑近了,居然发现:“哎呀,四表哥,你,你流鼻血啦?”   卢剑:……   死丫头,要不要说话声音那么大,整座林子都能听见了。   林灼灼自己没流过鼻血,只在书上见过相关的文字描述,如今陡地在现实里第一次见到流鼻血,难免惊呼声大了些。   突然想到了什么,林灼灼连忙要摘下系在盘扣上的帕子,好递给四皇子去捂鼻子。却不想,摸了个空。   心中一惊,林灼灼连忙低头瞅去,却见原本系在盘扣上的帕子,没了踪影,竟是不翼而飞了。   唬了一跳,帕子上还绣着她小名“灼灼”呢,可是不能弄丢了被人捡去。   林灼灼连忙回头往先头跳过的红梅树下望去,草地上空空如也,也没有什么白帕子。   正努力回想还能遗落在哪时,一回头,竟见四皇子手上正用的帕子很眼熟。   “四,四表哥,你手上拿的那个帕子,是……我的吗?”林灼灼盯着帕子,越瞅越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不知道,随手那么一捞,就多了一块帕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卢剑边拿帕子处理鼻子,边瞅了她一眼道。   林灼灼:……   什么叫随手那么一捞,就多了一块帕子?   换句话说,就是四皇子探手到她盘扣上,亲自解下来的呗?   林灼灼低头瞅了瞅自个原本系帕子的部位,下一刻,一张脸烧红似的滚烫起来。   她好歹是个大姑娘了,近一两年,身前那两处也起来了,四皇子却……毫不避嫌地探手进她斗篷里,自个将帕子给摸出来了?   那画面,光是在林灼灼脑子里幻想一下,就够她一张脸蛋烧红到明日了,好吗?   何况,四皇子还真真切切地干完了! 第55章   林灼灼正烧红着脸, 沉浸在脑补的画面里,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卢剑已是第三回 流鼻血了,处理经验很是老道, 没两下就止住了鼻血, 且用林灼灼白白的帕子擦完了一轮。   然后,探出手掌, 伸至林灼灼身前道:“给我。”   “什么?”林灼灼正低着头呢,闻言, 不解地抬头道。   “镜子。”卢剑红唇轻启, 拉长了音调道。   说这话时, 卢剑目光本能地要瞅向她怀里, 不过视线走到一半,蓦地收住, 赶忙偏开头去。免得瞧到不该瞧的地方,又流鼻血。   林灼灼:……   她倒是没察觉到四皇子及时打住的视线,只是单单对四皇子两片薄唇里吐出的“镜子”, 内心起了涟漪。   她爱臭美的事,连四皇子这个男子都晓得了么?   知道她怀里时时刻刻揣着镜子?   思及此, 林灼灼蓦地面上再次一窘。   臭美这种事, 自个悄咪咪做挺好的, 可若弄得世人皆知, 就有点……面上挂不住了。   于是, 林灼灼探手到自个怀里, 往外掏那块小小巧巧的四方镜子时, 面上红潮滚动得更厉害了些,竟有了热气蒸腾之感。   “怎么这么慢!”卢剑等不及似的,余光刚见她掏出来, 立马上前一把抢了过来。   “咔嚓”一下打开四方镜子,然后对着镜子,再次擦拭一遍残留血迹的地方。   瞅得很认真,揩得很仔细,一寸一寸慢慢挪。   擦了很久。   不过到底擦拭了多久,不好说,反正久到林灼灼内心里的那点窘彻底散了去,因为她发现四皇子的臭美程度,似乎……不亚于她。   一个男子都如此臭美,她一个姑娘家臭美点怎么了?   更不算事了!   林灼灼果断仰起脸,看向还对着镜子抹个不停的四皇子。   只见四皇子似乎有洁癖,明明已经白净的鼻子下端,还一个劲地来回用帕子抹。   瞅了一会,林灼灼忍不住提醒道:“四表哥,那里已经很白净了,没有残留了,不用再揩了。”   听了这话,卢剑手上动作停了,视线却还一直望着镜子里,嘴角时不时还露出一点得意的笑。   林灼灼:……   实在觉得四皇子怪异极了,面上都已经干净了,帕子也不擦了,还盯着镜子瞅什么呀?   又等了一会,见四皇子还盯着镜子瞅,林灼灼忍不住了,问出了口:“四表哥,你在镜子里看什么呀?看得那么认真。”   “看你啊。”卢剑瞥她一眼道。   林灼灼:……   怀疑自个出现了幻听。   却不想,下一刻,卢剑又追加了一句:“近一年不见,你脸蛋潮红的样子,还是那般有趣。”   说到这里,卢剑阖上镜子,俯下头直接凑近了她脸庞看:“红霞滚滚,像开了大火在蒸红枣糕。”   一边说,还一边凝神细瞅,瞅她脸蛋上还未彻底散去的红晕。   林灼灼:……   搞了半日,四皇子反复擦拭鼻子下端也好,盯着镜子不撒手也好,竟只是在偷窥镜子里的她?   眼下阖上镜子了,就干脆凑到她脸前来亲自看?   弄明白了这个,林灼灼面上再次火烧般一烫,飞速转过身去,只肯用后脑勺对着四皇子了。   小嘴微抿,不说话。   见她如此,卢剑却是笑了:“哟,又生气了?”   上前一步,卢剑歪着脖子,嘴唇绕到她耳畔,低声笑:“我给你指个路哈,一直往前直走,不拐弯,就能抵达父皇的崇政殿。要告状,说本皇子调戏你,尽管去那,不需客气。”   又是告状?   林灼灼眉头一蹙,蓦地想起,去年皇舅舅的大宫女紫鸢暗示过,她和四皇子结下过不少梁子,她曾经的告状次数好像……不少。   可是往事,她丁点都不记得了啊。   林灼灼抿了抿唇,本来她今日也打算开诚布公跟四皇子谈一谈的,借着这个契机,干脆将话说开好了。   思及此,林灼灼猛地转过身来,抬头看向四皇子。   却不想,卢剑还站在她身后,保持歪头说话的姿势呢,她这一猛地转身,再一抬头,直接……   她额头磕上了卢剑下巴。   “砰”的一声,巨响。   “嘶!”疼得卢剑倒吸一口冷气,以为林灼灼又是故意这样报复他,就跟以前故意用脑袋撞击他胸口一样。   卢剑连忙倒退一步,嗤道:“死丫头!”   说罢,卢剑实在下巴疼得厉害,转身便要回自个的千碧宫去抹药。   林灼灼呢,额头也有些疼,连忙低头揉了揉。那阵疼劲过去了,见四皇子又要消失不见了,忙小跑着追了上去。   林灼灼一把拽住四皇子的广袖,道:“四表哥,我们之间好像有点误会。”   “误会什么?难道你要说,你方才不是故意报复我?上回撞得我胸口疼,也是误会?”卢剑说罢,作势要甩开广袖上她的手。   林灼灼:……   曾经她还撞击过四皇子胸口?   撞得他生疼?   微微愣神后,林灼灼忙拽得他广袖更紧了,觉得有必要好好解释一下:“四表哥,反正刚刚我不是存心的,以前那次,我……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卢剑听到这话,简直有种曾经白疼了的感觉。   那次,死丫头撞得他简直快吐血了,才两年不到的功夫,居然告诉他不记得了?   “四表哥,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去年你知道的,我从马车上摔了下来,后脑勺这里摔出了淤血,”林灼灼小跑到四皇子跟前去,手摸着后脑勺,咬唇道,“醒来之后,就忘记了好多事。跟你有关的,全都想不起来了。”   卢剑:……   “四表哥,我真的不记得,自个曾经对你做过什么了。”林灼灼扯扯四皇子衣袖,坦白道。   卢剑:……   怔愣好一会后,卢剑慢慢回忆起来什么,难怪去年好几次偶遇她,她都一副茫然的表情注视他。   就像初次相遇,不认识的陌生人似的。   对他说的话,也是奇奇怪怪的。   当时他只以为是林灼灼又在新一轮作妖了。   没曾想,真相竟是她从马车上摔下来,摔去了记忆?压根不认得他了?   “四表哥,虽然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但是我知道曾经的我眼很瞎,肯定误会了你很多事,然后……对你干下了很多让你不爽的事。我道歉,我为以前眼瞎的自己道歉,四表哥,你就大人大量,别再跟我计较了。”   林灼灼低着头,诚恳道。   眼瞎?   呵,曾经的她眼睛确实很瞎啊!   不瞎,也不会有眼无珠,有好的不挑,偏上了太子那条贼船!   卢剑瞅了林灼灼半晌,见她态度确实很诚恳,一副真心认错的样子。沉吟一下,道:“好,以前的事,我就暂时不跟你计较了。”   林灼灼连忙点头,点完头后发觉不对。   什么叫暂时不跟她计较了?   也就是,以后还得计较?   见她反应过来了,卢剑理所应当地点点头:“等日后你后脑勺上的淤青散了,想起往事了,”说到这里,卢剑俯下头,凑近了她脸蛋道,“你曾经欠我的,都得一一补偿回来。”   林灼灼:……   说好的大人大量呢?   感觉眼前的四皇子压根就不大人大量,反倒很……小气吧啦的。居然还不忘记要补偿回来。   似乎觉察出林灼灼在想什么,卢剑勾唇一笑:   “死丫头,曾经你欠下的那些债,可别仗着失忆,就打算一笔勾销!你欠下的债可多了,不一笔一笔讨要回来,我会亏死!”   林灼灼:……   突然有点担心,她都干下些什么事啊,不一笔一笔讨要回去,他会亏死?   一听就不是银子能摆平的事。   林灼灼仰头盯着四皇子一开一合的唇,脑子懵得更厉害了。   “放心,别怕,你都还得起。”卢剑突然朝她圆润耳垂吹了口气,极轻地笑了声,“四表哥也舍不得惩罚你太重。”   林灼灼:……   “好了,我下巴疼得厉害,得回去抹点药。就不送你了,你自个往前直走,过了两个凉亭,就能寻到你爹和你娘了。”   卢剑大手握住林灼灼肩头,帮她转了个方向,指着前方道。   “不,我现在不去找爹娘,我还有点别的事要做。”莫名的,林灼灼分外信任四皇子,脱口而出。   “你还有别的事要做?”卢剑瞅了瞅前方不远处的东宫,一个眼神下来,蓦地内心不大舒服。随即不赞成道:   “我奉劝你,眼下还是别去东宫的好。免得惹祸上身。”   “为什么?”林灼灼不解地问。   “眼下朱皇后正在东宫找茬呢,你要是进了东宫,就会撞个正着。”说罢,卢剑抬起手指,指了指她头上的红珊瑚簪子。   林灼灼先是一愣,随后猛地醒悟过来。   太子卢湛对她从来不曾上心,对她头上这根红珊瑚簪子的来历怕是也丝毫不清楚。但朱皇后就不同了,一眼就能瞧出她戴的是四皇子赠送的簪子。   戴着四皇子赠送的簪子,参加宾客众多的宫宴倒是没什么,毕竟不管是谁送的,到了她手上,她就有权支配。   漂亮,就能戴。   可戴上四皇子的簪子,却偏要跑去太子的东宫,去面见太子,这就颇具挑衅意味了!   这让朱皇后撞个正着,怕是会生出别的念头来。   思及此,林灼灼连忙道:“好了,我懂了。谢谢四表哥提醒。”   说罢,又远远瞅了瞅东宫,内心一叹,刺激太子的事,只能暂时作罢。等朱皇后从东宫出来了,亦或是太子主动走出东宫了,她再另寻机会接近太子好了。   “去吧,快回你爹娘身边去,别在这瞎逗留。”卢剑挥着广袖,赶她快走。   “嗯嗯嗯。”林灼灼点着头,朝四皇子挥挥手道别,然后转身径直朝林子外行去,逐渐远离了太子的东宫。   卢剑目送林灼灼远去,见她确实出了林子,不会再返回太子的东宫后,卢剑才唇边一笑,心情贼好地转身往自个的千碧宫行去。   刚进入千碧宫宫门,就见徐常笑迎了上来,手里拿了一瓶跌打损伤药。瓶子是羊脂玉的,一看就很上档次,递过来道:“剑哥,给。”   卢剑扫了一眼,眉头微蹙:“好端端,拿这个药过来做什么?”说罢,广袖一拂,将徐常笑的手给打了回去。   药,不接。   徐常笑:……   方才出去遛弯时,明明听到剑哥说什么下巴疼,要回来上药的呀?   怎的,药有了,又不要了?   卢剑懒得与徐常笑多说,甩甩广袖,绕过挡路的徐常笑,径直往殿内去了。   落座时,卢剑捏了捏茶盏,眼角眉梢流淌着笑意,眼神迷离,陷入了回忆,似乎今儿遇到了什么值得回味的事。   院子里,方濯濯见徐常笑被拒了,走过来一把揽住徐常笑肩头,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徐常笑右脸,提示道:   “你傻啊,剑哥说什么你都信?磕得下巴疼啊,要上药啊,那种鬼话你都信?”   “摆明了骗林灼灼那个小姑娘的嘛,好让她多欠咱们剑哥一回啊。”   徐常笑:……   靠,还能这样?   “不然,你以为呢?咱们剑哥那样的铜墙铁壁,区区一个小姑娘,就能撞得剑哥伤了下巴?还到了要抹药的程度?”   方濯濯不愧是青楼混多了的,懂得就是多。   方濯濯轻轻拍向徐常笑另一边脸道:“你这样的武功高手,猛不丁撞上了剑哥下巴,剑哥都不一定需要抹药呢。”   听到这,徐常笑彻底懂了。   将跌打损伤药往怀里一塞,再不拿出来了。   兄弟俩正说着话时,殿内的卢剑又唤他俩了,两人忙快步迈进大殿,来到卢剑跟前,道:“剑哥,有吩咐?”   “嗯。”卢剑点点头,琢磨了两下道,“你俩找几个脸生的宫女和太监,去东宫那一带溜溜,想法子将林真真受了委屈的事让太子知晓。”   徐常笑一听,整个人愣了,什么时候剑哥还管上林真真和太子那档子破事了?   下一刻,立马懂了。怕是为了林灼灼,剑哥才专程管的这档子闲事。   方濯濯在风月之事上,可就比徐常笑脑子转得快多了,丝毫没犹豫,立马应下道:   “是,剑哥,等会朱皇后从东宫出来,我俩就着手干。”   卢剑听了,没言语,只摆摆手让他们下去了。事情交给他俩做,很放心。   卢剑是放心了,也省心了,可真正派出去干活的太监和宫女却懵了。   你道为何?   “方大人,徐大人,我们几个足足盯了东宫半个时辰,丝毫没瞅到朱皇后要出来的迹象啊。”   太监和宫女实在等不到朱皇后出来,又怕耽误了事,连忙回到千碧宫来,一脸为难地朝徐常笑和方濯濯回禀。   徐常笑一听,确实不对劲,按理说朱皇后不可能会在东宫逗留那么久。往日进东宫,朱皇后顶多一两刻钟就能出来,今日,明显不大对劲。   突然,方濯濯想到了什么,忙另外差遣暗卫去朱皇后的凤仪宫:“你去凤仪宫走动走动,看朱皇后是不是在她自个的凤仪宫里,没出来?”   果然,被方濯濯猜对了,半盏茶的功夫,暗卫回来了:“朱皇后确实在凤仪宫,没出门。”   徐常笑惊了,不是吧?剑哥不是对林灼灼说,朱皇后在太子的东宫么?   方濯濯拍了徐常笑脑袋一下:“小子,学着点吧,下回你女人要跑去情敌的宫里,你不乐意,就可以学剑哥用这一招。”   徐常笑:……   不是吧,敢情连朱皇后在东宫,都是剑哥不乐意林灼灼去见太子,临时瞎编出来的?   呃,剑哥这醋劲可真够大的。 第56章   东宫, 寝殿。   正月里天寒地冻,各个宫殿都烧了地龙,东宫的寝殿自然也不例外, 地龙烧得特别足, 伺候在里头的太监、宫女只觉暖和如春。   可暖和全是别人的,太子卢湛丝毫暖意都未感受到, 蜷缩在床榻上,一味地喊冷。   “再添个火盆来!”贴身太监阿福心疼自家太子爷, 又催促外头的小太监。   外头的小太监瞅一眼寝殿, 只觉得是见鬼了, 寝殿地下埋着火道, 热气通过口子扑得寝殿内温暖如春。这便罢了,太子床前又烧了三个火盆了, 旺得不行,别人都嫌热,琢磨着再少穿点衣裳了, 太子居然还觉得冷?   还要再添火盆?   小太监轻轻摇头,这太子殿下身体也太虚了, 以往冬日瞧着还行, 还算个正常人, 去了趟东南回来, 这身子骨也差了太多了。   摇头归摇头, 叹气归叹气, 该做的活还得做, 于是小太监又从库房里掏出个火盆来,洗干净了,装上烧得红红的银碳, 送进了太子寝宫。   “快搁在这,快搁在这!”阿福指着架子床床底。   小太监连忙将火盆搁放在床底。   “太子殿下,这下好了,奴才给您床底下摆了一盆炭火,马上床铺就暖和了。”阿福双膝跪在床沿,弯着腰用被子再将太子包裹紧点,边整理边一个劲儿安慰道。   其实,阿福知道,这些言语安慰都没用,因为太子冷的并非身体,而是心里病了,整日里担惊受怕给整出了心理疾病。   怎能不病呢?   自打前儿归了京,今儿个都是第三日了,崇德帝却还没召见过太子一回。   雷霆之怒也好,责骂惩罚也好,但凡崇德帝召见过太子,也给予过惩罚了,太子的心也就踏实了,无论惩罚有多严重,也好歹是心里头有了底。   不像如今,崇德帝一眼都不肯看太子,就当太子是空气,是摆设似的,晾在这东宫一面都不见。   越是这般晾着,太子心里头越发没底,时时刻刻焦虑,时时刻刻担忧,到了后来,更是胡思乱想至极,担忧下一刻自个的储君之位就被废了!   以至于寝殿外头有个开门关门的“嘎吱”声,太子都能吓得哆嗦一下。   这般被吓了三日,你说,心理怎能不出问题?   阿福心疼死自家太子殿下了,安置好火盆,整理好厚厚锦被后,试图跟太子说点别的话题,好转移太子的注意力。   能说什么呢?   阿福很自然地想起林真真来,自家太子对林真真的爱意之深啊,再没人比他还清楚的。琢磨两下,阿福就开了口:   “太子殿下啊,放宽心,您可不能一直这么病着啊,真真姑娘还等着您身子骨好起来,好见您一面呢。”   “真真?”果然,一提起林真真,卢湛冷得打颤的身子顿时没那般颤抖了。   阿福趁热打铁:“对呀,太子殿下,今儿个宫里在举办……宫宴,真真姑娘也进宫来了。奴才听闻真真姑娘一直在举目四望,大抵是想瞅瞅太子殿下您在哪啊。”   林真真是怎么个状态,阿福并未前去观察,并不知晓。眼下这般说,不过是相信林真真与太子一样,爱对方至深,太子回京好几日了,林真真都没见上面,她好不容易进宫了,自然会举目四望,好寻着太子,彼此遥遥对上一眼,也是好的。   卢湛一听,立马当了真,眼底闪出泪光:“真真呐,还是孤的真真,待孤好。”   别说,林真真还真就是卢湛的定心丸,无论卢湛身处怎样的困境,只要脑海里浮现林真真痴情凝望他的模样,再大的困难他都能熬过去。   正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在寝殿门口探头探脑,似有要事禀报。   卢湛一见,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他,身子又是一个颤抖。心头既盼着父皇早日见他,结局早点知晓早好,另一边又害怕结局真的来了,会是他承受不住的,譬如从储君之位上滚下去。   卢湛眼下就是个矛盾体。   未知的恐惧令他草木皆兵,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身体的颤栗。   “何事?”阿福微微蹙眉,忙快步出了寝殿,询问小太监。待听完小太监的一番话后,阿福眉头越发蹙紧。   “怎的了?”卢湛缩在被子里,很是不安,一骨碌爬起来,冲着寝殿门口喊。   眼下,卢湛已经瞧出来,铁定不是父皇派了人来,而是出了别的事,卢湛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林真真,心头一片焦急。   “太子殿下,您听了别心疼。”阿福回到太子床榻前,知道隐瞒了不好,便先给了暗示。   “是不是真真出事了?快说啊!”事关林真真,卢湛急得不行,生怕林真真出了什么大意外。   阿福被催促得不行,只能说了:   “真真姑娘也是可怜,与谁定亲不好,偏生要与苏炎定亲。苏炎当真就是个混蛋,为了东南带回来的那个小妾,短短三日间,已经落了真真姑娘好几次脸面了。”   “今儿个更甚,惹得真真姑娘被满皇宫的贵女、贵妇们看笑话……”   “那个唾沫满天飞,刺激得真真姑娘猫在花丛里,偷偷儿哭上了。”   听了林真真的遭遇,卢湛心疼得要死。那些个长舌妇们嘴巴有多毒,有多贱,卢湛本人可是领教过的,越发感同身受。   “都怪孤没早点想出好法子,助你退亲,连累你至此!”卢湛心头万般难受,若是真真早点儿与苏炎退了亲了,今日也就不会有这些个祸事了。   末了,卢湛又恨上苏炎了:“你堂堂一个大男人,爱上一个青楼女子就算了,居然还未成亲,就来了一套‘宠妾灭妻’的大戏?当孤的真真是什么?”   卢湛最是知道,林真真是个爱面子的,如今在皇宫里被那么多长舌妇嘲笑、讥讽、抨击,还不知他的真真要哭成什么样呢!   “咱俩真是共患难了。”卢湛喃喃喊着“真真”的名字,满眼苦涩。   “不行,孤得出去安慰真真!”思忖了一会,卢湛到底放心不下,自个的女人自然得自个安慰。   尤其在林真真遭受攻击的时候,林真真内心也肯定是渴望他能在身边,给予安慰的。   思及此,卢湛一把掀开锦被,就要下榻。   “太子殿下,您……这是要出东宫?”阿福大惊失色。   阿福知道,眼下这个节骨眼,外头的宾客可全是进宫来朝贺四皇子、林镇山、苏炎等人大捷的,自家太子这个被倭寇抓了当过俘虏的,一露面,怕是就要遭受不少白眼和非议。   依着他家太子如今的承受能力,哪里还能承受得住啊?   阿福忙要阻拦。   “滚开,孤的真真都要哭死了,孤是她的男人,必须得这个时候在她身边,给予她支持,给予她温暖!”卢湛手臂又来了劲,一把推开挡路的阿福,瘸着腿下了地。   “太子殿下……”阿福苦劝不住,只得叹口气,去衣柜里拿来一套太子外出时穿的衣袍,以及一件厚实斗篷来。   正换衣时,寝殿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有人狂奔而来。   卢湛一听这声音,身子又是一颤,慌忙朝寝殿门口望去,一颗心都揪起来了。别是父皇那里有了动静吧……   正担忧着时,那个走廊里飞奔而来的小太监,一头跪倒在寝殿门口,仰起脸,满脸喜悦地朝太子贺喜道:   “恭喜太子殿下,贺喜太子殿下,方才皇上派人来传话,说是让太子殿下,速速出席庆功宴!”   卢湛:……   一怔,他没幻听吧?   父皇让他速速出席庆功宴?   以太子殿下的身份?   卢湛怔怔地扭头,与阿福对视一眼,仿佛在寻求答案,他没幻听,也不是在做梦吧?   阿福也是怔愣住了,真有这样的天降喜事?   与太子对视一眼后,阿福连忙朝门口那个小太监道:“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然后,门口那个小太监,再次满脸喜悦地大声道:   “恭喜太子殿下,贺喜太子殿下,方才皇上派人来传话,说是让太子殿下,速速出席庆功宴!”   这回听得千真万确了,崇德帝当真是传唤太子殿下,速速出席庆功宴。   “好消息呀,好消息呀!太子殿下!”阿福满眼亮光,噗通一下跪地,也朝卢湛恭贺了起来。   可不是得好好恭贺么,前几日崇德帝一直不传召太子,也不见面,敢情只是在纠结,该如何处置一手养大的太子呢。   今日,崇德帝思虑好了,也下定决心要宽恕太子了,便直接让太子以“出席庆功宴”的方式,向文武百官传达这一意思。   卢湛可谓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啊,头顶笼罩的乌云刹那间被父爱给拨开,他头顶再次光芒万丈起来。   “真真,真真,你听到了吗?父皇宽恕孤了,孤不会被废,孤还是太子殿下,还是储君!”   卢湛喜极而泣,双眼汪着热泪,一声声唤着“真真”。   “太子殿下,还等什么,奴才这就给您收拾得齐齐整整的,去赴庆功宴去!”阿福先头拿出来的那套预备私见林真真的衣袍,丢弃在衣架上,又从衣柜里翻出一套崭新的太子朝服,明黄色,亮眼极了。   穿上了,又给太子外头罩一件绛红色、偏喜庆的斗篷。   凤仪宫里的朱皇后,正愁眉不展呢,庆功宴也是迟迟不肯去。   “皇后娘娘,庆功宴即将开席,您身为皇后娘娘不出席,可是不给皇上面子啊。”常嬷嬷苦苦劝慰道。   “去什么去?给四皇子脸上贴金?这种事儿本宫不干!”朱皇后心头气得很。   大军凯旋那日,朱皇后就去崇政殿前求见过崇德帝,想豁出脸皮不要,给自个的太子求求情。   岂料,那日湘贵妃也在崇政殿,正在大殿里陪着崇德帝呢,被湘贵妃一通魅惑,崇德帝居然连她的面都没见,就命福公公轰她走了。   当时那个难堪,朱皇后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眼下,给四皇子开庆功宴,还想让她这个皇后娘娘前去祝贺?门都没有!   她这个嫡母,就是不出席!就是不给四皇子面子!   立在一旁的常嬷嬷,见着朱皇后这个倔强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朱皇后口口声声是不给四皇子面子,她这个嫡母就是不出席,这些都不过是嘴倔,给自己找补点面子呢。   而实际上呢,是太子殿下东南之行没捞到功劳,反倒惹了一身腥臊,辱国辱君辱父,导致眼下前途未卜,还不知崇德帝要给太子安置个什么罪名呢。   很有可能,庆功宴过后,太子的储君之位就不保了。   这样的境况下,朱皇后内心焦灼一片呢,哪里有什么心情去吃庆功宴?   何况,出席庆功宴,那些文武百官见不着窝囊的太子殿下,所有鄙视、嘲讽的眼神,怕是要加诸在朱皇后身上了。   如此一来,素来心高气傲的朱皇后,哪里敢去赴宴?   自然是巴不得躲在凤仪宫,与太子殿下一样,不敢露面的。   别说常嬷嬷来劝慰,朱皇后不肯听了,就是朱国公府的娘家人来,卯足了劲劝说朱皇后出席,朱皇后都摇着头不肯呢。   气氛正僵着时,外头快步进来一个报喜的小太监,远远地就囔开了:“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皇上恩典,让太子殿下出席庆功宴……”   得了这样惊天的好消息,凤仪宫正殿里的人全体一怔,随后一个个喜极而泣。   上至朱皇后,下至朱国公府的娘家人,以及常嬷嬷这类奴才,全都双眼泛着泪光,嘴里喃喃说着“苍天有眼啊,皇上有良心啊,宽恕了他们的太子殿下……”   一刻钟后,常嬷嬷给朱皇后妆扮好后,笑容满面搀扶着朱皇后走出内殿,道:   “皇后娘娘,快请吧,东宫也是刚刚得到了好消息,眼下太子殿下正赶来咱们凤仪宫的路上,等会儿,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可以一块扬眉吐气去赴宴了。”   可不是扬眉吐气么?   文武百官,以及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等人,全都以为他们太子一党此次要遭遇覆灭,就此跌入谷底,一蹶不振呢。   没料想,崇德帝到底是个好父皇,是疼爱太子殿下的,居然要赦免了!   朱皇后先头面上的晦涩一扫而光,一刹那满面红光起来。   于此同时,崇政殿。   “老四啊,难得你有如此心胸!父皇以你为傲啊!”崇德帝坐在龙椅里,双目灼灼望向龙案前立着的四皇子卢剑。   自古以来,皇子间就没有什么兄弟情意,为了一把龙椅,那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恨不得将所有夺嫡的兄弟挨个斩杀了,只余自己一人独霸龙椅才好。   不说旁人,就是崇德帝自己,当年也是这种心态过来的。没当上太子时,削尖了脑袋也要挤到储君之位上,坐上了太子之位后,便卯足了劲防着其余势大的兄弟。   一旦哪个兄弟威胁到了自己的地位,那逮住对方的错处,就绝对是往死里整,不可能给对方一线生机。   没想到,到了老四这,崇德帝原本以为老四会想方设法劝谏他废了太子,没曾想,老四连着三日不吭声,今日竟直接给太子说起了情,道是:   “父皇,太子殿下只是惜命了些,落在倭寇手上慌了神,便倭寇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了什么。那些话,也并非太子的本意。”   “都说父爱如山,父皇何不暂时宽恕了太子,给太子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以观后效?”   正因为有老四的高帽子,崇德帝才点点头,暂时赦免了太子,让福公公前去东宫宣旨,命太子卢湛速速前往庆功宴。   “父皇,儿臣打小长在南宫世家,一直只能看着别的表哥表弟,都有亲兄弟相互扶持,而自己孤零零一个人。那时,儿臣就在想,有亲兄弟陪在身旁真好。后来进了宫,儿臣终于有了自己的亲兄弟了,尤其太子哥哥一向待儿臣很好,儿臣也喜欢太子哥哥。”   说到这里,卢剑一双眸子里闪烁出光芒,似在回忆太子待他好的那些过往。   崇德帝听了这番话,内心是说不出的暖。   是呢,有哪个当爹爹的,不希望儿子之间和睦?不希望儿子们劲往一处使,一家子和和乐乐的?   哪怕知道身在帝王家,这个“一家子和乐”的局面很难,几乎是个美好的梦幻,但崇德帝这个当父皇的,内心里还是会有一丝期盼的。   在这丝期盼下,四皇子卢剑说的每一句话,都能暖化了崇德帝的心。   崇德帝笑着点头,一连说了三声“好!”,说罢,还起身来到卢剑跟前,笑着重重拍了拍卢剑的肩头。   卢剑朝父皇欣然一笑。   卢剑知道,父皇这一刻对自己有多满意,那些满意尽数都包含在了肩头这重重一拍里。   “你是今儿个庆功宴的主角,你快去吧,朕稍后就到。”末了,崇德帝握住卢剑肩头,朝他笑着催道。   “是,儿臣这就告退。”卢剑拱拱手,行了个告退礼,随后一身白衣翩然走出了崇政殿。   御花园里,四皇子一党的很多朝臣,均是不理解,这么好的废太子机会,四皇子为何要白白错过?   “原本以为,会借此机会,一举铲除了太子呢!辱国辱君辱父,这样的大罪扣下来,太子居然还能稳稳坐在储君之位上?当真是史无前例!”有不理解的,发起了牢骚。   “是呢,四皇子也未免太心软了些。”   身为皇子心软,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时议论声四起。   苏炎自然也晓得太子卢湛即将被赦免的事,但苏炎就镇定多了,宛若未闻似的,落座凉亭,端着一盏茶,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凉亭周边的红梅。   “苏大人,你丁点都不好奇,咱们四皇子为何放过太子?”徐常笑也来到凉亭,一屁股坐在苏炎旁边的石凳上,悄声问道。   苏炎视线未收,依旧眺望着外头的一枝枝红梅,轻笑道:“这有什么好奇的,火候未到呗。”   若崇德帝真心要动太子,哪里还等得到今日?   抵达京城当日,就会将太子罢免入狱,从此牢底坐穿了。   可崇德帝迟迟没动静,那只能表示,崇德帝心头依然有一丝不忍,舍不下这个亲手拉扯大的太子。   四皇子多聪慧的人呢,岂能这点都看不穿?   与其逆着崇德帝,不如顺着崇德帝,奉承几句好话,给崇德帝一个台阶下罢了。   “是么,只是火候未到?”徐常笑非常不认同,喃喃道,“我瞅着,怎么像是与林灼灼的事有关。”   苏炎:……   正喝茶的他,险些呛着。   徐常笑贴着苏炎耳朵问:   “我的直觉向来不会错。苏大人你最聪明了,你帮我好好儿分析一下,咱们剑哥不会是为了帮林灼灼完成什么心愿,就故意临时放了太子一马吧?”   苏炎:……   在徐常笑开口前,苏炎当真没往林灼灼那方面想过,被徐常笑一提醒,苏炎立马琢磨出了点不同的滋味来。   虽说崇德帝对太子存着一丝不舍,但若四皇子一定要卯足劲现在就废太子的话,也不是没有法子可使。   很显然,四皇子是故意放了太子一马,让太子得以苟延残喘一小会。   短暂留着太子储君之位的好处……   苏炎脑子一转,好处自然也有几个,而最大的好处……还真与林灼灼有关。   当然,也与他苏炎有关。   你想呐,本来人人以为要倒台的太子,突然又坐回在储君之位上了,这会不会重新给了林真真希冀?   林真真原本已经嫌弃太子窝囊,见异思迁了。眼下见太子居然没倒台,兴许就又乐意回到太子身边了。   思及此,苏炎唇边勾出一抹笑。   四皇子当真是个妙人啊,一箭双雕,既帮了他自个的心上人,又顺道给他苏炎发放了福利。   “好,这个情,我苏炎领了!”苏炎以茶代酒,遥遥对着凉亭外不知何时出现的四皇子,大喊一声,然后一饮而尽。   卢剑一身白衣迎风而立,立在不远的红梅树下,与苏炎遥遥对望,然后露出一个欣慰的笑。   得兄弟理解,被兄弟感激,确实值得欣慰。   徐常笑:……   一会望望剑哥,一会望望苏炎,怎么感觉他们两个心心相印,唯有自己一脸懵呢?   “哎,苏大人,苏兄,你领个什么情啊?”见苏炎饮过了酒,搁下了酒杯,徐常笑拽一把苏炎手臂,不解地问。   “私事,你猜。”苏炎轻轻挪开徐常笑抓住他手臂的爪子,轻笑道。   徐常笑:……   娘的,老子要是能猜出来,还用厚皮脸询问你苏炎? 第57章   话说, 林灼灼在林子里与四皇子分别后,便一路沿着林间小径,又返回了御花园。   “咦, 爹娘在哪呢?”   四皇子不是说, 她爹娘在凉亭里么?怎的从东逛到西,所有凉亭都寻过一遍了, 还未看到爹娘的影子。   林灼灼正嘴里嘀咕时,猛不丁, 不远处的假山后拐出了爹娘的身影。   放眼望去, 就见爹爹一脸的神清气爽, 精神抖擞。而身旁的娘亲, 则眼角眉梢均是羞涩,面颊更是红扑扑的, 像极了被雨水滋润过后的牡丹,潋滟生姿。   这番景象,林灼灼先是一愣, 随后蓦地想起爹爹刚回那日,中午歇完晌起来, 她又想爹爹了, 便“咚咚咚”去了上房。   不想爹娘的房门还是紧闭的, 一问, 却是爹娘正在洗澡。   “啊?现在洗澡?”林灼灼当时颇感奇怪。   然后玉婵笑着解释道, 是娘亲嫌弃爹爹一路风尘仆仆, 身上有味, 就逼着爹爹好好儿洗个香喷喷的澡呢。   行吧,林灼灼当时接受了这个解释。   等了一会,爹爹先出了净房, 待娘亲也穿好衣裳回到内室时,林灼灼进去一瞧,娘亲面上那个绯红哟,凌乱的秀发下露出点雪白的脖子,脖子上竟有好几颗草莓似的红印子。   那会子,林灼灼每看向娘亲一眼,娘亲面上的绯红都要变得更浓一些,而且娘亲总想躲避她的窥视,一副不好意思见她的样子。   后来,林灼灼琢磨了好久,才领悟到,爹娘先前在净房里的浴桶里……应该是恩爱过一回。   眼下,爹娘钻了假山出来,再度在娘亲面上见到这样的绯红。   林灼灼猛地反应过来什么,赶忙一溜烟躲去了一旁的花树后。若她没猜错的话,爹娘方才在假山里,怕是又情不自禁……那个啥了一回。   爹爹面皮厚,被她撞见了,不会觉得什么。可娘亲脸皮薄,若是察觉事儿被她这个当女儿的发现了,还不知要怎么羞臊呢。   保险起见,林灼灼将自个隐藏得很严实,等爹娘远离假山了,沿着石子小径走远了。林灼灼才回到小径上,然后绕了个远路,在下下个岔路口重新遇上爹娘。   “爹,娘,可算找着你们了,都要开席了,咱们快点入座吧。”林灼灼雀跃地挤到爹娘中间,一手挽住娘亲手臂,一手挽住爹爹手臂。   “有什么喜事吗?瞧你双眼放光。”林镇山观察细微,一眼瞧出女儿心情比刚入宫那会更好了。   见问,林灼灼第一反应是想起了四皇子,方才在林子里,她终于向四皇子坦白了,告诉四皇子她失忆了,不记得两人曾经的过节了。   而四皇子也表示,可以暂时不计较曾经的不愉快,与她重新开始。   莫名的,得了四皇子的保证,林灼灼心里头就有股说不出来的美。   不过,这种女儿家的小心思,林灼灼就不乐意告知爹爹了,只说了另外一件:   “还真有喜事,方才御花园里都传遍了,太子好像是要被赦免了,等会依旧要以太子的身份赴宴。”   林镇山听了,先是一怔,蹙了蹙眉,随后才点点头笑道:“不错。”   萧盈盈原本正羞涩假山里被臭男人欺负的事呢,猛不丁听了女儿这话,第一反应是先瞅向自个男人,见男人蹙了蹙眉,萧盈盈便也喃喃道:   “没想到,太子犯下这样的大错,皇上都能宽恕?”   林镇山压低了声音道:“到底是皇上一手带大的儿子,心里头有深厚感情,舍不得就此废黜,也能理解。”   以前盛传,四皇子未入宫前,崇德帝独宠太子,看来不假。   独宠了十几年的太子,舍不得就此看他跌落谷底,一蹶不振,也属人间常情。   “可皇上并非只有太子一个儿子,”萧盈盈小声道,“别说后入宫的四皇子出类拔萃了,就是一直养在宫里的大皇子,也比太子强了不少。真不明白,皇上看重太子哪点了?”   林镇山道:“四皇子到底不是打小养在身边的,父子缘……薄了点。”   若是深厚,大概崇德帝就会借此机会废黜掉太子,直接捧四皇子上位了吧。历史上那些宠爱贵妃之子的,若是遇上了这样的绝好机会,绝对不肯放过的。   所以,归根结底,崇德帝还是“没有要力捧四皇子上位”的意思。   听了这话,萧盈盈不做声了。   心头一叹,难怪上回见到湘贵妃,她眉眼里透着股清冷。   女人最是敏感的,自个丈夫是不是最疼爱自个儿子,是否想扶持自个儿子上位,大抵都心中有数。   不是说湘贵妃自私,才入宫三年,就想让自个的四皇子顶替太子,成为下一任帝王。   而是湘贵妃和朱皇后之间过节太深,仇深似海。一旦太子真的登上了帝王之位,湘贵妃和四皇子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连同西南的南宫世家,也会再受牵连,搞不好,会迎来下一次的九族全灭。   “唉。”萧盈盈一声轻叹,蓦地觉得湘贵妃很可怜,好好的圣女,原本最是圣洁,无需操心凡间事的,却卷入了宫斗和朝斗。   林灼灼听了这些对话,心头蓦地也有些沉重起来,原来从表面上,四皇子是皇舅舅最疼爱的儿子,实际上,还比不过太子的份量重啊?   可这样的结论,林灼灼又总觉得不大对,皇舅舅那么爱湘贵妃,四皇子是他俩爱情的果子啊,怎能因为四皇子没有打小养在膝下,就比不过一个蠢太子的份量重呢?   “爹娘,里头是不是有别的误会啊?又或者皇舅舅并非因为看重太子,舍不得太子,才不废黜啊,万一是别的不为人知的理由呢?”   林灼灼沉思后,表达自己的看法。   林镇山道:“灼灼的说法,也是一种可能性。好了,先不讨论这个了,反正对咱们家来说,太子暂时不被废,还是能带来好处的。”   说罢,朝娇妻眨了一下眼睛。   萧盈盈自然了然,太子暂时不废,对他们的灼灼来说,是福音。   瞧着林真真就是一株墙头草,前阵子太子失势,她立马倒向苏炎。如今苏炎磋磨了她几次,太子又苟延残喘地挺着了,八成又要回到太子身边了。   林灼灼点点头,她之前一听说太子可能不被废黜,心头一喜,就是喜在这个地方。   宫宴,午时正开。   午时一刻,后宫几个高位妃嫔、文武百官、各府女眷已经全部落座,席位上满满当当。   四皇子带领林镇山、苏炎,以及东南归来的一帮子干将,也全部落座。   不过,席位上还空着三个位置,分别是崇德帝、朱皇后和太子卢湛的。   “太子殿下都这般了,还不被废,怕是有佛祖保佑吧?”   “谁说的清楚呢。”   “依我看,就算这次不被废黜,也苟延残喘不了多久,迟早还是要……”   “我估摸着也是,能力不行,被赦免一次,还能被赦免无数次不成?”   坐在席位上的朝臣,三三两两议论纷纷。   林真真坐在女宾席位上,周遭全是些妇人和姑娘,女子与朝堂大臣不同,看事情大多只看表面,听说太子不会被废黜,立马再不敢背后诋毁太子了。   尤其那些贵女们,再提及太子时,又恢复了曾经的尊崇口吻。   林真真与她们同坐一桌,啃着南瓜子时,自然将她们嘴里的那些奉承话听进了耳里。   听着,听着,林真真只觉自个整颗心都复苏了。   就像一株原本已经频临僵死的小花,正要熬不过寒冬时,蓦地暖暖的春风来了,温柔地拂过她全身,将她给救活了。   正在复苏之际,忽地,大殿外的小太监高呼:“皇后娘娘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林真真立马望向大殿门口,就见皇后娘娘头顶凤冠,一身明黄色凤袍,在两个宫里嬷嬷的搀扶下,很有排面地跨入了大殿门槛。   紧随其后的是一身绛红色斗篷的太子卢湛。   卢湛因着腿伤,微微有些瘸了,走起来没曾经那般有气势,但在斗篷的掩饰下,行得慢些,一瘸一拐就显得不是那般明显。   卢湛面上的那些伤,一回宫,就疯狂地涂抹雪肤秘.药,三日过去,面上的伤痕倒是去了九成,剩下的那一成,扑点白.粉,修饰一下,倒也瞧不出来了。   反正林真真一眼望去时,只觉得她的太子哥哥,还如曾经那般俊美无匹。   林真真正痴痴望着时,大殿里的文武百官和各府女眷已经全部躬身下跪,行跪礼,高呼: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高呼声震荡在大殿,钻入林真真耳里,只觉荡气回肠。   “免礼。”太子卢湛当了俘虏归京后,还是第一次出现在这样的大场合,有心给自己长长脸,一声“免礼”喊得威严十足。   彼时,林真真正低头跪在地上,猛不丁听到太子哥哥久违的声音,心头说不出的舒坦。   起身时,林真真直直望向太子。   而卢湛呢,自打迈入大殿,目光就在女宾那边狂扫,一个劲搜索林真真的身影了,正遗憾没搜寻到时,下一刻,猛不丁撞进了林真真痴痴凝望自己的双眸里。   那样炙热的目光。   卢湛只瞧了一眼,就险些感动出了泪花。   自从出事后,卢湛一直活在冷言冷语里,他人瞧过来的目光也多是带着丝鄙视,唯有他的真真,从始至终如此炙热。   “真真,孤的真真。”彼此对望时,卢湛目光里饱含着千言万语,每一句都述说着思念。   “太子殿下。”阿福见太子隐隐有些不对,赶忙低声提醒。   卢湛立马回过神来,尾随在朱皇后身后,踩着大殿中央的红地毯,径直走到最北端,落座。   落座后,卢湛倒是不敢再盯着心爱的林真真了,只敢扫过一片人时,随便瞅一眼他的真真。   卢湛自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哪里料到,四皇子卢剑、苏炎、林镇山、萧盈盈、林灼灼、徐常笑、方濯濯这些知情人,全都瞧得一清二楚。   “哟,太子殿下当真是不要脸啊,有正经未婚妻在那坐着,不瞅一眼,光瞧那见不得光的幕后情人。”徐常笑勾了方濯濯脖子,悄声道。   方濯濯翻了个白眼:“狗太子敢瞧吗?今儿个,太子要是敢多望几眼林灼灼,怕是明儿早上你就听到‘太子不知怎的,眼瞎了’的消息。”   徐常笑:……   先是一愣,随后捧腹大笑。   那个背后刺瞎太子双眼的人,不是别人,绝对是他们的醋王剑哥啊! 第58章   太子卢湛悄咪咪偷瞅林真真, 林灼灼才不在意呢,非但不在意,还内心乐呵得很。   “真好, 眼瞅着他俩眉来眼去, 这是又看对眼了呀。”林灼灼心头直欢呼。   这小姑娘嘛,不大懂得掩饰, 心里头欢喜,面上就眉飞色舞的。   卢剑的席位与林灼灼的隔了有一段距离, 遥遥望过去, 见到小姑娘眉眼弯弯的, 立马嘴角一勾, 笑了。   “真是个小姑娘,这就乐呵上了, 日后帮你成功抓了奸,还不知你要乐呵成什么样呢?”卢剑心内笑道。   笑完后,眼见小姑娘如此开怀, 卢剑突然觉得,暂时放太子一马的决定, 挺值得。   反正太子已是死马一匹, 眼下宰了, 还是多留一阵子再宰, 区别不大。   别看崇德帝不知什么原因, 还有一丝舍不得对太子下狠手, 但卢剑心里头很清楚, 父皇作为天下君主,对太子卢湛这个储君,已经是失望透顶了。   废黜太子, 是迟早的事。   不管太子卢湛是否会踩到父皇心头那根底线,卢剑都自有法子能将太子拉下马。   卢剑正微笑浅酌时,邻桌的苏炎突然想到什么,忍不住凑到卢剑耳边问:   “四皇子,我很好奇,你如此有本事,当年怎会眼睁睁看着喜欢的姑娘,与太子定了亲?”   正喝酒的卢剑,听了这话,蓦地呛了嗓子眼。   手里的酒也泼了出来,白色的袍摆上一层酒渍。   苏炎:……   没想到,四皇子反应这般大。   看来,曾经的故事不少啊。   卢剑没回答这个问题,迅速搁下酒盏,道了声:“我去后殿处理一下,去去就来。”   说罢,卢剑起身就离了大殿。余光里,猛不丁瞧见林灼灼和邻座的小姑娘笑得正欢。   “死丫头,今儿个你高兴了。”卢剑喃喃自语迈入了后殿。   卢剑走后没多久,后殿走出一批小宫女,一个个手里都端着托盘,托盘里是一小壶果子酒。   “苏大人,要来一杯吗?”一个小宫女来到苏炎身边,笑着问。   苏炎点点头,小宫女立马给倒了一杯。   那边,也有别的小宫女去了林灼灼那桌。   “林三姑娘,这是果子酒,醇香爽口,奴婢给你来一杯?”小宫女请示道。   林灼灼正与邻桌小姐姐说得正欢呢,也没听清小宫女说什么,但扫了一眼小宫女手上的果子酒,大致了然是问她要不要,便随意点了点头。   小宫女立马殷勤地拿起酒壶,给林灼灼酒杯里倒去,却不想,酒杯满了后,小宫女不小心踩到自个裙摆,身子失去平衡往前一扑,恰好撞倒了酒杯。   “砰”的一声,酒杯落地。   林灼灼正与邻桌小姐姐说话呢,突然觉得自个裙子被什么东西撞了,然后又听得“砰”的一声响,连忙低头一看。   惊见红色的果子酒,溅了自个一身。   从腰际到裙摆,泼泼洒洒好大一片。   “哎呀,丑死了!”林灼灼最是爱美了,立马瘪嘴嫌弃上了。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小宫女见自己闯了祸,忙跪在地上,用帕子去给林灼灼擦拭,边擦拭,边含着泪水道歉。   林灼灼不是那种不饶人的,见小宫女怕得都哭了,也就不忍心再责怪了,只好脾气道:“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没事了。”   林灼灼知道,这样的宴会,宫里会安排专门的殿宇,给宾客们应急换衣裳什么的。   小宫女果然道:“林三姑娘,后殿有备下很多裙裳,奴婢带您去换一套吧。”   林灼灼点点头,先与邻桌的小姐姐道别,然后立马起身跟着小宫女走了。   这完整的一幕,恰好落在不远处的苏炎眼底,苏炎瞧了,总觉得哪儿不大对劲,就像是林灼灼被人给算计了似的。   待看到隔壁卢剑的空座后,苏炎蓦地琢磨出了点什么。   “真不愧是剑哥啊。”苏炎笑了。   林灼灼跟随小宫女,很快进入后殿一个厢房。里头裙子很多,林灼灼挑了一套喜庆的海棠红袄裙,换上后,就开门出来了。   “咦,小宫女呢?”   一出门,见答应守门的小宫女不见了,林灼灼吓了一跳。   天呐,没有守门的,她居然大着胆子一个人在里头换衣裳?   林灼灼一阵后怕,万一,中途一个男子误闯入房里,撞见了她换装,那她的清白可就……   正想着时,旁边传来个声音:“怕什么,这不是有我给你守着呢。”   猛不丁来了个声音,林灼灼唬了一跳,忙循声望去,惊见四皇子一身白衣倚靠在不远处的大红柱子上,正凝望着她呢。   “四表哥,你怎么也在这啊?”林灼灼回过神来,再不后怕了,欢欢喜喜地迎了上去。   卢剑见问,低头拎起自个袍摆,朝林灼灼晃了两晃。   林灼灼见了,立马“噗嗤”一笑:“没想到,你袍摆上也洒了酒。”   “咱俩有缘,同一天,都被酒洒了。”卢剑凝视林灼灼笑弯了的眉眼。   这话亏得没被苏炎听见,要不苏炎非得咳嗽一声,然后要当场揭穿真相不可。   什么有缘啊?   压根就是你剑哥故意使坏,自个衣袍脏了,就贿赂一个小宫女,也将人家林灼灼小姑娘的衣裳弄脏了,才凑成的有缘好么?   这样的缘分,也不知人家小姑娘乐意不乐意呢。   不过什么也不知道的林灼灼,听了四皇子的话,倒是眸中一亮:“真的耶,这神奇的缘分!”   莫名的,他俩就脏成了一对。   被四皇子这般一调侃,林灼灼心情莫名愉悦了起来,连弄脏裙摆的事,都成了一桩乐事。 第59章   庆功宴摆在紧邻御花园的金鲤宫, 通向金鲤宫的园中曲径上,崇德帝身穿明黄色绣飞龙的龙袍,正缓步朝前走, 蓦地, 原本放晴的天空再度飘起了雪。   还不是小雪花。   是那种斗大如鹅毛的大雪花。   重重地、凉凉地砸在崇德帝面庞上,不禁泛起一丝丝凉意。   而这时, 不远处的正殿里传出“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的山呼声。   钻入崇德帝耳里, 便见崇德帝眼角眉梢, 流露出一股茫然。   脚步也随之一顿。   “哎哟, 皇上, 瞧这风雪大的。”福公公忙掏出御用的明黄色帕子,细细擦去崇德帝眉眼上的雪花, 又忙招呼后面的小宫女快撑开手里的油纸伞,一把接了过来,要给崇德帝撑在头顶。   “老福子, 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崇德帝立在原地不再挪步,目光幽幽地凝望不远处的大殿。   福公公听了这话, 高举油纸伞的动作一顿。   随即了然, 崇德帝指的是暂时不废太子之事, 忙低声道:“皇上自有皇上的考虑, 世上的事本就两难, 如意了这一边, 另一边就会有遗憾。”   崇德帝叹了口气, 说得正是呢,事事都难两全。   福公公又试探着宽慰了一句:“皇上也别心烦了,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兴许……不久就蹦出了别的转机呢?”   崇德帝唇边滑过一丝无奈,他如今在等的,何尝不是那个转机。   只是不知,它会不会及时到来。   若是始终不来,他也只能是……对不住了。   也不知崇德帝又想到了些什么,目光越发迷离起来,直到福公公在耳边轻声提醒“皇上,吉时到了”,崇德帝才回过神来,收敛起情绪,朝大宴宾客的金鲤宫正殿行去。   守在正殿门口的太监,远远瞧见了崇德帝,尖尖的嗓音立马高声呼喊上了:“皇上驾到!”   大殿里的妃嫔和文武百官,连忙搁下手中的果子点心,嘴里未咽下的食物,赶忙嚼了吞下,亦或是吐到帕子里包着。纷纷起立,迅速整理一番衣袖和坐皱的袍摆,一脸肃容,时刻准备着跪迎接驾。   话说,后殿里的林灼灼换过衣裳,正与四皇子说着玩笑话呢,猛不丁听到一声“皇上驾到”,林灼灼立马打住一切玩笑话,急急道:   “哎呀,不得了,咱俩还在后殿呢!快跑,要不然来不及接驾了!”   说罢,林灼灼掉头就是一通小跑。   跑了一阵,发觉后头没动静,钻过珠帘时一回头,居然见四皇子还身子斜靠在红柱子上,一脸的悠哉悠哉,丝毫不迈步,也丝毫不着急。   “哎,四表哥,快跑啊!”林灼灼忍不住又穿回珠帘,朝四皇子一个劲猛招手,“真要来不及了!”   “你先去吧。”卢剑倚在红柱子上就是不动,只朝林灼灼努嘴,让她自己快走就是。   林灼灼脑子懵懵的,完全搞不懂四皇子这是在干什么。   实在来不及了,一跺脚,不管他了。林灼灼飞速调转身子,径自提起裙子朝前殿火速奔去。   卢剑瞧着林灼灼一颠一颠跑走的小身影,倏地“噗嗤”一笑,怎么看怎么像只笨拙的小雏鸟。   傻乎乎的。   可不是傻么,时间再紧迫,他俩也不能同时从后殿迈出去啊。   他俩前后脚亮相,给外头嘴碎的长舌妇们瞧了去,指不定闲言碎语又要刮起来了。   什么“林灼灼不知怎的,又跟四皇子闹上了,一杯酒泼得四皇子一身脏”,什么“四皇子当真是没脸啊,又被小姑娘整了”   ………   诸如此类的闲话,前几年当真是闹出不少。   且,每次都闹得很大,惹得满皇宫的人都盯着直瞅。   不过那几年,卢剑不在乎,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行。   若是进展顺利的话,很快就要捉奸林真真和太子,要想达到震惊世人的效果,那捉奸之前,一切别的可能飞起来的谈资,都该提前制止、扼杀。   眼下,需要营造出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一片宁静后,陡地爆出惊天大丑闻,才够劲爆,才够世人碎碎念很久呢。   卢剑背靠红柱子,微微闭眼,悠哉悠哉,来了个闭目养神。   林灼灼跑出后殿,就见大殿里的妃嫔和文武百官,全都面朝殿门口,立在自己的席位边。林灼灼连忙穿过过道,朝自己的席位快步奔去。   不想,还差了三个席位,没走到呢,殿门口一暗,崇德帝已经抵达。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殿里的人,全部下跪行跪礼,嘴里山呼。   林灼灼没法子,回不到自个席位上,也只能走到哪算哪,随着一众人等先行了跪礼。   等崇德帝踏上红地毯,一路穿过两旁跪着的人群,来到龙座上道了声“免礼,落座”后,林灼灼再赶紧走几步,回到自个的座位上。   “哎呀,你怎的去了那般久,险些误了迎驾。”邻座的小姐姐道。   林灼灼微微红了脸,不好告知在后殿遇上四皇子,就闲聊了一会,只能谎称裙子挑选了半天,耽误了。   “幸亏你回得还算及时。”小姐姐悄声道。   林灼灼听了这话,不禁想起四皇子了,她一路紧赶慢赶都险些没赶上,四皇子还靠在红柱子上磨蹭个没完,能赶上吗?   思及此,不由得偏头往四皇子席位上瞧去……   呃,席位还是空的,显然没到。   再偏转视线,朝通向后殿的门口望去,还是未见着四皇子身影。   他在搞什么呀?连迎驾都不出现?   林灼灼忍不住心里嘀咕,嘀咕完,又禁不住佩服起四皇子的胆量来,似他这般连迎驾都不来的皇子,当真是史无前例了。   也不知皇舅舅介不介意?   皇舅舅沿着红地毯前行时,顶头一排席位上,独独空着一个席位,缺了四皇子一人,如此明显,皇舅舅绝对一眼就瞅到了。   似乎要帮四皇子打探一番,林灼灼悄悄朝皇舅舅望去,只见皇舅舅面上很是寻常,眼角眉梢也没有怒意,甚至连一丝诧异都无。   然后,林灼灼懂了,刚重生回来那会,就听说四皇子最是放荡不羁,什么离谱的事儿都干过。不说远了,就是去年,四皇子还故意穿着染上她“红唇印子”的白衣,到皇舅舅和一群大臣跟前,好一通招摇、晃荡呢。   想来,皇舅舅也早就习惯了四皇子性格里的浪荡不羁,都见怪不怪了。   林灼灼正为四皇子悄悄打量崇德帝时,凤座上的朱皇后却时不时打量几眼林灼灼。   方才,林灼灼从后殿跑出来,险些赶不上迎驾的事,朱皇后可瞅得一清二楚呢。说心底话,这样不够端庄的准太子妃,朱皇后骨子里是不喜的。   尤其去年,她想借助林灼灼需要太医的事,给湘贵妃一个下马威,从湘贵妃宫里将莫太医抢过来,结果林灼灼母女居然不配合,这件事可就让朱皇后越发对林灼灼有了不满。   婆婆嘛,一旦对儿媳妇有了不满,那就越看越不顺眼了。   哪怕,林灼灼眼下还未嫁进门,朱皇后心头已经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了,林灼灼稍微哪儿做得不大好,有丁点不符合世家贵女的地方,朱皇后就心头直翻白眼。   内心正挑剔着,忽地后殿门的珠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朱皇后扭头望去,惊见四皇子穿着一身沾满酒渍的白袍,大步流星就出来了,迟到了也不来崇德帝跟前请罪,径直就往他自个的席位上落座。   这当真是一个比一个更没规矩!   偏生这样没规矩的四皇子,还顶替了她的太子,夺走了抗击倭寇的胜利果实!   如今,正受百官爱戴!   朱皇后念及此,瞥向四皇子时,眼底迸射出的厌恶愈发明显了三分。   “老四。”崇德帝也瞅到四皇子了,立马唤道。   卢剑袍摆都已经掀起来了,一屁股就要落座,闻声,动作一顿,随后笑嘻嘻地朝崇德帝行去,扬声高调道:   “父皇,对不住啊,儿臣来迟了,未能给父皇接驾,这就给父皇补上一礼!”   说罢,已行至崇德帝跟前,卢剑一撩袍摆,双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好好儿给崇德帝磕了一个头。   这个头还磕得怪响的。   磕完一个,还立马要再磕上一个。   光听那声音啊,崇德帝就心疼上了,忙摆着手笑道:   “好了,好了,快起来吧!磕个头磕这么响,被你下头的将士听到了,还以为朕欺负他们的主帅呢!”   这句话出来,席位上那些下属将军们,纷纷“哈哈哈”笑开了。   原本啊,这些将军们见四皇子接驾都缺席,心头纷纷捏了一把冷汗。说实话,以前他们不是四皇子阵营里的人时,早就见过四皇子吊儿郎当的纨绔样了,还不止见过一次,也每次都瞧见四皇子化险为夷,从未被崇德帝责备过。   按理说,他们不该再担忧四皇子了才对。   可人呐,总是事不关己,才会高高挂起,一旦自个跟了四皇子,成了四皇子一党的人,自个主子的荣辱就分外在意了,生怕四皇子被崇德帝责备了。   眼下的这些将军,就是这么个心理。所以,听得崇德帝还有心情开玩笑,他们立马心头一松,随即还觉得自家的四皇子就是牛逼,怎么乱搞,崇德帝都偏爱得紧啊。   如此一想,这些将军们纷纷与有荣焉,越发笑得“哈哈哈”,气氛好极了。   卢剑自然感受到了,起身时,还回头朝他们丢去一个“与你们同乐”的眼神。   将军乐呵了,四皇子得意了,朱皇后瞅着却更气了,斜瞪一眼那些笑得正起劲的将军们,仿佛在讥讽他们墙头草,几个月前,他们可都还是太子手下的人呢!   瞪完一眼,刚收回视线,朱皇后不经意地瞟了眼林灼灼那边,却见林灼灼也被逗得“咯咯咯”的,正双手扯了帕子,似面纱似的横在脸上,乐个不停呢。   “怎的有这般拎不清的未婚妻?四皇子是你未婚夫的政敌,不知道吗?还乐?”朱皇后顺势剜了一眼林灼灼,心头一阵抨击。   抨击过后,朱皇后蓦地想起来什么,方才四皇子是从后殿出来的,而林灼灼也是才从后殿跑出来的,他俩同时在后殿磨蹭过……   鬼使神差的,朱皇后又回忆起去年常嬷嬷提醒的话——“林灼灼被四皇子笑声吸引,特意跑出凤仪宫去瞅……林灼灼不会是对四皇子有了别的意思吧?”   这个念头一起,朱皇后心头顿时来了鬼,怎么看林灼灼,怎么像是对四皇子有了意思!   这样的念头,搁在曾经,朱皇后是绝对不肯去信的,傲气的她一度自信非凡,她的太子是天底下最出色的男儿,没有姑娘会放弃太子这样的未婚夫不要,去爱上别人。   可经历过倭寇之事,她的太子显然不再“出色”,甚至扣上了“窝囊”的帽子,朱皇后曾经的盲目自信也垮掉了一半。   再思及林灼灼可能对四皇子有意思,念头便如疯长的水草一般,滋滋滋的,就蔓延得整个胸腔都是。   这个念头,令朱皇后不寒而栗。   她的太子,如今正处在低谷,最是需要妻族力挺的时候啊,与林灼灼的婚事怎能生变?与林国公府的联姻怎能生变?   绝对不能啊,绝对不能!   视线从林灼灼那儿收回,朱皇后又耐着性子去盯自个的太子。   偏生朱皇后偷偷观察自个的太子,居然发现无论观察多久,太子都始终不瞅向林灼灼一眼,要么低头吃果子点心,要么随意望向别处,就是一眼都不眺望自个的未婚妻,当真是一眼都不曾眺望啊!   宛若丁点都不喜欢,也不在意林灼灼。   “混蛋,什么时候两人感情生变,淡漠到这个地步了?”朱皇后坐在凤座上,险些惊得一巴掌拍向桌案,好在及时忍住了,已然高高举起的大手掌,才又硬生生搁放下了。   朱皇后思忖过后,着实放心不下,立马朝身后伺候的常嬷嬷招了个手。   “皇后娘娘,有何吩咐?”常嬷嬷立马上前一步,弯腰凑到朱皇后跟前。   “你可曾仔细观察过太子和林灼灼两人?两人什么时候开始生分的?”朱皇后压着怒气问。   常嬷嬷一惊,生分?   迅速瞅了眼不远处的太子和林灼灼,正巧撞上林灼灼似乎朝四皇子瞧了一眼,而太子则漫无目的地望向别处,直到收回视线,都不曾看向林灼灼一眼。   这,显然是生分了。   “奴婢该死,不曾留意过两人。”常嬷嬷记忆里,去年太子还和林灼灼互动得很好啊,又是登山赏花,又是撑船游湖的。   什么时候开始,生分成这个样子了呢? 第60章   卢剑从崇德帝那儿溜了一圈回来, 才刚落座,邻席而坐的苏炎,就忍不住拿起酒壶给四皇子满了一盅, 敬酒道:   “还是剑哥厉害, 在下甘拜下风。”   苏炎笑着瞥了一眼四皇子的袍摆,然后高举酒杯, 一饮而尽。   “对呀,对呀, 咱们剑哥最厉害了!来, 兄弟我也敬一杯!”徐常笑拉了方濯濯围上来, 一人满上一杯酒, 说着就要一口闷了。   “你知道苏炎在敬我什么吗,就跟着瞎起哄。”卢剑瞥一眼徐常笑, 笑道。   徐常笑:……   还能敬什么?   不就是崇德帝跟前又炫了一回,再次有惊无险,博得满堂彩么?   苏炎立马偏过头去, 抿嘴偷笑上了。   卢剑也偏过头去,抿嘴笑上了。   徐常笑:……   瞅瞅剑哥, 再瞅瞅苏炎, 怎的, 他又想错了?   方濯濯一巴掌搂住徐常笑肩头, 悄声道:“兄弟, 你还是撤吧, 别硬挤在聪明人之间, 我都替你丢人。”   徐常笑:……   还没想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呢,已经被方濯濯勾住肩头,硬给拉回到他自个的座位上去了。   一落座, 徐常笑迫不及待问方濯濯:“我方才猜错了?那你知道苏炎敬酒剑哥,敬的是什么吗?”   方濯濯笑着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敬的是什么,但我比你聪明,苏兄和剑哥之间的事,不去瞎参与就对了。”   参与了,准能时时刻刻被衬出蠢来。   何必呢?   找虐啊?   徐常笑:……   眨眨眼,蓦地懂了点什么。   好像,确实,每次参合到剑哥和苏兄之间,都显得他特别蠢,啥啥都整不明白,也看不透。   话说,徐常笑和方濯濯前脚刚走,苏炎后脚就扭回头来,再瞅一眼卢剑脏污了的白色袍摆,冲卢剑笑道:   “剑哥,不解释解释?”   说好的去后殿换衣裳,结果……   剑哥您进去后,自个没换一套,倒是林灼灼小姑娘衣裳突然脏了,跑进后殿去换了一套出来。   剑哥,您这是换的什么衣裳?   苏炎瞅着四皇子直笑。   “你小子都猜到了,还问什么?”卢剑脸不变色,心不跳,反倒朝苏炎拉长了声音,慢悠悠调侃道,“追姑娘哪里那么容易,要不了几个月,你就懂了。”   苏炎:……   先是一个干笑,随后蓦地明白过来点什么,剑哥指的是月灵吧。   月灵需要他去追吗?   还要像剑哥这般,如此卖力,不遗余力地去追?   这个信息量很大啊,难道月灵身份……很不一般?   也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将月灵带走,而且,出动了京兆府所有人马,差点将京城翻过来都寻不到人,月灵背后的那个人,确实实力强大。   换言之,月灵身份理应很不一般。   思及此,苏炎捏着酒盏,陷入沉思,喝了一小口酒。随即脑子里闪过点什么,视线一一扫过大殿内那些年龄够得上祖父、父亲的王爷、郡王、高官大臣。   扫过摄政王时,苏炎视线蓦地一顿。   卢剑见了,心头一噎。   跟太聪明的人对话,就是得小心了再小心,谨慎了再谨慎啊。要不,一个不留神,玩笑开得过了,可能就信息点透露太多了。   卢剑莫名的扫了一眼那头委屈喝酒的徐常笑,还是徐常笑这样的兄弟好哇,怎么跟他说话,心头都放一百二十个心。   永远都不会挖掘出太多的言外之意啊。   莫名惦记徐常笑的好,卢剑拎起酒壶来到徐常笑席位前,笑道:“来,兄弟,敬你一杯!”   正闷头喝酒的徐常笑:……   敬他一杯,敬他什么啊?   不理解的徐常笑,求助性地望向方濯濯。   方濯濯耸耸肩,表示自个也不知情。   这时,卢剑一巴掌拍在徐常笑脑顶,笑道:“喜欢你这颗脑袋,来,敬你一杯!”说罢,卢剑一干到底。   徐常笑:……   越发懵逼了哇,完全搞不懂剑哥这是在唱哪出啊。   ~   小酌一轮后,忽地福公公示意全场肃静,崇德帝肃容坐在龙椅上,开始总结这次的抗击倭寇之仗。   慷慨激昂地赞扬一轮四皇子、林镇山、苏炎等主帅和得力干将后,崇德帝来了点实际的好处,率先朝四皇子卢剑道:   “四皇子,此次在东南表现卓越,率领大军彻底击退了倭寇,颁布的一系列政策,也为朕赢得了民心!为此,朕在此宣布,册封四皇子卢剑为睿亲王!”   此话一出,朱皇后宛若被剜了心。   睿亲王啊,几大皇子里,大皇子、二皇子还全都没有封爵呢,四皇子成了第一个封爵的皇子不说,还一封就直接成了四大亲王之首!   按照大武王朝规矩,四大亲王分别是睿亲王、成亲王、恭亲王和敏亲王。   其中,成亲王是崇德帝的二弟,也就是如今的摄政王。恭亲王是个闲散不管事的,最末的敏亲王之位还空着。   如此一来,四大亲王里,真正摄政掌权的就是睿亲王卢剑和摄政王二皇叔了。   可见,卢剑的地位一下子拔高了。   拔高到朱皇后眼红的地步,朱皇后捏着帕子的手,那蛮劲大的哟,指甲直接戳烂了薄薄的帕子。   林镇山、萧盈盈则衷心祝贺卢剑了,望向卢剑时,双眼里迸发出亮光,嘴角露出喜悦的笑容。   林镇山会如此,是因为东南之行,与卢剑结下了深厚的战袍情意,若非血缘关系拘着,林镇山早就如苏炎那般拜了把子了。   萧盈盈会如此,五分来自对卢剑的欣赏,另外五分则是因为女儿灼灼了。所谓知女莫若母,灼灼对四皇子的那份亲切感和没来由的喜欢,萧盈盈哪能不知?   瞧,灼灼眼下笑得小嘴都翘起来了。   “哇,四表哥好棒啊,二十不到就册封睿亲王了!”林灼灼真心敬佩脑子好、有实力的四表哥,若非怕自个太过露骨,她都想跳起来给四皇子喝彩呢!   只见此刻的四皇子从席位上起身,抬头挺胸、意气风发地行至崇德帝跟前,一撩袍摆,双膝跪下,朗声道:   “谢父皇恩典!”   言罢,认认真真磕了一个头,从此,飞升成为睿亲王。   叩谢完毕,起身时,卢剑余光瞥到林灼灼甜美的笑容。   难得死丫头为他笑得这般甜,卢剑退下转身时,顺道朝林灼灼望了过去。   彼时,林灼灼视线还停留在卢剑脸上呢,一下子,两人隔空相望,四目相对。   林灼灼原本只是嘴角微翘的,接触上四皇子的目光后,立马唇瓣弯起,两只小梨涡也爬上了面颊。   卢剑微微一怔,小丫头这个模样,说不出的迷人。   但再迷人,卢剑的视线也没有多做停留,一扫而过,旋即回到自个席位上,落座,没再回瞅林灼灼了。   林灼灼呢,只觉得四皇子越来越光芒万丈了,一直目送他落座,见他不再望向自己了,才意犹未尽似的收回视线。   朱皇后目光来回逡巡着四皇子和林灼灼呢,越瞅越心焦。四皇子喜不喜欢林灼灼,她看不出来,但是林灼灼显然对四皇子有意思。   豆蔻年华的小姑娘,眼底有没有情,最好判断了,那亮晶晶的眼神就是最好的佐证!   曾几何时,林灼灼跟她的太子好得蜜里调油时,朱皇后在林灼灼眼底,都不曾见到过这样的亮光。   “贱丫头,背着自己未婚夫偷摸摸喜欢上别的男子,很刺激是吧?”朱皇后不敢真的骂出来,只能悄摸摸在内心里一顿狂骂。   “若非你对本宫的太子还有点用处,就你敢移情别恋这一条,本宫就要撕下你的皮,让你好看不可!”   骂完林灼灼,朱皇后又掉头去瞅自个的太子,见太子正在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那样一副窝囊样,恨得朱皇后再次内心里狂骂:   “喝喝喝,就知道喝,自个未婚妻都要跟你的政敌跑了,都不知道!就知道喝,你咋不直接喝死算了呢?”   “没用的东西,连个姑娘的心都拴不住!白长了一张俊脸!”   朱皇后正骂着时,蓦地见太子抬头,又缓缓地环视了一圈宾客,朱皇后直觉不大对头,太子一个劲扫视宾客做什么?   可循着太子视线望过去,一片又一片乌泱泱的人,里头姑娘、少妇数不胜数,朱皇后也实在瞅不出是在瞧谁。   ~   正在这时,崇德帝嘉奖完了倭寇之战里的所有将领,突然开口点名太子:“太子,过来!”   卢湛刚偷偷摸摸瞅完林真真,猛不丁见父皇唤自己,先是一怔,随后内心一慌。   怎能不慌,别的将领都能得到赞赏,唯独他,怕是要上前去挨一顿训斥。   光是挨训就罢了,最关键的是,林真真还坐在那头听着呢。当着心上人的面,被自个父皇教训,卢湛面上当真是说不出的难堪。   若是可以,卢湛真的只愿意将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展示给林真真看。   那些不堪的,全部屏蔽掉。   不过眼下没法子屏蔽,卢湛只能硬着头皮起身,尽量走得缓慢,尽可能地将右腿的微瘸掩饰住,不吓着林真真,也不暴露给其余人嘲笑。   崇德帝望见太子那样一副努力掩饰难堪的样子,作为父皇,心头微微有些泛酸。   太子是崇德帝一手带大的,打小盯着太子念书,才四五岁大,就督促他端端正正坐在书桌前,苦读四书五经,苦读圣人言了。   几个皇子里,崇德帝花在太子身上的功夫是最多的。那些年,太子也确实表现优异,频频得到太傅的赞赏,书念得很是不错。   前几年,就是苏炎那届科举考试,崇德帝是提前让太子做过科举试题的,才十几岁的年纪,作出的文章,虽然比不得苏炎这样的旷世奇才,但已经超越了那些中举的举子一大截。   如此一看,太子也算得上是出类拔萃,崇德帝多年的苦心有了回报。   不料,太子只是个纸上谈兵的,只会夸夸其谈,一旦运用到实际的朝堂,便完全运转不来。这次东南之行,更是暴露出不少短板。   没骨气,没血性,为了活命,什么窝囊事都能妥协,这是崇德帝最失望之处。   作为储君,很显然,卢湛是不合格了,但崇德帝既然决定这次不废黜,那只能……   “太子,此次倭寇之战,前面的八个月,你作为主帅,带领着将士冲杀出一次又一次瞩目的战绩,这些朕都是看在眼里的!”   此话一出,本已经准备好挨训的卢湛,蓦地一愣,随后心中泛了喜,眼角眉梢的难堪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卢湛背脊挺得更直了,也敢抬眸望向自个的父皇了,这模样看上去,倒与四皇子受封睿亲王时的意气风发,有些无限临近了。   太子这样的变化,在场的人自然全体见证了,崇德帝也瞧得一清二楚。   到底是一手带大的亲儿子,崇德帝还是乐意看到太子振作起来,不愿意太子从此缩在角落,成了毫无用处的窝囊废。   所以,接下来的话,崇德帝尽量说得委婉:“但是,太子,你太容易骄傲自满了,取得了一些战绩,立马不可一世,导致在最后时刻被倭寇抓了去,功亏一篑。太子啊,你要好好吸取这一次的教训啊!”   卢湛听了这话,心头腾起一股暖意,父皇到底是爱他的!   一时情绪激动,语带哽咽:“是,父皇,儿臣会好好吸取教训!下次决不再犯!”   崇德帝起身,拍了拍太子肩头,似在安抚:“好了,这才的倭寇之战,念在你前八个月战绩斐然的份上,功过相抵,朕不追责你,也不嘉奖你。”   听了这话,卢湛那颗心越发暖了起来,连忙双膝跪地,叩谢道:“儿臣谢父皇恩典!”   这样一番场景出来,直接看呆了林灼灼,不是吧,太子都窝囊成这样了,皇舅舅居然就这样轻轻松松揭过去了?   正惊呆了时,忽见皇舅舅朝自己望了过来,露出个安慰的笑,林灼灼越发一愣了。   ~   庆功宴散场后,一家三口并肩穿过御花园,前往乘坐马车的路上,林灼灼就皇舅舅朝自个露出的那个安慰的笑,忍不住疑惑地询问爹娘。   彼时,林灼灼走在爹娘中间,左手扯扯娘亲胳膊,右手扯扯爹爹手臂,抬起小脸问:   “爹,娘,皇舅舅那个笑容太古怪了,好端端,朝我笑什么呀?好像在安慰我似的,也不知是不是我眼神出了毛病。”   萧盈盈当时也瞅到了,很肯定地道:“你眼神没出毛病,你皇舅舅就是朝你安慰一笑。”   “为何要安慰我呢?”林灼灼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圣意本就不好猜。   林镇山猜测道:“是不是因为你是太子的未婚妻,太子出了事,你皇舅舅怕你失落,便特意安慰一下你。”   林灼灼:……   好吧,内心里早不当自个是太子的未婚妻了,着实没将太子的荣辱搁在心头。   但皇舅舅不知道,还以为她会跟着焦心?   如此一想,倒也解释得通。   萧盈盈想了想,也赞同林镇山的话:“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了。你皇舅舅很疼你,以为你曾经很喜欢太子,如今也还是,很自然地就安慰了你一下。”   崇德帝本就是个很暖的人,这样做,很符合他的一贯作风。萧盈盈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忽地嘴角露出一个温暖的笑。   正在一家三口即将登上马车时,身后脚步匆匆追上来一个小太监:“宝扇郡主,镇国大将军,请留步。”   林灼灼一家三口齐齐反头望去,只见那个小太监很有些眼熟,随后想起,是朱皇后身边的小太监。   林灼灼一家三口只得顿住步子,到底是朱皇后跟前的人,不给面子不大好。   “镇国大将军难得回了京,咱们皇后娘娘有请,请你们三位去凤仪宫小坐一下,叙叙旧。”小太监气喘吁吁跑了来,连忙转达了朱皇后的意思。   林灼灼一听,心头立马不乐意了,庆功宴闹了很久,先是吃吃喝喝,后是歌舞助兴,从晌午一直闹到了夕阳西下,坐得她腰背都酸死了。   才不要继续逗留皇宫,去朱皇后的凤仪宫再小坐一会呢。   凭着以往的经验,她一进入凤仪宫,一靠近朱皇后等人,胃里就会犯恶心。本就腰酸背疼了,还去凤仪宫?不是自个给自个找罪受么?   林灼灼不乐意,趁着小太监没留意,小手偷偷儿扯了扯娘亲后腰上的裙子,以作暗示。   萧盈盈多了解自己女儿啊,不用女儿提醒,也是知晓女儿不乐意去。可一时半会也寻不着好理由拒绝啊,到底是皇后娘娘呢,一时为了难。   正在这时,林镇山一把搂住娇妻,开口了:   “这位小公公,我媳妇方才直说肚子疼,难受得紧,怕是宴席上吃东西太杂了。我心疼媳妇儿,可是不敢再耽搁了,得赶紧回府好好儿让她休息休息。叙旧的事不急,正月十五,咱们一家子还得进宫赴宴呢,届时再好好来一通叙旧。”   小太监:……   如此明目张胆拒绝一国皇后的邀请,镇国大将军还是第一人。   一时,听懵了小太监,都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萧盈盈呢,先是没反应过来,但明白自个男人说了什么后,立马一副体力实在不支的模样,尽数往男人身上一靠,面上表情也痛苦了起来:   “世子爷,又难受起来了,一阵一阵的,肠子绞得疼啊。”   “媳妇儿,你再坚持一会,咱们马上就出宫回府。”   说罢,林镇山心疼得不行啊,身子一弯,直接将自个媳妇儿打横抱起,跃上车辕,就抱了媳妇钻进了马车厢里。   还遗留在地上的林灼灼:……   旋即,林灼灼焦急地喊着“娘,您可得要撑住啊,娘……”,也一骨碌爬上了马车,钻进了马车厢。   独留小太监一人,立在马车旁懵逼。张着嘴,却不知自己还能开口说些什么。 第61章   话说, 自打两个月前,崇德帝被太子气得吐血晕厥,朱皇后因进不去皇帝寝殿, 大受刺激, 最后还狼狈地仰栽在寝殿前的台阶上,丑态毕出后, 朱皇后就几乎足不出户,整日幽居凤仪宫。   就连大年三十那夜, 朱皇后都称病, 缺席了除夕盛宴。   所以, 今日出席庆功宴, 算是两个多月以来,朱皇后的首次亮相。   这也导致庆功宴散场后, 诸多后妃和内外命妇上前一通巴结。别瞧如今朱皇后势头大不如从前,身后的娘家朱国公府也日渐式微,只要卢湛还坐在储君之位上, 就没人有那个胆量敢撩开朱皇后不理。   朱皇后受了几个月的冷落,再次被一众贵妇们簇拥, 耳里听着无数的恭维话, 朱皇后心情说不出的愉悦, 这一愉悦啊就上了头, 隔了一盏茶功夫才想起来萧盈盈一家子人。   身边簇拥的人扫一圈, 压根没有萧盈盈上前来巴结的影子。   朱皇后也知道自己是痴人说梦了, 萧盈盈那样的人哪里需要来巴结她?不说萧盈盈男人又刚刚立下赫赫战功, 被崇德帝新一轮大加赞赏,就单论萧盈盈与崇德帝之间的亲密关系,就注定了萧盈盈完全不需要巴结她朱皇后。   思及此, 朱皇后也只得忍了,举目四望,哪哪都瞅不到萧盈盈身影,撤得倒是够快!忙命身边小太监去追回来!   小太监快步去追后,朱皇后心里头惦记着太子和林灼灼的事,再没那闲心与一众贵妇闲聊,便随意寻了个身子乏了的借口,打发了前赴后继围上来讨好的贵妇。   “太子人呢?快去寻,让他赶紧来一趟凤仪宫。”朱皇后搀扶着宫女手臂,气势十足地返回凤仪宫的路上,蓦地想起来太子。   等会儿准岳父岳母和媳妇儿,就要请到她的凤仪宫里来了,太子这个准女婿却不到场,像什么话?   贴身大宫女应下,忙派遣几个小宫女和小太监去寻太子殿下。   可朱皇后怎么都没想到,她都回凤仪宫坐了小半天了,太子殿下居然还没寻回来。   “你们干什么吃的?一个太子殿下都找不到!”朱皇后坐在凤座上,心里着急,一巴掌拍向桌案。   可不是着急么,等会儿萧盈盈一家子就到了,太子还不来,岂非显得太子对准岳父、岳母不够重视?   这个节骨眼上,哪里还容得太子得罪了准岳家?   “再多派些人去找!”朱皇后简直要发飙。   想起庆功宴上,太子和林灼灼之间生分的那个样,她足足盯了快一个时辰,两个未婚小儿女之间,连一个眼神互动都没有,一个都没有啊!   这哪里像是未婚夫妻?   跟陌生人比,也差不离了!   若是还处在太子巅峰那会,倒是没什么大事,不怕受了冷落的林灼灼闹什么退亲。   可眼下,太子正落难,处于低谷,有萧盈盈那样的岳家是多么享福的一件事,蠢太子,不赶紧哄着点林灼灼,还一副淡漠的样子,瞧都不瞧林灼灼一眼。   林灼灼那野丫头性子一上来,指不定就要闹退婚,另挑夫婿了。   尤其,林灼灼看上去不再讨厌四皇子,开始对四皇子有点意思了。   你说朱皇后急不急?   “再多派些人手去找,赶紧的,将太子给本宫寻回来!”朱皇后一连拍了三下桌案,“砰砰砰”拍得直响。   于是,凤仪宫里能用得上的宫女、太监,倾巢出动,一窝蜂全涌出凤仪宫,在皇宫各个可能的场所去寻了。   朱皇后正气着太子时,那个去追林灼灼一家三口的小太监回来了,一溜快步进了凤仪宫院子。   朱皇后坐在正殿主位上,一眼就瞅到进了院子的小太监,以为萧盈盈一家三口到了,连忙努力收敛一番情绪,将眼角眉梢的怒意尽数敛去,很快摆出一副满脸堆笑的热情模样。   却不想,笑脸摆了半天,却迟迟未见萧盈盈一家三口迈入凤仪宫宫门的身影,反倒是小太监战战兢兢入了正殿,一句话未说,先低着头跪到了地上。   “他们人呢?”朱皇后等不及小太监开口,先高声问上了。   小太监一听这声音,吓得立马浑身一颤,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开了口:   “回禀皇后娘娘,宝扇郡主席面上吃杂了东西,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冷汗,闹着肠子疼……镇国大将军心疼郡主,一把给抱到马车上去了,着急回府养身子……”   “镇国大将军说了,今日委实抱歉,只能正月十五元宵节,再进宫向皇后娘娘赔罪,好好叙叙旧了。”   朱皇后一听,面上本已残留不多的笑容立马转了震怒,气冲脑顶,直直怒吼道:“病了?这般巧?”   这愤怒声震天响,简直像狮子吼!   与此同时,朱皇后大巴掌猛地一下,如重拳击在桌案上,惊得茶盏一个跳起,瓷片碎了一地。   庆功宴上不病,瞧着荣光满面的,庆功宴一散场,等她朱皇后派人去请,萧盈盈就立即病得不行了?   见鬼了!   她朱皇后才不信呢!   全是些推诿之词!   “皇后娘娘,千真万确,宝扇郡主确实面色苍白极了,整个人站都站不稳了,要是没有镇国大将军搂抱着,怕是当场就要瘫在地上了。”   小太监办事不利,请不来郡主一家子,只能尽可能地阐述萧盈盈病情有多重,好给自己办事不利脱罪。   但朱皇后哪里管这些!   她可是皇后,一国之母,就是萧盈盈病得快死了,她派人去传召,萧盈盈也应该立马就来!   而不是推说什么病了,人影不见一个,火速就离了宫!   她一国之母的面子往哪搁?   简直像被萧盈盈一家子狠狠甩上几耳光,一张脸肿胀极了,难堪得要命!   朱皇后这不合时宜的面子哟,待她满腔的愤怒消退了些,脑子恢复了点正常,才又重新慢慢运转起来,丢开面子之类的表象,看出来内里的实质——   惊了,萧盈盈一家子这般不给情面的拒绝,不会是……已经打定主意,要退亲了吧?   “不,不能吧。”朱皇后思及此,再没了狮子吼的力气,双腿顿时一软,跌坐回椅子里。   常嬷嬷赶紧将小太监轰了出去,自己来到朱皇后身边,宽慰道:   “皇后娘娘多虑了,圣旨都下了,哪怕两个未婚小儿女感情出现变故,淡了下去,也断然没有退亲之说。”   朱皇后点点头,赐婚圣旨都下了一年半了,古往今来,就没听说过赐婚圣旨下了,还能退亲成功的。   更没听说过,当朝太子被女方退婚的。   “所以,退亲应该不能,不能的,是本宫一时脑子乱了,糊涂了。”朱皇后手指按着疼痛不已的脑仁,自己哄自己般,喃喃自语。   刚哄完自己,一想到萧盈盈在崇德帝心头的份量,朱皇后又深深恐慌上了,历朝历代那些未婚妻,她们身后的娘亲,跟萧盈盈一比,简直弱爆了啊,哪像萧盈盈这般能左右皇帝的心思啊。   那些未婚妻们退不成亲,并不代表萧盈盈也做不到啊。   思及此,朱皇后又慌地咬住了唇。   话说,太子去哪了呢?朱皇后派出那么多人去找,都寻不到丝毫踪迹?   咳咳,太子卢湛啊,自打重新见到林真真,一颗心就全系在林真真一人身上了。恨不得中途溜出席,与林真真苦诉一年来的相思。   尤其,被崇德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宽慰他一番,赦免他的过错后,卢湛的心就越发飘了,恨不得庆功宴早点散,好早一点寻个隐蔽的地方,像曾经那般与他的真真好好儿说说体己话。   终于等到散了宴席,卢湛哪里还能控制得住自己?   卢湛先往御花园的假山里一钻,然后等着贴身小太监阿福,去悄悄领了林真真前来相会。   没等多久,卢湛便隐隐听到假山洞外传来了脚步声,轻轻巧巧的,像音律一样动人,瞬间勾得卢湛一颗心急速跳动。   卢湛本想一直待在山洞里,等着林真真主动扑来,可听了她脚步声后,还是没能忍住,主动迈出山洞,立在洞口等着她。   刚出洞口,袍摆还在动荡呢,就见一道浅粉色的窈窕身影拐到了他面前,光是瞧她一眼,娇娇柔柔的小模样,就险些让卢湛痴迷得走不动路,更别提——   “太子哥哥……”林真真一头扑进他怀里,微微喘息着,在他怀里一声声喃喃喊着“太子哥哥”。   卢湛那个七魂六魄啊,顿时就跟飞离了身子似的,宛若坠入最梦幻的仙境。   只知道紧紧搂抱着林真真,埋头在她肩头的秀发上,静静聆听来自她的呼唤。听着听着,卢湛眼底闪出了泪花。   这一声“太子哥哥”,他有多久没在现实生活里听到了?足足十个多月了。   “太子哥哥,你怎么不说话?”林真真等了好一会,没等来太子开口说话,她实在是被苏炎那股子冷淡虐怕了,害怕连太子哥哥也一同失去,忙从卢湛怀里仰起头,哽咽出声。   “真真,孤终于见到你了,终于见到你了。”说着,卢湛亲吻了好一会她脖子上的秀发。   这样的亲密动作,终于稍稍安抚了林真真那颗敏感的心,再不哽咽了,重新埋头太子胸怀,任由太子吻着她秀发。   突然,卢湛想起什么来,贴着她耳朵柔声道:“你被苏炎伤害的事,孤都听说了,真真,委屈你了。”   听了这话,林真真眼眶里顿时涌出泪来。   似两汪山泉,汩汩而下。   在苏炎那里受的委屈和折磨,林真真是永生难忘啊,太屈辱了!   “太子哥哥。”那份屈辱,令林真真双手紧紧箍住太子,脸蛋一个劲贴紧太子胸膛。   似乎要从太子这里获取暖意,来驱散苏炎种在她心头的阴霾。   卢湛见心爱的真真哭成了这副模样,跟着一起难受了起来,他的真真被一群长舌妇明着暗着讽刺,那罪确实遭了不少。   正在这时,一阵寒风刮来,林真真明显脖子一缩,有些冷。   卢湛连忙将林真真再搂紧一些,然后扯着自己宽大的斗篷,将林真真娇小的身子全部包裹住,一丝缝隙都不留。   就这样,林真真躲在卢湛斗篷里,在漆黑一片的斗篷里,默默啜泣。将苏炎带给她的难堪和心伤,全部随着啜泣声哭走。   然后,在卢湛“咚咚咚”的心跳声里,获得重生。   心彻底暖过来了,林真真离开卢湛胸膛,脑袋钻出了斗篷,凝望太子双眸,喃喃道:“太子哥哥,你待我真好,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真的是……快活不下去了……”   可不是,被苏炎那一通虐啊,都不知道自己未来在哪了。   说着,泪水又落了下来。   “别哭,别哭,孤回来了,以后哪都不去,就守在你身边。”卢湛东南之行有阴影了,确实是哪都不敢去了,待在京城最安全。   何况,见不到林真真的日子,确实也太难熬了,他受不住。   林真真呢,听到这样动情的话,立马破涕而笑了:“好,我信你。”   说罢,林真真保持微微仰头的姿势,凝视着卢湛双眸,将自己双唇,呈现在卢湛唇下不远处。   这样的姿势,卢湛已经有过去年龙吟坊初吻的经验了,盯着她红艳艳的双唇,喉头立马一个滚动,哪里还把持得住,低下头去,贴上她双唇,重重吻了起来。   吻了好一会,才意识到两人还立在假山洞口呢,卢湛连忙一边继续拥吻,一边抱起林真真往黑漆漆的山洞里而去。   有了上回的经验,这回卢湛下嘴就轻多了,直到双双走出洞口,林真真的红唇依旧完好如初,不像第一回 那般鲁莽行事,整得唇瓣破了皮,还以为被人强了。   “今儿看上去还好,只是稍稍红艳了一些。”走出洞口,卢湛凝神细瞅了林真真红唇一下,小声安慰道。   “嗯,我知道。”林真真羞涩低头,这回她知道太子哥哥有多温柔,除了最开始重了些,再往后就如温泉细细流过。   那般轻,那般柔,唇瓣又怎会疼?又怎会破皮?   正低头羞涩时,卢湛见她斗篷系带有些松了,立马双手探过去,给她重新系上。   身为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给人系披风带子,大抵是手生头一回,很有些笨拙。   看这样的笨拙,落在林真真眼底,全成了温情脉脉。   林真真就这样静静瞅着,任由卢湛费了好一会功夫,才系好。   “真好看,太子哥哥手很巧。”林真真夸完,飞快瞅了太子眉眼一下,然后又继续低头羞涩。   “只要你喜欢,总有一日,孤会日日为你做。”卢湛捧住她双手,来到双唇,轻轻一吻。   “好,我等你。”林真真羞涩低着头,小声回应。   虽然这一天,似乎还很遥远,但是太子给了承诺,她就愿意等。   正在这时,假山下传来石块的敲击声,卢湛和林真真都知道这是阿福在催了,时辰着实不早了,两人在山洞里应该吻了有一刻钟。   她爹娘还在御花园等着,等着她一块乘坐马车回府呢。   再说了,庆功宴散席后,各府的人都陆陆续续乘坐马车出宫了,他们逗留太久,容易露出马脚。   思及此,林真真主动推了太子一把,道:“太子哥哥,你先走吧,我看着你离开。”   说着这话时,林真真抬起了眸子,望向卢湛。   “好,孤先走了。”卢湛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林真真身边,哪里乐意走,可不乐意也没法子。   偷偷幽会这种事,时间耽搁的长了,风险就大。   卢湛只能再捧住林真真面庞,亲了亲额头,便狠下心掉头走了。   说是狠心吧,即将拐弯时,卢湛到底又手扶假山巨石,回过头来痴痴地再眺望了林真真一眼,才依依不舍地拐过弯去,走了。   林真真立在假山洞旁,就这样目送太子远走,拐过弯去,消失不见了。   随后,林真真赶忙重新钻回假山洞里,立在不太黑还隐隐有些亮光的地方,整理了一下斗篷里的袄裙。方才太子双手搂得紧了些,好些地方都揉皱了,没法出去见人。   整理好后,林真真才重新出了假山洞,一步步往假山下行去。边走,还边回味与太子那个缠绵悱恻的吻,还有太子游动在她腰间的掌心。   那掌心火热,似在喷火,隔着厚厚的袄裙,都感受得一清二楚。   “奇怪,为何掌心会那般热呢,平常牵手时也不是那样的呀。”林真真边往假山下走,边喃喃自语。仔细回忆起来,上回龙吟坊里亲热时,太子手掌也是灼热一片。   不过这个问题,林真真这样的小姑娘,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的小姑娘是不会想明白的了。最后,带着疑惑,林真真返回到了御花园。   “真真,肚子舒服些了吗?”等候在凉亭里的大夫人姜氏,连忙奔出凉亭,去迎接“病弱”的女儿。   林真真忙道:“去了趟净房,肚子好多了,兴许是宴席上吃多了水果,凉着了胃。”   “没事了就好,咱们也快出宫吧,你二叔二婶老早就走了。”大爷林镇茂从凉亭里一出来,立马就催促着要出宫。   林真真忙道:“好的,爹爹。我没事了,可以出发了。”   大爷林镇茂不疑有他,一个人走在前头,径直穿过御花园,往甬道上停着的马车行去。   大夫人姜氏与林真真落在后头,行得慢些。   大夫人姜氏仔细瞅了瞅女儿脸蛋,见女儿白嫩的面皮上透着股薄红,红唇更是水光潋滟,一瞧就知道经历过什么事,忙贴住女儿耳朵悄声问:   “只是亲了亲,没做别的吧?”   林真真一听,立马捅了大夫人姜氏一下:“娘亲胡说八道什么呢,没成亲,我怎么会……”给他。   “没就好,真真呐,听话,这男人啊没得到你前,都宝贝着呢,一旦得到了人,指不定就没那么稀罕你了。”大夫人姜氏生怕女儿吃亏,传授着经验。   林真真点点头,但也眼神示意娘亲,别在宫里说了,有话回府再说。   大夫人姜氏心领神会,立马不吱声了。   一家子三口坐上马车后,大爷林镇茂心大,也着实还不晓得女儿勾搭太子的事,见女儿一张小脸白里透着粉,精神气也不错,当下还心里一松:   “嗯,脸色瞧着还行,没病歪歪的。回去让郎中开一副药,调理一下肠胃,就彻底没事了。”   林真真假意点头。   大夫人姜氏则配合地说了几句将养身子的话,就与丈夫聊起了别的话题:   “爷,您听说了,摄政王府的二郡主丢了,都寻觅大半年有多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我瞅着是凶多吉少。”   “这种不吉利的话,别乱说。”大爷林镇茂一听,赶紧打断,“你怎么就不多说些吉利话,盼着点人好?”   大夫人姜氏一噎,算了,不跟死男人争了。岔开话题,原本也只是不想让丈夫多关注女儿,免得瞧出女儿那层绯红不对劲。   想了想,大夫人姜氏干脆又提了个新的话题,这次学乖了,不说诅咒人的事。   果然,大爷林镇茂就说得来劲了,与大夫人姜氏你一句我一句,互动很好。   林真真心下彻底一松,她爹爹为人死板,不知变通,是那种认定了一门亲事,就决不允许她背地里再与太子搞到一块的人。   哪怕苏炎待她非常不好,今日狠狠打脸她多次,她爹爹也依旧不会赞同她与太子偷偷往来。   好在她娘脑子转得快,瞧出苏炎这头可能靠不住,立马同意她恢复与太子的往来。有娘亲罩着,可是便宜行事多了。 第62章   话说太子从假山里一出来, 便听得贴身太监阿福悄声道:   “太子殿下,有点不妙,皇后娘娘派出了大量人马, 正在四处寻您。”   卢湛一听, 心头一凛,直觉不妙。   赶紧敛去心头的旖旎, 再不去细细回味林真真唇齿间的香甜,麻溜地从假山后头抄近道, 回了母后的凤仪宫。   一进入凤仪宫宫门, 卢湛立马察觉气氛果然不对劲。   只见一应宫女、太监全都贴着走廊墙壁站, 一个个低垂头颅、屏息凝神, 瞧那模样竟似呼吸都不敢了,生怕呼吸声大了, 会惹来里头皇后娘娘的迁怒。   卢湛跨上台阶,朝正殿里望去,就见一向整洁的大殿地板, 也好似改了性子,凌乱地躺着无数碎裂的瓷片, 还滚落了一地的果子点心。   见状, 卢湛心内一颤, 这是……出大事了?   毫无疑问, 这些碎裂在地的杯盏瓷盘, 这些散落一地的果子点心, 上头还有明显的鞋底践踏痕迹呢, 除了他母后外,再没旁人敢如此发怒,造孽一地。   可母后宴席上还开开心心的, 怎的才散席,就这般大发雷霆?   难道他和林真真钻假山山洞的事,他母后晓得了?   不应该吧,就怕再像上回龙吟坊一样,险些被苏炎撞破,他这次可小心谨慎多了,派了好些暗卫在各个角落盯守着呢,一旦有人靠近,就假装上前寒暄,将对方弄走。   理应万无一失才对啊,母后能这般快知晓?   带着忐忑的心情,卢湛迈过门槛,但见正殿里空空荡荡,扫巡一圈,并未寻着朱皇后盛怒的身影。   常嬷嬷一直等着呢,终于见到了太子殿下,忙快步迎了上来,悄声道:“皇后娘娘在后殿呢,眼下气还未消,太子殿下当心点。”   卢湛先点头,然后连忙询问:“常嬷嬷可知到底为了何事?”   常嬷嬷欲言又止,最后叹口气道:“还不是为了太子爷和灼灼姑娘的事。”   卢湛听到灼灼的名字,立马有点明白了,定然是今日庆功宴上他没去哄林灼灼,冷待了林灼灼,母后察觉了,又心里头不高兴了。   回忆起席面上,好几次撞见母后打量自己,卢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屑道:“母后就会瞎操心。”   天天想着巴结林灼灼一家子,有什么用呢?   这次东南沿海抗击倭寇,林灼灼的父亲林镇山倒是一直在呢,又辅佐了他什么?   他还不是照样给倭寇捉了去?名誉扫地不说,还险些丢了储君之位!   落难这几个月,也不见林镇山和萧盈盈为他奔走求情,林镇山反倒是与四皇子打成了一片,这样的岳家,他卢湛稀罕个屁!   有那闲工夫去哄他们的女儿林灼灼,不如多点心思好好琢磨怎么讨好父皇,来得更实际点。   可不是么,这回若不是父皇待他好,疼着他,保着他,力挺他,他这个太子之位早就被撸了!   思及此,卢湛听说母后盛怒,他非但不害怕,反倒理直气壮起来。   常嬷嬷哪里晓得太子的心思,只捡重要的说,简单交代一番皇后娘娘为何生了大气:   “太子爷,您不知道,方才皇后娘娘派人去请灼灼姑娘一家子过来,想叙叙旧,太子爷猜怎么的?人家一家子硬说身子不舒服,上了马车就出宫,压根就没来凤仪宫坐坐呀。您说皇后娘娘气不气?”   “竟有这样的事?”卢湛惊了,“林镇山一家子也太拿大了,当他们自己是什么?都越过一国之母去了?”   简直过分!   “过分不过分的,不重要了,如今主要是……皇后娘娘怕灼灼姑娘闹退亲,这才急得一时失了控,砸了一地的碎片。总之,就是这么个事,太子爷进去后,好好跟皇后娘娘商量商量,看后续该怎么办。”   常嬷嬷说完这些,已经领着太子进入了后殿,便自行退下了。   “母后,您快别急了,怕什么退亲?”卢湛一入后殿,冲着朱皇后背影,就囔囔上了。   彼时,朱皇后正立在敞开的窗户前,对着肆掠的冷风直吹,心头好不容易平静了些。哪曾想,蠢太子一入门,就说了这样的话,气得朱皇后掉头就骂:   “你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岳家有多重要,你不懂吗?”   卢湛连声道:“母后息怒,息怒,您听儿臣好好给你说,您就懂了。”   一边说,卢湛一边微微瘸着腿来到了朱皇后面前,窗外冷风灌得卢湛打了个大大的寒颤,忙替母后先将窗户阖上,然后才慢悠悠地将自己那套理论说了出来。   什么林镇山和萧盈盈压根就靠不住,这次落难事件已经充分证明了,丁点都靠不住,甭对这样的岳家有幻想了。   又说什么,与其腆着脸去巴结这样的岳家,不如好好儿琢磨怎样更讨父皇的心。   朱皇后听了这样的言论,明显一怔,听上去似有三分道理的。   萧盈盈一家子在这次俘虏事件里,确实丁点力气都没出,有袖手旁观之意。   但顿了两顿,朱皇后又琢磨过味来,立马打断太子的歪理论:   “他们一家子会这么个表现,还不都是你冷待他们的姑娘!但凡你多关心点灼灼,待灼灼再好些,让灼灼对你的热情一直都在,林镇山和萧盈盈会是如今这个态度吗?眼睁睁看着你落难,也不帮衬一把?”   “本宫就不信这个邪!”   朱皇后一说,又气上了!   偏生卢湛内心是真对林灼灼死心了,油盐不进。   去年,得知林灼灼算计他的真真与苏炎定了亲,读信的那一刻,卢湛就恨死林灼灼了。若非还顶着未婚妻的名分,若非她爹娘确实不大好惹,卢湛都想一把活活掐死了林灼灼。   因着怨恨,卢湛自那日起,就再没搭理过林灼灼,在东南的那十个月,一封情书都未给林灼灼寄过。回了京,也一眼都懒得瞧林灼灼。   在这样的情绪下,才有了今日庆功宴上,卢湛冷待林灼灼的事,连在母后跟前作戏都懒得作了。   就是眼下,被母后反复劝说,卢湛照样油盐不进,张口闭口就是:“这样的岳家要了也无用,本太子没那闲工夫,去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朱皇后简直快气结:   “卢湛,你怎么就这么脑子不开窍呢?”   “甭管林镇山、萧盈盈他们眼下什么态度,一旦林灼灼嫁进门了,给你生了娃了,萧盈盈夫妻就她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就你这么一个女婿,还能不可劲儿帮衬你?你出了事,还能再袖手旁观?”   “说到底,是你如今待他们女儿太过冷淡,他们才故意给你下马威,见死不救啊!”   “只要你及时改善,再早日娶了灼灼,让灼灼早早怀上孩子,她爹娘就算只为了灼灼着想,也会一心一意来辅佐你呀。”   听到这里,卢湛微微怔住了,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太子啊,听母后的,别再耍倔脾气了。母后也不知你和灼灼之间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就感情淡了。但母后相信,只要你乐意,重新勾回灼灼的心,不是什么难事。听母后的,明日就去一趟林国公府,好好哄一哄灼灼。小姑娘嘛,甜言蜜语一哄,好得快。”   卢湛心头叹口气,知道母后这是要一直巴着林灼灼一家子不放了。   算了,反正他最初追求林灼灼,也不是出自什么真心,只是迎娶林真真路上的一颗棋子罢了。不到万不得已,没必要换个棋子,就这样接着下吧。   思及此,卢剑点了点头:“好,母后,就依了您,明儿个儿臣去林国公府走一趟。”   朱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有了笑容:“好好好,你想通了就好。天色不早了,快回东宫去好好给灼灼挑选个礼物。不要忘了,也给你准岳父岳母送一份新年贺礼。”   “晓得了。”卢湛点点头,似乎方才争执得太过,有些累了,终于迎来了解放,丁点都不愿再逗留母后宫中,胡乱应下,就行了个告退礼,走了。   凝望着太子离去的背影,朱皇后心头悬着的石头,却依旧没有放下,依旧忐忑难安。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不是已经应下了么,会追回灼灼姑娘的心,怎的您还一脸惆怅呢?”常嬷嬷送走太子后,回到后殿,忍不住问道。   “唉,”朱皇后叹口气,疲惫地靠在美人榻上,示意常嬷嬷给她揉揉肩。闭目养神好一会,朱皇后才又道:“姑娘的心,一旦不在了,哪里那么容易追得回呢。”   朱皇后眼前浮现林灼灼眺望四皇子的眼神,那么亮晶晶的,再回想林灼灼一眼都不瞅她的太子,两下一对比,朱皇后怎么可能不焦虑。   先头对太子说的那些话,什么小姑娘最好哄了,甜言蜜语一上,就好了,不过是骗太子的鬼话。目的,不过是哄得太子去林国公府献殷勤,拿出点好态度给林镇山和萧盈盈瞧而已。   而且,太子那敷衍的态度,朱皇后也瞧出来了,太子再不会像最初追求林灼灼时,那般火热了。   换言之,两个未婚小儿女,感情确实淡了,而且也回不去了。   “那皇后娘娘打算怎么办?”常嬷嬷脑子一转,倒是先有了主意,“皇后娘娘,其实……爱不爱的,并不重要,娘娘不就是担忧他们家闹退亲吗?咱们何不来一招‘生米煮成熟饭’,让林灼灼先失了身……亲事不就稳了么?”   先失.身?   朱皇后原本闭着的眼,立马睁开来,沉吟过后,一把坐起身来:“好主意啊!”   一旦林灼灼与太子有了夫妻之实,成了太子名副其实的女人了,那还怎么退亲?   退了亲,一只破鞋可是寻不到好婆家了,这样的道理谁都懂。   届时,甭管林灼灼乐不乐意嫁,心里头还爱不爱太子,都只能遵循婚约,认命,坐上花轿嫁给她的太子了。   如此,亲事确实是稳当了!   牢不可破!   这个夺人清白的主意虽然损了点,但确实效果不错!   朱皇后坐在美人榻上,面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整个人松快极了。抬眸笑望常嬷嬷:   “行,就按你的法子办,事情宜早不宜迟,咱们动作快些,就安排在下次他们一家子入宫赴宴时,正月十五,上元节那夜吧。”   免得夜长梦多。   早早办了林灼灼,早日安心。   “好的,今日是大年初四,距离正月十五也就十日了,奴婢赶紧将需要的场所和药物全都备齐了。”   常嬷嬷说到药物时,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林灼灼那个死丫头,最近几次见面都拽得很,半点不像别家贵女那般逢迎、讨好她。选药时,她常嬷嬷可得好好儿挑个最烈的,保证那个死丫头,在太子身下露出最放.荡的一面,令太子美美地尝过滋味后,提起裤子来还要嫌弃林灼灼不要脸。   呵,本就没了感情,再被太子嫌弃放荡、不要脸,她常嬷嬷倒要瞧瞧,大婚后林灼灼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爹娘再撑腰又如何,还能管到小夫妻每日里的相处上去?   成了亲的都知道,娘家后台再硬,也插手不了女婿的床事上去。   抱着好好整治一番林灼灼的心,当夜,常嬷嬷挑选动情药时,当真选了那最烈的“仙死醉”。   所谓“仙死醉”,形容的就是小姑娘一旦中了药后,很快就一副“得不到男人,就燥得要死”的模样,一旦“与男人融合到一体”了,又立马一副欲.仙.欲.死的放荡样。 第63章   话说, 林灼灼一家三口佯装病了,坐上马车后,马车火速“哒哒哒”地跑了起来, 直直奔向皇宫出口。   “爹娘, 你们俩不够意思啊,方才又抛弃我一个人在马车下头, 你俩自个早早地钻了马车厢。”   林灼灼落座后,一直嘟着小嘴不开心, 眼见马车跑起来了, 已经驶离人群聚集地, 立马嘟着小嘴, 朝爹娘嘟哝上了。   萧盈盈:……   林镇山:……   这孩子咋回事啊,他俩夫妻多疼爱这个宝贝疙瘩啊, 她还觉得自个被抛弃了?   夫妻俩彼此对视,谁都没整明白,宝贝女儿这是打哪来的念头哟?   可女儿那嘟起的小嘴, 眼底的委屈,都明晃晃表达了, 她就是有被抛弃的感觉, 真真的。   “灼灼呀, 不是这样的。”   萧盈盈努力去明白女儿的内心感受, 可被抛弃这种感受, 萧盈盈实在明白不来, 最后索性离了主位, 不再挨着丈夫坐了,来到女儿的侧位坐下,握着女儿小手道:   “灼灼啊, 不是你扯了我后腰上的衣裳,说你不愿去皇后宫里小坐吗?然后爹娘就演了一出戏,赶紧上马车跑了呀。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你怎么会觉得受了抛弃呢?”   林灼灼继续低头,嘟着嘴,只一副委屈的模样,不说话。   林镇山见娇妻哄不好女儿,便亲自下场。一把拉开娇妻,推回主位上去,他自个一屁股落坐在女儿身旁,摸着女儿脑顶,柔声哄道:   “灼灼呀,你是爹娘的心肝啊,爹爹就是抛弃了谁,都不会抛弃你呀!快别犯傻了!乖!”   说是柔声哄,实际上,嗓门大得很,很是有一股子霸气。   尤其说到“快别犯傻了,乖!”直接一把楼了女儿脑袋,按进自己胸膛里。   然后……   就见林灼灼笑了,不过她可不是正大光明的笑,而是躲在爹爹怀里偷偷乐上了。   双臂紧紧揽住爹爹腰身,小脸蛋朝外,露出一双皎洁的眼睛来。   边眯眼瞅着主位上孤零零坐着的娘亲,边乐呵地直笑。   再后来,马车驶出宫门后,林灼灼索性将脸蛋露得更出来些,只见她小嘴翘得那个开心哟,两只小梨涡还爬上了脸颊,眸子里更是闪烁着狡诈的光。   萧盈盈:……   孤零零坐在主位上的萧盈盈,瞅着扑在丈夫怀里撒娇的女儿,一瞅女儿这小模样就不大对劲。   透着股儿蔫坏劲。   “你傻乐什么呢?”又驶出一段路,萧盈盈忍不住问出了口。   林灼灼见娘亲终于瞧出不对劲了,趴在爹爹怀里,洋洋得意地笑:“不告诉你,你猜。”   萧盈盈:……   老娘我猜得着,还用问你?   但萧盈盈果然不愧是林灼灼的娘,所谓知女莫若母,很快,萧盈盈猜到了点什么,一脸无语道:   “死丫头,你不会是故意嘟嘴耍赖,惹得你爹爹坐去你身边哄你。然后你就趁机一路霸占着你爹爹,让娘亲我孤零零地坐一边……体验一把被抛弃的滋味?”   “哈哈哈,娘,你咋这么聪明呢!”林灼灼翘嘴笑。   萧盈盈:……   无语了,女儿这脑子整日里都在琢磨点啥呢。   不过无语的只是萧盈盈,林镇山听了后,却是“哈哈哈”乐呵上了,一把抱住女儿的小脸蛋,“吧唧”一下就亲了额头一下,大笑道:   “真不愧是我的小情人啊,都晓得跟你娘吃醋了。不错不错,就是这样,好好将爹爹抢走,让你娘亲一个人寂寞去。”   说罢,林镇山朝萧盈盈丢去一个“让你不好好抢我”的眼神。   萧盈盈:……   她还要怎么抢他?   真心败给这个死男人了,每回遇到女儿抢他,他就第一个乐呵得什么似的。   还总要回头瞅她一眼,得瑟地炫耀一下。   最后,也不知萧盈盈又想到了什么,翻了个白眼,随即偏过头去,不仅男人不理了,连女儿都不理了。   林灼灼:……   笑了半日的林灼灼,顿时敛了笑,忙从爹爹怀里挣脱出来,一溜烟跑去娘亲旁边坐着,一把抱住娘亲胳膊道:   “娘,娘,别生气了,女儿没跟你抢爹爹,就是故意逗你们玩来着。”   虽说每回都被爹娘抛下,她有时确实会有点被抛弃的小可怜之感,但是,爹娘感情好,爹娘恩爱,她心里比自己获得爱情,还要甜。   真的。   重生归来,好好守护爹娘,让他们相守一世恩爱到白头,可是她的重大使命之一呀!   又哪里真的会去跟娘亲吃什么醋,抢什么爹爹嘛,方才的一切不过是玩闹,大年初四给爹娘寻个乐子玩呢。   “娘,娘,真的只是玩闹,你别不开心啦。”林灼灼用额头蹭着娘亲面颊,一个劲撒娇道。   见蹭一次不管用,又多蹭了几次。   然后,就见绷着脸的萧盈盈“噗嗤”一下笑开了。   “娘,你笑了,就是不生我气了,是不是?”林灼灼仰起脸笑道。   “死丫头,要想娘不生气啊,你就再多向娘撒几个娇啊。”萧盈盈说罢,指着自己面颊,示意女儿再多蹭几下,方才蹭得痒痒的,舒服极了。   林灼灼:……   懂了,这回懂了,她是反中了娘亲的计了。   她可没忘记,娘亲最爱看她撒娇了。大年初二那天早上,出门去迎接爹爹凯旋时,娘亲也故意生气,抱怨什么“害得我早餐也吃不饱”,实则就是故意抱怨,好骗得她多撒几个娇呢。   “来来来,女儿,别蹭你娘亲啊,爹爹面颊上,也来蹭几个。”林镇山不甘被抛弃,也凑上脸来让女儿蹭。   林灼灼:……   她爹娘,都很调皮啊。   一家三口在马车上闹腾了一路,倒是很符合大年初四的过年气氛,热热闹闹的,开心极了。   带着这份开心和愉悦,这夜林灼灼睡得特别香甜。梦里还梦到了卢剑,梦见他套上亲王朝服后,整个人一下子就变了画风。   若说四表哥以前走的是潇洒、风流路线,那么穿上亲王朝服后,就陡地成熟、稳重了,高高立在通向金銮殿的石阶上,回眸一望,有了王者风范。   好有男子魅力!   做着这样美美的梦,林灼灼一整夜都睡得舒坦极了,再后来,也不知梦里与睿亲王卢剑有了怎样的互动,就见粉红纱帐下的林灼灼,时不时“咯咯咯”地笑出声。   有时,还会轻声梦呓一句:“你走开啦,四表哥你好坏啊。”   随后又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到了次日清晨,林灼灼被涌进来的晨光唤醒时,林灼灼莫名个觉得自个有些嘴疼。   “姑娘,您脸怎么了?”碧岚进来伺候姑娘起床时,见姑娘时不时摸两下腮帮子,忍不住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就跟笑得时间太长,笑得腮帮子酸疼似的。”林灼灼揉一揉腮帮子,一脸的莫名奇妙。   听到这话,碧岚似乎想起了点什么,昨夜轮到她当值守夜,睡在外间,夜里起来小解时,好似确实听到姑娘在房里“咯咯咯”笑过来着。   “姑娘,大概是您昨儿夜里做了美梦,梦里头有好多好玩的事儿,导致您睡梦中笑得过多,就腮帮子酸疼了。”碧岚笑着解惑道。   林灼灼:……   还能这样吗?   可是她昨儿夜里梦见什么了呢,那么好玩?   林灼灼摇摇脑袋,好像只零星记得四表哥在梦里出现过,旁的具体情节就忘得一干二净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   不过四表哥是个风趣逗乐的,有他在,她频频笑场也算正常。   思及此,林灼灼再摸向自己笑酸了的腮帮子时,蓦地也不觉得难受了,变成了一种有意思的回味似的。   “嗯,今儿个早起,心情好!”最后,所有的好心情都化成了这样一句话,然后,林灼灼下床,美美地坐到梳妆镜前,开始给自己一天的好心情上妆啦。   可林灼灼怎么都没想到,一个时辰后,她就无比后悔将自个打扮得太美了。   “早知道他要来,本姑娘就不妆扮了,素面朝天,怎么丑怎么来。”听小丫鬟来报,道是太子殿下来府上邀约她出去玩时,林灼灼直接翻了个白眼。   碧岚:……   姑娘耶,好好瞅瞅您这盛世美貌,就是素面朝天,也照样将枝头开得正盛的红梅比下去,怎么丑得起来啊?   除非,故意涂画上几个乌龟王八蛋,看看能不能变丑点。   林灼灼:……   呃,故意抹上墨汁,变丑的法子还是算了吧。   于是乎,最后,林灼灼还是一身樱粉色袄裙,美美地去了爹娘院里见了太子殿下。   正要踏入院门时,原本放晴的天空,陡地降起了雪,仰头一望,天空里无数的黑点急速飘落,冰凉地落在她脸颊上、额头上、下巴上。   “唉,讨厌鬼一来,苍天大老爷都开心不起来了,冷冷地甩下一大片雪花。”   林灼灼说完,故意做出一副冻死了的样子,脖子一缩,表示超级不欢迎太子殿下来自己家,心头说不出的厌恶。   却不想,话音刚落,就见院里传出一声高昂的调侃:“死丫头,你说谁是讨厌鬼呢?”   林灼灼:……   这声音,听上去怎的那般熟呢?   而且很显然,不是出自太子那张臭嘴。   林灼灼刚循声望去,就见院门口高高荡起一道白色袍摆,定睛望去,竟是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斜斜倚靠在门框上,正朝她翻白眼呢。   “四表哥?”林灼灼先才还一脸厌恶的表情呢,立马变了张脸似的,笑盈盈地小跑了上去。   此时此刻,林灼灼莫名的又无比庆幸,庆幸自己早上好好儿妆扮过,眼下美得像个小仙女呢。 第64章   原以为来的是讨厌鬼太子卢湛呢, 没成想,乍然现身的,居然是昨儿刚被册封为睿亲王的四皇子, 林灼灼是说不出的欣喜。   “四表哥!”林灼灼提裙小跑上去, 隔着空中飞舞的雪花,喊得格外甜。   “死丫头, 方才不是还唤我讨厌鬼的么?到了面前,就改口四表哥了?”睿亲王卢剑双手抱胸, 斜倚在院门门框上, 斜睨小跑而来的林灼灼。   林灼灼:……   呃, 完了, 都怪丫鬟传错了话,乱说什么太子殿下来了, 害得她一时情绪上来,嘟囔了一句“讨厌鬼”。   咋办,好不容易与四表哥之间关系缓和了, 可别被她一句“讨厌鬼”,又整回去了。   想到这时, 林灼灼已经跑到了睿亲王卢剑跟前站定, 忙仰起小脸蛋, 急急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啦, 四表哥, 都怪丫鬟传错了话, 我还以为来的真是太子殿下呢。”   言下之意, 讨厌鬼唤的是太子,不是你啦。   “哦?”卢剑似乎觉得来了兴味,微微俯下头, 审视林灼灼双眸道,“当真如此?”   “骗你是小狗!”林灼灼始终仰着小脸,信誓旦旦道。   然后,就见卢剑头偏到一边去,抿着唇,一通憋笑。   林灼灼:……   脑子有点懵,有什么好笑的?   细瞅卢剑的笑,怎么看上去还有点……蔫吧坏的错觉?   林灼灼正懵着时,院子里传来一声“太子殿下,您站在这里做什么,外头雪大,快进屋暖暖吧”。   林灼灼先是一怔,随后快走几步绕过睿亲王卢剑,就见月洞门里不远的地方,正站立着身穿明黄色斗篷的太子殿下卢湛。   林灼灼:……   这才反应过来,自个被四表哥给坑了。   下意识地朝四表哥反头望去,却见四表哥已然憋不住笑,“噗嗤”“噗嗤”笑出了声。   “四表哥,你怎么这么坏呢?”林灼灼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卢剑却还在笑:“死丫头,关本王什么事,讨厌鬼是你说的,又不是本王骗你说的。”   林灼灼:……   两人站在月洞门边斗嘴时,一旁没人搭理的太子卢湛越发觉得面上尴尬得要死。   可不是尴尬么?   卢湛在堂屋里与林镇山和萧盈盈没什么话题可聊,嫌闷得无聊,好不容易借着外头飘雪了,走出堂屋来到院子里赏雪,却不想,雪还没开始赏呢,就听到未婚妻林灼灼唤什么“讨厌鬼”。   原本吧,有睿亲王卢剑倚在月洞门上,林灼灼嘴里的“讨厌鬼”自然指的是卢剑,太子卢湛毫不放在心上。   哪成想,下一刻,就被林灼灼狠狠打脸了。   只听林灼灼声音发嗲地向卢剑一通解释,什么“讨厌鬼唤的是太子,不是四表哥你”。   那一刻啊,卢湛面子立马就挂不住了。   这便算了,再下一刻,更打脸的来了。   林灼灼快走几步拐过月洞门,都瞧到他卢湛就伫立在月洞门不远处,什么都听到了。按照正常的路数,林灼灼该慌乱无措地朝他道歉了吧?   结果呢?   好家伙,林灼灼当他卢湛是死人似的,话都没一句,她反倒先扭头跟睿亲王斗嘴去了!   娘的!   一向好脾气的卢湛,真心憋不住这火了,口头不敢骂,内心狠狠飙了一句“娘的!真心她娘的!”   可卢湛怎么都没想到,他内心都狂骂成这样了,换句话说,已经过去好一小会了,林灼灼该看到他面色有异,该滚回来做小伏低给他道歉了吧?   不料……   林灼灼小姑娘就满腔心思耗死在睿亲王卢剑那了,两人斗嘴个没完没了,完全将太子卢湛当个死人,当个摆设,压根不搭理呢。   气得太子卢湛头顶要冒烟!   像他这般没存在感的未婚夫,大概也是史无前例,开天辟地头一份了!   正在这时,卢剑瞥了眼太子卢湛,然后朝林灼灼道:“死丫头,瞧太子殿下面色都气成猪肝红了,你也别跟本王这斗嘴了,还是琢磨琢磨,怎么安抚一下太子那颗受伤的小心脏吧。”   太子卢湛:……   娘的,就算老子需要安抚,也不需要你这个外人来提醒吧?   被外人提醒后,林灼灼才来安抚他,他面上的难堪岂非又加了一成?   感觉受了巨大侮辱!   却不想,正在卢湛内心戏狂飙时,却见卢剑身边的林灼灼,慢悠悠偏过头来,漫不经心打量了一眼太子后,朝卢剑瘪着小嘴道:   “太子殿下是个大男人,干嘛要我一个小女子来安抚?皇舅舅说过,男儿当自强,凡事都得靠自己。莫名奇妙生气了,也得太子殿下自个好好儿调节呀。”   言下之意,依赖她一个小女子来调节,太子殿下也太不是个男人了。   太子卢湛:……   内心那个憋火啊!   偏生没话反驳!   再不想逗留了,多逗留一刻,卢湛都感觉自个能被眼前这一唱一和的两人,给活活气死!   于是,卢湛再不瞧林灼灼和卢剑一眼,背过身去,掉头就走,大步疾行,再不想搭理身后两个嘴贱之人。   却不料,卢湛刚大步疾行,就听身后的林灼灼扬声叫唤上了:   “太子殿下,你慢些走,你腿瘸着,还非要一阵快走,瞅上去可像一摇一摆的鸭子了!”   卢湛:……   当真是气得没脏话可飙了。   忍了又忍,到底没回头,不过脚下步子确实慢了下来,不敢再快。   话说,林镇山和萧盈盈坐在堂屋里呢,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林镇山还好,萧盈盈已经笑出了眼泪,趴在桌案上一个劲轻唤:“我不行了,我快不行了。”   什么不行了?   笑得肚子快疼得不行了呗。   林镇山心疼坏了,忙一把搂了娇妻趴在自己大腿上,低声道:   “你也是的,笑这么猛做什么,整得自己肚子疼了吧?”   林镇山边说,边探手过去给娇妻轻轻揉肚子。   萧盈盈还在笑,笑得肚子疼能怪她么,实在是外头的太子太蠢了,遇上卢剑就被整得毫无反击之力。   萧盈盈敢打包票,方才发生的一切,全是卢剑故意的。   不愧是睿亲王啊,睿智非凡,当得起一个“睿”字。   ~   眼瞅着太子卢湛被气跑了,微微瘸着腿走远了,林灼灼心头乐不可支,一张小脸更是笑得比枝头红梅还绚烂。   原来,方才猛地撞见太子身影那一刻,林灼灼确实是内心一个尴尬。   你想啊,背后说人“讨厌鬼”,结果一转头,讨厌鬼就在不远处听着呢,你说尴尬不尴尬?   不过那一丁点的尴尬过后啊,林灼灼立马回过神来,速度做出了反应——一味地与卢剑斗嘴互动,理都不理太子,让太子一个人被排斥在那,尴尬尽数往太子脸皮上堆。   最后,效果很不错,果然气得狗太子面色涨成了猪肝红!   “不错,不错。”林灼灼表扬自己似的,两只小巴掌拍着自己小脸蛋道。   小声嘀咕完,还不忘看向卢剑,丢了个“谢你配合”的眼神。   卢剑见了,弯唇一笑。   “四表哥,你怎的今日也来了?”彻底瞅不见太子身影后,林灼灼忍不住靠近卢剑一步,笑着问。   太子卢湛会来,林灼灼并不奇怪,昨儿黄昏,他们一家三口才“称病”拒了朱皇后的邀请,朱皇后又不是蠢到没点脑子的人,岂能瞅不出他们一家子的冷淡?   为了巩固姻亲关系,朱皇后心头再气,也得忍气吞声讨好他们一家子,立马督促太子前来走动走动,实属正常。   但是四皇子卢剑,好端端的,怎么也来了?   “还你东西啊。”卢剑看向林灼灼,笑道。   “还我东西?”林灼灼一愣,完全没想起来,自己有什么东西搁在卢剑那,没拿回来。   “呵,你就是这么对待我送的礼物?昨儿落在宫里了,都不知道?”卢剑敛了笑,凝视林灼灼面庞。   林灼灼:……   被卢剑这么一瞅,蓦地心头一虚。   糟了,她好像又招惹到四表哥了,可她当真一点印象都没有啊,昨儿她带了他送的东西进宫?还落在宫里了?   没有吧。   见林灼灼完全没印象,丁点都想不起来,一副茫然的表情,卢剑心头一噎:“真是个死丫头。”   说罢,卢剑往广袖里一掏,很快摸出一根红珊瑚簪子来。   卢剑修长手指捏着它,直晃到林灼灼眼前:“死丫头,还认得它不?”   卢剑捏着红珊瑚簪子,左右来回晃,上头垂落的红珊瑚在空中荡出弧线。   盯着晃个不停的簪子,林灼灼越发心虚了:“认,认得……”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了。   她哪能不认得,自打重生回来,已经戴过好几次了。眼下想起来了,昨儿确实是戴着它进宫的,可刚一下马车,就被爹爹鲁莽地拽出了马车厢,她一个身子不稳,栽倒在爹爹身上。   可能就是那会子,头上发簪撞掉了。   后来返回马车厢里重新梳头,娘亲手巧,少了一根发簪也将发髻梳得美美的……林灼灼也就没察觉发簪少了一根。   说到底,确实是她的疏忽,林灼灼有些愧对似的,心虚地垂了脑袋。   “得了,你好好儿向我道个歉,这次,我就原谅你了。”卢剑依旧晃着手里的红珊瑚发簪。   大约是觉得小姑娘垂着脑袋的样子,很有几分可爱,卢剑索性又靠回院墙上,一眨不眨地瞅着她。   林灼灼倒是没觉得自个被欺负了,听得这般一说,立马双眸一亮,很快仰起小脸蛋,低声道歉道:   “对不住啦,四表哥,以后你送的礼物,我都会看得牢牢的,再也不会弄丢了。”   得了这样的保证,又见了小姑娘那一脸诚恳的神情,卢剑这才重新笑了。   然后,卢剑点点头道:“嗯,这就乖了。”   林灼灼在表扬声里,小心翼翼接过红珊瑚簪子,鬼使神差的,竟掏出自己的帕子来包好它,然后再放进怀里好好收着。   刚搁进怀里收好,手还没拿出来呢,林灼灼猛地意识到不对劲,她什么时候这般宝贝过一件东西了?   居然掏出帕子来包上?   这样的动作,就好像她曾经做过似的,异常熟悉。   这个念头刚完,脑海里蓦地浮现去年宝华寺后山里的事。她从卢剑马背跌落,受了伤,遇到过一个小村姑。那会子小村姑就是这样,用帕子包好东西,再小心翼翼放进怀里的。   浮现这个画面后,林灼灼心头一噎,为何自己会不由自主学起小村姑这个动作呢?   这个问题还没得到答案,林灼灼忽地想起另一件要命的事——   当时,她很感激小村姑帮了自己,作为答谢,便随手摘下耳垂上的一对红珊瑚耳坠,送给了小村姑。   要命了,四表哥送她的贵重礼物,她随手就……转送给了别人!   思及此,林灼灼又是一阵心虚。   大约是心里头太虚了,林灼灼将红珊瑚发簪放进怀里后,再不敢跟卢剑继续红珊瑚头面的话题了。甚至心虚到,有些不敢单独与卢剑待在一块,就怕睿智聪明的卢剑猜出来,那对红珊瑚耳坠送人了。   揣着不为人知的小心思,林灼灼朝堂屋那边迈上几步道:   “四表哥,外头风雪越来越大了,咱们也进屋吧。”   说罢,一副冻得瑟缩的样子,搓了搓小手。   卢剑遥望一下堂屋里的太子,打心底里不乐意林灼灼进去,但瞧她冷的这个样子,手指头似乎有些冻红了,也不忍心继续将她拘在院子里,只得点头道:“好。”   得了这话,林灼灼再不耽搁,小手缩到斗篷里。等卢剑大步上前到她身边后,两人并肩朝堂屋行去。 第65章   话说, 堂屋里萧盈盈正笑得肚子疼呢,猛不丁听得外头太子卢湛要进来了,萧盈盈拼命想憋住不再笑了, 可就是忍不住。   “快别笑了, 太子再蠢,也是能瞧出你嘲笑的是他。”   林镇山握住娇妻双肩, 一把将趴伏在自己大腿上的娇妻抬起身子,扶正了, 让她在椅子里坐直。   “好。”萧盈盈嘴上答应了, 可实在太好笑了, 依旧没能将笑给憋回去。   最后……   实在没法子, 抢在太子卢湛一瘸一拐跨进堂屋门槛前,萧盈盈打开林镇山握住自己肩头的大手, 起身,一溜烟躲进东边的内室去了。   去内室继续笑一会。   林镇山:……   好吧,招待蠢太子的活, 只能他一个人扛。   说真心话,自打晓得蠢太子负了他女儿, 背地里与林真真搞到了一块, 林镇山就不仅是不待见太子了, 压根是瞥一眼太子, 就到了恨不得一拳揍扁、揍残的地步。   如今, 让他来招待太子, 当真是为难了他。   但再为难, 也还没迎来可以当面撕破脸的契机,林镇山只得猛灌一口凉茶,先压压心头的火, 然后才起身朝太子卢湛迎去:   “太子殿下出去的真不是时候,一出去,就遇上了大雪骤降,早知如此,还不如待在屋里取取暖。”   太子卢湛听了这话,脚步一顿,琢磨林镇山话里的意思。   琢磨来琢磨去,怎的感觉林镇山是在讥讽他,讥讽他方才就不该出去,一出去就被林灼灼和卢剑一唱一和给气得头顶冒烟。   对他来说,林灼灼和卢剑就是那“大雪骤降”啊,遇上他们,确实还不如待在屋里取取暖呢。   实话也是大实话,可这等大实话,被名义上的准岳父一口道破,卢湛只觉面上又是一阵难以言说的难堪。   “嗯,还是屋里暖和。”再难堪,林镇山都是长辈,在长辈跟前,卢湛还得耐着性子给予回应。   心头却是新一轮憋火上了。   正在这时,卢剑和林灼灼也并肩回来了。   卢剑显然听到了两人屋里的对话,还没进屋呢,就在走廊里扬起声音道:   “可不是,外头风雪又下大了,还是屋里暖和。太子殿下,今儿个你也别再带灼灼表妹出府去瞎逛了,就在屋里说说话得了。免得冻坏了她。”   先头林灼灼还未到时,太子殿下给林镇山和萧盈盈的说辞,便是大年初四街上热闹,年味浓,今儿他恰好有空,便想带灼灼出去逛逛,凑凑民间百姓过年的热闹。   林灼灼:……   听了这话,心头立马了然,先头丫鬟传说时,说什么太子要带她出府去逛,居然是真的。   林灼灼立马瘪嘴嫌弃道:“啊,这个鬼天气还出府去逛?可是别了,我怕冻。瞧,方才我就在院子里站了会,手指头就冻得通红了。”   说罢,林灼灼探出十根手指来,一根根都泛着微红呢。   林灼灼自己瞅了瞅,越发小嘴瘪着,嫌弃死了狗太子要带她出门的馊主意。   太子卢湛:……   先是闻得卢剑呛声,再一扭头,扫到林灼灼那满脸的嫌弃劲,卢湛心头再次窜起火来。   今日真是事事不对,但凡他说一句话,就要被一群人围攻、抨击。   当真是与林灼灼一家子不对盘!   娘的,你当他乐意登门带林灼灼出去逛什么街,凑什么热闹?还不是被母后给逼的。   依着他的性子,巴不得这辈子都不再看林灼灼一眼。   偏生,这是在林国公府二房,不是在他的东宫,卢湛没法子有气就撒,最后,还只能忍气吞声陪着笑脸道:   “好,灼灼怕冷,那就不出去了。是孤思虑不周。”   堂堂一国太子,他都说出“是孤思虑不周”的话,很有一股子低头赔礼道歉的意味了。他会做到这个地步,全是因为想起母后的宁宁叮嘱,才勉强逼着自己做到的。   却不想,他话音刚落……   “可不是,你也思虑太不周了,连我怕冷都不知道!”林灼灼一撅嘴,幽怨似的瞪了太子一眼。   太子卢湛:……   娘的,真是越给脸,越蹬鼻子上脸啊!   岂料,他内心话还没骂完呢,林灼灼已经一骨碌跑到林镇山身边,挽住林镇山手臂道:   “爹爹,您瞧太子这未婚夫当的,连我冬日怕冷都不知道,也太不关心我了!这样的未婚夫,要来何用?”   太子卢湛:……   不带这样的吧,大过年的,还公然当着长辈的面,数落他不关心她?   正在这时,萧盈盈躲在里间笑够了,闻得女儿抱怨的话,立马走了出来应援道:   “太子殿下,有些话我本来也不想说的,大过年的,但是吧,那些话憋在心里委实不大舒服,我也就直说了。昨儿庆功宴上,你怎么回事,从头到尾也没来咱们一家子跟前露个脸,有像你这样当人未婚夫的吗?”   “昨儿本郡主可是很不高兴,这才被气得肠子疼了!连你母后的邀请,都没体力去了。”   林灼灼听了这话,险些笑喷了。   娘亲绝了啊,连昨儿不给朱皇后面子的事,都一下子找到了背黑锅的。这下,正月十五再进宫,面对朱皇后时,都完全不需要另给解释了。   林灼灼是心头一直喊着“娘亲绝了”,太子卢湛却是面皮再也绷不住了,只觉自个今日就跟个孙子似的,被这一家子轮流训。   偏生,昨儿个他不搭理林灼灼是事实,没到萧盈盈、林镇山跟前来问好,也是事实。作为“准女婿”,怎么看怎么是他的错,辩解不得。   于是乎,太子卢湛只得再次做小服低,朝林镇山和萧盈盈微微垂了头道:“昨儿,孤心情不佳,才无心搭理任何事。”   换言之,不是故意不搭理林灼灼一家子,而是他卢湛心情太糟糕,人世间万事万物都无心去理会。   “哦,原来是这样啊。娘,我懂了,您也别再责备太子殿下了,他昨儿个因为被抓当了俘虏,还被倭寇整瘸了腿。”   “赴个宴吧,还是给四表哥他们这群胜利之师,专程摆设的庆功宴。所有去了东南沿海的人里头,唯独太子殿下是另类,他自然心情特别糟糕。”   “娘,咱们要理解他,理解。”   林灼灼看似劝慰娘亲消消气的话,实则又狠又辣地扇了太子卢湛好几个耳光啊。   那是“啪啪啪”地连响好多声。   久久不绝那种!   绝对将太子卢湛的脸皮都给刮下来,火辣辣生疼啊。   这一轮言语炮弹,轰炸得太子卢湛蹭的一下,面色不再是涨得猪肝红,而是铁青起来。   若是可以,太子卢湛真恨不得一把掐死了林灼灼,掐死这个当着他的面,狠狠揭开他伤疤,还无情地践踏他自尊,贬损他人格的贱丫头。   很显然,眼下在林国公府,不是在他的东宫,他没法子对林灼灼动手,只能双手藏在斗篷里,狠狠掐住自己手心,以泄心头之恨。   掐完后,太子卢湛再没心情逗留,绷着脸朝萧盈盈、林镇山道:   “表姑母、表姑父,孤突然身子有些不适,今日怕是没法子再陪灼灼了,改日孤再来。”   这便是要告辞了。   萧盈盈正要说话时,林镇山开口了,沉着脸朝女儿训斥道:   “灼灼,你怎么回事,爹爹不是教过你,打人不打脸。爹爹知道你昨儿个被太子冷落了,心情不大爽,但也不该直接揭了人家的短啊。”   “你瞧吧,你这样一通大实话出来,气得太子殿下越发不想搭理你了,要掉头回宫了。你说你这是何必呢?”   太子卢湛:……   娘的,林镇山,你这是训斥你女儿?还是在指桑骂槐,趁机再揭短孤一次呢?   面色当真是越来越铁青了!   正在这时,林灼灼似乎被林镇山“教训”得要哭了,低着头行到太子卢湛跟前,边抹眼角,边尽量“诚恳”道歉:   “太子殿下,对不起,我一时激愤,就忘了‘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这句俗语了,将你最近的丑事全给数落了个遍。当真是对不住了,下次我一定管住自己的嘴,要说也只当着你一个人的面说,再也不当着一众人的面了。”   太子卢湛:……   还有下次?   实在气得心肝肺疼,卢湛这回算是看清楚,看清楚这一家子人是何嘴脸了!   再也待不下去了,懒得回应林灼灼的话,只齿缝里丢出一句“告辞!”,太子卢湛就气哼哼地转身出了堂屋门。   却不想,因为心头太气,脚下就急了些,腿又微瘸,一个没留意就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下,狼狈地晃荡两下才重新站稳了。   盯着门槛,卢湛内心“呸”了一下,才重新甩开步子,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不可理喻的一家子!   “娘,太子殿下腿瘸成这样,走路都走不稳,等会骑马不会摔下来吧?”   林灼灼还不打算放过太子,反正双方已经撕破脸皮了,那就将狠毒的气人话,一说到底。   萧盈盈大声道:“瘸成这样,应该不能再骑马了吧,估计是乘坐马车来的。”   还没走出院门的太子卢湛,听了这话,越发气得浑身都抖了起来,然后那瘸着的腿,越发显得瘸了。   林镇山见了,立马大声道:“你们娘俩够了啊,别一个劲说人家瘸不瘸的,被倭寇活捉了去整成这样,他也不想的。好了,别说了,我出门去送送太子。”   说罢,林镇山大步出门,朝太子气哼哼离去的方向追去。   ~   气走了太子,林灼灼回味一番方才太子的脸色,先是猪肝红,后是铁青,再后来呀整张脸皮都痉挛拧巴了。   “哈哈哈,娘,今儿个这顿仇报得爽极了!”   林灼灼双眼晶亮,一把挽住娘亲胳膊,笑得“哈哈哈”的。   “死丫头,这回你满意了?”萧盈盈手指刮着女儿鼻尖,眼角眉梢均是宠溺。   “满意,满意极了!”林灼灼脸蛋蹭着娘亲肩头道。   不过,唯一不满意的就是,这顿狂怼只是在自个府里,外头的人都没瞧到呢,有点遗憾。   萧盈盈似乎瞧出女儿的小遗憾了,笑着宽慰道:“放心吧,很快,就有大热闹可瞧了,保管你满意。”   说着这话时,萧盈盈眼底闪过一丝讥讽。   似乎在讥讽某些自作聪明的人。   林灼灼见了,一愣,咋感觉才一个夜晚不见,娘亲似乎就比她多知道了某些事情似的。   思及此,林灼灼蓦地回味过来,确实不对劲呢。还没退亲呢,怎的爹娘今儿个已经配合她,将太子狂怼到这个地步了?   丝毫不留情面,简直每一句话都是将太子的脸皮撕下来,往地上狠狠丢去,再重重践踏一脚。   确实不大对劲呢。   “娘,可是……出了什么事?”林灼灼回过神来,小声问道。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干咳。   林灼灼一怔,扭头一看,这才惊觉卢剑还没走,正坐在椅子里端茶喝着呢。林灼灼忙噎下心头疑惑,想等卢剑走了再问。   却不想,萧盈盈开口了,朝卢剑道:“睿王殿下,你提醒的事,我和镇山感激不尽。”   林灼灼:……   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提醒的事?   莫非卢剑已经来了很久了吗?都私下跟爹娘攀谈过了?   卢剑慢悠悠搁下手里的茶盏,抬头瞅了一眼满脸懵的林灼灼,对上她懵懂似初生小鹿的美眸,似在感叹一番,如此呆萌的小姑娘,宫里那些妇人怎么下得去手。   那样阴.毒的手段。   也太辣手摧花了。   思及此,卢剑不禁腾起一丝后怕,若非他早早部署,在朱皇后身边安.插了线人,他的小姑娘是不是……就要被太子那头猪给糟蹋了。   一联想到小姑娘被太子困在身下、任意欺辱的画面,仅仅是一闪而过的画面,卢剑就抑制不住地想废了太子的子.孙.根根。   正因为还不能一脚踹了那条子.孙.根根,一腔怨愤很有些无处发泄,卢剑方才才会配合萧盈盈一家子,将太子脸皮撕下来猛踩。   别看已经一轮又一轮虐过了太子,似乎将太子虐得很惨了,实际上,这样的虐与朱皇后主仆要对付林灼灼的手段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姑娘家的清白多么重要,尤其林灼灼这样身份顶尖的姑娘,一向能傲视京城其余贵女的,一旦失了清白,不仅仅是身子受了创伤,最最受创将是心灵。   若林灼灼还爱着太子,那自然没话可说,反正是未婚夫妻,提前发生了关系,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要隐瞒住,便没有问题。   可关键的是,林灼灼已经厌恶上了太子,正卯足了劲在闹退亲呢,这个节骨眼上,身子被太子要去了,怕是从此一蹶不振,寻死觅活的。   这一生,都将留有阴影,郁郁寡欢,再没了笑容。   日后,每年的正月十五上元节,对林灼灼来说,都将是噩梦的一天。   别人在欢天喜地过大年,她却要一年又一年,搂住颤颤发抖的身子,缩在无人的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恐怕从此林灼灼都要拒绝与男人亲热了,一旦搂在一块开始褪去裙衫,脑海里便会不由自主,冒出被太子强上的画面,那份恐惧会毁了她一生的男女之欢。   当真是毁了她一生的幸福。   思及此,阖上眼皮,缓了缓心神,卢剑才站起身来,将视线转向萧盈盈道:   “灼灼是本王的小表妹,保护她,是应当的。既然姑母和姑父已然知晓了,那本王也不再逗留。正月十五宫宴再见。”   萧盈盈心中有事,也无心多留卢剑,便点点头道:“好,睿王好走,姑母就不送了。”   卢剑点点头,最后又望了一眼林灼灼,才朝门外迈去。   林灼灼正懵着呢,完全听不懂娘亲和卢剑在打什么哑谜,却忽地腰间被娘亲拧了一把,抬头对上娘亲双眸,只见娘亲朝她丢了个“去送送”的眼神。   林灼灼这才脑子一个清醒,赶忙提裙,小跑着追出门去。   “四表哥,你等等我。”前头的卢剑步伐太大,不过一小会就行出老远了,林灼灼追得气喘吁吁的。   听了这话,卢剑脚步一顿,转过身去,望着笨拙小鸟似的,一颠一颠跑来的林灼灼,调侃笑道:“等你做什么?”   林灼灼:……   还能做什么呀,送送你呗。   “你这不是要走了么,我代替爹娘送你出门呀。”   风雪有些大,强风一刮,太不好走了,逆风而行,更是有些跑不动。好在,林灼灼终于追上了,微微喘气道。   “哦,我要走了,你就跑出来送我。那方才太子走了,你怎的不去送送他呢?”卢剑隔着风雪,凝视鼻子微微冻红的林灼灼,故意这般问。   林灼灼听了,丝毫不带掩饰的,冲口而出:“那个混蛋有什么好送的,我才不要搭理他呢!”   “你不搭理他,却搭理我,是不是代表……我在你心里,比较重要?”卢剑试探着问道,然后凝视小姑娘眼眉,生怕错过一丝信息。   “当然啦!”林灼灼想也不想,仰起脸,飞快回道。   可这回答太快,完全不过脑子,显然不是卢剑想要的那种答案。   卢剑笑了笑,没再问下去,转身默默朝林国公府停放马车的仪门行去。   风雪里,卢剑忍不住寻思,是不是昨夜得到消息后,自己太受刺激了,才莫名的滋生出了强烈渴望来,甚至一冲动,就险些问出了口。   思及此,卢剑抿了抿唇,那微抿的唇仿佛在劝自己,再多忍耐一阵子,眼下她还是太子的未婚妻,那些不合时宜的问题,最好不要开口。   怎么也得等到退亲后,才可以。   卢剑一路沉默,在想什么,林灼灼可是丁点都猜不到,她也没想着去猜。眼下,林灼灼自己心头正有一肚子疑惑呢,实在有些忍不住了,便扯了扯卢剑斗篷道:   “四表哥,你先头与我娘打什么哑谜呢?我一句都没听懂。”   “不懂没关系,等会儿你爹娘,会向你详细解释。”卢剑低头瞅了眼她攥住自己斗篷的小手,顿了一会,才回道。   林灼灼听得这般说,只得暂时压下心头那份好奇,风雪中陪着卢剑先去乘坐马车。   不过,大抵是想早点回到娘亲身边,好打听是怎样一件事,林灼灼脚下步子不由得快了三分。   早点送卢剑出门,早回呀。   卢剑多智慧的人呐,余光瞥见她脚步加快了,立马懂了。心头蓦地生出一股子闷闷的情绪来。   正在这时,林镇山送完太子出门,折返了回来,出现在前方小道不远处。   “爹爹,爹爹……”林灼灼远远见到爹爹,立马双眼一亮,兴奋了起来。   待爹爹大步行至跟前,林灼灼更是见到了救星般,一把挽住爹爹胳膊,撒娇道:“好了,爹爹,我将四表哥送到这里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卢剑:……   听了这话,心头那股闷闷的情绪,越发浓了几分。   待见到小姑娘摆摆手向他告辞,然后倏地一转身,似只欢快的雀鸟一样,顺着风向快速跑走了时……   卢剑心头那股闷,达到了巅峰。   险些没控制住,一把想将那只呆萌的小傻鸟,给抓回身边来,凶她——   “死丫头,你就不能送我出了门,再跑么?”   能耽搁你多少功夫?撑死了一刻钟而已!   不过到底忍住了,卢剑没将小傻鸟给捉回来,也没凶她,而是默默地收回眺望她远去背影的视线,转过身来朝林镇山笑了笑:   “姑父,太子殿下走了?”   林镇山点点头,带出三分怒意:“嗯,又孙子似的训了他一路,可惜,这条路太短,还没训够。”   卢剑点点头,心下了然,他这个当表哥的都心下气愤难耐,何况林镇山是个当父亲的,还那般宝贝他的女儿,只露出三分怒意,已是很忍耐了。   剩下一半的路,卢剑也没跟林镇山说太多话,晓得眼下的林镇山一腔怒气萦绕心头,需要他自个多思考思考,多消化消化。   只在坐上马车前,卢剑安慰似的说了一句:“今日狂训太子之事,姑父不用担心,依着太子的傲气,他是绝对不肯外传的。”   独自默默承受,就已经足够难堪了!   还对外传出去,是要将这份难堪传得广为人知么?   这样丢面子的事,太子是不肯干的。   换句话说,今日训孙子似的训了太子,折辱了太子,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这个道理,林镇山也懂,点点头。最后又对卢剑悄悄道了声谢,就亲自送卢剑坐进马车厢去,末了,还帮卢剑将车帘掩好,免得刮进冷风。   林镇山做出这般体贴的动作,卢剑在马车内见了,心下了然,这是林镇山在默默表达对他的感激之情。   卢剑同样不吱声,只默默收下。彼此间,早在东南沿海就培养出了默契。 第66章   林灼灼与卢剑道别后, 顺着风雪,很快就跑回了上房。冲进堂屋,扫了一圈没瞅到娘亲身影, 也顾不上脱去斗篷, 一溜烟就冲进了内室。   果真见娘亲正坐在临窗暖榻上。   刚要呼喊一声“娘”,却猛地瞧出娘亲从头到脚似乎透着一股愤怒, 尤其侧坐,露出的半张面颊上, 更是露出一股子狠劲。   林灼灼怔了一下, 这样愤怒外放的娘亲, 是她两世都没见过的。   “娘, 您怎么了?”林灼灼脚步缓了缓,莫名的生出一股子畏惧, 顿了顿,才敢慢慢挪近娘亲。   听到女儿的声音,正陷入沉思的萧盈盈猛地回过神来, 知女莫若母,一瞥见女儿那模样, 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忙努了努力, 稍稍收敛了一下情绪。   然后轻轻拉住女儿小巧的手, 往自己怀里拉了拉, 尽量温柔了道:“灼灼, 你坐到娘亲身边来, 有件大事,娘亲要单独与你说说。”   林灼灼一听,心头知道, 应该就是卢剑所指的那件事了。连忙紧挨着娘亲坐了。   萧盈盈定定地瞅着女儿,瞅着女儿如花似玉的模样,才刚及笄,正是一朵花开在最美、最绚烂的年纪。   可一思及先头卢剑告知的事,萧盈盈心头忍不住浮现女儿被糟蹋后,憔悴的面容,似一朵正绚烂的花还未好好享受完阳光的滋润,便猛遭暴雨洗刷,成了落入泥巴地里的残花,瞬间枯萎凋零。   萧盈盈心头忍不住地疼痛。   “娘,到底发生了何事?”林灼灼见娘亲欲言又止,一副难以启齿的痛苦模样,林灼灼心头说不出的慌乱。   她冥冥中感知,是件特别大的事,而且是与她有关的。   “娘……”见娘亲还是没开口,林灼灼心头忐忑不安起来,握紧了娘亲的手,试探着催问道。   “灼灼,是这样的,正月十五宫里要摆宴席,宴会上,皇后娘娘预备对你动手,想让你……提前与太子洞房花烛。”   萧盈盈怕吓着女儿,没使用“失.身”等词,尽量用词委婉,使用了“洞房花烛”四个字。   但林灼灼还是惊恐得瞪大了双眼。   “娘,娘……您说什么?”林灼灼结结巴巴起来,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   林灼灼上辈子没有过男女之事,但是“洞房花烛”四个字里包含的意思却是懂的,不就是上一世山庄里撞破的那档子事?   男的压在女的身上,彼此相缠,一波波顶送?   那画面,换成太子搂住她……   只脑海里刚刚一闪而过,林灼灼猛地一阵反胃,弯下腰就“呕……”的一下,狂吐了起来。   污秽物,呕吐了一地。   “灼灼!”女儿如此大的反应,唬了萧盈盈一跳,忙一把搂住直不起腰的女儿,用手掌托住她额头。   有了娘亲的搀扶,林灼灼的头瞬间觉得轻了很多,省力了很多,但胃里的难受却丝毫没有缓解,还在“呕”个不停。   眼泪都飙出来了,林灼灼胃里那阵不适还没下去,一下又一下呕吐,直到将今早吃进胃里的早饭全都吐掉了,还在呕酸水。   好难受啊,好难受啊,那酸水刺激得林灼灼咽喉说不出的痛苦。   “是不是吐完了?”萧盈盈心疼得泛出泪花。   林灼灼吐得浑身没了劲,趴伏在娘亲大腿上,微微点了点头。   因着母女俩要谈私事,一应丫鬟全都撵到外头院子里去守着了,没有一个伺候在跟前的,萧盈盈见女儿点了头,连忙先松开女儿,匆匆忙忙给女儿倒了一杯茶水,送到女儿唇边,道:   “来,漱漱口,会舒服些。”   萧盈盈说罢,又去拿了个空茶盏来,给女儿接着漱口水。   折腾好一会,林灼灼总算觉得舒服点了,胃里那阵恶心劲过去了,母女俩才重新说上了话。   “娘,他们怎么这么坏啊,这样恶心的主意都能出?”   林灼灼吐得太久,最后泛出来的酸水伤了咽喉,说话的声音明显没有平日清润,听上去像是哽咽,像是在哭。   这听得萧盈盈心头越发心疼起来,女儿才听了个开头,晓得朱皇后他们要做什么事,就已经呕吐、难受成这样了。   萧盈盈简直不敢想,若女儿真的遭受了那样的侮辱和侵.犯,绝对是活不下去了。   思及此,心头无限感激卢剑。   萧盈盈顿了顿,手掌抚着女儿肩膀道:   “灼灼,这世上什么恶心的人都有,只是恰巧皇后一帮子人就在咱们身边蹦哒而已。你别怕,你有爹娘护着,谁都伤害不了你,知道吗?”   正说着时,林镇山从外头回来了,一掀开帘子就听到了这话,立马接过了话去:   “你娘说得对,有你爹娘在,谁都伤害不了你!皇后他们胆敢如此算计你,灼灼你等着,爹爹不给你报复回去,就不姓林!”   听了爹爹声若洪钟的话语,林灼灼登时恢复了些安全感,点了点头。   “就是,咱们一家子可不是好欺辱的!”萧盈盈一巴掌拍了桌案,“胆敢宫宴上生事,谁怕谁啊!”   早年间,她萧盈盈在宫里横行之时,还不知朱皇后是哪个犄角旮旯里的葱和蒜呢!   老虎多年不发威,当她是病猫了?   胆敢算计到她宝贝女儿头上,不让朱皇后和太子吃不了兜着走,她就从此改名,不叫萧盈盈了!   在娘亲和爹爹左一句、右一句的保证声里,林灼灼心头的安全感一点一点复原。   ~   林灼灼正被爹娘安慰着时,乘坐马车刚刚出了林国公府的卢剑,却忽地在下一个巷子口弃了马车,改成骑马,一扬马鞭子,给马屁股来了几下,就见马匹撒开四蹄,似离弦之箭一般追了上去。   今日寒风冷冽,又骤降暴雪,街上没什么行人,也没什么车马,可谓畅通无阻。   没一会,卢剑就追上了先离开的太子。   “太子殿下。”追到马车窗边,卢剑敲了敲马车壁。   就见太子卢湛撩起窗帘,露出了面庞。很明显,卢湛被林灼灼一家子轮番狂怼过后,脸上余怒未消,面色不大好道:   “是四弟呀,有何事?”   “也没别的事,就是特意前来说一声,林国公府里头发生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会替你保密。”卢剑一个字一个字地吐道。   那语速很慢,慢到太子卢湛听完,心头又控制不住地,回放了数遍方才经历过的狂虐。   这滋味,相当难受啊!   如一万字蚂蚁,浑身爬满了,反反复复啃咬他。   “好了,好了,孤相信你!”卢湛不想再听这些话,急着逃离方才经历过的噩梦,不耐烦地打断。   卢剑当然晓得太子不爱听,可怎么办呢,太子的蠢母后招惹了他,居然打主意打到他心爱的姑娘身上来了,那就对不住了。   不将太子往死里虐,他就不叫卢剑。   不过卢剑虐人的法子,可就多了,绝对不止这一套。   既然太子不乐意听这个,那好,他就换一个。   于是,就见卢剑点头道:“好,臣弟不再说了。”   说到这里,恰好一阵强风过劲,卢剑趁机缩了缩脖子,摆出一副冻得不行的样子,然后朝马车内的太子道:“太子殿下,能借我一坐吗?”   太子卢湛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卢剑说的是什么,说实话,心头不大乐意。   方才林国公府里发生的一切,卢剑可是从头到尾都在场,是个见证人啊!这样的见证人,卢湛恨不得一刀杀了,就算杀不了,也巴不得赶去边远地带,一辈子不再碰面才好。   哪里还乐意让卢剑坐进他的马车厢里?   面对面瞅着,让他自个再回想起林国公府里的遭遇,一遍遍折磨自己?   卢湛才不乐意呢!   可不乐意又能怎样?卢剑如今是睿亲王,四大亲王之首啊,这样崇高的地位,哪怕卢湛是个太子,也不好给脸色拒绝啊!   于是,没法子,卢湛只得不情不愿点了头:“外头冻得慌,进来吧。”   卢剑面上露出一丝感激:“谢过太子殿下了。”说罢,就跳下马背,径直钻进了烧着炭盆的马车厢里,一阵暖意扑面而来。   脱掉外面的斗篷,待身子彻底暖过来了,卢剑开始着手说话了,只听他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些朝中大臣的家事,然后话题一拐,就拐到了苏炎身上:   “太子殿下,你最近都猫在东宫不出来,怕是还不知道苏炎冷待他未婚妻的事吧?”   卢湛:……   娘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他心爱的真真,被苏炎虐得直哭的事,他怎会不晓得?   他的真真面子全掉光了,被满皇宫、满京城的人耻笑了啊!   提起这个,卢湛心头就一阵阵发疼!   却不想,卢剑提的还真不是这件事,只听他打趣般道:   “说起林二姑娘林真真,也当真是个妙人,昨儿都被苏炎虐成那个鬼样了,你道怎的,苏炎才刚出了宫门,就又被林真真堵住了……”   “林真真死缠烂打一通哭啊,说什么苏炎怎么这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她没脸,对她有什么意见,可以私下里两个人好好谈嘛……”   “末了,林真真还硬塞了一封道歉信给苏炎,说是里头反省了最近几个月来,她做得不太恰当的事,期盼苏炎能原谅她。”   卢湛:……   听了这样的话,整个人先是僵住,随后胸腔里的那颗心,好似被一万只蚂蚁一瞬间咬烂了,咬穿了,全部吞噬掉。   心都感觉空了。   好半日都没回过劲来。   他的真真啊,他心爱的真真啊,会这般待他? 第67章   从卢剑这儿辗转得知, 他的真真哭着求苏炎待她好,还亲笔书写道歉信,反省自己哪儿做得不够好。苏炎信都不肯看, 林真真死缠烂打才终于将信塞进苏炎手里。   这样的消息, 比晴天霹雳还令卢湛震惊。   震惊过后,是长时间的心头发空。   一颤那, 好似自己失去了所有,变成了一个没人要的可怜虫。   偏生, 斜对面的马车侧座上, 正坐着卢剑, 有外人在, 卢湛情绪还不能外放,还得拼了命地收敛。   这份辛苦和艰难, 当真是寻常人想象不来。   卢剑呢,不能一直盯着太子那一瞬三变的面孔欣赏,但也时不时觑上一眼太子, 见到太子极力掩饰,却依旧掩盖不全那份失魂落魄, 卢剑心内稍稍舒服了点。   但依旧不够解恨。   是以, 接下来的这一段漫长的回宫路, 卢剑是时不时地给卢湛来上一段, 状若闲聊般, 唇边飘出林真真卯足了劲巴结苏炎的那些事儿。   话说, 卢剑一个劲地提林真真的糗事, 卢湛就丝毫不怀疑其中有诈吗?   呃,这个着实不好怀疑,因着昨儿林真真被苏炎接二连三打脸, 还是在众人眼前毫不留情地打脸,导致舆论炸了锅。这两日随便走到哪,竖起耳朵一听,一个个的都是在以林真真为谈资,讥讽着,嘲笑着,口水四溅地数落着。   再加上卢剑平日里就是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形象,在太子卢湛心中,卢剑与那些长舌妇是没什么大区别的,一样的舌头长,一样的嘴贱。   是以,卢剑在他面前唠唠叨叨,时不时笑着嘲讽一下别的朝臣家中的陈芝麻烂谷子事,中间再夹杂一点林真真的丑事,太子卢湛并未怀疑什么。   只是听得卢湛坠入了冰封三千里的雪山之巅,整个人僵硬得不像话,舌头更是发僵,一句话都吐不出来,闭紧不言。   后来,还是卢剑见卢湛似乎支撑不下去了,才住了嘴,以别的官员家的趣事结了尾。彼时,马车已哒哒地进入了皇宫,卢剑撩起窗帘,瞅瞅窗外飞絮般的大雪,眯眼笑道:   “今儿的雪好,没两下地上又铺上厚厚的一层,又可以呼朋唤友,来一场激烈的雪仗了!”   说罢,卢剑好心情地叫停马车,说是好友们都在宫外,他一个人在宫里没劲,要出去寻他们打雪仗!   然后,卢剑挥挥广袖,愉快地朝太子卢湛道别。   太子卢湛费了半天劲,酝酿了半天,才勉强地扯出一个浅笑来,道了别。   卢剑身子一钻出马车厢,太子卢湛立马浑身都瘫了,坐都坐不住了,往宽大的木榻上一仰,瘫软在那。   凤仪宫。   朱皇后自从昨儿知晓太子和林灼灼感情生变后,便心底不放心,一直派人盯着太子的动静呢。   得知太子回了宫,却不来她的凤仪宫先请安,而是径直回了东宫,朱皇后眉头微蹙,直觉不大对劲,忙差遣常嬷嬷去东宫走一趟。   两刻钟后,常嬷嬷回来了。   “怎样?”还不等常嬷嬷主动开口,临窗暖榻上坐着的朱皇后已然问出了口,带着三分急切。   彼时,常嬷嬷才刚挑起进入后殿的牡丹花色的门帘,脚还没迈进去呢,可见如今的朱皇后有多关注太子和林灼灼的婚事。   常嬷嬷眸色暗了一暗,她晓得朱皇后经过昨儿彻夜的思虑,对“下药”之事起了犹豫,大抵是不到逼不得已,朱皇后还是不敢用“失.身”这一损招,必定太得罪萧盈盈了。   常嬷嬷瞧得出来,朱皇后今早起床后,就隐隐在期盼萧盈盈一家子能回心转意,能看在太子登门拜访的份上,规劝林灼灼好好与太子处下去。   但凡能不下药,朱皇后还是有一丝犹豫,不想下药。   思及此,常嬷嬷故意叹了口气,越发摆出满脸惆怅的样子,才快步行至朱皇后面前,又叹了口气,假意委婉道:“皇后娘娘听了莫生气。”   “哪这么多废话,快说,到底怎的?”朱皇后瞪了凤眼,催促道。   常嬷嬷这才详详细细描述了太子的惨状:   “太子殿下瞧着……很不好,事实上,奴婢也没见着人,只听阿福说,太子殿下哄了林灼灼一上午,最后是白着脸从林国公府出来的。太子满脸疲惫,一回东宫午饭都没吃,便一头睡下了。”   白着脸走出林国公府?   午饭都没吃,就一头睡下了?   朱皇后还没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一听这些个用词,哪里还能不明白,必定是自己的太子去了萧盈盈府上,不仅没被热情款待,还反过来遭了不少白眼和奚落。   太子又是个心气高的,一时心头难受、憋闷,觉得丢人,一回宫就躲进寝殿,闷头钻被窝,不见人,再正常不过。   “过分!萧盈盈一家子委实太过分了!”朱皇后算是看得透透的了,萧盈盈一家子就是铁了心不肯好好处了,这才连待客之道都抛到脑后,直接给登门拜年的太子甩了脸子。   敢这样对待她的太子,朱皇后真恨不得扒下萧盈盈一家子的皮不可。   偏生,朱皇后办不到,最后,一腔闷气只能化成了下面一句狠话:   “萧盈盈,是你们自己往死里作,逼迫本宫的,怪不得本宫心狠手辣!”   常嬷嬷听了这话,心下了然,朱皇后这是终于铁了心要给林灼灼下药了,再无转圜的余地!   常嬷嬷无比庆幸萧盈盈一家子的不识趣,再过几日,她可就有好戏瞧了。   常嬷嬷已经打定主意,届时太子强上林灼灼时,她可要寻个好地方,将林灼灼卖力伺候男人的骚狐狸样,好好儿观摩观摩。   思及此,常嬷嬷唇边流露出一抹阴笑。   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正月十五这日。   这十日是怎么过来的,林灼灼都有些不忍回忆。   自打晓得朱皇后要给自己下药,要让太子夺走自己的清白,林灼灼就总觉得身子不对劲,脏得不行似的。   “碧岚,热水备好了吗?”   这不,清晨的曙光刚拨开厚厚的云层,照进林灼灼的闺房,林灼灼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便是又觉得自个身子脏了,呼唤碧岚备下热水,要洗个澡呢。   “好了,好了,姑娘,早就备好了。”碧岚正在外头堂屋擦桌子呢,猛不丁闻得里头姑娘的呼唤声,碧岚连忙朝内室方向应道。   同时,碧岚心疼坏了,她不晓得自家姑娘这十日是怎么了,总是嫌弃自己身子脏,洗澡频率翻了倍,以前顶多一天一次,最近时常是两三次,最高的记录可达五次。   还每次,都要撒上厚厚一层牡丹花瓣,将她自个的身子擦了一遍又一遍,有时都肌肤泛了红。   姑娘这个样子,若非碧岚寸步不离跟着姑娘,晓得自家姑娘没遭遇过什么不好的事,碧岚都要脑补出别的情节了。   思及此,碧岚轻轻摇了头,也不晓得那日郡主同姑娘私下里说了些什么,整得姑娘蓦地洁癖成这样。   好在,除了勤洗澡之外,姑娘别的一应行为还算正常,一日三顿照吃不误,夜里睡眠也算正常,能一觉睡到天明。   碧岚正想着时,里间的林灼灼已经等不及了,自个穿着寝衣就一溜烟跑了出来,直往东头的净房去了。   碧岚忙丢下抹布,洗干净手,也跟去了净房。   “嗯,今儿换了梨花瓣?白白净净的,瞧着眼睛舒服。”林灼灼一眼瞧到浴桶旁边木架子上的小竹篮,竹篮里全是干干的梨花瓣,洁白,干净。   大概是瞧着它们,就想到了自个还是清清白白的,并未被狗太子玷污,林灼灼心头说不出的舒坦。   主动捧起竹篮,小手抓一把梨花瓣,心情愉悦地抛到热水桶里。   “姑娘,今儿个气色真好!”碧岚仔细打量一番姑娘,发觉姑娘今日与前几日不大一样了,今日眉眼间流动着一股愉悦,甚至还有……碧岚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倒是有点像“期盼”似的。   是的,碧岚没瞧错,就是期盼。   林灼灼期盼着进宫,期盼着早日看到朱皇后“搬起石头,砸了她自己的脚”的一幕。   头几日,林灼灼确实心里不大安稳,甚至夜里也频频惊醒,窗外有一点风吹草动,都害怕是狗太子来了,害怕狗太子突然换了计划,不在宫宴上动手,改成夜闯香闺了。   好在,爹娘一再表示,已经布下很多暗卫,十二个时辰轮流换班,护在她闺房外,确保万无一失。如此平平安安过了几夜,林灼灼那颗忐忑的心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再后来,大概是大前日吧,卢剑又来了一趟府里,亲口告诉她:“你放心,宫里我已经布置完毕,保证宫宴上你是安全的。届时,你按照流程好好配合,便可。”   卢剑还扶着她肩头道:“你不要怕,到时进了宫,你只是个看戏人,尽管美美地看戏就成。一切有我。”   林灼灼也说不清楚为何,反正那日仰起脸,对上四表哥眸中的亮光,再听着他亲口给了承诺后,林灼灼内心倏地一下就安宁了。   这两日,林灼灼脑海里时不时就会回忆一番,回忆四表哥做出承诺那一刻的样子。兴许他如今已经是睿亲王了吧,四大亲王之首,蓦地,他说的话都变得有份量多了。   渐渐的,林灼灼不再排斥正月十五的宫宴,还隐隐滋生出了一股子期待。   有戏,谁不爱看?   今儿个就要进宫,就要看戏了,林灼灼带着期盼的心情,愉快地褪去寝衣,泡在飘着梨花瓣的热水里,美美地洗了一通,连同一头秀发都清洗干净,才出了浴桶。   “姑娘,您今儿个准备怎么妆扮?”碧岚拿来浴袍给林灼灼擦干身子,伺候她坐在梳妆镜前,询问穿什么衣,梳什么发型,戴什么头饰。   自然是怎么美怎么来!   林灼灼眼下已经完全是看客的心态了,坐在一旁看戏么,就跟坐在戏园子里的客座上一样,自然得打扮得美美的才能入座。   不仅要美,还要美痛了朱皇后的眼。   待朱皇后痛心疾首、悔恨不已时,她林灼灼翩然似小仙女降临,翘起嘴角朝朱皇后嫣然一笑。   想想那个情景,林灼灼就兀自先美上了。   为了应景,林灼灼挑选了一套樱粉色绣牡丹花的袄裙,衬得自己面上肌肤水嫩嫩的,说不出的晶莹透亮。外罩一件梅红色绣百蝶的斗篷,瞧着就喜庆,红红火火一片。   这回没戴红珊瑚头饰,换成了娘亲曾经送的东珠头面。实在是红珊瑚头面里,少了那对红珊瑚耳坠,怕被观察入微的四表哥追问耳坠去哪了,怎的不见她戴?   转手送给了小村姑,心虚么,林灼灼哪里还敢戴红珊瑚头面,已经命碧岚好生收进一个描金匣子里了。   好在,今日挑选的东珠头面,晶莹剔透,泛着白光,与她的一身红相得益彰。   穿戴齐整,抵达爹娘的正房去用早饭时,萧盈盈瞅着女儿的妆扮,笑道:“当真喜庆。”   林镇山见了,颇为满意:“今日就是个看戏的好日子,穿喜庆了好!”   完了,林镇山还嘱咐娇妻道:“你也别穿什么湖水蓝了,也去换一身喜庆的衣裳,给即将到来的好戏添添喜!”   萧盈盈“噗嗤”一笑,先是扭捏不想换,后来实在禁不住父女俩一起磨,只得重返内室,换了一套粉色绣云霞的袄裙出来。   林灼灼将外头的斗篷一脱,母女俩站在一块,都是粉色袄裙,亮亮的泛着光,瞧上一眼,便觉得心中泛喜。   “成了!”林镇山大笑道。   早饭用罢,林镇山和萧盈盈又交代了林灼灼一些细节,反复叮嘱道:   “吃的喝的东西,要留心,以假吃为主,真吃为辅。就算不幸,真中了药,也别慌,爹娘这有解药。”   俗话道,防不胜防,宫宴上吃食那么多,谁知道哪一款就被朱皇后下了药呢。好在,卢剑已经命令葛神医提前配了解药出来。   林灼灼点点头:“我知道了。”   “你自己也揣一包解药,万一察觉身子不对劲,立马寻机会自己偷偷儿服下解药。”萧盈盈说着,从桌案上的三包药.粉里,拿出一包,塞到女儿手里。   林灼灼手托药.粉,打开来瞅了瞅,是一种浅粉色的小颗粒,看上去颜色很美。瞧过后,立马重新包好,收进了自己怀里。   然后,一家子就预备出门,要乘坐马车进宫赴宴了。   大房。   “娘,咱们快点出门吧。”林真真为了今日这场宫宴,早上起得特别早,有心将自己往美里拾掇了一番。   “急什么?你二叔二婶他们比较磨叽,半日都到不了马车那,不急不急。”大夫人姜氏每回都去的早,在仪门马车旁苦等一、两刻钟,萧盈盈一家子才姗姗来迟。   等过几回,大夫人姜氏学乖了,这回说什么都不乐意再去等。   风雪里苦等,多遭罪啊,有那闲工夫去苦等,自己一家人多在暖暖的屋里坐一会,不美吗?   面对林真真的一再催促,大夫人姜氏摆摆手,就是坐在圈椅里不起身,嘴上还嘀咕道:“催催催,催什么催,今日你怎么就这么急呢?都催三回了!”   林真真听了这话,心头一怔,都已经催过三回了么?   意识到自己失了平常心,有些露出焦虑了,林真真再不催促了,忙自己也寻了个椅子坐好,深呼吸几下,尽力调整情绪。   可深呼吸了好几下,内心里的焦虑感也没能压下去,反倒因为没能像平日那般早早出门,更添了一层急躁。   话说,林真真在焦虑什么?又在不安什么?   原来,那日,太子卢湛从卢剑嘴里得知了林真真的那些丑事后,当日就给林真真来了一封信,不拐弯地问她,那些事可是真的?   收到那样一封信,慌得林真真当夜没睡着觉,熬了一个通宵,勉强写了一封回信。   可回信寄到东宫后,便石沉大海,再没了太子的回应。   一连八日过去了,得不到太子的只言片语,林真真内心着实慌得一批。   苏炎那里已经是没戏了,苏炎爱上了那个小妾,不会给她带来什么幸福的,她今生的幸福就只系在太子一人身上了。   偏生也不知怎么回事,太子怎么就知晓了她和苏炎之间的事?   那封质问信里,她瞧出太子情绪很不对劲,似乎很激动。   回信里,林真真哪里敢承认那些事,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了“没有,你别听他人胡说八道”。   洋洋洒洒好几张信纸,全在为自己辩解,为自己剖白,全在否认那些事的真实性。   总之,死都不肯承认自己移情别恋过。   甚至,那夜林真真还边写边哭,任由眼泪坠落在信纸上,就那样泪迹斑斑的一封信,飞去了东宫。   林真真以为,她都哭成那样了,太子卢湛一看就会心软,就会很快回她第二封信的,哪里料到,从此了无音讯。   骤然被抛弃了,你说林真真慌不慌?   偏生,这样悲惨的事,她还不敢跟大夫人姜氏商量。   她娘是什么人,她清楚得很,一旦她娘晓得她不仅弄丢了苏炎,还弄丢了太子,近一年的好日子就过到头了,等待她的会是娘亲日复一日的谩骂。   所以,近十日,林真真都是瞒着大夫人姜氏的,一点口风都不敢露。每每娘亲背着爹爹,偷偷儿到她房里,跟她聊及太子,林真真还要强行压下内心的忐忑不安,极力露出羞涩的笑容,好将娘亲糊弄过去。   就这样糊弄了十日,终于熬到可以进宫的日子,林真真当真是迫不及待就想飞入皇宫里,好看看太子卢湛到底怎么了?   若太子当真不再信任她,与她生分了,不愿再搭理她了,她就是一头撞死在太子面前,也要重新将太子追回来。不管用什么法子,务必要将太子给暖回来。   所以,心头有事的林真真,是巴不得早一刻出门,然后早一刻进宫,然后早一点面见太子。   终于,等来了大夫人姜氏的一声:“出门!”   大爷林镇茂慢悠悠地弹了弹袍摆,整理了一下衣袖,才起身。   林真真则是迅速从椅子里站起,乖巧地来到大夫人姜氏跟前,主动搀扶起娘亲的手臂,好带着娘亲步子行快点。   一家三口到了仪门前,惊喜地见到林灼灼一家子已经坐上马车了,就等他们也坐上去就能出发了。林真真心头蓦地一安,觉得今日不是个运气背的日子。 第68章   正月十五上元节, 是个重大的传统佳节,每年的这一日,不仅民间张灯结彩, 处处悬挂灯谜, 灯谜下聚集了一波又一波才子佳人,人潮涌动, 热闹非凡。   皇族也是颇为重视这个节日,皇宫里处处悬挂灯笼, 灯笼不仅颜色各异, 有大红色、紫红色、粉色、橘色等, 还形状各异呢, 什么“嫦娥奔月”“玉兔喝水”“凤凰展翅”“美人邀月”应有尽有。   林灼灼一下马车,没走多远, 视线便被甬道里高悬的一盏灯笼吸引过去了,扯了扯娘亲手臂,指着笑道:   “娘, 快看,那个灯笼的形状好新奇耶!”   萧盈盈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 放眼望去, 就见一株扎满了红头绳的树上, 吊着一个小竹篮, 竹篮里坐着一个手捧小灯笼的小福娃。   竹篮很小, 里头坐着的福娃也很小, 福娃手里抱着的那个灯笼呀, 就更小巧玲珑了。   萧盈盈晓得,女儿不是单单被那个灯笼吸引了,而是对整个呈现出来的画面来了兴致, 竹篮、福娃,配上小灯笼,确实构思讨巧,惹人眼。   “喜欢?爹爹去给你摘了来!”林镇山一瞅见女儿眸子里迸发出的亮光,立马就忍不住,都等不及女儿回应,就大步上前去够树上竹篮了。   却不想,远观,那株树高度一般,待身材魁梧的林镇山行至跟前,才惊觉枝头有些高啊,他跳了两下,都没够下来。   “爹爹,拿不下来就算了。”林灼灼也只是一时兴起,就夸了那么一句,并非一定要拿到手里。   “别担心,爹爹一定给你取下来。”   林镇山可不是半途而废的性子,再说了,今儿个可是“女儿的灾难日”,只要有东西能博得女儿一笑,他这个当爹爹的就要立马办到。   想了一会,林镇山便朝一旁立着的小太监招招手:“过来!”   小太监哪能不认得镇国大将军,见召唤自己,忙不迭地就小跑了来。   “去寻个板凳来。”林镇山指了指枝头的竹篮福娃灯笼,示意自己要取灯笼用。   “不必板凳了,大将军踩着奴才的背,就能摘到了。”说完,小太监就弯腰跪趴到了地上。   林镇山犹豫了一下,朝萧盈盈望去,似在询问可以踩宫中太监的背么?   林镇山常年在西北,对宫中规矩不太懂,怕自己犯了错。   萧盈盈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但林灼灼瞅瞅爹爹魁梧厚重的身板,再瞅瞅地上小太监单薄的小身板,冲爹爹摇了摇头。为了个灯笼,将人家小太监踩坏了,就不值当了。这个小太监瞅着也就十几岁的年纪,没比她大多少呢。   正在这时,后头传来一声:“大哥,怎么了?”   林灼灼循声望去,见是苏炎骑马来了。   “炎弟,小事一桩。”林镇山指了指枝头高悬的竹篮福娃灯笼。   苏炎瞥了眼枝头,然后微笑着驱马上前,然后就见苏炎坐在马背上,轻轻松松摘了下来。   “给你。”苏炎跳下马背,给林灼灼递了过去。   “谢谢炎……叔叔。”林灼灼接过竹篮灯笼时很欣喜,可一想到要唤年纪不大的苏炎为“叔叔”,蓦地心头一阵别扭,小声不说,还结结巴巴出了口。   喊完,林灼灼偷偷飞了爹爹一眼,似乎在嘀咕爹爹,好端端的拜什么把子呀,害得她平白无故矮了苏炎一辈。   “小事一桩,不必言谢。”苏炎这个当“叔叔”的,心里头也不轻松,每回被林灼灼喊一声“叔叔”,他后背就凉飕飕的,就像睿王卢剑正躲在某个角落窥视他似的。   以至于,林灼灼口里的“叔叔”刚落下,苏炎就习惯性地四周查探一番,看卢剑是不是猫在不远处呢。   结果,这一查探,卢剑的身影没瞧到,苏炎却猛不丁对上了不远处的林真真。   彼时,林真真正猫腰从马车帘子里钻出来,身穿浅粉色斗篷立在车辕上,一抬头,就与苏炎打了个照面,四目相对。   林真真一怔,似乎在琢磨该以怎样的情绪,面对苏炎。   不过,还不等林真真思索清楚,苏炎已经率先做出了答案——迅速收回视线,宛若未瞧见林真真这个人似的,又转回身去与林镇山、萧盈盈寒暄了。   林真真尴尬地抿了抿唇。   这一刻,她分外后悔,早知苏炎是这样薄情的性子,前几个月她就不该舍弃了太子,卯足了劲去讨好苏炎。   弄得如今她里外不是人,太子嫌弃她见异思迁,苏炎又心头另有所爱,对她不屑一顾。   心底恨死了,林真真忍不住埋怨苏炎,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看上她?   若当初宝华寺里相看,苏炎没瞧上自己,不肯定亲,不就什么破事都没有了!   思及此,林真真心头当真是说不出的怨恨,又恨又气。   “真真,还杵着做什么呢,快下来,你未婚夫在前头,快去打个招呼。”大夫人姜氏拉了一把愣神的女儿,催促道。   林真真心头一噎,都什么时候了,她娘还惦记着太子、苏炎两头都抓呢?   踩着黄木凳下了地,林真真在娘亲耳边,悄声嘀咕道:“娘,算了吧,这是在宫里,指不定就被太子殿下瞧着了。不比宫外。”   如今的林真真,一提起太子殿下,就心头慌慌的。她是真心害怕失去太子啊,相恋三年多了,还是头一次见太子在信中那样发火质问她。   若在宫中,再被太子逮住她上前去亲近、讨好苏炎,她和太子的情分怕是就要彻底断送了。   反正苏炎待她冷下来了,没指望了,不如就顺其自然,暂时冷处理一阵子。待她哄回了太子,再来好好想想该如何处理苏炎的亲事。   思及此,林真真是拽住大夫人姜氏手臂,说什么都不肯上前去讨好苏炎。   “寒暄一下,怕什么的?你俩如今是未婚小夫妻,名正言顺的!”大夫人姜氏回嘴道。   大夫人姜氏自然是太子、苏炎两头都要抓的,苏炎这可是定了亲的,哪怕苏炎为了个小妾,几次给了林真真难堪,又怎样?   苏炎有名有权,哪怕女儿嫁过去,只当个独守空房的正房夫人,对娘家的帮助也够大的。   是以,大夫人姜氏扯着林真真,执意要上前。   林真真急得不行。   正在这时,大爷林镇茂也瞅到了苏炎,那可是他准女婿啊,什么都蒙在鼓里的林镇茂,自然是无知者无畏,只见他大步上前,笑着打上了招呼:“苏炎!”   苏炎一愣,回头瞅见是准岳父林镇茂。   苏炎晓得林镇山待这个大哥是有感情的。算是给林镇山面子,苏炎笑着给了回应,朝林镇茂道:“林伯父好。”   这辈分真是够乱的,方才苏炎还叫了林镇山大哥呢,这回却叫了林镇茂伯父。   什么都不知道的林镇茂,乐呵呵地点了头。   大夫人姜氏就落后几步,见苏炎待自己男人有几分热情,越发强拉了林真真上前,一把将林真真往苏炎身前推去,笑道:   “苏炎,真真来了。”   林真真被大夫人姜氏一个猛推,一下子没站稳,险些扑到苏炎身上。   错了,不是险些,而是真的一个没站稳,脸蛋直直扑到了苏炎胳膊上。   “炎……炎哥哥……”林真真面颊擦过苏炎胳膊,站稳后,忙不迭往一边退后两步,垂着头低声打了招呼。   “嗯。”苏炎淡淡应了声。   哪怕只是淡淡有了回应,大夫人姜氏都心头乐开了花,只要苏炎不是完全不理人,便没事。这几日大夫人姜氏可是想得透透的,女儿与苏炎是定了亲的,即使退了亲,怕是也难以名正言顺嫁给太子了。   与其一定要挑选一个男人出来,不如让女儿两头都抓,一边嫁去苏府做正头夫人,一边又暗地里与太子来往,如此,两个男人的势力都抓到了手里。日后,对娘家岂非更有利?   抱着这样的目的,大夫人姜氏怎么瞧苏炎,怎么满意,苏炎再冷淡都无所谓,只要不退亲,就还是她的好女婿。   林真真哪里晓得娘亲是这样想的,她被娘亲推着碰了苏炎一下,心下只埋怨娘亲多事,瞎搞。   正在林真真埋怨时,她不知道的是,远处的一丛花树后,太子卢湛正躲藏在那,远远凝望着她呢。   卢湛亲眼撞见林真真朝苏炎扑了过去,脸蛋挨着了苏炎胳膊,旋即羞地垂了头。   呃呃呃,“羞地垂了头”?这有点冤枉林真真了,方才那一下,还真心没有羞,只有惶恐不安。   奈何,卢湛离得远,瞧不清林真真面上表情,见她迅速低了头,便回忆起她曾经在自己跟前,羞涩低头的模样。   自然而然,卢湛错误理解成了羞涩之意。   一刹那,卢湛内心腾起一股子无名火,烧得他浑身难受。   “林真真,你好……你很好……”   卢湛不敢再望下去,闭上双眸,收回视线,喃喃丢下这样一句话,便转过身去,一瘸一拐走了。   也不知是恋人间有感应,还是怎的,卢湛刚掉头开走,那边的林真真一个转身,就对上了卢湛远离的背影。   “太子殿下?”林真真心头一惊,她可没忘记,她刚刚被娘亲整得扑了苏炎一下。   完了,瞧太子那愤怒离去的背影,林真真了然,太子一定是撞见方才那“扑”的一幕了。   怎么办?   怎么办?   林真真急得不行,这一幕全是误会啊,她必须要向卢湛解释清楚,要不过了今日,日后再去解释,就错过最佳时机了。   “娘,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我先去御花园里头去。”林真真急匆匆跟大夫人姜氏交代完,就快步朝御花园净房那边行去了。   因为赶时间,林真真都没与苏炎好好告别,也没跟别的长辈道别,就这样捂着肚子,跑了。   林镇山、萧盈盈倒是丝毫不介意。   大爷林镇茂,却蓦地觉得女儿有些不像话,瞪了林真真后背一眼,朝大夫人姜氏叮嘱道:“女儿有些不够规矩,回头好好再教教。”   大夫人姜氏不吱声,她也很奇怪,女儿平日最会做表面功夫了,今儿这是怎么了?难道出了什么她不知情的事?   一堆人里,唯有苏炎是知情的。方才林真真扑上来时,他没有闪身躲开,让林真真直接扑到地上去,便是因为苏炎瞧到太子卢湛来了,正藏身花树后偷窥呢。   换言之,苏炎就是故意让太子卢湛不好过,才立在原地,让林真真扑中的。   苏炎不用去瞅蠢太子的面部表情,也能猜出,必定是醋意大发,刺激到面部扭曲拧巴。   思及此,苏炎唇角蓦地一笑,心情说不出的畅快。   ~   话说,林真真假意快步行至净房后,趁周遭没人,立马绕道,拐到了太子先头前进的方向。   “太子殿下,你在哪啊?”   “你别误会我,方才不关我的事,是我娘在使坏啊。”   可林真真在林子里跑了很久,都没寻觅到太子卢湛的身影,急得都哭了,一边继续寻找,一边喃喃地小声哭诉。   “求你,不要误会我,我没有,我没有……”   最终,也不知是太子卢湛故意躲她,还是两人没缘份,林真真到底没碰上卢湛,没能单独解释一二。   林真真寻累了,最后蹲在草地上,双手抱住膝头,默默饮泣了一会。   亏她出门前,还觉得今儿不背,没料到,才进入宫门,就霉运来了。   林真真脑子乱急了,这一刻,卢湛曾经待她的好,尽数闪现脑海里,一幕幕回放。回放得越多,她眼中的泪珠就掉得越猛。   一颗又一颗,“啪嗒”“啪嗒”地砸在草地上。   三年多的情深似海,难道就要葬送在这些误会里吗?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太子哥哥,你在哪里啊?真真在这里呼唤你,你都听不到吗?”   “你的真真在这里啊,在这里啊……”   “太子哥哥,你不是说过,咱俩有心灵感应的么?为何真真在这里呼唤你,你听不到?”   林真真脸蛋埋入双膝的裙摆里,痛苦地呼唤,低低的,一声又一声,呼唤到后来,眼眶都哭红了。   正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了脚步声。   林真真先是一愣,随后欣喜地一抬头,却不想……   “林二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一个小宫女望见一个贵女蹲在地上,快步上前,认出是苏炎的未婚妻,忙弯腰关怀道。   “嗯,肚子有点不舒服。”林真真忙偏过头去,偷偷抹掉眼泪,收敛了情绪,才小声回应道。   小宫女瞅见林真真眼眶微红,当真以为她是肚子疼得哭了,连忙安慰道:“别急,奴婢这就去给您请个太医来。”   “不用了,不用了,只是微微不舒服,不用看太医的。”林真真连忙摇头,一个劲推辞,说罢,赶紧站起身来,表示自己确实不用去看太医。   见状,小宫女心头颇觉奇怪,但也没再多事,又客气几句便走了。   林真真被小宫女这般一打搅,说来也奇怪,先头的悲凉情绪蓦地散去几分,脑子稍稍清醒了一些。   “没关系,哭什么?不过是错失了一次见面机会,又不是永生永世都见不着了,哭什么?”   “都到了宫里,总能见上面的。实在不行,大不了寻个机会,偷偷给太子哥哥身边的阿福塞张纸条,见了纸条,太子哥哥总能答应见自己一面。”   见面后,她会好好把握住机会,一次性将误会解释清楚。告诉太子,她从头到尾只爱过他一个,从没爱过苏炎,从来没有。   太子哥哥那么爱她,不会不信她。   嘴上这般说,可林真真也不知怎的,心内却丝毫没被自己的言语安慰到,一颗心始终忐忑不安,就像……   就像冥冥之中有了感应,太子殿下好像要从她生命里走开,无论她怎么用力去抓,都如手中的沙子一般,越握紧,越流得快。   这样的感应,令林真真的心,越发忐忑不安起来。 第69章   林真真假借肚子不适, 跑了后,气氛越发好了起来,只见苏炎眉眼里的笑意添了三分, 与大爷林镇茂你一句我一句, 足足寒暄了两三句话。   别看才两三句话,在苏炎这儿算得上很给面子了。   若换个“准岳父”, 不是林镇茂这样性情耿直,带着三分憨厚的人, 单凭他女儿犯下的那些龌鹾, 苏炎是绝不可能有那闲工夫, 浪费口舌, 与之寒暄的。   自然,这里头还包含了七分面子情, 给足了自己义兄林镇山面子。   这些面子不面子的事,大夫人姜氏不知情啊,她只瞧见苏炎对自己男人和颜悦色地打了招呼, 还眉眼带笑地交谈了两句。   这样其乐融融的画面,瞅得大夫人姜氏内心那个乐呵啊, 还以为是她自己的功劳呢。   什么功劳?   就是她方才故意推了女儿扑到苏炎身上啊。这男人嘛, 都心软, 尤其面对漂亮姑娘那是没有不心软的, 所以她女儿那么一扑, 就扑出苏炎的三分笑来了。   “早知如此, 就早让女儿多与苏炎来点肌肤相触了。”   大夫人姜氏心头满是悔恨, 悔恨曾经的自己双眼不够明亮,没早瞧明白苏炎吃这一套,这才让苏炎身边的小妾抢去了风头, 靠着“睡”,先夺走了苏炎的心。   大夫人姜氏又窥视了苏炎一眼,内心琢磨着,眼下让女儿补上,是不是还来得及?   亏得周边人都没有读心术,要不然,晓得大夫人姜氏这个当娘亲的,居然想怂恿她家未出阁的女儿去睡男人,周边的人全都得惊掉下巴不可。   反正,林灼灼若知道了,怕是不仅仅惊掉下巴这么简单,这辈子都会畏惧大伯母,哪怕借林灼灼十个胆子,也不敢再靠近大伯母了。   委实太可怕了,大伯母为了点利益,连亲身女儿的清白都看得如此淡。赶明儿再为了点利益,指不定就能算计到林灼灼这个侄女头上去,将侄女送给别的男子去睡……   你说恐怖不恐怖?   这样的大伯母,谁敢去亲近?傻子还差不多!   幸亏林灼灼没有读心术,完全不晓得此刻大伯母内心的那些腌臜,要不可是要败坏掉赏花灯的好心情啦。   “娘,这个小福娃真可爱。”林灼灼从苏炎手里接了竹篮,道过谢,双眼就亮晶晶地瞅起竹篮里的福娃来了。   摸了摸小福娃的脑袋,忽地,林灼灼眸光一怔,随后将小福娃掉个头,就见小福娃居然是个双面人!   从前面看,是个小男娃,翻到后边来一瞧,居然成了个小女娃。   “娘,真新颖别致!”林灼灼眸光蹭亮,说不出的欣喜。   萧盈盈凑过来一瞧,也笑着夸道:“当真是用了心了,这么点点大的小人儿,内里还有乾坤呢。”   正夸着时,忽地,萧盈盈像发觉什么了不得的事,瞅过小女娃后,视线飞快转到了女儿脸庞上,细细瞧了起来。   “娘,您瞧什么呀?”林灼灼猛地见到娘亲这样一通操作,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脸蛋,还以为有了不妥呢。   萧盈盈一把拉下女儿乱摸的手,视线又来回在女儿和小女娃身上逡巡了一会,才笑道:“我瞅着这小女娃,眉眼间还与你有三分神似呢。”   林灼灼:……   还有这等神奇的事?   怔愣过后,林灼灼飞快凝神起来,一个劲盯着小女娃的眉眼细看,别说,果真有三分神似呢,娇俏可爱款。   “难怪你方才远远见了它,就喜欢呢,竟是内里还有这样的缘分在。”萧盈盈探出修长的手指,轻轻触摸小女娃眉眼,低声笑道。   “咦,这个小男娃,瞅着还有点像四表哥呢。”林灼灼翻过来细瞅小男娃,再次眸光一亮,笑嘻嘻道。   萧盈盈:……   不是吧?   凝神去看,还真的像。   也不知萧盈盈想到了什么,火速结束了这个话题,微微抿唇不言了。   偏生这时,林镇山凑了过来,一通笑:“像什么呢?一个劲听到你们说什么像像像的。”   萧盈盈:……   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哪个话题不能说,就偏要说哪个话题。   白了臭男人一眼,早不来,晚不来,等不再合适说了,他就凑上来了。   偏生这时,林灼灼又提着篮子里的小福娃,指给她爹看,眉眼笑眯眯地,说着什么“这个小女娃像我,这个小男娃像四表哥”。   “哈哈哈,还真挺像,有趣!”林镇山大笑道。   萧盈盈:……   连忙捅了林镇山一下。   见林镇山还没回过神来,搂着女儿肩头,父女俩还在打趣乐呵呢,萧盈盈只得贴着臭男人耳朵道:“别再说了,女儿还没退亲呢。”   林镇山先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娇妻在提醒什么。   不就是女儿还没退亲,还是太子的未婚妻,怀里却抱着个“小灼灼和小卢剑”,不大合适么?   “怕什么?表哥表妹的,都亲密过多少回了,也不差这一桩。”林镇山丝毫不以为然,贴着娇妻耳朵回道。   萧盈盈:……   这样,总归不大好吧?   再说了,曾经在众人面前,女儿和卢剑闹出的那些事,以吵架、斗嘴居多,颇有股互相看不顺眼的意味。与眼下这档子事,性质大不同啊。   好在经过她的提醒,林镇山不再嘴里瞎说了。   女儿呢,也只是抱着个宝贝似的,乐呵呵地双臂搂紧了竹篮,静静抱在怀里,默默瞅着竹篮里坐着的小福娃,没再傻乎乎说什么“这个像我,那个像四表哥”了。   见此,萧盈盈微微松了口气。   抱着“小灼灼和小卢剑”,这个是没问题的,只要不挂在嘴边,被众人听去了就成。   一旁的苏炎,视线多锐利啊,早就瞅到那小福娃的“异样”了。苏炎抿唇一笑,心头不得不佩服剑哥,心思巧啊,连这样讨好心上人的礼物都想得出来。   苏炎瞅瞅悬挂竹篮的大树,若他没猜错,卢剑应该是盯着林灼灼马车要到了,才飞速挂了上去,然后他自己藏了起来偷瞧。   只是卢剑能藏到哪呢?   苏炎再次举目四望,依旧没搜寻到卢剑的身影。   苏炎当然寻不到了,因为卢剑此刻正匿身在一辆马车里呢,透过窗帘缝,见林灼灼那般宝贝他送的新春贺礼,卢剑摸摸下巴笑了。   确实也该笑呢,竹篮福娃灯笼高高悬在枝头上,林灼灼居然能一眼瞧中了,还摘下来抱在怀里当宝贝。   这可不是一般的心有灵犀呢!   先是怀里捧着,后来是小手指勾着小竹篮,林灼灼就这样带着“小灼灼和小卢剑”,入了御花园,与别府贵女一块闲聊、赏花。   “灼灼。”   林灼灼正将小竹篮搁放在裙边的草地上,自己与一个还算熟的贵女作伴,两人一块弯腰轻嗅一盆兰花时,身后忽地传来一声呼唤。   林灼灼偏头望去,见是摄政王府的大郡主卢玥裳,忙笑着迎了上去:   “玥裳姐姐好,几日不见,玥裳姐姐气色好多了,瞅着都红光满面的,可是有喜事?”   卢玥裳:……   小表妹要不要眼神如此毒辣啊。   喜事自然是有一桩,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喜事,奈何,那是秘密,除了府里几个知情人,旁人是万万不能透露的。   哪怕卢玥裳很喜欢林灼灼,知道她不是大嘴巴,也还是隐瞒住,只甜蜜笑道:   “对呢,可不是有一桩喜事,前两日,我哥哥相看了一个姑娘,相中了。从此呀,我就要多一个嫂子了。”   “恭喜恭喜啊。”林灼灼立马甜甜笑道。说罢,还朝卢玥裳身后望去,“怎的没瞅见大表哥?”   卢玥裳抿唇一笑,随即双手抓住林灼灼双肩,给她偏转了一个方向,努嘴道:“瞧,那不正是。”   林灼灼放眼望去,只见一个高高大大的少年郎旁,并肩站着一个嫣红斗篷的小姑娘。少年郎有些羞涩,只敢抬头望雪,不敢低头看姑娘。姑娘也有些羞涩,只低头赏花,脸蛋却比赏的花还要绯红。   “很般配啊。”林灼灼望了一会,便收回眼神,朝卢玥裳笑道。   “我也觉得。”卢玥裳微笑点头。   正在这时,林真真从花树那头拐过来了,卢玥裳眼尖,细瞅了一眼,便瞧出林真真眼眶微红,像是哭过。想起什么来,卢玥裳小声问道:   “灼灼,你堂姐最近怎么了,怎的与苏大人闹得那样不愉快?”   林灼灼自然是晓得内情的,不就是林真真定亲后依旧与太子偷情,被苏炎察觉了,开始反击甩脸子了呗。   但这样的大实话,同样是顶级私密的事,林灼灼也不便多说,只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因为苏大人从南边带回来一个小妾,然后因为那个小妾,两人就闹了起来,变成眼下这个局面了。”   卢玥裳点点头:“看来苏大人……很喜欢那个小妾啊?”   这件事,林灼灼就不清楚了,不知道是不是苏炎为了打击林真真,故意营造出来的假象。略略一顿,林灼灼只道:   “嗯,可能是。听说小妾失踪那日,苏大人险些疯魔了。”   卢玥裳若有所思,不再多问了。   没多久,就见有宫女过来传唤,道是夜宴即将开始,请一众贵妇和贵女们入席。   林灼灼听了,便再次抱起自己的小竹篮,与卢玥裳朝摆设宴席的金鲤宫一道行去。   路上,卢玥裳见小竹篮里的福娃有趣,还笑问林灼灼哪来的,得知是树上摘的,卢玥裳笑道“好眼光”。   林灼灼和卢玥裳能一路笑着前行,御花园里某个僻静处的林真真母女俩,就没有这般愉快了。   “真真呐,你好端端的,怎的哭红了眼?”大夫人姜氏拉了女儿到一处无人处,关心地询问道。   林真真一惊,她眼眶还那般红吗,连她娘都瞧出来哭过了?   这可不行,林真真忙掏出帕子来,蹲在地上捧了点雪,用帕子包住,再次冰敷起双眼来。方才宫女都已经在传唤入席了,她也听到了,可是不能顶着一双哭红的眼眶进去。   若是私下里见太子,她双眼红红的,还能博来太子殿下几分怜惜。   席面上,乌泱泱一帮子人,还顶着一对红眼眶,就不好了。   林真真在冰敷时,大夫人姜氏立在女儿身后,低声猜测道:“你不会因为先头扑了苏炎,苏炎却一脸冷淡,你就傻乎乎地躲起来偷偷哭了吧?”   林真真闻之,心头一噎。   她娘当真是看不清楚形势啊,前阵子,苏炎都那般虐她了,她又不傻,还能对苏炎继续抱希望?   如今,心头已没了期盼,那苏炎再如何冷待她,她也不可能再难过到躲起来偷哭啊。   林真真内心正腹诽时,大夫人姜氏却倏地蹲下身子,瞅了瞅四周没人,忙贴住女儿耳朵,悄声道:   “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可别再哭了。你先头那一扑啊,苏炎心头喜欢着呢,你不知道,你走后,苏炎眼角眉梢都露出笑意,还热情地跟你爹爹寒暄了好几句呢。”   林真真听了这话,丁点都不信。苏炎要真是喜欢被她扑,就不会撞上时,一脸冷淡,好一会才露出欣喜的笑了。   也就她娘一门心思想巴结住苏炎,生怕弄丢了这个准女婿,才会什么都往好的方向想。   思及此,林真真心内一叹。却不想,正在叹气时,又听得娘亲道:   “真真呐,娘跟你说,娘可算是摸清了苏炎的脾性了……苏炎呐,就是喜欢与姑娘来这种肌肤相亲。那个小妾会抢走了苏炎的心,靠的就是床上那一睡……”   听到这样不堪的话,林真真蓦地面红耳赤,一把拿开冰敷的帕子,林真真怒对大夫人姜氏:“娘,这种话,也是您该对女儿说的吗?”   一个当长辈的,在小辈面前谈及房事,臊不臊啊!   大夫人姜氏蓦地被打断,被女儿一通指责,面上飞了点尴尬,干咳了两声,才厚着脸皮继续道:“只要是对你好的事,娘有什么不能说的?”   林真真咬住下唇,死死凝视着大夫人姜氏,末了,偏过头去,不想搭理了。她心头正乱着呢,满心都是太子不理她了,哪里乐意在这里听娘亲讲什么“小妾靠睡,睡进了苏炎心里的事”?   可世上就是有这般不如意的事,林真真已经很不耐烦了,大夫人姜氏却还不肯住嘴,继续指点女儿道:   “你也别害臊,你和苏炎可是定了亲的,娘也没让你现在就去跟苏炎睡。就是提醒你,你可以多碰碰他肩膀、胳膊,手啊,还有那个,凑上小嘴去亲两下……”   “这种程度的肌肤相亲是可以的,我瞅着苏炎是好这口的……”   眼见女儿听不得“睡”,大夫人姜氏只得改口,换成了别的亲密方式。   但林真真还是听得窝火,一把推开满心只有利益的娘亲,站起身来,面红耳赤地跑了。   “哎,你跑哪去呀?瞧这害臊劲,都是定了亲的,怕什么?”大夫人姜氏原本蹲着,被女儿一推,哪里还蹲得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望向女儿逃跑的背影,恨铁不成钢道。   大夫人姜氏是真的恨铁不成钢啊,女儿的未婚夫可是苏炎啊,那样的权贵,反正都定了亲了,提前睡了又能怎的?只要能将苏炎套牢了,就是每天被睡一次,也不亏啊。   有了夫妻之实,得了苏炎欢心不说,亲事也会越发稳固,指不定还能早点嫁过去,早日给娘家谋福利呢。   “死丫头,死脑筋,怎么就转不过弯来呢!”   不肯睡就算了,连听了“亲吻,碰碰肩头,碰碰手臂”这样的话,还能恼羞成怒地跑了!   大夫人姜氏重重叹一口气,当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第70章   林灼灼与卢玥裳并肩朝设宴的金鲤宫行去, 一路的石子甬道两旁摆设了许多盆栽花卉,全是刚从花房搬出来的新品种,可以说, 走了一路, 美美的花朵赏了一路。   林灼灼小手指头还拎着点点大的小竹篮,随着她的步伐, 小竹篮在空中一荡一荡的,像摇篮在轻晃。   闻着一路的花香, 小手指再感受着小竹篮的韵律, 林灼灼嘴角微微翘起, 说不出的好心情。   正在这时, 前方刮来一阵强风,林灼灼本能地半转过身子去避风, 然后,一不留神……   “哎呀,我的小竹篮!”林灼灼惊呼出声。   竟是强风抢走了她的小竹篮, 刮飞了,然后还“砰”的一声撞到了不远处的巨石上, 里头的小福娃跌了出来, 小福娃手里捧着的灯笼也甩到了别处。   这个变故, 惊得林灼灼变了脸色, 什么强风也好, 冷风也好, 统统都不顾了, 冒着大风就奔了过去,追着还在风里滚的福娃、竹篮和灯笼。   福娃、竹篮和灯笼,三样东西全被吹散了, 一次只能去追一样。   毫无疑问,林灼灼最爱那个福娃,一面是小四表哥,一面是小小的她。然后,丝毫不带犹豫地,追着福娃就去了。   “哎呀,狂风真的是太讨厌了!”   每次林灼灼快追到手了,福娃又被大风给吹滚了开去,林灼灼就扑了个空,还得继续前行。   如此反复两三次,福娃滚到了覆盖有积雪的草地上,林灼灼索性往前一扑,整个人横飞上前,总算将福娃给扑着了。   怕压坏了,忙跪坐在草地上,握住福娃仔细瞅瞅,看一路滚过来它磕坏了哪没有。   “幸好,幸好,路上积雪厚,没磕碰坏。”林灼灼前后左右哪哪都瞅了一遍,完好无缺的,没缺胳膊少腿,也没磕坏了脑袋和脸蛋,就是有点小脏。   忙要掏出帕子来揩干净。   “灼灼,咱俩先进去吧,外头风大。”   卢玥裳帮忙捡回了那个小竹篮,另有小太监拾了灯笼送过来,卢玥裳一把接过,拿着小竹篮和灯笼快步来到林灼灼身边,唤她道。   林灼灼抱着小福娃点点头,外头的风时有时无,一会儿弱,一会儿强的。眼下强风去了,看上去又恢复了平静,可谁知道会不会下一刻又来了呢。   风大,还冷,受罪不说,万一再将她的福娃刮跑了,刮坏了,都不知该找谁哭去。   “走吧。”林灼灼接过小竹篮,将小福娃和灯笼全塞了进去,再两手紧紧抱了竹篮在怀,护住了,然后与卢玥裳快步朝设宴的正殿奔去。   一路奔进了正殿,林灼灼才松了口气。   寻到自己的席位,林灼灼落座后,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掏出帕子来,将脏了的小福娃给拾掇干净。   先擦“小灼灼”的脸蛋,还是先擦“小四表哥”的脸蛋呢?   嗯,是个问题,林灼灼短短犹豫一下后,还是用帕子先揩了“小灼灼”的面颊。   没法子,她太爱臭美了,不仅本人要美美的,象征着她的“小灼灼”也得美美的。   容不得一丝脏。   尤其脸蛋脏污了,多丑啊?忍不了。   却不想,刚给“小灼灼”的脸蛋抹了一下,正殿门口就响起小太监尖锐的嗓音:“睿王驾到!”   林灼灼先没反应过来,实在是睿王这个称呼有那么点陌生,直到一道白色衣袍跨了进来,林灼灼才猛地想起,睿王不就是四表哥卢剑么?   蓦地手中动作一顿。   抬眸望向四表哥时,莫名的,林灼灼心里虚得不行。   卢剑还没跨进正殿,视线就已落在林灼灼身上了,见她低着脑袋在擦什么东西。跨进门槛后,见她抬头,四目相对时,察觉出小姑娘眸子里的心虚。   “死丫头,又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卢剑心内泛起疑云,然后沿着大殿中央的红地毯,径直行了过去。   呀,四表哥来了,越来越近了。   林灼灼心里头越来越虚,后来手里的帕子……不得已,拐了个方向,绕过“小灼灼”的脏脸蛋,搭到了“小四表哥”的面庞上。   微微低头,一下又一下擦起来。   于是乎,卢剑路过林灼灼身边时,见到的便是——林灼灼舍弃“自己”的脏脸蛋没擦,先将“小卢剑”的面颊擦得干干净净,亮起了光泽。   卢剑明亮的桃花眼里,不由得放出一丝欣慰的笑。   旋即,脚步不停地继续前行,嘴角微翘地去了自己席位。   林灼灼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恰好小男娃擦拭完毕,然后帕子一拐,又拐回到了“小灼灼”的脸蛋上去。   “咦,灼灼,你这帕子拐来拐去的,是做什么?你最先擦的不是小女娃么,怎的还没弄干净,就中途转到小男娃脸上去了?”   邻座的卢玥裳一直瞅着林灼灼呢,这波操作太奇怪了,卢玥裳想了好一阵,没弄明白,到底忍不住问出了声。   林灼灼:……   要不要这么拆台啊?   要命,斜对面的卢剑望过来了,林灼灼只觉得面皮火辣,内心好崩溃啊。   彼时,卢湛刚来到自己席位,正要落座呢,猛不丁听到了卢玥裳的话。聪明如他,一刹那就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有种自己才刚得意过,沾沾自喜过,就猛地被打脸的感觉。   卢剑一个猛地落座,然后飞速扫了林灼灼一眼。明明没说话,可他的目光仿佛会说话,字字句句在调侃:   “死丫头,你行啊。”   林灼灼那个心虚啊,脑袋低了又低,后来实在抵不住卢剑的目光了,干脆半转了身子,整个身子对着卢玥裳了。   “为什么帕子拐来拐去的呀?”卢玥裳见林灼灼没回答,又好奇地催问了一遍。   林灼灼:……   大郡主,能别再拆台了么?   实在没法子,林灼灼嘀咕似的回了句:“没什么,就是很随性的,想到哪,擦哪呗。”   “哦。原来没理由啊。”卢玥裳倒也没察觉林灼灼在撒谎,只当是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因着没什么事可做,无聊得很,干脆也掏出自己的帕子来,指着那个微微蹭脏了的灯笼道:“这个,我帮你。”   林灼灼点点头,忙空出一只手来,拿了灯笼递过去。   再重新擦拭“小灼灼”时,林灼灼余光留意到四表哥没再瞅自己了,转头去与身边的徐常笑说话了。林灼灼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才松完一口气,林灼灼蓦地咂摸出一点不对劲来,这个竹篮福娃是她从枝头摘下来的,又不是四表哥送给她的,她心虚个什么劲啊?   换言之,不是四表哥送的,那福娃的两张脸,一张神似“小灼灼”,一张神似“小四表哥”,四表哥压根就不知道啊!   既然如此,她爱先擦哪个,就先擦哪个,怕什么?心虚什么?   思及此,林灼灼蓦地胆子又大了起来,一屁股坐正了,再不用背对四表哥。   心虚模样一扫而光,林灼灼理直气壮起来,单手托起“小灼灼”,就认认真真擦了起来。   正与徐常笑说话的卢剑,余光再一瞅她,心内一怔,短短一瞬间发生了什么,这小丫头方才还一副心虚样呢,居然几个瞬间,就又挺起来了?   正在这时,正殿门口的太监高喊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卢剑只得收回余光,从席位上起身,与大殿里的所有文武百官一起面朝正殿口行跪礼,山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彼时,林真真随众人一道,也跪在地上行礼。   太子殿下来了,林真真心头的忐忑不安不仅没消下去,反倒添了几分。   方才太子站在门槛外,林真真直直望了过去,她明明看到太子卢湛瞅到她了,可卢湛视线只微微一愣,便立马收了回去,再不肯看她。   这样的行为,搁在以前,是万万不可能的。   林真真还记得,就在十日前,大年初四的庆功宴上,太子卢湛一现身,捕捉到她的身影,视线就一直黏在她面庞上,恨不得与她的目光一直纠缠到永远,永不分开才好。   这才过去短短十日,就什么都变了,林真真心头说不出的恐慌。   更恐慌的还在后头,皇上道了“免礼”后,林真真随同众人起身、落座,然后眼睁睁瞅着酒过三巡,夜宴已经快过去四分之一了,而太子卢湛始终一眼都不瞥她,就像她压根不在宴会上似的。   完了,太子殿下已经跟她生分至此了。   林真真那颗忐忑的心呀,“咚咚咚”,像鼓一样,杂乱无序地敲了起来。   面对一桌子山珍海味,美味佳肴,林灼灼没动几筷子。大抵是不知道哪一款食物里喂了药,便随意上一盘菜,瞅着都像是下过药的。   催情药那种东西,能不吃,自然是不吃的好。   毕竟是药三分毒嘛,哪怕她怀里揣了解药,也打心底里不乐意吃催情药。   想起“催情”两个字,林灼灼心内就涌起一股子嫌弃感。脑海里也不住地翻腾上一世撞破的那一幕,男女交缠在一块的样子,实在太丑了。   正在这时,小宫女端上来一碟扒丝香蕉,笑道:“林三姑娘请慢用,这是今年御膳房大厨新推出的菜品,叫‘拔丝香蕉’,美味香甜,林三姑娘可以趁热品尝。”   “拔丝香蕉”?   大抵是方才脑海里还滚过一遭男女交缠的画面,林灼灼陡地拿起筷子,夹起一截香蕉时,见两块香蕉分离时,扯出数条长长的丝来,一副难分难舍的样子。   莫名的,看成了死死痴缠、舍不得分离的男女了。   于是,林灼灼猛地一下反胃,小手拿帕子捂住了嘴。   “林三姑娘,您怎么了?”唬了小宫女一跳。   林灼灼缓了缓,才从嘴上拿开手,小声道:“没事,就是看到这道拔丝香蕉,就想起浑身黏液的虫子了,觉得恶心。你还是撤下去吧。”   边说,边嫌弃地摆手。   小宫女:……   浑身粘液的虫子?   像吗?   小宫女很是一懵,哪里像啊?   但见林灼灼那样一副嫌弃的样子,小宫女也不敢坚持,忙端走碟子,将这道菜给撤了下去。   邻桌的卢玥裳正吃着“拔丝香蕉”呢,见林灼灼居然嫌弃,便替“拔丝香蕉”说情似的笑道:   “灼灼,这道菜很美味的,香甜可口,你不品尝一下就撤了,实在有点亏呢。”   林灼灼干笑两声,只得捂着胸口道:“玥裳姐姐,没法子,那道菜看上去很腻,本能的有些反胃,就有些吃不进。”   “原来是这样啊,那上来的好几道菜都有些腻,难怪见你都没怎么动筷子。”卢玥裳搁下筷子,朝林灼灼望了过来道。   林灼灼:……   怎么,连卢玥裳都察觉出她今儿有了异样,没怎么动筷子?   那朱皇后一行人岂非更加察觉有异了?   看来,那些菜肴,还是得多吃点啊,要不自己看上去太过怪异,无端打乱了朱皇后的既定计划,就不妙了。   正在这时,送菜的小宫女又端来了另外两道菜,清炒莴笋和野山菌炖乌鸡。   林灼灼想明白了,不能不吃,便只能扛着可能中药的可能,提起筷子去夹了几片莴笋来,朝卢玥裳笑道:“这个清淡,瞅着还有点胃口。”   说罢,微微低头,吃了一些。   心里祈祷,应该不会这么快就中药吧?   被“中药”的心思所干扰,好好的一盘清炒莴笋,硬是没吃出美味来,只觉味同嚼蜡,尤其往下咽时,心跳都加速了些。 第71章   被可能“中药”的念头干扰, 林灼灼随意夹一筷子菜,都尝不出该有的滋味来,舌头就跟木了似的, 味同嚼蜡。   勉强自己吃了十来口后, 林灼灼再强撑不住了,索性再度搁下筷子, 不吃了。   光是不吃还不行,嫌弃嘴里有味, 又招呼小宫女倒了一盏茶来, 漱了口, 才舒服点。   “灼灼, 你是不是胃里不适啊,瞧你吃什么都提不起劲?”邻桌的卢玥裳见状, 扭过头来朝林灼灼关怀道,“真要是不舒服,就别勉强了, 还是多喝点热乎水好。”   说罢,卢玥裳直接吩咐一盘侍立的小宫女, 去打了壶热热的白开水来。   白开水来了, 卢玥裳还径直坐到林灼灼身边来, 体贴地亲自拎起水壶给倒了一杯水, 递给林灼灼道:“热乎水暖胃, 多喝一些, 容易舒服。”   林灼灼见状, 便给面子地接过水杯来,捧在手里,喝了几口。   大抵是平日都喝的茶水, 猛不丁来几口什么都不放的白开水,竟是说不出的清甜。再加上暖暖的水进入肠胃,确实整个人都舒服一些,林灼灼也就更给面子的多喝了几口。   卢玥裳正要再嘱咐几句养身子的话,突然来了个小宫女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什么,卢玥裳点点头后,便对林灼灼道:“灼灼,你多喝点热乎水就好,我现在有事,就暂时不陪你了。”   林灼灼捧着杯子,点点头,目送卢玥裳起身出了大殿。收回视线时,扫到不远处的爹娘正被好些官员和贵妇们围着敬酒。   按理说,林灼灼硬要挤在爹娘身边,当个小跟班也是可行的,但爹娘怕一家子在一块,不方便朱皇后等人动手,才没强行要求坐一席。   换句话说,今夜就是故意放林灼灼落单,好“中计”,再来个反转的“计中计”。   要“中计”哦?   那岂非注定要“中药”?   不“中药”,朱皇后等人的计划就走不下去?   眼瞅着夜宴过半了,还未有丝毫动静,林灼灼忍不住寻思起来,进宫前娘亲反复交代“假吃为主,真吃为辅”,意思就是要吃,但要少吃,避免一不留神摄入“催情.药”剂量过多。   思及此,林灼灼又扫了一眼桌上菜品,再次提起筷子来,将那些还未品尝过的菜,都挨个夹一筷子,强迫自己嚼两下赶紧咽下肚。   “都只吃一小口,哪怕中了药,剂量也不大。不怕不怕。”林灼灼一边勉强往下吞,一边内心安慰自己。   甚至,边往下咽,边细细感知自己身体,是不是已经中了药,是不是已经起了反应。   很快,桌上菜品,林灼灼全都尝过一筷子。唯独没吃过的,就是提前撤下去的那道“拔丝香蕉”。   总算吃罢,林灼灼赶紧喝几口白开水漱口,受不了嘴里那个可能残留的药味。然后静静等待,等待身子可能会来的反应。   不过,一刻钟后,身子好像还是没察觉出任何异样。   “应该不会那般凑巧,药就下在‘拔丝香蕉’里吧?”林灼灼又等了一小会,还不见自己有娘亲描述过的“身子逐渐燥热”感,忍不住猜想。   朱皇后的凤座就设在崇德帝旁边,距离太子卢湛的席位近,与林灼灼的相距有些远。   是以,朱皇后只窥视到太子将参了“催情.药”的烈酒吃了,并不晓得林灼灼的情况如何。   眼见太子酒过三巡,本就已经上了头,面色微微泛红,眼下咕噜几口“催情.药”下肚,面上越发显得红光满面,不正常起来。   朱皇后寻思着过不了多久,太子就该发作了,于是朝常嬷嬷使了个眼色。   常嬷嬷立马弯腰上前,小声道:“奴才这就去瞧瞧林灼灼那头。”   朱皇后微微点头,坐在凤座上等着。边等,边继续留意太子。   正在这时,太子卢湛觉得小腹有些憋,他晓得自己心情不佳,喝多了闷酒,该出去方便一下。便起身朝崇德帝和朱皇后拱手作了一揖,然后径直朝大殿外行去。   话说,后殿里就有净房,何必硬要去大殿外呢?   实在是卢湛无意间瞥到林真真低头吃菜的身影,一股子邪火就窜了上来。再一遍遍回放“林真真扑苏炎”的画面,那股子邪火就越烧越旺,搞得脑子都乱急了,太阳穴突突地跳,怎么都冷静不下来。   外头飘着雪,冷风一吹,兴许能让自己脑子清醒一二。   再说了,正月十五,外头宫苑里张灯结彩,灯谜遍布,便是出去闲庭散步,也是美事一桩,兴许也能让心情平复一下。   是以,卢湛果断要去外头的净房。   朱皇后劝了一声,道是外头实在冻得慌,不如就在后殿好了。但太子倔脾气上来了,执意如此,朱皇后也不好强行将他拉回来。   原本,朱皇后就在后殿备下了厢房,预备太子药效发作时,就在厢房里临幸林灼灼。   不过,男女之事,只要双方都想要,倒是随意寻个隐蔽处就能行事,不拘于场地。   就是眼下天寒地冻的,不在暖暖的厢房里,林灼灼在外头被压在冷硬的地上,怕是要多受点苦头了。   “看来贱丫头注定没有享福的命!”朱皇后心内嗤道。   嗤罢,朱皇后远远瞥一眼林灼灼,见林灼灼又在抚摸小福娃了。   一个双面小福娃而已,得了就当个宝贝一直摸着,这样孩子气的行为,朱皇后委实看不上眼,跟个村里没见过世面的村姑似的。   朱皇后忍不住心内鄙视道:   “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一个福娃也摸个不停?呵,摸了一晚上福娃,最后初.夜连个暖暖的厢房都用不上,只能去外头滚地上。可见福娃不灵!”   自打太子登门林国公府,却被奚落一顿、白着脸回宫,朱皇后心底的戾气就越来越重,频频想到林灼灼一家子,便是口出恶语,绝对没一句好话的。   话说,朱皇后内心恶语狂飙时,常嬷嬷来到后殿,寻到了某个给林灼灼送菜的小宫女。   “怎样,可是吃了?”常嬷嬷带了小宫女,来到一个隐蔽的厢房,悄声询问。   小宫女低着头,轻轻摇头道:“没有,林三姑娘嫌弃拔丝香蕉,说……长得像浑身黏液的虫子……一口都没吃,就撤下来了。”   常嬷嬷:……   长得像浑身黏液的虫子?   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   唉,早知道就换成别的甜品了。   原来,平日里的林灼灼口味好,不忌口,什么菜都吃,药随便下一碟都行。偏生今夜林灼灼似乎身子不大舒服,口味不佳,几乎不怎么动筷子,常嬷嬷才临时改了主意,将药下在“拔丝香蕉”里,想着小姑娘都爱吃甜食,好歹会尝上几口。   哪里料到,好好的拔丝香蕉居然被嫌弃了,还成了所有菜品里唯一被撤下桌的菜?   这简直就是打脸常嬷嬷,眼光不佳,而且不是一般的不佳,是出奇的差啊!   这便算了,接下来小宫女还主动交代道:“林三姑娘别的菜都吃了,每道菜都吃了。”   换言之,唯有常嬷嬷挑选的“拔丝香蕉”没有吃!   常嬷嬷:……   心头一噎,面上说不出的尴尬。   简直再次赤.裸.裸证明一回,常嬷嬷挑菜眼光差到不行啊!   “你怎么不早点来报?”常嬷嬷心头憋了火,无处发泄,一腔怒气对准了小宫女。   小宫女立马缩了脖子,瑟瑟缩缩道:“奴婢想找您禀报的,可那会子,找不见您。”   常嬷嬷想起来了,有一阵子外头出了点事,朱皇后派遣她出去处理,确实离开了一小会。但心头的火下不去,不发出来不快,常嬷嬷还是厉声惩罚小宫女道:   “办事不利,滚去外头罚站,不站够半个时辰,不许进来!”   小宫女一听,心头叫苦不迭,这个天寒地冻的鬼天气,站够半个时辰,浑身都得冻僵不可。明明是常嬷嬷自个的问题,却赖在她头上,小宫女当真是有冤无处诉。只得苦着脸,去外头领罚。   小宫女走后,常嬷嬷很快得到消息,说是太子殿下.身子不舒服,朝外头净房那边去了。   常嬷嬷心下了然,怕是太子殿下.体内的药效开始隐隐发作了。那个“仙死醉”,一旦开始发作,普通人顶多能死撑两刻钟,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必须要有个女人发泄才行。   换言之,留给常嬷嬷的时间不多,必须要尽快给林灼灼下药成功,再逮住了送去太子身边去。   “死丫头,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好好的拔丝香蕉你不吃,那就别怪奴婢对您不客气了。”   常嬷嬷实在被林灼灼惹火了,再没好性子好好劝林灼灼吃药。   反正提前失了身,发生了那档子事,无论怎么做都是要狠狠得罪林灼灼的,那何必想什么温柔手段,直接上点强硬手段,让林灼灼多吃点苦头,也好。   思及此,常嬷嬷唇边扯出一个阴笑,火速出了后殿。   话说,林灼灼将桌上的菜品全都夹了一筷子,吃了个遍,然后就静等自己身体起变化,像娘亲描述过的那般“燥热,燥热,燥热”。   可左等等不来,右等也等不来。   林灼灼越发怀疑,撤下去的那道“拔丝香蕉”可能是关键。   “怎么办,怎么办,不会因为我的一时任性,导致朱皇后等人计划失败吧?”   林灼灼心内忍不住嘀咕,嘀咕过后,又觉得不至于吧,不过是少吃了一盘菜,他们见她没中招,完全可以再端来一盘下了药的菜呀,她保证吃。   正在想着时,小宫女果真又端上来一碗银耳莲子羹,林灼灼心头一喜,再不抗拒,忙拿起白净的瓷勺就舀了一勺,送进了嘴里。   有一股子甜味,还带着莲子清香。   大抵是等候了太久,都没中药,林灼灼都开始隐隐期盼中药了,是以心头没了抗拒,反倒在琢磨,嘴里的这个味道,是不是传说中的“催情.药”呀?   应该是“催情.药”了吧,再不下药,宴席都快散场了。   这般一想,林灼灼越发觉得嘴里这股味道,就是“催情.药”了。   细品过后,林灼灼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嗯,“催情.药”不难吃,还怪清甜的。   不过再好吃,到底是“药”,林灼灼可不想再来第二勺。立马丢下瓷勺,拿出帕子来擦干净嘴,不吃了。   等上菜的小宫女再度退下后,林灼灼忙悄悄儿从怀里掏出那包解药来,背着人,手指蘸了一点,然后故意弄丢了帕子,趁着弯腰去捡帕子的功夫,舔了舔手指头上的解药。   刚从桌子底钻出来,林灼灼蓦地觉得小腹有些憋,也不知是先头喝多了白开水,还是“催情.药”起作用了,反正小腹不大舒服。   林灼灼憋了一会,实在有些难受。   想着,太子已经出大殿去了,她方才若真的中了药,是不是该主动离开大殿,给朱皇后他们动手的机会?   思及此,林灼灼飞快瞥了眼四表哥的席位,不知何时,四表哥已经离席不见了踪影,连同他身边的方濯濯也不见了,只剩下徐常笑一个人坐在那喝酒。   见状,林灼灼想到了什么,也不犹豫了,跟邻座的卢玥裳小声道了会别,说自己要去净房,就径直出了大殿。   好巧不巧,正在这时,常嬷嬷从后殿出来了,眼见林灼灼自主出了大殿,都免去她另寻法子骗出去了。   “当真是妙极!”常嬷嬷心气又顺了些,只觉今夜没全走背运,已经时来运转了。   常嬷嬷飞快来到凤座旁,对朱皇后低声耳语道: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不知为何往假山去了,那地段隐秘,方便办事,稍后奴婢将林灼灼也弄过去,立马就能成事。”   朱皇后听说是假山,倒也没犹豫,立马点头。   待常嬷嬷走了后,朱皇后心头禁不住笑了起来,假山好呀,往那黑黢黢的洞里一钻,隐秘不容易被发现。   而且,假山壁上和地上都凹凸不平,林灼灼那个死丫头,今夜有的罪受了。   中了药的男子,本就比寻常来得凶些,再钻凹凸不平的假山,连床柔软被褥都没有。情急间,怕是斗篷、衣裳扯了都会乱飞,也不会好好儿铺平了、垫在身下,林灼灼那身细皮嫩肉,不受罪死才怪。   朱皇后脑海里,已经浮现林灼灼遭罪的模样了,竟是说不出的畅快。   这当真是,一旦两家结下深深的梁子,内心的恶毒便占了上风,朱皇后明明迫切需要林灼灼当儿媳妇,迫切需要岳家的支持,也依旧恨不得林灼灼遭罪死。 第72章   林灼灼刚迈出大殿, 迎面一阵冷风扑来,说来也奇怪,大抵是心头对接下来的事抱着好奇, 连冷冷的风都不觉得冷了, 迎着风踏上石子小径,就朝园子东头的净房走去。   不过渐渐的, 那股子好奇心,就被隐隐的恐惧感替代了。   也不知是错觉, 还是怎的, 自打稍稍远离了大殿正门, 踏上园中的石子小路后, 林灼灼就察觉好似有人在暗中窥视自己,背脊不禁泛出凉意。   “是不是朱皇后的人?要开始对我动手了?”   林灼灼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哪怕晓得爹娘和四表哥全都部署好了,一旦真的陷入这样的境遇,被躲在暗处的坏人盯着, 还是浑身忍不住地发毛。   正在这时,拐过一丛花树, 净房出现在了不远处。   大抵是内心隐隐发毛, 有了不安, 净房瞧着都生出几分怪异感来。只见女子净房外守着一个小宫女, 但小宫女明明低垂着脑袋, 却总给林灼灼一股时不时抬眸偷窥自己的错觉。   这个错觉, 令林灼灼心头的恐慌感加剧了。   “林姑娘好。”   到了净房前, 守门的小宫女脑袋低垂,规规矩矩地屈膝行了一礼。   “免礼。”林灼灼吐出这句话,强自镇定地绕过小宫女, 闪身进了净房门。   净房里,点燃了很多烛台,照得里头明晃晃的,亮如白昼。   林灼灼进门后,借着亮亮的烛光,迅速将整个净房打量了一遍,确信里头没人。又待在门口静静聆听了一下外头的动静,好似也没有任何动静,林灼灼心头那颗微微慌乱的心才安定了点。   小腹实在憋得不行了,利落地撩起裙摆,解了裤带,坐在马桶上,放水。   全部放出来后,整个身子舒服了不少,林灼灼不敢多耽搁,生怕下一刻门口会闯进朱皇后的人。可不能衣裳不整被瞧了去,是以,放完水赶紧扯了点纸擦了下,就动作飞快地拾掇好裤子和裙子……   净房外头,常嬷嬷手里提着一壶东西,快步藏匿在不远处的花树后。方才林灼灼的直觉没有错,早就有常嬷嬷的人暗中盯着她了,盯了一路。   “人呢?”常嬷嬷低声问。   “在里头,还没出来。”一个盯梢的暗卫指着净房,悄声回道。   常嬷嬷点点头,又低头瞅了瞅自己手里的酒壶,这壶可是下了“仙死醉”的酒。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酒,是那种顶顶烈的,一入喉咙,就辣嗓子眼那种。   “小的来?”领头的暗卫询问常嬷嬷。   常嬷嬷立马摇头:“你们负责逮住她,我来。”   按理说,这等事完全不需常嬷嬷亲自动手,交给下头的小的就行,可常嬷嬷看林灼灼不顺眼啊,“拔丝香蕉”带来的打脸和难堪,令本就小肚鸡肠的常嬷嬷越发恼了火,非得亲自整治一番林灼灼,惩罚了那个小贱货才解气。   正在这时,林灼灼一身梅红斗篷从净房里缓步迈出来了。   常嬷嬷一个手势下去,身边的两个暗卫立马冲上去,还不等林灼灼尖叫出声,一个手刀砍下去,林灼灼立马昏死过去。   净房外那个守门的小宫女,还真就是朱皇后的人,见到这样残暴的一幕,只低垂头,佯装瞧不见。   任由两个黑衣人将林灼灼往一旁的黑暗处拖去。   常嬷嬷见成功了,赶忙拎着酒壶也追了上去,三个人带着昏死过去的林灼灼,到了一处僻静无人的林子里。   鄙视,林灼灼双眼已被一块黑布蒙了眼睛,便是清醒过来,也瞧不到是谁即将对她下手。   常嬷嬷瞅着这样的林灼灼,嘴角高高翘起。然后,蹲下身子,先将酒壶搁在一边,双手抓了两把地上积雪,就往林灼灼脖子里塞。   这一下冻得啊,昏厥过去的林灼灼立马给冻醒了。   “啊,你们是谁?你们要做什么?”林灼灼双眼瞧不见,双臂也被人死死钳制在地上,完全动弹不得。   没有人回应,回应林灼灼的唯有烈酒。   只见常嬷嬷飞快拎起酒壶,掐住林灼灼下巴,使劲弄开她的嘴,然后往里猛灌烈酒。   那酒相当烈啊,烈酒过喉,那个辣啊,素来不沾酒的林灼灼,立马呛得不行,挣扎着想吐出来。   可常嬷嬷坏呀,无声狞笑着,完全不给林灼灼喘息的机会,掐住了林灼灼下巴,一个劲往嘴里猛灌,咽不下去的酒水径自从嘴角流出,浸湿了梅红斗篷和里头的袄裙。   大冬天的,袄裙湿透了,多冻得慌啊。   可常嬷嬷见了,越发无声狞笑起来,今儿个她就是要整得林灼灼足够惨,先烈酒辣她嗓子,然后湿透的袄裙冻她身子,最后再丢去假山里,给兽.性大发的太子狠狠糟蹋。   一旦生米煮成了熟饭,萧盈盈一家子怕是也只关注早点成婚,千万别珠胎暗结,引发丑闻。哪里还能来关注初.夜前是怎样中的药,灌药时又遭受了怎样的罪?   何况,一般人也绝不会想到,亲家会如此虐待准儿媳,顶多想到的是饭菜里下点药,让准儿媳提前上了床罢了。   至于林灼灼会不会事后向爹娘告状?   清白都没了,林灼灼要痛苦,也是痛苦失去了处子血,痛苦被太子占有那一刻的撕心裂肺。届时,林灼灼心情抑郁,话都不想讲一句,只想躲起来藏起来的好,哪里还能好好儿倾诉此刻被灌酒的罪?   所以,常嬷嬷是有恃无恐,狠狠虐待了一番林灼灼,直到满满一壶酒尽数倒了个干净,才罢休。   完毕后,林灼灼身前衣裳尽数湿透,冻得瑟瑟缩缩,然后喉咙也疼得不像是自己的了,一个劲猛“咳”。   常嬷嬷凝神细瞅林灼灼的惨样,笑得满脸的褶子。   直到欣赏够了,常嬷嬷又估摸着太子差不多想要女人了,才一个手势下去,命两个暗卫赶紧将林灼灼送去假山,好给太子发.泄。   暗卫早就受过训,不需要常嬷嬷多说,看到手势,立马架起林灼灼就往假山奔去。   常嬷嬷呢,自然是赶不上暗卫的脚步,只能眼睁睁瞧着暗卫火速消失,她自己一个人慢慢溜过去。   原本吧,若是那等事发生在后殿的厢房,常嬷嬷是打算藏匿在角落,好好儿将林灼灼被上的画面,从头至尾看个仔细的,好好儿欣赏林灼灼最开始的“哭,求饶”,再到后来药效起作用后的“要了还想要”的骚样子。   奈何,太子自己挑中了假山,假山洞里黑黢黢的一片,不打着灯笼,完全就看不清。   常嬷嬷只得放弃偷窥,改成假山里听听壁角,听听林灼灼的哭声就算了。   是以,常嬷嬷失去了一通快跑的心,只慢悠悠走过去。   常嬷嬷怎么都没想到,她在慢悠悠走时,那两个暗卫刚带着林灼灼隐入假山里,还未抵达太子所在的地方呢……   他俩架着的林灼灼猛地出手,还不等两个暗卫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两个暗卫已经被林灼灼三两下干翻在地,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林灼灼”一手提着一个暗卫,快速来到了假山后的另一个林子里,将两个暗卫往地上一丢,然后“林灼灼”朝巨石上坐着的白衣男子,拱手道:   “主上,任务已经完成。”   卢剑正陪着身边的林灼灼猜灯谜呢,闻言,点点头道:“好,下去领赏。”   “林灼灼”立马道:“谢主上。”   说罢,便要转身告退。   坐在卢剑身边的林灼灼,突然出声道:“等等。”   “林灼灼”脚步一顿,立在原地不动了。   卢剑瞅了瞅地上的“林灼灼”,又瞅了瞅身边的林灼灼,道:“怎么,你对她好奇?”   林灼灼点点头:“天底下竟然有与我长得这般神似之人?”   真的太神似了,远不是那个福娃的三分神似了,而是像了个九成九。   不说发型和衣裳一模一样了,光瞧这脸蛋,这身段,竟也“一模一样”。   林灼灼禁不住想,别说常嬷嬷和两个暗卫识别不出是假的,就连她爹娘来了,光凭眼睛看,也未必能分辨出是假的。   甚至,林灼灼自己第一眼瞅到“林灼灼”时,也没认出来是假的,第一反应还以为是自己在照镜子呢。   那会子,林灼灼还在净房里,刚放完水,整理完毕裤子和裙子,陡地,落地帐幔外出现一道女子身影,当时林灼灼内心一阵发毛,还以为是朱皇后派了人来抓她。   大着胆子,林灼灼倏地一下挑开帐幔,却见到了另一个自己,一样的面孔,一样的粉色袄裙,一样的梅红斗篷。   当时,林灼灼就惊呆了,整个人愣住,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正在这时,“林灼灼”忽地在唇边竖起食指,做了个禁言的动作,然后抢先走出了净房。   林灼灼才反应过来,这个假“林灼灼”应该是爹娘或是四表哥安排下的替身。   在净房里没时间说话,眼下林子里再次见到替身,抱着好奇,林灼灼从垫了厚厚斗篷的巨石上跳下地,来到“林灼灼”跟前,问道:   “这位姐姐,你是擅长易容术么?”   “林灼灼”不言,只瞅向一旁的卢剑,仿佛在询问主上,是否该说实话。   卢剑点了点头,道:“摘了吧。”   然后就见“林灼灼”两手往耳朵旁一摸,惊见一层人.皮缓缓地撕了下来。   人.皮面具揭了后,露出一张清秀面庞,算不上美,只有三分姿色,但胜在一脸英气。   “你叫什么名字啊?”林灼灼怜惜女暗卫替自己遭了罪,想记住她的名字,将来好时不时在四表哥跟前,替她美言两句。   “奴婢名唤‘青莲’。”女暗卫垂首低眉,但声音里透出股习武之人的英气。   “好,今夜谢谢青莲姐姐了。”林灼灼真心道谢。   青莲浅浅一笑,随即朝卢剑和林灼灼再次拱手道别,退下了。   青莲一走,林灼灼才猛地想起来,还没询问青莲净房外遭遇的细节呢,忙又要唤回来细问。   却被卢剑摆手制止了。   “四表哥,我想知道细节。”林灼灼见到青莲那湿哒哒的袄裙,还有发髻上的残雪,已琢磨出遭遇非凡,忍不住想知道,万恶的常嬷嬷到底对“她”做下了什么。   “灌了一壶烈酒。”卢剑言简意赅。   卢剑对常嬷嬷那个阴暗的小人了解颇多,不用听青莲细致地描述,光是瞅一眼青莲湿哒哒的袄裙,以及发髻上的残雪,已然将整个狠戾场面幻想了出来。   定然是扣押在地上,掐住下巴,一通猛灌。   那样悲惨的画面,不适合详细描绘,更不适合说出来吓坏了娇养出来的林灼灼。   果然,林灼灼光是听到“灌了一壶烈酒”,脑子里也不知幻想出怎样的画面来,身子已然一个哆嗦。然后,眸子里就迸射出了恨意:“该死的常嬷嬷!”   “嗯,确实该死。”卢剑点头道。   “四表哥,常嬷嬷是否也抓到了?”林灼灼突然想到,那两个暗卫已经被青莲抓了来,那常嬷嬷呢,是被别的暗卫抓去别的地方了么?   若是也在跟前,非得狠狠捅常嬷嬷两刀不可!   敢那样灌她烈酒,还灌了整整一壶,林灼灼光是想想,就气得想拔出刀来,刺穿了那个老不死的!   “没抓。”卢剑实话实说。   林灼灼分外不解:“为何抓了这两个暗卫,却放过了更凶残的常嬷嬷?”还让她继续在外逍遥?   “等会你就知道了。”卢剑握住林灼灼手臂,带她出了林子,寻了个地势高的地,指着下面道,“等会儿,你瞪大双眼,亲自好好瞧。”   “瞧什么?”是瞧常嬷嬷演戏,还是她爹娘要上场了?   林灼灼站在卢剑身侧,越发不解了,仰头问道。   卢剑望住她月光下的小脸蛋,只露出一副“你猜”的神情,那唇边的笑容说不出的神秘。 第73章   话说, “林灼灼”正被常嬷嬷压在雪地里灌药时,林真真已经打着上净房的借口,远远追着太子卢湛出了大殿门。   其实, 在宴席上, 太子卢湛刚起身往殿门口行去,林真真就已经想追出去了。奈何, 林真真瞅到朱皇后视线一直盯着太子,直直目送太子离去, 在朱皇后视线未撤时, 林真真不敢起身去追。   直等到太子身影消失在殿门前的视野里, 朱皇后才收回视线, 转头去与崇德帝说话了。   此时,林真真才敢悄悄起身追出去, 可等她跨出大殿门槛时,院子里哪里还有太子殿下的身影?   举目四望,通往男子净房的小径上, 零星有几个公子在慢走,林真真猜测, 太子可能也在净房, 便拐去右侧园子里的凉亭里坐等。   却不想, 这一等, 足足等了半刻钟有多, 后去净房的那几个公子哥都出来了, 还不见太子出来。   林真真也不好拦住人询问, 只得又猫在凉亭里干等。   正在这时,出来的其中一个公子哥,主动与另一个公子闲聊:“咦, 我明明看到太子殿下出来了呀,怎的,没去净房?那去哪儿了?”   “我瞅着太子殿下心情不大好,兴许去外头溜哒,散心了吧。”   听到这话,林真真才意识到,太子居然没在净房。   “太子哥哥,你去哪里了呀?”   几个时辰前,刚进宫那会,林真真已经错失过一次太子,那会子明明瞅见太子就立在不远处望着她,等她从净房那头绕过去时,却再也寻觅不到太子殿下身影。   那次久久寻觅不到的恐慌感,现在还萦绕在林真真心头,未散去呢,没想到,眼下居然再次弄丢了太子。   “太子哥哥,你到底在哪里呀?”   林真真咬着唇,走出金鲤宫宫殿门,放眼望去,月色下,四通八达的路,完全不知该往哪条路去寻,很有些欲哭无泪。   却不想,林真真刚挑了条小道,沿着灯笼一路寻去,还没走上三分之一,就见斜对方另一条小道的尽头,闪过一道明黄色斗篷身影。   除却崇德帝和朱皇后,唯有太子殿下可着明黄色衣物。   喜得林真真连忙折回三岔路口,提裙跑上太子所在的那条小径,一路疯跑往前追,速度那个快哟,好几次险些被路上的小石子绊倒。   就这样一路疯跑,穿过园中小径,跃过九曲回廊,又在积雪地里摔趴了一跤。不料,等她爬起来再追,还是追丢了太子身影。   林真真立在苍茫夜色下,焦急四顾,祈求上苍不要折磨她,快点让她重新发现太子在哪吧。也不知是不是心诚则灵,眺望远方时,看到了她和太子曾经私会过的假山。   正当她恍惚忆起什么来时,假山上忽地晃过一道明黄色斗篷,那斗篷被山上大风吹得鼓了起来,袍摆高高荡起。   “太子哥哥,原来你去假山了。”林真真莫名闪出欣慰的泪光。   她还记得,十日前,就是在这座假山洞里,太子紧紧拥吻过她。   那吻的热度和力度,她还全部都记得。   抹掉眼泪,林真真再度提起裙摆,在月色下,快步朝假山奔去。到了假山脚下,径直沿着蜿蜒的登山小道,一路朝十日前拥吻过的假山洞攀去。   假山上,“太子殿下”见林真真已被吸引上了山,忙将身上的明黄色斗篷脱下来,反面穿上,瞬间成了平平无奇的黑色斗篷。   原来,这个“太子殿下”是假的,乃睿王卢剑手下的暗卫所扮,负责引路,将林真真一路勾到假山上来。   暗卫换上黑色斗篷后,迅速隐身于乱石后,再不露面。   太子卢湛确实没去净房,走出大殿后,对上天上悬挂的圆月,莫名的充斥了满脑子的林真真,一阵阵苦楚似井喷,击打得胸腔说不出的难受。   而大殿里正坐着林真真,似乎想逃离,卢湛索性径直出了金鲤宫宫门,遣散身边的太监,孑然一人,随意踏上一条灯笼悬挂最多的小路,漫无目的地在寒风中乱走。   不想,这一走,竟遥遥对上了那座假山。   也不知是太过思念林真真,还是怎的,只望一眼那座假山,脑海里便一遍遍回放十日前拥吻她的画面。   她柔韧的唇瓣,她光滑的脖子,她纤细的小腰。   无论是唇吻过的地方,还是大掌抚过的地方,无比清晰地回放在卢湛眼前。   然后,卢湛就控制不住地来到假山脚下,最后,又控制不住地寻着登山小道,摸黑去了十日前有过亲吻的山洞。   也不知怎的,越临近假山洞,卢湛小腹就越憋,还有一团火在猛蹿。   “林真真,你为什么要背叛孤,为什么?”   卢湛体.内的不适,他不知是药物所致,只以为是内心巨大的悲痛引发的。单手扶着岩石,望着近在眼前的洞口,卢湛喃喃唤起了林真真的名字。   一遍遍小声哭诉:“孤难道对你不够好吗,你为什么还要背叛孤?”   卢湛真心是想不明白,正因为不明白,才越发苦闷。   这时体.内的“催情.药”越发发作得厉害了,卢湛浑身燥热难耐。   这样的痛苦,卢湛满心以为是林真真的背叛带来的,单手扶着岩石壁,额头靠在手背上,咬着牙死死忍着。   林真真爬上来时,一拐弯,看到的就是卢湛这样一副痛苦难捱的样子。   “太子哥哥?”林真真吓了一跳。   想也不想,忙跑上前,一把搀扶住卢湛胳膊。然后,林真真仰起脸,气喘吁吁问道:“太子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声音明显带了哭腔。   卢湛骤然听到熟悉的“太子哥哥”,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待胳膊传来一阵触碰,一偏头,对上林真真焦急的脸蛋,卢湛才意识到不是幻听,而是林真真确实来了。   “真真……”名字刚要唤出口,卢湛猛地又想起她背叛自己的事,一甩胳膊,将林真真给甩了开去,“你还来孤身边做什么?呵,你不是已经与你的未婚夫相亲相爱了吗?”   林真真一个不慎,被摔到了坚硬的地上,磕疼了胳膊肘和膝盖。再听了太子冲口而出的话,眼泪就再次泛滥了,趴在地上也不起身,只仰头朝卢湛哭道:   “太子哥哥,你误信了他人的挑拨,我没有背叛你,我没有!”   “从被算计定亲的第一日起,我就写信告知你实情,期盼着太子哥哥早日帮我解除婚约的呀,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林真真对你的心,可昭日月!若有半丝虚情假意,就让雷劈死我好了!”   林真真虽然在哭,但一字一句气势很足。   若是平日的卢湛听了,绝对愿意与她好好将话继续下去。   但此刻的卢湛,体内药物已经大规模发作,头昏脑胀的他什么也听不进了,脑子里只浮现今日林真真扑了苏炎的画面,自顾自低吼道:   “收起你的谎话,你要是对苏炎没意思,你会扑他?骗鬼呢!”   “扑了他,你立马羞涩地低头,你当孤没瞧见?告诉你,那会子孤就站在不远处,瞧了个一清二楚……”   这一通吼,吼得林真真脑子都乱了。   她就知道,症结出在那一扑上,太子哥哥才会避了她一夜,一个眼神都不瞅她。   “不,不是那样的,我没扑苏炎,是我娘推了我一把,我没站稳啊……我哪里有害羞?当时我明明是尴尬得要死,才低的头啊!”   林真真说这话时,大抵是被“扑”这个词提点了,立马从地上起身,一把朝卢湛扑了过去,扑得卢湛背靠在石壁上。   而她,则一头埋在卢湛怀里,双手扯着卢湛身前的衣袍,嘤嘤哭泣:   “太子哥哥,你信我,我真的没有去扑苏炎……”   此时此刻,卢湛身体里的药物开始流窜四肢百骸,林真真又主动投怀送抱,卢湛哪里还能控制得住自己?   再加上一声声“苏炎”的名讳刺激,卢湛一把搂住林真真,低头就狂吻起来,将她嘴里的“苏炎”尽数掠走。   突如其来的吻,莫名给了林真真安全感,丝毫不抗拒,顺着他的动作闭上双眸,甚至还踮起脚配合。   可林真真怎么都没想到,这次与以往的两次均有了不同,太子往她衣裳里探去。   这个变化,令林真真有一瞬间的慌乱,本能地要阻止。   可下一刻,又有了犹豫,太子如此这般,是不是在试探她的真心?眼下拒绝太子,会不会让太子误以为她不够诚心,连自己都不肯交付给他?   林真真犹犹豫豫时,心头蓦地腾起娘亲今日的话:“……那个小妾会抢走了苏炎的心,靠的就是床上那一睡……”   所以,睡了,关系就会更进一步,也能抓住男人的心?   经历过这么几次大变故,林真真想得很清楚了,她心头真正爱的男人就是卢湛,从未变过。   这十日被卢湛抛弃的日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再没人比她更清楚,简直每时每刻都在饱受煎熬。   好不容易再迎来了太子的热情,林真真咬咬牙,一狠心,决定献上自己,如娘亲所教那般,用身子来稳固太子对她的情和爱,拉近彼此的关系。   思及此,林真真不仅不阻拦卢湛,还主动攀住卢湛,去轻啄他耳垂。耳朵最是敏感之处,如此一来,卢湛哪里还抑制得住?抱着她,两人对调一下位置,改成她背靠石壁。然后,将她整个娇小的身子托起。   裙带被寒风吹到了黑黢黢的假山洞里,连同一块飞去的还有厚实的冬日长袜。   寒风中,林真真因为冷,打了个颤。   眼下的卢湛,浑身发烧似的滚烫,他丝毫都感觉不到冷,只感觉到热,热到不行了。   脑子里还充斥着满满的“苏炎”,像是有无数个“苏炎”字符,在卢湛脑海里乱窜,这激得他只有一个渴望,要了林真真,占有林真真,以最快的速度得到她。   猛地,正闭眼沉浸在美好里的林真真,蓦地睁大了双眼,盛满了痛楚。   卢湛闭着眼,什么都没看到,只一个劲要她。   林真真哭了,哭着挠他双肩。   两人无心它顾时,怎么都没料到,常嬷嬷爬上了假山。还爬在半山腰时,一阵风吹来,带着姑娘颤抖的哭声。   一听,常嬷嬷立马笑了,太子弄上了呢。   可听着,听着,常嬷嬷察觉出不对劲啊,因为隐隐中似乎又传来“太子哥哥,轻些”的哭求声。林灼灼那个死丫头,这个时候,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呼喊什么“太子哥哥?”   直觉不对劲。   常嬷嬷思忖两下,还是寻着哭声爬了上去,一拐弯,只见太子正抱着一个姑娘,在洞口不远处的石壁上正干着呢。月光有些黯淡,常嬷嬷瞅了好几次,都没瞧出那姑娘到底是不是林灼灼。   直到,那姑娘突然难受得仰起脖子,月光直直打在她面庞上。   常嬷嬷一惊,天呐,这姑娘压根不是什么林灼灼!   竟是苏炎的未婚妻,林真真?   天呐,干错人了,太子给苏炎戴了绿帽子,这可怎么得了?   这一发现,惊得常嬷嬷险些没站稳,双腿都战战兢兢,发起软来。待回过神来,常嬷嬷赶忙溜下假山,以最快的速度跑回设宴的金鲤宫。   常嬷嬷回到金鲤宫时,朱皇后正笑着与崇德帝说着什么事呢,一时也无法回禀,常嬷嬷只能干着急。   朱皇后自然是瞧到常嬷嬷回来了。   但远远瞥见常嬷嬷迈进大殿门起,朱皇后心头浮起的念头,便是太子和林灼灼成了,压根没去细瞅常嬷嬷面上神情。   再加上崇德帝今夜与朱皇后多说了几句话吧,朱皇后满眼的笑意,与崇德帝一来一回,竟是舍不得收了话题。   急得常嬷嬷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终于,帝后说完了,常嬷嬷赶忙弯腰凑到朱皇后耳边道:“皇后娘娘,出大事了,也不知怎么搞的,林灼灼不翼而飞。太子殿下在假山里临幸了苏炎的未婚妻,林真真。”   朱皇后面色蓦地一变。   林灼灼不翼而飞?太子临幸错了人?   怎么会这样?   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怎会出了这般大的变故?   居然被调了包?   等等,方才说临幸的是谁来着?   朱皇后这才想起了关键处,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眼神直直射向常嬷嬷:“你刚刚说,临幸了谁?”   常嬷嬷再次悄声道:“苏炎的未婚妻。”   朱皇后脑袋里轰的一下,当真是晴天来了一道大霹雳啊,炸得她脑子险些不会运转了。   天呐,当朝太子弄了臣子的未婚妻,本就已经很说不过去了,还偏偏是苏炎的未婚妻?   苏炎可不是普通人啊,是崇德帝跟前的大红人啊!   若说今夜这出调包计,不是故意有人算计的,朱皇后都不信了!   思及“有人故意算计”,朱皇后一颗心顿时忐忑不安起来,完了,对方算计了这样一出调包计,肯定不是私下里给太子送一个发泄的女人,这般简单。   是了,夜宴即将散席,紧接着,一众宾客就要走出大殿,四散开来,三三两两自行结伴,自去寻地方赏花灯、猜灯谜。   这一四散开来就不得了啊,绝对会被幕后之人用各种手段,引流到假山去围观。   这明显是要借着宾客众多的大好机会,曝光了太子强占臣子未婚妻的丑事——太子自己是有婚约在身的,又强行夺去了天子近臣未婚妻的清白。   这事一旦被围观,后果相当严重啊。   思及此,朱皇后一颗心都隐隐颤抖起来。   “皇后,怎么了?可是又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先头就闹出过两个宫女为了赏赐,打架扯头发的事,崇德帝见朱皇后面色又隐隐不对,忍不住蹙眉问道。   朱皇后见问,手指一颤,但哪里敢老实交代?一辈子隐瞒住崇德帝才好呢。   朱皇后便朝崇德帝笑道:“没什么事,就是下头小宫女笨手笨脚的,又干了点碎碎平安的事。”   崇德帝听了这话,以为打碎了朱皇后平日里宝贝的东西,也就没放在心上了。   见崇德帝糊弄过去了,朱皇后心头一松,只盼着瞒着崇德帝,将太子之事私下里处理了。   只见朱皇后嘱咐常嬷嬷,赶紧带上解药,去给太子解了毒。那样的药,若单靠女人,还不知要解到什么时候呢。   常嬷嬷点点头,若她身上有解药,她早就冲上去给太子服下了,可惜,身上没带。是她失策了。   “你再多带些人,去守着假山,不许旁人再靠近。这里有本宫,本宫自有法子稳住大殿里的宾客,不许他们乱走,以防出去被幕后之人利用,围观了太子,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朱皇后简略说完应对之策,就催促常嬷嬷赶紧走。   常嬷嬷前脚刚离开,就见朱皇后朝崇德帝笑道:   “皇上,如此干坐着多无趣,不如咱们来个击鼓传花的游戏吧。无论男女,全部参加,凡是鼓点落下,手里拿着花的,一律上台去,拿出点真本事来表演助兴。”   崇德帝琢磨了一下,点头道:“行,总是台上那些舞姬表演,看多了,确实无趣。”说着这话,崇德帝视线扫向了下头一帮子大臣。   大臣们:……   不是吧,他们一群大男人,笨手笨脚的,上台去表演?   那岂不是要笑死个人?   崇德帝眯眯眼,看的就是你们出糗时的乐子呀。   大臣们:……   大臣们内心一片哀嚎。   不过他们在哀嚎时,那些个在座的贵女,却全都跃跃欲试了。在帝后前展示才艺,一旦被夸奖了,可是无上的荣耀啊,谈婚论嫁都能觅个更好的夫婿。   贵女们一个个欢喜得不行,感激朱皇后临时给的机会。   见状,朱皇后心下一松,有了这般捧场的姑娘在,一个游戏下来,至少也要有五六个人上台表演,才能过瘾,才能结束了。   如此一来,就能拖住众宾客小半个时辰,太子那边怎么也该完事了。   可朱皇后怎么都没想到,鼓点还没敲起来呢,殿外头突然跌跌撞撞跑来一个小太监,还未跨进殿门,就大声囔囔了起来:   “镇国大将军,不好了,不好了,宝扇郡主出事了!”   朱皇后心头咯噔一下,直觉不妙。   宝扇郡主是谁啊?那可是萧盈盈呀。   果真,朱皇后朝崇德帝看过去,就见崇德帝面色很快变了。   “怎么回事?好好说清楚了!”林镇山刚从席位上蹭的一下站起,还未发话问呢,崇德帝已是抢先开了口。   那个小太监手里拎着一只绣花鞋,飞快跑过红地毯,战战兢兢跪到了崇德帝跟前,哭着道:   “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远远瞧见宝扇郡主,好好儿在那里赏花灯,突然一个黑衣蒙面人掳走了郡主,拖拽间,郡主的绣花鞋掉了。”   崇德帝一惊:“掳去哪了?”   “奴才也不知道,好似往假山那头去了……”小太监努力回忆道。   小太监话音未落,林镇山已是火速离席,飞跑而去。   崇德帝也已经离了席,连斗篷都没穿,大步朝殿外奔去,与其说奔,不如说是跑。三十六岁的崇德帝,面上那个焦灼,丝毫不亚于林镇山这个当丈夫的。   大殿里好些将军,全是跟着林镇山出生入死过的,大嫂出了事,他们哪有袖手旁观的?纷纷火速出击,追着林镇山就去了。   剩下那些个贵妇、姑娘们,也都一个个想看热闹,从众心理很重,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全都往大殿外涌去。   朱皇后双手死死掐住手心,一颗心简直要崩溃了,崩溃了! 第74章   朱皇后崩溃了, 奔溃了,当真要崩溃了!   还不是一般的崩溃啊!   崇德帝带头,无数将军追随, 还有一大堆长舌妇垫后, 这样的围观排场,堪称浩浩荡荡啊!   “完了, 完了……”   朱皇后一颗心已远不是忐忑可以形容的了,那是无比的慌乱和恐惧啊!脚下一软, 大腿险些磕到桌角。   “皇后娘娘, 您这是怎么了?”常嬷嬷不在, 剩下的宫女完全不知其中隐情, 无从安慰,也无从想点子, 只能笨拙地搀扶住朱皇后。   朱皇后摇摇头,好一阵才缓过劲来。   眼瞅着大殿里的诸人鱼贯而出,一个个尾随打头阵的人, 全都涌到外头去了。朱皇后空空的脑子,渐渐也恢复了点理智, 能运转了。   “不怕, 不怕, 常嬷嬷不是已经去了么?还有一线希望。”朱皇后心底, 喃喃地安慰自己, “只要常嬷嬷赶在众人抵达前, 喂了太子解药, 帮太子及时躲藏起来,不被围堵个正着,就没有大事。”   这样的自我安慰, 大抵是起了效果。   反正,很快就见朱皇后强打起精神来,也离了凤座,对身边搀扶的宫女道:“走,扶本宫也去瞧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朱皇后对常嬷嬷的能力是相信的,动作很快,应该能抢在众人抵达假山前,办妥一切。毕竟,常嬷嬷离开大殿已经有一会了,若是一路狂跑着前行,绝不会落在众人后头。   抱着对常嬷嬷的信任,朱皇后先头发软的双腿,逐渐恢复了力气,胸口的慌乱也渐渐散去泰半。   尤其那些已经涌出大殿的贵妇们,见朱皇后也疾步出了大殿,她们纷纷主动停住步子,等着朱皇后跃过她们了,她们再落后一步,以朱皇后为首,簇拥着朱皇后一路前行。   这样的排场,满足了一下朱皇后不合时宜的虚荣心。   再说了,如此一来,这些长舌妇的前进速度,就任由朱皇后来掌控了,如此,朱皇后心头的不安,又散去了一些。   可朱皇后怎么都没想到,胸腔里的那颗心,才刚刚在自己的一轮又一轮安慰里,获得了些许平静,没多久,这份平静就再度被打破了。   只见穿过花园,才刚靠近假山旁的林子,林子里就传出撕心裂肺的呼救声:   “皇后娘娘救命啊,皇后娘娘快来救老奴啊……救命啊……”   朱皇后一怔,脚步跟着一顿,这声音听上去怎么那么耳熟,怎么像是……常嬷嬷?   这个念头,令朱皇后不寒而栗。   朱皇后如今的希望,可全部都寄托在常嬷嬷一人身上了啊,常嬷嬷若是出了事,没来得及去救太子,那她的太子就全都毁了呀!   偏生,那呼痛的求救声,越来越响:“皇后娘娘,快来救老奴啊……啊……”   一声又一声的,就是常嬷嬷的声音,绝对没有假。   朱皇后正在愣神之际,已有眼尖的贵妇人瞅到了什么,快步行至朱皇后跟前,手指着林子东边,提醒道:   “皇后娘娘,您快瞧林子里,就是那里,吊在空中的那个人,是不是一向伺候在您跟前的常嬷嬷啊?”   此话一出,身后无数的贵妇人纷纷凝神望去,天呐,当真见林子里吊着一个妇人。   说来也是绝了,距离那妇人脸庞四五寸的地方,还另外一根绳子悬着一盏大红灯笼呢,仿佛生怕众人认不出那个妇人是常嬷嬷似的,要将她面庞照得通亮一片。   朱皇后见了,身子隐隐发抖。   这一刻,朱皇后脑子里清晰地一遍遍响起“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朱皇后没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哪能瞧不出来,常嬷嬷的被抓,甚至吊起在空中,定然是幕后之人所为。目的,就是截断她们的救援,卯足了劲要将太子围堵在假山里,曝光丑事。   这一刻,朱皇后脑子都快崩溃了,完全不知还能怎么办了。   “皇后娘娘,快去救人啊,常嬷嬷好像快不行了。”有贵妇人提醒道。   “严武,严犷,快去救人。”朱皇后说话声音都失去了平日的底气,小了一半。   朱皇后这副样子,诸位贵妇人又都不蠢,反倒各个都是人精,哪能瞧不出朱皇后的心虚?   有那胆大的王妃、郡王妃,带头朝林子里涌去,朱皇后也只得逼着自己上前。   却不想,朱皇后等人还没走几步,去救人的严武、严犷两位侍卫也还未抵达,林子里吊着的灯笼忽地一灭。   等灯笼再度亮起时,常嬷嬷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原先吊着她的长绳子,空空的,未悬一物。   常嬷嬷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天呐,常嬷嬷人呢?”   “众目睽睽之下,活人变没了?”   朱皇后见了,心中再次猛烈发颤,悔恨方才没动作快些,将常嬷嬷先救回来。这下可好,对方将悉知一切内情的常嬷嬷捉去了,一番严刑逼供下,还不知常嬷嬷嘴里会吐出些什么来呢。   思及此,朱皇后脚心猛地蹿上一股凉意,直达胸腔,打了个大大的寒颤。   话说,崇德帝以及众将军冲在前头,早早儿穿过林子,抵达了假山。   这时,第一个到达的林镇山已经冲上假山,一通“乱找”了。   “盈盈……”崇德帝也不甘落后,喃喃呼唤着萧盈盈的名字,提起龙袍下摆,就要往假山上直冲。   “皇上,寻找郡主的事,交给微臣就行!”   一个个将军,撸起衣袖道。   崇德帝理都没理,宛若未闻,抬起脚就朝假山上奔去了,嘴里唤着“盈盈”,四处寻找着萧盈盈。   其余将军,哪能落后,皇帝都上去了,他们能不上去?   到底是作战丰富的将军,一个个都极其会勘查地形,兵分几路,走的走大道,走的走小道,还有好些将军连道都不用走,直接攀登假山上的石头,像猴子似的,抓着就蹿上去了。   皇帝、将军们都上去了,宫廷侍卫能落后?   开什么玩笑!   一队队侍卫,早在侍卫长的指挥下,不仅将整座假山包围了,连假山上也冲上去小一两百人。   于是乎,一座算不上特别大的假山,瞬间人潮翻滚,哪哪都是人。   话说,这般大的动静,那假山山洞前正在一波又一波做着的两人,竟丝毫都未察觉?   林真真只是个小姑娘,又没有武功,耳力确实要比习武之人差很多。再加上,如今的她,耳里一声声听着太子卢湛的气喘声。   除此之外,初次的林真真,被浑身是劲的卢湛干了足足两刻钟有多了,半条命都快丢掉了。浑浑噩噩间,林真真只觉得浑身骨头散架似的疼,除了“呜呜呜”的哭,还是“呜呜呜”的哭。   卢湛发出的声音,夹杂着她自己的哭声,两者混合在一起,早已自动屏蔽了来自下头假山的动静。   至于卢湛,“仙死醉”的药效实在太强大了,一波又一波袭来,像是无穷尽似的。   卢湛被药效锁住,身子异于常人,脑子也不是寻常的脑子了,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满脑子充斥着“要她,要她,再要她”,沉浸在男欢女爱的神仙滋味里出不来。   别说,那些寻人的还在下头,没上到这顶上来,便是站到了面前,围成了一圈,在药效下,卢湛也未必肯收兵呢。   这样的两个人,自然丝毫没意识到危险的临近,还在继续享受着彼此的初次。哦,说错了,享受只是卢湛的事,对林真真来说,是哭着承受。   于是乎,崇德帝率先上来,拐过一块岩石,骤然撞见的便是一个男子,正抵着一个女子在石壁上冲啊冲的。   崇德帝先是一怔,本能反应是那女子是盈盈吗?   被坏人强了?   “混账!”崇德帝身为帝王,怕谁呀?一个箭步就冲上去了!要解救他的盈盈。   然后,走到半途,那女子似乎听到了动静,惊恐地朝崇德帝望了过来。   “不是盈盈。”崇德帝对上林真真那张脸,立马松了口气。   可气还是松早了,下一刻,崇德帝蓦地想起这姑娘是谁了,她不是……苏炎的未婚妻吗?   话说,崇德帝这样的君王,怎会认出林真真这样的小人物呢?还一眼瞧出她是谁的未婚妻?   这就要归功于萧盈盈了。   夜宴上,萧盈盈可是卯足了劲,在崇德帝跟前好几次夸赞过林真真呢,说林真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还当着崇德帝的面调侃苏炎,道苏炎日后娶了林真真,是福气,亏不了。   这一通调侃,就发生在半个时辰前,崇德帝记性好,认真看过的面孔哪能记不住?   于是乎,眼下,崇德帝一眼就认出来这个正承欢的姑娘是苏炎的未婚妻。   下一眼,崇德帝仔细扫过那个男子,居,居然是身穿明黄色斗篷的……太子卢湛?   亲眼撞破太子与苏炎的未婚妻偷情,崇德帝先是一怔,紧接着是怒不可遏,咆哮出声:   “混账!”   这一声咆哮震耳欲聋,在寂静的夜色下,有开天辟地之势。   卢湛被药效控制,脑子还不清醒,头昏脑胀的,那一声“混账”听在别人耳里已经够震耳欲聋了,但落入他耳里,犹如毛毛细雨,没多大感觉。   “太子哥哥,皇上……皇上来了。”林真真却是吓坏了,双手狂打太子肩头,颤声道。   卢湛听到“皇上”两个字,还是未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还搂住林真真继续。   “皇上来了,皇上来了!”林真真惶恐得不行,挣扎起来,再不肯配合。   这次,卢湛眼见林真真抗拒,他慢了好几拍的脑子,似乎也一个激灵,想起来“皇上”是谁了。   卢湛头一偏,看到父皇正立在不远处的石壁前,还有好些将军也冲了上来,围成了一圈,竟将他和林真真给包围了。卢湛身子一抖,忙要收兵。   却不想,卢湛正要收兵时,萧盈盈从西边的小道上突然冒了出来。远远瞅到太子和林真真贴在那,萧盈盈就一股邪火直冲脑顶。   咦,萧盈盈不是一年多前,就知晓太子和林真真搞到一起了吗?眼下撞见,居然还能如此气冲脑顶?宛若初次晓得似的?   咳咳,这不是作戏么!   作为准丈母娘,自己女儿还未嫁过去,却撞破了准女婿与侄女偷情,不怒发冲冠,往死里作一场,怎能行?   何况,自打知道太子与林真真偷.情,萧盈盈还没当面开涮过太子呢,好不容易将计就计,等来了今夜的机会,能轻易就放过太子和林真真这对狗男女?   做梦呢!   只见萧盈盈冲过包围的将军圈,怒瞪太子,一通气愤大喊道:   “太子殿下,你这是在做什么?”   “背着我女儿,正月十五搞别的姑娘?”   “混账,你怎么可能如此乱来?”   “太子,你可知,你被倭寇活捉了去,没骨气赴死,窝囊地吊在船舰上,辱国辱君辱父,我女儿背地里哭得要死要活的,口口声声说她不要活了!”   “说她怎么这么可怜,这辈子就看上了你一个男子,你却如此窝囊,没点男儿血性!倭寇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我女儿还说,她当真再找不出比你还窝囊的男人了啊!尤其找不出比你还怂的皇族男子啊!你简直丢光了整个皇室的脸!也丢光了她这个未婚妻的脸!”   “她的脸皮,简直全被你撕下来,扯下来,然后打了包袱一块送给倭寇去踩,去践踏了!”   围观的诸位将军,听到这样的臭骂,纷纷内心为萧盈盈喝彩!若是可以,都想将巴掌拍得“啪啪啪”响,一通欢呼呢!   要知道,这些将军可全是沙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硬汉子,哪里看得惯太子卢湛这样的软骨头?出了辱国辱君辱父的事,诸位将军就打心底里鄙视死太子了。   恨不得一人吐一口痰,吐死了这个窝囊废太子。   奈何,他们只是臣子,太子卢湛是君,各位将军心头再嫌弃,也是敢怒不敢言。   不曾想,萧盈盈是个硬气的,表面看着温温柔柔的,樱桃小嘴一张,立马将他们心里头的鄙视,全都化成了言语,一句又一句喷了出来不说,还是当着崇德帝的面臭骂,真心爽极了!   “不愧是宝扇郡主啊,真心胆识非比寻常!”将军们一个个望着萧盈盈,心头肃然起敬。   然后,却见萧盈盈话锋一转,继续冲卢湛骂道:   “太子,你可知尽管如此,灼灼最后还是将你的一系列窝囊行径全部一一忍了,哭着对我说,这辈子就是爱你,非你不嫁……”   “你倒好,背着灼灼与别家贵女偷情?你还要不要脸了?你还有没有人性了?”   萧盈盈这一通数落呀,直接将女儿整成了“痴情的傻姑娘”,然后给太子扣上了一顶“辜负痴情女子”的负心汉帽子。   扣完了帽子,萧盈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来,话头一转,怒不可遏道:   “我今日倒要看看,是谁家的姑娘令你如此着迷?为了她,居然背叛了我痴心一片的傻女儿!”   说完,萧盈盈大步上前,就要去抓太子身前的那个姑娘。   出了这样的丑事,不好好曝光一下林真真的身份,不闹大了,岂非太便宜这对狗男女了?   此时的林真真,还没与太子那处分离多久,被众人一通围观,又被萧盈盈一通闹腾,整得她连偷摸寻找裤子的时间都没有,光着双腿,正瑟瑟缩缩躲在太子斗篷里。听了这话,吓得整个人面无人色,身子颤抖个不停。   卢湛被这一通闹,体.内的药劲忽地散去了七七八八,脑子也清醒了起来,本能地张开双臂,就要护住斗篷里的林真真。   可萧盈盈能让太子护住?   开什么玩笑!   今夜的“计中计”,就是要活捉了林真真,将林真真这个堂姐曝光于众,让这对狗男女臭名昭著的!   绝不可能让林真真平平安安躲了过去。   于是,萧盈盈先来一招声东击西,让太子误以为她要去抓林真真脑袋,就在太子尽力去护住林真真头时……   萧盈盈忽地对准林真真胳膊,就是大力一个猛推,就将太子斗篷里早已浑身乏力的林真真,给推得侧摔出去,摔趴在了地上。   只见林真真衣裳不整,长裙还穿在身上,但一双光着的修长小腿却露在裙裾外头。   那长裙裙摆上还有褐色的血迹,彰显着她的初次已经交付给了太子。   林真真慌忙将小腿往裙摆里缩,又死死捂住残留血迹的裙摆。同时死死低着头,用胳膊和衣袖挡住脸。   萧盈盈压根就没去看她的脸,就直接抬高了声音,宛若震惊万分道:“真真?林真真是你?天呐,居然是你?”   边说,萧盈盈边承受不住这番震惊似的,倒退了两步,险些被地上石子绊倒了。   崇德帝忙伸手扶住她胳膊,这一扶,就不得了了,萧盈盈直接就指着太子卢湛的脸,对崇德帝哭上了:   “皇上,你可要为我家灼灼做主啊!太子他,太子他太不是人了,居然背着灼灼,与灼灼的嫡亲堂姐偷.情上了啊!我的灼灼若是知道了,还怎么活啊……”   这句话,算是对围观的一众将军,揭露了林真真的真实身份!   瞧瞧,太子搞的不是别家姑娘,而是自己的大姨子呢!   贱吧?   确实贱!   那些围观的将军,越发鄙视上了太子,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太子这是连只畜生都不如啊!   此时,卢湛已经九成清醒了,一众人等鄙视的目光赤.裸.裸袭来,卢湛登时面皮像被众人活剐了去似的,那个难堪。 第75章   假山那边, 萧盈盈在假山顶逮住了偷情的两人,好一通奚落和臭骂,围观的将军、侍卫们观看了好一通热闹。   话说朱皇后这边, 一群贵妇人和姑娘们在假山不远处的林子里, 亲眼瞅见常嬷嬷被一根长绳吊在空中,手脚反绑在身后, 那模样是说不出的惨,这已经令胆小的人心里发毛了。   紧接着, 幕后之人就像变戏法似的, 灯笼一灭再一亮, 常嬷嬷就凭空消失了。   只剩下一根空空的长绳子, 在夜色下,像吊死鬼的长舌头似的, 轻轻晃荡。   这样的画面,好些胆小的姑娘都不敢瞧,双手捂住双眼, 心头说不出的恐惧。   “皇后娘娘,这林子里怪吓人的, 咱们还是赶紧去假山那吧, 皇上在那, 有真龙天子镇压, 一般的鬼怪也不敢去。”   有胆小的郡王妃, 白着脸道。   “怕什么, 不过是有人在装神弄鬼罢了。”朱皇后自己心头也慌着呢, 被人一催,心头更烦,语气就不大好。   那郡王妃被如此一噎, 心下就不大爽了,偏过头去瘪了瘪嘴。   恭王妃素日就不大喜欢朱皇后,又与被噎的郡王妃交好,见状,忍不住对朱皇后翻了个白眼,旋即上前两步,故意催促道:   “皇后娘娘,皇上那头还不知遇上什么事了呢,听那边闹哄哄的,兴许出了大事。咱们还是早点赶过去的好,指不定能出点力,帮衬得上。”   恭王妃为人精着呢,早瞧出朱皇后心内有鬼,似乎不敢去假山那边。   于是乎,恭王妃明明什么动静都未听到,却故意说自己听到那头“闹哄哄的,兴许出了大事”,还故意提到“早点赶过去的好,兴许能出点力,帮衬得上”。   果不其然,朱皇后听了这话,面色越发不对劲了。   假山那头闹哄哄的了么?   她怎么耳朵出了问题,丁点声音都没听到?   被恭王妃这一通乱说,朱皇后内心越发慌乱起来。若假山那头真出了事,她的太子已经被围观了,朱皇后就更不愿意,再带一批长舌妇过去观看了。   可惜,如今路都走了一半了,朱皇后想半途而废,恭王妃等人让吗?   想都别想!   所以,在恭王妃等人一阵催促下,朱皇后哪怕是软着双腿,也得继续带队前行。   却不想,当真是害怕什么,就来什么。朱皇后刚穿过林子,就闻得假山上闹哄哄一片,隐隐还传来高声训斥声,显然是正在围观。   想到心爱的儿子办那等事时,被众人围堵个正着,朱皇后就痛心一片,手指甲死死掐进掌心里。   “不行,得再磨蹭一会,至少要给太子穿好裤子,整理好衣袍的时间。”朱皇后极力缓着步子,为太子争取时间。   身后这群妇人,好些都是出了名的爱嚼舌根,决不能让他们看到太子最不堪的一幕,免得日后传出来的流言蜚语太过细化,细化到——   “哟,你不知道哟,当时那个尴尬啊,太子一条腿还光在外头,好不容易套好了双腿,裤头却是着急忙慌,怎么提都提不利落呢”。   想着这些言语,朱皇后越发双腿发软起来,隐隐发颤。   不行,决不能让这样不堪入目的话传出去!   所以,她必须要磨蹭,最好能磨蹭到太子和林真真都穿好衣裤,往山下退了,那些将军也开始四散开来,朝山下撤退了。   换句话说,要磨蹭到曲终人散,再不济,也要磨蹭到尾声才行。   思及此,朱皇后索性步子只跨平时的一半大,还时不时假装咳嗽,停在那儿好一会不挪步,硬生生拖慢了速度,这回真跟蜗牛差不多了。   身后那些王妃、郡王妃已经催促过很多次,都有些抹不开面再一个劲催了。人家朱皇后到底是当朝皇后不是,咳嗽病了,立在那里喘不上来气,她们总不能还一个劲硬催吧?   于是,只能一群人都蜗速前进。   话说林灼灼,早猫在假山后好一会了,远远的望见朱皇后一行人龟速而来,心想,果然被四表哥猜对了,朱皇后在极力拖延,好给假山上的太子和林真真争取时间。   说实话,论流言蜚语的传播力度,一群将军大老爷们,哪里比得过一群长舌妇啊?   那力度,差远了,好吗?   要想流言蜚语的浪潮掀到巅.峰,好几个月不衰,那就得长舌妇们尽可能地多看到细节,尤其是龌鹾到不行的那些细节,极度刺激眼球的那些细节。   如此一来,长舌妇们才更有兴趣天天念叨在嘴边,彼此交换谁知道的谈资更多,才能让丑闻长长久久地传播下去。   林灼灼抓奸是为了什么呀?除了成功退亲,就是要搞臭了太子和林真真,让这对男女自食恶果,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林灼灼立马装出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对着朱皇后一行人冲了出来。   彼时,朱皇后一行人,远远瞧见假山后头一条路上,匆匆忙忙跑来一个身穿梅红色披风的小姑娘。   朱皇后定睛一看,竟是中了药后,“不翼而飞”的林灼灼。   眼下再撞见林灼灼,朱皇后内心是说不出的恨,都是为了林灼灼这个贱丫头,才搞出了今夜的祸事!太子才会被人给算计了!   此时此刻,朱皇后满心里以为,是太子的政敌在搞太子。   通过“调包计”让太子搞了苏炎未婚妻,闹出了惊天大丑闻,令太子形象一落千丈不说,还要得罪了苏炎,从此被苏炎怨恨上,朝堂之路更加难走。   换言之,想偏了的朱皇后,还未联想到今夜的一切,就是林灼灼一家子在“计中计”呢。   “你方才去哪了?”大抵是见到了所恨之人,心头一恨啊,朱皇后浑身的力气都恢复了点,冷着脸,朝林灼灼冷冰冰问道。   就这样冷冷的语气,朱皇后都已经是隐忍后,克制后的效果了。   依着朱皇后原本的性子,都想一耳光扇过去,扇死林灼灼这个罪魁祸首。要不是林灼灼一通作,非要跟太子闹不和,她今夜能安排下“生米煮成熟饭”的戏码?   没有这出戏,也就不会演变出后来的“调包计”和“围观”了。   所以,朱皇后是怎么看林灼灼,怎么不顺眼,吃了她的心都有。   林灼灼才不屑回答老巫婆的问题,只气喘吁吁停在朱皇后跟前,仰起脸,佯装出一副急得不行的样子,答非所问道:   “我……我娘不知道出什么事了,我听到她的声音了,就在……那假山顶……”   说罢,林灼灼也懒得听朱皇后回应什么,着急忙慌地转过身去,一路朝假山那头冲去,然后快速上了假山。   “林灼灼都去了,咱们也去!”   有了林灼灼这个带头的,好些胆大的贵妇和姑娘也耐不住了,纷纷弃了慢吞吞的朱皇后,追着林灼灼,就快步爬上假山去。   有了一批带头的,剩下的那些人,也全都胆大的越过了朱皇后,一个个都麻溜地上山去。   朱皇后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她和身边的宫女了,而假山上一片的长舌妇蠕动,朱皇后眼前一阵阵发黑。   “该死的林灼灼,该死的林灼灼,蹿出来瞎捣什么乱?”朱皇后内心止不住怒骂,此刻的她还想不到,林灼灼就是故意为之呢。   “皇后娘娘,您要不要也上去?”身边的宫女也想上去看热闹,见朱皇后一直立在假山脚下,不挪步子,便试探着问道。   结果这一问,就越发惹出了朱皇后的邪火,一巴掌扇到了小宫女脸上,怒斥道:“混账东西,你也来催?”   吓得小宫女“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去,忙磕头求饶。   朱皇后一腔火气正没处发呢,索性尽数发泄到了小宫女身上,抬起一脚就踹上小宫女肩头,踹得小宫女飞了出去。   那些宫女们,也是这会子才瞧出来,原来先头朱皇后的身体不适,全是伪装的。思及此,一个个全屏息凝神,再不敢吭声了。   发过一通火后,朱皇后刚心头好受了那么一点点,假山顶上就传来了林灼灼的尖叫声:   “卢湛,你不是人!你居然背着我,跟我堂姐偷情!”   “我那么爱你,你居然跟我堂姐偷情!”   “啊……”   然后,就是林灼灼一通撕心裂肺的哭声。   动静闹得很大。   大到假山脚下的朱皇后,心肝都一通乱颤。   直觉很不妙,朱皇后到底没能忍住,抬脚也朝假山顶走去。假山不太高,没一会就到了,然后,朱皇后就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惊坏了。   只见林灼灼双眼赤红,双手大力扯住太子卢湛的斗篷领子,那一通乱扯啊!   林灼灼娇小,扯得高高大大的卢湛上半身都倾斜了。   没两下,就将斗篷给拽掉了。   斗篷掉落的那一刹那,太子卢湛起先隐藏起来的内里风光,一下子就全暴露在外了——   衣袍的扣子全部没系,衣襟敞开,不仅外袍的衣襟敞开,连里头的中衣衣襟都是敞开的,光光的胸膛露在外头,上面还残留女子吻过的红唇印子。   红唇印子还不止一个,数一数,我的天呐,足足有十七八个呢。   我的天呐,假山顶这么冻嗖嗖的地方,两人前.戏做得还挺足?   围观的将军、妇人全都是有经验的,一瞅,就知道先前战况有多激烈了。   啧啧啧。   果然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啊,偷情的当真就是更激烈些,猫在这冻死人的假山顶,都比他们在屋里干得还要猛烈多了。   连旁观者都“啧啧啧”声一片了,何况林灼灼这个正“爱着太子的未婚妻”,那就更是反应激烈了。   只见林灼灼先是整个人震住,随后视线还没从胸膛上的红唇印子上收回,胃里就难受上了,微微前倾张开嘴一吐,不偏不倚,污秽物就全喷在了卢湛胸膛上!   还不止一口,连吐了三四口啊。   卢湛到底是体.内还有残留的药物,脑子反应和手脚的动作,都要比寻常慢上一两个节拍,这导致林灼灼连吐了三四口,卢湛才反应过来,该避开。   结果这一避开,就避出了“祸”来。   吐完了、胃里也舒坦了的林灼灼,用帕子将嘴一抹,冲着卢湛就囔上了:   “你还嫌弃我脏?要嫌弃,也是我嫌弃你,你整个人都脏死了!你哪哪都被林真真脏过了,没有一处是干净的了!”   哭着,喊着,林灼灼眼眶里泪水那个狂掉啊,情绪再度激动起来。   忽地,余光里的林真真动了一下,她坐在地上,偷偷拉过地上的斗篷,想包裹她裸.露在外自己的玉足。林灼灼立马冲到林真真跟前,一把抓住林真真肩头,哭道:   “堂姐,亏得你平日里一副待我很好的样子,背地里,呵,连自己的准妹夫都要偷,你当真是让我恶心透顶了!”   说罢,林灼灼高高扬起手掌,一巴掌就扇了下去!   直直扇得林真真趴在地上。   林灼灼还不解气,重生归来就想扇她了,足足等了一年多,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扇了,林灼灼才不要憋着呢,追过去,又是“啪”“啪”两巴掌扇下去。   扇得林真真面颊高高肿起。   “够了!林灼灼,你闹够了没有?”卢湛到底深爱林真真,哪里受得了心爱的女人被如此虐打?   卢湛匆匆忙忙拉拢衣襟,就冲过来一把拽住林灼灼,要将扇个不休的林灼灼拉开。   林灼灼不肯走。   卢湛就越发拼命拉开。   林灼灼内心一个冷笑,好得很呐,她等的就是这一刻呢!   卢湛都被抓奸成双,都被众人围观了,到了这个时候还护着别的女人,她这个“未婚妻”的那股子火能不怒急冲冠?能不高涨到不行?   换句话说,此刻的林灼灼被“愤怒”冲昏了头,发作什么都是“应该的”。   于是乎,林灼灼佯装出怒极的样子,反手就给卢湛也来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亮至极!   这可是林灼灼拼尽了全身力气,掌掴过去的,绝对比林真真那三下还要猛。   就见卢湛的头被扇到了一边,脚下被一个小石子一绊,险些栽倒。还是手臂撑到了石壁上,才勉强站住。   “我靠,当朝太子被打了?”   “还是被打脸?”   “宝扇郡主母女当真牛掰啊,一个比一个厉害,宝扇郡主只是骂,林灼灼直接动上手了!”   “要我说,这种背地里偷人的东西,别说被扇了,就是被活剐了,都活该!”   “这巴掌扇得解气!”   围观的将军和贵妇是看得来劲了,彼此交头接耳,好一通嘀咕,朱皇后却是气得满脸涨红。   话说,朱皇后不是早就上来了,在林灼灼扯掉太子斗篷时就上来了,怎的毫无作为,完全没帮太子一把?还眼睁睁看着太子继续被围观,继续受辱?   这就要归功林镇山了。   林镇山大块头往狭窄的通道上一堵,朱皇后哪里过得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子在远处受辱,她却爱莫能助。   “放肆,让开!”朱皇后怒极。   林镇山岂会怕她?宛若未闻,依旧堵在小道上,身子动都不带动一下的。   朱皇后一介女流,平日能靠着国母的身份,指挥一众男子干这个干那个,可一旦失势,人家不听她的,她能奈何得了什么?   总不能叫身后的侍卫打上前来?   林镇山也是武艺高超的,先不说侍卫打不打得过,但凡真的双方开打,就又要引发出别的斗殴事件来了。有萧盈盈护着,林镇山本身又得崇德帝器重,朱皇后知道自己奈何不了林镇山什么。   于是乎,朱皇后除了干生气,干瞪眼,竟半点法子都没有。   那头,林灼灼狂扇了卢湛一巴掌后,转头就朝崇德帝扑了过去,一头跪倒在崇德帝身前,激动万分地抱住崇德帝大腿,小脸蹭着龙袍,仰头哭道:   “皇舅舅,我不要活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太子殿下还要护着别的女人!啊……我不要活了……”   萧盈盈早红了眼眶,弯下腰,一把抱住女儿的小身子,陪着女儿继续“假哭”:“女儿啊,你的命太苦了啊,怎的就看上了太子那样的混账!”   母女俩这一唱一和,崇德帝再次狠狠瞪了那个没出息的太子一眼,然后弯下腰,大手抚上林灼灼脑顶,柔声安慰道:   “灼灼不哭了,皇舅舅必定为你做主。”   听了这话,林灼灼不仅没被安慰到,反倒哭声更高了:   “皇舅舅,你要是真心心疼我,就帮我退了这门亲事吧!太子殿下一心一意爱着别人,我不要他了!我不要他了!”   听了这话,崇德帝明显一怔。   在场所有人均是一怔。   不是吧,都圣旨赐过婚的了,还想中途退亲?   何况,被退亲的还是当朝太子?   虽说太子偷人是恶心了点,但是……说到底,也只是一桩风流韵事。太子这样身份的人,睡几个女人,算不上大事,日后,将堂姐收房纳妾,不就结了?   自然,会这般想的,都是一些没啥大见识的低品阶妇人,稍微对朝堂敏感些的,都晓得太子这回得罪的人多了去了,远不止睡个女人这般简单。   但无论在场的人心头如何想,由皇帝下圣旨赐婚,两年不到的时间,就又要退亲,这等打脸皇帝的事,确实史无前例。   萧盈盈当然也晓得史无前例,但任何“破例”之事,都是人做出来的不是?   光等着天上掉馅饼,自然是不会“破例”成功的。   今夜这般卖力地唱戏,为的不就是最后的退亲。   索性,萧盈盈也“噗通”一下双膝跪地,手扯住崇德帝龙袍,仰起哭得红通通的双眼,道:   “皇上,这些年,盈盈没有求过你什么事,但是今日这事……你必须得给我女儿做主。太子这样的夫婿,我女儿是无福高攀了,求你准予退亲了,行吗?”   “盈盈,你先起来。”崇德帝双手握住萧盈盈肩头,就要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萧盈盈不肯起,死活不肯起,哭着打掉崇德帝握住她肩头的手,哭道:“皇上若是不应,那我萧盈盈就长跪不起了,直到皇上应了为止。”   说罢,还扯了女儿一把。   林灼灼先是一愣,随后赶紧松开紧抱崇德帝大腿的手,忙规规矩矩跪正了,挨着娘亲跪好。   母女俩这架势,绝对是逼迫上崇德帝了。   崇德帝一见,心头说不出的酸涩。   那些旁观的将军和内外命妇,早在崇德帝双手握住萧盈盈肩头那一刻,就全体垂眉低首,不敢再直直窥视了,等到萧盈盈一把打开崇德帝的手,耍起脾气时,围观的人群纷纷了然,不适合再继续围观,全都聪明的朝假山下退去。   林镇山则自始至终堵在小道那,不让朱皇后过来。   如此一来,假山洞口前就只剩下崇德帝、萧盈盈、林灼灼、卢湛和林真真几个人了。   人少了,崇德帝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柔声对萧盈盈道:“盈盈,你过来一下。”   说罢,崇德帝往一处没人的地方去了。   这便是要借一步密谈了,萧盈盈拍了拍女儿肩头,以示安慰,然后果断起身跟了过去。   那边的林镇山目光一直追着自己妻子的身影,一直到萧盈盈拐了个弯,看不见了,才收了回来。   朱皇后则面色苍白,她有预感,崇德帝一定会答应萧盈盈的。   多年前,萧盈盈未嫁之时,无论萧盈盈提什么要求,就是要天上的月亮,还是太子的崇德帝也不会拒绝。   顶多是攀爬高得不行的云梯,到了云梯顶头,发现还够不着月亮,才气喘吁吁回到地面,朝萧盈盈道歉:   “盈盈,孤没用,爬到了云梯顶端,手臂太短,还是够不下天上的月亮。” 第76章   自打娘亲跟随皇舅舅走后, 林灼灼一颗心就忐忑到不行,她脑海里一直回放着一个表情,就是她喊出“退亲”后, “皇舅舅明显一怔”的那个表情。   那个“明显的一怔”, 她知道不仅自己看到了,当时围观的所有人都应该看到了。   是不是代表退亲没戏?   亦或是, 退亲很难?   思及此,林灼灼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忍不住朝爹爹望过去。   林镇山视线已从娇妻消失的方向收回, 扫向女儿时, 对上女儿忐忑不安的目光, 蓦地心头一个心疼。   下一刻,林镇山也不堵着朱皇后了, 朝地上还跪着的女儿大步行去。   “灼灼,起来吧,这岩石硬, 跪坏了膝盖就遭罪了。”林镇山舍不得女儿遭罪,大手扶住女儿胳膊, 就给捞了起来。   林灼灼跪了有好一会了, 膝盖确实僵疼僵疼的, 两条小腿都有些微微发麻了。陡地被爹爹拽了起来, 一个没站稳, 险些再次栽回地上。   亏得林镇山眼疾手快, 两只大手接住了, 心疼道:“来来来,爹爹扶你去石头上坐一会,歇息歇息。”   林灼灼乖乖点头, 随着爹爹去了。   落坐的地方,距离卢湛、林真真等人有了点距离,林镇山附在女儿耳边,悄声安慰道:   “退亲的事,你别烦心了,你娘厉害着呢,保证能给你搞定。”   林灼灼猛地抬头,仿佛在询问,真的吗?   林镇山信誓旦旦:“真的,你娘要是搞不定,爹爹摘下脑袋给你。”   林灼灼:……   爹爹居然如此肯定?   “放心吧,在大武王朝没有你娘搞不定的事。”林镇山安慰女儿道。   说罢,内心补充了一句,只要崇德帝还坐在龙椅上。   补充完这句,林镇山忽地想起什么画面来,心头酸溜溜的。   “爹爹,你想起什么了,突然脸都变酸了。”林灼灼瞧出爹爹面上一闪而过的酸意,父女俩说着悄悄话。   只听林镇山闷声道:“没什么,就是想起你娘……以前在你皇舅舅面前撒泼的样子了,这么些年,你娘也没在我面前撒过泼。”   林灼灼:……   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林灼灼父女在说着悄悄话时,那边朱皇后已经来到了太子卢湛身边。   见到卢湛衣服上沾染上的恶心呕吐物,朱皇后忍不住又狠狠瞪了那头的林灼灼一眼,然后立马掏出帕子,心疼地给太子尽量擦拭干净。   与朱皇后一道来的,还有三四个宫女,她们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捡出被大风刮进山洞里的裤子、袜子、裙带等物。   女子的中裤、冬日长袜和裙带,宫女瘪瘪嘴瞅了一眼,就双手捧到了林真真跟前,弯腰俯视道:   “林姑娘是自己穿,还是需要奴婢服侍?”   彼时,林真真还蜷缩在地上呢,听到这话,脸蛋红得不行,忙接过来道:“我……我自己来。”   实在太过窘迫了,说话都是结结巴巴的。   宫女听了,也不再搭腔,不过视线扫过林真真光光的小腿时,也不知心头浮现了怎样的画面,再次偷偷瘪了瘪嘴,才直起身子离开。   林真真自然瞅到了那个瘪嘴的动作,心头涌起一阵委屈,微微咬着唇,利落地去套裤子。   说是利落,只是林真真最初打算的而已,真正动手时,因着那处实在太疼,每动一下都牵扯得疼,所以穿的并不快。   偏生这时,朱皇后扫了林真真一眼,蓦地想起去年征战东南沿海前夕,在御花园捡到的那封情书,当时她就拿着情书找到东宫去训过太子,那会子太子撒谎,说与林真真没有关系。   想起那件事,朱皇后心头当真说不出的憋火,劈头盖脸就对太子训道:   “还说与她没关系,这就是没关系?你怎的就眼光这么差,什么货色都看得上眼?”   林真真听了这话,先是一怔,紧接着泪珠子就滚下来了。她听出来了,朱皇后嫌弃她,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嫌弃。   是顶顶嫌弃那种。   林真真心头说不出的难受,眼泪又不敢让朱皇后和几个宫女看到,忙偷偷儿转过身去,套好裤子,继续穿长袜。   林真真这一副委屈的样子,偏生眼尖的朱皇后瞧见了,越发嘴里一嗤:“下三滥的东西,专会勾.引男人犯错,还有脸委屈?”   说着这话时,朱皇后已浑然忘了,造成今日被围观的罪魁祸首,是她下的春.药。   人呐,就是这样,自己犯的错总是很快就能遗忘,对他人却是说不出的苛刻。   至少眼下,朱皇后的一腔怒火全对准了林真真。   尤其听了林灼灼哭诉的那些话后,朱皇后总算懂了,为何林灼灼突然对太子没了情,生分至此,竟是林真真这个贱货,背地里勾去了太子的心!   你说朱皇后恨不恨林真真?   那是恨极了,好吗!   可怜了林真真,背过身去,泪珠子越发掉得猛了。   卢湛还不晓得被下药之类的事,只以为今夜是自己情不自禁,对他来说,想要林真真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今夜总算得了人。   卢湛不是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的那种,哪怕药效退去,又想起了林真真扑了苏炎的事,他也依旧没打算不认账,反倒因为比苏炎先占有林真真,心头隐隐有一股称心如意。   他的真真,到底先成了他的女人。而且互动时,林真真的主动,他脑子里还保存着一些画面,她的那份主动,让他蓦地有些信了林真真信里的解释。   这一相信,卢湛心头的那些阴霾就散去了泰半,整个人反倒精神了起来。眼见母后为难林真真,主动替林真真说好话道:   “母后,不光她的事,是儿臣情不自禁,管不住自己,今夜才酿成了这样的后果。”   林真真正泪流满面系着腰间裙带呢,听到太子的话,心头忽地一暖,眼泪水却流得更多了。   朱皇后听了这话,却蓦地一噎,因为她想起来为何太子会情不自禁,管不住他自己了,不就是常嬷嬷下的催情.药么。   思及此,到底心虚,朱皇后也就暂时没再冷言冷语,继续挖苦林真真了。而是陷入了愁绪,万一萧盈盈真的哄得崇德帝退了亲,她的太子该怎么办?   老天爷又淅淅沥沥飘起了雪花。   通向假山北边的小道上,萧盈盈疾步跟了过去,直到拐过一块巨大的岩石,重新望见崇德帝身影,萧盈盈才放缓了步子,改为慢慢地走。   彼时,崇德帝侧身立在假山边缘,似在眺望远处的亭台楼阁,萧盈盈单从崇德帝侧脸上,瞧不出太多情绪。   萧盈盈一颗心是忐忑的,不知崇德帝肯不肯松口。若执意不肯撤回圣旨,那她就……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萧盈盈微微咬唇。   余光扫到萧盈盈裙子,崇德帝半转过身来,朝她招了招手:“盈盈,过来。”   萧盈盈上前几步,停在崇德帝身侧,还像十几年前,未去西北之时一样,两人并肩而站,并不因他如今是皇帝,就守规矩落后一步。   “表哥。”只有两人了,萧盈盈没再如先头一般唤他“皇上”。   “嗯,换了两个字,听着顺耳多了。”崇德帝偏头,看向萧盈盈侧脸,调侃笑道。   萧盈盈抿嘴一笑,然后还像曾经那般,有了事,就凑近点,小声求情道:   “表哥,你素来很疼爱灼灼,既然她和太子没有这个缘分,你就放她自由吧。好不好?”   说到最后,萧盈盈又红了眼眶,抬头,睨着崇德帝,生怕他不答应。   “不要哭,你知道,朕最怕你哭了。”崇德帝像是在回忆什么事,蓦地好笑道,“你一哭啊,朕怕自己肩头又要湿了,走出去……丢人。”   萧盈盈先是一愣,随后猛地想起曾经的糗事来,面皮蹭的一下就红了。   崇德帝掏出帕子,递了过来。   明黄色的御用帕子。   萧盈盈丝毫没犹豫,直接接过来,抹了两把眼睛上的泪珠,然后丢回崇德帝手上。深呼吸两口,再次开口道:“表哥,灼灼的事……”   这次,崇德帝直接打断了:“盈盈,能为你做的事,朕都会为你做。”   听到这话,萧盈盈心头猛地凉了半截,换言之,不能做的,求情也无用,是吗?   思及此,萧盈盈整个人有些发僵,舌头都不会说话了,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   “朕说什么了?你就紧张成这样。”崇德帝瞧着她咬唇的样子,好笑道。   萧盈盈:……   合着,又被崇德帝耍了。   “十几年过去,你还是那般笨。”崇德帝好笑道。   萧盈盈:……   迅速抬眼,瞪了崇德帝一眼。   “给句痛快话吧,今儿这亲事,到底是能退,还是不能退?”萧盈盈一拳头砸向崇德帝胳膊,瞪着他,硬气十足道。   崇德帝作为皇帝被瞪了,丝毫不恼,只是意味不明的一笑。   “快说啊,到底成,还是不成?”萧盈盈显然有些急了,事关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啊,她一急,直接想也不想,就像曾经那般,一拳砸向了崇德帝……肚子。   萧盈盈曾经也是练过一点武的,算不上高强,但三脚猫功夫是有的,拳头上也有点力气   崇德帝顿时痛得弯了腰,有些龇牙咧嘴起来,探出一根食指,有些无语地指向萧盈盈。   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然后崇德帝重新直起腰,半转过身去,再度眺望假山远处的亭台楼阁,眺望远方的疏影重重,似乎脑中回忆了很多事,过了良久,才缓缓道:   “盈盈,你坚持的事,朕什么时候……没满足过你。”   萧盈盈一愣,随后一喜:“表哥,你是答应退亲了?”   “太子不争气,朕总不能误了灼灼终身吧。灼灼愿意回头,是好事。”崇德帝没回头看萧盈盈,只凝视远方月色下的凉亭。   听到这话,萧盈盈终于松了一口气,习惯性地用手拍拍胸口。   崇德帝余光扫到她的动作,一恍惚,感觉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会子,她经常在他身边做这个动作。   大约是,少年时光太美,崇德帝不禁笑了。   “你又在笑什么?”萧盈盈见到崇德帝唇边的笑,有些不解地问道。   崇德帝偏过头来,对上萧盈盈目光,笑道:“笑你傻,每次松一口气,就要拍胸口,这一拍就拍了十几年。”   萧盈盈:……   正拍胸口的手一顿。   “走了,雪要下大了,记得戴上兜帽。”崇德帝嘴角微翘,径直从萧盈盈身边走过,率先原路返回。   在背对萧盈盈时,崇德帝偷偷摸了摸先头被砸的肚子,嘴角闪过一丝欣慰的笑。   仿佛在笑,十几年过去了,他的盈盈,还是曾经那个盈盈,并不曾与他生分。   这种感觉真好。   没有人知道,他这些年坐在龙椅上,高处不胜寒,那种孤独的滋味有多难受,真心太孤独了。   少年时交好的那些伙伴,如今都成了立在朝堂上的大臣,一个个待他再没了曾经的推心置腹,有的只是诸多猜忌,偶尔谈一次话,彼此间都参杂了太多太多算计。   少年时,彼此间的那种毫无顾忌的“哈哈”大笑,再没回来过。如今,彼此间有的只是君臣有别,有的只是一套又一套的规矩,规矩,还是规矩。   十几年下来,他太孤寂了。   如今,至少还有一个盈盈,不曾变过。还像十几年前一样,敢笑,敢闹,敢揍他。   崇德帝心头流过一丝暖意。   萧盈盈听了崇德帝“雪要下大了,记得戴上兜帽”的话后,立马摸了摸头上的积雪,脑袋微微前倾,拍落头上还不多的积雪。   然后将斗篷兜帽给戴上,搓着微微发冻的手,跟在崇德帝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 第77章   林灼灼那一吐, 吐得卢湛身上到处都是,稀稀拉拉,从上头衣袍到下头裤子上哪哪都是。朱皇后亲手给太子整理了一会, 便嫌弃恶心, 唤来宫女继续,她自个则退后一步, 站在一边看着宫女清理。   看了好一会,朱皇后心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手指头无意识地捏紧帕子。   这一捏, 手指头立马感觉不对劲, 黏黏糊糊的。   低头一看, 竟是她还拿着脏帕子,林灼灼胃里吐出来的污秽物脏了她手指。   “哎呀!”朱皇后连忙嫌弃地一甩手, 扔得远远的。   过后,光是想想她捏了林灼灼胃里吐出来的脏东西,内心那股恶心劲就久久不散, 于是从宫女那弄来好几条干净帕子,使劲揩过一次又一次, 直到揩得手指头泛了红, 皮都有些焦得发疼, 朱皇后才打住了。   期间, 朱皇后无数次瞪向那边的林灼灼, 那狠戾的目光哟, 简直锐利如刀, 要将林灼灼一刀刀凌迟了似的。   石头上坐着的林灼灼察觉了,立马抬眼瞪了回去。   但似乎小姑娘眼神威力不大够,有些拼不过朱皇后。   好在, 林镇山及时发觉,两只老虎眼立马替女儿瞪回去。那眼神还会说话呢,似在狠狠臭骂朱皇后,你再不要脸瞪我女儿试试,今夜就弄死你!   到底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双眼一瞪,杀气腾腾,如猛虎下山。   吓得朱皇后立马怂了,咬着牙,屈辱地收回视线,偏转头去。   “母后,怎么了?”彼时,卢湛已经在几个宫女的协助下,衣物清理干净,穿戴整洁,明黄色斗篷也重新穿回了身上。见母后眼神不对,忍不住发问。   “没什么,就是厌恶那个死丫头,居然敢吐你一身。”朱皇后不忿道。   卢湛听了,直觉母后没说实话。   朱皇后自然没说实话,仅仅一个呕吐物,纵使恶心,也不会令她朝林灼灼迸出那样恶毒的目光。   实则是,朱皇后脑子里又过了一遍今夜的事,回想着林灼灼怒斥卢湛的一幕幕,什么——   “我如此爱你,你却背着我,跟我堂姐偷情?”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你还护着别的女人?”   “皇舅舅,你要是真心心疼我,就帮我退了这门亲事吧!太子殿下一心一意爱着别人,我不要他了!我不要他了!   再回忆十日前庆功宴上,林灼灼对太子的冷淡和回避,朱皇后又不是什么蠢到不行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今夜的事恐怕不是政敌策划的,而是林灼灼一家子提前得知了“下药”之事,故意顺水推舟,来了个“计中计”,反将了她和太子一军。   这才有了今夜的捉奸大围观!   换言之,今夜太子会和林真真捉奸成双,名誉扫地,还间接得罪狠了苏炎,全是拜林灼灼这个未婚妻所赐。   琢磨明白了这个,你说朱皇后气不气?恨不恨?   简直恨毒了林灼灼啊!   所以,朱皇后才会那样恶毒的目光,恨不得剜下林灼灼的肉,一刀一刀凌迟了她。   偏生,“下药”的事,朱皇后没脸对太子坦白,自然也就无法向太子解释什么“计中计”了,因此面对太子质疑的目光,朱皇后目光微闪,有些不敢直视。   “母后,当真没事?”卢湛对自己母后还是了解的,从母后脸上,察觉出不大对劲。   “有事,怎能没事?还不都是你干下的好事!”朱皇后内里发虚,但很快想起来什么事,忙用别的话题岔开道。   边说,还边指了指,那边刚穿好袜子和绣鞋的林真真。   涉及林真真,卢湛心里头也是有些发虚,便不再怀疑有他。   “太子,母后跟你说,有宝扇郡主的游说,你父皇……很可能今夜就要允了退亲之事。你要早点做好准备。”朱皇后拉了卢湛,也行至一处无人之地,叮嘱道。   早点做好什么准备?   闹成这样退的亲,崇德帝面上也是无光,怎么可能不怒?势必要责问太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卢湛自然得早做准备,早早想好说辞,以便到时向父皇作出解释。   卢湛听了这话,不由自主回头望了一眼那边的林真真,才点点头,朝朱皇后道:“母后放心,儿臣晓得该如何解释。”   父皇是重情重义之人,打感情牌,最容易过关。   反正林灼灼之前,已经将他和林真真相爱之事捅了出来,他也要了林真真的身子,这事儿瞒不住了,索性好好儿向父皇坦诚,兴许还能博得一丝谅解。   朱皇后听了卢湛的打算,先是点了点头,后来又想起点什么,忙焦急道:   “这样说倒是可以,你父皇是性情中人,兴许真就原谅了你,只是……你千万别发傻,说出要娶了林真真的话来。”   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收房自然是要收的,但是“太子妃”做梦!   撑死了,给个侧妃之位。   卢湛听了,默不作声。   “太子,你不会还真想娶那样一个落魄户,给你当太子妃吧?”朱皇后一颗心乱颤,死死攥住太子手臂,双眼瞪他道。   卢湛依旧默不作声。   朱皇后急得手都打颤:“太子,你脑子要清醒啊,千万别犯蠢,咱们最近时运不济,一次又一次落难,正是急需外来助力的时候,妻族的挑选可要慎重啊!”   林真真爹娘均不显,本就是破落户一个,如今还得罪了萧盈盈一家子和苏炎,这样的“太子妃”,朱皇后光是脑袋想想,就浑身散发出嫌弃啊。   正说到这时,那边假山小道上闪出了崇德帝和萧盈盈的身影,朱皇后远远瞥一眼萧盈盈,见她满脸放松的状态,立马了然退亲之事允了。   内外夹攻,朱皇后越发着急,索性朝脑子发昏的太子发了狠话:   “太子,你若是胆敢向你父皇求娶了林真真,母后就有本事让她还未嫁进东宫,就死在娘家床榻上。”   这话够狠辣!   卢湛听了,背脊一阵阵发麻,下意识朝那边的林真真望过去。凝视了好一会,才收回目光,朝朱皇后小声道:   母后放心,儿臣……知道怎么做。”   得了这个保证,朱皇后才算松了口气。母子俩往回走,朝即将到来的崇德帝迎上去。   林灼灼自打得了爹爹信誓旦旦的保证,说什么娘亲一定能帮她退亲成功,心中的忐忑立马就散去了泰半。但到底事关自己一生的幸福,多多少少还是会有担忧,是以,另外一半忐忑始终都还在。   直到崇德帝与娘亲一道回来了,远远瞧见娘亲朝自己眨眼睛,林灼灼才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若是可以,她当真想飞扑上前,一把抱住娘亲欢呼。   但眼下条件显然不允许,要知道,就在两刻钟前,她还要死要活地哭诉什么“太子,我那么爱你,你却背着我与堂姐偷情……”哪能转头就抱着娘亲欢呼“退亲成功”呢。   是以,非但不能欢呼,不能展露丁点喜气,林灼灼还得重新酝酿情绪,将一张小脸再次堆满了伤心欲绝。   “皇舅舅。”上前几步,来到崇德帝身边时,林灼灼掏出帕子抹抹眼角,然后哽咽出了声。   “好孩子,别哭了,皇舅舅替你做主。”崇德帝探出大手,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林灼灼脑顶。   林灼灼顿时觉得自己有被安慰到,乖巧地点点头。   安抚完林灼灼,崇德帝立马面色一变,朝那头喝道:“太子,过来!”声色俱厉。   彼时,太子卢湛正与朱皇后朝崇德帝走去,听到这样一句大喝,卢湛蓦地软了腿。   长这么大,卢湛一直都是崇德帝捧在掌心里的宝,还是头一次被父皇如此吼。   内心猛地一颤,最后,卢湛算是硬着头皮,迎上父皇恼怒的目光,软着腿行至了跟前,行了个礼道:“父皇。”   “你和那个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崇德帝不悦地扫了林真真一眼,然后瞪着太子道。   卢湛见父皇果然问了,立马“噗通”一下双膝跪地,深吸一口气,将先前准备好的说辞搬了上来:   “父皇,这件事确实是儿臣对不住灼灼,怪只怪……爱情这种事,不由自己的心控制。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说的就是儿臣与林真真了。”   说罢,卢湛将两人初遇的事交代了。   道是一年前,他在一次外出时被刺客盯上了,拼命冲出包围圈后,浑身是血的伏在马背上,最后失去意识坠落山坡。恰被路过的林真真救了,林真真不惜名节照顾了他整整一宿,那夜过后,他莫名的就动了心,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自然,这段初遇,时间线稍微改了改,卢湛可不敢说“他的动心时间”是在三年前,而是改成了一年前,改在了与林灼灼赐婚之后,免得骗婚的事被揭穿。   崇德帝听了这样一段涉及救命之恩的故事,眼底的怒气稍稍散了些。   卢湛见状,心里暗暗松了口气,顿了顿,又补充完整道:   “自那以后,儿臣与林真真两情相悦,奈何,去年征战前夕,林真真被迫许配给了苏炎,那会子,儿臣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劝说过自己放弃林真真,也确实努力去做了。不料,在东南沿海待了十个多月,儿臣对林真真的感情,非但没减少,反倒越来越浓。”   “回京后,终于……导致了今夜的情不自禁。”说到这里,卢湛似有羞愧,羞愧地垂了头。   “你倒是坦白。”崇德帝顿了顿,不悦道。   卢湛知道自己该说的,能说的,都已经说了。猛地额头触地,朝父皇磕了一个响头,剩下的就交给父皇处理了。   不过崇德帝还未开口,萧盈盈插上了嘴,满脸愤怒道:   “我就说呢,怎的好端端的,这一年来我女儿时常魂不守舍,夜里偷偷摸摸地哭,竟是你为了林真真,开始冷待了我的女儿?”   “太子,你中途看上了林真真,你倒是早说呀,何苦一日日折磨我的灼灼?使得她,一日日的不开心,脸上也没个笑容!”   “尤其你去了东南沿海,我女儿日夜盼着你能来封信,哪怕只简短地来个‘安好,勿念’都行。”   “可你倒好,足足十个多月啊,一个字都没寄来!要想得知你的近况,还得从她爹爹寄回来的家书上知晓,你说你混蛋不混蛋?”   “我女儿在日复一日的失望里,内心有多煎熬?都熬得她心灰意冷,笑容都没了!你真是个混蛋!”   萧盈盈骂着时,林灼灼配合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时不时拿帕子抹眼角,好似流了多少眼泪似的。   骂的差不多了,萧盈盈似乎想起来什么,突然又撩起裙摆,双膝跪在了崇德帝面前。   “盈盈,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崇德帝似乎见不得萧盈盈跪,忙单手扶住她胳膊,就要拉扯起来。   萧盈盈双手抓住崇德帝手臂,仰头交代道:   “表哥,你不知道,因为气愤太子的所作所为,庆功宴那日,我……我就不理智地……给皇后娘娘甩了脸子。”   说罢,萧盈盈主动交代了,那日“临时装病”,拒绝去凤仪宫小坐的事。   这可是对国母不敬啊,也是对嫂子不敬,所以萧盈盈交代时,面上流露出两分忐忑来,似乎怕被崇德帝责怪似的。   林灼灼和林镇山见状,也忙跪去了地上,与萧盈盈跪在一起,一家三口一个个全都认错起来。   那头的朱皇后见了,虽然不懂萧盈盈一家子又是在唱什么戏,但她晓得,“对国母不敬”这种罪,崇德帝不会追究他们的。   是以,朱皇后忙摆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来到萧盈盈身边,道:“盈盈快别说这见外的话了,本宫是你嫂子,岂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怪你。”   摆出一副“不怪你,压根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盈盈,起来吧,皇后说了,没放在心上。”崇德帝再度将萧盈盈往上拉。   却不想,萧盈盈这回还是不肯起,继续抓住崇德帝手臂道:“表哥,除却这件事,我们一家子还干了点……别的事。”   崇德帝:……   “你先起来再说,地上又冷又硬。”崇德帝说罢,强行将萧盈盈从地上拽了起来。完了,问道,“你一家子还干了什么事?”   萧盈盈站稳了,小声道:   “大事也没有,就是我给皇后甩了脸子后,次日,太子殿下来我府上登门拜年,我们一家子又……给太子甩了脸子,气得太子当场白了脸,最后还……气跑了。”   崇德帝:……   论胆子肥,还真没人比萧盈盈更肥,国母和储君一个都不放过,每个都要狠狠甩一通脸子。   这样的事,搁在寻常勋贵头上,都是要……   可能怎么的,她这肥胆,不是他一手惯出来的么。   于是,崇德帝干咳两声,再次偏袒道:“没事,太子冷落了灼灼,你身为他姑母,给他点脸色瞧瞧,也是应当的。”   朱皇后听了这话,倒是无波无澜,早就晓得崇德帝是舍不得责怪萧盈盈半分的。   但眼睁睁见萧盈盈主动捅出这两件事来,朱皇后内心也不知怎的,蓦地很不安起来。按理说,她和太子压根没追究这事,萧盈盈完全没必要跟崇德帝交代啊,那为何今夜偏要交代了?   就像又埋好了什么地雷,要让她和太子踩似的。   朱皇后再度惶惶不安起来,未知的东西,总是最恐慌的。   正在这时,只听萧盈盈又开口道:   “好了,表哥,反正吧,我们一家子和太子殿下的恩恩怨怨也讲述清楚了,彼此没有缘分,着实强求不来,请表哥准予退亲。”   说罢,萧盈盈再度跪了下去,这次跪得很正式,一副接旨聆听的模样。   林灼灼听了,也忙规规矩矩跪好。林镇山亦是。   见到这样一幕,朱皇后蓦地松了一口气,原来萧盈盈铺垫了那么多,只是为了掰扯清楚双方的不合适,好引出“退亲”啊。   思及此,朱皇后先头的惴惴不安,忽地散去了。   崇德帝呢,这次倒是没再第一时间拉扯萧盈盈起来,跪听口谕是规矩。清了清嗓音,便正式开了口:   “太子,灼灼,常言道好聚好散,既然你俩彼此都觉得不合适了,朕今日便正式撤回赐婚圣旨,准予你俩解除婚约。”   得了这话,林灼灼欣喜极了,忙磕头领旨:“谢皇舅舅成全。”   卢湛也忙磕了个头,沉声道:“谢父皇恩典。”   萧盈盈和林镇山也跟着磕头谢恩,磕完头,夫妻间对视一眼,彼此眼底流动着欣喜。   与丈夫对视完,萧盈盈又仰头朝崇德帝感激的一笑,那眼神仿佛会说话,轻轻道“谢谢你,表哥,感激不尽。”   崇德帝接收到了,唇边回了个笑。   在这样暖暖的笑里,萧盈盈站起身来。   林镇山不知想到了什么,视线缓缓从娇妻脸上收回,见女儿还保持磕头的姿势,双手交叠在地,额头触在手背上,跪趴在地上没起身,便拍了拍女儿肩头,示意可以起身了。   林灼灼自然晓得可以起身了,可怎么办,终于退亲成功了,她兴奋得不行,一张脸正乐得开了花,这样的面孔明显不合时宜啊。   只能继续趴伏在那,躲起来,藏起来,不敢起身啦。   林镇山见拍了女儿肩头,她还是不起,觉察出了怪异,便低头到女儿耳边道:“灼灼,怎么了?”   林灼灼见问,只得悄摸摸露出脸蛋,给爹爹瞧。   林镇山:……   只见月色下,女儿都笑成了白日里红花的模样,那个灿烂哟。   眉眼笑弯了,小嘴也笑开了,两个小小的梨涡也爬上了脸蛋。   这样一副笑模样,要是不收起来,确实没法子抬头见人啊。   正在这时,崇德帝察觉到了怪异,忍不住开口问:“灼灼,你怎么了?”   林灼灼:……   怎么办,皇舅舅亲自问话了,不能不答啊。   可这满脸的笑意散不去,一抬头,就会露出马脚了。   正不知该怎么办时,小腿处蓦地传来一阵剧痛……   “啊……”林灼灼险些尖叫出来,太痛了,偷偷去瞅,却是爹爹偷偷拧了她一把。爹爹那力道,哪怕只使出一分力,也是剧痛无比啊。   见之,林灼灼先是一愣,随后猛地反应过来,立马直起身子抬头,一脸“痛色”望向崇德帝。   崇德帝对上林灼灼的脸,先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小姑娘“太过痴情”,还沉浸在悲恸里出不来呢。   崇德帝一时想安慰一句什么,又寻不出别的话,最后所有的言语只化成了动作,再次轻轻抚了抚林灼灼头顶。   林灼灼松了口气,总算过了关。   退亲后,崇德帝又当着萧盈盈、林镇山和林灼灼的面,将太子卢湛给训斥了一通狠的,大意是骂他朝三暮四,白白耽误了林灼灼花期,不干人事。   训斥过后,也无旁的事了,崇德帝带头,一行人开始往假山下行去。   林灼灼小腿上那股子痛劲过去了,内心里的喜悦再度泛上来,一张小脸又隐隐有了乐呵之色。这样的她,哪里敢紧挨着崇德帝,忙一个劲落在最后头,成了一行人的小尾巴。   林镇山和萧盈盈见了,纷纷了然,主动以自己的身子挡在女儿前头,以防崇德帝不经意回头,瞧出女儿的异样来。   虽说,亲事已退,就算瞧出异样来,也无所谓,反正不可能再重新赐婚了。但是……今夜的戏还未唱完呢……   提前露出马脚,可是不好。   所以,萧盈盈最后想了想,又落后一步,回到了女儿身旁,两人并肩一起走。然后趁着前头的人不备,再次……拧了女儿右胳膊。   “啊!”林灼灼想尖叫出声,但还未叫出口,已被娘亲一把捂住了嘴。   待娘亲松开手时,林灼灼又顶了一张“痛色”的脸。   “娘……”林灼灼委屈极了,泪光闪闪,“好痛。”   “忍一忍,唱完了下出戏,你就可以自己寻个没人的地,去好好儿笑了。”萧盈盈悄声道。   林灼灼:……   怎的,还有戏没唱完?   不是退完亲,就结了吗?   瞧出女儿在想什么,萧盈盈瘪瘪嘴道,“朱皇后敢如此算计你,险些夺了你清白,娘岂能放过她!”   说罢,萧盈盈又附在女儿耳边,小声道:“等会儿,你还得配合着唱一出戏……”   一阵小声嘀咕,将唱戏的内容,简单交代了一下。   林灼灼听完,面色立马沉了下来,重重地点了点头:“娘,放心,我晓得了。”   半刻钟后,林灼灼等人跟随崇德帝走出假山时,只见假山下的园子里挤满了人,全是先头退下来的朝臣和内外命妇。   “好了,今夜是上元节,从现在开始,你们自行结伴去赏花灯,猜灯谜,欢度佳节。”   崇德帝见到这乌泱泱一片人,大抵是先前的围观落下了点阴影,崇德帝莫名不喜,挥挥手,就要遣散他们。   “是!”一群人纷纷应道。   朱皇后自打出了假山,见这群人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就浑身的不自在,眼下见崇德帝发了话,心下一松,忙要带太子回凤仪宫,避开了他们去。   朱皇后催着太子快走,太子卢湛却是不急,坦坦荡荡立在那,对朱皇后道:“母后,再等一会。”   卢湛大抵是回想起东南沿海时,苏炎中了“美人计”后,非但不胆怯,也没偷摸摸处理,苏炎反倒高调带了那个青楼女子,现身诸位将军前。   此时此刻,卢湛觉得自己也没必要躲躲藏藏、畏畏缩缩。   再说了,发生了今夜的事,父皇也就是狠狠怒斥了一下他,然后给他退了亲,暂时并未有别的大惩罚。   可见父皇打心底里很疼爱他,只要他不犯下危害大武王朝的大罪,便都不是事。   如此,那还怕什么?   所以,卢湛胆子反倒肥了起来,越发想学苏炎当初的大大方方,从容不迫。于是,丝毫不惧那些不善的目光,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拉住她的小手,凝视她,柔声道:   “真真,你先去寻找你爹娘,先行回府。你和苏炎退亲的事,自有孤给你安排。你放心,你已经是孤的女人了,孤一定会对你负责到底。”   林真真原本出了假山,就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头都有些抬不起来。   不想,卢湛突然将她的小脸抬起来,对着她双眼,说出这样一番大男人要负责的话来。   林真真心头,大大的震撼了一下。   然后,一股暖流从心脏向四肢百骸流去,林真真浑身都倏地一下,暖了起来。   “好,我等你。”林真真眸子里散发出一股崇拜,仰着脸,朝卢湛笑道。   卢湛好久没看到她如此崇拜的眼神,如此甜美的笑容了,蓦地觉得,学习苏炎真的值了。   “好了,好了,快走吧。”朱皇后实在见不得这番缠绵样子,更见不得太子对一个落魄户如此好,直接不耐烦打断了,冷声催促道。   林真真听了,这回倒是没像先前那般立马垂了头,大抵是卢湛待她太好了吧,给了她足够的勇气。所以她一直微笑着凝视卢湛。   卢湛呢,也很是享受林真真给的回应,唇边浮出一个享受的笑。   朱皇后见了,却是来了气,正要再催时,突然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一通鬼喊鬼叫声:   “饶命啊,饶命啊……”   “不关老奴的事啊……”   “给太子殿下下‘催情.药’,要将林灼灼送去太子身边……生米煮成熟饭的,不是老奴啊,是皇后娘娘指使老奴干的呀……”   “是皇后娘娘怕林灼灼一家子退亲,才着急生米煮成熟饭,好绑定两家亲事的呀……与老奴无关啊……”   听到这一通嘶吼,朱皇后脸色蓦地变了,见了鬼似的,面色“唰”的一下白了。   朱皇后听出来了,这鬼吼鬼叫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头失踪、被抓走的常嬷嬷。   果真她没有猜错,对方抓走知道内情的常嬷嬷,就是用来关键时刻放猛料,给她致命一击的。   可不是致命一击,常嬷嬷这一通鬼哭狼嚎啊,原本开始四散的文武百官和内外命妇,再度停住脚步,全被吸引了过去,且通过常嬷嬷的话,猜出了今夜实情:   “天呐,皇后娘娘给太子下催情.药,要毁自己准儿媳的清白?”   “所以,今夜的偷情.事件,另有隐情?”   “啧啧,压根就不是什么偷情,而是毁清白时,中途出了岔子?”   这消息够猛,一放出来,所有人的耳朵都被叫醒,双眼也瞪得铜铃大,各种猜测纷至沓来,议论声再度高涨,久久不绝。   一旦不是单纯的偷情,而是故意下药,要毁贵女清白,且针对的对象是宝扇郡主和镇国大将军的女儿,这事情就闹大发了。   谁不晓得,萧盈盈性子最烈,又最是宝贝这个独生女。   这事儿,没法善了。   彼时,崇德帝正要离开,猛不丁听到这样的嘶吼,脚步一顿,先是朝林子里嘶吼的方向望去,再是掉头朝朱皇后凌厉射去。   朱皇后对上崇德帝凌厉的目光,原本已惨白的脸,越发惨白了起来,像是死人脸上蒙上的那层白布。   正在这时,人群里再度爆发出“灼灼你别吓娘啊……”的惊呼声。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今夜刚刚退亲的林灼灼,浑身胆颤地钻入了萧盈盈怀里,面色一片苍白,嘴唇都在抖索。   林灼灼似乎情绪太过激动,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宛若失声。   萧盈盈急得不行,险些要哭了,好在抱住女儿一通安抚后,林灼灼终于能说出话来了,颤声哭诉道:   “娘,女儿好害怕啊,原来今夜根本就不是什么太子与林真真偷情……而是皇后娘娘要算计女儿,要给女儿下药……”   “为什么呀,为什么呀?”   “皇后娘娘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女儿啊?”   林灼灼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结结巴巴,颤声追问着为什么。   林灼灼不知道为什么,崇德帝却是迅速反应过来,知道为什么了——   不就是因为萧盈盈‘装病’,拒绝去凤仪宫小坐,不就是因为太子登门拜年时,萧盈盈一家子继续给了太子难堪?   如此冷落了皇后母子两次,皇后就以为林灼灼不肯再嫁太子,生怕婚事生变,就索性设计这样一出毒计,来一出“生米煮成熟饭”的戏码,好捆绑死了婚事。   猜出内情的崇德帝,射向朱皇后的目光,那是说不出的冰寒和冷厉。   朱皇后一个承受不住,双腿一软,当场跌坐在地。   然后,朱皇后蓦地明白过来,萧盈盈之前在假山顶,为何要假惺惺地朝崇德帝请罪了,说什么给她和太子甩了脸子,以下犯上了。   那哪里是请罪啊,竟是在这里等着呢。 第78章   【上一章末尾, 女主的演戏部分有所修改,更合理了,小仙女们可以返回上一章重看】   夜空里突然传来常嬷嬷的求饶声, 求饶时, 还主动招供了朱皇后下药太子殿下,要谋夺林灼灼清白, 促成“生米煮成熟饭”之事。   此事一公开,震惊了假山下还未四散离去的诸人, 也震怒了崇德帝, 当即下令将林子里被吊起来的常嬷嬷给抓了。   不过, 常嬷嬷的一通鬼吼狼嚎下, 最最受到“惊吓”的,却是当事人林灼灼。   林灼灼不仅吓得面色苍白, 浑身抖索,还一度瘫软在娘亲怀里,失声发不出音来。   好不容易能开口说话了, 林灼灼也是哭哭啼啼,一个劲询问娘亲为什么, 为什么皇后娘娘要如此对待她?   “灼灼啊……”萧盈盈声音哽咽, 抱着哭得乏力的女儿, 都不知该如何安慰, 一副为难的样子。   “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最后, 林灼灼无意间扫到了皇后的身影, 然后情绪过度激动, 当场白眼一翻,“昏厥”了过去。   吓得萧盈盈一个劲呼喊:“灼灼,灼灼啊……”   林灼灼“昏厥”过去, 萧盈盈一个女子,哪里抱得动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女儿?母女俩险些齐齐跌倒在地。   偏生这时林镇山不知去哪了。   幸亏有两个宫女及时帮了一把,母女俩才勉强站稳了。   彼时,崇德帝就在几步之外,见状,想也不想,几步冲过去,一把从萧盈盈怀里打横抱起了“昏死”过去的林灼灼,就朝自己的崇政殿行去。   福公公见了,忙帮着大喊:“快让出通道来,快!”   周遭围观看热闹的官员和一众贵妇、贵女们,飞速让出一条道来,一个个目视崇德帝双手抱起林灼灼,面色焦灼地朝崇政殿行去。   只见崇德帝脚步如飞,边走还边吩咐福公公:“快宣太医,快!”   声音那个急切哟,就是自己的公主昏厥,都未必能见到崇德帝这般焦急。   这也正常,因为眼下的林灼灼,哪怕昏死了过去,面上依旧布满了“惊恐和痛色”。这副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心疼得崇德帝心都揪了起来。   才多大的小姑娘啊,短短一个时辰,就经历了这么多非人的折磨。   那颗小心脏怎么承受得住?   何况,萧盈盈还跑在崇德帝身边,拉住女儿的手,一路哭着往前跑。   于是,崇德帝的心就越发揪起来了,眉眼间是说不出的疼惜。   就这样,崇德帝亲手抱了林灼灼,穿过人群大步离去,萧盈盈、福公公等人围着崇德帝一起奔跑。   他们渐行渐远,却将同样瘫软在地的朱皇后,给彻底遗忘在了身后。   朱皇后此时,就像是个弃妇,被崇德帝厌恶过后,又果断抛下的弃妇。   朱皇后瘫坐在地上,夜色下,双眼死死望着崇德帝抱着林灼灼离去的背影,也不知她心头在想些什么。   见到朱皇后这副惨状,围观的人心里头越发有谱了,今夜这事铁定是朱皇后动手的,那个常嬷嬷没胡乱攀咬她。   “今夜这事,怕是有大动静,绝不会善了。”   “要我说呀,这皇后娘娘有些拎不清呢,得罪谁不好,偏要得罪了萧盈盈,这不是给自己惹祸么?”   稍微上了些年岁的人,谁不知道当年还是太子的崇德帝,与萧盈盈好得那叫个形影不离,那样青梅竹马的情分,岂是区区一个勉强点头、无奈娶进门的朱皇后能比得上的?   “别是以为她自己是正宫皇后,就叫板上萧盈盈了吧?”   “这个不能吧?最大的可能还是太子殿下移情别恋,惹得萧盈盈一家子想退亲,朱皇后又舍不得这样强势的岳家,才打起了‘生米煮成熟饭’的蠢主意。”   “啧啧啧,真要是这样,就太不要脸了!”   “可不是,太不要脸了!”   人群里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声音还不小,尽数落进了太子卢湛耳里。   卢湛薄唇紧抿,显然情绪也是有些激动。   “太子哥哥。”林真真也听到那些难听的话了,忍不住安抚似的拽住卢湛衣袖。   “真真,你快去寻你爹娘,先出宫回府吧。今夜孤有些事要处理,就先不陪你了。”   卢湛心头确实很乱,有很多话要问他母后。丢下这句,卢湛便大步朝瘫软在地的母后行去。   林真真点点头,知道眼下又出了事,宫里很乱,卢湛确实有很多事需要处理。   目送卢湛去了朱皇后身边后,林真真也就自行离开,去寻找自己爹娘了。   卢湛来到朱皇后身边,那可是好一通忙碌啊。先是试图搀扶朱皇后起身,但是朱皇后显然被吓软了双腿,怎么都站不起来。   周遭围观的人很多,但出力的却没几个,反倒一个个看热闹地盯着他们一通瞅。   卢湛心头很窝火,不能骂那些踩高拜低的朝臣和贵妇,便朝身边宫女一通训斥: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抬凤舆来!再传太医!”   宫女们平日里都是听常嬷嬷的,被常嬷嬷管制得太死了,导致她们素来不敢擅自做主,瞎出什么点子。眼下被太子殿下训斥了,一个个的才麻溜地行动起来。   一刻钟后,小太监终于抬来了凤舆,将瘫软的朱皇后送回了凤仪宫。   “母后,今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将浑身瘫软的朱皇后搀扶上临窗暖榻上,卢湛强憋着火气,遣散了所有宫女太监,母子俩单独谈话。   朱皇后眼神躲闪,连儿子都有些不敢面对了。   “母后,快说实话呀,等会儿父皇就要传召咱们母子了,儿臣若什么内情都不知,又该如何去应对?”   卢湛见母后还不吭声,声音忍不住拔高了。   朱皇后一听崇德帝要传召,再不愿往外吐露,也只得结结巴巴开了口,将下药之事简单陈述了一遍。   卢湛听完,脑子轰地一下,仿佛被惊雷给炸了。   他难以想象,他今夜对林真真的冲动,那股子控制不住的冲动,居然是母后下药所致?   他可是母后的亲儿子啊,唯一的亲儿子啊,母后居然舍得下药弄他?   这一弄引出了多少的难堪啊?   卢湛愤怒得满脸涨红,气得浑身发抖,瞪大了双眼,直直瞪着母后。   朱皇后见了,越发不敢对视儿子了,声音也越来越小,颤颤巍巍:“太子,你……你别这样……”   卢湛好一阵才缓过劲来,但依旧气愤难耐,朝朱皇后大声吼道:   “母后,您怎么这么糊涂啊?动这种歪脑筋?算计到你亲儿子的头上了?”   “而且,就算真的要做,为何不先知会儿子一声?儿子也好见机行事,给你打配合啊!”   “这下好了,全都搞得一团糟!”   唱了整晚的戏,眼下落幕了,又晓得了这些内幕,卢湛总算是后知后觉地瞧清楚了,他和母后是中了林灼灼一家子的“计中计”。   换言之,什么假山围观,什么退亲,什么常嬷嬷的鬼吼鬼叫,他今夜遭受的所有耻辱和难堪,全是拜林灼灼一家子所赐!   全是他们一家子在暗中搞鬼呢!   “林灼灼”,念及这三个字,卢湛眼下是咬牙切齿,恨得要命。   这一恨啊,卢湛竟生出一股子邪念,还不如母后当初告知他实情,他配合地上了林灼灼,好好儿玩弄她身子一把,也好过难堪只是他们母子两人的,人家一家三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路顺畅得很!   自然,这股子邪念只是一闪而过,气冲脑顶时闪过的一点报复手段罢了。   愤怒情绪一旦缓和下来,恢复点理智,卢湛又瞧不上林灼灼的身子了,那种亲密之事,只有和心爱的女人做才有滋味,换成林灼灼,他怕是厌恶得要吐。   “太子,母后知道错了,你……不要再发火了,好不好?”朱皇后平日气焰高着呢,似眼下这般低三下四,实在是十年也难见一回。   这当真是一整夜连番受挫,又被崇德帝那样狠戾地瞪过,弃过,再虎的女人也磨平了爪牙,瑟瑟缩缩开始乞怜。   见母后这个瑟瑟缩缩的样子,卢湛吼了一阵后,到底不忍心再吼,闭上嘴坐去了母后对面。单手支在暖榻的矮几上,头疼地捏住额角。   “太子,母后眼下该怎么办?”等了好一会,都不见儿子说话,朱皇后忍不住小声问出了口。   话说,平日里的朱皇后也不是没主见的人,怎的眼下一点主意都没有,要靠着太子卢湛了?   这个呀,实在是崇德帝先前瞪她的那个狠戾劲,吓得她脑子失去了运转能力。直觉告诉她,这次崇德帝厌恶透了她,不会轻饶。   这使得她内心一片凌乱,脑子一片空白,什么法子都想不出来了。   卢湛见问,也是头疼得厉害。   眼下局面太糟糕了。   最要命的是,知道一切内情的常嬷嬷,被父皇的人给扣押到崇政殿去了。   父皇是什么人啊?为君十几载,政绩卓越的帝王。   换言之,常嬷嬷一旦落入父王手里,只要父王有心要审,就有足够多的法子令常嬷嬷吐出一切细节,届时便是铁证,抵赖不得。   “母后,事已至此,也辩驳不了什么,等会父皇召见您时,您就实话实说好了。”   “反正,林灼灼并未中招,身体没有丝毫损失。您跪在父皇跟前好好忏悔一番,态度足够诚恳,兴许父皇只是……痛斥您一顿,亦或是禁足您几个月……”   “撑死了,是打理后宫的权力暂时旁落。除此之外,不会有别的大事的。”   卢湛用自己的脑子,尽力分析道。   听了这话,朱皇后丁点都没被安慰到,她堂堂一国皇后,被禁足?被旁的妃子夺去打理后宫的权力?   光是想想,都觉得自己凄惨至极。   若是时光能倒回,她绝不敢再布下今夜这局了,好处一点没捞着,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砸得太疼了。   朱皇后当真是悔恨极了。   朱皇后母子在紧急对话、想招时,崇政殿西偏殿的卧榻上,林灼灼正双眸闭着,“昏迷”着接受太医的诊脉。   呃,说错了,给她诊脉的不是太医,而是睿王卢剑身边的葛神医。   “怎样,灼灼可有大碍?何时能醒?”崇德帝抱了林灼灼回来后,便一直守在床榻边,催问葛神医。   葛神医把完脉后,神情凝重地摇摇头:“情况不大好,这小姑娘受的刺激太大,就是醒过来了,一时半会怕是也缓不过劲来,得休养好几日才行。”   萧盈盈一听,立马心疼地捧住女儿的手,语带哽咽道:“灼灼啊,早知道,今日就不带你进宫赴宴了,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崇德帝听了这话,心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崇德帝凝神细瞅了好一会迟迟不醒的林灼灼,见小姑娘眼角眉梢还残留着“惊恐不安”,眉头紧蹙,昏睡中还时不时身子颤抖一下。   见状,崇德帝抿紧唇,最后重重握了握萧盈盈肩头,道:“盈盈你放心,今夜这事,朕必定给你一个交代,绝不姑息。”   说罢,崇德帝大步跨出了西偏殿,一边往正殿方向走去,一边对福公公喝道:“去提了常嬷嬷来,朕要亲自审问。”   萧盈盈听了这话,心头微微有点解气。   床榻上假装昏迷的林灼灼,听了这些话,则立马睁开了双眼,朝坐在床沿上的娘亲调皮地眨眨眼。   “累不累,你哭了那么久?”萧盈盈怕门边守着的宫女觉察出异样,压低了身子,附在女儿耳边,悄声道。   林灼灼知道眼下不方便发出声音,只点了点头。   今夜当然累了,一连唱了好几场大戏,又是闹,又是骂,又是哭的,方才好不容易“昏迷”了过去,也没得休息,还得眼角眉梢都挤出惶恐不安来,很耗体力的,怎么可能不累。   “累了,就安心睡一会吧。娘去正殿那头,听听你皇舅舅审问常嬷嬷去。”   萧盈盈从卢剑那里,晓得常嬷嬷是第一个提出“毁女儿清白”的人,这个仇,不能不报。   说罢,萧盈盈便轻轻拍了拍女儿脑顶,走人了。   临走前,怕屋里有人女儿睡不踏实,萧盈盈特意请了葛神医去外间堂屋落座,末了,连同屋里的宫女也一并弄去了堂屋。   林灼灼感受到了娘亲的体贴,暖暖笑了笑,然后就翻了个身子,面朝外侧躺,闭上眼准备小睡一会。   正要入睡呢,忽地房门“嘎吱”一下又开了,林灼灼连忙闭上眼,再度装昏迷。   装昏迷中,透过眼缝,竟意外地见到了爹爹。   “爹爹,刚刚你猫哪去了?女儿‘昏厥’过去,你都没来得及抱我。”林灼灼一睁开眼,就仰起小脸,冲着爹爹撅嘴,撒上娇了。   林镇山见了,心头一乐,最爱看宝贝女儿撒娇了。   探出手指,轻刮女儿撅起的小嘴一下,然后才小声笑道:“傻女儿,爹爹还能干什么去,猫在没人的地方,看你唱戏啊。”   林灼灼:……   眨巴两下眼,怎么有些没听明白呢?   爹爹不在她身边守着,跑远了,猫起来看她唱戏?   “爹爹的小乖乖,你方才昏厥那一幕,演得精彩极了,爹爹险些都被你骗了过去,还以为你真的情绪过激,昏厥了呢。”林镇山摸摸女儿脑顶,夸奖道。   林灼灼:……   还是没明白过来,爹爹为啥要躲起来远远的偷窥她,却不在她身边亲自抱她?   林镇山见女儿眸子里满是疑惑,自己也摸摸后脑勺,一脸疑惑道:“爹爹也不大清楚,是睿王叮嘱了,爹爹才提前远离了,旁观的。”   林灼灼:……   合着,爹爹自己也没琢磨明白内里,就照做了?   好吧,是四表哥叮嘱的,那定然是有其中的道理的。   林灼灼经历过抓奸大戏后,对四表哥卢剑越发崇拜起来,几乎不怀疑什么。   “对呀,肯定是有道理的,只是爹爹我暂时还没想透。”林镇山经历过倭寇之战,对卢剑就刮目相看,今夜一环扣一环的精彩过后,对卢剑那更是说不出的钦佩。   思维缜密似卢剑,考虑周到似卢剑,肯定不会瞎提点子,定然是有一定作用的!   林镇山很信任卢剑。   “好了,瞧你一脸疲惫样,好好睡一觉,爹爹还有别的事要去运作。”林镇山低头亲了亲女儿额头,又给女儿重新掖好被角,便出去了。   林灼灼并没有马上就睡,趴在床沿上目送爹爹出了房门后,又仰躺在床上,寻思了好一会四表哥那样做的目的何在,才终于抵不住困意来袭,头一歪睡了过去。   大抵是成功退了亲,心情大好,这一觉啊,林灼灼做了个甜甜的美梦,嘴角沁出笑意。   可笑着笑着,林灼灼突然觉得面上发痒,那阵痒意,起于额头,流过鼻梁,最后来到她唇上。   大概是不大舒服,睡梦中的林灼灼摇了摇脑袋,可唇上那股痒劲还是没散。然后,林灼灼微微张开了唇,小嘴开咬上了。   大有一股子胆敢打扰她睡觉,就咬死它的意思。   不想,这小嘴一张啊,还真咬到了一个东西。   有点香,又有点软……好似是……   睡梦中的林灼灼一下子惊醒了过来,双眸一睁,对上的竟是四表哥的脸。彼时,四表哥正坐在床沿上,弯腰瞧着她呢。   “四……”四表哥三个字还没出来,林灼灼一张嘴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定睛一瞅,她的小嘴竟……   正咬着一朵红梅的花瓣。   瞅到这个,林灼灼先是一愣,随后立马明白过来,睡梦中在她脸上捣乱的就是这枝红梅呢。   “是不是很好吃,还舍不得松嘴。”卢剑作势扯了扯红梅枝子,扯不动,然后,盯着她咬住红梅花瓣的洁白贝齿,调侃笑道。   听了这话,林灼灼忙小嘴张开,放了花瓣出去。   “你的小牙齿很坚硬啊,都啃出牙齿印了,也不知它疼不疼。”卢剑探出手指尖,轻轻抚过花瓣,然后瞅向林灼灼,心疼花瓣道。   林灼灼:……   被四表哥这一瞅,怎么感觉自己干了坏事呢?   “下回,不许再咬得这般重,轻一点。”说罢,卢剑示范似的,嘴唇碰触了一下花瓣。   碰触的不偏不倚,恰好是林灼灼咬过的那一瓣。   林灼灼见了,莫名的,面皮发烧似的滚烫了三分。   卢剑见了,唇边一个轻笑。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去吻她咬过的那瓣。   然后,笑着将红梅枝子塞进她的小手里,让她握紧了握好了,才笑道:“好了,这是你咬过的花,送给你。算是恭贺你退亲成功的贺礼。”   做完这一套动作,卢剑也不多做逗留,从床沿起身便要离开。   林灼灼见四表哥这般快就走,莫名的,一把扯住了他衣袖。   卢剑盯着小姑娘拽紧自己衣袖的小手,意味不明地笑:“怎么,还舍不得放我走?需要我再多陪你一会?”   林灼灼:……   明明心里没多想的,怎的被四表哥一说,好像她留下他有别的企图似的。   呃,她还确实有个企图……   想起来了,忙咕噜一下翻了个身,半趴在床上,仰起小脸蛋,结结巴巴问道:“四表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如此结结巴巴?   面上更是说不出的小紧张?   “好,你问。”卢剑心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重新坐回床沿,耐心十足地等着她开口。   林灼灼见他允了,依旧咬了咬唇,才小声开了口:“四表哥,方才我昏厥时……你为何不让我爹爹……冲过来抱我呀?”   卢剑:……   只是这么个小问题,也用得着结结巴巴才问得出口?   林灼灼见卢剑面有诧异,还以为聪慧透顶的四表哥在嫌弃她笨呢,微微嘟了嘴。   卢剑:……   算了,看在你小表情可爱的份上,就给你解了惑吧。   清了清嗓音道:“要想激起父皇心头足够的疼惜,最好的,莫过于亲手抱你在怀。这样,才能将你浑身的发颤和面上的恐慌之色,感知得最深。”   林灼灼听了这话,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不然你以为是怎样?”卢剑盯着她,好笑道。   亏得卢剑这副逗小姑娘的样子,没被同样聪慧透顶的苏炎瞧见,要不,指不定得当场拆穿了他——   剑哥,你不厚道呀,又骗人小姑娘。   你让林镇山猫远点,哪里是为了让崇德帝亲手抱林灼灼?   为的不是你自己……想亲手抱抱她,抱她一程么?   咳咳咳,这样的大真相,徐常笑、林镇山等人都不会发现。唯独苏炎,中途出了偏差,事情都未按照原定路线走,也能被苏炎猜出最初的目的来。   卢剑大多时候都是很欣赏苏炎的聪明绝顶的,不过偶尔,宁愿苏炎变笨点。   与小姑娘互动这种事,总被人当场看破,卢剑内里那颗小心脏啊,忍不住一个抖动。   话说眼下,卢剑见林灼灼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了笑,再不多逗留,起身便抬脚朝……窗户走去。   咦,窗户?不该是门吗?   咳咳,人家小姑娘在房里睡觉,他一个男子哪里能正大光明从房门口进来?房门口还守着一溜宫女、太监呢。   自然不是走的正当渠道,而是翻.窗进来的。   眼下,还得原路返回,再翻.窗出去。   只见卢剑打开窗户,双手一撑,就跃到了窗外去。然后对着窗口,朝床榻上的林灼灼招手道:“快过来,插上插销。”   插销被拔,是葛神医特意给卢剑留的。但翻窗进屋这种事,只能卢剑一个人做,他可不会留下机会给别的贼人。   彼时,林灼灼还趴在床头呢,见他招手,忙下榻来到窗边。听话的迅速将木窗阖上,再“咔哒”一声按下插销。   被关在窗外的卢剑:……   小傻鸟,要你关窗,也用不着这般速度吧?   不会缓缓地阖上,两扇窗慢慢地往中间合拢,多瞅他几眼么?   卢剑立在窗外,直直瞅着小傻鸟落在窗户纸上的剪影,伫立好一会,才转身离去。   不想,卢剑才出了崇政殿宫门,就又在小径上遇见大皇子卢珏了。   见到大皇子卢珏的身影,卢剑忍不住回想起——先头错过抱林灼灼的一幕来。   原来,林灼灼“昏厥”过去时,卢剑第一时间就要冲过去,却被大皇子卢珏给拽住了手臂,询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四弟,皇后娘娘瘫软在地上,咱们当儿子的,要不要过去扶一把啊?”   这一问一答,就令卢剑错失了“大庭广众下,打横抱起他的小傻鸟”的机会。   你说,再次遇见大皇子卢珏,卢剑心里头是痛快,还是不痛快? 第79章   林灼灼丝毫都没意识到, 自己关窗户太快了,惹了四表哥的不快,被调侃成了小傻鸟。   阖上窗户后, 林灼灼只觉心情愉悦, 轻轻拍拍小脸蛋,美美地坐回床榻上。   心情能不愉悦么?   今夜可是成功甩掉了太子那个大混蛋, 退亲成功了呢!   从今夜起,她林灼灼就又恢复成了自由身, 是个没有婚约束缚的小姑娘了呢, 光是想到这一点, 就美滋滋的不行。   眉眼那个弯, 嘴角那个翘哟。   林灼灼正坐在床沿上美着呢,一低头, 又对上了那枝红梅,先头四表哥逗弄她的那枝。   也不知林灼灼想到了什么,细白小手探过去, 从浅粉色的被褥上拾起那枝红梅枝子。右手捏着花枝,左手托起花朵, 小鼻子凑近了。   轻轻一嗅, 嗯, 说不出的清香。   花瓣上湿润润的, 像是先头还残留雪花, 进了这烧了地龙的西配殿, 遇上暖气才化去了。   “是四表哥才从枝头摘下来的么?”   林灼灼说着这话, 脑海里猛不丁浮现四表哥攀折花枝的画面,身材高挑的四表哥,压根不用如她似的踮起脚尖, 只需往红梅树下一站,挑中一枝,轻轻松松抬手便能折下。   “还是身高挺拔好,做什么事儿都方便。”喃喃低语,林灼灼再次凑近了,轻轻嗅了嗅。   却不想,这次一嗅,好巧不巧,就嗅到了她先头咬过的那瓣。   红嫩嫩的花瓣上,牙齿印清晰可见。   林灼灼微微发愣,先是脑海里闪过自己一口咬住它的画面,旋即,鬼使神差的,脑海里又闪过四表哥红唇对着她啃过的那瓣,轻轻吻过的画面。   莫名的,林灼灼面皮又隐隐发烫了起来,赶忙小手一扔,就将红梅花枝掷到了被褥上。   她自己呢,则火速钻进了被窝里,背对红梅躺好,闭上双眼,像逃避什么似的,先睡上一觉。   却不想,越是想睡着,就越是睡不着。   约莫两刻钟过去了,林灼灼眼睫毛还在微动。   后来实在睡不着,林灼灼索性又转过身来,于是乎,那枝红梅再度闯入眼帘。犹豫了好一会,林灼灼到底又探出小手去,将红梅给重新拿了起来。   对着它瞅了好一会,也不知林灼灼又想起了什么来,居然闭上双眸,两只手指拿着红梅枝子,让红梅花轻触自己额头,然后扫过眉眼,再一路往下来到鼻尖,最后来到了唇上。   咦,这个动作是不是有点熟悉?   咳咳,不就是先头她睡着还未醒时,四表哥坐在床沿边,手拿红梅枝子在她脸上做过的动作么。   不曾想,卢剑走后,睡不着觉的林灼灼,玩这个游戏玩上了瘾,红梅花一遍遍在自己脸上游走,最后还扫过了白嫩嫩的小脖子。   ~   崇政殿正殿。   常嬷嬷被两个侍卫拖进了殿里,此时的常嬷嬷发髻散乱,乱糟糟的头发衬得她像个疯子。   经历过数次吊上树,又遭受过针刺的常嬷嬷,确实神智有些恍惚,跪趴在地上,整个人都在颤抖。   这样子的常嬷嬷,哪里还有平日里趾高气昂的神气样子?   别说崇德帝扫上一眼,险些没认出她来,便是对她最最熟悉的朱皇后,也未必能在三眼之内认出她来呢。   “说吧,朕只给你一次开口的机会。”   崇德帝肃容坐在龙椅上,双眸凌厉地扫过常嬷嬷一眼,然后再不看她,只从龙案上端起茶杯,茶杯盖子一下又一下擦过杯沿,发出“嚓嚓嚓”的摩擦声。   常嬷嬷大抵是被卢剑的人折磨惨了,光是听到这“嚓嚓嚓”声,就吓得浑身再次哆嗦不已。忙不住地磕头道:   “奴婢交代,奴婢全都交代。”   说罢,倒豆子似的,将朱皇后如何发觉林灼灼和太子生分了,如何害怕退亲,便耍阴谋诡计想谋夺林灼灼清白的事,一五一十全倒了个干净。   “皇后娘娘还说,林灼灼是西北归来的野丫头,压根就配不上她的太子。还说,提前让太子和林灼灼‘洞房花烛’,是提前委屈了太子……”   听了这话,崇德帝面色越发阴沉起来,薄唇抿紧。   正在这时,萧盈盈行至正殿门口,听到常嬷嬷说的话后,萧盈盈是相当气啊。当真没遇见过比朱皇后还恶心的人,一面要谋夺她女儿的清白,一面还要嫌弃她女儿配不上太子。   “混蛋!”   萧盈盈忍不住齿缝间飙出一句粗话,这些粗话都是长时间混迹军营,耳濡目染的,久而久之,心头有气时,就会小小骂一句。   不过声音很小,除却她自己能听清外,别人倒是不晓得她吐的是什么。   “盈盈,你怎么来了?”崇德帝见殿门口身影一晃,还不等福公公进来通报,已朝朝萧盈盈招手,示意她进来。   萧盈盈立马提裙跨过门槛,路过趴在地上的常嬷嬷时,萧盈盈当真想狠狠踹她一脚。   更想将她主子,朱皇后,往狠里踹。   最后,踹是没踹,萧盈盈也没放过常嬷嬷,故意走偏了,狠狠一脚踩在常嬷嬷的手指上。   说是“踩”,都是客气的说法了,实际上,更偏向于“跺”。   那一脚下去,常嬷嬷又想尖叫起来,但还未出口,又死死忍住了。御前尖叫,御前失仪,也是罪啊,她当真不想背负的罪名又添一桩。   常嬷嬷只能颤抖着手指,静静等着那股子痛劲过去。   “表哥,我想陪你一块审问。”萧盈盈停在崇德帝的龙椅旁,彼此相距不过两三个拳头的距离,语气诚恳地请求道。   “好。”崇德帝凝视萧盈盈双眸,爽快应下。   然后,崇德帝坐在龙椅上,萧盈盈立在龙椅旁,两人一起审问常嬷嬷,一起听着常嬷嬷嘴里吐出的一句又一句恶心人的话。   两人谁都没留意到,通向后殿的珠帘那,忽地出现一道遮着白色面纱的妙龄女子。   这妙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驻颜有术的湘贵妃。   湘贵妃是从后殿后门进来的,她有崇德帝特赦,可以不经通传便自由进入。   今夜是正月十五,是个团圆的日子,但湘贵妃孤零零一人守在飞霞宫,身边迟迟没有等到崇德帝的身影,也没有等到儿子卢剑的到来。   鬼使神差的,湘贵妃头一次让宫女出门去打探消息,便得知今夜宫里发生了大事,太子被未婚妻当场抓了奸。而且那个未婚妻不是别人,正是萧盈盈之女。   也不知湘贵妃想到了什么,立马动身来了崇政殿。然后,就撞上了崇德帝和一个美貌女子一同审问的一幕。   湘贵妃过目不忘,几个月前在崇德帝寝宫见过萧盈盈一面,便记住了萧盈盈容颜。   所以,湘贵妃一眼认出,这个挨着崇德帝而站的美貌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表妹萧盈盈。   身边的宫女想通报,被湘贵妃抬手制止了,宫女只得静默不言,然后看着湘贵妃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伫立在珠帘后,静静观望着大殿里的一切。   彼时,大殿里刮过一阵风,吹起萧盈盈发丝拂上了崇德帝面颊。   崇德帝很自然地抬手拂开。   湘贵妃眼睫毛颤了颤,然后默默转身,原路返回,从后门出了崇政殿。   漫天的雪花,湘贵妃微微仰起脸,让凉凉的雪花一下又一下落在额头和面纱。似乎心里不够宁静,抬手轻轻摘下那层面纱,任由微凉的雪花扑上面颊。   恰好这时,卢剑处理完手头的事,与苏炎并肩从不远处的园子里走过,蓦地一偏头,遥遥望见自己母妃立在风雪中。   苏炎还未曾见过湘贵妃,也不认得,顺着卢剑视线看过去,只遥遥望见一个容颜绝美的少女仰起脸立在风中,少女颇为清冷,望上一眼,蓦地觉得她是遗世独立那一个,独立于世间众人之外。   很奇特的感觉。   卢剑拍拍苏炎肩头:“苏兄,你先走,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苏炎立马了然,卢剑指的事应该与远处那个少女有关,意味不明地瞟了眼卢剑,似在暗示,别做对不起林灼灼的事哟。   卢剑:……   “你丫的,瞎猜什么呢。”卢剑一拳击在苏炎胸口,然后凑近了道,“难得你瞎了一次眼。”   苏炎:……   到底是苏炎,立马反应过来什么,视线在那个少女和卢剑面上对比了一下,然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卢剑自然晓得苏炎在惊讶什么,不就是怀疑他母妃到底几岁生的他么。可惜,驻容有术的秘方,无可奉告。   然后就见卢剑双手掰着苏炎肩头,帮苏炎转了个方向,以实际行动让苏炎快滚。   苏炎倒也知趣,再不偷窥湘贵妃,头也不回地沿着园子里的曲径走了,很快转过一丛花树,踏上了另一条小道。   见苏炎走远了,卢剑才快步去了湘贵妃跟前,柔声问:“母妃,您怎么站在这里?”   卢剑知道,母妃一般不出飞霞宫,上回出来,还是父皇被太子气得吐血、卧床不起那日了。   此时,湘贵妃还保持仰脸接着落雪的姿势,蓦地听到儿子的话,也没回答。   只轻轻睁开双眼,默默抹去面上的积雪,然后重新勾起面纱戴好,在风雪中缓步朝飞霞宫行去。   卢剑直觉今夜的母妃很不对劲,但母妃很少开口说话,无法问起。   突然,卢剑回望了不远处的崇政殿,想起来点什么,内心一叹。一时,无从安慰母妃。   父皇和萧盈盈的过去,卢剑回京后自然特意查过,查到的结果是……母妃的心结,怕是一时三刻很难解开。 第80章   湘贵妃静静前行, 一路无话。   卢剑落后一步,默默护送母妃回飞霞宫。   送母妃跨入寝殿时,怕母妃等候父皇太久, 卢剑便叮嘱道:   “母妃, 今夜宫里发生了大事,父皇怕是一时三刻抽不开身, 得很晚才能回来。母妃要是困了,就先就寝。”   湘贵妃点点头, 便挥挥手示意儿子可以退了。但卢剑刚要退出寝殿门, 又被湘贵妃叫住了:   “剑儿, 今夜……是要废后了么?”   卢剑脚步一顿, 他知道母妃甚少关注这些事,入宫后几乎没问过关于朱皇后的任何消息, 今夜突然发问,显然有点不同寻常。   但卢剑稍稍一顿后,还是实话实说道:“是, 今夜不出意外,要废后了。”   然后就见湘贵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径自朝寝殿里行去, 不再言语。   身后的寝殿门阖上, 外头响起卢剑离开的脚步声, 湘贵妃行至窗边, 轻轻推开窗户, 望着窗外还在翻飞的雪花, 也不知在冥想些什么。   良久,久到身子都被寒风吹冻了,湘贵妃唇边才喃喃低语了一句:   “宫中那么多妃子, 努力了十几年,都拉不下朱皇后,表妹萧盈盈一出马,立马就要废后了。”   随后,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往事,只见湘贵妃眸光越发黯淡起来。   湘贵妃在寝殿喃喃低语时,才刚走出飞霞宫不远的卢剑,蓦地胸腔内没来由的一阵沉闷,就像母子连心,心有感应似的。   正在这时,徐常笑跑着来了。   “怎样?父皇宫里可是有动静?”卢剑立在小径上,等着徐常笑跑近了。   徐常笑停在卢剑身边,附耳小声道:   “如剑哥所料,萧盈盈确实厉害,陪审时,几句话就炸得常嬷嬷吐出了一堆阴私内幕,眼下皇上大发雷霆,已经命御林军包围了凤仪宫,控制了朱皇后和太子,下头的宫女、太监也全部绑了。大理寺、刑部、督察院的人全收了赏灯的心,一律在崇政殿候旨待命。”   卢剑听了,点点头。朱皇后位居中宫十几年,干下的龌鹾事数不胜数呢,集中暴露在父皇跟前,父皇震怒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很好,继续去盯着,但凡走势与预料的不同,及时上报。”卢剑拍拍徐常笑肩头,道。   “剑哥放心,我知道怎么做。”徐常笑说罢,立马又快速消失了。   话说,此时的凤仪宫空荡荡一片,大大小小的奴才全被绑了,已送去慎刑司审问。唯有大殿的美人榻上,瘫软着双目空洞的朱皇后,太子卢湛则双眼赤红,跪坐在美人榻前的地上。   卢湛当真是要恨死自己母后了,原本今夜的“生米煮成熟饭”事件,好好儿跪着向父皇忏悔,就能揭过去的,不会掀起太大的风波。   眼下倒好!   卢湛赤红双眼,朝朱皇后怒吼道:   “母后,您怎么这么糊涂啊,您残害那些皇嗣做什么?”   卢湛打小被崇德帝宠爱,大皇子、二皇子分得的关注远逊于他,是以,卢湛压根不懂母后为何还要弄死了那些嫔妃肚子里的孩子。   只是未成形的胎儿,倒是没什么,没呱呱落地,顶多算得上被谋害得妃嫔小产,够不上“戕害皇嗣”的大罪。最致命的是,好几个遭了毒手的是已经呱呱落地、上了族谱的皇子。   全都未满月,便死在了朱皇后这个嫡母手里。   这就是实打实的谋害皇嗣了,且证据确凿,有常嬷嬷等一系列人作证,无可抵赖。   “难怪宫中一直没有弟弟妹妹出生,始终只有我们三个皇子,竟是母后您全都弄死了……”卢湛伏在美人榻上,痛哭失声,“母后,您这是自己害死了自己啊!”   朱皇后被埋怨得稍稍回了点神,但依旧默默不言,任由太子哭泣。   眼下,她还能解释些什么?   向儿子解释,储君之位竞争激烈,随意诞下个皇子,都可能是你登基之路上的障碍么?   解释她所做下的一切,均是为了太子你么?   如今已经一败涂地,那些做下的事反倒成了太子的拖累,没什么好解释的了。   朱皇后只是悔恨,悔恨今夜千不该万不该,去招惹了萧盈盈,才被萧盈盈反手一击,捉了常嬷嬷去。最终,崇德帝的人从常嬷嬷嘴里逼供出了太多阴私和内幕,挖出了“戕害一堆皇嗣”的事,导致自己深陷困境,很可能要面临……   废后的局面。   思及“废后”,朱皇后身子一颤,唇边苍凉一笑。   正在这时,凤仪宫宫门口响起一声:“皇上。”   紧接着,是一阵纷杂的脚步声。   朱皇后循声望去,只见崇德帝面色阴沉地行来。   卢湛也见到了,忙站起身,将美人榻上的母后搀扶下地,母子俩一块向崇德帝行跪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不过话音未落,就被崇德帝冰冷的声音打断:“太子,你先出去。”   这便是要单独与朱皇后谈两句了。   卢湛听了,大约是晓得,这可能是父皇母后之间最后一次谈话了,卢湛眼眶里涌了泪,然后瞅了母后一眼,才倒退着出了殿门。   福公公立马将殿门阖上,朝卢湛一甩拂尘,尽量客气道:“太子殿下,去那边走廊里站一会吧。”   卢湛晓得,这是不许他偷听之意,最后又痴痴望了眼殿门,便拖着沉重的步子行远了些。   大殿里,崇德帝落座在主位上,凌厉地射向跪坐在地的朱皇后,突然,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纸,丢在朱皇后面庞上,冷声斥道:   “皇后,这上头的九十八条罪,你认是不认?可有冤枉你之处?”   纸砸中朱皇后面庞,从面上缓缓滑落。   朱皇后没去接,只在纸张落上膝头时,扫了一眼,九十八条罪,小小的字,密密麻麻写满了纸张,一面不够,正反两面均是字,满满当当的。   朱皇后没一条条细瞅,大抵是自己曾经做过什么残害天良的事,自己心头有数,没什么好辩驳的。   崇德帝一见朱皇后这个样子,还什么不明白的,眼神越发冷厉三分,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道:   “朕只问你一条,当年构陷南宫世家通敌叛国,当真是你的主意?”   朱皇后一怔。   还以为崇德帝会问她,戕害那些皇嗣是不是真的,没料到,一开口就询问湘贵妃那个贱人的事。   到底是深爱的女人啊,这个节骨眼上,只关心湘贵妃的事。   也是,那些所谓的皇嗣,无论是生出来的,还是没生出来的,说到底,不过是几个不爱的女人怀上的孩子,崇德帝又能有多在意?   朱皇后嘴边划出一丝冷笑。   冷笑过后,朱皇后抬眸对上崇德帝视线,狞笑着道:“皇上当真是对湘贵妃情深似海,过去那么多年的事,还替她耿耿于怀。可惜了,也不知湘贵妃领不领情。”   “你这话什么意思?”崇德帝冷声道。   “没什么意思,皇上不就是寻个借口要废后吗?三年前接了湘贵妃进宫的那一刻,臣妾便知道早晚有这一天了,忐忑不安地等了三年,到底是来了。很好……臣妾等着您的宝贝贵妃感激皇上,感激皇上用了三年时间,终于给她腾出了皇后之位。”   朱皇后双眼不再空洞,改成了一片癫狂,嘴里“哈哈哈”疯狂笑着。   崇德帝看着朱皇后到了这一刻,还倒打一耙,将她自己的过错全归罪于他的偏心,当真心头是说不出的失望。   见她默认了构陷南宫世家的事,崇德帝也不愿再与朱皇后多说一句废话,立即宣布:   “朱氏听旨,你戕害皇嗣,构陷南宫世家通敌卖国……足足九十八条大罪,恶贯满盈,德行实在不堪胜任一国之母。即刻起,朕褫夺你皇后封号,贬为庶人!”   听到这些话,朱皇后蓦地不笑了,真正废后这一刻来临,远比她预料中还要难以承受。一颤那间,仿佛骨头不再是骨头,全成了冰块,冻得她笑都笑不出来了。   而崇德帝的话还未完:“连夜遣送皇家寺庙,落发出家,无招不得出。”   落发出家,无召不得出?   这便是永生不愿再见的意思了。   朱皇后,哦不,废后朱氏立马涌出了泪来,大颗大颗滚落,咸咸的泪水漫进嘴里,一直苦到了心里。   嫁给崇德帝近二十年,她会犯下这么多的罪,不都是被崇德帝逼的吗?他若待她暖一点,呵护一点,她用得着费尽心力去谋算这么多?   从新婚之夜起,崇德帝就没给过她温暖。   废后朱氏记得,那夜她被抬进东宫成了太子妃,她顶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端坐床沿,却迟迟没等来还是太子的崇德帝掀红盖头。   那会子的她,才刚及笄,性子又虎,索性自己一把将红盖头掀掉,然后……   意外撞见崇德帝怔怔地立在窗口,冥想着什么,满脸的神伤和失落。   再后来,崇德帝借口还有要务处理,便离了婚房,去了书房。这一去,就是一整夜,她孤零零一人独守新房。   第二日要验元帕了,崇德帝才回到新房,双眼布满红血丝,履行义务似的,草草临幸了她。真的是草草啊,三两下就结束了,整个过程毫无新婚夫妻该有的温情。   这桩婚姻从开始就不甜蜜,布满了荆棘,她如何能安下心来好好给他持家?   起初还算好,经过她的观察,发觉崇德帝对后院里的女人态度都冷淡。他唯一热情的萧盈盈,在他俩大婚三个月后,也下嫁林镇山,不久,萧盈盈随军去了西北不回京了。   可好景不长,不到两年,还是太子的崇德帝,代替先帝巡视西南,然后就在西南偶遇了南宫世家圣女。   还是太子妃的她,坐在东宫,突然收到飞鸽传书,得知“太子情不自禁,强了南宫世家不能嫁人的圣女”,你说她惶恐不惶恐?   要知道,崇德帝素来对男女之事不大感兴趣啊,这样的崇德帝,居然会情不自禁,完全控制不住他自己,强行与圣女有了一段关系。   可见,是动了真心。   那些日子,朱氏坐在东宫,整日里嫉妒到发酸。   虽说后来与她预料的有所不同,崇德帝归京时,居然并未将圣女一道带回。她还为此高兴过一小阵呢,还以为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了,也许崇德帝就是酒后乱了性,才不小心睡了圣女。   哪里料到,随后她就打探出消息,不是崇德帝不想带圣女回宫,而是两人发生关系的次日,圣女失踪了。   崇德帝派了大量人马去找,简直要将整个西南翻过来,都未寻觅到圣女踪迹,就这样人间蒸发了。不得已,崇德帝才独自一人回的京。   此后,几乎每隔上一年,崇德帝都要打着西南几大势力作乱的借口,亲自逡巡西南,料理纠纷。实际上,呵呵,不过是去秘密寻找圣女罢了,当她不知道?   崇德帝这一坚持,就是多年。   在崇德帝这样年复一年的痴情下,她如何不惶惶不安?   为了巩固自己的皇后地位,也为了身后娘家人的利益,更是为了给儿子卢湛巩固储君之位,她只能拼劲全力、用尽一切力所能及的手段,去巩固地位,去守住权势。   能怪她吗?   本来圣女失踪多年寻觅不到,她和太子母子的地位已逐渐稳固,她的也渐渐心安下来,岂料,她突然从父亲那里得知,说是有了圣女的消息,圣女身边还带着一个儿子,模样酷似崇德帝。   那一刻,她慌乱到不行,她知道,倘若崇德帝晓得圣女生下了他的儿子,一旦寻到圣女母子,这中宫皇后和太子的位置,怕是就要换人了。   逼不得已,她只得想一个一绝永患的法子,这才让父亲伪造出“南宫世家通敌叛国”的铁证,预备十万大军杀向西南,直接将圣女母子趁乱剿杀了……   废后朱氏正回忆着往昔那些“迫不得已”时,耳边脚步声骤然响起,回过神来一看,竟是崇德帝从椅子上起身,要出了这大殿了。   这一走,便是永生不再相见。   废后朱氏一个激动,似乎想留住点什么,想也不想,就扑过去拽住了崇德帝袍摆。   崇德帝似乎憎恶透了她,脚步并未停留,朱氏哪里还有力气去留住不想停留的男人?抓住的袍摆,“哧溜”一下,滑出手心。   朱氏抓了个空,趴在地上,仰着头,就这样凝视着崇德帝大步跨出大殿,背影一点一点远去,逐渐消失在夜色里。   最后随着“恭送父皇”的声音,崇德帝走出凤仪宫宫门,彻底从她生命里消失了。   朱氏痴痴凝望着院子里的夜色,凝望着崇德帝消失掉的方向,满脸的泪痕。   “母后,您快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太子卢湛返回大殿,小心翼翼将哭成泪人的朱氏搀扶到椅子里坐,小声宽慰道,“母后,您也别怪父皇,确实是您……那些事做得太过了。”   听着儿子如此没有城府的话,朱氏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母后,好在父皇还是善待儿子的,今夜并未牵连儿子,儿子还是太子,还是储君。您就放心在寺庙修行,日后儿子登基坐上了那个位置,铁定第一道圣旨就是接您回宫!”   卢湛捧住朱氏双手,发着誓道。   朱氏听了这话,蓦地想起来什么,正要张口.交代卢湛……   正在这时,大殿外响起福公公的声音:“太子殿下,皇上的意思是,要送您母亲连夜出宫,前往奉国寺修行。”这便是催促启程了。   “好,本宫……我知道了,麻烦福公公再稍等片刻,容我与太子殿下再说句话。”废后朱氏不敢得罪福公公,客客气气道。   福公公听了,也不关殿门,只自个立在门槛外,背过身去等着。   大殿里头,废后朱氏长话短说,附在卢湛耳边低语道:   “太子,你父皇今夜废后,是在给湘贵妃母子上位铺路。你要想不被废黜储君之位,就要赶紧想法子,摧毁掉你父皇和湘贵妃之间的感情。”   卢湛听了这话一懵,还不等他脑子转动起来,又听得母后道:   “你听母后说,你父皇心头第一任白月光,不是湘贵妃,而是萧盈盈。”   “好好利用萧盈盈,让湘贵妃彻底作起来,这女人作的次数多了,你父皇就心头烦了,紧接着就是感情淡下来……对巩固你的储君地位有用。”   卢湛听得云里雾里的,父皇还与萧盈盈有过感情纠葛?   “儿啊,若母后没猜错,湘贵妃十几年前突然失踪,很可能是晓得了你父皇心头另有所爱,她大受刺激,才人间蒸发。总之,你不断用萧盈盈去刺激湘贵妃,保管没错。”   这女人啊,若是没动真情还好,一旦动了真情,对心上人是格外苛刻的。尤其对前任白月光,那是介意到不行不行的,没有哪个女人能真正大度起来。   废后朱氏,恶毒地交代完这些,才在福公公不断的催促中,坐上马车出宫,前往奉国寺落发修行。   卢湛立在甬道上,久久凝视母后马车消失的方向。   母后被废,卢湛最初是埋怨母后咎由自取。但母后走了,他重返人去屋空的凤仪宫,对着空空荡荡的大殿,渐渐的,卢湛内心涌起了满腔怨恨。   卢湛将近几年的事回忆一番,还真的是湘贵妃母子进宫后,他的灾难才一桩接一桩来临。而父皇由最初独宠他,变成如今的更宠爱四皇子卢剑。   卢湛开始信了母后的话,父皇是接了湘贵妃母子入宫后,就开始逐步为湘贵妃母子上位铺路了。   如今,他母后已被废,接下来,被废的就该轮到他这个太子了。   思及此,卢湛仿佛一会子变成熟了。他发誓,要拼尽全力护住自己的储君之位,不让父皇得逞,也绝不给卢剑让位。 第81章   朱皇后被废, 连夜送出宫,发送奉国寺出家。   这样震惊朝野的大消息,一经爆出, 进宫赴宴的那些皇亲国戚、文武百官, 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继续赏花灯、猜灯谜?   全都晓得崇德帝心情不佳,一个个对着崇政殿方向行个告退礼, 然后纷纷乘坐马车,出宫回府。   不过, 废后的事情处理完毕, 已到了三更天, 时辰很晚了, 他们也该出宫回府了。   这些人陆陆续续坐上马车出宫时,崇德帝则仰靠在崇政殿的龙椅上, 闭上双眸,满脸的疲惫。   福公公瞅一眼皇上,心疼极了, 忙端上一盏热茶,递过去道:“皇上, 来口茶, 解解乏。”   崇德帝没应。   福公公弓着腰, 等了好一会, 见崇德帝始终没回应, 便又小声劝慰道:   “皇上, 朱皇后被废的事怪不得您, 这十几年下来,老奴可是瞧得真真的,皇上待皇后母子已经够好了, 给了朱皇后正宫的尊重不说,还独宠了太子十几年。”   “是朱皇后她不知足,背地里干下那么多丧尽天良之事,才导致今日被废的结果。实在怪不得皇上您呐。”   听了这话,崇德帝忽地睁开了双眼,瞅着福公公道:“你倒是会安慰人。”   福公公忙道:“这哪里是奴才会安慰人,事实就是如此啊,满皇宫的人都瞧得真真的呢。”   见崇德帝面色稍微好转些,福公公赶紧奉上热茶。   这回,崇德帝叹了口气,接了,喝了。   审问了一个晚上,又与刑部、大理寺、督察院的人谈了好一阵,最后还与废后朱氏说了好一会子话,崇德帝确实口干舌燥。   福公公见崇德帝缓缓喝了好几口,但浑身的疲惫劲丝毫没散,想了想,便又笑道:   “皇上,夜深了,湘贵妃娘娘也不知睡下了没。”   一听湘贵妃,崇德帝面上的疲惫立马散去泰半,猛地想起今夜是正月十五,忙了大半夜,他还没回去陪陪湘儿呢。   思及此,崇德帝立马搁下茶盏,起身朝殿外走去。   福公公见了,忙朝外头的小太监喊:“摆驾飞霞宫!”   乘坐车撵,一刻钟的工夫,崇德帝到了飞霞宫。先让福公公整理了两下龙袍,穿戴齐整后,崇德帝才朝寝宫行去。   守候在寝宫门口的宫女,见到崇德帝纷纷要行礼,被崇德帝抬手噤了声。   两名宫女便默默地行了屈膝礼,然后悄悄儿推开寝殿门。   崇德帝一跨入寝殿,就见湘贵妃在临窗暖榻上的矮几上,趴在那睡着了,身上只披了一层毛毯,也不知冷不冷。   不想吵醒了她,崇德帝便悄悄儿走过去,想抱她去床上,尽量不发出声响。   却不想,刚来到暖榻前,趴着睡的湘贵妃还是醒了,面朝窗户的她立马转过头去,见是崇德帝来了,便缓缓直起上半身,小声道:   “皇上来了,臣妾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说着,湘贵妃还要从暖榻上下地,请安。   这言辞,这动作,当真是无端生分了起来。   崇德帝一见,便知她又耍小性子了。忙搂了她,哄道:“湘儿,是不是怪朕回得太晚了?今夜宫里出了大事,朕处理得晚了些,才耽搁了。”   知道她不爱听宫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便也没详细解释。   湘贵妃微微垂头,只默默听着。   崇德帝一把搂了她坐在自己大腿上,用唇触了触她面颊,冰凉的。便心疼道:“你又吹冷风了?朕跟你说过,回得晚,铁定是宫里或朝中有事。你不要吹冷风虐待你自己。”   见她还是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回应,崇德帝索性贴着湘贵妃耳朵,调侃了句:“你知道的,朕不会去别的妃子宫里过夜,只想要你……你又何苦等得发愁……”   听了这样孟浪的话,湘贵妃到底脸皮薄,有了反应,抬头似乎想说什么。   可崇德帝却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她抬头,他低头,就堵住了她微微蠕动的红唇。   她红唇也是凉的。   不仅红唇凉,她的手,她的身子全是凉的。   这是打开窗户,又吹了多久的冷风啊,崇德帝只觉得心疼,便用力拥吻她,似乎要将自己身上的热尽数传给她,好暖暖她。   窗边,多多少少没有里头暖和,没一会,崇德帝拦腰抱起她,进了床帐里。   暖暖的床帐里,崇德帝也不需要湘贵妃伺候,自己边亲她,边火速除去身上的龙袍,飞出床帐,甩到地上去。   事实上,从第一次与湘贵妃在一起,她就没伺候过他,每回都是崇德帝卖力伺候她。   无论是除去两人的衣袍,还是接下来的所有动作,无一不是崇德帝伺候她。   今夜也依旧是。   只是,崇德帝也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总隐隐觉得今夜湘贵妃有些抗拒。   崇德帝不愿意强迫她,只得最后关头停了,贴她耳畔轻声问她:“怎么了,不愿意?”   湘贵妃不说话,眼里涌了泪光,然后偏过头去,默默拉过被子裹上。   崇德帝一怔,仔细回忆今天发生了什么,不觉得有事儿能惹得她伤心啊。   短暂思忖一会,崇德帝半哄半猜道:   “湘儿,你想当皇后么?原皇后因为作孽太多,已经被废离宫……”   湘贵妃这次回应很快:“没兴趣。”   崇德帝:……   他的正妻之位,她没兴趣?   那对他这个人,是不是也没兴趣?   崇德帝面对湘贵妃时,像个少年郎似的,心头气盛,蹭的腾起一股气来,默默凝视她冰冷的后背,也一动不动起来。   两人就这样僵了一会,她面朝里侧躺,只给他冷冷的后背,而崇德帝则支起上半身,盯着她冷冷的背脊。   彼此大概僵持了半刻钟,崇德帝猛地掀开床帐下榻,捡起地上散落的衣裳往身上套,大有一副要走的意思。   自然,“要走”只是假象,不过是想刺激一下湘贵妃。   却不想,衣裳套到一半,崇德帝一扭头,竟见湘贵妃还面朝里头侧躺,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留他的意思。   崇德帝心头立马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感觉自己不被需要,反正酸不溜啾的。   “湘儿,你当真不留朕?”崇德帝立在床下,等了又等,始终不见她回身来留他,忍不住主动开口问。   可湘贵妃还是不吭声,也不转过来看他。   大有一副“你爱去哪个妃子那,我不在乎”之意。   这看得崇德帝心头是说不出来的气,自打接她到了身边,他可曾还去别的妃子宫中歇过夜?喉结一个滑动,就见崇德帝又将套了一半的衣袍甩到地上。   嗖的一下蹿回湘贵妃身旁,一把将背对的湘贵妃给掰正了,变成仰躺。   不过掰正的那一刻,崇德帝怔住了,只见湘贵妃眼眶里满是泪,随着他一掰的动作,泪珠儿甩出了眼眶。   “你不愿说,那就别说了。朕只告诉你,朕对你的爱,全在动作里,你好好体会。”   说罢,崇德帝再不客气,俯下身重新吃上她双唇,别处的动作更是不客气,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两人第一次发生关系那般,禁锢住她双臂,用行动去大力征服她。   地动山摇,地震频发。   两刻钟后,湘贵妃实在受不住了,开始哭着求饶。   “你告诉朕,你先头到底在哭什么?到底在介意什么?”崇德帝喘息着一个劲问她,一遍又一遍。   可湘贵妃却始终不肯说,宁愿侧过头去咬唇忍受,最后直到一场异常持久的恩爱结束,崇德帝都没逼出她心底的话来。   才刚结束,湘贵妃就累得睡着了。不过,这一场恩爱下来,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湘贵妃不像一开始那样冰冷不理人了,是窝在崇德帝怀里睡过去的。   崇德帝下巴挨着她头顶发丝,轻轻拥住她,见她白皙肩头露在被子外,便轻轻往上拽被子,给她盖住,免得着凉。   不过湘贵妃累得睡着了,崇德帝却是睡不着,一直在思忖着她到底在介意什么,为了什么事情不开心,甚至落泪。   他心爱的姑娘,好不容易弄到了身边来,总要想法子让她开心才好。   ~   崇德帝回到飞霞宫陪湘贵妃时,林灼灼一家子才刚坐上马车,“哒哒”地沿着甬道驶出宫门,朝林国公府奔去。   与湘贵妃的沉默不言就大大不同了,林灼灼一家子喜庆乐呵着呢。   “哇,爹,娘,我终于退亲成功啦!”林灼灼刚坐上马车,就钻进娘亲怀里,仰着笑脸小声囔囔上了。   钻完娘亲怀里,又钻爹爹怀里,喜乐得不行。   待马车驶出宫门,林灼灼更是一把撩开窗帘,对着漆黑的夜空,对着飘着大雪的街道,对着寂静无人的林国公府所在的巷子,大声呼喊:   “啊……我终于退亲成功啦!”   “啊……我又恢复自由身啦!”   欢呼声震荡在夜空,吹散在风里,飘进千家万户。   有刚刚躺在床上、要入睡的白发老头子,才刚阖上双眼,耳里忽地传来小姑娘的欢叫声,又“倏”地一下睁开眼来,捅了捅身边的白发老媳妇,感慨道:   “听,外头有庆祝退亲成功的。这年头的小姑娘,当真是够放得开的,退个亲,都能乐呵成这样了。”   按照老一辈百姓的观点,无论因为什么退的亲,一旦退亲都不是多光彩的事啊。   身边的白发老媳妇被捅醒了,但彼时外头已没了呼唤声,迷迷糊糊地揉眼睛道:“老头子,你是幻听了吧,哪有什么声音啊。快睡,讨厌,把我弄醒了。”   白发老媳妇嘀咕着,再次进入了梦乡。   白发老头瞅着自己媳妇香甜的睡容,喃喃自语,亏得她当年与第一任未婚夫退亲了,若没退亲,哪有他俩后来的幸福日子。   只是可惜,当年风气远没有如今开放,要不,当年他也带着她骑着高头大马,一路呼喊过去。   这般幻想着,白发老头也渐渐进入了梦乡。   林灼灼可不知自己的欢呼声,还给一位老爷爷带来了这样的快乐,反正她欢呼了一路,直喊到嗓子微微有些发哑,才从马车窗口缩回,乖乖坐回娘亲身边。   突然,林灼灼想起来什么,忍不住对娘道:   “娘,在假山上,您刚跟着皇舅舅走开,爹爹就跟我说,娘亲你厉害着呢,保证能给我退亲成功,没想到,您还真的办到了。”   “娘,您还没嫁给爹爹那会,是不是跟皇舅舅关系特别特别好啊?”   萧盈盈听了,倒是没犹豫,果断点头:“是啊,那会子,跟你皇舅舅关系特别铁。娘是和你皇舅舅一块长大的,通俗的说法就是青梅竹马吧。”   听了这话,林镇山偏头瞅了眼媳妇,也不知想起什么画面来,面上露出酸意。   林灼灼见了,越发对娘亲和皇舅舅之间的故事好奇来,忍不住一把抱住娘亲胳膊,问道:“娘,那您怎的没嫁给皇舅舅,反倒嫁给我爹爹了?”   萧盈盈:……   死丫头,有你这么直接问话的么?   林镇山目光瞅着娇妻,大有一副“等着你老实交代”的神情。   然后就见萧盈盈打了女儿脑顶一下:   “傻丫头,一天到晚的都瞎琢磨些什么呢,不是所有男女之间都一定要有男女之情的,兄妹之情就很美啊。”   “哦,懂了。”林灼灼恍然大悟,然后眼珠子转溜一圈,喃喃道,“就像我跟四表哥一样,纯洁的兄妹情。”   萧盈盈:……   你和四表哥纯洁?   傻丫头,真是傻,居然完全没看出来,你四表哥对你别有居心。   林镇山盯着萧盈盈,微微摇头,也不知他此时想到了什么,嘴角一丝调侃的笑。 第82章   提起她和四表哥的兄妹情, 林灼灼越发乐呵起来,小手不由自主触碰了两下胸口,将里头的东西摸了摸。   这一摸, 胸前衣裳上立马鼓出一条长长的凸起。   萧盈盈瞧见了, 忍不住问女儿道:“灼灼,你衣裳那里是怎么了, 里头藏了什么?”   林灼灼低头瞅了瞅,丝毫不觉得尴尬, 还小手钻进去, 果断从怀里掏出一枝红梅来, 捏在手里摇上两摇, 才朝娘亲笑道:   “喏,一枝红梅, 四表哥送我玩的。”   萧盈盈:……   傻丫头啊,你四表哥私下里送你花,你也好意思显摆出来给爹娘瞧?   却不想, 心头的话还未说完呢,又听林灼灼叽咕一句:“这红梅好玩, 我都玩了一晚上了。”   确实玩了一晚上了, 卢剑翻窗走后, 林灼灼就睡不着了, 强迫自己闭上双眼都睡不着, 然后来来回回摸着红梅轻扫自己脸蛋, 一遍遍重复四表哥逗她玩的动作。   足足玩了一晚上, 乐此不疲。   萧盈盈:……   一枝红梅都能玩一晚上?   萧盈盈确信,若不是四表哥送的,女儿绝不能孩子气这样。   正想着时, 眼尖的萧盈盈瞅到了红梅花瓣上的牙齿印,越发无语了,因着红梅是四表哥送的,女儿都偷啃上了。   都这样了,还好意思说她和四表哥关系纯洁?   纯洁啥呀。   萧盈盈收回视线,不想再瞅傻乎乎不开窍的女儿了。捅了自己身旁坐着的林镇山一把,丢个眼神过去,仿佛在说“傻女儿就交给你了,你这个爹爹负责让她开窍。”   林镇山:……   领悟到娇妻的意思后,细细凝视娇妻两眼,暗暗摇了摇头,难。   真难。   真心难。   俗话说,有其母必有其女,这一脉相承、遗传下来的东西,从根子上就注定了……盈盈自己不大开窍,生下的女儿又能开窍到哪里去?   这后天扭转的事,还是交给睿王卢剑自己来吧。   若卢剑搞不定,只能说他和女儿的缘分还不够,就跟当年的……   思及此,林镇山干咳了两声,悄咪咪道,亏得孩子她娘也是个不开窍的主啊,要不,可能真没他林镇山什么事了。   一想到,他差点就错过孩儿她娘,林镇山内心似乎一个后怕。想也不想,一把搂住娇妻,就赶紧趁崇德帝不在身边时,再捉住她双唇,给娇妻来一个定情之吻。   萧盈盈:……   瞪大双眼,完全懵懵了,她是叫臭男人去开窍女儿啊,怎的当着女儿的面亲上她了?   难不成臭男人是要以这种方式,逼得女儿开窍?   可这也……太臊得慌了吧?   侧座上的林灼灼:……   要命了,爹娘又当着她的面秀恩爱了。   还越秀越过分,这回都亲上了。   小姑娘赶忙偏过头去,脸蛋红红。   林灼灼一家子还在马车上恩爱十足、欢喜无限时,大房的林真真一家子早就乘坐马车回了府,关上大房院门,屋里开始咆哮声冲天了。   “寻了你大半夜寻不着人,竟是偷偷摸摸去跟太子偷情去了?你怎么就这么贱骨头呢!”大爷林镇茂刚关上堂屋门,一巴掌就甩向女儿,直抽得林真真一个没站稳,撞在了椅子扶手上。   “爷,别打了,别打了,这不是有隐情么,是太子殿下被人下药了,他们两人才会发展成这样的。女儿也不想的呀。”   大夫人姜氏一边高喊,一边冲过去护住女儿。   她女儿好不容易高攀上了太子,都跟太子睡了,且众目睽睽被围观过,太子抵不得赖,势必要迎女儿进东宫的。   她女儿就要变成皇家媳妇了,思及此,大夫人姜氏内心早已激动了一路。   哪里还容得丈夫将女儿打坏了?   等等,今夜朱皇后都被废黜,连夜遣送出宫了,大夫人姜氏居然不胆寒,不后怕,还在乐呵她女儿要高升为皇家媳妇了?   咳咳,这就是大夫人姜氏眼皮子浅了,一心觉得连着出了两次大事,太子卢湛都还稳稳坐在储君之位上,可见太子在崇德帝心头地位还是很重的,不会废太子。就算日后真有废太子那一天,依着崇德帝对卢湛的好,也会依旧封爵,变成闲散王爷什么的,一辈子荣华富贵有保证,怕什么?   是以,大夫人姜氏底气十足,一把冲到女儿身上,好好儿护着。   大爷林镇茂见女儿都干出这等丑事了,妻子还护着,越发心头冒了火,冲姜氏道:“滚开,今夜我非得打死了这个不要脸的!居然背着自己未婚夫,与自己的堂妹的未婚夫睡上了?我林国公府没你这样没脸没皮的姑娘!”   说罢,林镇茂猛地推开护住女儿的妻子,抓住女儿肩头,又要扇巴掌。   林真真在假山上本就被太子卢湛给折腾得去了半条命,双腿依旧酸软无力,哪哪都体力还未恢复呢,哪里躲得开?   “啪啪啪”就狠狠挨了三巴掌。   林真真在假山上,已被林灼灼掌掴过了,面颊上的红肿还未彻底下去呢,眼下又挨了这三下,面皮当真是说不出的疼痛,像是烧焦过的伤口,又被一巴掌呼上似的。   “爹爹,别打了,爹爹……女儿并未抢灼灼的未婚夫啊。”林真真这次求饶很快,不再像去年被娘亲狠打那样闭嘴不吭声。   实在是,与当初情况不同,她如今已经是太子的女人了,入宫是板上钉钉的事。即将变成皇家妇,身份蹭蹭蹭地拔高了,没必要再忍气吞声。   “女儿真的没抢灼灼的未婚夫,女儿和太子相遇比灼灼早,早就倾心相爱上了!是林灼灼不要脸,她也看上了太子,就仗着身份比我尊贵,强行横刀夺爱,才求来了赐婚!说不要脸,也是林灼灼不要脸,您打我做什么?”   林真真双手抓住爹爹打她的手,一通乱喊,颠倒黑白的乱喊。   还理直气壮!   大爷林镇茂听了,越发来了火:“为了逃避责任,为了显得你没这么不要脸,居然还撒上谎了?退一万步说,当真如你所言,那太子这样的男人就更不能要了!都与你有了感情,他还接受赐婚?堂堂一个大男人,连自己父皇都不敢反驳一句?这样没担当的男人,你还跟了他何用?”   林真真:……   完全懵了,她爹爹当真是油盐不进,脑子死板得很呐!   完全无法与之沟通!   林镇茂也不屑继续与不要脸的女儿沟通,见女儿满嘴谎话,林镇茂满心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打死这个不要脸的女儿!   说罢,林镇山也懒得自己上了,朝门外大喊一声:“拿家法来!”   林真真听到这话,脸色唰地一下白了。林国公府的家法,可是打板子啊。忙朝娘亲求救。   大夫人姜氏立马护住女儿吼上了:“你疯了,咱们女儿如今可是皇家妇,你敢打她?不怕太子殿下找你麻烦?”   听到妻子的话,大爷林镇茂更火冒三丈,冲妻子直吼:“还皇家妇?哪门子的皇家妇?本该是清清白白一姑娘,却花轿还没上,就被人弄成了妇人!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难怪女儿会贱成这样,全是被你这个当娘的给教坏了!今夜,我要亲自好好教导教导女儿,教会她,什么叫做礼义廉耻!”   此时,外头的小厮已经火速从耳房里拖出了家法,长凳、板子一应俱全。   林镇茂大手拽住女儿就往外拖,林真真哭喊着“娘,救命……”,大夫人姜氏是一个劲抱住女儿,死死护住啊,可到底只是个妇人家,力气哪里拼得过爷们?   最后母女俩一块被拖到了院子里,林镇茂一脚踹开同样不要脸的妻子,踹得妻子滚到了地上,然后将女儿给按到了长凳上,并唤个两个婆子死死摁住女儿不许动。   最后,林镇茂亲手操起板子,就朝女儿屁股上狠狠打去。   “啊……”   林镇茂下的是死手啊,那一板子下去,林真真屁股蛋立马开了花,皮开肉绽的,那个钻心地疼啊。   何况,腿跟那处本就被太子往死里弄过,还火辣辣疼着,还没来得及上药呢,又被爹爹如此下狠手,林真真哪里还承受得住?   只一板子下去,林真真就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死丫头,还装昏迷?当真是跟着你娘,丁点好的都没学到,一肚子坏水!”林镇茂压根不信这么不经打,才一板子下去就昏厥了。   吼罢,林镇茂又直直对着女儿屁股,狠狠来了三下!   大夫人姜氏还滚在地上,摔得肩头疼,起不来呢,猛地见女儿没了音,立马慌了,再度起身趴到女儿身上去,朝林镇茂大吼道:“没见女儿昏死过去了吗?还打?这是要整死她啊!你是她亲爹吗?”   “大爷,二姑娘好像真的不行了,翻白眼昏厥过去了,当真不能再打了。”一旁的两个婆子凑上前,仔细瞅了瞅林真真的脸,忙对林镇茂喊道。   见婆子也如此说,林镇茂才罢了手,将板子往地上一掷,一副还不够解气的样子,看也不看女儿,径自回了屋。   大夫人姜氏则一声声哭着:“女儿啊……你醒醒啊……”   一边哭,一边掐着女儿人中,等女儿幽幽醒转过来,又忙指挥几个粗壮有力的婆子,小心翼翼搀扶女儿回闺房,往床榻上放去。   退去裤子,看到女儿那血肉模糊的臀部,大夫人姜氏心头那个恨啊,嘴里一个劲骂:“你爹爹就是个死脑筋,不开窍,这般下狠手打你做什么呀?打坏了,可怎么办?”   姑娘家的屁.股.蛋多重要啊,白白嫩嫩光洁无瑕的,婚后也好吸引太子啊。   被打坏了,落下了疤痕,太子万一介意,不乐意多宠幸女儿,就糟糕了。   思及此,大夫人姜氏那个淌眼抹泪呀,眼眶里的泪珠就跟不要银子似的,大滴大滴滚落,嘴上还一个劲臭骂死男人,骂死男人难怪十几年还只是个五品小官,死活升不上去,脑子死板成这样,一根筋似的,能升得上去就怪了!   听娘亲臭骂爹爹,林真真趴在床上,原本虚弱至极的她,蓦地心口舒服了很多。   她也想臭骂爹爹,奈何,她是女儿,是小辈,不能骂出口。   有娘亲帮她骂出来,说不出的欣慰,嘴边浮出一抹笑。   正欣慰时,大夫人姜氏贴在她耳边小声道:“你稍稍转过身来,那处,娘也给你上点药。清清凉凉的药,抹上就能舒服很多。”   林真真先是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指的何处时,面皮一下子烧红了。   “羞什么,姑娘家都要经历过这么一遭,又不是只有你才这样。”大夫人姜氏小声安慰道。   林真真听了,这才面上的羞涩退下去一点,可刚退下去一点,忍着疼咬着牙微微翻转身来,却又听到了娘亲的惊呼声:“天呐,折腾得这般狠?”   可不是么,中了“仙死醉”那样烈药的男人,哪能不倾尽全力?   靠在假山壁上时,林真真好几度昏死过去,又醒来了。醒来后,太子还在继续,足足持续了近三刻钟,初次承欢的她不知遭了多少罪呢。   不过虽然受罪,但被心爱的男人那般一次次需要,看着卢湛沉迷在自己身上,林真真是乐意的,思及假山上两人恩爱的画面,林真真躺在那,虚弱至极的她,再次面上一阵作烧。   大夫人姜氏呢,一边心疼着女儿遭罪,一边又内心得意,能令太子如此痴迷,控制不住他自己,可见女儿的身子太子很满意。这可为日后嫁进东宫博宠,增添了不少助力呢。   男人么,那方面令他爽了,就好说话了。日后女儿要多帮衬点娘家,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   抹完药,林真真忽地想起点什么,极弱的声音朝娘亲道:“娘,苏炎那边的婚约咱们不用管,太子殿下交代过,他会帮我退了。”   林真真说这话,是想炫耀一下太子对自己的关心,不是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事后还惦记着要帮她退亲呢。   却不想,大夫人姜氏听了,心内喜是也喜过,但很快就被另一层遗憾覆盖了——唉,女儿攀上太子自然是大喜事一桩,可与苏炎的婚约是维持不下去了,只能去退掉,可惜,可惜了。   可惜什么?   你别忘了,大夫人姜氏先头可是打定了主意,一边将女儿嫁给苏炎,享受苏夫人的荣光,一边又想让女儿偷偷摸摸与太子偷情,好两边好处都拿的。   眼下,女儿与太子睡了的事,闹得人尽皆知,虽说能从此嫁入东宫,变成皇家妇,但到底是两头好处,浓缩变成了一头。割痛舍下苏炎,你说大夫人姜氏能不暗道“可惜”么。   是以,自打女儿说出“太子会帮她退亲”的话,大夫人姜氏心头就有些不得劲了,连当“皇家妇”的喜悦都淡去了三分。   好在,林真真并不知道娘亲心中的真实想法,否则她怕是也要像爹爹那样,狠狠痛斥娘亲不要脸。   不过,眼下的林真真丁点都不知情,所以呀,她是怎么看娘亲怎么暖。待娘亲帮她抹完药,盖上被子,预备离去时,林真真还附在娘亲耳边,真心道了句:   “谢谢娘,辛苦了,女儿会感激您的。日后进了宫,保证赏给您的东西,接连不断。”   这会子的林真真到底是太年轻了,没有过宫中生活的经验,还以为那些源源不断的赏赐,是她一个侧妃随便开开口,便能从库房里拿出来呢。   殊不知,太子妃也好,侧妃也好,一个月的例银是有限的,要想手头阔绰,对下头赏赐不断,就得娘家贴补,亦或是另有来钱路子。   反正吧,眼下的林真真丝毫经验都无,对即将嫁进东宫的“好日子”,却是提前期盼上了。   而大夫人姜氏呢,听见女儿如此懂得感恩,心头止不住的泛喜,脑海里开始幻想——女儿坐在东宫,对娘家赏赐不断的画面了。   大夫人姜氏越想越美,恨不得今夜太子就现身,将女儿接进东宫去,才好呢。   ~   话说,林真真被大爷林镇茂上家法时,林灼灼一家子还未回府,待林灼灼一家三口的马车“哒哒”地驶进林国公府时,大房的哭喊声早已经停了。   整个林国公府,寂静一片。   实在是归来的太晚了,空中的月亮都西沉下去,躲到了枝头下方。马车里的萧盈盈困得不行,已经趴在丈夫大腿上睡了过去,林镇山也双眼犯困,头靠着马车壁闭幕眼神。   唯有睡过一觉的林灼灼还精神着,双手捧着那枝红梅,又低头嗅上了。   “郡主,世子爷,到了。”马车夫停稳马车,在外头小声道。   林镇山听到声音,蓦地睁开眼睛,低头见大腿上的媳妇睡得正香,似乎怕吵醒了媳妇,林镇山小心翼翼地扶起媳妇脑袋靠在自己肩头,然后将媳妇身上的斗篷合拢了、拉紧了,免得外头的冷风扑了媳妇热身子。   最后,林镇山一只手托住媳妇腰肢,一只手从媳妇腿弯处绕过,轻轻地把媳妇抱了起来。   林镇山抱着媳妇钻出马车厢,踩着黄木凳下了马车,就迎着漫天的雪花,大步朝二房行去。   林镇山大抵是害怕夜深风大,冻坏了睡着的媳妇,所以步子迈得又大又急。   待林灼灼慢腾腾地将红梅塞进怀里,再扯两下裙摆,整理一番斗篷,摸两下发髻,最后再慢吞吞钻出马车帘子,跳下马车时……   哪里还有爹娘的身影?   哪哪都瞅不见人影了呀!   “长福,我爹娘呢?”林灼灼忍不住扭头问马车夫。   马车夫实话是说:“世子爷大步前行走得快,刚刚拐过那头的月洞门,消失不见了。”   林灼灼:……   不是吧,深更半夜的,她又被爹娘抛弃了?   “哼!”林灼灼回过神来,忍不住撅起嘴,跺了个脚。   跺完脚后,还得瘪嘴接受,她又被爹娘抛弃了的事实。   最后,林灼灼一边嘀咕着“爹娘真过分”,一边在引路婆子的带路下,裹紧斗篷,戴上兜帽,慢吞吞朝自己的海棠院行去。   不过今夜到底是退婚的好日子,林灼灼在路上还嘀咕爹娘过分呢,进了自己的小院,进了自己的闺房,一阵暖气扑面而来,浑身一暖,被知道内情的碧岚连声道贺“恭喜,恭喜”,林灼灼小姑娘立马又翘嘴乐呵上了。   “姑娘,要洗个热水澡吗?”碧岚脱去姑娘的斗篷,笑着问道。   林灼灼自然点头:“要!”宫里晦气,去宫里晃荡了一天,肯定要洗干净的。   碧岚笑着点头:“就知道姑娘要洗,快随奴婢去吧,早就备好了。”   林灼灼来到净房,站在浴桶前,看着篮子里的牡丹花瓣还未放,浴桶水面清澈。突然奇想,林灼灼光着身子,“咚咚咚”地又回到搁放了衣裳的衣架前,一把将那枝红梅拿到手里,然后重新回到浴桶前。   “就用这上头的红梅花瓣泡澡。”虽然没几瓣,但胜在精华呀。   林灼灼脑海里幻想着,几片红梅花瓣漂在水面的画面,小手就去摘花瓣了。却不想,手指头刚触上花瓣,看到花瓣上的牙齿印,蓦地又犹豫起来了。   这花瓣,不仅她咬过,四表哥还吻过呢,算不算有纪念意义?   这可是她和四表哥,美好兄妹情的回忆呀!   思及此,林灼灼又舍不得摘了,嘀咕起来:“还是做成标本,珍藏起来,待日后七老八十了,再拿出来给四表哥看,那感觉会很美耶。”   就像娘亲和皇舅舅一样,一辈子兄妹情那么好,随意拿出一个当年的回忆来,都能美滋滋地笑弯了双眼,多好。   这般想着,林灼灼又将红梅给放了回去,还是将竹篮里的牡丹花泼到了水面上。   一旁伺候的碧岚,眼睁睁看着姑娘如此忙忙碌碌,完全没看明白姑娘在干什么。   呃,碧岚看了,只是一脑子浆糊,完全没看明白林灼灼在干什么。   若是换成卢剑看到了,怕是又要嘴里一嗤了,然后一把捏住林灼灼小下巴,质问道:“死丫头,本王就只配当你兄长么?换个更亲密的身份,不行?”   亏得卢剑没看到,要不今夜怕是要听到一连串的“嗤”“嗤”“嗤”了。   话说,林灼灼慢吞吞地洗完热水澡,冲完头发,再被碧岚小心翼翼用帕子绞干湿漉漉的长发。最后再去书房,小心翼翼将红梅夹在一本厚厚的书里。干完这些,林灼灼拍拍小手,走出书房门,抬头一个眺望……   呃,远方都泛出鱼肚白了,正月十五彻底成了昨天。   而她还没睡觉。   于是,林灼灼终于麻溜了一回,三两步小跑回闺房,往床上一躺,拥着被子入睡了。   ~   结果这一睡,就从正月十六的清晨,一直睡到了黄昏。   还不是林灼灼自然醒来的,而是被堂妹林灿灿给推醒的:“灼灼,快醒来啦,再不醒,都要憋坏了!”   林灼灼睁开还没睡饱的眼,张开一条细缝,见是林灿灿坐在床沿上撅嘴,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拖长了语调问道:“什么要憋坏了?”   “我要憋坏了啦!”林灿灿拍拍自己小胸脯,道,“你昨儿一天不在府里,害得我都没人可以说话,憋死了要!”   林灼灼:……   这才意识到自己这般重要,只是缺一天,堂妹就要憋死了。   “你怎么不问我到底发生了何事,不说出来,就要憋死啊。”林灿灿推着林灼灼胳膊,催促道,“快问,快问。”   林灼灼:……   还有这样赶鸭子上架,逼着人家催问的?   好吧,实在被灿灿搅合得没法继续睡了,林灼灼只得打个哈欠,问道:“说罢,昨儿我不在府里,你身边都发生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了?”   “稀奇古怪倒不是,就是……”林灿灿立马来了劲,指着大房的方向道,“昨夜,林真真刚从宫里回府,就被她爹上了家法,狠狠打了板子。”   林灼灼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大伯母和林真真确实不要脸,但是大伯父是个比较正直的,昨夜林真真失.身太子,还被众人围观,大伯父气得要动家法,也正常。   林灿灿还在继续当着小喇叭:“你昨儿回得晚,是没瞧到,当时林真真被打得那个惨啊,一板子下去,就两眼一翻昏死过去了。然后大伯父还不解气,又来了三下。这一通打呀,怕是林真真得将养好些天了。”   林灼灼心头微微有点爽意,林真真那样不要脸的,确实该被狠狠打一顿。   昨夜假山上只扇了林真真三巴掌,说实话,林灼灼还没扇够呢,若不是当着皇舅舅的面不好太泼辣、太放肆,她都想连扇个十来下,才解气呢。   林灿灿又气愤填膺道:“不过,她不要脸,敢偷你未婚夫,活该被打死才好。”   未婚夫?   呃,又是那个臭太子。   “好了,不提这个了。”林灼灼一想起太子,胃里又有些不大舒服了,忙打住这个话题,问林灿灿道,“还有别的新鲜事吗?”   她都一觉睡到黄昏了,整个白日都睡过去了,今儿府里可发生了旁的热闹,譬如苏炎可带了人来府里退亲?期间,可有闹出过别的大阵仗?   依着苏炎那个人的报复性子,林真真和太子都被抓奸围观了,爆出这么大的丑闻,苏炎绝不可能好好儿放过林真真,铁定要落井下石,狠狠跺上一脚的。   却不想,只听林灿灿笑道:“别的新鲜事?自然有的。你不晓得呀,睿王来了,一大清早就去你爹娘院子里等着了,说是要等你起床,亲口跟你说件事。结果,你一直睡不醒,然后睿王这一等啊,就从清晨等到了眼下的黄昏。你说好不好玩?”   林灼灼:……   睿王,四表哥卢剑?   真心对林灿灿无语了,知道四表哥在爹娘院子里等她,也不早点说?   林灼灼莫名的动作放快了,三两下穿上袄裙,套上靴子,就朝爹娘的院子小跑而去。   今日又下了一天的大雪,路上积雪深厚,不大好跑,林灼灼跑得气喘吁吁的,一长串白雾从嘴里哈出来。   “四表哥,四表哥……”林灼灼刚拐进爹娘院门,就大声囔囔上了。   大抵是很羡慕皇舅舅和娘亲的兄妹情吧,林灼灼也想与四表哥变成那样深厚的兄妹情,所以一声声“四表哥”,唤得那个甜滋滋哟。   却不想,萧盈盈听到了,推开内室窗户,朝院子里瞎跑的女儿道:“别叫了,你四表哥坐等了你一整天,你都睡得迷迷糊糊,一直睡不醒。就在刚刚,宫里来了人,将你四表哥唤走了。”   林灼灼:……   不是吧,四表哥已经走了?   一张小脸蓦地垮了下来,那满脸的失落哟。   萧盈盈一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抿嘴偷笑上了。   林灼灼见到娘亲唇边那抹笑,分外不解,小声嘟囔:“娘,人家都没赶上跟四表哥说话,正失落着呢,您还笑?笑什么呀?”   正在这时,却听身后传来一道高高扬起的男声:“小傻鸟,快回头,你四表哥在这呢。”   磁性动听,还带着三分愉悦的笑。   好熟悉的声音,是四表哥的!   林灼灼立马循声望去,刚转过身来,就见卢剑正一身白衣倚靠在月洞门上呢,还在朝她招着手:“小傻鸟,快来。”   林灼灼乖极了,像只小鸭子似的,一颠一颠凑上去后,才发觉不对味,小傻鸟叫的谁呢?   林灼灼懵懵的,忙回头朝自己身后望去,从积雪地上望到枝头,再望到院墙上,忍不住嘀咕出口:“哪有鸟的影子啊?”   卢剑看到她这副呆萌可爱样,险些要笑岔气了。   这只小傻鸟,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第83章   “你笑什么呀?”   “你在笑什么呀?”   见四表哥笑得快岔了气, 林灼灼也没明白他在笑什么,一连问了两声不见回答,林灼灼的小性子上来了……   小粉拳立马出击, 一拳头砸在了卢剑肚子上。   卢剑:……   先是一愣, 随后视线下移,落在肚子上那个小小的拳头上。   大抵是第一回 被林灼灼如此亲近吧, 卢剑有些不敢相信似的,视线久久盯在那个小拳头上, 久久凝视它。   只见它小小的, 白莹莹中还透了点粉, 可爱极了。   若非萧盈盈和林镇山还在屋里, 卢剑都想立马捧起这只小拳头,来到唇边亲上一口了。   林灼灼主动用小拳头打他肚子, 这个举动落在卢剑眼底,可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个动作啊,心头说不出的……甜。   话说, 萧盈盈透过窗户,望见女儿击打卢剑腹部的一幕, 眨了眨眼, 怎么觉得这么眼熟呢?   能不眼熟么, 她昨夜心急给女儿退亲, 还一拳头砸过崇德帝腹部呢, 岂能不熟悉?   彼时, 林镇山也刚从书房里出来, 手上还拿着本兵书呢,就让他一眼望见了女儿一拳头砸向睿王肚子的一幕。   林镇山先是一愣,随后见娇妻也立在窗边观望, 还眨巴眼,一脸回味什么的神色。   林镇山反应过来什么,赶忙快步过去,“啪”的一声,将窗户给阖上了。关了萧盈盈在窗户里,再瞧不到林灼灼和卢剑的一拳头互动。   “林镇山,你做什么?”萧盈盈拍着窗户,不解道。   林镇山拍拍胸口,一阵后怕,可是不能让娇妻再继续看下去了呀,要不看来看去,被娇妻琢磨过来,她当年也是这么对崇德帝的,一下子反应过来点什么,可如何是好?   娇妻都瞧出女儿只是不开窍,倘若开窍,就能跟卢剑迅速成一对了。   会不会由女儿身上联想到她自己,当初若是她及时开了窍,就与崇德帝双宿双飞,如今贵为中宫皇后了?   而且,依着崇德帝对萧盈盈的感情,怕是也能干出“为她这个皇后,空置六宫”的独宠戏码来。   思及此,林镇山哪里还敢让萧盈盈继续看?   火速关上窗户,阻隔萧盈盈视线,然后林镇山快步跑进内室,一把搂了满脸迷糊的娇妻哄道:“灼灼和睿王在闹着玩呢,咱们当长辈的一个劲偷窥,这个不合适吧。”   萧盈盈:……   听着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   “当然是有道理的,睿王那孩子我很放心,灼灼交到他手上不会出事的,咱俩就别盯着一个劲瞅了,免得瞅得两个孩子不自在。”林镇山一通哄,就将萧盈盈哄得点了头。   正在萧盈盈点头时,林镇山一低头,又给了她一个定情之吻。   萧盈盈一个羞涩,立马将“一拳头砸中崇德帝腹部”的事,给忘到脑后了。   林镇山和萧盈盈在内室亲热时,院子里的卢剑见窗户关上了,彻底阻隔了萧盈盈和林镇山的视线,立马胆子肥了起来,一把握住林灼灼刚从他腹部上抽离的小拳头。   她的小拳头,大抵是一路跑来时被冷风给吹着了,说不出的凉。   从手背到手指头,全是凉凉的。   不过,除了凉,她手上的肌肤倒是说不出的嫩滑,像是握住了滑不溜秋的丝绸,一不留神,就要从卢剑手掌里滑走似的。   是以,握上后,卢剑又稍稍收紧了点力道,将她的小拳头包得更紧些。   林灼灼呢,刚要收回拳头,想松开成掌……猛不丁就被四表哥握住了,然后微微张开的手指头又被包成了小拳头。   小拳头被四表哥握住了,林灼灼也没乱想,只以为她一拳头砸了他腹部,然后四表哥反击回来,一把拽住她使坏的拳头。   “谁叫你不回我话,我就砸你肚子!”林灼灼解释得理直气壮,完了,还仰起小脸继续催道:“快说啊,方才你在笑什么?”   卢剑见握住她的拳头,她面上完全没有腾起害羞的红霞,反倒一个劲催问他在笑什么。卢剑了然,这只小傻鸟完全没往男女之情方面去想,真心只当他是舅舅家的表哥呢。   思及此,卢剑真想低下头,一口吻上她,直到吻醒她这只小傻鸟再说。   这般想着,卢剑视线扫了扫那头紧闭的窗户,最后……到底是在萧盈盈夫妻眼皮子底下,那般孟浪的欺负他们生下来的小傻鸟,好像不大合适。   于是,卢剑强行忍下吻她的冲动,一把松开她拳头,轻拍她脑门,笑道:“你就是那只小傻鸟啊,叫了你好几声,你还瞅别处有没有傻鸟,你说我该不该笑?”   林灼灼:……   愣了愣,随后食指指向自己脸,似在眼神询问“我是那只小傻鸟”?   “对,叫的就是你。”卢剑又轻拍了她脑门一下。   回过神来的林灼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道了一句“让你叫我小傻鸟!”,然后卯足了劲,抓住卢剑,一额头就撞了上去。   “啪”的一声。   额头不偏不倚撞上卢剑下巴。   这一下,可是撞得生疼生疼的。   撞完,林灼灼立马就开溜,火速丢开卢剑,一路狂跑出了月洞门,朝外头逃命而去。   “死丫头!”卢剑摸了摸生疼的下巴,迅速转身追了上去。   林灼灼鬼机灵着呢,仗着自己身子娇小,专往矮树林里跑。高高大大的卢剑哪里逮得住她?   两人在矮树林里,你追我赶,躲躲藏藏,闹了足足半刻钟。   “就撞你,谁叫你唤我‘小傻鸟’?你才傻呢!”林灼灼躲在矮树这头,透过落满积雪的树枝,朝矮树那头的卢剑得意地扬起脖子笑,“怎样,撞疼了吧?活该!”   说话时,林灼灼还使劲盯着卢剑撞疼了的下巴,一个劲得意地瞅,边瞅边笑。   卢剑站在矮树这边,见小姑娘笑得还挺欢,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立马抬手拍打树枝,连拍了好几下。   林灼灼:……   还没明白四表哥在干嘛呢,就见眼前一阵积雪飞溅,竟是树枝上厚厚的积雪被震落了,齐齐坠落。   那么多积雪纷纷坠落,被风一吹,全朝林灼灼扑了过来。   林灼灼本能地闭眼,同时抬高手臂一挡,要护住自己的脸。   却不想,正当她闭眼时,突地传来脚步声,林灼灼心头一惊,糟糕,中计了。   拔腿就想跑,却哪里还来得及?   只见卢剑快速越过矮树,一下子冲到了她身边,一把拽住了她的梅红斗篷。   林灼灼惊得小手一个猛打,打掉卢剑抓她斗篷的手后,赶忙掉头再跑。却不想,还没跑两步,却被身后的卢剑整个身子飞扑了过来。   “啊……”   林灼灼当即被扑倒在厚厚的雪地上,面朝下啃了一嘴的雪,同时身上还压着一个重重的东西,扭头一看,却是四表哥压住了她,像一件厚实的大斗篷罩住了她,压得她完全爬不起来。   “啊,喘不上气了。”林灼灼吐掉嘴里的雪,开始机智地想着再怎么逃跑,首先得让四表哥起身才行。   可卢剑会起身?   想啥呢,陪她在矮树林里追赶这么久,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来一段亲密接触!   好不容易想了个招,飞扑上来,将她压在身下了,还能再放跑了她?   这种蠢事,显然不是卢剑会干的事。   再说了,他虽然身形高大,却并不肥,按理说,还不至于往她身上一压,她就喘不上来气了。换言之,聪明的卢剑一下子识破这是小姑娘在耍诈呢。   “四表哥,我要喘不上来气了,你快起来。”林灼灼哪里晓得计谋早被四表哥识破了,还在演戏呢。   “随便一压,就上不来气了,那日后可怎么办?”卢剑抱住她,凑她耳边吹气道。   林灼灼:……   什么怎么办?   完全没听懂卢剑在说什么。   毫无男女之事经验的小姑娘,完全没听懂卢剑嘴里的荤段子。   懵过后,林灼灼只觉得耳朵有些痒痒的,被四表哥吹得有些发痒,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顿了一顿,然后又继续求上了:“四表哥,不行了,我不行了,我快要断气了。”   求罢,真不愧是演戏过好几回的人,这次专业多了,屏息凝气,真不呼吸了,将自个一张脸完全憋成了“就快断气的样子”,都憋红了面皮。   卢剑:……   小姑娘这专业程度,卢剑都不得不给予点表示了。   再说了,小姑娘都求了三四次了,卢剑再不给点表示都说不过去了,于是……从她后背上翻了下去。   林灼灼趴在那,等的就是这一刻呢,感觉到后背一轻,深吸一口气后,立马爬起来就要再逃了开去。   可说时迟那时快,她的双腿才刚跪起来,腰肢就被什么东西扣住了,竟是半分都挪不动步。低头一看,只见四表哥大手穿过她斗篷,一把握住了她小腰。   “四……四表哥?”林灼灼刚扭头去看四表哥。   不过还没看到四表哥脸呢,蓦地,她身子一个失衡,就再次摔在了雪地上。   很快,四表哥重新笼罩了上来。   不过这次,她是仰躺在雪地里,身下垫着厚厚的斗篷。而四表哥则是双臂罩着她,将她禁锢在自己双臂下,没再压她身上,免得她再作戏什么“上不来气”。   这样的姿势,可就远比握她小拳头要……暧昧很多了。林灼灼再没多想,在她毫无意识下,白净面皮上也悄悄儿爬上一层绯红。   “四……四表哥,我知错了,下回不再撞你了。”林灼灼见情况不对,道歉倒是很快,立马为方才额头故意撞他下巴的事,道歉上了。   卢剑:……   两人姿势暧昧成这样,她就只想到为先前之事道歉了?   真想打开她脑袋,好好瞧一瞧里头都装了些什么。   说实话,他宁愿看到小姑娘羞地偏开头去,不敢与他对视。至少这样,代表她有往男女之情上头去想,远甚于现在直直盯着他的眼,结结巴巴道歉。   “行,你道歉了,那我就饶了你。”说罢,卢剑也没起身,反倒将下巴低了下去,冲小傻鸟道:“但是,你撞疼了我下巴,它现在很疼,将淤血揉散……是你的责任。”   说完,卢剑将下巴一抬。   林灼灼:……   这是要她去揉他下巴吗?   犹豫了好一会,林灼灼心里安慰着自己,妹妹给哥哥揉下巴而已,没什么的。一番心理建设后,林灼灼抬起手指,摸上了四表哥下巴。   细腻的肌肤,滑滑的。   这样的触感,令初次触碰男子的林灼灼,滋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感觉。 第84章   手指头触上四表哥下巴, 指尖传来一阵奇异的触感,细腻、嫩滑。   林灼灼还是头次主动去触碰男子肌肤,心头涌起一股好奇, 手指头捏了好几下后, 忍不住惊奇道:“四表哥,原来男子的肌肤也能如此嫩滑, 我一直以为只有女子的肌肤才会滑不溜秋,男子都该是粗糙的。”   卢剑:……   两人都暧昧成这样了, 她还有闲情逸致研究他肌肤是粗糙, 还是细腻?   卢剑抿了抿唇, 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小红唇, 考虑着确实该做点什么更猛的。   瞅完她红唇,卢剑飞快扫视了一圈周边环境, 要确信无人在附近……蓦地,卢剑眉头微微蹙起。   正在这时,身下“咕咕咕”一阵响。   听到这“咕咕咕”声, 正被卢剑禁锢在双臂之下的林灼灼,飞快将手从四表哥下巴上收回, 尴尬地捂住她的小肚子, 两只手一块捂住, 然后不好意思地瞅向四表哥, 小声道:“四表哥, 我睡了一天, 刚起床, 还没吃东西,它……饿了。”   卢剑盯着她说话的小嘴,喉结滑动了一下, 到底强行压下内心那股冲动,道:“好,先去吃饭吧,你撞我下巴的事,你先欠着,等你吃饱了有力气了,再继续揉。”   林灼灼:……   都揉了十来下了,淤血还未揉散么?   “好吧。”林灼灼躺在雪地上,望着一直盯着自己的四表哥,乖乖应道。   “起来吧。”卢剑又拍了她额头一下,才撤掉禁锢她的双臂,自己率先站起身来。   他的双臂一撤,林灼灼上方原本狭窄的空间,立马变广阔了,躺在雪地上的林灼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坐起上本身,小手撑地要站起来。   蓦地,胳膊上多出一只手,林灼灼知道是四表哥要拉她起来,也没多想,顺着四表哥拽的力道,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谢谢四表哥。”林灼灼倒是不吝啬道谢的话。   “嗯。”可惜,这样的话并非卢剑想听的,瞥了她一眼,卢剑飞快抖掉自己斗篷上和袍摆上沾上的积雪,然后大步就朝矮树林外行去。   “哎,四表哥你等等我呀。”林灼灼还在用帕子揩靴子上的积雪呢,见四表哥径自跑了,也不等她,忙开口朝他背影喊道。   “父皇寻我有事,我得赶紧回宫了。”卢剑头也不回,丢下这句就真的拐了个弯,很快消失不见了。   林灼灼:……   方才不是还说下巴先欠着,等她吃饱了饭,再继续揉么?   他人都走了,还怎么揉?   难不曾等他过几日再来,下巴上的淤青还未散去?   思及此时,林灼灼完全没意识到,她丝毫不排斥触碰四表哥下巴,甚至还隐隐期盼上了下一次。   不过,想到揉下巴,林灼灼又摩挲了两下那几根手指,上头似乎还残留着四表哥下巴上的触感,滑滑的。   大约是想看看,触摸自己下巴和四表哥下巴感觉是否相同,反正下一刻,林灼灼就用另一只手去摸了摸自己下巴,然后得出一个结论——   “男子的肌肤和女子的肌肤还是不一样,虽然都是滑滑的,但手指触碰上去的感觉,不大相同。”   到底哪里不同,还未开窍的林灼灼着实没想出来,蹙着小眉头,陷入冥想。   正在想时,不远处忽地传来一声大喊:“灼灼,睿王殿下都走了,你还逗留在那里干嘛呀?”   林灼灼惊了一跳,抬头望去,就见是林灿灿手里捧了好些红梅枝子,正立在林间小路的出口处朝自己招手呢。   “好,就来了。”林灼灼再不去想触摸下巴的事了,三两下抖掉靴子上和斗篷上的积雪,就小跑着出了林子,去到林灿灿身边。   “方才你和睿王殿下在那里干嘛呢?”林灿灿没瞧到太多,隔得远,只依稀看到林灼灼躺在雪地上,睿王从地上站起身来。   “没什么,就是他叫我‘小傻鸟’,我一生气就狠狠撞了他下巴一下,把他给撞疼了,他逮住我要我道歉呢。”林灼灼无意识地又摩挲了两下捏过四表哥下巴的手指。   “真羡慕你,表哥什么的就在京城,能打打闹闹。”林灿灿自己也有几个表哥,可都远在外地,一年到头也未必能见上一回。   忽地,想到了什么,林灿灿“噗嗤”一下笑了:“前几天我娘刚收到外祖母的家书,说是我一个表哥和表姐互相看对眼了,定亲了,明年挑个好日子就要成亲呢。”   “好事啊,恭喜恭喜。”林灼灼顺口就道。   “对呀,可不是好事一桩,那个表哥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我那个表姐呀温温柔柔的,瞅一眼表哥就会脸红那种。”   林灿灿说到这,突然见林灼灼脸颊也绯红的,林灿灿蓦地双眼一亮,拽了把林灼灼道:“灼灼,你和睿王殿下不会也看上眼了,要成一对了吧?”   林灼灼:……   想也不想,立马反驳道:“怎么会?我跟四表哥就是纯洁的兄妹情,就跟我娘和皇舅舅是一样的。”   说罢,林灼灼还扬声补充道:“我好不容易才跟太子那个混蛋退了亲,自由身还没享受够呢,才不要喜欢上任何人!才不要再被亲事困扰呢!”   “这样啊,那你岂不是这一两年都不打算喜欢人,也不打算定亲了?”林灿灿问道。   “嗯,嫁人有什么好的,留在爹娘身边,过幸幸福福、不担惊受怕的日子,不美么?我就喜欢粘着爹娘过日子,一家子和和美美,多好!”提及再定亲,再嫁人,林灼灼小嘴都是瘪的,抗拒得很。   实在是,上一世嫁人后悲惨日子过多了,丁点都不乐意再嫁出去。   回忆两世,还是在娘家当姑娘的时光最最幸福。   “可是,你也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在家里当老姑娘啊,外头的人会笑话你的。”林灿灿提出自己的看法。   林灼灼:……   这确实也是个问题,人活得幸不幸福,与外界的舆论也有一定关系。外头的人总是指指点点,日子也确实过不好。   思及此,林灼灼只得道:“再说吧,反正这一两年不考虑。”好不容易退了亲,先享受够了自由自在的日子,再说。   姐妹俩闲聊着往林子外走去,她俩你一言我一语时,谁都没料到不远处的树上正猫着一个白衣男子。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口头说着要回宫,却又悄悄儿返回、藏匿到树上的卢剑。   卢剑透过层层叠叠的枝蔓,将林灼灼抗拒定亲、嫁人的模样尽数收进了眼底,彼时,林灼灼正打树下经过,那瘪起的嘴,那眼角眉梢的嫌恶,无不一一进入卢剑眼帘。   林灼灼排斥嫁人的话,也全部飞进了卢剑耳里,落在了他心湖。   “原来如此。”卢剑喃喃自语,难怪他俩都那般暧昧了,小傻鸟也毫无感觉,除了她本身反应……有点迟钝,不大开窍外,另一层原因则是心理出了问题。   如今的她,打心底排斥再定亲,只渴望亲情。   除却父母之爱,甚至还渴望起了纯洁的兄妹情。   “我跟四表哥就是纯洁的兄妹情,就跟我娘和皇舅舅是一样的。”   回想起林灼灼经过树下时说过的话,卢剑摇了摇头,喃喃道:“兄妹情……抱歉,小傻鸟,我给不了你。”   他只想将她叼回自己的窝,当她男人,可以将她压在床榻上为所欲为的那种真男人。而非衣裳永远穿得齐整,顶多只摸摸她脑顶的好兄长。   不仅他,就连他的父皇,当初对萧盈盈的感情也绝非纯洁的兄妹情啊。   眼下父皇对萧盈盈的感情……不好说,也许随着时间沉淀,随着彼此都嫁了娶了,随着母妃的出现,父皇可能已将多年前那份深爱,渐渐转成了兄妹情。   经历了今日与林灼灼的相处,卢剑深深感受到了父皇当年的无奈。俗话说有其女必有其母,林灼灼在感情上如此不开窍,怎么勾她,怎么跟她暧昧互动,她都满脑子兄妹情,联想不到男女之情上去。   想来,当年萧盈盈在父皇身边也好不到哪去。   别看父皇是强了母妃,才抱得美人归的,看上去,父皇似乎对女人占有欲很强,动心了就一定要得到,对勾女人很有一套,舍得下猛料,猛到连名誉形象都可以不顾了。   指不定,这是栽在萧盈盈身上后,父皇大受刺激,才改了追女人方案呢。   思及父皇当年惨败在萧盈盈身上的事,卢剑目送小傻鸟走远后,自己又在树上坐了好长一会,深思接下来该怎么撩拨小傻鸟,才能撩得她开窍。   有一点卢剑无比确信,那就是必须要下猛料。   但是光下猛料不行,眼下的林灼灼心理出了问题,压根不乐意爱上男人,也不乐意定亲、出嫁,满心满眼只想要亲情。   所以,他不能操之过急,至少不能才退亲第二日就强迫小傻鸟爱上自己。得给小傻鸟一点时间,让她先将脑子放空。   目前,只能先这样了。要不,操之过急吓跑了她,就不妙了。   ~   话说,林灼灼和林灿灿并肩走出林子,到了三岔路口,林灼灼肚子又“咕噜噜”饿得叫了好几下。   “听到你肚子叫唤,我也饿了。”林灿灿一手抱红梅枝子,一手放到了肚子上,一副也饿得不行的样子。   林灼灼见了,立马笑着邀请道:“走,随我一道去爹娘那儿吃饭去。”   林灿灿一听,立马乐了,整个林国公府里,就数二房的饭菜香,萧盈盈从宫里弄来了退位的御膳房掌勺,饭菜滋味好着呢,远不是他们三房的小厨房能媲美的。   于是乎,林灿灿欢欢喜喜就跟着林灼灼去蹭饭了。   “娘,我饿了。”一进院门,林灼灼就囔上了,眉角眼梢带着股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欢喜。   萧盈盈彼时,还与林镇山在内室床榻上做着运动呢,突然听到女儿的声音,忙打着男人肩头道:“快停了,女儿来了。”   林镇山耳力更好,当然也晓得女儿来了,可正在关键时刻呢,不想停。任由萧盈盈打他都不停,反倒堵住萧盈盈的嘴,不让她催了,但速度明显加快了,终于赶在女儿踏入堂屋前结束了。   “都说了时间不够,你还硬来。”萧盈盈一结束,就赶紧下榻捞起床下散了一地的衣裳,火急火燎地往身上套。边穿边埋怨。   可不是要埋怨么,开始前,她就说时间不够用,女儿肚子饿,磨蹭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吃饭。可死男人偏不听,强行吻着她就往床上带。   林镇山听到娇妻的抱怨,当然也晓得是自己有些性急了,可没法子,一想起娇妻和崇德帝的那些年少往事,他心头还是免不了一股酸醋。她的少女时光,他没有参与,待他随爹爹从战场凯旋归京时,一眼相中了城楼上迎接凯旋大军的她。   彼时,她与当时还是太子的崇德帝已经好得形影不离,满京城的人都以为她会嫁给崇德帝。   若非后来发生了意外,林镇山相信,他也得不到她的心。   不管怎样,林镇山都要感激萧盈盈的不开窍,但凡萧盈盈早点开窍,早点情窦初开,爱上了崇德帝,那……哪怕后来发生了那个意外,他也不可能抢走她的心,更不可能娶了她,得到她的人。   一阵后怕,一阵酸醋,导致关上窗一通亲吻后,林镇山就忍不住想更进一步,控制不住地要占有她,这才明知时间不够用,也不管不顾地要了。   好在,总算赶在女儿进门前结束了,时间刚刚好。   于是,林镇山穿戴齐整后,还能厚皮脸附在娇妻耳边调侃道:“咱俩像不像偷.情的?刺不刺激?”   刚好穿完衣裳的萧盈盈,听到这话,耳根子都红透了,斜了臭男人一眼。   不过,摸着发髻往门口走去时,萧盈盈心内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很有几分刺激。难怪常言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刺激的东西带来的愉悦感,确实与众不同些。   哎呀,哎呀,她正正经经一个好女子,好端端的怎么联想到了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怪臭男人将她给带歪了。思及此,萧盈盈都行到房门口了,又反头瞪了林镇山一眼。   林镇山立马了然,她是心里头认同刺激,也享受到了那股刺激,却面上不好意思呢。   于是,林镇山“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林灼灼带了林灿灿挑帘进来了,笑问爹爹道:“爹爹,你在笑什么呀?”   “问你娘,母女间更好询问私人问题。”林镇山先瞅一眼娇妻,再朝女儿挤眉弄眼神秘道。   萧盈盈:……   好在女儿没凑过来瞎问,萧盈盈心下一松。但松归松,还是忍不住又瞪了臭男人一眼。   才拿话岔开女儿道:“你不是饿了吗?饭菜都备好了,来来来,快带灿灿去西侧间一块用饭。”   林灼灼自然不会凑过去瞎问,刚挑帘那一刻,她就瞧见娘亲又面颊红艳艳的,像是被雨水滋润过的牡丹似的,唇上也是说不出的水光潋滟。这番景象,林灼灼已经见过多次,心下立马了然爹娘方才又躲在房里干了什么好事。   哪里还会因着爹爹一两句调侃话,就不知趣地凑上去瞎问。   “走,灿灿,快去吃饭。”林灼灼笑着拽走林灿灿,大步朝西侧间行去。   萧盈盈松了口气,忙让丫鬟先跟过去伺候,又交代林镇山不许再在女儿面前瞎说话了。   交代完毕,萧盈盈自己则快步返回内室,重新补了点妆,用白.粉稍稍掩盖住面颊上不正常的红晕,拾掇妥当了,才去西侧间与丈夫、女儿和侄女一块用饭。   ~   两刻钟后,饭毕,林灿灿又与林灼灼在院子里散了散步,消了消食,林灿灿就先回三房了。剩下林灼灼一个人闲着无聊,就又来到娘亲房里,陪着娘亲一块说说话。   林灼灼闲聊了一会后,猛不丁的又想起四表哥来了。想起林灿灿先头说的,说是四表哥大清早就来了,好像有话要亲口对她说,偏生她睡了一整日没醒,四表哥就一直在府里等到了黄昏。   可四表哥到底要对她亲口说什么呢?   眼下四表哥都回宫了,也没跟她说什么重要的事啊。   思及此,林灼灼忍不住朝娘亲问道:“娘,四表哥今日来咱们府上,是有事吗?”   萧盈盈:……   傻女儿,你就是那个事啊。   追姑娘,你说是不是事?   不过,萧盈盈没直接说,想了想,还真让她想到一件事,便道:   “嗯,你四表哥封了睿王,这皇子一旦封了亲王,就不再住宫里了,会有自己的王府。你四表哥的睿王府好像要在咱们府上这一带挑选,他今日过来,也算是实地考察,顺带咨询一下我和你爹的意思,看哪座府邸更适合。”   听了这话,林灼灼懂了,难道四表哥原本要对她说的,也是这件事?奈何她起得太晚,皇舅舅又急着唤四表哥回宫,才没时间谈及了。   那她可得趁四表哥不在,将附近空着的几处府邸,好好研究一下,下次再见时,给四表哥推选一座最适合的府邸。   突然,林灼灼想起来什么,双眼一亮。   他们林国公府隔壁就空着呢,隔壁原先是宰相府,自打上一任宰相因渎职罪被皇舅舅免职后,隔壁就空了下来。   下回再见到四表哥,她要首先推荐隔壁的,若四表哥也看得上眼,以后他俩就是邻居啦。   思及此,林灼灼莫名的乐呵上了。 第85章   从娘亲那里晓得四表哥要挑选王府后, 林灼灼一回到自己的海棠院,就忙碌上了,立即命令小厮去打听附近一带都有哪些空着的宅院, 并将所有宅院图纸都拿来。   这个小厮也是个能干的, 当夜就全都办妥了,并将十座宅院图纸呈了上来。   林灼灼欢喜极了, 立马捧了宅院图纸,就往书房那头跑。   “姑娘, 大晚上的, 您不回房歇下, 去书房做什么呀?”碧岚有些没看懂。   “我都睡了一白天了, 才起来没两个时辰,哪里就又困了?与其睡不着, 在床上瞎翻滚,不如干点正事。”丁点都不困的林灼灼,头也不回钻进了书房。   碧岚劝不住, 只得赶忙吩咐小丫鬟端来好几个烛台,将书房照得灯火通明, 亮如白昼。   林灼灼坐在书桌前, 就开始认真比对十座宅院图了, 很快刷掉了其中五幅图, 无论是占地大小, 还是座落位置, 这五座宅院都明显有劣势。   再经过一轮精细对比, 剩下的五座宅院里又成功剔除了三座,如此一来,只剩下两座上好的宅院了。   其中一座, 就是林国公府隔壁那个,另一座,则相距林国公府远了些,都隔了三条巷子。   “四表哥,你也别挑了,就挨着我住吧,咱俩当邻居,美不美?”林灼灼一边盯着隔壁宅院的图纸,一边嘴角微微翘起。   嘀咕完毕,林灼灼起身,将剔除的那八个宅院图纸全塞进了纸篓筐里,另外一个瞧上去也不错的宅院图,卷起来,丢进画缸保存起来。   然后,开开心心拿上那幅隔壁的宅院图,返回闺房,搁在自己枕头边,预备过几日再次见到四表哥时,卯足了劲劝说四表哥定下隔壁当睿王府。   抱着这样愉快的想法,林灼灼美美地进入了梦乡。   可林灼灼怎么都没想到,接下来的四五天,四表哥就跟消失了似的,居然一次都没来林国公府。然后,林灼灼又等了几日,还是没等来四表哥的身影。   这日黄昏,林灼灼去爹娘那用晚饭时,忍不住直接问娘亲道:“娘,四表哥的睿王府挑选好了吗?怎的一连十来日,都不见四表哥来咱们府上了?”若是没挑选好,就该多实地走走,四表哥要是真来了这一带,肯定会上自家府上来小坐一会的。   萧盈盈似乎也不大清楚卢剑的动态,便胳膊肘捅了捅林镇山。   林镇山嘴里正吃着一口山药丸子呢,见媳妇捅了自己,忙三两口咽下去,然后对女儿道:“睿王啊,去河北巡视去了,这阵子不在京城。睿王府应该是没挑选好,可能从河北回来,再选定了吧。”   林灼灼听了,立马懂了,原来四表哥出京了,难怪好一阵子不见人影。   “爹爹,四表哥大概什么时候回京啊?”林灼灼又吃了几口饭,又问上了。   这回林镇山也摇摇头:“这个爹爹也不知道,怎么也得再过个几日才回京吧。怎么了,你有事找他?”   “嗯,我将咱们家附近的十座空宅院,全都遴选了一遍,最后挑出了两座上佳的。一座就是咱们家隔壁那家,另外一座是隔了三条巷子的原成王府。我觉得隔壁那家更好,想推荐给四表哥。”林灼灼丝毫不隐瞒,实话实说。   萧盈盈:……   卢剑的府邸,女儿如此热心的帮忙挑选?   怎么感觉像是挑选她自己要住的府邸似的?   这是终于……开了窍,还是依旧只当卢剑是表哥,纯粹热心帮忙?   思及此,萧盈盈试探道:“灼灼啊,你待你四表哥真好,连挑选府邸这种事都全身心投入。”   林灼灼听了,立马仰起小脸,坦荡荡道:“娘,四表哥待我那么好,都卯足了劲帮我抓奸成功了,我当然要赤诚相待,卯足了劲回报他了。兄妹情是互相的呀,有来有往,才行啊。”   萧盈盈:……   好吧,一听这话,再看女儿一脸真诚的样子,毫无疑问,是真的一腔热情给表哥帮忙了。而不是……   萧盈盈与林镇山对视一眼,在彼此眼底都看到了几个字——卢剑想追到他们的宝贝女儿,怕是还要多加把劲。   ~   与爹娘用罢晚饭,林灼灼又陪着爹娘,一家三口在院子里走了走,消了会食。看着自家院子里的布景,林灼灼就又忽然想起点什么来,立马朝爹娘告辞,匆匆往自己的海棠院跑去。   一回来,就快步进了书房,吩咐碧岚赶紧点灯。   “姑娘大晚上的来书房,是打算做什么呢?看书,写字,还是什么?”碧岚问清楚了,好准备相应的东西。   “我要画画,拿张超级大的宣纸来。”林灼灼冲口而出,两只小手还比划了一下,纸张该要多大。   碧岚:……   大晚上的,要画画?   不过她家姑娘经常干些稀奇古怪的事,深更半夜画画委实不算太出格。   碧岚立马麻溜地拿出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一一摆放在书桌上,又特意端来两盏烛台,将桌子这一块照得格外亮堂。   林灼灼很快落座,拿起笔就要落笔,不过刚要落笔,又想起来什么,朝碧岚摆摆手道:“你忙碌一天了,夜深了,先下去歇息吧。留两个小丫鬟守在书房外头就行。”   这便是赶人的意思。   不乐意让碧岚看清楚她要画什么。   碧岚倒也识趣,立马点头退下,将书房门也给带上了。   林灼灼见书房空了,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立马静下心来,站在书桌前,微微俯身低头,开始作画。   也不知她在画些什么,好多横条、竖条的线……   画呀画,画呀画,不知不觉又到了二更天。   林灼灼长时间站在书桌前,长时间低头作画,不知不觉肩膀有些发酸,忍不住搁下毛笔,扭了扭右胳膊,左手还绕过脖子去捏右肩膀。   捏着,捏着,蓦地发觉身后好像有些不对劲,像是有人盯着她瞅似的。   屋里明明只有她一个人啊,小丫鬟们也只是守在外头啊?   忍不住,反过头去看。结果这一看,吓得“啊……”的一下尖叫出来。   竟是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绛红色锦袍的男人。   不过,这声尖叫刚要冲破喉咙,那男人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林灼灼后腰被书桌抵着,退无可退,吓得瞪大了双眼。   “别怕,是我。”男人飞快附在她耳边,轻声道。   好……好熟悉的声音,听着怎么像是……四表哥的?   林灼灼怔怔地抬头望向捂住她嘴的男人,只见绛红色锦袍上方那张脸,还真的是四表哥。   “你怎么一声不响就进来了?你怎么进来的?吓死人了!”林灼灼一把扯开四表哥捂她嘴的手,两只小粉拳就一下又一下捶向卢剑胸口。   说话声音不敢大,拳头却是使劲地捶,似乎要将她方才的害怕,全都以捶打的方式,弥补回来。   卢剑立在她跟前,任由她捶打,丝毫不躲,只低头看她,时不时配合出被打疼了的样子。   林灼灼大概捶了十来下吧,见四表哥一脸隐忍的痛色,才解了气。最后捶他腹部一拳道:“你平日不是都穿白衣么,怎的今夜换了袍子?绛红色?”   卢剑见问,低头指着自己身上绛红色的锦袍,笑道:“这个啊,是亲王朝服,我刚从河北归来,才向父皇禀报完朝务,还没来得及回府去换衣裳呢。”   听了这话,林灼灼懂了,点点头。   可刚点完头,又意识到哪儿不对劲,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又一时半会没想明白。   “你在做什么?见你一直猫腰在这画画画的。”说罢,卢剑就要扭头去瞅书桌上的画。   “这个啊……还没画完呢,你看不懂。”林灼灼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明明画出来就是让四表哥看的,但四表哥真要去看了,她又立马身子趴去画上,挡住,有点不敢让四表哥瞧似的。   但卢剑眼神多尖啊,早在林灼灼趴上去前,就已经全部扫完了。   “你画的这是宅院设计图?”卢剑脱口而出。   林灼灼:……   不是吧,她都已经挡成这样了,四表哥还能一眼识别出来。   没法子,林灼灼只得从书桌上直起身来,站好了,点了点头:“嗯,就是宅院设计图。”   “你这是……提前帮我规划好王府构造了?”卢剑看了看她铺在书桌上的宣纸,上头有设计亭台楼阁,有湖泊小溪,有竹林和果园,瞅了两三眼后,卢剑歪着脑袋去瞧微微低头的林灼灼。   林灼灼咬了咬唇,只得老实承认:“是,我觉得那座府邸配上这样的设计,很合适。”   卢剑拍了拍她脑顶,笑了:“你觉得合适,那只是符合你的审美,并不意味着就符合我的审美啊。”   林灼灼:……   眨了两下眼,好像是哟。   “好吧,是我猫抓耗子多管闲事了。”林灼灼莫名的,有一点点失落,然后果断将未画完的设计图,卷起来丢进了画缸里。   却不想,她已经失落了,卢剑非但没闭嘴,接下来反倒说了句更令林灼灼失落的话。   “你刚刚设计的王府宅院,是依照着你家隔壁的空宅子,设计出来的吧?”卢剑直言道。   林灼灼老实的点头。   然后就听卢剑道:“你家隔壁的空宅子我没瞧上,那是上一任宰相居住过的府邸,罪臣遗留下的宅子,本王可瞧不上。”   林灼灼:……   忍不住咬了咬唇。   卢剑瞅着小傻鸟失落的小表情,莫名的想笑,也确实笑了,趁着小傻鸟低头咬唇的功夫,卢剑偷偷抿嘴笑了会。   短暂的笑完后,卢剑立马又轻咳一声,拍了拍小傻鸟肩头道:“好了,夜深了,不早了,本王也要回去先歇下了。养精蓄锐,明儿再多走访几处宅院,好好挑选一遍睿王府。”   听到这话,林灼灼自然是提不起劲。她千挑万选,遴选了好几日的成果,就这样被四表哥给轻飘飘否决掉了。   “嗯,该歇下了。”林灼灼神色淡淡地朝卢剑挥手道别。   见到小傻鸟这样一副失落的样子,卢剑却是心头说不出的欢喜,他不怕小傻鸟为了自己而失落,就怕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引不起小傻鸟情绪上的变化。   换言之,小傻鸟会失落,也是因为他成功住进她心底了,是不是。   哪怕她目前只当他是兄长,那也是个非常成功的兄长,一个能调动起她喜怒哀乐的兄长。   嗯,这样也非常不错。   感情这东西,“兄妹情”和“男女之情”的转变,不过是一念之间而已。只要成功住进了她心里,届时,他自有法子能让小傻鸟明白过来,原来她对他还有男女之情。   带着满意的心情,卢剑又朝林灼灼道了次别,然后来到西窗那边,翻窗跃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夜色里,不见了。   唯独剩下林灼灼一个人在书房里生闷气,讨厌的四表哥,她多日来的心血一下子就毁于一旦了。   生着闷气,林灼灼索性又从画缸里,掏出自己画的那幅王府设计图纸来,打都没打开,就直接用手撕了,撕成了很多碎片,全甩进了废纸篓里。   碧岚进来,看到地上还散落着很多碎片,十分不解地望向姑娘。却见姑娘嘟着嘴,满脸的郁闷。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碧岚哪里晓得睿王夜探书房过,满心以为姑娘好端端在书房,结果没人招她,惹她,她就莫名奇妙生气起来了。   林灼灼就是心情不好,跺了一脚地上的碎纸片,朝碧岚道:“扫干净了,立马丢出府去。”反正她画的东西,人家也不稀罕。   丢下这话,林灼灼就径自回了闺房,一头扑倒在枕头上,再不肯搭理人了。   碧岚:……   ~   林灼灼趴在枕头上生闷气时,却是怎么都没想到,卢剑悄悄避开府里护卫,来到林国公府朝东的院墙那,然后翻过院墙,就到了隔壁的院子里。   哪个隔壁?   就是林灼灼画好设计图的那个隔壁啊。   “剑哥,您今夜真的要住在这府里?不回宫了?”徐常笑早就等候在院子里的凉亭里了,见卢剑跳下墙,立马快步出来道。   “当然,这里以后可就是本王的睿王府了,从今夜起,本王就住在这。”说着,卢剑还回头瞅了一眼一墙之隔的林国公府。   小傻鸟的院落离这堵墙很近,翻过墙,越过一片后花园就到了。   他喜欢住在离她最近的地方,正因为如此,父皇要他挑选王府时,他才故意提了这一带。   “可是,剑哥,这府里都一年多没住人了,到处都长了荒草。不修缮一下,就住?”徐常笑刚问出口,就看到了剑哥凝望林国公府的眼神。   然后,徐常笑明白了,别说只是长了荒草,这里就是一大片坟地,他家剑哥都不会嫌弃了。 第86章   月光皎洁, 飘了一冬的大雪终于在这夜放了晴,溶溶月光洒落亭台楼阁,打在满是积雪的枝头, 泛出一片莹莹之光, 瞅上去说不出的美。   月光还透过窗户涌进了小姑娘的闺房,先是落在窗下的地上, 随后一寸寸爬到了里头的床帐边,床帐上栩栩如生的百蝶宛若飞在月色里, 飞出了白日不同的美来。   可惜了, 今夜的小姑娘注定没心情欣赏。   外头都敲响了三更的梆子, 枕头上趴着的小姑娘还在嘟嘴生闷气呢。   这小姑娘是谁啊?可不就是咱们的小傻鸟灼灼么。   她满心热情地帮四表哥挑选宅院, 从一堆空宅院里挑出两座来,最后定下隔壁的, 又亲手画了宅院设计图,忙忙碌碌好几日,都累得她肩胛酸疼了。结果人家四表哥压根就不稀罕, 三言两语就给否了,还明说那是罪臣遗留下来的府邸, 他瞧不上。   “瞧不上?呸, 说得好像我眼光有多差劲似的!”趴在枕头上, 林灼灼的小拳头还在生气地砸枕头, 时不时砸一下, 一整夜下来都不知砸了多少下。   约莫砸到两三百来下吧, 小手终于没劲了, 砸不动了,林灼灼才像个小乌龟似的,静静趴在那儿不动弹了。   但还睁着双眼, 不肯睡。   咳咳,也不是不肯睡,就是胸口闷闷的,睡不着。   直到困倦得实在不行了,上下眼皮打架了,林灼灼小姑娘才终于趴在枕头上睡了过去。   她入睡时,都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反正晚得不行了。次日自然又睡到了日上三竿,错过了早饭,太阳都高高照在屋顶正上方了,才起的床。   起床了,林灼灼坐在床沿上,还是满脸的闷闷不乐。   “姑娘,方才郡主派人来问了三趟,一个劲在问姑娘醒了没,也不知是不是有事,奴婢问传话的嬷嬷吧,嬷嬷又不肯透露。”   碧岚都不知道是第几次挑开门帘查看姑娘醒了没,好在这次没白来,见姑娘已经醒了坐在床沿了,碧岚忙快步来到床边,小声道。   林灼灼听了,也提不起丝毫好奇心,只木木地点点头。   然后按部就班梳洗、换衣、梳头发。   今儿,林灼灼闷闷不乐,显然没有什么心情精细地梳妆打扮,只让小丫鬟梳了个最最简单的双丫髻,连发带都不缠一条,就顶着毫无头饰的乌发去了上房。   “怎么这么多积雪啊,也不扫扫,走路都费劲。”前往上房的路上,林灼灼看哪都不顺眼,叽咕道。   身后跟着的碧岚:……   姑娘,不是地上积雪没扫啊,而是扫开的道路您不走,偏要拐到这还没来得及扫的路上走,能怨谁呢?   碧岚都不知道自家姑娘是怎么了,明明从矮树林那里穿过去,能最快抵达世子爷院里。可姑娘偏不走,硬要绕远路,挑了这条婆子们还没来得及清扫的红梅林里的小道走。   咳咳,这也不是林灼灼古怪,实在是十日前,四表哥还与她在矮树林里嬉闹过,不仅追追打打,还一把将她给弄地上躺着了,她还在那给四表哥揉过下巴。   两人那样亲密的互动,还仿佛发生在昨天似的,林灼灼岂能不记得?   自然记得!   正因为记得,所以说不清道不明的,林灼灼今日就不乐意从那条道走,宁愿绕远路,多费一些时间都行。   总之吧,昨夜被四表哥给气着了,经过一夜的沉淀,林灼灼心头的气非但没消下去,反倒越发烈了起来。所以,不仅四表哥逗过她的矮树林,她不要去走,甚至还要丢掉一切跟四表哥有关的东西。   “回去后,就将做成标本的红梅枝子丢掉!丢出府去!”迈进爹娘院门时,林灼灼还鼓着腮帮子,气鼓鼓道。   却不想,这般想着的林灼灼,人还走在院子里的石子甬道上呢,耳朵就跟幻听似的,好像听到了四表哥的声音。似乎要求证什么似的,林灼灼立马快走几步,迈上台阶就朝堂屋门口走去。   刚来到堂屋门前,果真见堂屋客座上坐着一个白衣男子,正笑着与她爹娘说话呢。那白衣男子,可不正是昨夜才惹了她的混蛋四表哥。   大约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卢剑笑着反过头来,朝门口的林灼灼望过来。   林灼灼心里一哼,迅速避开四表哥视线,不愿与他目光相接。然后木着脸跨进堂屋门槛,直接冲主位上的爹娘道:“爹娘,我肚子饿了,要赶紧吃饭。”   说罢,也不等爹娘回应,径自转个方向去了西侧间,没向已是睿王的四表哥行礼不说,连一个招呼都没打,一个眼神都没瞟他。   卢剑:……   这小傻鸟,气性还挺大。   萧盈盈和林镇山则面面相觑,完全没看明白女儿这是怎么了,昨儿黄昏来用饭时,女儿还满嘴里都是“四表哥”“四表哥”的呢,还热忱地要给四表哥推荐什么府邸,怎的才过去一夜,女儿态度就来了个十八变?   莫非昨夜女儿做了梦,梦里四表哥招惹到她了,她将梦境当了真,一醒来就向四表哥耍脾气?   萧盈盈除了想到这个可能外,再想不到别的地方去。   林镇山也是一脑子迷糊,完全没猜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夫妻俩正迷糊时,唯一明白的卢剑则起身朝他俩拱手,笑道:“姑父、姑母,侄儿也跟表妹一样,一上午没进食,肚子饿了。便不陪姑父、姑母聊了,先与表妹一块吃饭去了。”   萧盈盈:……   林镇山:……   他俩也还没用饭呢,被卢剑这般一说,都有些不好意思跟过去吃了。   于是,萧盈盈笑了笑,点头道:“行,睿王殿下去吧。我和你姑父早饭吃得晚,还不饿,要过一阵子才吃呢。”   卢剑得了准话,立马朝萧盈盈感激地一笑,然后大步朝摆了饭的西侧间行去。   卢剑一走,林镇山立马委屈似的瞅向媳妇,大手还抚了抚自己肚子。   媳妇儿确实早饭吃得晚,可他吃得早啊,天不亮就吃完了,眼下都太阳当头照了,他能不饿?   萧盈盈一见臭男人又摆出了一副委屈喊饿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马从小几的盘子上拿起一块枣泥山药糕,掰开一小瓣,喂到臭男人嘴里。   林镇山见了,立马乐滋滋地张开嘴,吃了。吃完一瓣,还不够,抓住媳妇拿着大块山药糕的手,就着媳妇的手,就一口一口啃起了糕点。   好几次,吃到了媳妇手指头,惹得萧盈盈抿嘴偷笑好几次。   见媳妇笑了,林镇山索性多吃一会媳妇的手指头。   说实话,常年在外行军打仗的军人,怕什么饿啊?伏在野地里,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有时一连饿上一天一夜不进食,也得扛着。   换言之,只是晚吃一点中饭,对林镇山来说根本不算事,眼下不过是故意摆出一副可怜样,哄得娇妻喂他几口,然后再借机多与娇妻来几次甜蜜互动罢了。   浪漫这东西么,不是只有婚前才需要,婚后也需要的。如此才能一辈子浪漫呢。   娶她的那一天,林镇山就发过誓,要一辈子给她浪漫,带给她一生的幸福快乐。   话说,林灼灼走进西侧间,一屁股落座,拿起筷子就要吃饭,筷子都探到米饭碗里了,蓦地想起爹娘还在堂屋里呢。   当女儿的,不等爹娘一块吃,委实有些不大说得过去。   于是,林灼灼又默默搁下筷子,坐在那儿静等,等着爹娘丢下外头的“客”,进来用饭。   岂料,等着等着,爹娘没进来,反倒是一道白色衣袍从门帘那进来了,朝她道:“你爹娘还不饿,让我先陪你用饭。”   林灼灼:……   她爹娘还不饿,让臭表哥单独陪她吃饭?   不可置信地看向卢剑身后,果真没人。   又瞅了好一会,还是没瞅到爹娘进来的身影。   “怎么会呢?我爹爹每天天还不亮就吃完早饭了,怎么会还不饿?”林灼灼疑惑地嘀咕。   卢剑假装也不明白,来到林灼灼身边,抬手拍了她脑顶一下,调侃笑道:“兴许是你实在起得太晚太晚了,你爹爹等不及,就先吃了糕点什么的,这才肚子不饿吧。”   拍完她脑顶,卢剑大手就搁在那,丝毫没有往回收的意思。   林灼灼:……   她胸口的闷气还没消呢,谁允许臭表哥胡乱摸她脑顶了?   “走开!”林灼灼一巴掌打掉卢剑的手。   却不想,明明从头顶打下来了,卢剑又厚皮脸地将大手重新放上她脑顶。   林灼灼:……   毫不客气地,再次一巴掌打掉头上的臭手。   却不想,那只臭手居然厚皮脸地,再次回到了她头上。   “你有完没完?”林灼灼忍不住抬头瞪向卢剑。   “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就为了一个王府选址,值得吗?”卢剑摸着她脑顶,落坐在邻座,柔声赔罪道,“好表妹别生气了,我确实没看上隔壁那座宅子。罪臣居住过的地方,心里头膈应得很。再说了,那宅子里还不知发生过多少罪恶的事呢,真心不愿意去住。”   林灼灼:……   听着好像也有两分道理。   卢剑大手从她脑袋滑落,来到她肩头,重重握了一把,嘴唇贴上她耳朵,悄声道:   “你也别生气了,不就是我没打算住在离你最近的宅院么,这实在不算个事。日后我日日派遣马车过来,接你去我的王府玩,不就解决了?距离远近,实在不是个事。”   林灼灼:……   这话听着有两分道理,可怎么总感觉哪儿不对劲似的,怪怪的。   忽地,林灼灼琢磨出来哪儿不对劲了,立马反驳道:“我生气,才不是因为你不住在距离我近的地方,而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她自己也一时半刻说不上来。   然后就见卢剑嘴唇从她耳边离开,手掌也从她肩头撤离,一屁股坐回了他自己椅子里,道:   “哦,不是因为我不肯住你最近的地方啊?那四表哥我当真是自作多情了,还以为你是舍不得我住远了,才生的闷气呢。既然不是,那你也没什么好生气的了,我随便住哪,对你来说不都一样么?”   林灼灼:……   这话,她竟一时接不上来。   然后,卢剑就拿了一双筷子塞她手里,然后笑着催促道:“好了,别磨蹭了,肚子饿了,就赶紧吃饭吧。吃完饭,我带你一道多走访几座宅院,你帮我掌掌眼,看哪座宅子好,我就定下哪座宅子当睿王府,好不好?”   换句话说,他的睿王府在哪,由她来挑,由她来定。只是不要隔壁那座而已。   莫名的,林灼灼听了这话,心头的郁闷之气散去泰半。也不再耍气了,飞快握紧筷子扒拉起米饭,吃了起来。   见她小脸上的郁闷之气退去了,眼角眉梢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欣慰似的情绪,卢剑立马趁她低头吃饭时,偷偷抿嘴笑了。   笑过后,卢剑又夹了一些菜堆在她碗里,督促她多吃点:“下午要跑好几座宅院,耗体力,你不多吃点,一下子就饿了。”   这话听着很有道理,于是平日饭量不大的林灼灼,这顿中饭下来,多吃了平日一倍的菜。   几乎卢剑给她夹什么菜,她就乖乖的吃什么菜。   不过也有她实在不喜欢的,譬如带了点点怪味的猪脚,便摇头不肯吃:“我不要,四表哥你吃吧。”   说罢,筷子一夹,就去了卢剑碗里。   卢剑:……   要是徐常笑在,便会知道,他家剑哥所有肉都吃,就是不吃猪脚。   可眼下,怎么办,是心爱的姑娘头一回夹到他碗里的菜,具有里程碑利益呢。   吃,还是,不吃? 第87章   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猪脚呢, 小傻鸟第一回 夹给他的猪脚呢,吃还是不吃?   卢剑微微低下头去,猪脚那股骚气立马冲进了他鼻子。   然后, 卢剑条件反射般又抬起头来。   林灼灼余光瞧见了, 忙扭头看过去道:“怎么了四表哥,你也不爱吃猪蹄啊?”   卢剑顿了一顿, 到底诚恳地点了点头,实在是不想为难自己的胃:“嗯, 猪蹄这股骚味, 我打小吃不来。”   “那你还夹给我吃?”林灼灼美美的双眸, 忽地一下, 又瞪上了。   卢剑:……   怎么感觉像是被小傻鸟给将了一军呢?   不过这等程度的将军,对卢剑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   只见卢剑果断迎上小傻鸟视线, 诚恳地给出了解释:“我见你坐在这道猪蹄附近,还以为你喜欢呢。你喜欢的菜,我自然要给你夹上, 不能遗漏。”   林灼灼一听,有三分道理哦, 瞪大的美眸立马收回到正常大小, 目光也柔了下来。   见状, 卢剑继续转移话题:“这道猪蹄, 是你娘爱吃, 还是你爹爹爱吃啊?”   提到自己爹娘啊, 林灼灼可有话说了, 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带了三分笑道:“当然是我爹爹啦!我娘打小吃东西就挑剔,猪蹄这种带有骚味的是肯定不吃的。但我爹爹不挑食, 什么都吃不说,还酷爱红烧猪蹄啊、爆炒牛犊啊、香辣鸡胗啊、尖椒肥肠啊这种带味道的菜。”   猪蹄、牛犊、鸡胗和肥肠,确实怎么洗干净,都自带一股那个……啥味道。   “这也正常,军人就得口重,要不哪来的力气横扫战场,冲锋陷阵杀敌?”卢剑双眼迸发出亮光,一副对林镇山将军钦佩十足的神情,“你爹爹又是其中翘楚,自然口味更不一般,你瞧瞧,你爹爹爱吃的基本上都是辣辣的。”   说到这里,卢剑还随意点了桌上几道菜,笑着猜道:“这个辣椒炒蛙,这个红油豆腐鱼,还有这个麻婆豆腐,应该都是特意给你爹爹准备的吧?”   林灼灼见四表哥不仅敬佩她爹爹,还能一下子就猜出她爹爹爱吃哪些菜,一盘一盘全都猜中了,小姑娘那个双眼发亮啊,立马朝四表哥扬起小嘴笑道:“四表哥你真聪明,三两下就摸清楚我爹爹爱吃什么了。”   “自然要摸清楚了,日后请你爹爹下酒楼,才好点菜呀。”卢剑双眼带笑朝小傻鸟道。   她爹爹,可是他日后的岳父大人啊,不好好搞清楚准岳父爱吃什么,怎么好意思叼走人家窝里的小傻鸟。   这点功夫,还是需要下的。   林灼灼自然不会往这层上想去了,她只觉得四表哥真暖,不仅对她好,对她爹爹也很好。于是,一双美眸越发弯弯起来,笑眯眯地望向四表哥。   “好了,瞧你乐呵的,快吃饭吧,吃饱了,表哥好带你上路。”卢剑笑着摸了摸小傻鸟的脑瓜。   林灼灼忙低下头去吃饭,这会子的她早忘了猪蹄的事了,甚至压根没留意到,她与四表哥欢快地谈论爹爹爱吃什么菜时,四表哥已不动声色将猪蹄从碗里弄出去,悄悄放到了另一只稍远些的空碗里。   林灼灼吃着吃着,还突然觉得四表哥对他们一家子这么好,该回报点什么。于是,眼珠子咕噜一转,主动给四表哥夹了一筷子清炒竹笋:“四表哥,你吃这个,脆脆的,口感很好。”   卢剑一见,立马弯唇笑了,将小傻鸟递给他的竹笋送进嘴里,一点一点慢慢地品。   心道,猪蹄算什么里程碑意义的第一筷子?   这清炒竹笋,才是真正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第一筷子呢,瞧,小傻鸟满脸带笑给他递过来的。   思及此,卢剑嘴里的竹笋越发嚼出了滋味,说不出的甜。   午饭用罢,林灼灼陪着卢剑在爹娘的后院里稍稍散步了一小会,算是消食。   实在是今儿午饭氛围好,气氛欢快到不行,不知不觉两人都有些吃多了,不散步一会就坐上马车出行,那一路颠簸的,怕肠胃受不了。   约莫散步两刻钟后,卢剑道:“走吧,该出发了,再不出发时辰有些晚了。”   林灼灼立马点头:“好,咱们这就去前头,跟我爹娘打声招呼。”姑娘家要出门,可不像是公子哥,绝对不能说出门就出门的,必须要经过爹娘点头才行。   “嗯。”卢剑没有异议,事实上,早在小傻鸟还在睡梦中时,卢剑就已经向萧盈盈和林镇山请示过了,夫妻俩都爽快地同意了。   再说了,这年头,表哥表妹走得近的太多了,随意往大街上一瞅,那些一块出行的男男女女,泰半都是表哥表妹,委实不算什么事。   可卢剑怎么都没想到,两人刚抵达前院,就见堂屋里飞奔出一个小姑娘的身影,满脸笑容地朝林灼灼跑去,还一把挽住林灼灼胳膊道:   “灼灼,我闷在府里无聊得要死,听二伯母说,你要跟睿王殿下出门去玩,带上我好不好?我保证不捣乱!”   卢剑:……   小姑娘,你压根不需要特意捣乱,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捣乱,好不好?   好不容易与小傻鸟单独出行一次,你还非得挤进来,当个明晃晃的大蜡烛?   卢剑的心里话,林灿灿可是体会不到,一个劲摇着林灼灼胳膊,央求带她出去。   林灼灼哪能不晓得这个堂妹有多爱出门玩,但凡逮着机会,绝不会放过的。但没关系,林灼灼很喜欢这个堂妹,活泼可爱,一路有她同行,会欢快很多。于是,林灼灼立马朝卢剑道:“四表哥,反正你的马车大,带上她吧?”   卢剑:……   这与马车大不大没关系,而是表哥我只想与你独处,好时不时干点欺负你的事。多出一个大蜡烛来,很多事就……不方便了。   显然,这样的话没法直说,偏生这时,堂屋里的林镇山也出来发话了:   “睿王殿下,灿灿是我三弟家的女儿,这个侄女啊与我家灼灼特别亲,特别要好。正月里一直下大雪,她也一直窝在府里没法出门游玩,都要闷坏了。眼下刚刚放了晴,郊外春游什么的还不方便去,睿王殿下不如带上她一块出门去游览一下府邸吧。路上,灼灼也好有个伴。”   准岳父大人都发话了,卢剑还能怎样?   卢剑只得笑道:“行,灼灼路上多个伴,也免得她无聊。”   林灿灿见睿王殿下应了,喜得眉开眼笑,一把拉了林灼灼小手就要出发了。   林灼灼刚要抬步,猛地想起自己起床时,因着心情不佳,都没好好梳妆打扮呢。头上丁点发饰没有不说,身上的衣裳也不出彩,浑身上下太过素净了。   想了想,林灼灼还是顿住步子道:“灿灿,四表哥,你俩先在这等一下,我回自己院子换身衣裳再来。”   林灿灿一听这话,立马囔道:“还是别了,你一梳妆打扮啊,实在太过磨叽了,等你磨叽完,一个下午都过去了,怕是要晚霞出来才能出门了。”   林灼灼:……   堂屋门口站着的萧盈盈,听了后抿唇直笑,这侄女啊也太能实话实说了,完全不拐弯的。   卢剑听了,则视线扫过小傻鸟头上和身上,然后给了个中肯的评价:“灼灼,你这身妆扮挺好的,清新淡雅,美若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那种。别换了。”   林灼灼被四表哥一夸,莫名的心头一乐,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上,碧荷绿的袄裙,下罩白色湘裙,再来一件白色披风,配上去确实有些像出水芙蓉,胜在清爽、简单。行走在一堆大红、粉红的姑娘里,确实独树一帜,很是亮眼。   思及此,林灼灼才不再执意回去重新换衣裳了。   那边,萧盈盈打量了一番女儿,立马让丫鬟回房拿出两根碧荷绿的发带来,亲手扎在女儿头上的双丫髻上,发带飘飘,又添了一股飘逸感。   “这回好了,也别再耽搁了,快随你四表哥出发吧。”萧盈盈捋了捋垂落下来的发带,催促女儿道。   林灼灼点点头,又与爹爹告了别,便拉上林灿灿小手,招呼上四表哥,三个人朝仪门的马车处行去。   萧盈盈目送三人远去后,才拉了林镇山一把,两人并肩回了堂屋。刚进入堂屋门,萧盈盈就问上了:“好端端,灿灿怎么过来了?”   依着她的意思,灼灼和卢剑单独出去就挺好的,两个人独处更容易培养感情。硬多出个林灿灿来,虽说她也挺喜欢这个侄女的吧,但委实……有点碍事啊,杵在两人之间,像根大蜡烛似的。   “两姐妹关系好着呢,兴许是心有灵犀吧,知道灼灼要出门了,灿灿立马有了心灵感应,就欢欢喜喜地跑来了。”林镇山“哈哈哈”道,“这样也好,多个灿灿,灼灼路上也有个伴。”   萧盈盈也想不出别的原因,只能信了心有灵犀,是碰巧遇上了。思及此,萧盈盈也就将这事儿丢开了,径自去了内室,坐在临窗暖榻上拿出针线活来打发时间。   林镇山见娇妻信了,暗暗舒了口气。   萧盈盈怎么都想不到,林灿灿才不是有心灵感应自己跑来的呢,而是林镇山暗中派小丫鬟特意叫来的。   叫来干啥?   塞到卢剑和灼灼身边,防着卢剑使坏呢。   在林国公府,卢剑可能顾忌他们夫妻在,不大敢对他们的宝贝女儿做什么。上了独处的马车,那样的私人密闭空间,就大大不同了。   卢剑那小子可比他父皇当年贼多了。   崇德帝当年也没少与萧盈盈单独出行,但是崇德帝君子啊,无论马车里还是马车外,从未对萧盈盈动手动脚过,要不然萧盈盈也不至于完全没往男女之情上头想过。   卢剑就与他父皇大大不同了,骨子里透着股潇洒不羁,绝对很放得开那种。林镇山怕自己的宝贝女儿还未嫁人,就提前被欺负了,这可不行,该防的还是得防。   说白了,林镇山对卢剑这个准女婿是很满意的,但是再满意,也非常注意那个“度”。毕竟,都是男人,男人骨子里那点小九九,林镇山岂能不懂?   能逮住机会揩心爱姑娘的油,十个男人有九个都忍不住要揩的。像崇德帝那样好定力的,委实一万个男人里也寻不出几个。   想当年,林镇山自己就没少在马车上想欺负萧盈盈,亏得他意志力足够好,才每次都忍住了。   只敢偶尔将萧盈盈搂在怀里,禁锢住她亲两口脸蛋,实在馋得不行了,也会强行吻她红唇,但每回时间很短,不敢欺负太过。别的更进一步的事就完全强行忍住,丝毫没敢瞎来了。 第88章   在林镇山的同意下, 林灿灿顺利加入了出行队伍。   卢剑心头自然是不大乐意的,无端减少了他与林灼灼多少的亲密接触机会啊?   但三个人朝仪门行去的途中,走着走着, 卢剑发觉感觉也还不赖。   你道怎的?   竟是三人并肩行走, 林灼灼走中间,卢剑紧挨着林灼灼走, 手臂摆动过程中,两人的手时不时会触碰上。   有个外人林灿灿在, 他和林灼灼这样的偶尔触碰, 竟滋生出一股“独处”时体会不到的“新刺激”来, 像是两人背着林灿灿偷偷儿互动上似的。   这样的刺激, 带给了卢剑不一样的愉悦感觉,莫名也很享受。   于是乎, 卢剑心头对林灿灿的排斥,一下子减去了泰半。偶尔林灿灿与他搭话,卢剑也乐意笑着回两句。   就这样, 时不时触碰着林灼灼的手,三个人来到了仪门处, 彼时, 马车夫已经将睿王的豪华大马车停在那, 就等着三个人上去了。   “来, 你第一个上。”卢剑快走几步, 率先站定在马车边, 等林灼灼到了, 立马伸出手掌去,要扶她上马车。   卢剑皮肤白皙,手掌光洁一片, 就那样平展地放在林灼灼面前,林灼灼一眼瞧上去,只觉四表哥的手掌似一汪美玉,看上去说不出的养眼。   林灼灼笑了笑,然后很自然地将自己的小手,搁放到了四表哥的手掌上。小手一个用力,就顺着力道踩上了黄木凳,然后再登上车辕。   卢剑握着林灼灼的手,有些舍不得松开,但林灼灼已经飞上了车辕,再不松开,被林灿灿瞧出不对劲就不好了。最后,只能松开。   但卢剑松开时,干了点小动作,故意曲起手指,握住了林灼灼的手指,且力道加重地捏了捏。   感受到异样,林灼灼立马朝自己小手望过去,但这时四表哥已经大手松开、往回收了,所以,林灼灼什么都没看到。   林灼灼立马抬眸,狐疑地朝四表哥脸上望去,宛若在询问“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卢剑哪里会说,这种调戏的事儿,还是让小傻鸟钻进马车厢里,自行慢慢去体会的好。是以,卢剑只神秘地朝小傻鸟眨眨眼。   林灼灼:……   完全一脸懵。   这时,卢剑又笑着催促道:“你快进去吧,里头烧了炭盆,暖和。”   林灼灼只能一脸懵地钻进了马车厢,一个人坐在侧位上时,忍不住又抬起自己的手指头瞅了瞅。也不知方才是不是错觉,四表哥好似突然重重捏了她手指。摸了摸自己的手指,林灼灼实在没想明白,四表哥捏她手指做什么?   虽然不明白,但上头还残留着四表哥触碰过后的酥麻感。   这种酥麻感,林灼灼倒是不讨厌,这导致她无意识地,又去触摸了两下那几根手指。   正想着时,门帘一个闪动,林灿灿猫腰钻进来了。林灼灼连忙搁下手,藏到了腰后。   她将手藏起来的动作,林灿灿余光瞧到了,一屁股坐到林灼灼身边后,林灿灿立马附耳悄声笑道:   “你将手藏起来做什么呀?我在马车下就瞧见了,不就是被你的睿王表哥给……摸了一把嘛,没什么的,不必在我跟前害臊。咱俩多好的姐妹啊,还害臊个什么劲啊。”   林灼灼:……   怎的话被林灿灿一说出口,整个感觉都……不对劲起来了呢?   林灼灼忙小声反驳道:“什么摸呀,四表哥就是很正常地扶我上马车,仅此而已。”   若是别的姑娘,见林灼灼都如此反驳了,怕是都会闭嘴不言了,可林灿灿没心没肺的,还反驳了回去:“最开始是扶,可最后松手时,我瞧得真真的,睿王殿下就是摸了你一下。”   说罢,林灿灿还握住林灼灼的手,给当面示范了一遍:“喏,就是这般摸的一下。”   林灼灼:……   也不知怎的,被四表哥摸了时没脸红,被林灿灿这一顿说和示范,反倒给整红了脸,面上烧烧的。   马车下的卢剑,正要跃上车辕呢,猛不丁听到马车内传出的声音,卢剑立马放下已经抬起来的腿,站在马车下静静地听了起来。   同时,卢剑内心忍不住夸赞了林灿灿一番。   此时此刻,卢剑彻底不讨厌林灿灿同行了,只觉她是个宝贝。   亏得马车内的林灿灿,不晓得自己得了睿王如此高的评价,否则立马就要咧嘴笑起来,她最喜欢别人夸她了。   因着那几座空宅院距离林国公府都很近,所以马车只“哒哒”行驶了短短半盏茶的工夫,就抵达了其中一座。   这回下马车,卢剑就没做什么小动作了,自己第一个下马车后,只规规矩矩站在马车旁,探出手掌给林灼灼扶。   林灼灼呢,因着有先头被摸的经历,马车内又被林灿灿给示范了一遍,不自觉地就多了一个心眼。小手放上四表哥掌心后,余光一直偷偷儿盯着呢。   却不想,直到她下了黄木凳,稳稳地站在地面上,小手都要往回收了,还不见四表哥的手有任何动静。   愣了一会,还不见有动静,林灼灼只得将自己的小手收了回来,往一旁走了开去,让出空地来给林灿灿下马车。   原本以为四表哥也会像搀扶自己一样,手掌伸在那,让林灿灿扶着走下来呢。不想,四表哥扶她下来后,立马就退了开去,丝毫没有要去搀扶林灿灿的意思。   难道四表哥只乐意搀扶自己一个人吗?   正在林灼灼心内泛起疑云时,只见林灿灿压根不需要搀扶,也不需要踩黄木凳,纵身一跳,就利落地下了地。   “灿灿,你刚刚也是自己一个人跳上马车的吗?”林灼灼莫名的,就询问出了口。   “对呀,最近我的武术师父又教了我几招新动作,我上个马车再不需要人扶了,单手撑住车辕,一跳就能上去了。”林灿灿说罢,还回转过身去,当即给演示了一遍。   只见林灿灿身手异常敏捷,当真是单手一撑车辕,身子就轻轻松松跃上了马车。然后,再轻轻松松又跳了下来。   “怎样,我厉害吧?”林灿灿得意地扬眉。   “厉害。”林灼灼衷心夸道。夸完后,心道,原来四表哥不是只乐意搀扶自己一个人,而是因为林灿灿很厉害,完全不需要别人协助,所以才不去搀扶的呢。   思及此,莫名的,林灼灼内心腾起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说不好是什么,大约有点近似于失落吧。   就像是,原以为自己在四表哥心中是特殊的那一个,只乐意搀扶她一个人呢,结果,压根不是,全是自己误会了,从而导致的心理落差。   这股子落差感,令林灼灼眼角眉梢不自觉地浮上了一层不开心。   但这份不开心一闪即逝,还不等卢剑察觉呢,林灼灼又自我消化掉了。实在是林灿灿扬起的笑脸太甜了,令任何人看了,就忍不住瞬间心情变好,林灼灼自然也不例外。   “四表哥,咱们进去吧。”林灼灼笑着瞅向四表哥,得了同意后,立马挽住林灿灿手臂,姐妹俩率先跨上台阶,朝宅院大门行去。   绕过影壁,就来到了前院。一路踩着还未融化的积雪,又穿到了后院去。   “这个宅子,感觉不大行吧?”林灿灿对如何挑选宅子不在行,跟着来就是凑个热闹,但话多的她喜欢及时表达自己的意见。   “自然不大行。”林灼灼附和地点头。一路走过去,摇了一路的头。   这座宅院如图纸上观察到的一样,占地面积有些小,而且房屋的布局设计不大好,导致前庭和后院比例有点点失调。若真定为王府,不仅院子里的布景需要全部推翻重来,便是连这些主屋也得全部拆掉重建才行,难度有些大。   于是,三个人随意逛了逛,还不到一刻钟呢,卢剑就摇了摇头,及时止步,原路返回出了大门。   走出大门的那一刻,林灼灼得意地瞥了四表哥一眼,仿佛在说“瞧吧,被我否决掉的宅院,哪里用得着看?来了,也是白来!”   亲自验证过她的眼光准确后,林灼灼眼角眉梢都爬上了一层得意之色。   卢剑见了,偏过头去偷偷抿唇笑。   接下来要看的几座宅院,彼此相隔都不远,很快,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连着又否决掉了七座宅院。   “不成想,你看图纸挑选宅院的眼光还真不赖,被你否决掉的那些,果然没有一座能用的,全都差劲得很。”从第八座宅院出来时,卢剑直接拍了拍林灼灼肩头,笑着给予了夸赞。   正越来越得意的林灼灼,得了这样的肯定,越发眸子晶晶亮起来。显然被四表哥夸了,她很受用。   见小傻鸟喜欢被自己夸,卢剑倒是毫不吝啬,赞美的话一句接一句,什么“早知道你眼光那么好,我就不该亲自来走一趟了”,“后悔死了,就该直接信了你的判断,不去刚刚那八座宅院就好了,简直是浪费本王的时间”。   这一句句的啊,直夸得林灼灼简直像腾云驾雾飞上了云端,飘飘然起来,眉飞色舞,心情一片大好。   “谁叫你一开始不信啊?现在后悔呀,晚了!”林灼灼双手抱胸,一副揶揄四表哥的模样。   “可不是晚了,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啊。”卢剑非常给面子呀,忙配合上一副悔之不迭的神情。   于是,林灼灼瞧了,心里头越发受用了。昨夜被四表哥否决掉的那份郁闷心情,彻底消散得一干二净了。   然后,小姑娘还显摆似的道:“好在剩下的最后一个宅院,原成王府,它的图纸我仔细瞧过,各方面都还不错的。”   卢剑这会子是相当捧着小傻鸟呢,立马扬眉道:“那还等什么?这就去!”说罢,转身大跨步就走。   林灼灼也立马小跑着跟上去。   剩下林灿灿留在原地:……   林灿灿完全有些懵懵的不在状态,她着实没明白,明明一路上都是她话最多的,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变成睿王殿下和林灼灼一个劲地互相说,她完全插不进嘴了?   “灿灿,你快点来啦,我们还赶着去下一家呢!”心情贼好,动作贼快的林灼灼,已经趴在马车窗户那直催促了。   “灿灿,快来!”卢剑眼下对林灿灿这小姑娘也是分外喜欢,连小名“灿灿”都称呼上了。   林灿灿正陷入懵逼状态呢,被两个人先后一催,才回过神来,忙跑下台阶,跳上马车。   半盏茶的工夫,马车就停在了原成王府的大门前,这次,卢剑是第一个迈进大门的,一路行过去,只见一步一景,无论是亭台楼阁,还是里头的湖泊、小溪、九曲回廊,无一不精致。   而且,占地面积还广。   卢剑立马在小傻鸟面前流露出满意的样子,大声笑道:“灼灼,你挑选宅院的眼光果然很不错,这座府邸都不需要怎么改造,只需让工部稍稍改造一下,很快就能入住。”   林灼灼再次被夸赞,一双桃花眼都快笑成了一条缝,乐呵极了:“那当然,我挑选宅院的眼光可是一流的!”   于是乎,当着林灼灼的面,卢剑就“暂时”先拍板定下此地为睿王府。   三个人乘坐马车返回林国公府时,林灼灼笑得满脸那个乐呵哟,小梨涡都爬上了面颊。瞧这副开心的小模样,绝对是退亲那日之后,这十几天来笑得最开怀的一次了。   这座睿王府可是由她亲自挑选出来,并定下的呢,很有成就感啦,你说乐呵不乐呵?   于是,林灼灼回到爹娘的院子,一把扑进娘亲怀里时,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娘,睿王府挑选好了,就是我之前二选一的那家。娘,我看图纸挑选宅院的眼光是不是超级棒?四表哥都夸了我一路了!”   “真的啊?”萧盈盈搂了女儿在怀,又将女儿给夸了一通。   其实,对萧盈盈来说,女儿眼光好不好,准不准,一点都不重要。女儿在卢剑身边能获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瞧女儿乐呵的这个模样,便知卢剑是很舍得下工夫去哄自己女儿的。   那萧盈盈就满意了。   可不是很舍得下工夫么,明明卢剑挑中的睿王府是隔壁那家,但为了能带林灼灼出去逛一圈,多点亲密接触的机会,卢剑硬是口头将隔壁那家给“暂时”否决掉了。   为此,平白耗费了多少精力,才将昨夜“失落到耍脾气”的小傻鸟给哄得眉开眼笑,重新乐开怀啊!   卢剑表示,追姑娘他当真是下了血本的。 第89章   定下睿王府后, 林灼灼一直乐呵了好些天,心情当真是说不出的愉快,恰好出了正月, 春姑娘带来了一阵阵暖风, 将前阵子遗留下来的积雪给吹化了。   冰雪消融,小溪一条条, 在林子里潺潺穿流,说不出的美。   林灼灼在林灿灿的撺掇下, 两个小姑娘时常穿着厚斗篷, 倚靠在花园凉亭的栏杆上, 眺望冰雪消融的美景, 这美景就不单单是地上蜿蜒的小溪了,还有一滴滴雪水从枝头坠落, 那“滴答”“滴答”声,越发衬托出一股静谧安详来。   这日黄昏,林灼灼跪坐在凉亭长廊上, 眯着双眼,正美美赞叹一句“美不胜收”呢, 忽地, 见到远处的小径上闪过大夫人姜氏的身影。   林灼灼微愣过后, 立马一把搂住林灿灿脖子, 两人齐齐一趴, 趴到了凉亭长椅上, 双双脑袋隐匿到了朱红椅背后。   “怎么了, 灼灼,大伯母又来了?”林灿灿悄声道。   林灼灼点点头,同样悄声道:“可不是, 就在红梅林那条小径上呢。”   “那咱俩可得再趴低点,免得又被大伯母瞧到了,走过来恶心咱们。”林灿灿小嘴一瘪道。   林灼灼点点头。   话说,林灼灼和林灿灿两个小姑娘,怎的好端端的怕起了大夫人姜氏?   咳咳,此“怕”非彼“怕”,绝不是她俩畏惧大夫人姜氏的那种“怕”哟,而是大夫人姜氏实在太不要脸了。   你说吧,她女儿林真真做下那等下贱的事,假山上都被一群大男人和妇人围观了,大夫人姜氏理应面上无光,见到人就满脸尴尬了吧?   尤其面见林灼灼这个太子前任未婚妻,她该尴尬到面皮想剐下来吧?   可人家不呀!   非但不,还脸皮厚成了城墙,非要在满府里到处得瑟,她女儿即将入宫成为皇家妇呢!她也即将成为名正言顺的皇亲国戚了!   这就算了,大夫人姜氏因着害怕萧盈盈和林镇山,倒是只敢去三房林灿灿家里没脸没皮的得瑟,不敢到二房萧盈盈那得瑟。但身为大伯母,大夫人姜氏可不怕林灼灼呢,每每在园子里碰上林灼灼和林灿灿俩,她就故意要凑到林灼灼跟前,炫耀一番她女儿得了太子青睐,即将入宫的美事。   你说,林灼灼恶心不恶心?   恶心得都快吐了好吗?   自然得趴下来,好好儿躲着。免得又被恶心一脸。   却不想,林灼灼和林灿灿都已经动作飞快,算得上避之及时了,还是没能躲过大夫人姜氏的双眼呢。   “哟,那不是灼灼和灿灿吗?”大夫人姜氏余光里两个小脑袋闪过,立马脚步一顿,半转过身来朝凉亭仔细望去。走近了,瞧出两个小姑娘全趴在长椅上呢,立马乐呵地唤上了。   林灼灼听到大伯母的声音,就觉得恶心啊。心下直想,苏炎这些天到底在做什么呀,怎的假山围观之事都过去大半个月了,也不见苏炎出手,好好修理一顿林真真母女呢?   正想着时,大夫人姜氏已经一脚迈入了凉亭,朝两个侄女笑道:“哎哟喂,大冷的天,你俩就这样趴在长椅上,冻不冻得慌哟?快起来,跟大伯母回去,找你们真真姐姐玩去!”   “过不了几天,你们真真姐姐可就要入宫了,届时,你们想寻她玩,都瞧不到人了。”   听听这话,听听这话,因着那样的丑闻进宫,大伯母都能炫耀成这样呢。   林灼灼恶心得想吐,但怎么说呢,大伯母到底是长辈,她嘴里说的这些个话呀也是事情,林真真确实过不了多久就该进宫了,身子都给了太子,全京城的人都晓得了,她除了进宫当妾,还有别的出路吗?   没有了呀,只能进宫了呀。   正因为大伯母是长辈,嘴里吐出来的话也是实情,这才让林灼灼一个小辈不好当面去怼。   再说了,与大伯母这样无耻的人多说一句话,林灼灼都嫌拉低了自己的档次,也就懒得开口说话了,只用后脑勺对着大伯母,一动不动,趴在那儿装睡。   林灿灿前些天倒是怼过大伯母好几次,但每回被她娘知道了,都警告她没必要做这些当面得罪人的事,万一林真真日后在东宫显摆起来了,故意找她茬,也够他们三房喝一壶的。   于是,今日的林灿灿也乖了,懒得再怼没脸没皮的大伯母,跟林灼灼一样,趴在那儿装睡。   大夫人姜氏见两个小丫头都装死不搭理她,也无所谓,反正该显摆的已经显摆完了,便搀扶着大丫鬟的手臂要走。不过,刚要迈出凉亭,蓦地又想起来什么,停住步子高声道:   “翠儿,等会拿两床厚毛毯来,两个小姑娘在这里睡着了,要是着凉风寒了,可怎么办?她俩可是我家真真的堂妹啊,若是病得重了,改日我家真真在东宫住着也不安心啊,心里头总惦记着。”   显摆完了这句,大夫人姜氏才心满意足地跨出了凉亭。   往大房行去的路上,大夫人姜氏想起林灼灼没礼貌地装睡,连声“大伯母”都不叫,连个安都不请,嘴里忍不住一“哼”:“什么东西,一个被太子殿下厌弃的前任未婚妻而已,让你没礼貌,活该被厌弃!”   这般一哼时,大夫人姜氏已经入了大房的院门,就见女儿房里的红玉迎了上来,道:“大夫人,又到了该上药的时辰了。”   大夫人姜氏一听,又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先回自己房里净过手,然后拿了膏药就朝女儿的闺房行去。   与林灼灼和林灿灿的欢快日子相比,林真真趴在床头静养的日子就枯燥无趣很多了。   光是枯燥无趣还没什么,关键是眼角眉梢还凝了一股愁。   这不,林真真对着窗外流动的晚霞,又愁上了。   大夫人姜氏一跨入女儿房门,瞅见女儿眼角眉梢的愁态,便笑着坐到床沿边,柔声安慰:   “真真啊,你发愁什么呢,眼下太子殿下还没派人接你进宫去,不是因为你身上有伤,被你爹打伤了,下地都费劲么?等你好利索了,宫里自然就来人了。”   说着这话,大夫人姜氏拧开药瓶来,手指挖了点药膏,就弯腰往女儿还未好全的屁股上抹去。一边抹,一边又寻了别的话来宽慰女儿。   如今的林真真,在大夫人姜氏眼里可是个无价之宝呢,皇家妇啊,一下子她就沾了女儿的光,也变成皇亲国戚了,你说美不美。   一直美了大半个月的大夫人姜氏,这些日子里伺候女儿可勤了,不仅每日亲手给女儿上三遍药,一发现女儿情绪上有什么不对劲,还会立马耐心地安慰。   可这些毫无意义的安慰,似乎都进不了林真真的心。   林真真是个异常敏感的人,比她娘敏感多了,哪怕日日趴在床榻上下不去地,她也隐隐觉得事情发展的轨迹不大对劲。   按理说,林真真和太子发生那事后,都过去大半个月了,就算她身子伤了入不了宫,那她身上的婚约,太子殿下总该替她退了吧?   可过去这般久了,也不见传来苏府退婚的消息,她的庚贴也还一直搁放在苏炎府上,没拿回来。   这些事儿,林真真稍微在脑子里过一趟,便说不出的烦闷,冥冥中总感觉要出事,不会顺顺利利似的。   “娘,爹爹还没回府么,这大半个月爹爹在干什么?”突然想起来什么,林真真扭头问娘亲。   大夫人姜氏又挖了一块药膏,正要往女儿屁股蛋上涂抹呢,闻言一顿,眉头一蹙:“鬼知道你爹这阵子干什么去了,日日下值了不回府,尤其这几日,总要熬到快二更天才见到人。”   这很不寻常。   一般户部当差的,下午申时正就会下值,爹爹去干什么了,居然别人都入睡了,爹爹才回?   林真真正眉头紧蹙时,大夫人姜氏又说话了:“好端端的,问你那个不开窍的死爹做什么?就昨儿夜里,你爹还在我跟前喋喋不休地数落你呢,说你死不要脸呢。这样的蠢爹,不理也罢。”   大夫人姜氏这大半个月,可没少与大爷吵架,甚至在大爷跳脚指责她不会教女时,大夫人姜氏气愤不过,还与大爷打了一架。   那一架打得她头皮上落了伤,撞在桌角剜去了一小块头皮。   是以,提起大爷,大夫人姜氏就没好气。   林真真受的伤可比娘亲重多了,心头只会更没好气,若是可以,林真真当真想这辈子都不搭理那个脑子一根筋的死爹了。可不知为何,总隐隐觉得事情轨迹发展的不对劲,与她爹有些关系。   在春风的吹拂下,一晃又是几日过去了。   一个晌午,林灼灼陪着爹娘一块用午饭,饭桌上一家子互相打趣,其乐融融。说话间,萧盈盈突然想起一件事,朝女儿笑着提醒道:   “灼灼,下个月初六可是你皇舅舅的生辰,你得精挑细选一份贺礼啊。可别光顾着与灿灿瞎玩,将正事给忘到脑后了。”   林灼灼刚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闻之,脸蛋蓦地一红。赶忙快嚼几下,将菜咽到肚子里,朝娘亲感激道:“娘,亏得你提醒了我,我险些就给忘了。”   皇舅舅对她多好啊,连与太子退亲这种事都没犹豫几下,就给她利落地退了,她却居然差点忘记皇舅舅的生辰,真是太不应该了。   思及此,林灼灼满脸羞愧,赶紧面朝皇宫的方向,诚心朝皇舅舅道歉:“皇舅舅对不住啊,你可千万要原谅我啊,我不是故意忘记的,就是突然脑子不好使,健忘了……”   一旁的林镇山见了,安慰似的摸了摸女儿脑顶,笑道:“还有足足一个月呢,挑选礼物还来得及。等会爹爹就带你上街,好好儿挑选去。银子爹爹掏!”   萧盈盈瞥了林镇山一眼:“瞎出什么馊主意啊!给她皇舅舅的贺礼,哪能从街上买?那多廉价啊!”   林镇山:……   街上买的廉价?   他多掏点银子,挑些贵重、精致又有内涵的艺术品,不就行了。   萧盈盈就知道臭男人是这么想的,忍不住朝臭男人翻了个大白眼,然后转过头很认真地交代女儿道:   “灼灼,你皇舅舅是打心底里疼你,你也得同等回报回去,大街上那种只花银子不花心血的贺礼,你皇舅舅国库里多得他自己都数不过来,可是不稀罕呢。”   听了这话,林灼灼懂了,忙点头道:“娘亲,我知道了,从今日起我就开始准备,亲自动手制作出一份贺礼来。”   自己花了心血的,哪怕只是简简单单一幅画呢,送到皇舅舅手上,也会比那些价值连城买回来的冷冰冰的东西,要暖心。   见女儿开了窍,萧盈盈满意地点点头。   林镇山似乎不甘心遭了娇妻一个白眼,努力表现道:“对,灼灼,你娘说得对极了!你这几日快想想,你要亲手制作个什么礼物,需要哪些材料,你列个清单出来,回头爹爹带你上街挑选好的去!”   萧盈盈见臭男人也转过弯来了,便奖励似的赏了臭男人一眼。   林镇山见了,心头猛舒一口气啊,说不清道不明的,他就怕娇妻因为崇德帝的事与他生气。   一家三口正聊着崇德帝的生辰贺礼时,忽地,大房那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林灼灼刚拿起筷子去夹菜呢,被吓得手一哆嗦,菜又掉了。不由自主朝大房方向望去,仔细聆听了一会,似乎是大伯母在哭嚎。疑惑道:“好端端的,大伯母这是又在闹什么?不是前几日见到她,还一脸得意的样子,美滋滋的不行么?”   确实是美滋滋的呢,每回在园子里撞见她和林灿灿,大伯母绕道再远,都要笑着一张脸,行到跟前来“恶心”她俩一番呢。   这才过去几日,得瑟万分的大伯母居然嚎哭上了?   跟个打斗的母老虎似的,嚎叫得那个震天响啊!连他们二房都听到动静了,你说响不响?   一家三口正疑惑时,院子里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同时还伴随着高声呼喊:“灼灼,灼灼,快出来,有戏看啦!”   林灼灼一听便知,是林灿灿来了。果真,下一刻,就见林灿灿气喘吁吁闯进了门帘。   “发生什么事了?”林灼灼瞅了大房那边一眼,道。   “大伯母和大伯父打上了!”林灿灿一边说,还一边做动作,演示了一番大伯母撒泼的样子,“都从大房院子里,打到院子外了!”   林灼灼一惊,如此说来,已经干架好一阵了?   萧盈盈和林镇山对视一眼,仿佛在猜测,大房这是在闹什么。 第90章   “灼灼, 快去看,快去看,再不去, 大伯母和大伯父都该打完架了, 没得看了!”林灿灿拽着林灼灼就往门外去。   有这等热闹可瞧,林灼灼自然感兴趣, 伙同林灿灿就飞快出了二房,朝大房一路奔了过去。   林镇山和萧盈盈作为弟弟和弟妹, 大哥大嫂互相打起架来了, 他们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总得前往大房瞧瞧到底发生了何事。   是以, 林灼灼被林灿灿带走后,夫妻俩也快步出了门, 寻着打闹声而去。   话说,林灼灼一路飞奔而去,穿过花园, 绕过桃树林,刚拐了个弯, 就见大伯母和大伯父在大房院门前的小花园里正在厮打呢, 大伯母双眼赤红, 疯了似的一头顶向大伯父胸口, 嘴里还在叫嚣着:   “我撞死你这个死脑筋!撞死你这个缺心眼的!我女儿怎么就那么倒霉, 摊上你这个混蛋爹?”   大爷林镇茂被一头顶得摔倒在地, 脑袋磕在了石子路上, 这一下显然疼了。只见林镇茂也赤红双眼,彻底怒了起来,人都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呢, 就一脚踹向了大夫人姜氏肚子。   这一脚也是分外猛,直踹得大夫人姜氏连退三四步,最后依旧没站稳,“砰”的一下仰躺在地。   林镇茂踹完后,站起来吼:“我告诉你这个不要脸的娘,我是真真她爹,我还有廉耻,决不允许女儿做出有辱门楣的事!想靠着一‘睡’,就睡进东宫,去给太子殿下当侧妃?你们母女趁早歇了这份心!”   “苏炎还要她,她就自贬为妾,照常嫁入苏府。苏炎若是不要她了,那就滚去尼姑庵,落发当尼姑去!”   听到这样的话,你说一心做梦当皇亲国戚的大夫人姜氏,气是不气?   简直气死她了!   气得大夫人姜氏肺都要炸了!   一把从地上起身,姜氏就又回嘴道:“你个窝囊废,你说的话算个屁!你说进尼姑庵,就进尼姑庵?你以为你玉皇大帝啊?老娘我今儿就把话撩在这里,我的女儿,生是太子殿下的人,死是太子殿下的鬼,她就是死了,也得抬去东宫去!绝不会去你联系好的尼姑庵!”   却不想,姜氏话音刚落,就听林镇茂冷笑道:“还惦记着进东宫?你就死了那份心吧!老实告诉你,今儿个内务府的人寻到我,我可是当场就拒绝了,说我女儿还有婚约在身,高攀不起太子殿下,给太子做姬妾的事,从此甭提了!“   听到这话,姜氏整个人都惊呆了,怎么,死男人已经拒绝了?   冲动至极,姜氏再次猛冲过来,双手掐住大爷胳膊就是一通摇,大吼道:“你当真已经拒绝了?”   “对,已经拒绝了,你和真真就死了进宫这条心吧!”大爷林镇茂掷地有声道。   “我撞死你,我撞死你,我撞死你啊!”只见大夫人姜氏这回真是要疯了,脑袋往后一仰,再往前猛地一撞,就要狠狠撞掉大爷的牙齿和下巴。   那股狠戾劲啊,是绝望至极后,急需发泄的狠戾,说多猛,就有多猛。   大爷两只胳膊被疯了的姜氏抓得太牢,大爷竟躲不开去。   “大伯父……”一直在旁看得目瞪口呆的林灼灼,见这一撞太过凶残,忍不住惊叫出声。   附近的小厮,也火速奔上去,想阻拦,可他们的身手委实太差,等他们赶上来,大爷早就受伤了不可。   好在即将撞上那一刻,有人飞奔而来,从侧身处,一脚踹飞了大夫人姜氏的身子。只见姜氏就像一只被骤然踢起的小石头一般,斜斜飞了开去。然后,“砰”的一声落地,狠狠摔在布满了细碎石子的草地上。   这解救的神速,简直惊呆了林灼灼。   林灼灼视线偏转,就见解救了大伯父的不是别人,正是她一脸怒气的爹爹。   林灼灼一直知晓自家爹爹武艺高强,但一直没有机会见识,今日算是第一次在危急时刻见到爹爹大显身手了。   忍不住想为爹爹喝彩!   不过眼下爹爹处理的是家庭殴打事件,踹飞的也是自家大伯母,喝彩什么的不适合喊叫出来。林灼灼只得忍住,内心里喝彩两句就算了。   正这么想着时,耳畔却忽地响起了喝彩声:“二伯父好厉害呀!这身手绝了!”   同时,还伴随着绝响把掌声。   林灼灼扭头看过去,就知道能豁得出面子干出这事的,唯有林灿灿。只见林灿灿双眼晶晶亮,直直瞅着自家爹爹,还在那雀跃地蹦了起来。   林灿灿见林灼灼望向了自己,想也不想,跑到林灼灼身边就道:“你爹真的好厉害啊,我明明看到事情发生时,你爹还远在那头呢,结果唰地一下,黑影一闪,就一脚踹到大伯母身上了!当真是精彩至极啊!”   “灼灼,你求求你爹,给我当师父好不好?我保证勤加练习,绝不偷懒!”   林灼灼:……   灿灿这脑子,不知整日里在琢磨些什么。   眼下这个局面,哪里适合谈论什么“拜师父”啊?   好在林灼灼挤眉弄眼两下后,林灿灿似乎也明白过来眼下不合适了,很快闭了嘴。   姐妹俩在交谈时,萧盈盈已经飞快来到倒地的大嫂身边,见大嫂已然撞晕了过去,忙招呼几个力气大的婆子来:“你们几个,快弄个担架来,抬了大嫂进屋躺着去。”   “是,郡主。”萧盈盈是世子夫人,有管理各房的权力,大房的婆子们纷纷服从萧盈盈指挥,从库房里弄来担架后,小心翼翼将大夫人姜氏抬到担架上去,然后火速抬进了房里。   萧盈盈又让小厮去叫了府医来,府医到了后,掐了一阵人中,就见大夫人姜氏悠悠醒转。   大夫人姜氏醒转后,先是脑子懵了一小会,待回过神来后,见萧盈盈站立在床榻边,立马扑过来,抓住萧盈盈手臂哭诉了起来:   “郡主啊,你说我这是嫁的什么男人啊,丁点都不盼着自己女儿好啊!有太子侧妃不要,偏要送去给苏炎当什么小妾,说得急了,还说要送去落发当尼姑……”   “郡主啊,我求你了,真真也是你的嫡亲侄女啊,求你帮帮忙,去内务府走一遭,就说今日我家大爷昏了头,才说了胡话,稀里糊涂拒绝了太子侧妃之事……”   萧盈盈听了这些话,只觉得大夫人姜氏是昏了头。   她女儿灼灼为何退的亲?   就是被林真真和太子给害的呀,这才退亲多久?她不恨死林真真,不给林真真落井下石,就已经是很有修养,很大度了。还指望她去帮林真真奔走,动用关系去内务府扭转局面?   想什么呢!   依着萧盈盈看来,大爷林镇茂倒是个正人君子,凭着林镇茂今日拒绝太子侧妃之事,就值得她敬上一声“大哥”!   着实好样的!   这般想着的萧盈盈,对大夫人姜氏那是敷衍得很呐,无论姜氏哭求什么,萧盈盈都只是叹叹气,亦或是故意来一句:“大哥已经拒绝了侧妃之位,再去索要,怕是难了。”   这话就刺激得大夫人姜氏,险些又翻个白眼,再次昏厥过去啊。   话说,大夫人姜氏被担架抬走后,大爷林镇茂气呼呼的,不肯再跨进大房的门,似乎与姜氏那样的贱妇待在一起,就会气闷得慌。   见此,林镇山索性拉了大哥去园子里散心,边走边询问道:   “大哥,好端端的,这是闹些什么?我瞅着真真那孩子,也是一心想进宫给太子当侧妃的,既然如此,大哥又何必跟她们母女俩拧着来?一家人闹成这样,日子都没法过了。”   林镇茂对二弟是很信任的,见问,也没拐弯抹角,直言道:   “二弟,朝堂形势你比我懂,太子殿下他……支撑不了多久了,很快就要下台。我女儿当真嫁去当什么侧妃,好日子也过不了几日,就要开始吃苦。历朝历代,从储君上被赶下来的废太子,日子过得有多苦,二弟你肯定比我懂。”   林镇山这回听懂了,大哥是看得长远,不像大嫂和侄女目光短浅,只追逐眼前的名分和利益。   说白了,大哥是真心疼女儿,为女儿好啊,知道哪怕让女儿去给苏炎做妾,去尼姑庵当姑子,也比跟着将来的废太子要有出路。   历朝历代的废太子,被圈禁的居多,命都保不住的也不少,总之,好好活着,还能活出个人样的,几乎没有。身边的姬妾,就更惨了。   思及此,林镇山点点头,诚心道:“大哥考虑得是,很有道理。就是,大嫂和侄女不理解你。”   听到这话,林镇茂重重叹了口气,才道:“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我才是一家之主。说不送进东宫,就不送!”   娘亲和爹爹分别劝慰大伯母和大伯父去了,林灼灼不方便跟在爹爹身边,又不愿意去看大伯母那张恶心的脸,索性拉了林灿灿回自己的海棠院玩耍。   不过两姐妹没待在一块多久,林灿灿就困劲犯了,打着哈欠回三房歇晌去了。   林灼灼呢,心里头惦记着林真真的事,便一直死撑着没去午睡,只交代碧岚:“安排个小丫鬟去爹娘院门口守着,爹娘回来了,立马前来通知我。”   不过,碧岚去了后,林灼灼又等了大约一刻钟的样子,也困得不行了,上下眼皮有些打架了。实在有些支撑不住了,索性趴在暖榻的小几上眯会眼。   却不想,还没彻底睡着呢,碧岚就回来了:“姑娘,郡主和世子爷已经回来了。”   急于知晓真相的林灼灼,立马睁开双眸,然后火速下榻跑出了屋,一路小跑着飞去了爹娘的上房。   “爹娘,林真真那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刚跨进堂屋门,还没进内室呢,林灼灼就囔囔上了。   彼时,萧盈盈正与林镇山坐在临窗暖榻上说话呢,哦,准确点说,是萧盈盈正在听林镇山转述大哥林镇茂的话。   猛不丁听到女儿的囔囔声,萧盈盈立马朝闯进门口的女儿,招手笑道:“就知道你放心不下,急于知道真相。来吧,坐娘亲身边来,一块听你爹爹怎么说。”   林灼灼听了,立马小鸟似的飞扑过去,与娘亲挤在一起坐,母女俩一块听矮几对面的爹爹怎么说。   半刻钟后,听完了,萧盈盈先是很敬佩大哥,敬佩大哥居然如此有远见,随后又想到什么,朝林镇山微微蹙眉道:“还是感觉有些不对劲,假山围观之事都大半个月过去了,之前一直没听说大哥不赞成林真真进宫啊?”   换言之,先头得到的消息,大哥林镇茂是默认女儿要进宫的。   好端端,怎的今日态度突变?   还异常坚决,不仅拒绝了内务府的人,还与大夫人姜氏打了一架狠的?   林灼灼与娘亲同感,她也觉得大伯父好似中途变了卦。   林镇山也点点头:“我也有同样的感觉,头几天遇到大哥,他还对我展露出愧疚之色。我读的出来,是为他女儿即将进宫伺候太子,而觉得对我愧疚。短短几天过去,态度就来了个大转变,兴许是这几天里出了什么事?”   出了事,导致林镇茂态度突变?   说不清道不明的,林灼灼突然想起苏炎来了,自打假山围观后,苏炎还丁点动静都没有呢,既没报复林真真,也没报复太子,这不符合苏炎的个性呢。   莫非,扭转大伯父的态度,不愿将林真真送进东宫,就是苏炎暗地里干的?   只是唱这一出戏,苏炎目的何在呢?   东宫。   自打母后被废离宫后,卢湛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彻底变了,大约是知道自己储君之位不稳,便想尽一切法子要巩固自己的位置。   他想起父皇在他年幼时经常教导他的话——“作为太子,必须奋发图强,要成为诸位皇子的榜样!这样才是父皇的好太子。”   于是,母后离宫后,卢湛当真是奋发图强,几乎夜以继日地,与手下的幕僚研究、探讨朝堂大事,丝毫也不敢懈怠,发誓要做出一番成绩来。   这日,刚就“西南怒族来犯”的事探讨了一上午和一下午,连中饭都没顾得上吃。讨论结束时,天边的晚霞都隐隐出现了,遥远的天际微微泛红。   卢湛从书房走出来,迎头对上天边那点红,莫名的又想起林真真来了,那夜,她靠在假山石壁上承宠时,她的面颊就红扑扑的,像极了眼前的晚霞。   念及林真真,卢湛一天的疲惫顿时散去,嘴边露出了久违的笑。   正在这时,一个内务府当差的官员来了,朝卢湛请安过后,垂眼道:“回禀太子殿下,关于侧妃入宫的事……”说到这里,那个官员都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卢湛一听是林真真的事,立马来了精神,眉眼上的疲惫之色彻底散去,眸子里迸发出亮光来,望向官员道:“可是林侧妃入宫的时间选定了?定在哪一日了?”   官员见状,越发不大敢开口了。   “说啊!”卢湛对林真真太过在乎了,以至于跟她相关的事,就比较急。见官员停顿了好一会,都没说出口,忍不住催问道。   官员这才不得不开口:“太子殿下,林姑娘的父亲林镇茂说,他的女儿是……苏炎的未婚妻,纵使正月十五那夜发生了意外,他的女儿也依旧是苏炎的未婚妻。”   卢湛听到这话,整个人一震。   而官员嘴里的话还在继续:“林镇茂还说,他女儿生是苏家的人,死是苏家的鬼。”   卢湛听完这些话,面上只觉一阵阵作烧似的难堪。摆明了,林镇茂是在他和苏炎之间,选择了苏炎了。   他可是当朝太子殿下啊,都和林真真发生过关系了,林镇茂还要选择苏炎?   这不是在明晃晃地打他这个太子殿下的脸么?   “放肆!混账!”卢湛一时恼羞成怒,直接将办事不利的官员给狠狠斥责了:“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林真真是孤的女人,进入东宫为侧妃是板上钉钉的事,你们居然被一个五品小官给阻拦了?”   林镇茂是林真真亲生父亲又如何?   顺着卢湛,林镇茂便能被他称之为岳父大人,不顺着他,那就不过是不入流的五品小官一个。   区区一个不入流的五品小官,也敢阻扰他卢湛纳妃?   简直放肆!   官员被太子一通训斥后,越发垂了头,战战兢兢道:“太子殿下,不是这样的,按照我朝律例,若姑娘有婚约在身,那便不能入宫为妃。林姑娘她,她和苏炎的婚约还未解除,所以……内务府着实不大好办。”   言下之意,只要苏炎一天不解除婚约,林真真便一天不能入宫。林镇茂拒绝的……有道理。   听了这话,卢湛心头一阵郁闷之气腾起。都怪他最近太忙,就没督促苏炎去办理退亲事宜。   也都怪他太大意了,以为苏炎再得父皇宠爱,也只是区区一个臣子,都闹出假山那样的事了,苏炎理应主动找到林国公府退亲才是。不想,居然到了今日还未退亲。   卢湛气得咬了咬内唇,才冷冷朝官员回应道:“孤知道了,这两日孤会督促苏炎早日办妥退婚事宜。届时,你们内务府再按照章程,挑选出最近的黄道吉日,去迎林侧妃进宫就是。”   说罢,卢湛朝办事不利的官员白了一眼,然后不耐烦地挥挥广袖,喝退了官员。   官员出了一额头的汗,回到内务府,就将这件事告知了内务府大总管。   内务府大总管听闻太子殿下嫌弃他们内务府的人办事不利,立马黑了脸,心里冷哼一声,鄙视道:“嫌弃咱们的人办事不利,不能干?那看来太子殿下很能干啊,奴才倒是好好等着,看您能不能顺顺利利让苏大人把亲事给退喽。” 第91章   林国公府, 大房。   外头动静闹得那般大,又是怒吼,又是对骂的, 二房、三房的人都赶过来观望热闹了, 林真真身在大房又岂能不知?   可怜哟,本就被她爹打得皮开肉绽, 大半个月过去了,还未痊愈, 下地走动就疼得冷汗直冒, 轻易不敢下床的。眼下倒好, 又添了一桩心病。   林真真那个淌眼抹泪哟, 一双眼眶成了蓄水池,里头满满的泪水, 眼睑稍微眨一下,就蜿蜒成小溪往下流。   于此同时,披散的秀发下, 还不住地传出“呜呜”的哭声。   “姑娘,您别伤心了, 能不能进宫, 可不是大爷一个人说了算, 还有太子殿下呢!”红玉在堂屋干活, 都能听到内室姑娘的“呜呜”声, 心下不忍, 叹了口气, 挑帘进屋,来到姑娘窗前柔声安慰。   “太子殿下?”林真真提到这四个字,却越发悲戚地哭了起来。   她爹在内务府官员跟前, 那般虎地直言拒绝入宫,还说什么“生是苏府的人,死是苏府的鬼”,这些话字字句句都是在狠狠打脸太子殿下啊。   她和太子之间本就因为苏炎,闹出了心结,险些太子殿下就再不肯搭理她了,若非如此,那夜假山上她也不会豁出脸皮不要,就那样提前将身子交付给了太子。   亲都未成,就发生了关系,为的是什么呀?   不就是哄得太子回心转意,以肌肤之亲拉近一下已经悄然疏远的关系么?   原本那夜发生关系后,太子对她的态度肉眼可见地回暖了,也像从前那般尽力呵护她,甚至在他母后面前护过她。   但爱情这东西,有过裂缝后,到底没法子毫无芥蒂地回到当初,与曾经多多少少有了不同。譬如,这大半个月来,她陆陆续续给太子飞鸽传书了三封情书,太子却只回过她一封。   分外敏感的林真真,正心头隐隐焦虑时,她爹倒好,卯足了劲给她拖后腿!今日竟整了这样一出,在内务府官员面前狠狠给太子没脸!   万一太子恼羞成怒,一腔怒火算到她头上,又不肯搭理她了,她该怎么办?   思及此,林真真越发埋头恸哭了起来,泪珠豆大地落在秀发上,落在枕头上,没几下就濡湿了一大片。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那悲从心来的“呜呜呜”声,从秀发透出去,听得红玉都跟着落了泪,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抚姑娘才好。   林真真这一哭啊,就直直从下午哭到了黄昏,又从晚霞漫天的黄昏哭到了漆黑的夜晚。直哭得嗓子都沙哑起来,还止不住。   期间,连晚饭也吃不进,一口饭菜都未动,全摆放在床边的小矮桌上。   “姑娘,您别再哭了,好歹吃几口啊?”红玉陪着自家姑娘哭了一个下午,双眼也红红的,声音也带了一丝沙哑。   林真真只耸动肩膀继续哭,一个字都不回应。   正在红玉不知道该如何劝说时,西边窗户那传来“笃笃笃”的敲窗声,红玉一愣,谁呀,大晚上的不走门,绕去西窗敲什么?   疑惑归疑惑,红玉还是走去窗边,小声问道:“谁呀?”   外头似乎顿了顿,才回了话:“快开窗,是孤。”   孤?   红玉先是一怔,随后一喜,先回头瞅了眼床榻上还哭着的姑娘,然后立马拔.出插销,将窗户给打了开来,就见窗外立着一个黑斗篷男子,凝神望去,还真的是一年多未见的太子殿下呢。   “太子殿下快请进。”红玉欢喜得不行,赶忙让出空地。   来的正是卢湛,双手撑住窗台,就跳进了屋里。进了屋,卢湛急急寻找林真真的身影,掀开珠帘,就见他心心念念的姑娘,正痴痴趴在床头凝视自己呢。   “真真……”卢湛快走几步来到床边,果真如他料想的一样,真真愁得哭红了双眼,一双美美的眸子都肿成了核桃。卢湛大手连忙抚上她脑顶,边抚摸边柔声问道,“你可是为了你爹爹做的事而哭?”   林真真听了这话,立马尴尬地垂下眼眸,同时贝齿咬住下唇。   卢湛见了,忽地弯腰低下头,吻了她红唇一下。   林真真一怔。   然后就听卢湛轻声道:“你傻不傻,你爹是你爹,你是你,孤岂是那等分不清好赖的人?你放心就是,你爹爹做下的事,孤绝不会迁怒到你头上。”   得了这话,林真真那颗忐忑了一下午和一晚上的心,倏地一下心安了。然后撒娇似的,脸蛋趴到卢湛大腿上,语带哽咽道:“太子哥哥,你待我真好,你这么暖,我都不知该如何回报你了。”   “傻真真,你好好做孤的女人,便是回报孤了。”卢湛说这句话时,倒是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惦记着她早日进宫,早点陪伴他罢了。   却不想,落入林真真耳中,却唰地一下红了脸。尤其她趴在大腿上,视线一扫,就对上了卢湛某处,越发耳根红透了。   卢湛原本没别的意思,见了她这副娇羞模样,却陡地生出了点别的念头来。飞快扫了眼房内,只见红玉早已识趣地退出房外了,眼下,房里只剩下他和她。   一个情动,卢湛低头就堵上了她红唇,到底是已经发生过关系的人,胆子肥了很多,飞快凑到她衣襟上去,三两下盘扣开了。   那一刹那,林真真心头微惊,她被爹爹打得皮开肉绽,还未好全呢,眼下做……光是想想,就知道很遭罪。   可太子哥哥夜闯香闺,为的是什么,不言而喻。至少林真真以为是这样的。   这般想着的林真真,一时竟不大敢拒绝了,便半推半就忍了下去。   彼时,大夫人姜氏也窝在自己房中,气恼得不肯吃晚饭。她吃不下,西侧间的林镇茂却吃得香喷喷,还让丫鬟上了一壶好酒,那酒香浓烈,大夫人姜氏起身去净房时,嗅到了。   这一嗅,越发来了气。   “混蛋男人,我没胃口,你倒喝得很来劲!”立在西侧间门口,大夫人姜氏又想骂。   好在身边的大丫鬟是个情商高的,晓得大夫人与大爷这样闹下去,除了将关系搞得更僵,再折腾得二房、三房来看热闹外,丝毫好处都没有。便拿话转移大夫人的视线:   “大夫人,听闻姑娘心情不佳,也一口没吃呢。姑娘身上还有伤,这样不吃饭可不行,夫人好歹过去劝劝。”   大夫人姜氏眼下可是将女儿看得跟宝贝似的,哪怕进宫当侧妃的事遇到了障碍,不到最后梦碎的一刻,她也依旧不会放弃女儿。   是以,听了这话,大夫人姜氏立马掉头朝女儿院子行去。却不想,刚进了女儿小院,就见红玉没在女儿屋里伺候,反倒站到了走廊上。   等大夫人姜氏稍稍靠近些,红玉见到夫人来了,眼底似有慌张之意。   大夫人姜氏正要开口询问,就见红玉飞快迎了上来,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食指竖在唇边。   大夫人姜氏一见便知有猫腻,忙摆手让身后跟着的丫鬟婆子退出院子外去,她自己则绕过红玉径直前往女儿闺房查看。   “大夫人,您也别去,太子殿下来了,眼下正在姑娘房里呢。”红玉当然晓得姑娘和太子正在房里做什么,生怕大夫人惊扰了太子殿下,平白惹得太子殿下不快。情急之下,只得和盘托出。   大夫人姜氏脚步一顿,太子殿下来了?   心中一喜。   这男人对女人啊,若他还肯夜探香闺,便还有戏。   随后,也不知大夫人姜氏想到了什么,并未就此后退,反倒踮起脚尖继续摸去女儿闺房。   大夫人是主母,红玉只是个丫鬟,见大夫人执意靠近,她也无可奈何,只能干站着,看大夫人到底要做什么。   只见大夫人姜氏猫腰行至了闺房窗下,屋里那阵“呜呜呜”的低泣声,时不时溢出窗外,大夫人姜氏可是过来人,哪能听不懂?   光听了,还不放心,大夫人姜氏又一指头捅破了窗户纸,见到床帐里头女儿跪趴在那,太子正……看到太子那副沉迷、享受的样子,大夫人姜氏才放心了。   她相信,无论今日女儿她爹如何得罪了太子,经过女儿这一通销魂的伺候,太子心口那股闷气也能散得七七八八。   抚抚胸口,大夫人姜氏悬了一日的心,终于落了地。   女儿她爹单方面拒绝了内务府又怎样,只要太子殿下坚持要纳女儿为侧妃,她爹一个五品小官哪里阻碍得了?   正心中想着时,窗内忽地溢出一声闷声,大夫人姜氏一听便知太子这是结束了,再不敢听壁角,麻溜地猫腰溜走。但也没走太远,站去院门外等着了。   房里的两人,哪里晓得他们被听壁角了,结束后,卢湛也没立马离去,而是躺在床上拥着林真真,两人轻声说话。   “进宫的事,你别忧心,万事有孤在。”卢湛下巴搁在林真真头顶,轻言细语道,“明儿孤就去找苏炎,让他立马将亲事退了。后日,孤命内务府赶紧挑选个黄道吉日,就挑最近的一个,然后孤亲自前来迎你入宫。”   亲自前来?   听了这话,原本折腾去了大半条命的林真真,立马又活了过来,隐隐有些喜极而泣。要知道,区区一个侧妃而已,堂堂太子殿下哪里用得着像迎娶太子妃一样,亲自出宫去迎?   她一个侧妃,能得到太子“出宫亲迎”的待遇,可见太子心头依旧还是很爱她的,并未如她先头所思那般,太子的爱淡了。   思及此,林真真脸蛋越发贴紧了卢湛胸膛,幸福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濡湿了卢湛胸膛。   卢湛察觉到了泪水,想也不想,便大手抚上她小脸,摸去不多的泪水,笑道:“傻姑娘,这样就幸福得掉眼泪了?日后你进了东宫,孤宠你的日子还多着呢,保证将你宠成满京城贵女最羡慕的模样。”   听到这样的甜言蜜语,哪个姑娘不爱听?   林真真自然也爱,当即弯唇一笑,美上了。   这夜,卢湛没回宫,就在林真真闺房拥着她过了一夜,直到夜里五更天了,差不多快天亮了,卢湛才起身要离开。   卢湛一动,原本窝在他怀里的林真真,立马也醒了,睁着一双睡眼惺忪的眼,林真真强打起精神,起身服侍卢湛穿衣。   彼时,林真真身上着衣不多,只着了一件绣着鸳鸯花纹的小衣,小小巧巧的,白白的肩头露了出来,像极了两朵白牡丹。   卢湛见了,再次口干舌燥起来,而她正圈住他脖子,帮他整理衣领,这样的亲密动作,卢湛就又控制不住自己了,索性压住林真真再放肆了一回。   林真真也不忍扫了太子的兴致,便强忍着又伺候了一回。   好在卢湛体贴她,这回没要太久。离开前,卢湛再次亲着她唇道:“等孤的好消息,今日苏府的人就会上门来退亲,你让你爹娘提前备好相关的文书。   “好。”林真真笑容甜美,一双眸子崇拜地看向卢湛。   这样崇拜的目光,是卢湛最喜欢的。见之,又亲了亲她软软的唇,才终于翻窗离开了。   林真真目送卢湛消失在了窗外,面上的欢喜顿时被一层痛楚之色替代,她身上的伤本就没好全,还一连伺候了太子两次,当真是说不出的受苦。若非怕太子多想,她昨夜完事后就想抹药了。   却不想,林真真刚要穿上中衣,好唤红玉进来上药时,房门蓦地“嘎吱”一声从外头打开了,竟是她娘一声招呼不打就进来了。   林真真唬了一跳,忙拉上被子挡住自己,面上是说不出的尴尬。颇有股再度“抓奸在床”的尴尬。可不是抓奸在床么,太子才刚穿衣离开,娘亲就进来了,这与抓奸在床有何区别?   而且,此刻外头的天才刚泛起鱼肚白,娘居然起这么早,一大早就闯来她房里?   林真真正满面尴尬,且疑惑不解时,大夫人姜氏已快步进了屋,先将敞开的西窗阖上,然后再来到女儿床边,笑着道:“好了,我是你娘,你害羞什么?不就是太子殿下在你房里歇了一夜么,这是好事。”   林真真听了这话,立马满面涨红,合着她和太子过夜的事娘亲都知道了?   大夫人姜氏何止是知道啊,还晓得太子至少一夜临幸了女儿两次呢。   原来,昨夜大夫人姜氏猫腰走后,并未走远,而是站在女儿小院外头,想等太子走后,她好进屋来交代女儿几句话。哪里晓得,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太子出来。   二月的天,夜里冻得慌,大夫人姜氏也就没再继续等,自己回房睡去了。不曾想,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早上天不亮就又醒来了,“昨夜太子不会留宿了吧”,抱着这个好奇的念头,大夫人姜氏可是再睡不着,索性一个丫鬟婆子都不带,只身一人悄悄来到女儿闺房外。   不想,又被她撞上太子压住女儿在宠幸。   这个宠幸频率不低啊,大夫人姜氏心头喜之不尽,默默听了会壁角,直到太子翻窗而出了,她心头的喜悦再也抑制不住了,忙不迭地就推开房门,朝女儿道喜。   “得了太子喜欢,是好事。依我看啊,太子是怜惜你身上有伤,才只来了两次,要不,非得一夜来个四五次不可。”大夫人姜氏笑着坐到了女儿床沿上。   林真真听了这话,当真是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了,尴尬地咬住了下唇。   任谁和心上人才睡过,紧接着发现这种私密事竟被娘亲偷听了壁角,还被当面调侃,都得尴尬得要死。   偏生大夫人姜氏丝毫不觉得尴尬,还主动从木匣子里掏出那种药来,要给女儿上药:“好了,好了,别羞了,躺好吧,娘给你抹一层药。清凉一下,就会舒服很多。”   林真真确实很不舒服,急需上药,便也顾不得羞了,躺下随娘亲去了。   “娘看得出来,太子呀对你是真的很在意,这才昨日刚出了你爹的事,太子立马就跑来安你的心了。你就放心好了,进宫当侧妃的事,甭管你爹什么态度,太子都会给你搞定。”大夫人姜氏边给女儿上药,边笑着道。   “嗯,太子殿下也是这般说的,他说今日就会让苏炎来咱们府上退亲,让娘亲你早点准备好退亲文书。”林真真提及太子说过的话,心内立马涌起一股子甜蜜,这蜜太甜了,瞬间将娘亲带来的尴尬感给压了下去。   大夫人姜氏听说太子今日就去搞定苏炎,脸上那个笑容啊,就越发灿烂了起来:“好的,娘亲这就去准备退亲事宜。”   说着时,恰好药也上完了,大夫人姜氏拿帕子擦了擦手,便要回房去准备退亲相关的文书,还有当初的定亲信物,苏家那柄祖传的玉如意也得找出来,一并退还给苏炎。   思及那柄玉如意,大夫人姜氏心头一阵肉痛。   “娘,退亲的事可别跟爹爹提前说,免得又滋生事端。等苏府的人来了,再告知爹爹不迟。”林真真一把拽住娘亲,仰头叮嘱道。   “这个自然。”一提起林镇茂,大夫人姜氏鼻子里就是一哼,“那个死脑筋,让他晓得了,岂非又会坏事!”   说实话,此刻此刻,大夫人姜氏是很想去林镇茂跟前显摆一下的,告知林镇茂,你个五品小官说的话,到了太子殿下跟前就跟放了个屁一样的,人家太子殿下压根不屑。   可惜了,这样解气的话,暂时还不能说。大夫人姜氏只能劝自己再忍忍,等退亲成功后,再去气一把林镇茂了。 第92章   话说, 卢湛得了人,神清气爽从林真真房里出来,却不想, 刚翻出了林国公府院墙, 没走几步,就听到巷子对面有两个早起的婆子在嘲讽道:   “这年头啊, 不要脸的事当真是一桩接着一桩呢。”   “怎么了又是?”   “还能怎么了,我那个远房表侄子啊, 被宫里那位带坏了, 昨日夜里吃了点酒, 就摸到了他表妹房里, 硬是把他已有婚约在身的表妹给上了。还说什么,宫里那位能这样做, 他凭什么就不能?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啊。”   “确实被宫里那位带坏了,听闻这大半个月来, 好些人家的姑娘都被这样的理由……给糟蹋了……”   啧啧啧,这一句又一句的, 竟是将京城内近期发生的“强上事件”, 全归罪于被太子卢湛带坏了?   卢湛听到这样的话, 你说气不气?   只见卢湛一身的神清气爽立马消散殆尽, 转而被一层愠怒所替代, 眉角眼梢皆是怒气。   贴身太监小福子见了, 忙小声请示道:“爷, 奴才过去揍她们两个?”让她们瞎说八道!   搞得好像没有正月十五的假山事件,这京城就太平一片,没有一个姑娘被采了花似的。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强上的罪恶事件每天都有,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哪一日停过了?这也能强行安在太子头上,说是被太子给带歪了风气?   非揍死她们两个瞎掰的婆子不可!   卢湛瘪着嘴,忍了又忍,才摇了摇头:“算了,跟两个刁民计较,自贬身份。”说罢,卢湛一掀袍摆,踩着黄木凳上了马车。   小福子立马也爬上马车,拍着马屁道:“太子殿下就是心胸宽广,当真是便宜了那两个长舌妇了……”   “好了,好了,别再提这些刁民的事了,听着就心烦。”   卢湛心里头另有正事呢,及时打断了小福子的拍马屁,吩咐道:“小福子,你眼下别回宫了,先去苏府跑一趟。”   小福子一听,心下了然,这是交代他去苏府催促退亲之事。连忙应下道:“好,奴才保证办得妥妥的。”   卢湛听了,点点头。   督促苏炎退亲而已,这点小事自然用不着他这个当朝太子亲自上,派遣贴身大太监去,已是够给苏炎面子了。   小福子离开后,卢湛坐着马车,直接回了宫。   原以为小福子会很快回宫,可卢湛怎么都没想到,他坐在东宫书房里,从清晨直直等到了晌午,甚至午膳时分都过了,还没等回小福子的身影。   “去趟苏府而已,又算不上远,怎的去了这般久还没回?”卢湛等得有些心烦,折子也看不进了。   索性从桌案前起身,一把推开窗户,眺望外头的满园春.色,只见不知何时,枝头已新抽出了嫩芽,黄黄的,绿绿的,心头说不出的舒服。   被如斯美景安抚了一番,卢湛心头那股子烦躁,才勉强压抑住了。   “太子殿下,春寒料峭,风冷。”小福子不在,另一个小太监暂时顶班,上来献殷勤,劝说太子关窗,不要久站。   在他的东宫,居然有人敢逾矩管他?   “滚!”卢湛心头那股子烦躁再次被惹了出来,甩袖喝道,“滚下去,自去领十板子!”   吓得小太监面色都白了,赶忙低头退出书房,自去领罚。   小太监被打板子时,忍不住心内哀嚎,太子殿下这脾气,自打从东南沿海回来,就易怒,朱皇后被废离宫,太子当真就越发暴躁起来了,一言不合就要惩罚人。   小太监自叹命苦啊,发誓下回再不去关怀什么破太子了,躲得远远的才好。   卢湛喝退小太监后,又从窗口眺望书房前的那条小径,看小福子是否回来了。很不幸,又足足眺望了两刻钟,都未见到小福子的身影。   “小钟子,你出宫去一趟苏府,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卢湛察觉出不大对劲,又派遣另一个小太监去苏府打探消息。   小钟子立马应下,火速出宫去了苏府。   却不想,小钟子去了后,也是大半日的不回来,就像两个太监都人间蒸发了似的。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卢湛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再没了看折子的心情。   结果,这一踱步,就直接踱步到了晚霞漫天,才终于见到小福子、小钟子两个太监气喘吁吁跑回了东宫。   “怎么回事,耽搁到现在才回?一天都耗尽了!”卢湛见到小福子和小钟子,劈头盖脸就训斥上了。   却见小福子双腿往地上一跪,满脸苦涩道:“回禀太子殿下,不是奴才不想回宫,实在是抽不开身啊。”   小钟子也连忙跪在地上点头。   卢湛见了,往圈椅里一坐,斜他俩一眼,一副“有话快说”的神情。   然后就见小福子诉苦道:“回禀太子殿下,奴才去了苏府,没见着苏炎,苏夫人也不在府里,唯有一个老迈的苏老夫人在。奴才便将催促退亲的事给苏老夫人说了,哪知苏老夫人耳朵背,奴才大声说了无数次,她老人家都没听懂奴才在说什么。”   “后来实在没法了,奴才便要来了纸笔,将退亲之事写在了纸上。原想着吧,这样总能将差事办妥了,岂料苏老夫人见到纸上写的东西后,立马激动了起来,一个劲拽住奴才的手,哭着喊‘不能退亲啊,不能退亲啊,林姑娘可是我的孙媳妇儿啊,好端端的,你怎能逼迫我家炎儿退亲啊?你是宫里出来的?求你放过我的好孙媳妇吧,求你,求你了’。”   “奴才一听,也急了,忙一个劲地解释了起来,说‘皇上将林姑娘赐婚给太子殿下了,他们必须要退亲’。可苏老夫人耳背啊,压根听不清我在说什么,也不给奴才落笔写字的机会,一个劲地抓着我又哭又闹,求我放过了她的孙媳妇。”   “奴才也不好硬将老人家推开,苏大人和苏夫人都不在府里,奴才也不好丢下哭闹不止的苏老夫人,自己跑了……太子殿下啊,奴才被苏老夫人哭得是丁点法子都没有啊。直到苏大人下了值回府,奴才才得以脱身啊。”   小福子说完,小钟子也连忙点头:“奴才去了后,苏老夫人情绪就更激动了,只道咱们宫里去人逼她了,哭得险些背过气去。奴才一见,大事不妙,哪里敢给太子殿下您惹祸啊,便也留下来好一通劝慰老夫人。”   卢湛听到这,面色是说不出的阴沉。   良久,卢湛才摆摆手道:“罢了,你们遇上没法讲理的老妇人,也是没招。退下吧。”   办事不利的小福子和小钟子,见没被责罚,纷纷感恩地磕了一个响头,然后火速退下。说实话,最近太子心情不佳,时常体罚东宫里的奴才,他们能被免罚,当真是撞了大运了。   两个奴才哪里晓得,他们这是借了林真真的光呢。   卢湛实在太宝贝林真真了,两个太监是去办理林真真的事出的错,一念及林真真,卢湛就心软了,竟舍不得惩罚人了。   不过两个小太监下去后,卢湛阴沉的面色却是久久未散,尤其想起自己今早对林真真许下的承诺,什么“今日必定帮她搞定退亲”,眼下想来,简直是狂抽自己面颊啊!   太丢人了,今夜都不敢去面对林真真了。   原本,卢湛是打算今夜再去探望林真真,好好与她分享一番“退亲”后的快乐,这下倒好,卢湛哪里还敢去?   去了,简直就是直面自己“夸下海口,却做不到”的难堪啊!   思及此,卢湛真恨自己不该将话说得那般满,这下好了,林真真盼望了一整日,结果只等来一场空,怕是要失落死了,也对他失望死了。   卢湛当真是悔之万分呐!   话说,卢湛在那里悔之万分时,苏府的苏老夫人却坐在主位上,正微笑着享受孙儿的捏肩犒劳呢。   “嗯,这个手法舒服。”苏老夫人后背靠着苏炎,笑着褒奖道。   “好,祖母喜欢,那孙儿再多来几次。”苏炎微笑着继续收紧、放开手指,一次次给祖母捏着肩头,边捏边道,“今儿祖母唱了整整一日的戏,当真是辛苦至极,孙儿可得给祖母好好松一松肩。”   “给你出气的事,祖母就是再唱上两天两夜的戏,也不算什么!”苏老夫人豪气地道。   咦,那两个小太监不是说苏老夫人耳朵背,几乎听不见么?怎的眼下又与苏炎对答如流了?   咳咳,那不是作戏么,故意诓骗那两个龟孙子的。   人家苏老夫人耳朵才不背呢,坐在堂屋里,外头走廊上小丫鬟们之间的拌嘴都能听得真真的。还耳背?怎么可能!   “亏得你祖母身子骨硬朗,换做我呀,都不一定演得来呢。”苏夫人从外头笑着走进堂屋,到了苏老夫人跟前,立马从身后丫鬟的托盘里提起茶壶,亲手给苏老夫人倒了一盏茶,感激道,“母亲,你哭了一整日,嗓子可还舒服?儿媳亲自给您泡了一壶茶,您喝了润润喉。”   被儿媳和孙儿如此感激和孝顺,苏老夫人哪能不乐,立马笑呵呵地接过茶来,低下头就品了一口,赞叹道:“这茶好喝啊,比哪日的都清甜!当真是勤劳过后,换来的奖励品非同一般呐。”   苏夫人和苏炎听了,越发笑将起来。   话说,林真真和太子的事,苏老夫人原本是一直蒙在鼓里的,直到正月十五那夜,宫里传出巨大的丑闻,苏老夫人才晓得真相。   当即气得拐杖死劲儿往地上杵!   拉住苏夫人的手,苏老夫人便抹上了老泪,哭诉他的孙儿怎的婚事如此多舛,一个未婚妻被人强行纳了做妾,另一个则不知廉耻,背地里搞上了堂妹的未婚夫。   那夜哟,苏老夫人险些没哭晕了去,还是苏炎好生一通劝解,才劝住了。末了,又承诺道:“祖母放心,这口恶气孙儿必定要出的,这个仇孙儿也必定要报复回来,岂能便宜了那对不要脸的人。”   如此,苏老夫人才彻底止住了哭。   眼下,想起那夜的事,苏老夫人还心头不大痛快呢。与媳妇和孙儿笑过一轮后,苏老夫人又询问苏炎:“孙儿呐,今日大功告成,接下来几日该如何继续演下去?”   只听苏炎道:“祖母稍安勿躁,今日咱们府里发生的事,明儿就能传出去,继而发酵,后日必能逼迫得太子亲自登门……届时,您往那一躺,便完事了,剩下的全部交给孙儿就成。孙儿保证能让您出了心中那口恶气!” 第93章   话说, 太子卢湛离开后,林真真就一直翘首企盼着好消息的到来。因着卢湛信誓旦旦给过承诺,他又是当朝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 是以林真真自以为这回退亲是绝对妥了。   心头是说不出的愉快。   愉快到窗外飞来两只乌鸦, 拖着嘶哑的难听嗓音,哭丧似的“哇……哇……”, 一直在窗外枝头叫唤个不停,林真真也不觉得晦气, 也不嫌弃嗓音粗哑难听, 反倒眼角眉梢染上层愉悦之色, 似在聆听琴弦之音, 悦耳动听。   红玉本想赶走那晦气的乌鸦,一见姑娘这自得其乐的样子, 也就算了,任由乌鸦在枝头嘶哑个不停。   直到大夫人姜氏领了丫鬟来给女儿送午饭了,一见两只乌鸦停在女儿窗前的大树上, 如丧考妣似的哀嚎,才皱眉吩咐丫鬟赶紧拿来竹竿轰走了。   “真真呐, 你就是太善良了, 以后乌鸦这种东西, 你还是别怜惜它们了, 直接轰走的好。”大夫人姜氏原本眉头蹙着, 跨进女儿房门的一刹那, 立马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脸, 柔声哄道。   亲眼见证过太子殿下对女儿的疼爱和在意后,女儿可彻彻底底成了她心头的贵人呢,大夫人姜氏那是百般的讨好啊, 这不,连送午饭这种小丫鬟做的事,她都亲力亲为了。   大夫人姜氏从身后丫鬟手里的托盘上,亲手端来一碗银耳莲子羹,慈母似的喂到女儿嘴边。   林真真没立马张开吃,而是先驳回了娘亲方才的话:“乌鸦又怎么了,不过是一种嗓音独特些的鸟罢了,娘又何必多心嫌弃它们。”   这话若是早几天说,大夫人姜氏非得给女儿甩脸子不可,可今日,才见证过太子殿下对女儿的宠爱,大夫人姜氏哪里敢啊,只一心当女儿已经是东宫里的侧妃娘娘,那个哄哟。   “好,好,是娘亲多事了,你乐意怎样就怎样。”大夫人姜氏忙笑着道。   听了这话,林真真莞尔一笑,才就着娘亲手里的白瓷勺,赏脸似的喝了几口银耳莲子羹。   吃罢,林真真又趴在床沿,看着娘亲亲手将六七碟菜一一摆放在床边的矮几上,然后每样菜都夹上一筷子,喂到她嘴边。   这便是嫁入皇家的好处了吧?连她一向跋扈的娘亲都做小伏低了,林真真心头越发美滋滋起来。   这一美啊,心头就止不住地期盼退亲赶紧来,退完亲,她好坐上花轿飞入东宫,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先勉强当个侧妃娘娘,日后契机来了,再一飞冲天成为太子妃。   届时,那些曾经暗讽过她的贵妇和贵女,尤其是林灼灼母女见了她,都必须要规规矩矩地垂头行礼呢。   这般幻想一通,林真真神采飞扬,眼角眉梢均是喜气,整个人容光焕发。   可林真真怎么都没想到,她期盼的“退亲”迟迟未来,自打被娘亲伺候着用罢午膳,她就开始不停地催促红玉去爹娘那边打探,可有苏府的人前来退亲。结果,从太阳当头照一直等到晚霞漫天,也没等来苏府的人影。   “女儿啊,太子殿下不是说今日必能退亲么?怎的天都要黑了,还不见苏府来人?你确信你没听错,太子殿下说的是今日,不是明日?”大夫人姜氏踩着落日晚霞,闯进了女儿闺房,带着三分质问的语气。   林真真正心里忐忑地趴在床头呢,被娘亲一通质问,心头越发不安起来。   她很确信,太子殿下承诺的就是“今日必退亲”,可今日明显就要翻过去了,显然承诺兑现不了。   似乎不忍娘亲失望,也似乎是在给自己找补点面子,林真真短暂思忖过后,扯了个谎:“兴许是我听岔了,误解了太子的意思,当时太子有提道‘近几日’。”   大夫人姜氏听到“近几日”,眉头立马一松:“这便是了,我就说呢,堂堂太子殿下怎会糊弄你一个小姑娘。”   得了准话,大夫人姜氏眼角眉梢又重新染上了希望,志得意满地走了。   留下林真真一个人在房里,咬着唇,心头一片凌乱。   这夜,林真真辗转难眠,趴在枕头上,双眼一直盯着西窗那边,隐隐期盼着今夜太子殿下还能夜探香闺,向她解释一下,为何承诺了又没当一回事,压根没去督促苏府退亲?   结果,痴痴地盼啊,痴痴地望啊,西窗那边始终寂静一片,再不像昨夜响起了敲窗声。   后来实在困倦得不行了,林真真终于在失落中睡了过去。   大概是夜里熬到太晚,次日醒不来,直到近晌午才睡眼朦胧的醒来。一醒来,林真真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立马唤来大丫鬟红玉,急急询问上午可有苏府的人前来退亲?   “姑娘,没有。”红玉说完这话,嘴唇微动,似乎还有别的事想汇报,但又有些不忍心告知似的,犹犹豫豫。   林真真瞧出来了,忙催问道:“可是发生了别的事?有话就快说!”   红玉这才结结巴巴道:“刚刚传来消息,说是昨日太子殿下一连派了两个太监,前往苏府催促退亲,好像是言辞不当,惹得苏老夫人当场给气哭了,哭了整整一日,夜里,惹得一条街的邻居全都去劝慰了。眼下满京城都传开了,人人都在谴责太子殿下,说他做事……太过分了。”   林真真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惊呆了。   敢情,昨日太子并非违背诺言,没去苏府催促退亲,而是事情没办妥,还激起了民愤?   怎么会这样?   也不知林真真想到了什么,身子一下子瘫软起来,脑袋耷拉,浑身乏力。   东宫,书房。   外头的议论纷纷,连宅居后院的林真真都晓得了,卢湛这个当朝太子又岂能得不到消息?   彼时,卢湛刚从父皇的崇政殿出来,心内一阵喜悦,因为讨论西南怒族的问题时,他抛出了一个好方案,父皇听了后,赞许地点了点头。   眼下,父皇的任何一个肯定,卢湛都视若珍宝,双眸浮上一层喜悦之色。   却不想,还未喜悦多久呢,卢湛刚跨进东宫大门,就见小福子带了小钟子,两人“噗通”一下朝他双膝跪地,不住地磕着头道:“太子殿下,奴才昨儿办事不利,给您惹祸了。”   “昨日之事,孤不是已经赦免你们俩了?还跪什么?”卢湛心情好着呢,大手一挥,毫不在意地示意他们起来。   “太子殿下,您不知道……”小福子跪在地上,急急忙忙将宫外的议论声报了上来,末了,哭诉道:“太子殿下恕罪,奴才们实在也没干什么呀,哪里晓得就激起了民愤。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啊!”   卢湛:……   先是一怔,随后整个人都不好了,狂怒起来:“混账!”   此时的卢湛,恨不得割了长舌妇的舌头不可,整日里无事生非,编排这个,编排那个!   尤其恨死了苏府左邻右舍那些长舌妇们,完全颠倒黑白,往他头顶上扣盆屎啊!   他何时逼迫苏老夫人了?还一连派了两个太监前去逼迫?   卢湛气得面色铁青,眉头倒竖,从东宫大门一路奔走回书房,又在书房来来回回徘徊良久,心头那股子气还未消,恰逢小太监奉上茶来,他抓起就往地上摔去。   “砰”的一下,瓷盏碎裂在地,碎片散得到处都是。   又一连砸了数个,卢湛心头的那股气才稍稍消下去一点。连声唤道:“速速叫刘成来!”刘成是太子养着的首席幕僚。   刘成来到书房,听完了始末,叹口气道:“太子殿下,那林姑娘千真万确是苏大人的未婚妻,满京城的人都晓得,太子殿下硬要纳她为侧妃,怕是……落不了好。依小的之见,既然苏老夫人不乐意退亲,太子殿下不如……放手的好。”   苏老夫人不乐意退亲,换言之,就是苏炎与太子杠上了,不乐意退亲啊。   苏炎那个人,岂是好惹的?一个弄不好,会惹得太子一身腥臊。眼下的太子,地位本就不大稳,哪里还经得起苏炎来搞事?   思及此,刘成只能是苦口婆心,想尽法子劝说太子殿下放弃。   岂料,卢湛一听,劝他放手林真真,立马双眼瞪上了,朝刘成厉声斥道:“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自己的女人,岂有放弃之理?没有好点子,就滚!瞎出什么馊主意!”   说罢,卢湛朝刘成广袖一挥,立马背过身去,一副对刘成很不屑的样子。   刘成见状,再不想劝慰什么了,眼眸一垂,拱拱手就退出了书房。   回到幕僚所居住的小院,别的幕僚纷纷围上来,问刘成如何。刘成摇摇头,只字不言,只默默回到居住的屋子,静坐了一会,便开始从衣柜里往外掏衣服,又将别的细软全都寻了出来,搁在一块打了个包袱。   “刘大哥这是做什么?”一个陈姓幕僚好友,晓得刘成被太子厉声训斥了,也瞧出刘成面色不大对,便来到刘成屋里想宽慰几句,不曾想,一进屋就见床榻上搁着一个包袱,而刘成还在书桌上写着一封信,凑近了一瞧,竟是“请辞信”。   刘成素日与这个陈幕僚关系不错,便邀请他入座,掏心置腹道:“太子殿下刚愎自用,连苏炎的未婚妻都去沾惹,遭到苏家反对后,还执意要纳为侧妃……这头脑,不是干大事的人啊,咱俩与其熬到曲终人散那一日,不如早早请辞,别处谋生的好。”   陈幕僚听了,感慨道:“可不是呢,刘大哥有所不知,就在刚刚,太子殿下已经离宫前往苏府了,说是要亲自慰问一番苏老夫人,好堵住那些长舌妇的嘴。”   刘成听了,半晌无语,只要太子执意要纳侧妃,这个念头不变,那太子亲自登门苏府,最终只会坐实了“逼迫”之事。   刘成默默摇头,越发坚持了要请辞离开的心。   马蹄哒哒哒,卢湛乘坐豪华大马车,穿过几条川流不息的热闹街道,直奔梧桐巷苏府。   似乎有意向街坊邻居们展示,他卢湛亲自登门苏府,亲自慰问苏老夫人了,所以,镶嵌玉石的豪华大马车停在苏府门前,身边小太监去叩门时,声音贼响亮:“太子殿下驾到,太子殿下前来慰问苏老夫人!”   这尖细的太监嗓音哟,这一通喊哟,立马吸引得左邻右舍探头探脑。   很快,巷子里走动的人全都停住脚步,回头张望。有那胆大的,索性涌到苏府不远处直直瞅着。   看到这样的一幕,可不能怪这些人少见多怪,似乎没瞧过太子殿下这样的大人物似的,全都跑过来要围观。   实在是近几个月来,太子殿下太过出名了,先是被倭寇捉去,闹出了“辱国辱君辱父”的大丑事;后是正月十五上元节,传出宫里假山偷情苏炎未婚妻、被围观之事;昨日又闹出接二连三派人逼迫苏老夫人退亲之事,还将人家老迈的苏老夫人给逼哭了。   这三件事,随便拎出来一样,都够满城的老百姓唾沫淹死了。何况,太子殿下短时间内足足干了三样!   你说,太子殿下一现身,众人是不是该围上来好好瞅瞅?谁还没个八卦的心啊!   于是乎,苏炎慢悠悠地踱步到大门前,命小厮打开府门,他一身茶白色长袍跨出门槛时,就见自家门前围堵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颇为壮观。   自然了,这围观之人不全是自发来的,还有一些则是苏炎从睿王卢剑那儿借来的人,目的嘛,自然是让围观之人看上去尽量的多,场面尽量的大。自然,自己的人也好引导、控制舆论走向。   换言之,这就是一场鸿门宴啊,还是太子卢湛自己硬要凑上来的鸿门宴。   苏炎飞快扫过人群,视线最终定格在那辆金镶玉豪华大马车上,他知道,里头正坐着太子殿下。心内缓缓一个冷笑,然后就见苏炎快步下了门前台阶,一脸肃容行至马车前。   “微臣苏炎不知太子殿下大驾光临,未能远迎,还望太子殿下恕罪。”苏炎一撩袍摆,跪在了地上,垂眉低首,高声道。   彼时,卢湛已在马车内久等了,终于听到苏炎的声音,立马示意小福子打起车帘,卢湛钻了出来,刚踩着黄木凳下了马车,就好兄弟似的,双手扶住苏炎胳膊,笑道:“苏大人快快免礼。”   苏炎起身后,也是一张肃容脸,始终未有笑意。   这副模样落在围观群众眼里,都只道是苏老夫人昨日气哭了,苏炎孝顺老夫人,惦记老夫人身体,所以面上毫无笑容呢。   “太子殿下,里面请。”苏炎始终肃容,朝太子卢湛做出邀请的手势。   卢湛点点头,在苏炎的引路下,朝大门行去。   却不想,还未跨进门槛呢,影壁后头又拐出了一道老迈的身影。卢湛定睛望去,就见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在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小丫鬟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缓步而来。   “这就是苏老夫人了吧?”卢湛认出来了,求证似的看了苏炎一眼。   苏炎立马应道:“是,正是微臣的祖母。”   听罢,卢湛立马快走几步,想在围观群众面前,展示一下他待苏老夫人的亲切,压根不存在什么逼迫。   最直观的展示法,就是双手扶住老人家,不让苏老夫人行礼,然后温柔地询问一下老人家的身子,最后为昨日不会办事的两个小太监道歉。   可人家苏老夫人是“专业唱戏”的,好不容易与儿媳妇、孙子谋划出了今日这场戏,岂能让太子占了便宜去?   做梦啊!   于是乎,卢湛才刚向苏老夫人迈出一步,苏老夫人就已经颤颤巍巍朝太子殿下扑过来了,神情激动,两只手直接抓住卢湛双臂,就哭求上了:   “太子殿下啊,林二姑娘是臣妇的孙媳妇啊,求您别逼迫我们退亲,成吗?”   边哭,苏老夫人还双腿一软,就跪到了卢湛脚前,卢湛是想阻拦都阻拦不住啊,衣袍还被哭嚎的苏老夫人扯得没了型。   “祖母,祖母,您别这样……”苏炎见祖母跟太子闹上了,忙一副焦急的神色,也朝太子再次跪下,高声道,“太子殿下,我祖母非常喜欢林二姑娘,这才会闹成这样,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说罢,苏炎还假惺惺磕了一个头。   一旁的苏夫人也连忙跪下,朝太子磕头求道:“太子殿下,求您别逼我们退亲了,我母亲她年迈,承受不住啊!”   卢湛被一家子三个这么一闹,头都大了。他能怎么办?他是来催促苏炎退亲的,哪能中途妥协,放弃了林真真呢?   心头挚爱都放弃,那还算个男人吗?   何况,他可是与林真真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关系都发生过足足三次了!   再则,卢湛晓得,喜欢林真真的只是苏老夫人,苏炎是丁点都不爱的,要是爱,大半个月前也不会一次次给林真真没脸了。   这种种念头撞击在脑海里,撞得卢湛头疼不已。当然,头再疼,卢湛也很明白自己的心,绝不可能因为苏老夫人就放弃林真真的。只是这拒绝的话该如何宣之于口呢?   正在卢湛考虑着措辞时……   “祖母!”   “母亲!”   “老夫人!”   一阵阵呼喊声响起。   竟是苏老夫人情绪太过激动,一头“昏厥”在了卢湛身上,面部朝下,直直向卢湛大腿倒去。   彼时,卢湛双手还抓着苏老夫人双臂,眼睁睁看着苏老夫人倒在自己身上,惊得卢湛除了抓稳外,都心慌意乱不知该怎么处理了。   直到苏炎一把抱起苏老夫人,焦急万分地冲向后院,卢湛才缓过神来,赶忙道:“快宣太医来!”   彼时,守门的小厮已经按照苏炎提前交代好的,将大门“嘎吱”一声关上了。   于是乎,门外的围观群众见到的最后一幕,便是太子殿下迟迟不松口“退亲”之事,生生逼得苏老夫人情绪过度激动、白眼一翻、昏厥过去的画面。   “啧啧啧,真是不干人事啊,为了一个不要脸的女人,活生生逼得人家老太太没活路了!”   “可不是,苏老夫人年事已高,这般一连被刺激了两日,搞不好,就出人命了!”   “苏大人可是咱们抗击倭寇的民族英雄啊,凯旋归京,竟被太子殿下如此欺负?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苏炎安排下的那些人,混在人群里开始率先说出愤怒之语,引导舆论方向。   果不其然,在他们的带领下,人群很快议论纷纷,民怨再次沸腾。而沸腾的高.潮,则是听闻苏炎扛不住压力,终于被太子逼迫得点了头,连夜带上退婚文书,赶去林国公府退亲时。 第94章   这夜, 在月色弥漫的二更天,林真真终于等来了盼望已有的退亲。   彼时,苏炎快马而来, 得了门房通报, 进入林国公府大门,就一路朝大房猛冲。   苏炎进了堂屋, 也不落座,甚至连招呼都没好好打一个, 就火速从怀里掏出退亲文书、林真真的庚贴, 以及当初的定亲信物折扇一把, 双手交还到大爷林镇茂手上, 面带悲戚道:   “林伯父,咱俩没有翁婿缘分, 不能强求。我也不多留了,府里祖母一病不起,还需要我伺候榻前。”   林镇茂听了这话, 心头一惊,外头的传闻他自然也听了几耳朵, 晓得苏老夫人因为退亲之事, 被太子殿下气得当场昏厥。   再看眼下苏炎满脸的焦灼, 林镇茂心下了然, 外界传闻不假, 忙道:“好, 我也不多留你了, 速速回去伺候你祖母吧。”   说着,林镇茂从大夫人姜氏手里,接过一个木匣子, 里头盛的是退婚文书、苏炎的庚贴,以及当初的定亲信物苏家祖传的玉如意。当着苏炎的面打开木匣子,令其过目,便退回给了苏炎。   林镇茂心里头过意不去,便客气道:“苏大人,我送你出门。”   苏炎接过木匣子抱在怀里,却是连连摆手:“林伯父不必了,在下很赶时间,就此别过。”   说罢,苏炎掉头就向大门跑去,当真是怎么急速跑来的,就再怎么急速跑走,俨然一副超级惦记府里“病老太”的焦急模样。   林镇茂望着苏炎飞奔而去的背影,心头万般惆怅。不仅惆怅苏炎这样好的女婿,就这样被女儿给作没了,更是惆怅太子殿下闹的这事,退个亲而已,竟险些闹出了人命,无端激起了民愤。这样的情况下,女儿再进宫,还能落得了好?   思及此,林镇茂狠狠瞪向一旁的大夫人姜氏。   这时的大夫人姜氏心头也是万般不是滋味,好不容易盼来了退亲,似乎远不是她想要的效果,心头也滋生不出什么欢喜来。突然,想起昨日女儿窗前的那两只乌鸦了,眼下想来,当真是晦气至极,指不定这接二连三的晦气,都是那两只乌鸦给惹来的!   话说,退亲是大事,苏炎到来的消息,门房不敢隐瞒府里的世子爷和宝扇郡主,是以,苏炎前脚刚进林国公府的大门,二房的林镇山、萧盈盈和林灼灼也全都知道了。作为府里的当家人,林镇山立马和萧盈盈快步奔向大房。   林灼灼也跟着爹娘一块去了。   然后,林灼灼一家子就在大房院门口碰上了苏炎。   林灼灼亲眼看见苏炎火急火燎奔出来,那速度……简直快若闪电,再凝望苏炎面容,天呐,那个愁容满面哟,五官都拧巴了!   哪怕林灼灼知道苏炎是在作戏,也还是禁不住被他的作戏能力给骗过去了。   至少打照面的那一刹那,林灼灼的心都揪起来的疼,仿佛苏老夫人没在作戏,而是真的缠绵床榻起不来了。   “炎弟,你祖母她可还好?”林镇山一把截住苏炎,单手扶住苏炎肩头,关心地问道。   “我祖母情况很糟糕,经过三个太医的轮番抢救,才挺了过来。刚醒转,就又哭上了,哭了老半天,然后淌着泪,拉着我的手说,‘孙儿啊,算了,祖母怕给你招祸,惹得太子殿下找你麻烦就不妙了。去不,速去林国公府将亲事给退了吧。’”   苏炎这话出来,不仅将他祖母“情况很糟糕”的事儿说清楚了,顺带还交代完毕,为何他会连夜前来退亲,明早都等不及。   说罢,苏炎也不多与林镇山聊,匆匆告了个别,又再度飞快朝大门口奔去。   林镇山可是苏炎的义兄啊,岂能不晓得苏炎今日所有的举动,哪怕眼下的狂奔,都是在报复太子,旨在将太子卢湛往死里弄呢。等着吧,苏老夫人被太子逼得病榻上流泪,哭着同意退亲的事,经过一夜的发酵,明日会激起更多的民愤。   望着苏炎飞奔在夜色下的背影,林镇山只觉得浑身舒畅,炎弟牛掰啊,这下可是重创太子了。激起民愤,是上位者最最不能容忍的事,崇德帝亦如是。   萧盈盈等苏炎背影彻底消失了,才捅了林镇山胳膊一下,道:“走吧,咱们去大哥那小坐一会。”府里发生了退亲的事,他们身为世子爷和世子夫人,自然得亲自去问问的,要不然,不像样。   “爹爹,走吧,我也去瞧瞧二姐姐去。”林灼灼莫名的,突然想见见林真真,想亲眼看看退亲退成这样,林真真面上会是怎样一副表情,还乐不乐得起来。   一刻钟后,爹娘去正房与大伯父、大伯母询问情况去了,林灼灼则自行去了林真真闺房。   却不想,林灼灼还漫步在走廊里呢,忽地院墙外扔进来几块砖头,还有妇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砸死你这个不要脸的婊.子,苏大人可是民族英雄啊,你居然敢背着苏大人偷男人,还偷出瘾来了?不退亲不行,死活要退亲!这下可好,若苏老夫人被你活活气死了,老娘我就日日给你扔砖头,砸死你这个臭不要脸的!”   砖头“砰砰砰”的落地声,以及院墙外妇人的谩骂声,吓得林灼灼身子猛地一颤。   待回味过来后,林灼灼拍着小胸脯,不得不惊叹苏炎调动舆论的能力,更惊叹苏炎激起民愤的能力。   瞧,都有看不过眼的妇人闹到林国公府来了!   砸砖头,谩骂林真真是婊.子,你说这民愤够不够大?刺激不刺激?   明明知道外头的妇人要砸的不是自己,林灼灼还是抚着胸口,一副担心受怕的小模样,紧贴着走廊墙壁走,生怕那砖头飞得够远,砸中自己就坏事了。   终于摸到了林真真房门,林灼灼赶紧闪身进去,就见林真真正趴在床头低声哭泣呢,小肩膀一耸一耸的,那背影瞅上去说不出的凄凉。   很明显,林真真也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了,晓得那妇人骂的是她,砖头砸的也是她。   正在这时,大约是林国公府的护卫爬上墙头凶了那个妇人,结果那妇人非但没被吓到,反倒越发气性大了,扯开了嗓子连护卫一块骂上了:“怎的,那贱姑娘是不是偷了一个男人还不够,连你也一块偷上了?要不,你凶我干吗?维护她?老娘我骂不死你!”   这一通骂啊,大约是引来了好些路人围观,大家都是晓得苏炎退亲事件的,一个个都非常同情苏炎,同情这个戴了巨大绿帽的民族英雄。最后围观的路人你一言我一语,全都帮着那个妇人谴责林真真:   “林姑娘也确实不是个人,守着好好的英雄未婚夫不要,偏要去偷人。这样的姑娘,也配嫁人?浸猪笼差不多!”   “对,不浸猪笼,也该送去尼姑庵当姑子……”   你说说,听着这些谴责之词,林真真哪里还有退亲的快乐可言?只恨不得聋了一双耳朵才好呢。   “呜呜呜”林真真的悲戚之声,不知为何,落在林灼灼耳里,蓦地有了乌鸦啼哭的嘶哑之感,说不出的瘆人。   “三姑娘,我们姑娘已经哭了整整一日了,嗓音有些嘶哑了。”红玉瞧出林灼灼似乎有些嫌瘆人,想捂住耳朵,忙小声解释道。   林灼灼点点头,小步挪到林真真床榻前,拍了拍林真真后背,状似安抚道:“二姐姐,你也别哭了,事已至此,你掉再多的眼泪,也回不到当初了。绿帽这种东西,戴上了,就摘不下来了。”   你听听,这哪里是安慰人的话?果然是状似安抚,实则狠狠贬损了一顿啊。   自然是要好好贬损的,林灼灼可不是什么慈悲圣母,关键时刻不落井下石一把,可就太对不住苏炎的一番拼命作戏了,也太对不住自己上一世的悲惨人生了。   于是,林灼灼接着“安抚”道:“哎,人的命就是这样,以为跟着看似高贵的太子殿下就能有好日子过,到头来,却只惹下一身腥臊。早知如此,二姐姐你还不如安分点,一心一意嫁了苏炎多好。既不会得罪外头那些妇人,还能被她们尊称一句民族英雄夫人。远甚于现在,成了她们嘴里的贱姑娘……”   “你讽刺够了没?”林真真再听不下去了,抬头对上林灼灼双眸,嘶哑着嗓音道。   林灼灼哪里会怕她?笑话!   盯着林真真肿成核桃的双眼,林灼灼缓缓笑了:“二姐姐还是别开口的好,你这嗓子都被你哭坏了,跟只乌鸦似的,难听。夜深了,快歇下吧,嗓子再不休息休息,我怕我那前任未婚夫啊,也会嫌弃你嗓子破了,不肯再纳你做妾呢。”   这句话可算是捅到林真真死穴了。   林真真为何这般神伤,这般哭泣?说白了,不仅仅是舆论压力,更重要的是,她害怕一直这样民愤下去,太子殿下会顶不住压力,最终不肯再要她。   她一个破了身的姑娘,若不嫁给太子,这后半生可算是毁完了。   是以,林真真一听林灼灼说“不肯再纳她做妾”,就猛地浑身一个哆嗦。   林灼灼呢,本就不是爱与人吵架的人,见好就收。最后扫了一眼林真真抖抖索索的样子,便心满意足出了房门。   不过林灼灼刚出房门,又被院墙那头噼里叭啦的石子声给吓了一跳。   大约是院墙外的“正义之士”越来越多了,一个个的都气愤地砸起了东西,只见石子啊、砖头啊如雨似的,纷纷越过院墙砸进院里。   足足堆得院墙下厚厚一层。 第95章   苏炎作戏果然是专业的, 原以为苏老夫人被太子殿下逼迫得昏厥过去,一醒转就涕泪泗流,颤声叮嘱苏炎连夜去退亲, 就已经足够激发民愤了。   结果, 林灼灼觉得自己还是天真了。   只见连夜退亲后,苏老夫人的“病”非但没好转, 还持续“恶化”下去,竟成了“缠绵病榻起不来身了”。这还不算什么, 十日后, 苏府传出苏老夫人两眼呆滞, 口不能言, 竟似要“去了”的消息。   可怜呐,苏老夫人好不容易熬到一把年纪, 含辛茹苦拉扯大了苏炎,终于等到苏炎功成名就这一天,该好好享受子孙满堂的老年幸福时光了。   结果, 却被林真真和太子殿下一顿偷情,还被太子殿下这个奸夫, 一而再再而三地登门逼迫退亲, 老人家承受不了巨大刺激, 硬是要活生生气得“折了寿, 撒手人寰”了。   你说, 这样的悲惨事情一经发酵, 舆论那个激烈啊, 民愤哪里还能轻易平息?   愤怒的老百姓们,朝林真真院子里砸的东西,早已不是石子、砖块这种了, 改成了臭鸡蛋、烂叶菜、死老鼠这类散发臭气的东西,导致林真真的小院整日里臭气熏天的。   除此之外,到了夜里,院墙外就有一群老百姓拥堵在院墙外,嘶哑着嗓音,气愤至极地一遍遍辱骂林真真。   到了后来,索性夜夜呼喊“浸猪笼”“浸猪笼”,竟是要林真真一命赔一命,才能解气呢。   时光一晃,就来到了二月十五这日。   这日晌午,林灼灼正陪着爹娘在西侧间用午膳呢,突然,外头脚步匆匆来了个小厮,及时汇报苏府的最新消息:   “郡主,世子爷,小的刚刚探知最新消息,昨夜,苏老夫人病情凶险,经过葛神医一整夜的抢救,苏老夫人还是没能好转,目光逐渐涣散了。怕是今日……就要不行了。”   彼时,林灼灼正往嘴里塞了一口米饭,闻之,咀嚼的动作一顿。   民怨沸腾十来日了,宫里的太子一直没表态要放弃纳侧妃,可以说,卢湛一直躲在东宫,始终没正面回应苏老夫人被气得缠绵病榻之事。   眼下,苏炎传出“苏老夫人今日就要不行”的消息,是不是在逼迫太子,今日就必须要给个交代?要与林真真做个了断?   这般想着,林灼灼不禁望向爹爹和娘亲,只见爹娘眼底也浮现出差不多的意思。   “这事儿发酵到今日,估计要有一个结果了。”萧盈盈猜测道。   林镇山也赞同地点点头。   皇宫,崇政殿。   民怨沸腾,作为君主,崇德帝怎么可能丁点消息都不知?相反,不仅是知道,而且来龙去脉了解得清清楚楚。   崇德帝一直沉默不作声,不过是想考察一番太子,看看太子卢湛预备如何平息民愤,又会采取怎样的措施去平息。   结果,一连十来日过去了,太子卢湛居然始终不给予正面回应,一直猫在东宫不吭声呢。   “老福子,去,将太子给朕叫来!”   崇德帝得知苏老夫人挺不过今日了,心下了然,自己再不能一直苦等太子主动开窍。万一今日太子还没开窍过来,一直躲在东宫逃避,让苏老夫人带着怨恨离世,可就太寒了苏炎的心,也寒了百姓的心了。   这样失民心的事,崇德帝是不允许自己当政时期发生的。   福公公一听吩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马快速前往东宫,去寻太子。   彼时,卢湛正窝在东宫书房里,立在窗户前,手指扶额,头痛欲裂呢。   卢湛身后跪着好几个幕僚,全都在磕头求道:“太子殿下,事不宜迟,请太子殿下赶紧放出话去,不再纳林姑娘为侧妃,让林国公府速送林姑娘去寺庙,为苏老夫人祈福。唯有这般,才能平息民愤呐!”   所谓的送去寺庙祈福,说通俗点,就是让林真真落发为尼,以此赎罪。   卢湛听了这样的话,哪里肯应?   若是肯应的话,也不会一直拖延到今日,都毫无回应了。   “退下。”卢湛烦不甚烦,再不想听幕僚多说一句,广袖一摆,就要斥退他们。   四五个幕僚哪里肯退,今日可是平息民愤的关键一天,错过了今日,太子殿下可就彻底失去了民心,日后再难挽回了。   作为储君,得不到民意支持,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就为了一个不要脸的女人,值得吗?   “请太子殿下三思,三思啊!”四五个幕僚齐齐磕头,力劝卢湛放弃林真真。   “太子殿下啊,赶紧放话出去吧,好让苏老夫人走时,面上不要满是苦涩和绝望,免得引发别的不幸啊。”幕僚苦苦求道。   这些幕僚都曾经与苏炎打过交道,岂能不知苏炎不是什么好惹的,一旦祖母被太子殿下气死,发丧出殡完毕,铁定会疯咬太子,届时还不知要惹来多少灾祸呢。   而太子,哪有招架之力?   可这话,他们这些幕僚也不好挑明了说,免得心高气傲的太子殿下,明白过来,原来在他们这些幕僚心头,他堂堂一国太子还斗不过一个臣子。从此,觉得他们低看了他,惹得太子对他们这些幕僚滋生出恨意,就大大不妙了。   是以,幕僚这些天虽在苦劝,却一个个都未将得罪苏炎的后果剖析明白。   而刚愎自用的卢湛,见父皇一直没招他谈话,便想着能拖一日是一日。毕竟世人善忘,随着时间流逝,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就譬如前面几个月,他都被倭寇抓了去,干出了令父皇颜面尽失的事,后来又假山上被抓奸围观。那些事儿,没有哪一件当时是好过的,最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也都挺过来了吗?   基于此,卢湛抱着侥幸心理,就是死咬牙关,不肯说出放弃林真真的话。预备挺过了这阵风波,就接林真真进宫。   所以,此时此刻,哪怕知晓“苏老夫人今日就要咽气了”,哪怕幕僚跪求了一地,卢湛也依旧不松口。实在被逼得急了,卢湛就赤红双眼,怒斥他们:   “滚!一个个的好主意没有,只会让孤一个劲地妥协,妥协!要你们何用?全给孤滚出去!”   其中一个陈姓幕僚,正是十几日前首席幕僚刘成请辞时,推心置腹谈过心的那个好友。陈幕僚见到太子卢湛这个态度和反应,再想想当初刘成说的那番话,心头当真是拔凉拔凉的。   被太子卢湛赶出书房后,陈幕僚也叹着气回到屋,木然地坐了一会,便也萌生去意,掏出纸来,写了一封“请辞信”。   话说陈幕僚正在埋头疾书时,书房里的卢湛则胸闷得不行,一把推开木窗,对着窗外枝头上刚结的桃花花骨朵,深吸几口新鲜空气,尽力平复一下自己被吵烦了的心。   正在这时,小福子匆匆跑来了,气喘吁吁禀报道:“太子殿下,福公公来了。”   卢湛一听,身子蓦地一僵,福公公来了,就意味着父皇要寻他去谈话了。果不其然,福公公很快抵达书房,朝他一挥拂尘道:“太子殿下,皇上有请,随奴才走一趟吧。”   卢湛万般不愿去,他知道此去铁定没好事。可他哪里能拒绝?   最终,卢湛硬着头皮进了崇政殿,低着头朝崇德帝请安:“儿臣给父皇请安。”   彼时,崇德帝正在批阅折子,见太子来了,也没搁下笔,也没道声“免礼”,只继续埋头书写着。   卢湛只能一直弯腰保持行礼的姿势,就这样足足被晾了近两刻钟,卢湛行礼行得腰酸,胳膊也僵了,还不见父皇有免礼的意思。   这番冷遇,卢湛不知不觉就背脊发毛,额头也隐隐渗出了冷汗。   期间,崇德帝批阅完了一本折子,又紧接着下一本,眼皮都不抬一下,哪怕抬了也不是望向卢湛。   直到龙案上的一小沓折子全部批阅完毕,崇德帝才接过福公公奉上的茶,浅酌一口,然后才免了太子的礼,冷声道:“太子,最近民怨沸腾,你可有什么打算?”   卢湛此时已被父皇晾了小半个时辰,后背冒出一层层细密冷汗。但他依旧没说出解决措施,只双膝往地上一跪,试图为自己辩白道:“父皇,儿臣没去逼迫苏老夫人,那日儿臣登门苏府,只是好心去慰问一番,不想苏老夫人误会了,才会……”   这样的解释,这样的废话,岂是崇德帝想听的?   世上弄巧成拙的事太多了,作为储君,作为太子,面临风波,首先要去想的是该如何化解危机,如何应对,而不是解释这些没人愿意听的废话。   这些废话就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来,张贴在皇榜上,那些民众看了也不会信啊。太子与林真真偷情是事情,事后太子想让苏炎退亲也是事实,苏老夫人因为这事气得一病不起也是事实,最后太子迟迟不放手林真真也是事实。   这一系列的事实面前,卢湛解释的那些话,多么苍白无力啊,哪个傻子乐意去听?   是以,崇德帝冷声打断道:“太子,你在东宫都苦想了十来日了,还没憋出一个勉强能用的解决方案吗?”   说着这话时,崇德帝眼神里迸射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失望。   储君当成这样,委实太过无能了。   卢湛察觉到了父皇眼底深深的失望,一时,想起自己储君之位不稳的事,心中一个害怕,终于僵着嘴开了口:“父皇,儿臣仔细想过了,苏老夫人气得一病不起,皆是儿臣和林姑娘的过失。从即日起,儿臣每日为苏老夫人上香祈福,祈求上苍保佑苏老夫人长命百岁。”   “林二姑娘呢?你打算怎么个处置?”崇德帝见卢湛到了此时此刻,还犹犹豫豫,忍不住厉声喝道。   卢湛吓得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眼角憋泪,终于说出了口:“林二姑娘德行有失,该……立即送入寺庙,为苏老夫人祈福。”   这便是放弃林真真,要送她去落发出家之意了。   崇德帝听了,点点头。立马招来福公公,嘱咐道:“老福子,你立马派人去林国公府传旨,立刻遣送林二姑娘去奉国寺,落发修行,为苏老夫人祈福。要快!”要赶在苏老夫人咽气前办好。   福公公立马应下,火速派遣了一队小太监前往林国公府。   卢湛见了,泪水盈满眼眶,但努力憋着,不在父皇面前坠落。   崇德帝看见卢湛这个窝囊相,心头就来气,最后也是没控制住,拿起龙案上一本折子,就摔在了卢湛脸上,恨铁不成钢道:   “你身为太子,明知民间怨声四起,也不早点采取措施平息。坐在储君之位上,却干不出储君该做的事!滚回你的东宫,闭门思过去!无召不得出!”   卢湛听到这话,浑身都僵了,这是要长时间的禁足他了?   “父,父皇,儿臣这阵子正在研究西南怒族的事,每每早朝散后,儿臣都会与诸位大臣探讨一番……”卢湛这样说,是想争取继续上早朝。   一旦早朝都不能参与了,那他和圈禁有何不同?   不想,却被崇德帝冷冷拒绝了:“西南怒族的事,你莫再研究了,凭你的能耐,解决不来。!”   丢下这话,崇德帝再不想多说一句,大手一挥,自有福公公上前搀扶太子离去。   卢湛听了这话,脑子轰的一下炸了,他还是第一次听见父皇如此否定他的办事能力。他似乎听出废黜储君之意,脑海里急得一片空白,再无心思去琢磨林真真的事了。   林国公府。   宫里太监前来宣旨时,林灼灼正挨着娘亲坐,母女俩闲来无事,对着窗外日光剪贴纸玩呢。林镇山则坐在矮几对面,一边抚弄新得的匕首,一边时不时偷瞅妻女两眼,分外享受一家三口的悠闲时光。   突然,门房婆子匆匆跑来道:“郡主,世子爷,宫里来人了,有旨意要宣!”   林灼灼一听,眸光一亮,这是太子终于下定决心,要与林真真做个了断了?   萧盈盈和林镇山对视一眼,彼此眼中也是这个猜测。   “爹娘,咱们快去大门口接旨吧。”林灼灼终于盼来了这一刻,心头说不出的雀跃,立马将手里的剪纸一丢,还将娘亲手中的剪纸也往矮几上一掷,挽住娘亲胳膊,就催促赶紧走。   宫里来人宣旨了,萧盈盈当然不会耽搁,一家三口很快朝大门口行去。   林灼灼一家子抵达大门口时,三房的林灿灿一家子全部到齐了,但大房的人还没到呢。这真的是看热闹的人比较性急,倒了大霉的大房一家子,则是能磨蹭一刻是一刻。   宫里来的太监一见林镇山和萧盈盈来了,远远地就笑着打了个千:“奴才给宝扇郡主和镇国大将军请安。”   这些宫里来的太监,一个个都鬼机灵着呢,全都晓得萧盈盈和林镇山,是乐意看到林真真倒霉的。是以他们前来宣旨,对林国公府本是晦气事一桩,但面对萧盈盈和林镇山时,却还是一个个都笑容满面的,像是来宣布什么大喜事似的。   “公公们快免礼。”太监们的讨好,萧盈盈岂能不知,也笑盈盈地回应他们。   林灿灿没进过宫,甚少有机会能近距离接触太监,对太监啊是说不出的好奇,忍不住就站在林灼灼身旁,瞪大双眼朝一溜八个太监望去。   林灼灼见了,只觉得林灿灿可爱,也没笑她少见多怪。   正在这时,远远的,大房一家子来了。林灼灼本能地朝林真真望去,只见春风将林真真衣裙往后勒,将林真真瘦骨嶙峋的身子骨给勒了出来。   短短十几日不见,林真真是掉了不少肉啊,脸上、身上都瘦没了。   足以见得,这十几日林真真内心有多煎熬,承受的压力有多大,日子有多苦。   瞅完林真真,林灼灼又瞥向大伯母,只见大伯母原本发福的面庞和身子也瘦了一两圈,不仅如此,还眼底乌青严重,眉头紧蹙,一双眸子里哪里还有曾经的得意和欢喜,只剩下对未知的恐惧了。   “快点吧,磨蹭什么呢?”为首的公公露出不耐烦来,朝他们一家子喝道。   大夫人姜氏忙加快步子,林真真也咬唇快走了几步。大爷林镇茂步伐大,已是在公公呵斥前就已经到达了。   萧盈盈和林镇山打头,大房、三房的人往后站,然后齐齐跪下接旨。   为首的公公清了清嗓音,然后扬声道:   “奉皇上口谕,林国公府二姑娘,定亲期间德行有失,一意孤行退亲时,又冲撞了苏府老夫人,致使苏老夫人缠绵病榻、一病不起。这样无德的女子,实在不堪嫁入东宫,即刻起遣送进皇家寺庙奉国寺,为苏老夫人落发祈福,钦此。”   林真真听到这个,浑身都颤栗起来,被皇上亲口勒令落发出家,那就只能当一辈子尼姑了啊!   她这一辈子算是毁了,完了!   林真真当即两眼发黑,一头栽倒在地上,唇都蹭破了皮。   大夫人姜氏呢,听到这样的结果,眼神也立马空洞起来,心口拔凉拔凉的。   正在大夫人姜氏发怔时,两个太监一把拽起林真真,将昏死过去的她从地上拽起,就往门口停着的马车上送。   “女儿啊,女儿啊……”这样的拖拽,到底激出了大夫人姜氏的母爱,回过神来,一路哭着追了上去。   彼时,林国公府大门前围堵了一大圈的路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纷纷伸长了脖子探望,见一个瘦瘪瘪的小姑娘被架了出来,人人觉得痛快,大有一副坏人终于得到应有报应的爽感。   “还是咱们皇上英明,一出手就足够解气!”   “对,我听闻,就在刚刚,太子殿下也被禁足了,咱们皇上真是太给力了。”   当然,也有人关注点有点歪,有个四十来岁的婆子,见到架出来的林真真瘦瘪瘪的,跟个猴子似的,忍不住怀疑太子殿下的审美:   “还以为是什么样的美人呢,就这副尊容,还勾得太子殿下灌了迷魂汤似的,偷人都要弄进宫?嗤,白送给我大孙子,我大孙子都不要呢。”   咳咳咳,这实在是故意贬损了。   林真真虽然最近十来日瘦得没个人样,方才嘴唇也磕破了,挂了血,整个人瞧上去没那么美,再不是什么娇艳牡丹花了,但路边小野花的水准还是有的。   “美不美的不好评说,各花入各眼,但林二姑娘这偷人的品行,确实下贱了点,活该得到这样的惩罚。”   追出门的大夫人姜氏,听到这些个闲言碎语,她是悔不当初啊。恨死了无能窝囊的太子了,早知太子连个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当初就该将女儿吊死在苏炎身上,不一心两用的。   眼下好了,她女儿要去寺庙常伴青灯古佛,受苦了,他们大房也失去苏炎这个金龟婿了。   思及此,大夫人姜氏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马车上啊。   当然,这可是皇家马车,大夫人姜氏就是想一头撞死在马车上,太监们还嫌晦气呢。   “走走走,别送了,止步!接下来自有咱们将林二姑娘押往奉国寺,肖发为尼。”为首的太监对大夫人姜氏可是毫不客气,一把撞开扑上来的她,眼角眉梢均是嫌弃。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林真真这副德行,她娘大夫人姜氏又能好到哪里去?   是以,为首的太监视线扫向大夫人姜氏时,就像在看另一件赃物似的,满是嫌弃。   大夫人姜氏先是被猛地一撞,脚步不稳,给撞跌到地上去了。仰躺在地刚要爬起来,就见到对方如此鄙视的目光,大夫人姜氏没来由的心头一颤。   最终,在周遭的无数唾弃声中,大夫人姜氏眼睁睁看着女儿被丢上马车,疾驰而去。 第96章   林真真被太监押送进了奉国寺, 一个时辰后,“已剃发出家”的消息,伴随着红彤彤的晚霞, 送到了林灼灼耳边。   彼时, 林灼灼正与林灿灿在后花园玩耍,坐在秋千上, 发丝荡漾在空中呢。闻之,林灼灼不由自主摸上了自己飘荡的秀发。   “一头乌发没了, 多丑啊?”林灼灼手指勾着发丝, 喃喃道。   “可不是, 丑绝了, 脑袋光溜溜的,头皮全露在外面。”林灿灿绝对是好姐妹啊, 什么时候都站在林灼灼这边,同仇敌忾。   边说,还边摸向自己小脑瓜。   林灼灼荡在秋千上见了, 忍不住“噗嗤”一笑,心情越发愉快起来。   林灼灼笑着笑着, 视线忽地飘向了院墙那头的空宅院。虽然隔壁被四表哥给否决了, 睿王府定在了别处。但莫名的, 瞅向隔壁时, 林灼灼还是不由自主惦念起了四表哥, 有好一阵子没见到他了呢, 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   “你在想什么呢?脑袋都歪了。”林灿灿见林灼灼突然发起呆来, 仰起小脑袋就问道。   “想四表哥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呀。”林灼灼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林灿灿听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立马双眸一亮,然后一把拽停了秋千,凑到林灼灼耳边道:“你是不是喜欢四表哥啊,荡个秋千都能想起他。”   林灼灼:……   “不过你家四表哥也确实招人喜欢,皮相俊美不说,还潇洒风趣,跟他在一块,很有趣。”林灿灿抓着后脑勺,一脸认真道,“你跟了他,日后保证其乐无穷。”   林灼灼:……   这话怎么听起来,莫名有些……哪儿不对?   林灼灼刚想说两句时,那边小径上拐过来了一个小丫鬟,是三房的,笑盈盈地上前喊林灿灿回去吃晚饭了。   “好咧,灼灼,我明儿再找你玩啦!”林灿灿一想着好吃的就要流口水,张开小嘴乐呵道,“我爹今早跟我说了,今晚买只烤鸡给我解解馋!哎呀,不能说了啦,越说我越馋了,走啦,走啦!”   望着灿灿离去的背影,林灼灼也不知怎的,好像自己也有些馋烤鸡了。   “碧岚,你派个小厮去烤风堂买一只烤鸡回来,今晚我也要吃。”林灼灼视线从林灿灿后背收回,立马看向身边的碧岚,吩咐道。   烤风堂是京城出了名的老字号,他家的烤鸡味道正宗,鸡皮都非同一般的脆。吃上一口,满嘴余香。   “好咧,保证给姑娘买来。”碧岚笑着回应。说罢,就派遣另一个伺候在侧的小丫鬟,去外头找个小厮买去。   林灼灼点点头,也不知是嘴馋的,还是灿灿走了,她一个人继续荡秋千没意思,忽地不想再荡了。从秋千上跳下,带着碧岚就往爹娘的上房走去。   一进院子,林灼灼就开心地囔囔起来了:“爹娘,我回来了,我刚刚派了个小厮去烤风堂买烤鸡了,等会儿,咱们一家三口围坐在一块庆祝时,开吃!”   庆祝什么?自然是庆祝卢湛和林真真罪有应得,坏人终有坏报了!   却不想,林灼灼囔囔了半日,都不见爹娘回应自己。走进屋里一瞧,堂屋是空荡荡的,内室里也是空荡荡的,爹娘都不在呢。   “三姑娘,世子爷和郡主都去你大伯父那了,还未回。”留守的一个小丫鬟,迎上来笑道。   林灼灼听了,心下了然。府里才刚遭遇了大事,遣送林真真去落发当了姑子,祖父祖母不在京,爹娘作为府里当家人,理应前往大伯父、大伯母那好好安慰一通。   只是可怜了林灼灼,爹娘很晚都未归,好不容易盼回了娘亲,娘亲却带给她一个坏消息:“你爹爹啊,今夜要安抚你大伯父,就留在大房用饭了。”   林灼灼听了,嘟嘟嘴,今夜这个值得欢庆的时刻,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一顿多好。   “好了,瞧你小眉头皱的,你大伯父也不容易,是个很正直的人,陡然遭遇了这样丢人的事,你爹留在你大伯父身边,好好安慰一通,是应该的。”萧盈盈摸着女儿脑顶,柔声解释道。   “好吧,那就明儿个晌午再庆祝了。”林灼灼只得乖乖地点头,“好在,还有娘亲和烤鸡陪我。”   想到美味的烤鸡,林灼灼又嘴馋似的,小舌头舔了唇瓣一下。   这个嘴馋的样子,惹得萧盈盈拍了女儿脑袋一下,笑道:“你这小馋猫的样子,是跟灿灿学的吗?”   林灼灼听了,笑道:“就是呀,灿灿经常这样,见着吃的东西就这样。”说罢,又将小舌头舔了唇瓣一下。   萧盈盈:……   到底是自己可爱的女儿,连这种嘴馋的小动作,都只瞧出了可爱样。   母女俩正笑着时,碧岚挑帘进来了,一脸愧疚的神情道:“姑娘,去买烤鸡的小厮回来了……”   碧岚话音未落,急着吃的林灼灼,立马伸手要道:“烤鸡买回来了?快给我,快给我!”   “姑娘,今日烤风堂的生意好,全卖完了。掌柜的说,要等明日才有新烤的了。”碧岚扭着两只空手,满脸愧疚道。   林灼灼:……   好不容易迎来了一个值得庆祝的欢喜日子,怎的爹爹不在身边团聚就算了,连她想吃的烤鸡都没有一只哇。   大约是没爹爹陪伴,也没吃着烤鸡吧,这夜快二更天了,林灼灼还辗转反侧,毫无睡意,满脑子都是烤鸡、烤鸡,还是烤鸡。   后来索性爬下床,摸出一套笔墨纸砚来,就着闪烁的烛光,在宣纸上作起画来。   画的什么呢?   自然是她馋了一晚上的烤鸡啦!   “怎么办,怎么办,越画越嘴馋了。”林灼灼边画边舔唇瓣,边画边流口水,到了后来,实在没法子了,索性丢下画笔,掏出帕子来,好好擦擦嘴角才行。   要不,口水都要哧溜一下,滑到下巴上去啦。   正用帕子抹着嘴时,忽地,西窗那响起敲窗声,“笃笃笃”“笃笃笃”的,敲三下停一下,很有规律。   林灼灼朝西窗那边望去,就见一个男子的剪影投在窗户纸上。   “四表哥?”林灼灼有了上回书房的经验,再不害怕了,第一个念头就是四表哥来了。   思及此,林灼灼立马端了烛台,“嘎吱”一下推开了西窗,果真见外头立着的就是四表哥。   “四表哥,你怎么来了?”林灼灼笑得甜甜的。   “小傻鸟,我今天下去打猎了,抓了只山鸡,你要不要烤着吃?”卢剑朝窗里的林灼灼笑道。   林灼灼一听有烤鸡,立马双眼放光,连“小傻鸟”这个称呼都自动忽略了,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呀,好呀,只是大晚上的该去哪烤呢?”   烧烤,就得生火啊,大晚上的生火,那般亮,一下子就被爹娘逮住啦。   “我带你去个好去处,来,快出来。”卢剑神秘地眨眨眼,手指头一勾,示意林灼灼爬出窗来。   听说四表哥能找到烧烤的好地方,林灼灼正嘴馋着呢,自然乐意去。可瞅了瞅眼前的窗台,都到了她腰间,好高啊,她哪里爬得出去?   “有了。”林灼灼突然瞅到了桌椅,忙搁下烛台,回身过去搬了把椅子来。   椅子往窗台下一放,她踩着就能翻出窗台了嘛。   却不想,干完了这些,她人是站到了窗台上,却恐高,有些不敢往窗台下跳。   “别怕,闭上眼,就下来了。”卢剑鼓励她将双眸闭上。   林灼灼:……   睁着眼跳,都害怕,还闭着眼,怎么跳啊?不得摔残了?   却不想,正在她犹犹豫豫时,眼前突然一黑,竟是四表哥一只巴掌捂住了她双眼。   然后,四表哥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另一只手搂了她腰肢,往下一抱,还云里雾里没反应过来的林灼灼,就已经双足稳稳站到了地上。   “好了,跟我来。”卢剑松开手,瞅了眼小傻鸟的呆模样,就去前头带路了。   林灼灼望了会四表哥背影,见四表哥落下自己七八步了,才赶忙小跑几步追上去。   并肩走在四表哥身旁,林灼灼腰间还残留着那只大手留下来的触感。回想起方才被四表哥搂下窗台的一幕,说不出的刺激,像被四表哥抱着飞了一阵似的。   在黑暗中翱翔。   提起黑暗,林灼灼又想起方才四表哥捂住她双眼的一幕了。   “在琢磨什么呢,路都不看。”前方横着一块石头,见小傻鸟丝毫没看见,卢剑一把拽了她搂到自己这边来,才没绊着。   “没琢磨什么,就是在想四表哥你力气真大,体力真好,方才一只手捂着我双眼,还能单手将我抱下窗台来,也没摔了我去。”林灼灼绕过石块后,实话实说道。   卢剑:……   就这样而已,也叫力气大?   “等着吧,以后四表哥会叫你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力气大,体力好。”卢剑瞅了一眼小傻鸟,随后目视前方,神秘笑道。   林灼灼见到四表哥嘴边那抹神秘的笑,分外不解,完全不懂四表哥为何笑。   忽地,林灼灼想到了什么,傻乎乎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让我见识一下,真正的力气大,体力好啊?”   问着这话时,林灼灼想起来街头的杂耍,大力士高举岩石块,亦或是一拳头过去,砸穿一垒砖块那种,是以,眸光里还满怀期待,期待着有朝一日四表哥也给她表演一个呢。   卢剑:……   当真想回她一句,若是可以,他今夜就想让她好好见识见识,什么叫做体力好。 第97章   卢剑调侃的话, 纯情的小傻鸟丁点都没听懂,完全想岔了意思。   不过,想岔后呀, 林灼灼可是好好给自己找了个乐子, 只见她扯了扯卢剑衣袖,道:“四表哥, 选日不如撞日,你今夜就给我展现展现你的大力气, 好不好?”   卢剑:……   顿住脚步, 凝视她双眸, 一副“你确定要”的神情?   林灼灼仰起小脸蛋, 死劲儿点点头。   然后就见林灼灼在夜色下举目四望,很快面上一喜, 指着他俩斜前方道:“就它吧!”   卢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心内燃烧的旺火瞬间浇灭了一半。   只见不远处的草地上,摆放着一块半人高的巨大岩石。   “小傻鸟, 你不会是……要我徒手将巨大岩石给高高举起来吧?”卢剑试探着问。   “对呀,四表哥你不是力气大吗?那块大岩石, 足以展示你的臂力了得啊!”林灼灼仰起小脸蛋, 朝卢剑笑, 笑得一脸期待。   卢剑:……   果然是不能跟小傻鸟随意开荤段子玩笑, 小傻鸟傻乎乎着呢, 完全听不懂其中关键, 只会瞎想成别的意思。   正无语着时, 林灼灼已经欢欢喜喜小跑了过去,一把扑到了大岩石上,然后愉快地朝卢剑招手, 催促道:“四表哥快来,就它了,你快点来举起它呀!我今夜就要看!”   卢剑:……   没法子,这种杂耍把戏再无聊,耐不住小傻鸟喜欢。   他也只好微笑着上前,将衣袖双双一撸,然后冲小傻鸟摆摆手道:“你往后退一点。”   林灼灼知道四表哥是怕刮蹭到自己,忙点点小脑袋,配合地往一旁退去,才刚退了五步,就见四表哥微微一弯腰,一手托住岩石底部,一手轻扶岩石肥腰,毫不费力就给举过了头顶。   “哇,四表哥好厉害!”林灼灼还是第一次看真人表演呢,以前都只在话本子上见过零星的描述,不由自主双眼迸发出亮光。   所有的目光只落在四表哥身上,恨不得余光都利用起来,不肯浪费在别的地方,只愿集中于四表哥一人身上。   只见溶溶月色下,徐徐春风勾起四表哥发丝飞舞,一下又一下击打在精壮有力的胳膊上,两只胳膊也不知怎么养的,那么巨大的岩石都能轻轻松松举起,托在双掌之上,仿佛托起的不是岩石,而是毫不起眼的小石子似的。   “天兵天将,也不过如此了吧。”林灼灼惊叹道。   正惊叹时,却见卢剑朝她神秘一笑:“你要不要也来举一下?”   “啊?”林灼灼表示完全没听懂,她举?她力气这么小,哪里举得动啊?   林灼灼正懵着时,却见卢剑忽地将巨石往高空中一抛,然后他飞快搂过林灼灼,就地一滚,两人就滚到了草地上。   林灼灼还懵懵的,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只见那块巨石飞快坠落,直直朝她面门砸下来。这一砸,还不得将她的小脸砸个稀巴烂啊?   吓得林灼灼双眼一闭,忍不住要失声尖叫。   不过深更半夜的,到底不敢叫出声,林灼灼等了一会,发觉巨石并未砸下来。睁眼一看,却见巨石正悬在自己脸蛋上空,没往下降呢。   凝神细瞅,却是四表哥高抬双腿,将急速降落的巨石给稳稳托住了。   “怎样,刺激不刺激?”卢剑躺在地上,侧过头来朝她笑。   林灼灼:……   能不刺激吗?   简直刺激死了好吗,若是有镜子,铁定能照出她面色苍白的样子。   “来,你也高抬双腿,像我这般托起它。”卢剑胳膊肘捅了捅她小腰,笑道。   林灼灼起先不敢,后来被鼓励了好几次,才决定试试。缓缓高抬双腿,挨着四表哥,将脚掌给贴到巨石上去。   “嗯,不错,眼下巨石可不是我一个人举起来的,是咱们两人齐心协力的结果。”卢剑盯着岩石下端排成一行的四只脚,笑道。   真的是四只脚排成一行哟,一只紧挨着一只,他的大脚挨着她的小脚,隔着她的绣鞋缎面,都能感受到她脚丫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热。   不仅如此,还齐刷刷高抬着四条腿呢,像极了四根柱子顶着巨石,阻止巨石继续下坠。   “真有意思!”这样的乐趣事,林灼灼曾经哪里体验过,顿时笑得眉眼弯弯。   不过,林灼灼正笑着呢,卢剑忽地将巨石一脚踢开,“砰”的一声坠落到一旁去躺着睡大觉了。   “四表哥,我还没举够呢!”林灼灼见巨石落了地,立马翻身坐起,嘟嘴抗议道。边抗议,边可怜巴巴地瞅向那块大岩石。   “一块石头而已,下次有时间再带你玩。今夜我还没吃晚饭呢,走,咱们去架火烧烤去。”卢剑笑着率先站起身来,边拍衣袍,边道。   林灼灼蓦地想起惦记了一夜的烤鸡,立马也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的泥土,然后仰起小脸蛋问道:“四表哥,咱们要去哪烧烤啊?”   “跟着来,你就知道了。”卢剑故意不说,卖着关子。   说罢,卢剑就再次大步朝前走去。   林灼灼连忙小跑几步跟了上去,两人又并肩踏着月色前行了一段路,然后惊见四表哥带她朝一堵院墙行去。   这堵院墙她自然认识,翻越过去,就到了隔壁的空宅院啦。   “四表哥,咱们是要去隔壁吗?”林灼灼停在院墙下,指着那头问道。   “嗯,空宅院没人,燃烧再旺的篝火都没人管。”卢剑先是给出了解释,然后拍了拍小傻鸟脑顶,笑问道:“去不去?”   林灼灼想也不想,立马点头:“去!”   虽说空空的宅院,漆黑一片,但是莫名的,有四表哥在,她就什么都不怕。   院墙可就比窗台高多了,远不是林灼灼努力就能翻过去的。   “来,你坐我脖子上,我托你上去。”卢剑往墙根下一蹲,拍了拍自己肩膀道。   林灼灼知道单凭自己一个人,是绝对爬不上去的,是以也不跟四表哥讲客气,撩起裙摆就跟个三岁小娃娃似的,一屁股坐到了四表哥脖子上。   “坐稳了吗?我要站起来了。”卢剑手指点了点小傻鸟手背,提醒道,“你可要扶住了,别仰摔下去了,我个子高,你会摔疼的。”   林灼灼听了,忽然想起来什么,双手就搂住了四表哥脑袋,搂得紧紧的,完全像个害怕摔下去的三岁小宝宝。   卢剑感受到了小傻鸟抱着的力度,这才满意了。   随着卢剑缓缓站直身子,林灼灼逐渐逐渐就够到了院墙顶端。   不过卢剑个子再高,与院墙比还是有一截距离的,于是林灼灼只是双手能够着,却还是臂力不大够,攀爬不上去。   “来,我托你一把。”卢剑说罢,就托住她两条腿往上送。   如此一来,林灼灼又往上升了一截,胸脯成功趴到了院墙上,却不想,正在她一条腿努力往墙上够时,不远处响起一声:“谁在那?”   唬得林灼灼人都有些慌了。   卢剑瞅了那头一眼,然后二话不说,双掌托住她臀部,就帮她快点往上爬。   有了这股强大的托力,林灼灼总算整个人坐到了院墙上。然后,倏地一下,林灼灼都没看清四表哥是怎么上来的,就整个人被四表哥揽住腰,火速跃下了院墙。   “嘘!”两人藏匿到了隔壁,卢剑竖起食指,做了个禁言的动作。   林灼灼那阵心慌还没过去呢,哪里敢说话?嘴唇咬得死死的,生怕自己弄出动静来,给院墙那边的护卫听了去。   果然没一会,就听院墙那边响起两个巡逻护卫的对话:“你是不是看走眼了,哪里有人?”   “可能是看走眼了,大晚上,哪会有姑娘攀爬院墙啊。”   “可不是,深更半夜的,小姑娘爬过去干嘛?私会情郎啊?隔壁宅子都空了一年多了,要寻情郎,也空荡荡的找不着人啊。”   林灼灼听着这样的对话,尤其“私会情郎”四个字,猛不丁地令她面上一烧。同时,两个屁股蛋也烧得厉害,她可没忘记,方才情急之下,四表哥托住了她的双臀。   当时隔着布料,依旧清晰地感觉到四表哥两只巴掌的火热。   “你怎么了,脸这么红?”那两个护卫走远后,卢剑故意凑近了凝视她面颊,对着月光一通细瞅,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问道。   真的是慢啊,其中绝对带了十成的调戏之意。   林灼灼:……   “红,红吗?可能是奋力爬墙,给热的。”林灼灼侧过身去,一副很热的样子,抬起小手扇了两下。   好不容易见到小傻鸟红脸了,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卢剑岂会放过?   于是乎,就见卢剑凑到她耳边,轻声笑道:“你不会是听到那句‘私会情郎’,蓦地心头对我起了非分之想,所以才脸红的吧?”   林灼灼:……   “哪有啊?才不是呢!”林灼灼本能地大声反驳。   卢剑听了,只静静凝视着她,然后意味不明地一笑。那笑容仿佛在说,解释就是掩饰,尤其还这般大声的解释,就更是强烈的掩饰。   林灼灼见了,面上再次作烧,似乎烧得太厉害了,整张面皮都火辣辣的,有些不敢再面对四表哥了,索性背转身去,大声辩白道:“四表哥,你别误会我,我真的没……没对你有非分之想,我一直当你是好兄长,真的。”   “好啦,小傻鸟,开玩笑逗你玩的,你也当了真。”卢剑安抚似的拍了拍小傻鸟头顶,一副调侃的语气道。   俗话说点到为止,今晚小傻鸟的表现已经令他很惊喜了,没必要再继续刺激她。   感情这种事,一旦心里头往男女之情上去想了,别的都是水到渠成的事,不用急。   是以,卢剑再不多说什么,绕过小傻鸟往前走,径直来到凉亭前的一处空地上,借着月光将早已堆在那的干柴架起来,点上火。   干柴堆燃烧起来时,隔着火光,卢剑望向了那头的林灼灼,只见小傻鸟侧身站在不远处,手指头不自在地扭在一起,一看就知道心里头满是羞涩,很不淡定呢。   “小傻鸟,快来,帮我拿烤串。”卢剑隔着火光,挥舞着烤串,扬声招呼她。   话说,林灼灼早就走到附近了,可说不清道不明的,被四表哥方才一阵调侃后,她有些抹不开面似的,不大敢继续上前,就磨蹭在不远处干站着了。   听到四表哥喊她帮忙,林灼灼才暗暗咬了咬唇,顶着一张依旧在作烧的脸,慢吞吞地挪过去。 第98章   林灼灼红着脸, 慢吞吞挪到火堆边,接过四表哥递过来的烤串,就要坐。   可坐哪却成了问题。   若是搁在以往, 甚至就一刻钟前, 她都能毫不犹豫地落坐四表哥身边,紧挨着四表哥坐。可经过方才“私会情郎”事件, 莫名的,滋生出一股不好意思来。   “坐呀, 还傻站着干什么?”卢剑腾出一只手来, 还像曾经那般不避嫌, 一把扯了她往下带。   林灼灼被拽得一个不稳, 落坐时膝盖撞上了四表哥大腿,这样的触碰搁在以往压根不叫事, 可莫名的,此刻的林灼灼却满身的不自在,垂头小声道:“对不起, 四表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   “什么你不是故意的?”卢剑视线没扫向小傻鸟, 一边在火上烤着山鸡串, 一边明知故问, “你没故意什么?”   “就是……方才我膝盖撞了你, 我不是故意的。”林灼灼咬着唇道。   却不想, 她话音才落下, 就见卢剑依旧不偏头看她, 只漫不经心道:“我也没说你是故意的啊,你这般着急解释做什么?怎么,怕我又误会你要对我有非分之想?”   说到“你要对我有非分之想”时, 卢剑转过头来,瞅了她一眼。   林灼灼:……   这让她怎么回答,她心头确实就是这般想的。   可不好意思说出口,便只能垂下眼睫毛,微微咬唇不说话了。   卢剑见她臊成了这副模样,就不再逗她了,边转动手里的烤串,边主动转移话题道:“这只山鸡很大,怕一时难以烤熟,我就分割成了二十来串。”   林灼灼先头并未注意到这个,眼下听四表哥一说,才惊觉不是完整的一只山鸡,而是好多串串啊。而且,全都串好了。视线再往那头一瞅,只见四表哥另一侧的地上摆满了油啊、辣酱啊、葱花、孜然粉一类的调料。   准备的这般齐全,明显不是临时起意要烧烤,而是早早做下准备的。   “四表哥,你不是临时起意,是特意寻我来烧烤的么?”林灼灼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嗯,晚上本来想去烤风堂吃顿烤鸡,不凑巧,烤鸡全卖完了。恰好见到你身边的小厮也去买烤鸡,也没买着,我想着你肯定嘴馋,索性就进山打了只山鸡来。”卢剑说完,朝林灼灼笑问道,“怎样,今夜的安排,你还喜欢吗?”   林灼灼:……   这样的问题,让她如何回答?   无论是“喜欢”,亦或是“不喜欢”,都有些说不出口。   自然,真正说不出口的原因,是因为她隐隐察觉到了内心的那份喜欢。而且今夜的“喜欢”,与寻常的那些“喜欢”都有所不同,隐隐还参杂着一股被四表哥讨好后,滋生出的欢喜。   这令她就更说不出口了。   “你不回答,那就默认你喜欢喽。”卢剑笑着盯向她红红的脸。   林灼灼越发不开口了,只微微低着头。   见到她这样一副害臊的模样,卢剑弯唇一笑。   很快,山鸡烤串先后熟了,卢剑刷上各种调味料,分给林灼灼四五串,两人坐在火堆边慢慢地品。   两刻钟后,所有烤串全部吃进肚里,卢剑从一个木匣子掏出两块湿帕子来,笑着递给林灼灼道:“两块都给你。”   林灼灼先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帕子作何用,忙接了过来,微微背过身去,一块去抹油油的小嘴,另一块则用来擦手。   清理干净,林灼灼回转身去,只见四表哥动作比她快,脏帕子已经丢回小木匣子里。林灼灼也忙照做,要从四表哥身后绕过去,将用过的脏帕子放进小木匣子里。却不想,她才刚起身,帕子就被四表哥给接了过去。   林灼灼顿时涌起一股难为情来,那帕子真的擦得……巨脏,她自个都有些嫌弃。   卢剑显然没嫌弃,很自然地搁进了小木匣子里。   “走吧,快二更天了,我送你回去。这一路走回去,就当是消食了。”卢剑扑灭火堆后,便带头往院墙那边行去。   林灼灼赶紧跟上。   到了院墙边,林灼灼站定住,等着四表哥蹲下身子让她骑上去,就像先头来时那般。   却不想,丝毫不见四表哥有要蹲下的意思,一直伫立在那。   “四表哥,我爬不上去。”林灼灼犹豫了一小会,到底扯了扯卢剑衣袖,指着高高的院墙,小声提醒道。   “嘘!”卢剑在唇边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林灼灼先是一愣,随后明了过来,必定是四表哥听到院墙那头有什么动静。果不其然,没一会,就听到一队巡逻的护卫走了过去。   “好了,他们走远了,我带你过去。”卢剑道。   林灼灼立马点头,等着四表哥蹲下。   却不想,卢剑还是没蹲下,而是大手揽上她小腰,脚尖往墙壁上一点,就带她跃上了墙头,再纵身一飞,两人就像长着翅膀的蝴蝶一样,从高高的墙头稳稳飞下了地。   落地的那个瞬间,林灼灼完全惊呆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吃惊道:“四表哥你身手这般好?”那为何来的时候不带她直接飞,还偏要那么费劲地爬墙?   卢剑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贴向她耳畔笑道:“怎么,先头坐我脖子上的感觉不好?我倒是更喜欢托住你往上送的感觉。只是你才刚吃饱,若费力爬墙,对你肠胃不好。”   林灼灼:……   这样的解释,简直就是变相告知她,他翻.墙的快捷法子有很多,但就是喜欢与她肢体接触,慢慢享受与她肌肤相贴的触感。   想明白了这个,林灼灼耳根子再次滚烫。   “四表哥,你……你真坏!”丢下这句,林灼灼再承受不住了,红着脸推开挡在她身前的四表哥,踏着月色,快速朝自己的小院跑去。   “哪里坏了?”卢剑丝毫不觉得自己坏,但手上确实还残留着摸她屁屁的触感,柔柔的,嫩嫩的,还很有弹性。   可能这对姑娘来说,就是“坏”了吧?   “那对不住了,以后这种小坏事,四表哥我还想多来几次呢。”卢剑望着小傻鸟离去的背影,笑着喃喃自语。   喃喃自语后,卢剑又快速追了上去,直到亲眼看见小傻鸟安全进了屋,才心满意足地返回自己的睿王府去。   话说,卢剑与林灼灼坐在火堆边,亲亲密密烧烤时,徐常笑和方濯濯则在龙吟坊里,对着堆成山的烤鸡愁坏了。   烤鸡这么多,都堆成山了?   哪来的?   还能是哪来的,不就是他们剑哥甩出一大把银票,从烤风堂买的呗!   “包下了所有的烤鸡啊。”徐常笑盯着一座山似的烤鸡,双眼犯晕,“这得吃到何年何月去啊?”   “为了追姑娘,剑哥确实下血本了啊。”方濯濯想起那一大把银票,有些肉疼。那么多银票,都够他睡好几个青楼头牌了。   啧啧啧,剑哥追姑娘真是大方,银票跟天上刮来的似的,丝毫不心疼。   自然,方濯濯晓得剑哥就是座大金山,手头产业多着呢,光是龙吟坊酒楼一家的盈利,就够剑哥大手大脚追一辈子姑娘了。   “你快别心疼银票了,快想想这么多烤鸡怎么处理啊?少说也有五千只!光是咱们龙吟坊的客人食用,哪怕一桌赠送一只,也用不掉五千只啊。”徐常笑皱眉道,“难不成白送他们吃一只还不够,还要再打包好几只免费赠送?”   这事儿传出去,估计烤风堂的人还不乐意呢。   人家烤风堂卖的烤鸡贵着呢,好几两银子一只,就这样让人免费品尝,还打包赠送,好似掉价了似的。   忽地,徐常笑脑子一灵光,想出了一个好点子,一把拍向方濯濯肩头,道:“有了,咱们将烤鸡送给那些难民!”   难民没啥见识,知道是烤鸡,却绝对吃不出是哪一家店铺出来的烤鸡,如此倒是做了好事,又没有得罪人的风险。   嗯,就这样办了!   方濯濯正心疼着那些银票呢,被徐常笑一巴掌给拍回了神,听完这个点子后,先是给予了肯定,然后又道:“留下一些,让咱们的好兄弟们也尝尝。别的地方不说,苏兄府上是肯定要送上几只的。这半个月,苏兄唱戏辛苦呀。”   徐常笑听了,立马点头:“有道理。”   很快,一大批烤鸡被装上马车,运往难民区,分给那些饥不裹腹的难民们。徐常笑则亲自带上五只烤鸡,悄悄溜进苏府后门。   “徐兄怎么大半夜的来了?可是剑哥有急事?”苏炎听了门房禀报,亲自来到后门处迎接。   “没什么,就是咱们剑哥今夜买多了烤鸡,吃不完,给你送几只尝尝鲜。”徐常笑将食盒往苏炎怀里一塞,打开盖子道,“你闻闻,是烤风堂的,香着呢。”   苏炎:……   大半夜的敲门,只是慰问几只烤鸡?   这事儿不像是剑哥会做的呢。   “好端端的,剑哥怎会买多了烤鸡,还吃不完?”苏炎一把接过食盒,边闻着烤鸡香,边想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   “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林灼灼那个宝贝小姑娘呗。”徐常笑将事儿大致说了下,如何如何买光了烤风堂的烤鸡。   苏炎:……   剑哥当真不愧是剑哥啊,还能想出这种法子追姑娘?   为了将姑娘大晚上的勾出闺房门,来个亲密烧烤,也是下了血本了。   一刻钟后,送走徐常笑,苏炎提着食盒进了苏老夫人的屋,朝床沿边坐着的祖母笑道:“祖母,睿王殿下给您送了点好吃的来,是您最爱吃的烤风堂的烤鸡,要不要来一块?”   苏老夫人一听是烤风堂的烤鸡,立马乐呵呵笑上了:“好!”   老人家接过一块尝了一口,那个美滋滋哟,立马吆喝上了:“来来来,你和你娘都一块过来吃,咱们一家三口美美地吃上一顿,借着睿王殿下的吃食,好好地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   自然是庆祝今日终于大功告成,成功使得太子和林真真那对狗男女,遭了报应,给她的孙儿出了口恶气啊!   “好,孙儿和娘这就一块来!”苏炎立马拉了娘亲也坐去临窗榻上,又从食盒里挑出一块大的,双手奉给娘。   然后,苏炎自己也拿起一块吃,一家三口全挤在临窗暖榻上,吃得眉开眼笑,其乐融融的。   咦,看到这里,你可能要奇怪了,不是说苏老夫人今日“就要咽气了么”?如此生龙活虎,不大好吧?   这有什么好不好的,反正上房的丫鬟婆子全撵到院子里去站着了,屋里没外人。   再说了,今日林真真都去了寺庙,为苏老夫人落发祈福了。在佛祖的保佑下,被气得快断气的苏老夫人逐渐好转,保住了命,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就是苏老夫人还要继续对外宣称“缠绵病榻”,足足躺上两三个月,才能慢慢恢复元气、出府去溜达了。   换言之,还需要继续作戏两三个月,也当真是够辛苦的了。   林国公府。   话说,林灼灼一把推开四表哥,飞快跑进闺房后,便一把将房门给关上,背靠门板,一颗心“怦怦怦”地剧烈跳动。与此同时,还觉得自个小屁股灼烧得厉害。   这是怎么了?   小屁股被卢剑托起往上送,都是半个时辰前的事了,怎的隔了这般久还在发烫?   咳咳咳,这不是小姑娘才刚知道,四表哥有别的翻.墙法子不用,故意要托起她往上送,故意要触碰她的小屁屁嘛。   还未被男人碰过的小姑娘,突然被四表哥如此揩油,末了,还堂而皇之告知她实情,哪个小姑娘能不害臊?   反正林灼灼呀,此刻是臊得不行不行的了,面色红若云霞,洁白的小贝齿死死咬着下唇不放呢。 第99章   小屁屁被四表哥那般揩了油, 林灼灼心情久久未能平复,靠在门板上一颗心“噗通”“噗通”剧烈跳个不停。   “姑娘,姑娘, 您这是怎么了?”今夜轮到碧岚夜里当值, 按照规矩,姑娘在内室睡, 守夜的丫鬟则睡在次间的床榻上,好夜里伺候主子。   碧岚明明记得自家姑娘早早就躺下歇息了, 她自己也将细碎的活儿干完, 正准备关门吹灯歇下, 却猛不丁见自家姑娘从外头冲了进来, 再火速跑进内室,“哐当”一下甩上了房门。   甩上门的那个急切哟, 好似后头有老虎在追似的。   碧岚惊骇死了,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忙端起一盏烛台去叩门, 焦灼询问道:“姑娘,您没事吧?”   林灼灼听到询问声, 心头咯噔一下, 这才想起来她出去时是翻爬窗户的, 眼下回来……却走的正门。   完了, 都怪四表哥使坏, 害得她一时情绪过于激动, 选错了路。   夜里私会男子, 这事儿被丫鬟晓得了,可就尴尬了。   私会男子?   是的,今夜这事若搁在半个时辰前, 林灼灼哪怕被人撞见,也会理直气壮,她只是跟要好的兄长出去烤了个串而已,绝不会用上“私会男子”这四个字。可眼下她已晓得她和四表哥之间……好似不是什么纯洁的兄妹情,四表哥甚至连她屁屁都摸过了。   如此这般,林灼灼再想起今夜的事,就只剩下了满脑子的“私会男子”了,又羞又窘。   “碧岚,没……什么事,我就是看今夜月色很美,就一时调皮……翻窗出去林中漫步去了。不曾想,中途撞上了一只小野猫,吓得我……魂都飞了。”林灼灼深呼吸好几口,努力让自己气息平稳起来,然后绞尽脑汁扯了个慌,想将碧岚给糊弄过去。   碧岚倒没多想,只心疼道:“被猫吓着了?那奴婢给您端盏茶来,压压惊。”说罢,也不等姑娘回应,快步出门去准备热乎茶了。   林灼灼:……   怎么办,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眼下的自己铁定是满脸通红,这副样子哪里像是惊吓过度?   明眼人一瞧,都晓得她在说谎好吗!   思及此,林灼灼哪里敢面见碧岚啊。   正紧张时,一眼瞅到了床帐,“有了!”林灼灼赶忙快步钻进床帐里去,借着粉红色床帐掩盖一下。   半刻钟后,碧岚端着热茶进屋时,只见自家姑娘已经躺到床榻上了,上前几步,要掀开床帐伺候姑娘用茶时,却见床帐里头的姑娘,伸手打着哈欠道:“好了,碧岚,我有些困了,怕喝了茶夜里睡不着,还是不喝了,你搁放在桌上吧。”   说吧,林灼灼翻了个身,面朝里。只留给碧岚一个瞌睡的背影。   碧岚:……   今夜的姑娘好得够快啊,还没多长时间呢,那股子“惊吓”就已经下去了?   自然,姑娘好得快,是好事。是以,碧岚只是心头奇怪了一小下,就再不耽误姑娘入睡,放下茶壶,自行退下了。   林灼灼这才抚着胸口,松了口气。   经过碧岚一搅合,心头被四表哥弄出来的害臊之意,退去了泰半。   随后,林灼灼又下榻去到桌边,端起茶水漱了几口,将嘴里残留的烤鸡味儿散去。又打湿了帕子,抹脸净手,如此一通折腾下来,残留的害臊之意又散去了几成,林灼灼才重新钻入被窝。   但窝在被窝里,小屁屁还是隐隐发烫,导致林灼灼一整晚都翻来覆去,入眠困难。   每每即将入睡,小屁屁又好似被四表哥双掌贴上了,羞得她赶忙用小手去打。   这一打,就又把自己给整醒了,得重新酝酿困意才行。   如此,直折腾到月色西沉,三更天都过了,林灼灼小姑娘困倦得眼皮都无力睁开了,才终于沉沉睡去。   昨夜入眠那般晚,次日清晨,林灼灼铁定是醒不来,又要错过香喷喷的早饭的。   却不想,林灼灼小姑娘脸蛋睡得红扑扑,正在睡梦中美着呢,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匆匆脚步声,还伴随着林灿灿欢喜的声音:“灼灼,灼灼,快起来快起来,我刚刚发现了一件神奇的事情!咱们后花园的巨大岩石长了脚啦!”   林灿灿跑进内室,见林灼灼还没醒,兴奋的她索性摇晃林灼灼肩头,三两下给摇醒了。   就这样,林灼灼被吵醒了。   “什么长了脚啊?”林灼灼还没睡饱,勉强睁开双眼,眼睛还有些不适应窗外涌进来的晨光,微微眯着眼,不解地望向林灿灿道。   林灿灿双眸亮晶晶的:“咱们府上后花园那,不是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吗?超级无敌大那块!昨天黄昏还好端端的摆在那呢,结果你猜怎么的,一夜过去,那岩石居然长了脚,自己给自己挪了个窝!从这头跑到那头去了!”   林灼灼:……   先是一愣,随后猛地想起,林灿灿嘴里说的岩石……不会就是昨夜四表哥杂耍那块吧?   糟糕,杂耍后,忘记挪回原地了。   可千万别随意丢弃在路上,堵了路才好。   林灼灼慌得赶紧回忆一番,好似岩石最后丢弃的地方,没堵着路。但是确实如同林灿灿所说,从东头挪到了西头,摆放的位置明显变了。   一看便知有猫腻。   思及此,林灼灼可担忧被爹娘觉察出异样来。望望窗外,曙光还淡淡的,时辰尚早,也不知林灼灼想到了什么,忙哄着林灿灿道:“真的呀,这般神奇?走,我跟你一块去瞧瞧!”   说罢,梳妆打扮都没细弄,随意换上一件浅绿色褙子和白色湘裙,再用木梳通两下乌发,林灼灼就拉着林灿灿赶紧出了门,直奔后花园而去了。   一路上,林灼灼都在琢磨,趁着府里的人还不知情,赶紧将岩石挪回原位去。她知道,林灿灿一身武艺,力气贼大,若是寻来一根铁棍,很容易就能办到。   只是,该寻个什么理由,才能哄得林灿灿乐意帮忙呢?   “有了!”林灼灼很快双眸一亮,她的灿灿小堂妹头脑简单,随意一个新奇点的理由,就能勾得林灿灿笑嘻嘻地点头。   却不想,抵达后……   “咦,刚刚明明就是这块大岩石挪了位置呀,怎的又……待回到原来的地方了?”林灿灿拍了拍自己小脑瓜,眨眨眼,有些不确信道:“难道先前是我看花了眼?”   林灼灼见之,则松了一口气。   随后,林灼灼飞快扫了一眼大岩石,以及周遭的花草和泥土,眼尖地看到十几步远的地方,似乎有被处理过的微妙痕迹,被压扁的草上搁放了好些盆栽,不凝神细看,几乎察觉不出来异样。若是没猜错的话,那个地方应该就是大岩石待了一夜的地方。   只是,是谁及时挪回岩石的呢?   难道是四表哥?   思及此,林灼灼心头蓦地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随后,又悄悄举目四望,搜索起四表哥的身影来,好似四表哥就藏在某个地方似的。莫名的,想看他一眼。   可很快,林灼灼微微有些失落,来来回回扫了两圈,都没瞅到四表哥。   彼时,林灿灿还在那打着自己小脑瓜呢,一个劲嘟哝:“难道真是我眼花了?”   说着说着,林灿灿一个转头,见林灼灼面上似有失落之意,忙走过去道歉道:“灼灼对不住啦,可能真是我眼花了,害得你白白跟我跑了出来,白兴奋了一场。”   林灼灼还在想着四表哥呢,听了林灿灿的道歉,才回过神来,忙微笑安慰道:“没事没事,我没关系的,这点小事算什么。”   “还说没事,我都瞧到你一脸的失落了!”林灿灿毫不留情指出来,“你看,你都失落到强颜欢笑了!你当我瞧不出来?”   林灼灼:……   她脸上的失落,有这般明显吗?   林灼灼唬了一跳,忙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努力赶跑心头的失落,努力换上一副灿烂的笑容。   “好了好了,失落就失落啦,别勉强再笑了啦!越笑越不自然!”林灿灿总是爱说大实话。   林灼灼:……   越发窘迫得不行了。   两个小姑娘在对话时,却都没察觉到,不远处的院墙那头,隔壁的后院上,有一个白衣男子坐在高高的枝头,透过绿油油的枝叶,正眉眼带笑地凝视着她俩呢。   自然,卢剑想要凝视的只有林灼灼一人,而林灿灿小姑娘实在是功臣一个,在激发小傻鸟男女之情方面很给力,是以,卢剑对林灿灿这个小表妹,也是说不出的喜欢,才嘉奖似的给了她一个目光。   卢剑耳力极好,这么点距离压根不叫事,是以两个小姑娘的对话,他全部听了个一清二楚。   “小傻鸟,寻不到你的四表哥,就如此失落?”卢剑一寸寸欣赏着小傻鸟眼角眉梢的失落,心头说不出的畅快。   不枉费他昨夜花了那么多心血啊,终于见到成效了。   “不错,不错,再接再厉!”说着这话时,卢剑眉眼弯弯地瞅了瞅自己的双掌,心头忍不住再次回忆昨夜她小屁屁的触感。   书上说的,女子浑身上下都是宝,以前卢剑不信,眼下有些信了。   不知不觉,翻过了二月,来到了更暖和的三月。暖风吹呀吹,一遍遍拂过桃花枝子,终于吹开了满树桃花,粉嫩嫩,说不出的美。   引得好些鸟雀落在桃花枝头,啁啾啁啾地吟唱个不停。   这日,萧盈盈正与林镇山一块歇晌呢,就被窗外的啁啾声闹醒了。睁着眼聆听鸟雀声,萧盈盈忽地想起,再过几日就该崇德帝的生辰了,也不知女儿的生辰贺礼准备得怎么样了,便朝身旁也刚醒来的林镇山道:“你再躺会吧,我先去给女儿的生辰贺礼把把关去。”   说罢,萧盈盈就要从床榻里侧翻过林镇山身子,下床去。   却不想,萧盈盈刚爬到男人上方,就被林镇山一把搂住了,往下一拉……   萧盈盈哪里斗得过男人的力气,一下子就扑到了林镇山胸膛上,面颊擦过了臭男人的嘴。萧盈盈一见这样,岂能不知臭男人又想做什么?忙脸红推拒道:“别,你先头弄疼我了,可是不敢伺候你第三回 了。”   “第三回 ”三个字,说得格外重。   臭男人,歇晌前就已经强迫她来过两回了,实在承受不住再来一次。   林镇山一听便笑了,捏着娇妻面颊道:“你的耐受力比两年前可差远了呀,当真是两年多没给你浇灌雨露,就越发娇气起来了。”   “去你的!”萧盈盈一听臭男人提及在西北的日子,面上就越发烧得厉害,忙打住话题,“好了,松开,我要去瞅瞅女儿的贺礼准备得如何了,这可是大事!再过三天,就要进宫献礼了。若是不行,就赶紧再换。”   先头女儿弄出来的贺礼,萧盈盈都不满意,已经否决过两样了,眼下是第三件。若是不行,还得赶紧来第四件,是以时间紧迫。   林镇山听了这话,才乖乖地松了手。他晓得,事关崇德帝的都是大事,娇妻一向很在意。心里微微泛酸道:“好吧,快去快回,等会咱俩还要去摄政王府跑一趟。”   “嗯。”萧盈盈答应了,然后火速下榻穿衣,拾掇一番后去了女儿的海棠院。   萧盈盈进了女儿小院,刚转过长廊,却见女儿正惬意地仰躺在院子的桃花树下,痴痴望着满树桃花,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角眉梢均是暖暖的笑意。   萧盈盈一见,便笑上了:“灼灼,你不是在给你皇舅舅画生辰贺礼么?怎的,已经画好了?”   林灼灼见娘亲来了,连忙乐呵呵地坐起身来,满怀期待地指着书桌道:“娘,刚刚完工了,您瞅瞅,好是不好?”   萧盈盈走下长廊望去,就见桃花树旁摆着一张八仙书桌,上头的画纸被春风吹得撩起一角。   快走几步,凑上前俯身一瞧,只一眼,萧盈盈就双眼迸发出了惊喜。   林灼灼瞅见娘亲这样,心知十有八.九是妥了。   此时,林灼灼的绣鞋脱在垫子外呢,脚上只着了白绫袜子,便像小狗狗似的从垫子上爬了过来,抓住娘亲裙摆,仰起小脸蛋道:“怎样,娘亲,这幅画您总该满意了吧?”   萧盈盈点点头,忍不住赞叹道:“非常好,你皇舅舅见了,肯定也喜欢!立意相当好!”   说罢,萧盈盈又凝神细看起画来,甚至反反复复观摩了好几遍。   最后,萧盈盈突然想起来什么,忽地与女儿一同坐在垫子上,摸着女儿脑顶,笑着哄道,“灼灼,你这副画娘亲实在太喜欢了。不如,你再画一幅送给娘吧?娘和你皇舅舅一人一份。”   林灼灼:……   送个生辰贺礼,还带一式两份的?   不过思及画中的立意,娘亲想要一幅,也很正常。   “好哟,娘亲,我这几日就给你画出来!”林灼灼答应得很爽快,答应完后,又笑着羡慕道,“还是娘亲和皇舅舅之间的兄妹情让人羡慕,纯情的兄妹情啊!”   她可是羡慕坏了。   听了这话,萧盈盈回道:“你不是也有么,你和你四表哥。”说罢,揶揄地瞅了傻女儿一眼。   林灼灼:……   思及四表哥,林灼灼连忙偏过头去,干笑两声。   她又不傻,经历过摸屁屁事件,哪里还能看不出来,四表哥对她压根就没有兄妹情,满肚子坏水呢。   正因为少了一个纯情的好兄长,林灼灼才越发羡慕起“娘亲和皇舅舅之间的绝美兄妹情”来。这才一连被娘亲否决掉两件贺礼后,灵感突发,画出了这副令娘亲万分满意的画来。 第100章   嗅着一日日桃花香, 转眼就到了三月初五这日,明日可就是三月初六,崇德帝的生辰了。   这日清晨, 南宫湘起床陪崇德帝用罢早饭, 目送崇德帝去上早朝后,便又像前阵子似的, 边在飞霞宫后院散步,边琢磨着该送崇德帝什么生辰贺礼。   生辰贺礼, 真心很难。   库房里价值连城的宝物很多, 但南宫湘都看不上眼, 送给自己夫君的必须要是最独特的才行, 若与一帮子朝臣送的贺礼大同小异,便失去情致和意义了。   可惜, 都揣摩一两个月了,该送什么,直到今日还是毫无头绪, 明日就是崇德帝生辰了。   “贵妃娘娘,咱们后园的桃花盛开了, 都压弯了枝头, 好看极了。贵妃娘娘要不要去那头赏花?”婢女见湘贵妃眉头微蹙, 似乎不大开心, 便想法子哄她开心。   “桃花?”南宫湘听了后, 若有所思, 紧跟着就命婢女带路。一刻钟后, 走在湖上小竹桥上,便远远望见了湖对岸的那一大片桃林,阳春三月, 正是桃花绽放的好时节,只见桃花如霞,染红了枝头。   越过小竹桥,南宫湘走进桃林,闻着桃花香,不知不觉陷入了回忆。   蓦地,也不知南宫湘想到了什么画面,眉眼一笑。   身侧的宫女瞧见了,顿时愣住,要知道湘贵妃入宫三年多来,几乎不笑,至少在她们这些下人面前,从未笑过。眼下算是头一次。   美人本就倾城,眼角眉梢添上一丝笑,越发勾人摄魄。   宫女竟有些看呆了。   南宫湘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有多美,从回忆里回过神来,便小声对身后宫女吩咐道:“去搬一套桌椅来,就搁在这桃花树下,本宫要作画。”   宫女听了,连忙张罗起来,两刻钟后,桌椅便从内殿里抬到了桃花林,画板、笔墨纸砚、颜料一一摆上。   宫女要帮忙磨墨,南宫湘抬手制止了,磨墨可是细致活,添水多少,磨墨多久,哪个方向磨,都是有讲究的。宫女若没有绝好的手艺,磨出来的墨汁可画不出好画。   一切准备就绪,南宫湘扶着画板便画了起来,下笔很快,三两下就勾勒出了轮廓,一看便是功力深厚的。   很快,宣纸上出现一片桃花林,粉嫩嫩的桃花瓣像雨滴飘在空中,林子深处跑出一匹马,马上的红衣女子不慎坠落。一个男子骑马赶上,探手一捞。   画面呈现的便是“探手一捞”这个浪漫时刻。   最后,南宫湘在左下角,一手梅花小楷写上“卢贤,南宫湘”。   画毕,南宫湘嘴角挂着笑,将毛笔搁回笔山上。待墨迹和颜料风干,便小心翼翼卷起来,预备明日送给崇德帝当生辰贺礼。   当夜,崇德帝处理完政事,从崇政殿回到飞霞宫寝殿。   只见南宫湘坐在临窗暖榻上,手握一卷书在看,难得她眼角眉梢隐隐露出些许笑容,崇德帝走过去一把揽住她细腰落座,贴上她面颊笑问:“怎么,湘儿今日可是有喜事?”   “没有。”南宫湘与崇德帝独处时,不带面纱,嫩嫩的面颊被崇德帝下巴处的短茬弄得有些痒,浅笑躲避道。   “还说没有,没有,你笑什么?”崇德帝不肯放过,难得见她笑了,就想与她共享快乐。是以,拿掉她手中的书,把她身子掰正了,正对自己,然后一个劲追问道。   “好了,贤哥哥……实在没什么,就是今日我终于想到该送你什么生辰贺礼了,算不算喜事?”南宫湘拿眼看他双眸。   崇德帝立马笑道:“自然算!”   不仅于她是喜事,于他也是喜事。   崇德帝可是知道,湘儿为了贺礼的事,都愁了近两个月了。虽然屡屡宽慰她,一个贺礼而已,想不出来便罢了,比起贺礼,他更在乎她快不快乐,开不开心。但是崇德帝的宽慰没什么用,湘儿还是一日日微微蹙眉发愁。今儿总算得了好点子,算是了却她一桩心事,于她而已自然是喜事。   至于崇德帝自己,突然听闻她想出来要送自己什么了,莫名的,崇德帝便像个少年郎似的,分外期待心爱的姑娘送自己的生辰贺礼。   崇德帝心头说不出的欢喜,忍不住追问道:“你要送朕什么?”   “不告诉你,明儿贤哥哥自能看到。我会偷偷将它搁放在一堆生辰贺礼里,到时,你猜哪个是我送的。猜出来,我就送给你,猜不出来啊,我就收回来。”南宫湘凝视崇德帝双眼,只见她眉眼灵动,带了三分少女的调皮劲。   崇德帝已是很多年没见过她如此了,上一回还是十几年前,不禁有些看痴了。被南宫湘一捅后腰,崇德帝才回过神来,立马点头笑:“好,一言为定!”   说罢,崇德帝亲了亲南宫湘面颊,喃喃道:“湘儿,你笑起来真迷人,朕喜欢看你天天笑。朕记得,曾经的你是很爱笑的。”   当初的她,一笑倾城,连面纱都掩饰不住那笑容的魅力。   可是后来,兴许是两人分开的这十几年,她遭遇了太多的事情。十几年后再见,她容颜丝毫未变,还是当初妙龄少女的模样,却唯独失去了笑容,总是一副冰冷的样子,也不爱说话。   崇德帝一把抱紧了南宫湘,贴着她耳朵,缓缓求道:“湘儿,天天笑给朕看,好不好?还像多年前那般。”   南宫湘听了这些话,也不知心头想到了什么,眼角眉梢的笑意蓦地淡去三分。   似乎不忍崇德帝失望,索性一挥衣袖灭了寝殿烛台,闭上眼去吻崇德帝双唇。不让他看清自己面上情绪,也不让他继续说话。   崇德帝却是心头一震,这还是两人在一起来,她头一次主动吻他。她都主动吻了,崇德帝怎么可能不火热吻回去,两人很快就挪到了床榻上,在南宫湘难得的热情里,两人来了一场甘畅淋漓的恩爱。   事毕,崇德帝搂了她在怀,两人轻声说着话。   突然,南宫湘小声道:“贤哥哥,明儿你的生辰宴,我可以……出席吗?”   崇德帝眉间一喜:“当真?那你可不许后悔,明儿开席时,朕亲自来接你去。”   南宫湘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用力抿了抿唇,然后点头道:“自然当真。”   一夜过去,就到了三月初六。   天刚破晓,林灼灼就被碧岚叫醒了。因着皇舅舅的生辰宴要在午时开席,所有赴宴之人均要提前一个时辰抵达皇宫。林灼灼又是个穿衣打扮尤其费时间的,因此时间比较赶,需要早起。   “姑娘,快别睡了,等会又没时间吃早饭了。”碧岚轻轻在姑娘耳边唤道。   林灼灼还没睡饱呢,闭着眼翻个身,还想赖床继续睡。   碧岚就知道叫起床费劲,思忖一会,索性哄道:“姑娘,您昨夜还说今早要早早入宫,要成为第一个给皇上送生辰贺礼的人呢。起晚了,可轮不到第一了,兴许前十名都排不上了。”   这话果然奏效。   只见林灼灼立马坐起身来,一掀被子,就囔囔着赶紧换衣裳、赶紧洗漱。娘亲都说了,那幅画皇舅舅铁定喜欢,皇舅舅对她那么好,她早早入宫去,给皇舅舅送个好心情去。   这般想着,林灼灼难得的快起来,不仅洗漱动作快,连梳妆打扮都快了三分。自然,这次梳妆打扮会如此快,与崇德帝昨日赏下的头饰和衣裳是有很大关系的。   头饰和衣裳都是现成的,不需要像往常那般从一堆里挑选,更不会搭配上有一点怪异就要再换掉、重挑,自然就快一些。   “好看吗?”穿戴齐整后,林灼灼在梳妆镜前转溜了一圈,只见她一身大红遍地金的长裙,绣牡丹的裙摆飞起来,像极了蝴蝶在牡丹花丛里飞。   “好看极了,皇上亲自赏下的宫装,能不漂亮吗?”碧岚连忙笑道。   这倒不是拍马屁,而是她家姑娘生得美,什么样的衣裙都能驾驭得住,绝对是衣裳和人相得益彰。   恰好崇德帝挑选衣裳的口味,就像是分外了解林灼灼这个外甥女似的,反正,每回赏下的宫装都很符合林灼灼的审美。林灼灼对着镜子转溜一圈后,也觉得美极了,点点头道:“好了,今天就穿它进宫了!”   大红色裙子,张扬是张扬了点,若要林灼灼自己选,铁定不会穿着一身大红色进宫的,有些过于招摇了。但它是皇舅舅亲自赏赐下的,那再张扬都穿得。   又照了一遍镜子,林灼灼才美滋滋地去了爹娘院子。一进屋,就又美美地转了一圈,询问爹娘好看不好看。   萧盈盈见了,笑道:“好看,特别美,比蝴蝶还美。”   林镇山见了,也笑着夸道:“比你娘亲当年还要美上一分。”   “好端端的,怎么想起当年了?”萧盈盈随口道。   林镇山随口答:“你当年不就最爱穿大红色么,满京城招摇。”   萧盈盈:……   她当年有那么爱臭美么?穿着张扬的大红色,满京城蹦哒?   “何止在满京城蹦哒啊,还蹦哒去了西北,人家西北姑娘都爱穿素色,就你一个整日里大红色、海棠红、嫣红色,可能招摇了!”林镇山朝娇妻眨眼道。   萧盈盈:……   看到娘亲那一脸懵的样子,林灼灼却忽地乐了:“难怪我天生爱穿红,敢情是在娘亲肚子里,就被熏陶上了。”   萧盈盈:……   无语地看向最爱臭美的女儿,女儿的臭美程度,可远胜于当年的她啊。 第101章   一家三口就着“大红裙子”这个话题, 互相打趣一会,大抵是林镇山频频爆出萧盈盈当年的事,惹得萧盈盈变成了大红脸, 捶着臭男人胸膛道:“不许再瞎说八道了, 我哪有那般臭美?”   “好好好,你不爱臭美, 是我就爱看你穿红的。当年凯旋归京时,见你一身红衣立在城楼上, 一刹那我就被你迷住了, 你立在秋风中, 当真是翩若惊鸿, 太吸睛了!馋得我,当时就想抱住你狠狠亲上一口!”林镇山哈哈哈地调侃道。   萧盈盈:……   死男人, 当着女儿面瞎说什么“亲”啊“亲”的呢。   不过微微羞涩过后,萧盈盈猛地反应过来,臭男人在说什么, 凯旋归京时,她一身红衣立在城楼上?   “合着, 你那会子就爱慕我上了?”萧盈盈一脸吃惊状, 显然是才知晓这样一桩事, 眨巴两下眼, 颇有些不敢置信, “当初城楼上, 你还是第一次见到我吧?”   话都还没说过一句呢, 就想搂着她亲了?   见到娇妻一脸的不敢置信,林镇山捧着她脸庞道:“这就叫一见钟情,懂吗?见你第一眼, 我就晓得你日后铁定是我媳妇儿。”说罢,果断亲了娇妻小嘴一下。   林灼灼:……   不得了,爹娘又当她面秀恩爱了,忙偏过头去,非礼勿视。   萧盈盈余光扫到了女儿偏头的动作,立马面颊绯红,一把打下臭男人捧住她脸的大手。转过身去,清了清嗓音,火速转移话题道:“哎呀,说了半日话,我肚子都饿了,灼灼快来,咱们去吃早饭去。”   说罢,萧盈盈火速开溜,率先朝西侧间走去。   却不想,萧盈盈刚迈步走,就听身后传来臭男人“哈哈哈”大笑的声音,还在那朝女儿道:“灼灼,瞧你娘亲,听到‘一见钟情’四个字,就羞得赶紧跑路。”   林灼灼:……   爹爹啊,娘亲哪里是被“一见钟情”四个字给羞跑的,明明是被你的强吻给臊跑的。   不过,眼见爹爹毫无自知自明,林灼灼也就不挑破了,飞快丢下傻爹爹,立马朝娘亲追上去,大声囔囔道:“娘,娘,原来爹爹对您是一见钟情啊!那您呢,难道第一眼没瞧上我爹爹?”   萧盈盈:……   臭女儿,瞎跟你爹爹起什么哄啊。   这时的萧盈盈已经落坐饭桌的椅子上了,恰好余光见臭男人袍摆进了西侧间的门,想也不想,立马朝臭男人翻了个大白眼,一副“都怪你,整得女儿都瞎起哄了”的神情。   林镇山见了,“哈哈哈”笑了两声,若是可以,他真想摸着女儿小脑瓜来一句——“你娘哪会一见钟情啊。你娘啊,在感情方面跟你一样反应迟钝,脑子不开窍,不来点猛料,就转不过弯来那种。”   很显然,这样的大实话不能瞎说。   要不然,怕是会引来母女俩的齐齐瞪眼,到时啊,他可就有得忙乎了,哄完了媳妇,还得哄宝贝女儿。关键是,两个都不大好哄,倔脾气一上来,萧盈盈能今夜不许他上床,一脚给踹到床下去。女儿则能嘟嘟嘴,一整日不跟他说话。   是以,林镇山强憋着大实话不说,只瞅着娇妻,“哈哈哈”一通傻笑。   “好了,快来吃饭!”萧盈盈又斜了臭男人一眼,拍着空座后椅背道。   “来了!”林镇山一脸讨好的笑,赶紧落坐娇妻拍过的空椅子,分外给面子。   林灼灼见娘亲没回答自己“一见钟情”的问题,心下忍不住猜想到,莫非娘亲对爹爹不是一见钟情?而是日久生情?   鬼使神差的,林灼灼脑海中猛地闪过四表哥身影,心中一羞,难不成娘亲和爹爹之间,也像她与四表哥一样?她是被四表哥摸过屁屁后,才领悟了点什么。   所以,爹爹当年也是揩过娘亲的油后,娘亲才……   这般想着时,目光不由自主望向爹爹的大手,然后又悄悄瞅了眼娘亲的俏屁股。要命,爹爹大手摸上娘亲屁股的画面,才刚在脑海里闪过一遍,林灼灼立马面皮发烫,滚烫滚烫,倏地一下整张脸就红透了。   如此这般,林灼灼再不起哄爹娘间的事了,麻溜地埋头吃早饭。   早饭过后,林灼灼面上红彤彤的云霞总算是散了,一家三口朝仪门外的马车行去时,林灼灼又能愉快地与爹娘对话了。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穿过月洞门,忽地,林灼灼见平地上只停着一辆马车,再不是曾经入宫赴宴时的两辆马车,没来由的还有一丝不大习惯了。   不过,大房前几次能入宫赴宴,全是因着苏炎的面子,眼下林真真已不是苏炎未婚妻了,仅凭大伯父、大伯母的身份,自然是没资格进宫给皇舅舅庆祝生辰的。   “娘,林真真在奉国寺,还安分吗?有没有哭,有没有闹?”林灼灼坐上马车后,猛不丁朝娘亲问了一嘴。   萧盈盈自然是有关注林真真的,便朝女儿道:“听闻第一日剃发时哭闹不止,导致头皮被剃刀割伤了,后来大约是被大师点透了吧,除了整日泪流满面外,别的倒也还好,没再瞎闹过。”   林灼灼一听“头皮被剃刀割伤了”,莫名的觉得好疼,连忙打住林真真的话题。   兴许是林真真和卢湛这对狗男女,早就捆绑在一块分不开了,是以林灼灼想起林真真,就会很自然地联想到太子卢湛,顿了顿,又问道:“娘,今日是皇舅舅的生辰,太子不会……被释放出来吧?”   萧盈盈一听便知女儿在想什么,摸了摸女儿脑顶,安慰道:“解除禁足令,应该暂时不会。但太子好歹是你皇舅舅的亲儿子,生辰这日,讲究一家团聚嘛,很可能太子会被暂时放出来溜溜。”   林灼灼听了这话,立马瘪嘴,但也无可奈何。   “灼灼不烦,要是不幸遇上了太子,你远远绕道就是,避开那个瘟神!谁敢指责你半句?”林镇山晓得女儿不乐意见到太子,受不了女儿的委屈样,连忙大声支招。   瘟神?   听到这个词,林灼灼蓦地一乐,大声回应爹爹:“对,爹爹说得对,要是不幸遇上了瘟神,就方向一转,绕道而行!”   父女俩正乐呵呵说着“瘟神”时,忽地,车窗传来“笃笃笃”的扣响声。   林灼灼好奇极了,马车正在路上跑着呢,谁会一声不吭敲窗呢?   带着好奇劲,侧座上的林灼灼一把撩开窗帘,然后……猛地对上了一张俊美男子脸。   林灼灼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怎么会在进宫的路上,遇上他呢?眨眨眼,让自己眼神好使点,可奇了怪了,落入眼帘的还是他。   “怎么了,才多久不见,就不认识我了?”卢剑骑着马,看向窗口的林灼灼,笑着调侃道。   “不是的……四表哥,大清早的,你怎么会在这条道上啊?你不是该住在宫里吗?”林灼灼见四表哥误会了,连忙解释道。   “本王有了睿王府,干嘛还要住宫里?”卢剑笑问。   林灼灼:……   这还用说吗?睿王府是选定了,可工部还未修缮呢,哪能先入住?   就知道小傻鸟会这般想,卢剑见窗帘拉开不大,只露出了小傻鸟这边,马车内主位上的萧盈盈夫妇都被窗帘布遮了起来。   于是,卢剑胆肥地凑到林灼灼耳边,贴耳小声道:“为了住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只能将就点。”   林灼灼听了这话,先是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随后猛地了然其中的含义,嫩白的面皮一刹那间泛出一层薄红,耳朵也有些发烧。   正在这时,林灼灼搁放在窗楞上的小手,还被卢剑触碰了一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林灼灼意识到后,红着脸悄悄儿往回缩。   卢剑见了,直想……毫不客气地一把捉回来,大手握着她的小手,好好稀罕一会。但她爹娘就在马车内,卢剑到底不敢太过放肆,只得眼睁睁看着林灼灼缩回了手。   正在这时,萧盈盈在马车里说话了:“是睿王殿下来了吗?”   卢剑这才最后瞅一眼林灼灼,然后一把撩开这边的窗帘,朝主位上的萧盈盈夫妇问好:“侄儿给姑父、姑母请安。”   “怎的,你的睿王府还未开始修缮,就悄悄入住了?”萧盈盈对这一点也是分外惊讶,忍不住问道。   “哦,还未正式入住,也就晚上累了,去歇上一觉。”卢剑实话实说道。   萧盈盈:……   都一整夜睡在那了,还不叫正式入住?   不过萧盈盈很快反应过来,卢剑如此委屈他自己,八成与自家女儿有关。追姑娘嘛,多吃点苦是应该的。   思及此,萧盈盈笑了。   林镇山听了这话,却是心头担忧上了,卢剑这小子专挑夜晚住在自家附近,不会是为了方便“夜探香闺”吧?   这可不行,看来从今夜起,得加紧防范女儿小院的安全问题。   男人的劣根性,林镇山可是非常懂的,一旦夜探香闺,保管手脚老实不了。他女儿还是黄花大闺女呢,可是不能吃了那种亏。   卢剑自打追上林国公府的车,就再没离开过,骑着马始终跟在马车窗边,一路与马车里的准岳父岳母闲聊,时不时还瞅两眼就坐在窗边的准媳妇儿,不知不觉,就抵达了皇宫。   “睿王殿下早,宝扇郡主早,镇国大将军早,林三姑娘早。”站在甬道上迎接宾客的小太监,笑容满面地打着千儿请安,然后笑道,“今儿个当真是早,您四位可是头一个入宫的呢。”   马车内,林灼灼一听这话,立马乐呵上了,他们一家子是头一个入宫的,那她就能抢占第一名,给皇舅舅送生辰贺礼啦!   “娘,快下马车,咱们早点去皇舅舅那。”林灼灼拉着娘亲的手,催促道。   “好啦,好啦,别催。”萧盈盈瞅了眼性急的女儿,连忙麻溜地起身,钻出车帘去。   林镇山已先她们娘俩一步下了马车,见萧盈盈出来,二话不说,直接抱了媳妇就下地。   见娘亲下去了,林灼灼连忙手捧画卷,也猫腰出了车帘。   彼时,卢剑早已跳下马背,有个小太监跑过来,正在他耳边低声禀报着什么。   忽地,余光里马车帘子微动,卢剑本能地望了过去,就见林灼灼一身红裙钻了出来,立在车辕上,恰好一阵春风拂过,她长长的红裙似一片红花,春天里最艳丽的红花,一霎那间将他的目光全部吸走。   先头,她坐在光线略微昏暗的马车内,她身上的红裙显得没那般艳,她的小脸蛋也显得没那般白,眼下,骤然出现在马车外,春光尽情打在她脸上、身上,将她所有的美瞬间释放。   卢剑目光为之一顿,倾国倾城,这样四个字是他脑海里唯一浮现的字眼。   林灼灼也不知是心有感应,还是本能地就想望一望四表哥,反正她猫腰出了马车帘子那一刻,余光立马扫向了四表哥。   可能到底是余光,辨别力不够强,只能大致瞧见四表哥正侧耳倾听小太监说话,就以为四表哥压根没看她,莫名的,林灼灼心头一阵微微失落。   “来,爹爹扶你下来。”   林灼灼一手拿稳了画,一手交给爹爹,在爹爹的搀扶下,踩着黄木凳下了地。   说来也巧,下地那一刻,林灼灼视线碰巧扫到了四表哥的大黑马,就见大黑马上托着一个包袱。本能的,林灼灼立马猜到里头装的肯定是生辰贺礼。   然后,林灼灼心中一个激灵,骤然意识到,她要想成为第一个送贺礼的人,就得将四表哥甩在后头才行。   思及此,林灼灼一门心思全跑去了皇舅舅身上,甚至开始庆幸四表哥在与小太监说话了,如此一来,四表哥被小太监绊住了脚,她正好抢先去崇政殿,给皇舅舅送贺礼啊。   “爹,娘,四表哥现在有事呢,咱们就先走吧。”林灼灼挽住娘亲手臂,晃了晃手中的画,悄声撺掇道。   萧盈盈一见女儿的动作,立马便知女儿打的什么主意呢。但瞅了瞅那边的睿王卢剑,总觉得不大好,到底卢剑陪他们一路进宫,总不能到了最后一小截路,就将人给甩了吧?委实不厚道。   林镇山也察觉到了女儿的用意,思忖一会,便朝母女俩小声道:“你们先去吧,我留下等他。”   听了这话,林灼灼立马朝爹爹投了个感激的笑容,然后拉了娘亲就走。   却不想,林灼灼还没走两步呢,就见卢剑追了上来,毫不客气地拍了她脑顶一下,笑道:“你和姑母走这般急作何?我眼下也要去父皇那,咱们接下来还是顺路。”   林灼灼:……   正因为知道顺路,才特意抛下你的呀。   可这话不能直说呀,于是林灼灼咬了咬下唇,只能认命……同行了。   认着命时,林灼灼还偷偷反头瞪了爹爹一眼,宛若在说“臭爹爹,你怎么连个人都拦不住?”   林镇山:…… 第102章   春风习习, 杨柳依依,宫女满脸堆笑在一旁引路,林灼灼一家子和睿王卢剑一同朝崇政殿行去。   林灼灼原本抢先走了, 结果又被四表哥给追上, 实在没法子,只能乖乖地与四表哥同行。但满心里还在琢磨着, 怎样才能抢在第一个给皇舅舅送贺礼。   突然,灵光一闪, 有了!   彼时, 爹娘走在前面, 林灼灼与卢剑落后一步, 走在后面。   林灼灼偷偷儿用胳膊肘撞了四表哥手臂一下,然后在四表哥瞅过来时, 她连忙露出一副求助的眼神,似乎遭遇了困难,急需他的帮助, 才能挺过去。   卢剑见她如此,心头微微泛喜。莫非她心中有事, 却不愿告知爹娘, 只想寻求他的帮助?   思及此, 卢剑也是行动贼快, 利用拐弯的功夫, 眼见萧盈盈夫妇拐过去, 到了花树前头那条小路上去了, 卢剑则与林灼灼故意放慢脚步,单独滞留在后面这条小路上,好说悄悄话。   “怎么了?有什么难处尽管说, 四表哥都会帮你。”难得见小傻鸟求助自己,卢剑眼角眉梢都是笑,语气宠溺极了,说出来的话更是带着鼓励。   见四表哥一副很乐意帮忙的样子,林灼灼倒也不客气,瞅瞅小路前后都没人,立马凑近卢剑一步,低着头,小声开了口:“那个,四表哥啊,其实这件事儿很小很小,就是芝麻绿豆那么点点大,四表哥只需要稍稍让我一下,就能帮上大忙那种。”   说了一堆话,还是没说到底是何事。   这让卢剑越发好奇了,催道:“跟四表哥不用客气,有话直说就是。”   林灼灼立马直说了:“四表哥,是这样的,等会儿咱们不是要给皇舅舅送生辰贺礼吗?你可不可以在我后面送,我想……当第一个给皇舅舅送贺礼的人。”   卢剑:……   他耳朵没听错吧?   弄了半日,就只是这么一丁点……连芝麻绿豆大小都够不上的事?   “四表哥,你答不答应嘛?”林灼灼等了半晌,没等来回应,忍不住拽住了四表哥衣袖,撒娇似的往下扯了扯。   林灼灼原本想着,做完这一轮动作,四表哥总该应下她的要求了吧。却不想,又低头等了好一会,还不见四表哥有回应。   于是,林灼灼终于忍不住了,猛地抬眸看向四表哥的脸,然后嘟着嘴,再求了一遍:“四表哥,你到底应是不应嘛?”   “本王若是不应,你要如何?”卢剑忽地露出一个坏坏的笑,低头盯着她双眸道。   林灼灼:……   不是吧,这点小忙都不乐意帮?   “帮忙自然可以,但你总不能让我白帮忙一场,是不是?”卢剑一脸坏笑道。   林灼灼听了这话,懂了,要让四表哥帮忙,她就得付出相应的报酬。   毫不犹豫的,林灼灼小手手立马钻进怀里掏了掏,还真给她摸出一个值钱的玉石来,水滴大小,一把搁放在掌心,递过去道:“喏,四表哥给你,我身上没带银子,只有它了。”   卢剑:……   他看上去,像缺这点银子的人吗?   真心无语了,真是一只小傻鸟,不开窍的小傻鸟。   “你掌心这块玉石,本王可瞧不上,但本王看上你的另一块美玉了。”卢剑眨了眨眼,扫过她的小白手,神秘笑道。   “另一块美玉?”林灼灼果然没听懂,“我身上没有带美玉啊。”说罢,小手手又钻进怀里掏了掏,微微蹙眉道,“真的没有别的美玉了……”   却不想,话音未落,卢剑一把牵住了她的小手,然后飞快托起,红唇凑过去,一口吻在她掌心上。一吻完毕,卢剑望着她笑:“另一块美玉就是你的小手啊,白嫩如玉!你说是不是美玉?”   林灼灼:……   先是一愣,随后红着脸明白过来,她又被四表哥揩油了。   “四表哥你……真坏!”林灼灼涨红着脸,忙要将小手抽回来。   却不想,刚抽回来,又被四表哥的大手追上,卢剑一把牵住她手,笑道:“快走吧,再耽搁下去,哪怕我让你,你也成不了第一名了。”说罢,卢剑望向了她身后。   林灼灼顺着他视线望过去,惊见那头甬道上又驶来了别家马车。还真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得快点走才行。   “来,快走。”卢剑弯唇一笑,立马牵着她快速拐过花树,朝崇政殿大步走去。   这一路上,卢剑都牵着她手,无论小傻鸟怎么想挣脱,都不让,始终牵得紧紧的。甚至到了最后一段路,还两人十指交握上了。   “听闻,这样十指交握,最能心心相印。”卢剑还将两人十指相缠的手,举到林灼灼眼前,笑着让她看。   林灼灼哪里经得住如此撩拨,一张脸红透了。   “四表哥,别这样,前头来人了!”林灼灼眼见前头林子里拐过来两个宫女,急得不行,忙拍打四表哥紧握的手,想让他放手。   却不想,求了也白求。   只见卢剑眉眼笑得弯弯的,大大方方牵着她,就朝那两个小宫女迎面走上去,丝毫回避的意思都没有。   林灼灼:……   对上那两个宫女惊讶的目光,林灼灼臊得头都垂了下来。   却不想,更让她害臊的动作,却还在后头。   那两个宫女停在路边,屈膝行礼时……   卢剑偏头瞅了一眼臊得直低头的林灼灼,索性大手揽住她那边肩头,一把将她给揽到自己怀里,拥着她快速从宫女跟前掠过。   两个宫女见到这样一幕,惊得简直要乍舌。   待卢剑和林灼灼消失在小路尽头后,两个小宫女忍不住咬耳朵道:“天呐,刚刚我没眼花吧?睿王殿下……牵着林三姑娘的手?”   “不仅牵着手,睿王殿下还一把将林三姑娘抱在怀里,从咱俩身边走过?”   两个小宫女久久立在原地,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双眼所见啊。在宫里这般公开亲密的人,睿王殿下和林三姑娘还是头一对呢。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林灼灼眼见都快到了崇政殿了,四表哥还揽住她不放手,急得实在不行不行的了,索性一脚踩向四表哥的脚,又娇又横。   卢剑终于放开她,点着她额头笑:“好了,被自己男人抱一下,就害羞成这样,没出息。”   林灼灼:……   还说她没出息?真过分!   于是乎,又是一脚踩过去,依旧又娇又横!   大有一副“踩死你”的架势。   卢剑被踩了,丝毫不恼,反倒笑呵呵的,任由小傻鸟踩着出气,只在小傻鸟踩到第三次时,才好心提醒道:“再不去献贺礼,你可真要赶不上第一名了。”   林灼灼听了这话,才猛地收住脚,斜了四表哥一眼,然后抱住自己的宝贝贺礼,赶忙朝崇政殿小跑而去。   卢剑立在原地,望着林灼灼一颠一颠跑走,那小模样像极了一只小傻鸟,忍不住喃喃唤了句:“小傻鸟。”   不过今儿小傻鸟的表现实在太好,不说别的,就在刚刚,他脱口而出“被自己男人抱一下,就害羞成这样,没出息”,小傻鸟居然没否认“他是她的男人”,只揪住最后一句话“没出息”进行了反驳。   可见他卢剑在她心中,已是她的男人了呢。   你说,小傻鸟今儿表现好不好?   卢剑满意得很呢,眼角眉梢均是笑。笑过后,又快步朝小傻鸟追去,听闻,这次她要献上的生辰贺礼没花银子,是她耗费了巨大心血画出来的。   她画了什么?卢剑倒是很有兴趣亲眼瞅一瞅。   崇政殿里,崇德帝端坐在龙椅上,萧盈盈和林镇山夫妇站在下首,三个人正笑着闲聊时,福公公突然从殿门外进来,笑着朝崇德帝请示道:“皇上,睿王殿下和林三姑娘一块来了,在殿外候着呢。”   卢剑和灼灼一块来了?   崇德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顿了顿,才笑道:“快传进来。”   “是。”福公公领了旨,立马转身出去,对走廊台阶下等候着的睿王殿下和林灼灼笑道,“皇上有请,两位快去吧。”   林灼灼听了,立马抱着贺礼,抢在卢剑身前就进去了。   卢剑见她如此,摇摇头笑了,真是个傻姑娘,第一个献贺礼和第二个献贺礼的有什么区别?再说了,他都牵了她小手一路了,岂能言而无信,还去与她抢夺什么第一名?   卢剑这般想着时,林灼灼小姑娘已经雀跃地跨进殿门,先朝崇德帝行上礼了。   只见林灼灼双膝跪地,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宝贝画搁放在身前,然后规规矩矩磕了一个响头:“灼灼给皇舅舅请安,愿皇舅舅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最简单不过的贺寿语,林灼灼却用上了十分的诚心,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认真。望向皇舅舅的目光,更是说不出的虔诚。   林灼灼祝福的话刚说完,卢剑也进来了,行至林灼灼身边跪好,也朝崇德帝磕了一个响头,然后送上祝福语:“儿臣给父皇请安,愿父皇海屋添筹,万寿无疆!”   崇德帝望着地上紧挨着跪在一块的小儿女,少年郎俊美,姑娘娇俏动人,顿时觉得赏心悦目,心头禁不住掠过一句话“宛若一对璧人”。   意识到自己在浮想联翩什么后,崇德帝飞快扫过萧盈盈和林镇山,只见他们夫妻二人眼角眉梢均对卢剑流露出满意。   见状,崇德帝立马了然,萧盈盈可能有意于卢剑当女婿。崇德帝不动声色,只朝卢剑和林灼灼笑道:“好好好!你俩的心意朕一块领了!”   说罢,崇德帝便做了个招手的动作,示意两个小儿女到自己身边来。   林灼灼正等着献贺礼呢,忙乐呵呵地起身,抱着画来到了皇舅舅身边。 第103章   “皇舅舅。”林灼灼抱着画, 乐呵呵地来到崇德帝身边,一声“皇舅舅”叫得清甜。卢剑紧随其后,与林灼灼并肩而立, 卢剑手里也捧着一个黑锦布包袱。   崇德帝一见两人这样, 便知道手上捧着的是宝贝,都是要献给他的生辰贺礼呢, 笑道:“你俩今日准备的都是什么礼物啊?”说着,视线从林灼灼手上转移到了卢剑手上。   卢剑双手微抬, 隐隐有要立刻献礼之意。   林灼灼一见皇舅舅目光去了四表哥那, 立马急了, 抢先高举自己的画, 双手奉上道:“皇舅舅,您先看看外甥女这份嘛!”   说话声音娇滴滴的, 还微微嘟嘴,一看便是在撒娇呢。   崇德帝一见林灼灼抢着献礼呢,立马乐了, 点着头笑道:“瞧你急的,谁说皇舅舅要先看你四表哥的了?”   卢剑立在一旁, 故意朝林灼灼笑道:“好啦, 为了争这头一个啊, 你都跟本王闹腾了一路了。本王这就让给你, 等你献完了贺礼, 本王再送, 甘居第二, 如何?”说着这话,卢剑将手里的包袱又缩了回来,往怀里一抱, 一副等会再送的架势。   卢剑知道,林灼灼这一招抢着送礼,父皇心里很是受用呢。试想,谁不喜欢自己被身边的小辈喜欢啊?   所以,卢剑这番话,算是给林灼灼帮了个忙,将她“为了第一个献上贺礼,背后所做的努力”给呈现了出来,好进一步帮她得到父皇的喜爱。   果然,崇德帝听了卢剑的话,对林灼灼的喜爱愈发浓烈起来,到达极致那种。   “好,灼灼,就冲着你这份孝心,皇舅舅必然要第一个接收你的贺礼啊!”崇德帝似乎为了回报林灼灼的热情,还故意对卢剑摆手一下,做出一副“你先走开,等会才轮到你”的架势,然后双手接过林灼灼奉上的贺礼。   林灼灼立马雀跃得不行,又往前凑了一步,紧挨着皇舅舅,等着皇舅舅拆开来看呢。   萧盈盈见崇德帝如此宠溺自己女儿,忍不住抿唇一笑,眉角眼梢均是欣慰。   林镇山也笑了,随后又悄悄瞅了眼娇妻。   崇德帝一接过贺礼来,颠了颠,立马猜道:“灼灼啊,你送的……可是画?”   “对呀,对呀,就是一幅画!”林灼灼立马答道。   “难道是贺千年的《猛虎下山》?”崇德帝继续猜道。   贺千年是一千年前的国画大师,去世那日咳着血还在埋头作画,最后一幅作品便是《猛虎下山》,与其余九幅并称“十虎”。崇德帝酷爱收藏画作,其余九幅全都珍藏在了御书房,唯独缺了最后一幅《猛虎下山》,是以如此猜测。   林灼灼听了,笑着摇头:“才不是呢,我这副画呀,比那个什么《猛虎下山》更有深意,绝对是皇舅舅一生值得回味的宝贝!”   “哦?这么自信?”崇德帝立马被激起了强大的兴趣,手下动作更快,迫不及待解开画卷上的红色系带,然后将画往龙案上一摆。   崇德帝一手拉住画卷边沿,另一只手轻轻拉开,然后画面一寸一寸展开来。   林灼灼目光先是紧紧盯着皇舅舅的手上动作,随着画面露出来一点,林灼灼心头莫名的紧张起来,她那般夸下海口,万一皇舅舅……没那么喜欢,可就尴尬了。林灼灼微微抿着唇,忍不住悄悄看向皇舅舅眉眼。   然后就见皇舅舅双眸里先是一副期待的神情,随着画面一寸寸露出来,崇德帝逐渐怔住,手上动作停了,目光也仿佛静止,像是一瞬间整个天地都定格了。   不过崇德帝的失神只是一小会,很快便见他露出笑容,飞快朝萧盈盈望去,大声笑道:“盈盈,这幅画可是被灼灼说对了,比那个什么《猛虎下山》更有深意,会是朕一生值得回味的宝贝啊!”   萧盈盈笑道:“表哥喜欢就好,我也很喜欢,所以……”   林灼灼听到这,立马挽住皇舅舅胳膊,笑着抢话道:“所以我娘呀硬逼着我再画了一幅,一式两份,皇舅舅一份,我娘亲也珍藏一份!我娘说了,她和皇舅舅以前的关系可亲密了,是世上最美的那种纯洁兄妹情!”   崇德帝听了,视线原本已经转移到林灼灼脸上了,忍不住再次向萧盈盈望去,也不知他此刻想到了什么,忽然喃喃道了句:“好。”   声音不大,却像是一种有力的承诺。   林镇山立在那,听到这句“好”,默默地垂眸微笑。   卢剑很好奇画上到底画的什么,凑过去一瞧,就见画里日头灿烂,一大片青梅树下,有一个红裙小丫头和小哥哥正以竹竿当马,绕着青梅树跑,两个小孩乐呵呵地仰起脸笑。   画面呈现的便是“两个小孩仰面朝天,一同放声大笑”的欢快时刻。   画卷右上角题字“青梅竹马”,左下角落款“绝美兄妹情”。   见之,卢剑心头忍不住好笑起来,小傻鸟知道什么啊,就这般作画?   随后,卢剑悄悄瞅了瞅萧盈盈,只见萧盈盈眼角眉梢均是坦荡,倒真的是满满的纯洁兄妹情。也是,若萧盈盈心头不这般定义,就绝对不会允许女儿呈上这样一副画作了。尤其还一式两份,萧盈盈自己也珍藏了一份。   蓦地,卢剑竟有些同情起自己父皇来。深爱的女子一直对自己没有爱意,始终只有兄妹情,这是对父皇那份深情,最残忍的回报了吧?   不过……作为母妃的儿子,卢剑又觉得庆幸,庆幸萧盈盈对自己父皇没有男女之情,要不……母妃那个心结,怕是一生一世都要解不开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回忆当年,父皇只是刻骨铭心地暗恋了萧盈盈一场,两人之间很清白,没有肉.体上的关系。这于母妃而言,多多少少都是安慰,只要父皇接下来处理得好,还是能让母妃想开的。   卢剑正这般想着时,崇德帝已重新将“青梅竹马”画卷合上了,然后笑问卢剑:“老四,你送的贺礼是什么呀?”   卢剑立马回过神来,笑着解开自己的黑布包袱,从里头掏出一个乌木镶金边的木匣子来,掀开盖子,然后双手奉给父皇。   崇德帝探头一看,笑着调侃道:“老四啊,你这贺礼比起灼灼来,可就敷衍多了啊。”   林灼灼听了,立马也凑过小脑袋看去,就见木匣子里只躺着几片枯黄树叶,还有一截枯枝。   林灼灼立马嫌弃地瞥了卢剑一眼:“四表哥,你这贺礼未免也太敷衍了!”   萧盈盈忍不住,也凑上前来瞅了一眼,然后朝卢剑问道:“睿王殿下,莫非这枯枝、枯叶有来头?”   卢剑听了这话,立马朝萧盈盈笑道:“姑母所言甚是。”说罢,卢剑又转向父皇,笑道:“父皇,这一截树枝和几片落叶,可全都来自西南的圣女桃林。”   崇德帝正一眼调侃地对卢剑笑呢,听了这话,立马神色一变。紧接着,小心翼翼地接过卢剑手里的木匣子来,动作轻柔地触碰里头的树枝和叶子。   那动作轻柔的呀,宛若手里触碰着的不是树枝和叶子,而是妙龄姑娘的冰肌玉肤,生怕指尖力道大了,就弄疼了它们。   见父皇如此,卢剑心头蓦地一个欣慰。看来母妃的心结打开有望了。   林灼灼一家三口从崇政殿出来后,林灼灼就忍不住问上娘亲了:“娘,四表哥奉上的那些枝叶来自西南的圣女桃林,圣女桃林是不是湘贵妃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啊?”   “应该是吧,娘也不是很清楚。”萧盈盈实话实说。   “就是湘贵妃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林镇山曾经也追随父亲在西南打过仗,倒是有些了解,“好像……你皇舅舅和湘贵妃,就是在那个桃林里结的缘。”   “原来是这样啊,”林灼灼恍然大悟,“难怪皇舅舅一看到那些枝叶,目光都无限柔情起来。如此看来,皇舅舅对湘贵妃当真是情深一片啊。”   可不是情深么,试问天下的男子,有几个能如崇德帝这般,对初遇的桃林都如此怀念,里头的枝叶更是能当做宝贝来抚摸。   作为帝王,如此情深,就更是不易了。   林灼灼挽着娘亲的手臂,喃喃自语道:“湘贵妃娘娘好幸福啊,有皇舅舅如此爱着。”   “嗯,湘贵妃娘娘是很幸福,不仅有深爱她的丈夫,还有一个聪明智慧,让她无比省心的好儿子。”萧盈盈提到“儿子”时,不由自主瞅了眼自己女儿。   此时的林灼灼正沉浸在“皇舅舅对湘贵妃的好”里呢,猛不丁见娘亲瞅了眼自己,先是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后,林灼灼面色悄悄儿泛起一层薄红。   思及四表哥,林灼灼能不脸红么,就在两刻钟前,她还被四表哥强行牵手走了一路呢,后面更是强行揽住她肩头,抱着她走了一小截路。   哎呀,哎呀,就不该提起什么四表哥,这下倒好,她身上残留的那些触碰气息,像是小火苗般燃烧起来,尤其小手和肩头,更是熊熊燃烧,灼热得很。   身上热,最自然的便是反应在脸蛋上,于是乎,林灼灼的左右脸蛋又潮红起来,浪潮滚滚那种。   萧盈盈一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先是抿唇偷笑,随后又用胳膊肘捅了捅林镇山,朝林镇山挤眉弄眼。   林镇山立马也去瞅女儿的红脸蛋,可女儿走在娇妻那边,他走在娇妻这边,瞅着不方便啊,于是,只能往前探着脖子去瞅。瞅到后,朝娇妻递了个“了然”的神情。   林灼灼自然瞧到了爹爹的动作,羞地忙将脸蛋往后缩。心里嘟囔着,臭爹爹,有什么可瞧的,红脸蛋没见过么?   后来见爹爹偷瞧个不停,林灼灼实在忍不住了,也探出脖子瞪了回去。   林镇山:……   糟糕,被女儿发现了。   忙尴尬地笑两声。   萧盈盈:……   很是无语,臭男人一直那样探头去瞅,女儿又不是傻子,能不发现?   崇政殿。   卢剑和萧盈盈一家子先后离开后,整座大殿里只剩下崇德帝一个人,视线扫过龙案上紧挨着的木匣子和画。   崇德帝从龙椅上起身,几乎没有犹豫,首先捧起的是木匣子,紧紧抱在怀里,然后再拿起那幅画,大步穿过珠帘门,来到了后殿的寝宫。   进入寝宫,崇德帝先将木匣子搁放在床头枕边,然后再重新打开那幅画,手指缓缓触摸一下画上的红衣小丫头,喃喃自语道:“青梅竹马,绝美兄妹情。盈盈啊……你对朕的感情从来都如此纯粹,从小到大都没变过……”   说到这里,崇德帝目光先是一片迷离,似乎回忆起曾经的往事来。   回过神来后,眉宇间一片温柔,还带着股欣慰。   是该欣慰啊,别看人生只短短几十年,能拥有一个始终待自己好的小表妹,也是不容易呢。   纯洁兄妹情,如今想来,没什么不好,至少永恒。   顿了顿,崇德帝指腹再次轻抚画上的小丫头,最后停留在小丫头脑顶,宛若拍着“萧盈盈”脑顶,喃喃笑道:“如你所愿,一生一世。”   说罢,崇德帝目光忽地瞅到了墙上的山水画,然后想到了什么,立马朝寝殿内伺候的大宫女紫鸢道:“紫鸢,叫人把那副山水画摘下来。”   紫鸢走上前来,见崇德帝手中拿着一幅画,立马懂了,忙出门去唤了几个小太监抬了木梯进来。   一番折腾后,崇德帝寝殿的白墙上,悬挂起了那幅“青梅竹马”图。 第104章   崇德帝一大清早就起床走了, 南宫湘一个人在飞霞宫甚是无聊,熬啊熬,好不容易从清晨熬到了上午巳时。   南宫湘抚摸着自己亲手所作的画, 手指尖触摸着上头的少年郎, 喃喃自语道:“贤哥哥,不知道你看到这幅画时, 会勾起怎样的回忆,又会是怎样的神情?”   反正她昨儿个, 走进桃林忆起初遇那段美好时, 情不自禁眉眼染笑了。   似乎迫不及待想看到崇德帝的反应, 南宫湘最后一遍抚摸过少年时的崇德帝, 便轻轻将画给卷了起来,然后系上一根喜庆的红丝带, 打上飘逸的蝴蝶结。   似乎为了应景画卷上的她,南宫湘特意挑了一身红色绣百蝶的裙子,蒙上红色面纱, 然后双手抱着画,脚步轻盈地出了飞霞宫, 直奔崇德帝所在的崇政殿。   一刻钟后, 南宫湘抵达崇政殿后门, 身后的宫女要上前叩门, 被南宫湘抬手制止了。今日是崇德帝的生辰, 眼下叩的又是崇德帝的宫殿门, 说不清道不明的, 南宫湘就想亲力亲为。   很快,后门开了,开门的小宫女一见到湘贵妃, 立马笑着往里面请:“贵妃娘娘来了,皇上都盼了好几次了,一直催问奴婢,娘娘的生辰贺礼到了没。”   南宫湘听了这话,心头晓得崇德帝还记得她昨夜的话,一直在等着她来呢。   思及此,南宫湘本就轻盈的脚步,越发轻快起来,一身红裙行走在后院的花丛里,似红蝴蝶翩跹,给美美的春景增添了一抹最为靓丽的色彩。   半刻钟后,南宫湘在宫女的引路下,抱着画卷朝崇德帝寝宫行去。   “贵妃娘娘来了,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大宫女紫鸢立在寝殿门口,亲自接待湘贵妃。远远望了一眼,紫鸢便意外的发现今日的湘贵妃心情很好,眉眼间难得藏了几分笑意。   南宫湘认得紫鸢是崇德帝身边的大宫女,轻轻点了点头,随后跨入寝殿门,一眼便见到寝殿朝北的桌案上堆放着如山的生辰贺礼。   这些贺礼没及时收入库房,而是堆成高山摆放在这,很显然,崇德帝是记得她昨夜说过的游戏呢。   思及此,南宫湘弯唇一笑,快步朝如山的贺礼行去。   “贵妃娘娘,您的贺礼交给奴婢吧,奴婢好生给您收着。”紫鸢并不知晓湘贵妃和崇德帝之间的游戏约定,只知道崇德帝素来宝贝湘贵妃的东西,这份生辰贺礼更是。是以,紫鸢想将这份贺礼另外搁放。   南宫湘听了,只摇摇头,也不解释,径直走到堆积如山的贺礼前,将自己的画塞了进去。   然后,拍拍手,后退几步,凝视着已经藏好的画卷轻笑。   “好了,你去前殿请皇上过来吧。”南宫湘笑了一会,便朝紫鸢交代道。   紫鸢去了后,南宫湘脚步轻移,想藏身一旁的金色落地帷幔后,等会儿好瞧瞧她的贤哥哥要花费多久,才能从一大堆贺礼里,准确无误地挑选出她的来。   却不想,刚要拐到帷幔后去站好,目光忽地对上了墙上那幅画,一个小女娃和小男娃骑在竹竿上绕着青梅跑,双双仰面大笑的样子分外可爱。   “青梅竹马,好美的感情。”南宫湘不由得神往了起来,她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法与她的贤哥哥青梅竹马、一块长大。   她很羡慕。   思及青梅竹马,南宫湘心头再次浮现“萧盈盈”三个字,蓦地心口一阵酸意。在她作为圣女苦苦清修的那些年,萧盈盈却一直陪伴在贤哥哥身边,听闻,他俩曾经好到形影不离,还夜里一张床榻上入睡过。   正泛着酸意时,南宫湘突然惊觉墙上画里的小男娃……眼角眉梢有些像崇德帝。   心头猛地闪过一个念头,南宫湘顿了顿,随后快步冲出帐幔,来到墙下,仔细凝视那幅画。然后惊觉,不止小男娃有些像崇德帝,那个小女娃的五官还有些神似萧盈盈。   同时,还看到了画卷右上角的“青梅竹马”和左下角的“绝美兄妹情”。   南宫湘呆了呆,随后唤了个宫女上来问:“这幅画可是萧盈盈赠送的生辰贺礼?”   宫女实话实说:“回禀贵妃娘娘,不是的,这是宝扇郡主的女儿赠送的贺礼。”   宝扇郡主的女儿?   不就是萧盈盈的女儿!   南宫湘忽地眼眶氤氲了泪意,咬着下唇死死凝视着寝殿墙上的“青梅竹马”图,心头蓦地觉得讽刺。   最为讽刺的是,画上的小“盈盈”也是一身红裙,而她南宫湘不仅此刻身着红裙,当年从马上坠落时穿的也是一身红。   “若我当年穿的不是红裙,你是不是就……不英雄救美了?”南宫湘蓦地明白过来什么,难怪当年初遇时,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会奋不顾身飞扑在她这个陌生女子身下。   竟是如此。   竟是如此!   什么英雄救美?压根就是你魂牵梦萦,一时恍惚,误以为是你的好表妹坠落了!   而她呢?每每回忆这一出英雄救美,还心头泛出甜意?眼角眉梢均是笑?   一阵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南宫湘冲回贺礼堆,拿出自己的画卷,转身就快步朝寝殿门口奔了出去。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寝殿内伺候的宫女追出来时,只见湘贵妃一身红似箭离去,飞快掠过后花园,从后门蹿出去了。   宫女完全懵了,都不知道湘贵妃这是怎么了,慌忙去前殿找领头大宫女紫鸢。   南宫湘逃离崇政殿后,没回飞霞宫,一路朝东奔了过去,一刻钟后,抵达了一片湖。   “傻子,傻子,你就是个傻子!”   低喊了一阵后,南宫湘将手里的画卷狠狠抛到了湖面上,一双泪眼望着画卷被湖水打湿,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沉入了湖底。   南宫湘抱着双膝蹲下,在湖岸上压抑地哭。   南宫湘正在哭时,林灼灼却好心情地在御花园里赏花,身边围着一堆贵女,一大堆人热热闹闹地闲聊。   “听说了吗,这个月底,北漠大汗要带着太子殿下和小公主,来咱们大武国呢!”一个贵女刚摘了一枝桃花,忽地想起这茬,忍不住朝众姐妹说道。   林灼灼一听,蓦地皱眉,他可没忘记,上一世就是这个北漠的小公主挑拨离间,才让娘亲情绪激动到马背上狂奔,结果下坡时马前蹄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娘亲不慎从马背坠落,太阳穴磕在尖尖的石子上,不幸早逝。   想起上一世娘亲鲜血染红石子的画面,林灼灼蓦地眼眶涌了泪,一颗心揪起来的疼。   “呀,灼灼,你这是怎么了?哪不舒服吗?”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呢?”   林灼灼面对询问,一个字都不能说。只能深呼吸,又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可是,越想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脑海里娘亲死亡的画面就越清晰,这让林灼灼眼眶里的泪水越涌越多。   最后,林灼灼实在没法子了,只能一边用帕子抹泪,一边忙向诸位姐妹扯了个谎,道:“我一开始饿,就偷偷吃了点香辣肠,好像是手指头没清理干净,不慎弄到眼睛了,辣得好疼啊。”   诸位姐妹一听,也都没起疑,纷纷道:“天呐,那你快去清洗一下。”说罢,众人纷纷去喊御花园里的宫女。   于是,在众姐妹的热情下,林灼灼很快捂着眼睛,跟随小宫女走开了。   御花园里有专门供茶水的凉亭,小宫女带着林灼灼飞快进了一个凉亭,拿着茶盏盛满白开水,伺候林灼灼清洗双眼。   “我自己来。”林灼灼接过宫女浸湿的帕子,擦起了双眼。也不知是湿帕子管了用,还是怎的,脑海里娘亲死亡的画面逐渐模糊了,然后林灼灼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汹涌而出的眼泪也渐渐止住了。   正在林灼灼双眼舒服些时,忽地那头传来一声:“灼灼。”   林灼灼透过凉亭护栏望过去,只见是四表哥来了,莫名的林灼灼心头生出一股依赖感,小跑着就下了凉亭,直直朝四表哥奔去。   “四表哥。”还相距几步,林灼灼就唤上了,带着一股哽咽。   “你怎么了?”卢剑快步上前,一把抱住林灼灼往一旁的树丛里带,然后低声问道。一听下人禀报,说是林灼灼双眼不适,卢剑恰好在附近,就跑来找她了。   “眼睛不舒服。”面对卢剑,林灼灼也不敢说实话,只能再次利用香辣肠撒了一次慌。但神奇的事,一被四表哥抱在怀里,她双眼的不适立马止了。   林灼灼忍不住想起去年来,每次她靠近朱皇后和太子就胃里犯恶心,然后靠近四表哥和湘贵妃就会身体变舒服。   莫非眼下的舒服,也是因为靠近四表哥的缘故吗?   这些奇妙的事儿,林灼灼想不明白,也就不再去想了,只任由四表哥抱着她,然后她额头靠在四表哥肩膀那。   忽地,林灼灼又想起北漠小公主了,忍不住抬眸问道:“四表哥,这个月底北漠大汗要来吗?还带着太子殿下和小公主?”   她记得,上一世北漠大汗一行人不是今年初来的,而是再往后一年。说真心话,她希望消息有误,不乐意提前一年遇上那群王八蛋,害死她娘亲的王八蛋。   可事与愿违,只听卢剑低头道:“是的,这个月底抵达,刚刚父皇接到北漠国的国书。”   林灼灼听到这样肯定的话,心头那股难受劲差点又犯了,好在还被四表哥抱着,所以那股恶心劲没来。   “对了,等会生辰宴开席时,我母妃会出席。”卢剑突然想起这茬,便额头抵着林灼灼额头,低声道。   额头抵着额头,这样亲密的姿势,林灼灼已经够不好意思了,突然听到他母妃会出席,蓦地腾起一股“丑媳妇要见公婆”之感,臊了起来。   但林灼灼嘴硬,垂下眼帘道:“跟我说这个做什么?”好似与她无关似的。   卢剑笑着离了她额头,然后用大手拍了她脑门一下,笑道:“没要做什么,就是突然想起这茬,就想跟你分享一下。”   林灼灼不作声了,只后退一步转过身去,默默凝望着远处的亭台楼阁,微微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   正在这时,远处一个小太监匆匆跑了过来,卢剑一见这情形便知有事发生,拍了拍林灼灼肩头:“我去去就来。”大有一副要她等自己之意。   林灼灼点了点头。   却不想,卢剑到一边去,听了那个小太监的一番耳语后,都来不及跟林灼灼道别,就飞快跑走了。   林灼灼望见了,呆了呆,倒是没责怪四表哥言而无信,心头晓得可能是出了什么大事。 第105章   林灼灼目送四表哥离开, 没多久,宫女太监们笑盈盈地招呼各府女眷入席,生辰宴即将开始。   “灼灼妹妹, 快来, 咱们一起入席。”摄政王府的大郡主卢玥裳,恰好从附近的凉亭里出来, 远远望见林灼灼在小径上踱步,笑着朝林灼灼招手。   “玥裳姐姐。”林灼灼正一个人走得无聊呢, 抬眸望去, 就见卢玥裳和好几个贵女站在小径路口等自己, 忙快走几步笑迎上去。   “先头听闻你眼睛不大舒服, 现在好了吗?”卢玥裳牵起林灼灼小手,像个大姐姐关怀小妹妹似的, 凝神细看林灼灼双眸,柔声问道。   林灼灼忙点头笑道:“没事了,用帕子擦了擦就好了。玥裳姐姐你看, 已经没事了。”边说,边张大了双眼, 给卢玥裳细瞧。   “没事就好。”卢玥裳说罢, 视线忽地落在林灼灼大红色的宫装上, 双眼明显一亮, 拉着林灼灼双手笑道, “你这红裙子真漂亮, 上头的蝴蝶和牡丹栩栩如生, 听闻是皇上赏赐给你的?宫里的绣活就是精致,与宫外的手艺大不相同。”   一提到衣裳,姑娘们可来了劲, 七嘴八舌羡慕了起来。最后小姑娘们的话题,又从皇上赏赐的衣裳,聊到了皇上的宠妃湘贵妃身上。   “听我父王说,今日湘贵妃要出席呢。”卢玥裳笑道。   “天呐,真的吗?”一个贵女立马满眼充满了期待,要知道,自从湘贵妃入宫以来,还从未在公开场合露过面,以至于她们这些贵女,如今还不知湘贵妃长什么模样呢。   “听闻湘贵妃气质出尘似仙女,咱们皇上宝贝得不行,都不许旁人瞧上一眼,这才一直将湘贵妃养在飞霞宫不露面。今儿个怎么舍得放出来露脸了?”有贵女不解,知道林灼灼与崇德帝亲厚,便凑到林灼灼跟前来问。   林灼灼:……   湘贵妃气质出尘似仙女不假,可谁说是皇舅舅舍不得给人瞧,才藏起来的呀?   明明是湘贵妃性子喜静,不喜人多的场合,不乐意露面与无聊之人交际,才拒绝参加一切宴会好吗?   但这种私人的事情,林灼灼也不方便与无关之人透露,便假意不懂,摇着头道:“我也没见过湘贵妃娘娘,不清楚这些事儿。”   “啊,连你都没见过湘贵妃娘娘啊?”那几个贵女都是晓得林灼灼与崇德帝亲厚至极的,听了这话,纷纷咂舌,“湘贵妃娘娘果然够神秘的。”   “你们说,是不是湘贵妃要册封为皇后了呀?所以才不得不开始露面?”身为妃子,可以长年累月的隐居不见人,身为皇后总不能还继续这样不见皇亲国戚,也不见内外命妇啊。   “有道理,所以今日湘贵妃出席,其实是预示着要封后了。”   林灼灼听着这些“封后”的猜测,倒是比较认可,否则,一直不肯露脸的湘贵妃,为何偏要今日出席?   再说了,自打朱皇后被废黜离宫,正宫皇后的位置已经空悬一个半月有多了,总不能一直这样空悬下去。是以,林灼灼猜测,应该是皇舅舅有了封后的意思,才特意哄了湘贵妃出席今日的盛宴。   东宫。   “把窗户敞开,把窗户敞开,把所有窗户都给孤敞开!”   东宫寝殿内,传出太子卢湛的咆哮声。   吓得寝殿外当值的宫女、太监,纷纷战战兢兢滚进寝殿,手脚麻利地将所有窗户给推开来。   一刹那间,日光涌进来,昏暗的寝殿立马变得明晃晃一片。   “这样才好嘛,亮堂堂的,充满了机遇和希望!”太子卢湛张开双臂,释放广袖,缓缓在寝殿中央转圈。   完了,卢湛又大步来到窗前,对着外头明亮的春光,对着外头满枝的桃花,张开嘴放声大笑。   那笑声颇为魔性,吓得寝殿内伺候的宫人纷纷两股颤颤。   正在宫女太监敞开完窗户,一个个弓腰预备倒退出寝殿门时,太子卢湛忽地转过身来,朝他们厉声训斥:“你们这些狗东西,是怎么伺候孤的?这般好的日光,也不开窗?是想闷死孤,还是想让孤一辈子活在黑暗里,想见日光而不得?”   “太子殿下饶命啊,太子殿下饶命啊,奴才们不敢,是太子殿下先前吩咐不许开窗,奴才们才紧闭窗扉没开的呀。”宫女太监全吓得跪地磕头。   “放肆,做错了事,还要推卸责任给孤?”卢湛大怒,广袖一挥,大声喝道,“来人啊,将他们全都给拖下去,杖责五十!”   杖责五十?   天呐,可怜这些宫人矜矜业业伺候着变.态太子,一点好处没换来,还要挨罚五十板子。   五十板子啊,身子娇弱的小宫女怎么承受得住?   想起昨儿个才有小宫女被活活打残了,当下就有个小宫女受不住惊吓,“哗啦”一下,当场尿了裤子,一屋子尿骚味。   卢湛闻到了,越发催促小福子,快点打他们板子。   小福子还能怎么办,只能喊了侍卫来,将五六个宫女太监拖下去打板子。不过听着小宫女的哀嚎声,小福子到底琢磨了两下,对侍卫悄声道:“下手轻些,放点水,别再打残了。”   这倒不是小福子心善,而是太子被禁足的这大半个月啊,暴躁易怒,经常无故发火。于是乎,东宫天天都在上演着打板子戏码,再这么打下去,满东宫的下人全要打成残废了,当真没有几个健全的可以使唤了。   思及此,小福子揪心死了,生怕太子虐待奴才之事传到崇德帝耳里,又讨了嫌。   正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满脸喜气跑了来,对着小福子耳朵说了几句话。   小福子立马双眼发光,撒腿就朝寝殿跑去,笑着道喜道:“太子殿下,大喜啊,大喜!皇上今日生辰,特赦太子殿下可以出席赴宴!”   彼时,卢湛正倚靠在窗前欣赏外头的灿烂日光,听了这消息,满心以为父皇解除了禁足令,立马回过头来喜极而泣:“父皇果然还是爱孤的,心头还是惦记孤的!孤的好父皇啊!”   惹得民怨四起,也不过禁足他大半个月,就又要借着生辰的大喜事释放出去了,可不是疼爱他。   思及此,卢湛满眼热泪,激动地抓住小福子肩头,一声声“好父皇”叫了足足十来下。   小福子完全不知太子听岔了意思,还以为太子晓得并非解除禁足令,只是今日特赦可以出席罢了。是以,小福子没有多解释,而是给太子送上了另一个好消息:   “太子殿下,还有一个重磅好消息,今日湘贵妃要出席生辰宴。”   卢湛一听,先是一愣,随后立马大喜。他可没忘记母后出宫前叮嘱他的话,父皇废后是在给湘贵妃母子上位铺路,他要想保住储君之位,就得离间父皇和湘贵妃的关系。   怎么离间?   母后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利用萧盈盈这个白月光,去刺激湘贵妃,令湘贵妃作起来。   “妙极,妙极,今日当真是孤的大喜之日啊!”卢湛满心以为他在今日解除禁足了,这是一喜,又迎来了从不露面的湘贵妃出席,这是二喜。   湘贵妃若一直藏匿飞霞宫不露面,要想借助萧盈盈去刺激湘贵妃,可就难度太大了。眼下倒好,他刚解除禁足令,湘贵妃就要露面了,当真是天助他也。   “小福子,等会的生辰宴上,你安排人给萧盈盈下点轻微腹泻药,一点点就行,让萧盈盈多去几趟净房,拉得面色苍白。”卢湛很快想出了绝妙的点子,低声嘱咐小福子。   小福子一听,这主意不错,一点点腹泻而已,不是什么谋夺人命的大事,却能让崇德帝心里发疼,面露关怀,然后刺激得湘贵妃作起来。   话说,这样的主意,卢湛为何不唤来幕僚商议过后,再行事?   咳咳咳,实在是太子卢湛太不成器了,养着的幕僚泰半都请辞了。   卢湛眼睁睁看着那些幕僚纷纷离开,心头很气,气他们没骨气同甘共苦。剩下的那十来个幕僚,又不是卢湛素来倚重的,骨子里有点瞧不上他们,是以懒得与他们商议。   最重要的是,眼下被小福子一番恭维,将他提的点子赞得千好万好。于是乎,卢湛好不容易得到一次真心赞扬,哪能不心花怒放?就这样愉快地把方案敲定了。   时光往前倒流一会。   话说,大宫女紫鸢得知湘贵妃情绪激动地跑了后,立马禀报了崇德帝。   彼时,崇德帝正坐在龙椅上,接受最后一波亲贵大臣的拜寿。原本崇德帝想着,等这几个亲贵大臣献完贺礼,他就立马回到寝殿,从一堆贺礼里甄别出湘儿那份来,好好陪湘儿玩一玩游戏。   猛地听闻湘儿哭着跑了,崇德帝大惊,再坐不住了,当即丢下正磕着头的亲贵大臣,起身就奔去了寝殿。   “发生了何事?”崇德帝怒问。   紫鸢忙叫来当时伺候在寝殿的小宫女,催促快回话。   小宫女战战兢兢地指着墙上那幅“青梅竹马”图,颤声道:   “奴婢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贵妃娘娘原本心情好好的,还要藏匿到帷帐后与皇上闹着玩的,突然望见了这幅画,情绪就开始不对劲了,红着眼眶掉了眼泪。再之后,贵妃娘娘就冲到贺礼堆,抽.出她自己的贺礼,转身就哭着跑出了寝殿……”   崇德帝一听,蹙眉沉思,好端端一幅画罢了,怎会激怒了她?   但他想起正月十五废后那日,湘儿的情绪也很不对劲,冷冰冰的不理人。其中缘由,那夜他怎么逼问,湘儿都咬唇不肯说。   今日,又出事了,他非得问出来不可。   “贵妃跑哪去了?”崇德帝冷声问。   小宫女摇头道:“奴婢不知,只望见湘贵妃跑出后门后,朝东一路狂奔而去。”   崇德帝听了,似乎想起什么地方。忙派遣一队暗卫沿着东边去寻湘贵妃,交代完毕,崇德帝还丢下正殿里的亲贵大臣不顾,亲自奔出崇政殿后门,朝东一路寻了过去。   途中遇上了卢剑。   “你母妃情绪激动,不知跑去哪了,朕先去桃花岛旁边的湖泊瞧瞧,你快帮朕去别地找找!”见到卢剑,崇德帝匆匆丢下这句,就又要奔走。   却不想,崇德帝刚迈出一步,就被卢剑给堵住了去路:“父皇,母妃在哪儿臣知道。只是儿臣斗胆问父皇,父皇可知母妃为了何事生气?”   凡是都得对症下药,劝解才管用。否则,哪怕见着了人,也是束手无策。   崇德帝如何不懂得这个道理,可惜他确实不知,沉声道:“朕不知,待朕见着你母妃,今日非问出来不可。”   卢剑:……   父皇啊,父皇,枉费您在朝堂上英明神武,怎就在男女之事上如此不敏感呢。   母妃看了您和萧盈盈“青梅竹马”的画,立马哭着就跑,母妃摆明了就是在吃醋啊。   见父皇着实没想明白,卢剑只能提点道:“父皇,母妃她呀,今日心伤也不是为了别的事,就是有点……吃醋了。”   “吃醋?”崇德帝有些没弄明白,“好端端的,吃什么醋?”自打湘儿进宫,他就再没宠幸过别的妃嫔了,只独宠湘儿一人。   如此,湘儿还吃谁的醋?   崇德帝一头雾水。   卢剑见父皇还是没想透,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再说详细点:“父皇,儿臣也不知母妃是如何知道的,但母妃好似晓得父皇曾经……爱过萧盈盈姑母。”   崇德帝一震。 第106章   “母妃好似晓得父皇曾经……爱过萧盈盈姑母。”   听了这番话, 崇德帝一震。   深埋在心底的过去,就这样被亲生儿子当面刨出来,崇德帝面上多多少少有些尴尬。但除却尴尬外, 最令他震惊的, 是湘儿知道这件事。   湘儿不仅知道,还深藏心底, 一直在醋着。   到了此时此刻,崇德帝总算有点明白, 湘儿为何看见那副画就哭着跑走。叹口气道:“好, 父皇知道该如何处理了。你告诉父皇, 你母妃眼下在哪, 父皇去跟她解释清楚。”   卢剑垂眸道:“正如父皇所料,就在桃花岛旁边的湖畔, 正蹲在那哭呢。”   崇德帝一听说湘儿还在哭,心头那个心疼啊,再不跟儿子说什么废话了, 也顾不得什么父皇形象了,径直就朝湖泊狂跑而去。   半刻钟后, 气喘吁吁抵达了湖泊, 放眼望去, 崇德帝就见湘儿一身红裙坐在湖畔, 柳条吹拂, 一次次撩过她头顶发丝, 她宛若未觉, 只埋头膝盖哭着。   走近了,只见湘儿的红色面纱垂落脚边,一头乌发被春风吹得凌乱, “呜呜呜”的低泣声从秀发下传出。   “湘儿,莫哭了,朕心头只爱着你一个女人,再无旁人。”   崇德帝蹲在南宫湘身边,大手缓缓抚上她头顶,贴着她耳朵表白道。   见她没有反应,依旧不理人,崇德帝又继续在她耳边小声道:“湘儿啊,朕这十几年来,只爱着你一个,你不在朕身边的那些年,朕的日子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白日还好,可以埋头一大堆折子,入夜就遭罪了,一夜夜思念着你不能入眠。”   “你撒谎,你这十几年哪里只爱着我一个?”南宫湘终于忍不住抬头质问,赤红着双眼,“你心里头明明还有一个。”   “谁呀?朕怎么不知道。”崇德帝凝视着南宫湘双眼,故意问。   见崇德帝抵赖,南宫湘红唇动了动,差点脱口而出,最后还是抿唇忍住了,别过头去不说话。   见她又这样偏过头去不理人了,崇德帝索性双手掰过她脸庞,掰正了,让她正面对着自己。然后崇德帝一字一句地问:“你说出名字来,朕心里头除了你,还爱着谁?”   “谁?”   语气还有点凶。   见崇德帝凶她,南宫湘心头的气一下子冲了上来,脱口而出:“萧盈盈,你的好表妹!”   崇德帝假意怔愣一小会,然后摸着她脑顶,好笑道:“你都知道她只是朕的表妹,还吃哪门子醋?她有丈夫有女儿,十几年前就有她自己的小家了,又不是朕后宫里的妃子,你这是瞎吃哪门子的酸醋?”   南宫湘情绪颇为激动,一把打掉崇德帝摸她脑顶的大手,哭道:“她是嫁了,可架不住你心头还爱着她呀!”   “胡说八道,朕做过什么,让你好几次误以为朕还爱着她?”崇德帝一本正经地问,“你正月十五那夜生闷气、吹冷风、不理朕,为的也是萧盈盈?朕不明白,那夜朕和她怎么了,惹得你醋意大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南宫湘索性也开诚布公地道:“先皇后作恶多端,我不信你一直被蒙在鼓里,毫无察觉。你从来都知道,却一次次放过先皇后,只不过是先皇后没有触及你的底线。”   “是,那么多条罪状,朕曾经确实不是毫无所觉。”崇德帝承认道,“若非触及了朕的底线,朕的确不会轻易废黜。”   “你的底线就是萧盈盈,正月十五那夜,先皇后招惹到了萧盈盈头上,你勃然大怒,就索性甩出八十九条罪状,废后了!”说着这话时,南宫湘死死盯着崇德帝双眸,生怕错过他眼睛里一丝一毫的情绪。   却不想,崇德帝听了这话,一副无语的神情。   良久,崇德帝才盯着她道:“湘儿,你错了,朕那夜废后,不是因为朱皇后得罪了萧盈盈,而是因为……朕终于知道,当年构陷你南宫世家通敌叛国的主谋,居然是朱皇后!她干下别的错事,朕都能忍,唯独这一条,朕忍不了!”   “一想到你的族人差点死于非命,甚至你和卢剑都险些惨死在构陷之下,朕就恨不得亲手掐死了她!”   换言之,他那夜的底线不是萧盈盈,而是她南宫湘。   南宫湘显然一震。   良久,才不敢置信道:“贤哥哥,你说的可是真的?没骗我?”   崇德帝神情恳切道:“你若不信,大可寻来当时的宫人询问,看朕审问朱皇后时,是否只问了她‘构陷南宫世家的人,是不是她’这一个问题。”   南宫湘沉默了,良久才道:“好,这件事我信你的解释。”   崇德帝听了,微微松了口气,然后趁热打铁,解释了“青梅竹马”图的事:   “那幅画是外甥女灼灼画的,她娘告诉她,当年朕和她娘拥有着天底下最美的兄妹情,小丫头一时来了灵感就画下了那样一幅画。朕很喜欢萧盈盈这个小表妹,亲人的那种喜欢,觉得那幅画立意很好,也很暖,就直接挂到墙上去了。”   “湘儿,你知道的,皇家亲情淡漠,能拥有一个令自己觉得暖的亲人,是极其难得的事。所以,朕很珍惜这份亲情。”   这番话,是在向南宫湘表态,他如今对萧盈盈的态度,就是当做亲人一样的珍惜而已,绝对没有爱情了。   南宫湘听了,默默垂眸,不语。   一时,两人谁都不说话,耳畔唯有湖上吹来的风声。   良久,南宫湘似乎又想起什么事儿,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眼眶再度泛红,道:“好,我信你眼下对萧盈盈只有兄妹情,那当年呢?当年你有没有爱过她?有,还是没有?”   南宫湘盯着崇德帝双眼,非常期待他的回答。   崇德帝抿了抿唇,最终一脸肃容,认认真真解释道:“湘儿,朕不是滥情的人,做不出心里爱着她,还去招惹你的事。但朕不瞒你,朕爱过她,可那是遇到你之前的事了……朕爱上你时,朕的心是空的,没住着任何女子。”   “你撒谎!”南宫湘听到最后,突然哭着喊。   “朕没撒谎,朕每一个字都是肺腑之言!若你不信,朕可以对天发誓!”说罢,崇德帝就举起右手,要对天发誓。   却不想,崇德帝这样的言行,越发惹得南宫湘失望至极,泪珠夺眶而出,情绪分外激动:“皇上,你可知……当年,你强迫我的那夜,梦中还喊着她的名字!”   崇德帝一震。   湖上吹来的风,好似重重地、冷冷地刮过他心口。   “你说什么?”崇德帝以为自己幻听了,他怎么可能干出那种畜生的事?要了她的身子,却梦中喊着“盈盈”的名字。   “就是的,那天夜里,你喃喃呓语着‘盈盈’‘盈盈’,一遍又一遍的。”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发生关系那夜,流泪了大半夜,然后次日天亮前消失了,从此人间蒸发、一年年避着他。   崇德帝由蹲改成了坐,死死凝望着南宫湘双眸,见她大滴泪珠滚落,不似撒谎。   崇德帝一阵头疼,这件事,他自己当真并不知情,今日算是第一回 听说。   “湘儿,这件事太诡异了……朕发誓,当时要了你时,心头真的只爱着你一个,绝无二心。”崇德帝知道这些话太过苍白无力,湘儿不会信的。   是以,说完后,崇德帝努力回忆当年那夜发生了什么。突然,他想起来什么,忙激动地抓住南宫湘双肩道:   “朕想起来了,那夜咱俩完事后,没多久,朕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说是萧盈盈在西北被敌军抓了去。那夜朕就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萧盈盈被敌军吊在城楼上,扒皮抽筋……大概如此,朕才会呓语‘盈盈’‘盈盈’的,让你白白生了误会。”   就算没了爱情,还有亲情在啊,得知表妹被敌军抓走,他心生担忧,做了噩梦,实属正常。   南宫湘显然一愣,是这样吗?   崇德帝很认真地点头:“你不信,你可以去问萧盈盈的丈夫林镇山。当时那只信鸽受了伤,飞错了地,才会落到朕手上。那封信本该是飞向林镇山的。”   解释到这,南宫湘倒也回忆起来一些,那夜两人完事后,确实有只信鸽落来,后来崇德帝确实让属下将信转交林镇山。   思及此,南宫湘面色顿时轻松很多。   “你就是为了这件事,当年离开了朕?”崇德帝突然问道。   南宫湘犯错似的,垂了头。   “你傻不傻,当时怀疑朕……也不问朕,就那样人间蒸发,让咱俩白白错过了十几年的时光?”崇德帝缓缓拥她入怀,手抚上她面颊,声音透着一丝责备。   真的太傻太傻了啊,那时两人都发生过关系了,成了最亲密的男女,她心底有委屈,有想法,为何不向他直言?他是她男人啊!   若是误会早早解开,两人从一开始就不用分开,能一直相守在一块,多么美好。   这一错过,就是十几年的光阴啊,多少个日日夜夜啊,天知道,那些年他夜夜思念她有多痛。还连累卢剑丧失父爱这么多年。   南宫湘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心头说不出的后悔。   “湘儿,以后有事你就直接问朕,不要再像以前那般一声不吭,动不动就不理人。”崇德帝紧紧抱着她,吻着她头顶发丝,哀求似的道,“那样的人间蒸发再来一次,朕会崩溃的,真的,不骗你。”   “好,我知道了,贤哥哥,以后……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我保证。”南宫湘靠在崇德帝肩头,喃喃承诺道。   “好,朕信你。”崇德帝笑着吻她面颊,然后看了看天空的红日,快到正午了。崇德帝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道,“时辰不早了,生辰宴该开席了,走,随朕入席去。”   说罢,牵着她手就朝摆设宴席的金鲤宫行去。   不想,两人正手牵手甜甜蜜蜜走着时,南宫湘突然很认真地提了个要求:“贤哥哥,我不喜欢你将“青梅竹马”图挂在寝宫的墙上,摘下来好吗?”   崇德帝:……   这才发现,有话直说,有事就问,未必……就很好。   还未等崇德帝回答,南宫湘又道:“我也没让你把她的画丢掉,就是从墙壁上摘下,搁放到库房里去就可。”   崇德帝:……   搁放到库房去,从此接灰,与丢掉也差不离了。   “贤哥哥,你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啊?”南宫湘仰起那张绝美的脸,瞪向崇德帝道。   崇德帝当真不想应,可被心爱的湘儿一瞪,立马服了软:“行,等会宴席散了,朕回到寝殿就命人撤下来。”   以为这样,湘儿就会给他好脸色了。   很显然,崇德帝对女人的醋劲不够了解,只见南宫湘依旧白了他一眼:“等会?那可不行,现在就去撤了,让福公公立马去办!”   这就是压根不给崇德帝再瞅画卷一面的机会了,直接让个下人去摘了。   崇德帝:……   这才第一次晓得,女人醋起来,有多小心眼。   一旁被无辜点名的福公公,心头那个为难啊,他家皇上与萧盈盈有多要好,他可是晓得的。将那幅画丢去库房,委实太对不住萧盈盈的一片心了,也太不住林灼灼的心血了。   福公公正如此想着时,南宫湘已经朝福公公直接发话了:“福公公,你现在就火速回崇政殿一趟,将那副画小心翼翼地摘下来,送去库房,找个不接灰的地儿给收起来。”   福公公听了这话,一时为了难,都不知要不要照办了。忙朝崇德帝询问似的望去。   “贤哥哥,我是指挥不动你身边的人么?”南宫湘直接停了步子,很认真地望向崇德帝道。   崇德帝心头咯噔一下,忙朝福公公道:“老福子,没听到贵妃的指示吗?快去!”   福公公:……   得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湘贵妃以后要彻底作起来了,而他的皇上则彻底要沦为惧内的妻管严了。   “奴才遵旨。”福公公应下,飞快跑回了崇政殿寝宫,爬上木梯亲手将“青梅竹马”画给取了下来。   “林三姑娘对不住了,您这画啊,老奴先给您好好儿收起来,待您日后得了湘贵妃娘娘的疼爱,指不定老奴还有机会再给您拿出来,好好地再挂起来。”福公公边捧着画往库房走,边喃喃自语。   大宫女紫鸢见了,轻轻摇了摇头,福公公盼望的那一日,怕是永远都不会到来的。女人一旦动了真心,有几个大度的,丈夫和前任白月光嬉笑玩闹的画,怎么可能再挂起来?   还挂在寝殿的墙壁上?   存心给自己添堵么?   换作是她,若有湘贵妃那个实力,也是要严词拒绝的。 第107章   崇德帝对当年的事进行了一番解释, 好在湘儿也算通情达理,没再刁难崇德帝,乖乖地顺从崇德帝, 向金鲤宫行去, 准备出席生辰宴。   一路上,两人手牵手, 有说有笑的,言语里尽显恩爱。   见湘儿眼角眉梢均是笑意, 话也比从前多, 一扫这几年的沉默寡言和冰冷不理人, 崇德帝颇感欣慰, 果然对症下药比较有效果,比床榻上的蛮力征服要见效显著。   崇德帝正沉浸在欣慰里时, 南宫湘不经意的一个低头,忽然见到了自己身上飘逸十足的红色长裙,然后脑海里又闪过点什么, 想起方才崇德帝叮嘱过的“有话直说”“有疑惑就问”,南宫湘顿了顿, 果断开了口:   “贤哥哥, 那个……萧盈盈少女时, 是不是也很爱穿红裙啊?”   崇德帝见她主动提及萧盈盈, 心头蓦地一个欣慰, 还以为夫妻同心, 她已经同他一样, 当萧盈盈是亲近的小表妹呢。   是以,崇德帝想也不想,立马愉快地回道:“是啊, 当年盈盈很爱穿红色。不仅仅是大红色,海棠红、莲红色、银红色、梅红色,几乎一切的红色她都很喜欢。”   然后,就见南宫湘微微冷了脸,盯着崇德帝问道:“所以,当年咱俩初遇,我在桃林坠马,你会飞扑到地接住我,只是因为我身穿一身红裙,瞧上去有几分神似萧盈盈?”   换言之,若她不穿红,他就不会英雄救美,而是袖手旁观?   崇德帝:……   听了这话,才晓得自己掉入了坑里。   彼时,福公公已经放好“青梅竹马”图,匆匆回到了崇德帝身边,好巧不巧听到了这番对话,福公公心下一个叹气,皇上哟,您也太没哄女人经验了,那样的大实话哪能张嘴就来呢,这下好了,自己挖了个坑将自己给埋了吧?   “你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了?”南宫湘咬唇瞪向崇德帝。   崇德帝算是第一次意识到女子难哄,时不时就要丢个醋瓶子过来呀,防不胜防。头疼一会后,崇德帝琢磨了好长一会,确信答案没有问题,才说出了口:“湘儿,不是这样的。你说的桃林坠马,并非咱俩的初遇。在那之前,朕就心仪你了。”   换言之,她弄错了他俩的初遇。   南宫湘听了这话,明显一愣,惊道:“贤哥哥,咱俩的初遇不是桃林那次?”   “自然不是。”崇德帝立马否认。   南宫湘禁不住好奇道:“那……在那之前,你何时何地见过我?我怎么丝毫不知?”   听到这话,崇德帝面色忽地有些转红,似乎不大好意思回答。   “你说不出来在哪?那所谓的另有‘初遇’,根本就是你胡诌的!”南宫湘一顶“骗人”的大帽子扣了下来。   被南宫湘如此一激,崇德帝哪怕万分为难,最后也依旧清了清嗓音,凑到南宫湘耳边道:“湘儿,咱俩的初遇啊,是在……在桃林山谷的圣女泉。”   圣女泉?   南宫湘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立马满面涨红。   却听崇德帝继续道:“那日,孤因为怒族的事心情烦闷,便去桃林山谷散散心,忽闻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悦耳动听……”   当年那笑声,说来也是缘分,瞬间驱散了崇德帝心头的阴霾,只觉身心舒畅。   循声而去,崇德帝便远远见到一个白衣蒙着面纱的女子,那女子两手拎着鞋袜,正轻快地行走在山泉水里,赤足踏过一长溜凸起的石块。   那女子身姿曼妙,笑容迷人。   那样灿烂的笑容,哪怕面纱遮挡,也掩盖不住笑容的魅力。   正当崇德帝看呆了时,一个恍惚,就见那女子入了水,面纱一摘,衣裳一抛,光着身子弯腰搓洗秀发。待崇德帝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偷窥时,再偏头闭眼已经来不及了。   姑娘身上所有的美好,已深深映入崇德帝脑海,挥之不去。   并不注重女色的他,就这样,对南宫湘一见钟情了。   “湘儿,你会不会怪朕……好色?”崇德帝附在南宫湘耳边,悄声问。   南宫湘骤然得知当年真正的初遇竟是这般,臊得双臂立马抱住自己的身子,哪里还能回答崇德帝色不色的问题。   见她满面红霞,崇德帝却继续问道:“你眼下知道朕当年……无意识偷窥过你泉水中沐浴,会不会瞧不起朕,觉得朕是……伪君子。”   伪君子?   这样的用词,带着三分贬损之意。南宫湘听了,再沉默不下去,忙摇头回应道:“不是,当然不是。贤哥哥在湘儿心中……一直都是正人君子。”   “朕先是偷窥过你,后是强了你,如此,还算是正人君子?”崇德帝调侃似的笑。   “算!我说算,就算!”南宫湘不喜欢崇德帝贬低他自己,仰起脸很认真地回答道。   “好,你说算,就算!”崇德帝笑着撩开她面试,亲吻她面颊一下。   尾随在身后的福公公,完全听不到两人在悄声耳语什么,但见原本满脸薄怒的湘贵妃,好似变了个人似的,变得一脸羞红,眼角眉梢处处洋溢着“幸福”二字。   福公公眨了眨眼,完全猜不透崇德帝是怎么将湘贵妃哄好的。   “瞧不出来,咱们皇上被逼到一定份上,还是挺会哄女人的!”福公公猜来猜去也猜不出来,最终,只感慨出这么一句话来。   崇德帝和湘贵妃还在路上磨叽时,金鲤宫里入席的众人,却全都在翘首企盼着湘贵妃的露面了。   湘贵妃作为南宫世家的圣女,光是这一个身份,就注定她身上萦绕着神秘的色彩。   再加上,入宫三年多,从未露过面,这样的湘贵妃越发笼罩上了神秘气息。   是以,湘贵妃今日的出席,注定了万众瞩目。   “怎么办,怎么办,就要见到湘贵妃了,我好紧张啊。”席面上,一个绿裙姑娘小声同邻座的林灼灼道。   “湘贵妃要来,好端端的,你紧张个什么劲啊?”林灼灼十分不解道。   却见绿裙姑娘偷偷儿瞟了眼斜对面的睿王卢剑,然后红着脸道:“丑媳妇要见婆婆了,你说我紧张不紧张?”   林灼灼:……   丑,丑媳妇要见婆婆?   林灼灼先是一愣,随后回味过来,立马也朝斜对面的卢剑瞟了一眼,哦,错了,咱们的林灼灼可不是瞟了一眼哦,准确地说,是……瞪了卢剑一眼。   大有一股子质问的意思,质问卢剑——“混蛋,你何时还招惹了别的姑娘”?   彼时,卢剑正与邻座的苏炎倾身交谈着什么,猛不丁察觉林灼灼望了过来,本能的,卢剑目光迎了上去。   然后,四目相对。   再然后,卢剑就被林灼灼莫名奇妙地……瞪了。   恰好,苏炎瞅到了全过程,忍不住朝卢剑调侃笑道:“剑哥,不得了,你好像惹到了林姑娘,她生气了。还不是一般的生气,是很生气。”   卢剑此时一头雾水呢,他什么都没做,何时招惹到了小傻鸟?正毫无头绪时,被苏炎如此一调侃,卢剑索性笑回道:   “苏兄你别得意,等你的月灵一回来,你就会发现,天下姑娘都一般的难哄。可不是只有本王的灼灼例外哟。”   苏炎:……   果然,一提及月灵,苏炎立马闭嘴老实了。   苏炎闭嘴不言时,斜对面的林灼灼却一个劲地对邻桌的绿裙姑娘问话:“丑媳妇见婆婆?你什么时候与睿王殿下看对眼的啊?”   林灼灼这一问,好几个姑娘一块起哄,纷纷问那个绿裙姑娘:“是呀,是呀,你什么时候和睿王殿下看对眼了呀?”   然后,就见那绿裙姑娘羞涩一笑:“梦里啊。”   林灼灼:……   一众姑娘:……   纷纷无语了。   “怎么了,怎么了,人家就是看上睿王殿下了,你们还不许人家做做白日梦么?”绿裙姑娘再次瞅了眼斜对面的卢剑,然后不知羞地在一众姐妹里低声囔囔。   大约是被绿裙姑娘的大胆感染了,接下来,好几个姑娘都红着脸,羞涩承认她们也心仪睿王殿下,还一个个好奇道:“也不知睿王殿下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   “我猜,睿王殿下可能喜欢倩莹这样的。”突然,一个小姑娘指着一个紫衣姑娘道。   “真的?”那个紫衣姑娘立马臊红了脸,随后也飞快偷瞄了斜对面的卢剑一眼。   林灼灼:……   怎么感觉,才一阵子不见,她的四表哥成了香饽饽,成了无数姑娘的春闺梦中人了啊?   臭四表哥,是不是他背着她,在外头惹了无数的风流债?   思及此,林灼灼又酸不溜几地瞪向斜对面的四表哥。   彼时,卢剑又在与苏炎倾身交谈着什么,猛不丁又察觉林灼灼望了过来,本能的,卢剑目光再次迎了上去。   然后,再次四目相对。   再然后,卢剑就又被林灼灼莫名奇妙地……瞪了。   恰好,苏炎再次瞅到了全过程,不过这回苏炎没再调侃卢剑了,而是偏过头去偷偷抿嘴笑。   卢剑这回再忍不住了,索性起身大步朝小傻鸟的席位走过去。   “哇,睿王殿下朝咱们这边走过来了!”有姑娘第一个察觉,立马红着脸道。   “天呐,真来了。”   一刹那,那些先头还胆肥议论纷纷的姑娘,一个个都红着脸垂了眼,一副紧张局促的样子,再没了先前的大胆。   唯有林灼灼,神情未变,还在抬眸瞪着卢剑。   “怎么了?本王又怎么招惹你了,如此瞪我?”卢剑大大方方停在林灼灼面前,隔着一张矮桌,探手触摸她脑顶。   卢剑丝毫不避讳,于是整座大殿里的人,全都瞧到卢剑抚摸林灼灼脑顶了。   先头那些姑娘们,一个个全都看呆了,目光全部停留在卢剑抚摸林灼灼脑顶的手上,心内说不出的羡慕嫉妒。   林灼灼呢,之前还气呼呼的呢,就想瞪死四表哥算了。可被四表哥这般当众暧昧……蓦地,羞臊之心占了上风,一张脸噌的一下红了,赶忙一把打掉四表哥抚摸自己头顶的手,摇着脑袋道:“没什么,四表哥你快走吧!”   “你当真没事?那你告诉本王,你刚刚为何瞪我?”   卢剑得不到答案,就不走,反正他刚刚已经触摸林灼灼脑顶了,已算是在众人面前公布了他和林灼灼的关系,那还避嫌什么?   何况,在卢剑的脑子里,就没有“避嫌”两个字,他巴不得全京城的人都晓得——林灼灼如今是他卢剑的女人。   是以,卢剑大手被林灼灼打掉后,非但没走,还索性绕过矮桌,蹲到林灼灼身边,凑过耳朵去她唇边,一副要当众与她说悄悄话的架势。   林灼灼见四表哥这般,才猛地想起四表哥骨子里是个浪荡不羁的人呢,才想起四表哥曾经干下的那些浪荡不羁之事呢,譬如去年就故意穿上那件沾染上“红唇印子”的白色衣袍,到皇舅舅和一堆大臣面前炫……   思及此,林灼灼心中万分懊悔,方才不该瞪四表哥的,这下好了,惹得四表哥得不到答案便不罢休了。   可那样酸不溜秋吃醋的话,她哪里说得出口?是以,林灼灼一张脸,憋得红彤彤的,比落日晚霞还要红。   正在这时,太子卢湛去后殿净房归来,拨开珠帘门,就见到卢剑暧昧地抚摸林灼灼头顶,而林灼灼则满面臊红地去打卢剑的手。   太子卢湛脚下步子一顿,脑子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卢剑和林灼灼居然彼此看对了眼,成了一对了?   就卢剑那样浪荡不羁、整日里没个正型的男子,林灼灼居然看上了眼?   震惊过后,卢湛又脑子装了屎似的,自我感觉良好道,林灼灼不会是被他伤害后,就……就因爱生恨,故意要招惹上他不成器的四弟,来报复他? 第108章   卢剑大步流星来到林灼灼面前, 先是大手抚摸她脑顶,被她一巴掌打掉后,卢剑又索性绕过矮桌蹲到她身旁, 送上耳朵到她唇边, 一副要聆听她说悄悄话的样子。   被卢剑这样子高调一搞,整座大殿里的视线, 齐刷刷聚集到林灼灼身上。   如此万众瞩目,林灼灼顷刻间不自在极了, 浑身都烧得发烫起来, 一张白芙蓉面也刷的一下, 变成了粉红芙蓉面。忙乞怜似的对四表哥求道:“四表哥, 你快回你席位上去吧,别闹了, 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你没说实话,我不走。”卢剑听罢,依旧摇摇头蹲在她身边, 很明确表示得不到答案,就一直黏着她不走。   林灼灼:……   一时不知该拿四表哥怎么办了。   正在这时, 大殿门口的太监操着尖细嗓音, 扬声道:“皇上驾到, 湘贵妃娘娘驾到!”   湘贵妃到了!   听到这个消息, 众人的视线才唰地一下离开林灼灼, 全都起身投向大殿门口的湘贵妃。   然后, 下一刻, 众人惊呆了,从后宫嫔妃到文武百官,再到内外命妇和所有贵女、公子们, 全都以为自己眼花了。   湘贵妃在哪?哪哪都没寻到妇人的身影啊。   总不会……走在崇德帝身边那个红裙少女,是湘贵妃?戴着红色面纱,身段婀娜多姿那个?   天呐,那模样看上去,撑死了不超过十七岁,哪里像是生过儿子的妇人,简直就是一个妙龄姑娘,看上去还是黄花大闺女那种啊。   这一愣神,这一恍惚,大殿里半数的人都傻呆了,一时忘记下跪行礼。   直到太监尖细的嗓音又来了,大声喊道:“跪……”,众人才傻愣愣地回过神来,忙低头跪了下去,山呼:“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这样的失态,这样的反应,崇德帝全部瞧在眼底,怕湘儿觉得不自在,他的大手很自然地握住了湘儿的手,牵着她踏上大殿中央的红地毯。   南宫湘果然不愧是南宫世家圣女,见惯了大场面,倒也没拘谨,大大方方让崇德帝牵,两人十指紧扣,就这样一路并肩同行,朝龙椅行去。   跪地的众人,哪怕跪地垂眸,余光也依旧看清楚了崇德帝和湘贵妃十指紧扣的手。这样的排场,这样的恩爱,睿王卢剑又争气,众人纷纷了然,空悬的后位,非湘贵妃莫属了。   林灼灼也还是第二回 见到湘贵妃,第一回见时,还是去年皇舅舅被太子气得吐血晕厥那回,那次在皇舅舅寝宫里意外偶遇湘贵妃,丁点都不紧张。可今日,林灼灼明显感觉自己微微有些放不开,颇有股丑媳妇初见公婆之感。   尤其湘贵妃路过她时,似乎格外打量了她一眼,林灼灼心头的那份紧张就又添了一分。   话说,南宫湘踏入大殿后,视线就不自觉地去寻儿子卢剑的身影,在公子哥那边没寻到,不期然在一堆姑娘里头瞧到了……还紧紧挨着一个红衣少女跪着。   这样的一幕意味着什么,南宫湘又不傻,很自然往那上头想去了,然后就格外打量了那红衣少女一眼。   这一眼打量过去,南宫湘心头禁不住泛起涟漪。   南宫湘过目不忘,一眼瞧出,儿子身边的红衣少女,竟是去年有过一面之缘的……萧盈盈之女?   “怎么了?”崇德帝察觉湘儿盯着林灼灼直瞅,忍不住小声询问。   南宫湘没说话,只浅浅一笑,摇了摇头。然后越过卢剑和林灼灼,继续前行。   随后,南宫湘与崇德帝一同抵达红毯尽头,崇德帝自有龙座,南宫湘则落坐紧邻的席位。落坐时,南宫湘再次望了那头的林灼灼一眼。   彼时,太监刚喊完“免礼”,林灼灼正要从地上起身,然后也不知四表哥是有意还是无意,起身时,他的手背擦过了她的手背。   这样的肌肤触碰,林灼灼手背立马一层酥麻,小手赶紧不好意思地躲开。   卢剑见了,唇边一个坏笑,但这次他没再说什么调侃她的话,只是单纯瞅着她笑。   “你母妃来了,快别杵在我这了,快回你自己席位上去吧。”林灼灼见他还不走,急得想跺脚,最后借着矮桌遮挡,到底一脚踩上他脚背,催促他道,“四表哥!”   “我母妃来了,你就急成这样?”卢剑低头瞅了眼鞋面上的脚印,然后朝她一脸坏笑道,“可是怎么办呢,本王不想走,你还没告诉我你先前为何瞪我呢。”   还一连瞪了两次。   林灼灼:……   居然还记得那茬事?   突然发现,记忆力太好,为人太执着,有时还……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愣了愣,林灼灼心头想起先头发生的一桩事,立即拿出来扯谎道:“还能为了什么,谁叫你先头让我等你,结果转头你就自己跑了,害我傻乎乎的一直站在那里等,白白等了你很久。你说,我该不该瞪你?”   卢剑听了这话,立马回忆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件事,当时小太监跑来告诉他,他母妃失踪了,他一着急就一声招呼没打、跑走了。   思及此,卢剑敛了笑,正色道歉道:“灼灼,对不住,当时有急事,我就来不及跟你告别了。”   林灼灼听了,心下一松,以为四表哥终于可以滚回他自己席位上去了,却不料……   卢剑话锋一转,又一脸坏笑上了:“可是本王知道,心胸宽广的你并未因为那件事而生气。说吧,你瞪我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   林灼灼:……   “一直逼问你,你都不说,莫非是什么你难以启齿的害羞事?”卢剑笑道,“那本王猜猜哦,莫非……是本王太过优秀,惹得一堆小姑娘心生爱慕,你酸醋到不行,就忍不住瞪我?”   林灼灼:……   天呐,四表哥怎么一猜就中?   但这样吃醋拈酸的事,林灼灼才不肯承认呢,嘴硬道:“怎么可能?我才不会那样呢,你猜错了!”   却不想,卢剑紧接着凑到她耳边,小声笑:“小傻鸟,你别嘴硬不承认了,我的耳朵好使得很,先前你和那些姑娘们在说什么,我听得一清二楚。”   林灼灼:……   他都听得一清二楚了,还故意跑过来问她?还一直追问个不停,又是摸她脑顶,又是蹲她身边,各种手段都使尽?   “小傻鸟,不这样,本王怎么向满殿里的人公布,你是本王的女人?”卢剑说罢,又宠溺地摸了摸她脑袋。   林灼灼:……   一张脸唰地一下,再次涨红。   真是要被不按常理出牌的四表哥给臊死了。   好在,摸完这最后一次脑袋,四表哥总算笑着离开,回他自己的席位了。   就在此时,林灼灼又察觉湘贵妃瞅了自己一眼,然后林灼灼立马领悟过来一件事——   若说四表哥先头对她的亲密,是故意向满宫殿里的人宣布,她是他的女人;那皇舅舅和湘贵妃来了之后,四表哥还这般与她亲密,则是……故意展示给湘贵妃看的?   以此来告知,他有了心仪的姑娘,就是她?   思及此,林灼灼再次被不按常理出牌的四表哥给臊死了,一张脸滚烫滚烫的。   偏生这时,好似察觉湘贵妃又打量了自己一眼,于是乎,林灼灼就有些坐不住了,索性寻了个借口,离席去了后殿。后殿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偶有几个宫女、太监路过,林灼灼靠在一个大红柱子上,总算可以好好平复一下害臊的心情。   不过,很快,林灼灼就对自己这个决定后悔死了。   只见她靠在大红柱子上没一会,就见太子卢湛也闪身进了后殿。见到卢湛的一刹那,林灼灼胃里就犯了恶心,赶忙偷偷儿挪动脚步,转到大红柱子后面去,想避开恶心的卢湛。   却不料,卢湛丝毫没有自知之明,非但不避开,还径直朝林灼灼走了过来,最后停在林灼灼面前。   也是,卢湛怎么可能会避开?他就是瞅见林灼灼单独一人来了后殿,才故意尾随而来的。   “太子殿下可是有事?”自打假山上撕破了脸,两人还是头一次见面。林灼灼摆明了对卢湛不待见,依着规矩给卢湛屈膝行过礼后,便耐着性子问道。   卢湛不作声,只是凝神细瞅林灼灼,见她眼角眉梢均是厌恶之色,小眉头还隐隐蹙着,卢湛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想是对的——   林灼灼压根就看不上卢剑,故意招惹上卢剑,不过是因爱生恨,报复他这个前任未婚夫而已。所以,与卢剑虚情假意暧昧互动后,林灼灼就内里犯恶心,立马躲到这没人的后殿来蹙眉,来透气。   思及此,卢湛也不知是纯心想恶心林灼灼,还是想将他和林真真不得厮守的事,发泄在林灼灼身上,想报复回来。反正脑子里装满屎的他,凝视林灼灼双眸,说出了下面一番优越感十足的话:   “灼灼,爱情这种事强求不来,孤对你没感觉,就是没感觉。哪怕你阴谋诡计,强行拆散了孤和林真真,孤也不可能爱上你。哪怕你故意与不成器的四弟厮混,就算当着孤的面,与他滚了床单,孤也不会被你刺激到!”   “丝毫刺激都不会有!”   林灼灼:……   一下子震惊得瞪大了双眼,什么鬼?   谁要他爱上她了?   谁要故意刺激他了?   卢湛见林灼灼这个反应,越发以为自己猜对了,继而越发优越感十足起来:   “孤当初追你时,是想好好待你的,至少会给你个正妻的名分。是你太不知足了,居然耍手段将孤的真真另外定亲苏炎,孤这才恨上了你,一眼都不愿瞧你。你被孤冷落,全是你咎由自取!所以,你眼下再如何刺激孤,孤都不会有感觉,懂吗?”   林灼灼:……   听着这样的话,只觉卢湛是不是最近接二连三遭遇重创,又被禁足太久,脑子给刺激出了毛病?   才会臆想症如此严重?   才会来她身上找优越感?   突然,林灼灼想起最近东宫传出的消息,说是卢湛性情越发暴虐,每天都要打残一批宫女、太监。如此想来,卢湛恐怕真的是脑子出了问题,精神不大正常了。   思及此,林灼灼后背陡地一阵发毛,好似遇上一个疯子似的,忍不住拔腿想逃。   正当林灼灼想逃时,卢湛大概是自我感觉太过良好了,看出林灼灼眼角眉梢流露出一股隐隐的恐慌,他先是微微一怔,随后还上前一步想给予安慰。   这让林灼灼内心滋生出无限恐惧来,忍不住一边紧紧盯着卢湛的一举一动,一边沿着大红柱子后退,琢磨着要不要高声呼救。   正在这时,不远处忽地传来一声:“灼灼。”   林灼灼扭头望过去,就见四表哥也来了后殿。林灼灼立马双眼蹦出惊喜的光,叫着“四表哥”,就欢喜地奔了过去,末了,还一头扑在四表哥身上。宛若身后有疯子在追,扑到四表哥怀里就安全了。   卢剑抱着林灼灼,瞥了远处的卢湛一眼,然后抚着林灼灼后背,柔声安慰道:“没事了,有我在。走,我带你出去。”   林灼灼连忙点头,依赖地享受四表哥的怀抱,就这样,被四表哥搂在怀里带出了后殿。   彼时,卢湛一直立在原地,目光幽幽,看着林灼灼又故意在他跟前与卢剑好上,还故意做出一副对卢剑分外依赖的样子来。   脑子装满屎的卢湛,大约又开始臆想了吧,想着想着,自己唇边绽放出一抹笑,优越感十足那种。   末了,卢湛还摇摇头,怜惜林灼灼似的道:“你要刺激孤,也不给你自己找个好一点的男人。找卢剑这样一肚子坏水的,也不怕还未成亲,就将你浑身上下给摸遍了。”   笑过林灼灼没脑子后,卢湛又抿紧薄唇,目光阴森地盯住卢剑远去的背影。   对卢剑,卢湛自然是恨的,在那些没有卢剑的岁月里,他一直都是父皇独宠的皇子,父皇对他母后也很好,虽然谈不上宠爱,却也是分外尊重的。自打卢剑母子进宫了,父皇就变了,彻彻底底的变了。   起初只是偏宠卢剑,眼下已经发展到废掉了母后,还想再废掉他的储君之位。   思及此,卢湛心头是说不出的恨。   若是可以,今夜的泻药他丁点不想撒在萧盈盈碗里,而是大批量地混进湘贵妃和卢剑的饭菜里,泻药泻死他们母子,让他们母子死在净房那样臭气熏天的地方才解气呢。 第109章   林灼灼离开太子卢湛后, 还心有余悸,一阵后怕。   卢剑察觉到林灼灼的身子隐隐有些发颤,这副模样可不适合去前殿落座。于是卢剑快到后殿门口时, 又脚步一转, 带着林灼灼拐了条道,进入一间厢房。   卢剑一把推开厢房窗户, 让暖暖的日光涌进来,一室明亮。然后, 卢剑轻轻搂抱着林灼灼, 两人倚窗而站, 嗅着窗外桃花香, 低声交谈着。   林灼灼窝在四表哥怀里,一副劫后余生的害怕模样, 仰起小脸问道:“四表哥,太子他……是不是这段时间刺激过度,这儿出问题, 有毛病了?”   说着时,小手悄悄指着脑袋, 意指太子卢湛脑子出毛病了, 好似有点“疯”。   “怎么了?方才他都跟你说了什么?”卢剑察觉林灼灼的小身子还在微微发抖, 便又加了些力道, 拥着她更紧些。   林灼灼窝在四表哥怀里, 丝毫不隐瞒, 将太子“说她因爱生爱, 故意招惹不成器的四表哥,来刺激他”的话,大致给四表哥学了一遍。   卢剑:……   他卢剑不成器?   莫非都要学太子一般, 窝囊废成那样,才叫成器的?   还因爱生恨?   太子一个窝囊废,有什么地方值得灼灼去爱的?也太给他自己面上贴金了。   卢剑心头冷笑,当真对蠢太子装了屎的脑子,表示无语。   “四表哥,你说太子是不是脑子真的出毛病了?这大半个月,还屡屡听闻太子虐待宫女和太监,时有打残的。”林灼灼再度仰起小脸,很认真地问道。   “可能压力太大,有点疯的迹象了。小傻鸟,以后你远远见到他,便避开,免得他哪一天彻底疯了,抓伤你。”卢剑摸着林灼灼后脑勺,很认真地叮嘱道。   “好!”听四表哥也说太子疯了,林灼灼便越发肯定自己的感觉错不了,太子就是疯了,忙点头应下,还道,“下回太子再靠近我,我就直接拉开嗓门呼喊救命。”   “行,只要我在,保证你一呼喊,我便抢在第一时间到你身边来,护着你,守着你。”卢剑在她耳边笑着承诺。   “嗯!”林灼灼听着这样的甜言蜜语,心里美滋滋的,小脸蛋也渐渐恢复了红润,不再像先前一般面色苍白。   然后,林灼灼红润着脸蛋,轻轻靠在四表哥肩头,心里正美着呢,耳畔忽地被吹了一口气,然后听到四表哥问:“刚刚你为何要离席来后殿?坐在席位上,时不时能瞅到我,不好么?”   听到这话,林灼灼立马想起来什么,小拳头打向四表哥胸膛,嘟嘴道:“你还说呢,被你那样一通胡闹,他们全都盯着我,我哪里还能坐得住?”   臊都臊死了,好吗?   “怎么坐不住了?谁盯着你了?”卢剑假意不懂。   “旁人瞅我也就罢了,我还察觉到……你母妃一个劲地瞅我,我就不好意思了。”林灼灼实话实说。   “你是我心仪的姑娘,她自然要好好儿多打量你几眼,这是避免不了的。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嘛,难不成,你想一辈子避着不见?”卢剑贴着林灼灼耳朵笑,“丑媳妇”三个字,说得格外重。   “你才丑媳妇呢?人家明明生得很美!”林灼灼一听到“丑”字,就不乐意,小拳头捶着四表哥胸膛,嘟着嘴,直逼他改口。   “好,不是丑媳妇,是我的美媳妇,好不好?”卢剑笑道。   “这还差不多。”林灼灼总算满意了。   可话音刚落,林灼灼忽然意识到哪儿不对。她好像又被四表哥带进坑里了,居然不自觉地承认……是他媳妇了。   思及此,林灼灼又臊了起来,微微低着头,悄悄红了脸。   话说,太子卢湛见林灼灼被卢剑带走了,他又独自一人倚靠在大红柱子上,将卢剑母子进宫之后的日子,给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   回忆的结果是,怎么回忆怎么惨,湘贵妃母子简直就是妖孽,将他卢湛顺风顺水的荣华路给腰斩了。   “可不就是个妖孽,儿子卢剑都这么大了,湘贵妃看上去却还只有十几岁,不是妖孽又是什么?”   卢湛今夜算是第一次见到湘贵妃,被湘贵妃的少女模样给震惊到了,死都不肯相信正常人会长成湘贵妃这样!   铁定是妖!   思及此,卢湛真恨不得自己化身驱魔师,手握照妖镜,对着湘贵妃一通“变变变”,湘贵妃就现出妖怪原型来。   然后,父皇惊吓过度,对着湘贵妃一通大喊“妖怪,滚开”!还命令御林军,将湘贵妃母子打出宫去,剿杀在城外的乱葬岗。   从此,父皇又回到他和母后身边,抱着他们母子,恸哭忏悔道:“是朕有眼无珠,被两个妖怪给糊弄了,是朕对不住你们,日后必定好好补偿你们……”   卢湛靠在大红柱子上,做着白日梦,幻想着各种美好画面,笑得“哈哈哈”的。正在这时,“砰”的一声脆响,身后通道上一个小宫女打碎了菜盘子,将卢湛的白日梦给活生生击碎了。   “奴婢该死,奴婢惊扰了太子殿下!”涉事的小宫女见惊扰了太子卢湛,吓得魂都快飞了,一个劲地磕头求饶,谁不知道这阵子东宫出了很多惨案。   可小宫女磕了半日的头,却迟迟没等来太子殿下的丝毫回应。小宫女忍不住偷偷抬头,却见太子殿下靠在大红柱子那,一脸呆呆地凝视他自己的双手,似在蹙眉喃喃自语着什么。   小宫女见状,急中生智,忙利落地收拾干净地上,随后悄悄地溜走,就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话说,蠢太子卢湛在那发呆什么呢?   原来呀,梦醒的卢湛,看着自己双手空荡荡的,压根就没有什么照妖镜。大概是白日梦里的情景太美,卢湛一时难以接受梦境与现实的落差,就反反复复盯着自己空荡荡的手,一直在喃喃自语:“孤的照妖镜呢?孤的照妖镜呢?怎的没了?怎的没了?”   如此嘀咕了大约半刻钟,卢湛才不得不面对现实,他不是降妖伏魔之人,没有照妖镜,也抓不住湘贵妃那只妖。   最后,卢湛重重叹口气:“罢了,抓妖这种事,得从长计议。反正今夜是实现不了,今夜,只能靠一把泻药了。”   思及泻药,卢湛蓦地脑子清醒过来,兴许萧盈盈已经吃下泻药,开始往净房跑了。父皇、湘贵妃和萧盈盈三人之间的好戏,可是不能错过了。   思及此,卢湛再不耽搁,火速整理好衣袍,人模狗样的回到大殿去。却不想,一跨入大殿,卢湛就见父皇刚剥好一颗葡萄,撩起面纱喂到湘贵妃嘴里,父皇眼底的那个深情哟,看得卢湛替自己母后心酸,迅速偏过头去,朝自己席位走去。   走的过程中,卢湛自然是有悄悄观察萧盈盈的,岂料,萧盈盈面色红润,压根没有肚子不适的症状。   “难道是泻药放的剂量太少,压根没起作用?”卢湛边落座,边心头直嘀咕。   嘀咕过后,卢湛将小福子叫来一问,方知萧盈盈还没动那碗下过药的银耳莲子羹。   “怎么这么废物,开席都这么一会了,萧盈盈还没吃上?”卢湛忍不住压低声音,朝小福子发火,“当真是废物,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她不吃银耳莲子羹,你就不会再下药去别的菜里?就这样一直干等着?”   小福子听了,忙点头道:“好的,奴才知道了,这就再添一道菜去。”   很快,萧盈盈专属的矮桌上,摆上了两道下过药的,一道是那碗银耳莲子羹,另一道则是一盘清炒笋尖。   “要动筷子了,要动筷子了。”卢湛表面微微低头,吃着自己的饭菜,实则余光盯着萧盈盈的一举一动呢,见萧盈盈提起筷子去夹那盘清炒笋尖,立马心头一阵激动。   却不想,正在这时,卢剑和林灼灼从后殿回来了,萧盈盈余光见到女儿回来了,立马停下筷子,朝女儿笑望过去。   卢湛:……   该死的卢剑,该死的林灼灼,什么时候回来不好,偏要掐在这个关键时刻回来!   害得他好不容易上钩的鱼儿,又跑了!   内心刚咆哮完,卢湛又察觉出不对劲来,怎的他都回来了,先走的卢剑和林灼灼反倒后回来?他俩干什么去了?   蓦地,卢湛盯着卢剑的裤裆,再瞅瞅林灼灼似乎衣裳不够整齐,卢湛有了结论了,八成是风流的卢剑强行搂了林灼灼去了后殿的厢房,在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厢房里,卢剑岂能放过林灼灼这朵娇花?   卢湛到底是有过男女之事经验的人了,一旦龌鹾起来,满脑子里浮现的都是男女交叠的事儿。   于是乎,在卢湛的幻想里,方才卢剑一定是压着林灼灼,强行做了那档子事,才会耽搁到现在才归。   思及此,卢湛又优越感十足地扫了眼林灼灼,心内一个同情,傻姑娘,这回你总算晓得,不是随意一个男的都如孤这般君子吧,当初定亲一年多,从来不对你动手动脚,始终以礼相待。   为了刺激孤,去勾搭上卢剑,这回你晓得厉害了?   婚前失贞!   成了破鞋!   这一辈子都得跟卢剑那个风流鬼捆绑到一起了!想甩都甩不掉了!   “蠢姑娘!蠢姑娘!蠢姑娘!你说你蠢不蠢?”   “眼下后悔死了吧?”   卢湛正暗搓搓优越感十足时,忽地,视线微微怔住。   他还清晰地记得,与林真真发生关系的那夜,事毕后,林真真走路姿势颇为怪异,怎的……眼下的林灼灼好似走路姿势很正常?还透着股轻盈?   不会吧,林灼灼都被卢剑带去厢房了,还能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就又出来了?   卢剑会这般君子?卢湛打死是不肯信的。   懂了,八成是卢剑那玩意儿不行,还没成功就萎了! 第110章   话说, 林灼灼在厢房里,靠在四表哥怀里,两人一通甜言蜜语后, 林灼灼心头美滋滋的, 彻底忘却了太子卢湛带来的惊吓。   不料,刚从后殿一出来, 林灼灼再次察觉太子眼神不对,目光猥琐地瞅了自己好几眼。   猥琐?   对的, 就像是色男盯上大美女那种猥琐, 视线从上至下, 又从下至上地盯了好几遍。   “四表哥。”林灼灼心头再次隐隐不安, 不由自主往四表哥身边靠了靠。   卢剑很自然地牵住林灼灼小手,瞥了一眼太子卢湛后, 卢剑迅速作出决断,不让林灼灼回她自己的席位,便朝林灼灼道:“你别单独坐了, 去我那吧。咱俩挨着坐,你就安全了。”   林灼灼:……   先是一愣, 后是面上一羞:“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 我喜欢你在我身边。”说罢, 卢剑脚步一拐, 牵着林灼灼, 似要往他自己的席位上去。   臊得林灼灼连忙要挣脱他的手, 可卢剑力气多大呀, 林灼灼那点吃奶的劲哪里挣脱得开?   眼瞅着真要到四表哥的席位了,林灼灼涨得满脸通红,一连声“四表哥, 四表哥”求饶失败后,林灼灼急得不行,索性用手指甲去掐他手背。   一时,两人的手藏在广袖下,来了场手指间的较量,又是手指交缠,又是指甲互掐,好一番暗斗。   姑娘的指甲长,显然占优势。   没两下,卢剑似乎败下阵来,才笑着投降道:“好好好,不去我那,你跟着你娘亲坐,这总可以吧?”   林灼灼松了口气。想抽回自己的手,但依然被四表哥用力握着,抽不回来。   只见卢剑脚下不停,径直越过他的席位,牵着林灼灼小手去了萧盈盈那。   “娘。”林灼灼到了娘亲身边,挣扎了一路的小手才成功抽回,羞红着脸坐在娘亲身边。   “姑母。”卢剑笑着唤了一声。   “睿王殿下好。”萧盈盈坐在席位上抬眸,热情地给了回应。   自打女儿从后殿出来,萧盈盈就瞅到女儿身影了,哪能不知道卢剑对女儿的那些个小动作。不过牵牵小手这种,在民风开放的大武王朝倒是不算过分,只是一般发生在定亲之后,像卢剑和女儿这般还未定亲就牵小手的,委实不多。   好在,萧盈盈不是迂腐之人,只要女儿在卢剑身边开开心心的,便万事皆可。   是以,萧盈盈丝毫不为难卢剑,点点头就放卢剑走了。   因着卢剑是睿亲王,身份比萧盈盈高,是以席位更靠近崇德帝,与萧盈盈告别后又倒回去,最后落坐在萧盈盈斜对面。   卢剑刚坐下,视线又忍不住朝林灼灼望去,就见小傻鸟红着一张脸在那摸手。见状,卢剑不由自主也瞅了自己手背一眼,只见上头残留着小傻鸟掐过的痕迹。   手背上,有一处皮都掐破了。   瞧着破了皮的地方,卢剑丝毫不恼,反倒想起先头与小傻鸟的手指头“大战”,心头说不出的美妙。   这种专属于情人间的小互动,卢剑是打心底里喜欢的,情意满满。   林灼灼呢,卢剑舍不得伤害她一丝一毫,是以她手背上是没有丝毫破皮痕迹的。当时手指头“大战”,她急得狠狠掐过卢剑手背,卢剑却顶多是夹住她的小手指,重重地触摸一把,感受一下她一根根手指的纤细和滑嫩。   林灼灼摸着自己小手,正红着脸回忆时,察觉到娘亲在瞧自己,林灼灼忙将手缩到矮桌下去。大约还是有几分不自在,林灼灼见席面上有一碗银耳莲子羹,索性端过来埋头吃了几口,以此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太子卢湛正盼望着萧盈盈动筷子,没曾想,萧盈盈还未吃上那盘下过药的清炒笋尖,反倒是林灼灼先吃了几口下过药的银耳莲子羹。   “糟糕,吃错了人。”小福子立在太子身后,心头一阵紧张。   紧张什么?   实在是最近太子性情暴虐又古怪,任何逆太子心意的事,都能招惹出太子的火气来。眼下该中药的不中,不该中药的却中了,指不定太子殿下又要拿他撒气呢。   你说小福子紧张不紧张?   却不想,小福子屏息凝气等了好一会,还不见太子殿下回过头来冲他发火。小福子颇感怪异,便大着胆子上前半步,悄悄去瞅了眼太子的脸。   然后,小福子就见太子殿下非但没怒,眼角眉梢还隐隐流露出一股心满意足来?   小福子有点发懵,实在理解不了,中药中错了人,太子殿下这是在满意什么呢?   小福子哪里想得到,卢湛一开始确实心头有气,扭头就要冲小福子低声训斥一顿的,不料,下一刻卢湛脑子里又腾起一股优越感来,想亲口叮嘱林灼灼一番——   告诉她,卢剑那玩意儿不行,还没成功就萎了,日后嫁给卢剑是要守一辈子活寡的,赶紧趁早换个男人。   要想亲口对林灼灼说这番话,就得林灼灼再度离开大殿才行,所以呀,变成林灼灼中药,就成了好事一桩。等林灼灼肚子疼、去净房时,他就可以堵在净房门口,好好与她说上一顿了。   思及此,卢湛自然眼角眉梢都流淌着满意。   亏得卢湛这个念头,那边正吃着银耳莲子羹的林灼灼不知情,要是知道了,林灼灼非得当场呕吐不可。   “灼灼,你怎么不回到你自己席位上去了?”萧盈盈见女儿赖在自己这儿不走,忍不住好奇问道。   林灼灼听了,拿白瓷勺的手一顿,心头再次浮现太子卢湛那猥琐的目光,忍不住蹙了眉。却不想,刚放下白瓷勺,余光竟又瞅见太子卢湛正盯着她,吓得林灼灼身子都颤抖了一下。   “灼灼,怎么了?”萧盈盈立马察觉不对劲,凑近了女儿问。   林灼灼赶忙紧挨着娘亲,声音有些发颤道:“娘,今儿个太子有些疯,总是盯着女儿不放。”   然后,林灼灼小声将太子先前的疯言疯语说了,什么“因爱生爱”,什么“故意刺激他”,通通都告知了娘亲。   萧盈盈听了这个,立马朝太子卢湛望去,恰好此时太子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女儿瞅。萧盈盈见了,护女心切,立马双目狠狠地瞪了回去。   偏生萧盈盈瞪时,卢湛已收回了视线,是以丝毫不知自己被瞪了。   “别搭理太子,一个臭.狗.屎而已。太子敢如此骚扰你,等着,娘等会就跟你皇舅舅告状去,让太子今年都禁足东宫出不来!”   人都出不来,看太子还怎么骚扰女儿!   萧盈盈气坏了,说这话时,是死死瞪着太子卢湛说的。   “好了,娘,别生气了。今儿是皇舅舅的生辰,女儿不想给皇舅舅惹事,想让皇舅舅开开心心的过完今日。”林灼灼抱住娘亲胳膊,小声道。   萧盈盈一听有理,便摸着女儿脑袋,点点头道:“好,娘知道了,过几日娘再跟你皇舅舅告状。今儿个,你就跟在娘亲身边,哪都不许去,免得着了太子那个疯子的道。”   林灼灼点点头,有了先前后殿的恐怖经历,她可是不敢单独走动了,丁点都不敢。   林灼灼有了娘亲的保护后,被太子弄出来的那股子发毛之意,立马散下去了。反倒是娘亲一直有些气呼呼的,林灼灼过意不去,这么大了还总要娘亲给自己操心,便想着尽力回报娘亲。   怎么回报呢,瞅了一眼矮桌上的菜肴,林灼灼晓得娘亲爱吃清炒笋尖,便自己尝了一口,觉得口感很不错,娘亲肯定爱吃,便孝顺地夹了几筷子,搁到娘亲身前的盘子里:   “娘,吃几片笋尖,是坛子里的,酸酸的,脆脆的,肯定符合您的口味。”   萧盈盈见了,立马给面子地吃了,边吃边夸道:“还是灼灼眼光好,这是今日吃到的最爽口的菜了。”   林灼灼见娘亲果然喜欢,又孝顺地多夹了几筷子。   于是,两个毫不知情的母女,就这样,在温情脉脉的互动里,将下过泻药的清炒笋尖吃了好些。   这样的一幕,看得太子卢湛眉眼都禁不住乐了,拉起广袖遮面,笑得眉眼弯弯,甚至还“吱吱吱”的,像只小老鼠一样乐出了声。   身后站着的小福子:……   太子殿下,您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就算萧盈盈终于中招了,您心里头乐呵乐呵就好了,用得着面上都笑成这样?   小福子真心觉得自家主子,越来越控制不住他自己的情绪了,喜怒哀乐全都摆在明面上,丝毫掩饰都不会了。   唉,小福子愁得慌。   今日是崇德帝的生辰,这样举国同庆的大喜日子,崇德帝哪能没有臣子敬酒?在往年,简直是一杯接一杯地往肚里灌。   不过,今年……   “贤哥哥,别喝了,酒喝多了伤身”   南宫湘不知何时,已经被崇德帝拉着坐到了他的龙椅上来,夫妻俩并坐。南宫湘一把扣住崇德帝去端酒杯的手,心疼似的小声道。   “朕号称千杯不醉,这么几杯酒而已,不碍事。”崇德帝小声在南宫湘耳边,笑着解释道。   “可我不喜酒味,臭。”南宫湘扣着崇德帝的手,始终不放,另一只手还在她自己鼻端下扇了起来,一副嫌弃酒味臭的模样。   见她蹙眉嫌弃的样子,崇德帝忽地笑起来:“湘儿,敢情是你讨厌酒味啊,不早说。”   说罢,崇德帝朝身后立着的福公公喊道:“叫宫女来,将桌上的酒全撤了。”   福公公:……   不是吧,皇上可是酷爱喝酒的,从学会喝酒那日起,几乎每逢宴会,都要一醉方休,都成了传统了。自然,醉倒的都是那些朝臣,皇上这个千杯不醉只管一杯接一杯喝下去,享受着“永不醉”的快乐。   今儿个,为了湘贵妃,这个老传统要打破了?   福公公等了一会,见崇德帝没有撤回成命的意思,忙指挥几个小宫女上去,将龙案上的酒壶、酒杯全给撤走。   “湘儿,这上头摆放的东西,还有什么是你不喜欢的?一并给撤走。”崇德帝捏着南宫湘的手,像宠溺小姑娘似的,小声询问道。   “没有了。”南宫湘轻轻摇头。   “有的话,一定要说,朕是你夫君,没有什么不可开口的。”崇德帝满心里疼她,可这么些年湘儿就没赴宴过,宴席上有没有她忌讳的东西,崇德帝确实不清楚。   崇德帝只知道,湘儿飞霞宫里的膳食都非常简单,也很清淡,除了那几样常吃的菜,甚少见到别的菜式,偶尔添加几样,也是因为有他在,照顾他的口味。   正在这时,萧盈盈带了女儿上前来敬酒。   福公公远远见了,心下咯噔一下,完了,湘贵妃前脚才不许皇上喝酒,萧盈盈后脚就前来敬酒了。若是旁的大臣来敬酒,福公公只需关键时刻替皇上将酒喝了便是,丝毫不带顾虑旁的。   可敬酒的是萧盈盈……   福公公觉得,皇上当真是不好拉下那个脸,让他福公公去挡酒啊。   你想呐,前头大臣和内外命妇敬的酒,皇上都一一喝了,轮到萧盈盈,却一口婉拒,换成他福公公喝?无论拒绝之词是什么,被“千杯不醉”的崇德帝拒绝,萧盈盈都要落个没脸。   依着崇德帝素来对萧盈盈的疼爱,铁定是舍不得萧盈盈没脸的。可若皇上不拒绝萧盈盈敬的酒,一口干了,那湘贵妃又该闹情绪了。   崇德帝当真是夹在两个白月光里,左右为难啊,怎么做都得得罪一个。   思及此,福公公都一阵头大。 第111章   福公公一阵头大时, 太子卢湛却是满面欣喜,中了药的萧盈盈去父皇跟前了!   “小福子,那药何时能发作?”卢湛欢喜不迭, 几乎萧盈盈才起身离席, 卢湛就反头去问小福子了。   小福子:……   他又不懂药理,哪里晓得吃下去多久能发作啊?   可又不忍满脸期待的太子殿下失望, 于是,小福子只得随口扯了个谎, 哄道:“应该快了, 指不定能在皇上跟前发作。”   卢湛听了这话, 那个乐呵啊, 脑海里立马浮想联翩——   萧盈盈肚子不适、面露苦涩,父皇一个揪心, 嘘寒问暖,甚至还伸手去搀扶脚步虚浮、站不稳的萧盈盈。引得湘贵妃当场大发雷霆,大闹一通, 狠狠给了父皇一个没脸。然后,父皇对善妒、无德的湘贵妃失望透顶, 从此打入冷宫冷落……   “哈哈哈”, 卢湛将那些画面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立马捂嘴笑得“哈哈哈”的, 伏在矮桌上, 眼泪水都笑了出来。   邻近席位上的大臣:……   完全看不懂发生了什么, 太子殿下就如此癫狂发笑。   “太子殿下这是……这里出毛病了吗?”一个大臣小声与邻座的道。   “我看是, 太子殿下不正常好久了,坐在那一会儿怒,一会儿又笑的, 翻脸比翻书还快。”邻座的大臣回应。   “别是有些疯癫了吧?”   “鬼知道呢,听闻他那个相好的落发出了家,太子殿下就大受刺激,喜怒无常,时常暴虐,宫人都打死了好几个。”   “天呐,这样的德行……”   邻座的那些大臣,边议论纷纷,边瘪嘴摇头,越发瞧不上太子卢湛了。   话说,林灼灼自打抢在第一个献上“青梅竹马”图后,便再没凑去皇舅舅跟前说过话了,是以听娘亲说要去敬酒,林灼灼是相当兴奋啊,立马整理一番衣裙,拎起酒壶往自己酒杯里倒满酒,就起身跟随娘亲一块上前了。   “皇舅舅。”林灼灼距离崇德帝还有两三个席位呢,甜糯糯的声音就飞出了口,一张小脸笑得哟,大大的桃花眼都弯成了月牙儿。   林灼灼对这个皇舅舅有多喜欢,可见一斑。   崇德帝见了,哪有不受用的,立马笑着望向林灼灼和……她身边的萧盈盈。   萧盈盈端着酒杯大大方方上前,停在龙案前,先朝崇德帝和湘贵妃喊了声:“表哥,表嫂。”   表嫂?   南宫湘猛不丁听到这样的称呼,先是一愣,随后莫名的有点受用。遂,南宫湘浅笑着,朝萧盈盈点了点头。   但,紧接着,南宫湘还是控制不住地瞟向崇德帝眉眼,好巧不巧的,正好看见崇德帝目光落在萧盈盈脸上,那目光说不出的温柔,饱含着一种难以描述的情分,绝对与看寻常的表妹不同。   先头,已经有好几个表妹来敬过酒了,崇德帝望向那几个表妹的目光,寻寻常常,与看普通朝臣没什么两样。   两厢一对比,萧盈盈在崇德帝心里的特殊地位,一下子就显现出来了,那绝对绝对是与普通的亲情不一样的。   南宫湘默默收回视线,默默挺直背脊,目光停留在龙案上,谁也不看了。   南宫湘的变化,崇德帝很敏感,一下子察觉到了。   作为南宫湘的男人,崇德帝自然是不想湘儿又不开心的,遂,视线果断从萧盈盈面上移开,转到林灼灼脸上去。母女俩,他一个都不瞧,这很不现实,也太不给脸了,崇德帝做不出来。   是以,短暂斟酌后,崇德帝视线尽量不落在萧盈盈脸上,只看向外甥女林灼灼,笑道:“灼灼,你又想皇舅舅啦。”   林灼灼见皇舅舅笑着瞅自己,连忙笑呵呵地替娘亲将敬酒词给说了:“皇舅舅,是呀,灼灼可想可想您啦,听娘亲说,皇舅舅千杯不醉,一个人就能干翻一大片的人!所以,今儿个,灼灼也来凑热闹啦,跟娘亲一块向您多敬两杯酒,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说罢,林灼灼率先高举酒杯,一干而尽。   福公公:……   好家伙,这动作够快的,连最常见的“我干了,您随意”都没说,就一口闷了?完全没给皇上插话拒绝的机会啊。   福公公正心里打鼓时,只见萧盈盈也紧随女儿举起酒杯:“盈盈祝表哥万寿无疆,来,表哥,干一个!”   “来,表哥,干一个”是萧盈盈多年来的习惯,自打爹娘准许喝酒那日起,每回与崇德帝一块喝酒,便要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豪情万丈。   听着这样的话,崇德帝的视线不由自主又凝在了萧盈盈脸上,尤其看到萧盈盈仰脖一饮而尽时,那些青春年少的时光又纷纷回来了,每一个画面都充满了阳光、激情和美好。   无关情爱,是少年时光的美。   大约受感染了,崇德帝一下子忘了湘儿不许他喝酒的事,低头就去寻酒杯,扫了一圈没寻觅到酒杯的影子,崇德帝才蓦地想起湘儿方才的“不许”来。   彼时,林灼灼和萧盈盈都一口闷完了,林灼灼见皇舅舅手上没有酒,立马问道:“皇舅舅,您的酒杯呢?”   崇德帝:……   干笑两声,满脸的不好意思,最后笑着瞅了眼身旁的湘儿,然后看向萧盈盈,选择实话实说:“盈盈,你嫂子方才说了,不喜欢朕喝酒,朕就将桌上的酒壶、酒杯全给撤了。”   南宫湘听到这话,心内很是受用,重新抬眸望向崇德帝。   林灼灼:……   萧盈盈:……   光是听这一句话,就知道崇德帝有多宠爱湘贵妃了。   萧盈盈先是有些不敢置信,“千杯不醉”“好酒”的崇德帝居然为了湘贵妃,要戒酒了?不过,萧盈盈很快回过味来,酒算什么,与心上人的喜好比起来,自然心上人更重要。   遂,萧盈盈很快笑着支持道:“表哥做的对,表嫂不喜欢的事,表哥何必要做?一点酒而已,戒了就戒了。”   崇德帝见萧盈盈如此通情达理,心下一阵欣慰,不愧是他的盈盈啊,从来不为难他。   但萧盈盈敬了酒,崇德帝不可能完全不给面子,丁点不喝。遂命福公公将茶盏满上,然后崇德帝端起满满一盏茶,笑道:“盈盈,朕以茶代酒,干了!”   说罢,高举茶杯,以喝酒的姿势将整盏茶水给干了。   “皇舅舅,您不能只喝娘亲敬的那盏,还有灼灼那杯呢!”林灼灼与皇舅舅可亲了,什么话都敢直说,眼见皇舅舅一盏茶水下了肚,小手立马抢了福公公手里的茶壶,又给皇舅舅满上了。   崇德帝:……   实话实说,酒水好喝,这茶……慢慢品还行,一口干了,那个苦那个涩啊。   但看着林灼灼一脸洋溢的笑,崇德帝心都化了,哪里舍得拒绝,是以,再次端起满满的茶盏,一干而尽。   于是,两盏茶水咕噜咕噜下了肚,崇德帝舌头那个苦涩啊,发誓再也不干“以茶代酒”这种苦差事了。别的朝臣和内外命妇再来敬酒,通通交给福公公去挡酒。   咳咳,说实话,就算茶水没这么难喝,崇德帝也不可能一一“以茶代酒”,旁人在崇德帝这,可没有萧盈盈母女这般有面子。   “表哥,表嫂,盈盈和女儿告退。”萧盈盈见崇德帝一连灌下两盏满满的苦茶水,抿唇直乐,笑过后,也不再多逗留了,拉着女儿行了个告退礼,便要退下了。   崇德帝笑着点头。   南宫湘蒙着面纱,笑容浅浅地朝萧盈盈点了点头,她瞧得出来,萧盈盈对崇德帝只有兄妹之情。 第112章   皇舅舅虽然没喝酒, 却被自己和娘亲接连灌了两盏满满的苦茶水,林灼灼觉得也挺有意思的,与娘亲一块退下时, 一张小脸笑得乐呵呵的。   “娘, 皇舅舅对咱们真好,连苦茶水都肯一干到底!”林灼灼很明白, 换个人上来敬酒,皇舅舅绝对不会如此“虐待”他自己的。   被皇舅舅如此宠爱, 林灼灼心底很受用, 滋生出一股优越感。   确实很优越感哟, 这样的顶级待遇, 别家贵女可是求菩萨都求不来的呢。   “那是自然,所有兄弟姐妹里, 你皇舅舅与你娘亲我是最最要好的!”萧盈盈回到自己席位坐下时,朝女儿得意地一扬眉。   不是她吹,亲情这种东西也靠缘分, 无缘的,哪怕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也亲不了。而她和崇德帝恰好是有缘那类, 青梅竹马十几载, 日日夜夜熬出来的情分自然非同一般。   林灼灼歪头看着娘亲, 一脸的羡慕。纯洁的兄妹情, 她真的太羡慕了:“娘, 您和皇舅舅, 真让我羡慕。”   “你羡慕什么,你的四表哥不也对你很好吗?”萧盈盈朝女儿揶揄地笑,“你俩的绝美兄妹情啊, 也很是让一堆小姑娘羡慕呢。”   林灼灼:……   一听说“四表哥”,脑海里立马浮现四表哥摸她手、摸她小屁屁的一幕幕,脸蛋一红,臊得哪里还敢与娘亲对视,赶忙低下小脑袋,不自在地扭着帕子玩。   同时,嘴里嘀咕,娘亲真坏,都瞧出来四表哥对她根本不是什么兄妹情了,还故意拿这个打趣她。   萧盈盈见傻女儿这副脸红的可爱样,越发抿嘴笑得欢了。   萧盈盈母女笑得满脸欢时,太子卢湛却是快气得吐血了!   萧盈盈母女敬酒时,卢湛瞧出湘贵妃眼角眉梢的醋意了,然后双目兴奋地盯着,就等着萧盈盈忽地身体不适,然后父皇面露焦急,将萧盈盈当众一抱,激得湘贵妃好好作一场呢。   结果呢?   等啊等,等啊等!   都等到萧盈盈敬酒完毕,人都回到席位上去了,药效还没发作?   “混蛋,你不是说马上起效吗?这就叫马上起效?”卢湛盯得双目都快赤红了,还没等来想要的一幕,情绪暴躁,怒不可遏,回头对小福子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这顿臭骂,声音可不小,邻近席位的几位大臣八成都听到了。   唬得小福子赶忙凑近太子耳朵,求道:“太子殿下息怒,息怒,您声音小点,要不那几位大臣全都听清您要做什么了。”   卢湛的脑子似乎装满了屎,满满当当的屎,反应明显慢一拍,小福子话音全部落下了,卢湛才反应过来小福子在说些什么。   顿了一顿,卢湛这才声音勉强小点,但依旧怒瞪小福子:“那药是怎么回事?药效不行,就赶紧添加剂量!还磨叽什么,快去啊!”   机不可失啊,错过了今日的生辰宴,萧盈盈下次进宫还不知是哪一日了!   卢湛急着今夜就成事!   小福子见太子双眼瞪大如老虎,迸射出的凶光异常骇人,似乎他不赶紧去,就要张开血盆大口撕咬了他似的,唬得小福子连连应诺:“奴才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说罢,小福子忙不迭地退出大殿,悄摸摸去堵截御膳房送菜的小宫女。   却不想,小福子还没瞅到那个替他放药的小宫女呢,忽地双眼一黑,竟被一个武艺高强的人给砍昏掳走了。   大殿里的卢湛,哪里晓得他的小福子出了岔子,一刻多钟后,见小福子回来了,卢湛继续发牢骚:“这回剂量够吧?可不要再让孤白等一次!”   声音依旧不太低,若非大殿里人声嘈杂,歌舞升平,就卢湛这个大音量,不仅邻座的几个大臣要听得一清二楚,怕是最前头的崇德帝也要听到了。   小福子胆战心惊的,垂眸不敢看向太子,只唯唯诺诺地点头:“剂量翻了三倍,这回保证够。”   “好,孤等着!”卢湛斜了小福子一眼,然后坐正了,喝了一盅酒,酒喝到一半,慢了一拍的脑子似乎又想起什么来,再次回头冲小福子斥道,“这回下在哪道菜里?”   魂不守舍的小福子,先是没反应过来,惹得卢湛又臭骂了一顿,才听清太子说的什么。小福子忙小声回道:“在即将上桌的拔丝香蕉里。”   主仆俩正说着时,大殿门口鱼贯而入两队小宫女,人人手里端着一盘拔丝香蕉。   见之,卢湛面上的怒容一下子消散,眉眼柔和下来,重新换上一副期待的神情。卢湛再不搭理小福子,自个儿好好地坐在席位上,坐正了,时不时瞟两眼萧盈盈那桌,看拔丝香蕉上了没。   “不错,不错,终于上了。快吃,快吃!”卢湛盯着萧盈盈和林灼灼的筷子,喃喃自语,催促个不停。   林灼灼见上了一盘拔丝香蕉,想起正月十五那夜没吃,就让宫女撤下去了,心头抱着弥补遗憾的念头,便想今儿个好好品尝几块。   不料,刚提起筷子,林灼灼余光察觉混蛋太子又猥琐地盯着自己了,吓得筷子都掉去了地上,紧急告状娘亲:“娘,混蛋太子又盯着女儿直瞅了!”   萧盈盈正夹了块拔丝香蕉要往嘴边送呢,听到这话,抬头一看,还真见到猥琐太子又看向女儿了,萧盈盈怒不可遏,立马瞪大双眼,狠狠瞪了回去。   说来也是凑巧,偏生萧盈盈怒瞪卢湛时,卢湛恰好收回视线,反应慢一拍的卢湛,丝毫没察觉自己又被萧盈盈瞪了。立在卢湛身后的小福子,自个还魂不守舍呢,哪有那个心力去观察萧盈盈。是以,主仆两人均不晓得,萧盈盈眼下对卢湛意见很大。   “灼灼,别理那个臭混蛋!”都退完亲了,还阴魂不散,萧盈盈心底很气,“实在气不过,等会叫你爹爹把他拖到没人的地方,罩上麻袋,狠狠揍一顿,给你出气!”   “这个好!揍得他变猪头!”林灼灼听娘亲这般一说,立马满怀期待地望了望那边的爹爹,只见爹爹与一堆战袍兄弟混在一块,正满面红光地拼酒呢。   爹爹不喝酒,力气就很大,一喝酒,酒劲上了头,拳头就更没轻重了,保管揍得混蛋太子哭爹喊娘的。   这般一想,林灼灼心情又变好了。   林灼灼心情是变好了,那边的卢湛却是又烦躁上了,见萧盈盈和林灼灼磨叽半日,还没吃上拔丝香蕉,他就恨不得亲自走过去,把拔丝香蕉往萧盈盈和林灼灼嘴里硬塞!   “吃啊,吃啊,快吃啊!磨叽什么呢?”   卢湛催促个不停,上下嘴唇一个劲地张开、合拢、张开、合拢,絮絮叨叨,絮絮叨叨。   终于,小宫女重新给林灼灼上了一副筷子,卢湛见到林灼灼笑着去夹了一块拔丝香蕉,往嘴里送了,卢湛那张絮叨不停的嘴,才终于歇一会。   林灼灼满心沉浸在爹爹要揍太子的快乐里,心情愉快地在飞,小嘴凑近拔丝香蕉,轻轻舔一舔:“哇,好甜呀。”   咬一口含在嘴里,香蕉又香又甜,口感出奇的好。   林灼灼突然很后悔,正月十五那夜不该错过这道美味的。好在,今日又重新与它见面了,可得好好儿多吃几块,弥补弥补。   林灼灼自己吃着,还劝娘亲多吃一块,末了,还朝娘亲笑着建议,回头叫府里的厨子来宫里学习一下,如何做这道拔丝香蕉。   “可以,只要你爱吃,这些都不叫事。”萧盈盈吃完一块拔丝香蕉,朝女儿笑道。   萧盈盈正说着时,忽然发觉女儿面颊又是一红,还微微低头,用衣袖挡着吃东西的嘴,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萧盈盈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什么,扭头一望……   果真见卢剑朝自己这桌走来。   卢剑身后跟着一个小宫女,小宫女的托盘上端着酒壶和酒杯,萧盈盈一看这架势,卢剑似乎是来给自己敬酒的。   卢剑将自己女儿追到了手,作为准女婿,借着宫宴朝她这个准丈母娘敬酒,倒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思及此,萧盈盈坐在席位上,热情地朝卢剑笑:“睿王殿下。”   说着话时,萧盈盈也没托大,撑着矮桌,缓缓站起身来,云霞粉的宫裙下摆垂落脚边。   见娘亲都起身了,林灼灼很自然地也跟着站了起来,也不知是太过害羞,以至有些手慌脚乱,还是怎的,大红色的宫裙广袖勾到了矮桌桌角。然后,林灼灼起身时给绊了一下,扑到矮桌上没站稳。   这个意外的糗事,让林灼灼很窘,原本白嫩嫩的小脖子,倏地一下,就涨成了粉色。脖子都成了粉色,面颊可想而知,更是红霞弥漫了。   “你小心些。”卢剑不愧是武功高手,身手异常敏捷,林灼灼刚绊倒在矮桌上,卢剑已快步来到她身边,双手搀扶她两只胳膊,稳稳给拽了起来。   “谢谢四表哥。”林灼灼站稳后,面上的红霞还未散,红着脸朝四表哥道谢。   “跟我客气什么。”卢剑收回握她胳膊的手,一双眸子却将小傻鸟的大红脸瞅了又瞅,实在太喜欢她为他红脸的模样了。   里头含着情,含着羞,美不甚收。   见四表哥视线落在自己的面颊上,林灼灼越发羞涩了,面颊红了又红,那热度蹭蹭蹭上涨,她自己都觉得能烫熟鸡蛋了。   萧盈盈见两个小儿女光是站着,就能脉脉含情、互看半日,这可是在大殿啊,忙提醒似的“咳,咳”,咳嗽了两声。   卢剑听了,忙朝萧盈盈笑道:“姑母客气了,请坐请坐。”说着这话时,卢剑也没离开林灼灼身边,反倒偷偷儿触碰了一下林灼灼的小手。   林灼灼羞涩地连忙避开,不想,才避开,就又被四表哥的大手给追上了。   在广袖的遮挡下,卢剑好好地紧握了一番她的小嫩手。   林灼灼似乎害怕娘亲知晓,面色有一刹那的不自在,直到四表哥松开了,她才镇定下来。快速将手里的纸条握紧,随后悄悄儿塞进了衣袖的内袋里。   “姑母,侄儿也难得见您一面,今儿个必须好好敬您一杯酒,感谢您这些日子来对侄儿的关照。”说到“关照”二字时,卢剑特意瞅了一眼林灼灼,于是乎,感谢萧盈盈关照了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自然是感激萧盈盈没嫌弃他是太子的亲弟弟,与太子退亲后,依然乐意将女儿许配给他,给了他一次次接近林灼灼的机会。   萧盈盈听了,笑着点了点头,欣慰卢剑是个脑子清楚的。   一番敬酒词后,萧盈盈从矮桌上拿起自己的酒杯。不过,她的手才刚刚触碰到酒杯,就听卢剑笑道:   “姑母,侄儿这里有一壶好酒,才从南洋淘来的。口感非常不错,不辣喉咙,您和灼灼都尝尝。”   说罢,卢剑亲手拿起身后宫女托盘上的酒壶,又拿了两个空酒杯,一一倒满了。先是双手奉给萧盈盈,随后单手递了一杯给林灼灼。   最后,卢剑高举酒杯,朝萧盈盈笑道:“侄儿干了!”说罢,一饮而尽。   萧盈盈听了这话,却心头有些奇怪,卢剑居然忘说“您随意”了。莫非是这酒的滋味实在太过醇香,不多喝点,过于可惜?   这般想着时,卢剑已经一干到底,还将空酒杯朝下示意。   萧盈盈知道轮到自己了,一仰脖也喝了,酒水入口,果然滋味独特,非同一般,口感还带着股滑腻,远非一般的辣酒可比。   不知不觉,萧盈盈饮尽了一杯。末了,也杯口朝下,朝卢剑示意喝干了。   卢剑见了,点点头一笑,随后朝林灼灼笑道:“好了,你娘喝完,你也可以尝尝酒的滋味了。”   “可你还没向我敬酒啊?”此时的林灼灼,面上红霞已经散去,朝卢剑调皮笑道。   卢剑一听,立马乐了:“你是想听我的敬酒词吧?真想听?”   林灼灼很认真的点点头:“自然!”   哪个小姑娘,不喜欢被自己的情郎哄?   “好,那你可听好了,”说着,卢剑突然凑到林灼灼耳边,低声笑语了几句什么,其中一句提到了“去净房”。   就见林灼灼一听“净房”两个字,也不知联想到了什么,面颊再次蹭的一下,泛红。   “好了,说完了,我先干。”卢剑瞅着她的小红脸,一笑,随后再次一饮而尽。   林灼灼紧随其后,先是浅浅抿了一小口,立马双眼发亮,这酒的滋味也太独特了,比果子酒都好喝,闻上去还有一股花香,颜色也微微泛红,当真是色香味俱全。   “没骗你吧,这酒的滋味是不是非同一般?怎样,再来一杯?”卢剑见林灼灼见了底,便又拿起酒壶要给她再来一杯。   林灼灼见四表哥劝酒,也就没拒绝,再说了,这酒的味道确实很好,有些没喝够。   卢剑给林灼灼续杯后,又劝说萧盈盈也再喝了一杯。   随后,卢剑才道了别,临走时,又偷偷儿触碰了林灼灼手背一下,意在提醒千万别忘了纸条的事,随后才依依不舍地回了自己的席位。   卢剑和林灼灼母女的互动,尽数落在了斜对面的大皇子卢珏眼底。   大皇子妃傅柔嘉也瞅到了,朝大皇子卢珏偏头笑道:“殿下,没想到,林灼灼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跟四弟好上了。四弟皮相俊美,林灼灼美貌倾城,倒也算得上一对璧人。”   大皇子卢珏听了,唇边玩味儿一笑:“一对璧人?”   傅柔嘉听出几分不赞同之意,歪头问道:“怎的,殿下不看好他俩?”   卢珏捏着酒杯在手,轻轻晃一下,酒水在杯里一转,然后见卢珏轻声笑道:   “四弟卢剑那个人工于心计,对林灼灼有几分真心,当真不好说。兴许一分真心都无,只是看中了林灼灼身后爹娘的势力,甚至只是看中了萧盈盈和父皇之间的关系,也未可知。”   大皇子妃傅柔嘉面露惊讶:“不会吧?”   傅柔嘉自己娘家一般,爹爹只是个四品京官,还不是握有实权那种,娘亲那边的亲戚也没几个成器的,这样的她想要嫁给大皇子当正妃,可谓是颇有难度。不想,五年前,大皇子对她一见钟情,继而跪求崇德帝赐婚。   如此一来,她算是嫁给了爱情,所以从大皇子嘴里听到这番话,甚是惊讶。   “婚姻,是要过一辈子的呢,四弟若是不喜欢林灼灼,单纯为了妻族势力,就去追求林灼灼,这也太……对他自己不负责了。万一,婚后日子过不到一块,不和谐,不就是毁了两个人吗?”   傅柔嘉是个很单纯的人,向卢珏表达自己对婚姻的看法。   “好了,嘉儿,不是谁都像咱俩这般幸运,能结合于爱情。皇室的婚姻,大多是充满算计的,几乎都是政治联姻,哪有那么多情情爱爱?”卢珏笑着握住傅柔嘉的手,随后,又飞快瞥了眼那头的萧盈盈和林灼灼一眼。   他敢赌,四弟卢剑追求林灼灼,绝对是居心不良。   是想借着萧盈盈这条路,走捷径,迅速上位当太子呢。   不过,很可惜,过了今日,萧盈盈一死,卢剑先头的功夫可都白费了。林灼灼守孝三年不说,还失去了身后最有力的靠山,卢珏不信卢剑还会一直苦等林灼灼,三年不娶妻。   “过了今日,本皇子倒要睁大眼睛看看,卢剑对林灼灼,到底有几分真心?”卢珏唇边隐隐一丝阴笑,“会有一分吗?” 第113章   【上一章末尾修改了一点, 小仙女可以回去重看一下】   话说,卢剑临走前,偷偷儿触摸了林灼灼手背一下, 这个动作令林灼灼面上再度一羞。但这次的羞涩是短暂的, 随着四表哥的离开,林灼灼很快恢复了正常面色。   “娘, 我小腹憋得慌,您陪我去一趟净房吧?我不敢一个人去。”没多久, 林灼灼便挽着娘亲胳膊, 小声撒娇道。   说着这话时, 林灼灼还瞅了眼斜对面的太子, 算是揭晓为何自己不敢一个人去。   萧盈盈见了,忙笑道:“便是你不解释, 娘也不敢让你一个人去啊。”太子今日都猥琐地瞅了女儿好几次了,她哪里还能放心女儿单独走出殿门?   说罢,萧盈盈拉着女儿便起身, 母女俩一块朝殿门外走去。   久坐于殿内,空气都有些不够清新了, 迈出大殿门, 暖暖的春风拂面, 觉得最舒服的居然是鼻子, 终于又呼吸到久违的新鲜空气。   “娘, 还是出来走走, 舒服呢。”林灼灼挽着娘亲手臂, 母女俩穿过花圃,沿着两溜桃花树,朝院子东边的净房走去。   远远瞅到那座净房, 一个半月前,正月十五那夜,在净房外头,被朱皇后的人盯得毛骨悚然的情形,林灼灼还记忆犹新呢。不过,上回四表哥及时派了个女暗卫青莲,前往净房帮她忙,假扮她,顺利帮她躲过了一切阴谋诡计。   今日又有娘亲相伴,林灼灼心里安全得很,再瞅到那座净房,也就没有脊背发毛。   很快,林灼灼挽着娘亲进入了净房。   “娘,我害怕,你陪我在一块。”进入净房,只见里面用隔板分成了五个小房间,林灼灼没有与娘亲分开,而是拉着娘亲进入了同一个小房间。   刚放下小房间的门帘,林灼灼就竖起食指在唇边,朝娘亲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萧盈盈先是一懵,完全不知女儿这是在搞什么,然后就见女儿飞快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纸条,女儿咬着唇看完上面的字后,递了过来。   萧盈盈接过纸条来,一看,很快也面露愠色。还不是一般的愠色,是很愤怒那种,眼眶都隐隐泛红。   怎会有这般混蛋的太子,居然敢在她和女儿的碗里下药?   难怪,整场宴席下来,太子频频瞅向自己这桌,居然是盯着她们母女中没中药呢!   混蛋!   不给混蛋太子一点颜色瞧瞧,当真不知道她萧盈盈的厉害!   “这纸条可是你四表哥给你的?”萧盈盈深呼吸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附在女儿耳边悄声问。   林灼灼点点头:“就是刚刚敬酒时,偷偷儿塞到女儿手里的。”   萧盈盈听了,点了点头,蓦地明白过来,难怪卢剑会过来敬酒,还一直劝酒,足足让她们母女每人喝了两杯酒,想来那不是普通的酒,八成是解药。   萧盈盈表示,这个人情她会记住的。   母女俩看完四表哥的纸条后,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均有了心理准备,也知道该如何配合太子唱戏,来一出“计中计”了。   “娘,这是好事,今日就将太子拉下马来!”林灼灼想起太子盯着自己的那个猥琐样,就恶心得想吐,当真是丁点都容忍不了啦。   “好!”萧盈盈本来没打算参合废太子之事,但太子自己找死,就怪不得她了。   母女俩对视一眼,下定决心后,林灼灼收敛起面上情绪,像来时那般嘴边浮现一丝笑,挎着娘亲手臂,母女俩朝净房外走去。   话说,太子卢湛见萧盈盈和林灼灼吃了好些拔丝香蕉,心头那个喜乐啊,就盼着母女俩赶紧身体有反应,好拉虚脱了,惹来父皇的关心呢。   果然,下过翻倍剂量的药,很快就起了作用。   “起作用了,起作用了!”一见萧盈盈和林灼灼起身离席,卢湛就欢喜得眼角眉梢均是笑哟。虽然离席的母女俩并非他先头幻想的面露苦涩,但不要紧啊,只要肚子隐隐不舒服了,想如厕就好。   泻药嘛,一开始自然只是轻微不适,等拉了好几趟了,拉得身体都虚了,就开始变严重了,面露痛苦之色了嘛。   如此想着的卢湛,还回头朝小福子嘉奖道:“小福子啊,这回总算有效果了,孤嘉奖你!”说罢,卢湛就从果盘里,拿了个又大又圆的红苹果,塞到小福子手里。   小福子:……   捧着个红苹果,忙下跪谢恩。   卢湛听着小福子谢恩的话,心头越发美滋滋的,只觉自己成了世上最最幸福的人,干嘛嘛成功。   卢湛不知道的是,他才刚转身,小福子跪在地上的双腿就开始打颤,盯着太子脚上的黄色靴子,心内一遍遍呐喊道:“太子殿下,奴才对不住您,但奴才也是逼不得已,您千万别怪奴才啊……”   心内喊着喊着,小福子眼眶里泛出了泪花,很快又悄悄抹掉。   正在这时,卢湛突然想起来什么,他还有很重要的话,要叮嘱林灼灼那个小丫头呢,坐在这里干等做什么?赶紧追去净房啊!   “走,跟孤去净房!”卢湛得意地朝小福子一吆喝,立马起身,弹了弹衣袖,然后大摇大摆、笑容满面地出了大殿。   好巧啊,卢湛刚迈下长廊,就见林灼灼母女从净房门口出来,连忙快走几步笑迎上去,还隔着老远呢,卢湛就控制不住地盯着林灼灼,大声笑道:“姑母,孤有事要单独与灼灼表妹叮嘱一番,您就先去那头的凉亭里坐等一会!”   林灼灼听了这话,立马抬头望去,猛不丁的,就又对上太子那猥琐的目光了。   林灼灼唬了一跳,忙抱紧了娘亲手臂,一脸害怕地喊:“娘,娘,混蛋太子又跟过来了。”   萧盈盈见了,好气啊,远远瞪两眼太子后,立马拉了女儿拐道:“走,咱们走另外一条路,避开他。”   脑子慢一拍的卢湛,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母女俩绕道走了。卢湛急得拍着大腿道:“这可不行,孤还有重要的话要叮嘱呢,灼灼,灼灼啊,你别跑啊!”   卢湛边喊,边绕道过去追。   前庭闹起了这样一幕,好些去如厕的朝堂大臣、内外命妇、公子哥、贵女,全都望见了,纷纷驻足观望。   却说,林灼灼见太子跑着追过来了,吓得赶紧拉着娘亲一通乱跑,可两个女子哪里跑得过隐隐发疯的男子?   没两下,林灼灼母女就被卢湛给堵在了凉亭那边,三个人绕着凉亭转圈圈呢。   林灼灼吓得面如土色,紧紧抱住娘亲手臂。   “你要做什么?”萧盈盈怒不可遏,瞪向一直追个不停的太子。   卢湛也跑得气喘吁吁,见娘俩终于停下,他也不跑了,单手扶住凉亭栏杆,朝凉亭对面的林灼灼喊话:   “灼灼啊,孤是好心,就想叮嘱你一番,卢剑下头那个玩意儿不行,萎的,你瞅瞅,他刚刚拉了你去厢房,都没成事。这样的男人,你还跟着他做什么,守寡一辈子多难熬啊……”   林灼灼听了这话,先是没听懂,随后领悟到了什么,怒得满脸涨红,“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哭得好大声:“娘,娘……”   萧盈盈那是气得不行啊,听听,听听,太子嘴里蹦出来的都是些什么混账话?   前庭立在四周观望热闹的人,听了太子吐出来的话,也纷纷蹙眉,一个个嘀咕:“这种混账话也是太子能说的?追着人家母女俩,说这种荤话?”   “还直言睿王那个东西不举,守寡一辈子难熬,这也太……猥琐了……”   “太子别是喝多了,酒劲上了头,见不得昔日的未婚妻与睿王殿下好上了,就如此造谣生事吧?”   “这品行也太低劣了。”   太子卢湛这一波猛操作,驻足看热闹的人,纷纷蹙眉摇头,当真是太看不上这样恶心的太子了。   正在众人鄙视纷纷时,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众人探脖望去,见是萧盈盈气到不行,冲上去就给了太子两巴掌。   “就你这德行,也配当太子?姑母今儿个就替你父皇,好好教训教训你!”说罢,萧盈盈又狠狠扇了卢湛一记响亮的耳光。   扇得卢湛当场挂了彩,面颊被萧盈盈的长指甲给划破了皮,隐隐渗了血。   不过,萧盈盈还想再扇时,被冲过来的小福子一把拉开了,小福子哭着喊:“郡主息怒,郡主息怒。”   “娘,娘……”林灼灼也假意去劝,然后,拉着娘亲火速撤了。   母女俩绕过花树,看不见太子后,林灼灼贴着娘亲耳朵小声道:“娘,方才演的非常不错。”   萧盈盈喘着气,用力握住女儿的手,小声回道:“再接再厉,等会还有一场大戏要唱呢。”   林灼灼了然,真正的大戏是进入大殿后,在皇舅舅跟前表演的那场。   很快,母女俩到达大殿门口,调整呼吸,尽力掩饰情绪,但迈入门槛那刻,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瞧出母女俩不大对劲。   彼时,崇德帝还在接受朝臣的敬酒,当然,只是接受了敬酒词,真正喝酒的是一旁站着的福公公。   敬酒的朝臣刚要退下,崇德帝猛不丁就看到萧盈盈面色不对劲,一同不对劲的还有她身边的林灼灼,母女俩看上去在尽力掩饰情绪,但林灼灼显然年纪小,不大会掩饰,一张小脸都要哭了,身子还隐隐在发颤。   “她们这是怎么了?”崇德帝蹙眉望向一旁的福公公。   福公公转头见到萧盈盈母女被人欺负了的样子,也是心头一颤,忙派人下去打探。 第114章   林灼灼和娘亲尽力掩饰情绪, 跨入大殿后,谁也不惊扰,母女俩安安静静地回到自己的席位。   但萧盈盈眼角眉梢的愤怒遮掩不住, 林灼灼一张小脸更是想哭, 这般模样,一落座, 就惹来了好些交好的贵妇人和贵女询问。   “你们这是怎么了?”   “遇到什么事儿了?”   她们不询问还好,一询问, 林灼灼就再也“忍不住”了, 一双美眸里迅速染了泪花, 拿着帕子抹个不停, 很快红了眼眶。   “灼灼,你和你娘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们了?”在别桌与一堆将领喝酒的林镇山, 得知妻女不对劲,回来一看,见女儿抹着帕子在掉金疙瘩, 林镇山立马扶住女儿肩头,大声问。   “爹爹……”林灼灼一见爹爹来了, 原本还能忍住的泪, 再也控制不住了, 一头扎进爹爹怀里, 扑簌簌往下落。压抑地哭, 哭得小肩膀一耸一耸的, 说不出的可怜。   “盈盈, 到底怎么了?”林镇山见女儿哭得这么可怜,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急得扭头问娇妻。   萧盈盈红着眼眶, 也是不说话。   正在这时,先头在前庭旁观的人陆陆续续回到大殿,没两下,太子卢湛疯了似的追逐林灼灼母女的事,便传开了。   林镇山武艺高强,五官敏锐,耳力尤其超群,从妻女这里得不到答案,隐隐听到旁人在低声嘀咕,二话不说,将啜泣不已的女儿交给娇妻,就冲过去询问详情。   很快,林镇山得知了事情经过,愤怒异常,一双拳头立马握紧。若太子卢湛立在他跟前,怕是要一拳头捶得太子满地找牙。   不过,太子卢湛眼下不在跟前,林镇山也不打算放过,撸起衣袖就要冲出大殿,去找太子卢湛算账!   那些战袍兄弟得知林镇山妻女遭了太子欺辱,也一个个激愤起来。   不过这些战袍兄弟们理智尚存,纷纷拉住要冲出去的林镇山,劝道:“镇国大将军,别急,有皇上在,必定会给大嫂和侄女一个交代的!”   “皇上”两个字出来,林镇山到底脑子清醒了些,知道这是兄弟们在提醒他,犯事的那个到底是当朝太子,不管多无耻,多猥琐,干下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要卢湛一日没被废黜,就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储君,他们这些臣子奈何他不得,更不能私下里动手。   否则,便是以下犯上,便是藐视君上。   有理也会变成没理。   这样的道理,林镇山如何不懂?但受辱的是他妻女啊,若不亲自为妻女出头,他还算个什么男人?算个什么父亲?   所以,林镇山豁出去了,拼着事后被崇德帝惩罚,也要冲出去狠揍太子一顿再说!   “镇国大将军,镇国大将军……”几个战袍好友死死拽住,将林镇山摁在椅子里,不让他出去惹祸。   林镇山赤红了双眼,命令他们:“放手!我今日非得出去,很揍他一顿不可!”   “大哥,忍耐,皇上绝不会坐视不理!”苏炎见林镇山情绪很激动,好几个将领都要按不住他,苏炎作为拜把子兄弟,哪能不现身?立马急急忙忙赶来,凑到林镇山耳边悄声道,“大哥,稍安勿躁,别……坏了事。”   坏了什么事?   废太子这样的大事,苏炎作为剑哥一党的,怎么可能不及时知晓内情?   不料,苏炎刚说完,却被林镇山暗地里掐了后腰。   苏炎:……   合着大哥也是在演戏呢?   上演一出“怒极要揍人,却被战袍好友死死困住,没能成功出去揍人”的父爱之戏。   望望林灼灼和萧盈盈还在那头演着,苏炎第一次惊觉,大哥这一家三口唱戏的专业程度,堪比戏台上的台柱子呢!   那个逼真哟,将他苏炎都给骗过去了!   然后,苏炎想想也是,剑哥做事自然靠谱,怎么可能容许林镇山节外生枝、出岔子?必定是提前透露过消息的。   满大殿的人都晓得出了何事了,崇德帝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福公公赶在第一时间收集消息,火速回禀了崇德帝,将太子殿下冲林灼灼大喊的那些话,什么“卢剑下头那个玩意儿不行,萎的”,什么“你守一辈子活寡多遭罪啊”,全都一五一十,向崇德帝说得清清楚楚。   崇德帝听了这等荤话,心头一滞。   崇德帝当真是想不到啊,那个孽子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读成了纸上谈兵的废材就罢了,如今,那些书还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竟干出口吐淫.秽之词,当着姑母的面,羞辱表妹之事来!   混账!   简直是太混账了!   崇德帝气得手指死死捏住茶杯,捏得手指尖都泛了白,最后一把将茶杯重重扣在龙案上,怒道:“混账!快把那孽子给朕找来!”   福公公了然,太子卢湛这回是闯了大祸了,绝对善了不了。福公公连忙领命,快速出殿门去寻太子卢湛。   不想,福公公还未走到殿门口,殿门口突然一暗,竟是太子殿下大摇大摆地自己出现了。   话说,卢湛闯了祸后,脑子装了屎的他丝毫没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被萧盈盈掌掴两巴掌后,先是怒得不行,想挣开小福子,好好冲上去还萧盈盈两巴掌。   后来迟迟没挣脱开,慢慢的,卢湛自己又气消了,还望着萧盈盈母女即将消失的背影,再度痛心疾首地大喊:   “灼灼啊,姑母啊,孤说的都是事实,是事关灼灼一辈子幸福的事实啊!忠言逆耳,你们不爱听,可能一时接受不了,但私下里也要好好考虑考虑啊,别关顾着生气了啊……”   直到林灼灼母女跑上另一条小道,跑得不见了踪影,卢湛还在那儿喃喃自语了好一会。   后来,卢湛小腹一阵憋,有了尿意,才住了喋喋不休的嘴,大摇大摆地去净房放了水。放水时,忽地想起林灼灼和萧盈盈,都吃了那盘拔丝香蕉,都吃下了大量的泻药,指不定已经发作了。   思及此,卢湛果断不尿了,憋回还未放尽的尿,飞快提好裤子,脚步如飞地回到大殿。刚跨进大殿门槛呢,放眼望去,就见萧盈盈和林灼灼那儿围了好几个人,看上去一个个都在询问着什么,满脸担忧。   “哟,是药效起作用了?身体开始不适了?”要不,干嘛围了那么些人,还一个个都面露担忧之色?   思及此,卢湛那个乐开怀啊!   笑容瞬间爬满了脸!   随后,卢湛又火速朝父皇和湘贵妃望去,要好好欣赏一下父皇的满面焦灼,以及湘贵妃的满脸醋意。   自然,两样他都没见到。   远远望去,卢湛只望见了父皇瞪向他的怒眼,那目光饱含了失望和愤怒。   卢湛脚步一顿,怀疑自己看花眼了,连忙抬起两只手揉揉眼,然后拿开手再看……呃,父皇怎的还是那样一副怒气冲天的模样?   “还在眼花!”卢湛喃喃自语完,再次抬起两只手揉一把双眼。   正在这时,福公公到了卢湛身前,见到太子这样一副蠢模样,心头当真是无语至极。清了清嗓音道:“太子殿下,您欺辱宝扇郡主母女的事,皇上已经知道了。您赶紧去皇上跟前请罪吧。”   卢湛听了这话,揉眼睛的动作一顿,然后脑子慢两拍的他才逐渐儿想明白,为何父皇眼下一脸怒容,为何父皇要怒瞪他。   可想明白后,卢湛非但没害怕,也没胆怯,也不知他的肥胆哪来的,反倒是心头窜上一股火气,还立马上了脸,满脸愤怒地瞪了眼萧盈盈。   随后,卢湛快步来到父皇跟前,指着自己面上的指甲划痕,大声告状道:“父皇,您如此怒瞪儿臣,八成是表姑母恶人先告状了吧?这件事,可不是儿臣的错!儿臣追过去,好心劝灼灼要为她一辈子的幸福着想,远离卢剑那个不举的浪荡子……”   不举?   到了此时此刻,到了崇德帝面前,太子卢湛非但没有丝毫收敛,还口口声声蹦出“不举”这样污人耳朵的词?   还一开口就说萧盈盈恶人先告状?   末了,还直言不讳睿王卢剑不举?   大殿里的文武百官和内外命妇纷纷惊呆了。   太子殿下这是疯了吧?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脑子里一点数都没有么?   这不是存心跟崇德帝对着干,要进一步激怒崇德帝么?   果然,卢湛话还未完,崇德帝恼怒至极,直接拿起龙案上的杯盏就砸了过去,不偏不倚,砸中卢湛额头。茶水泼了卢湛满头满脸,随后“砰”的一声,杯盏撞碎在地,碎成好多片。   与此同时,还伴随着崇德帝怒斥声:“你简直就是混账!到了此时此刻还不知错,在朕面前还满口的淫.秽之语!那些圣贤书全被你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你给朕跪下!”   彼时的卢湛还站立着的呢。   听了父皇的怒吼声,脑子慢两拍的卢湛,耽搁了好一会才撩起袍摆跪了下去。但很显然,卢湛跪是跪下了,却满脸的不服气,甚至,还半转过身去,用手指愤怒地指着身后不远处的萧盈盈,怒声吼道:   “萧盈盈,你扇了孤两巴掌,孤还没好好跟你算账呢,你倒好,反倒利用你的媚术,又蛊惑得父皇彻底站去了你那一边?”   萧盈盈用媚术蛊惑崇德帝?   这话,太子都敢当着崇德帝的面说?   满大殿的人,彻底惊呆了,纷纷表示太子这副疯模样,怕是真的疯了吧?   萧盈盈也震惊得有一瞬间的失神,这样疯癫恼怒、说话完全不经过大脑的太子,她还是头一回见。   林灼灼也震惊极了,两世以来,她还是首次看到太子如此不害怕皇舅舅呢,都敢当着皇舅舅的面,怒斥她娘亲?望着太子双目赤红,恨不得吃了娘亲的模样,林灼灼心头越发肯定,太子这是得了失心疯了吧?   天呐,下一刻,失心疯的太子不会要冲过来,打她娘亲吧?   正在这时,太子卢湛膝盖一动,似有站起之意,林灼灼立马害怕地抱住娘亲:“爹爹快来,保护我娘啊……”   卢湛听到这话,脑子慢两拍的他,好一会才听明白林灼灼在喊什么,明白过来后,他恼怒至极,冲萧盈盈大喊道:“打死你,打死你,孤今日就要打死你,打死你这个恶人先告状的毒妇!”   说不,卢湛还真起身朝萧盈盈扑过去。   “啊……”林灼灼抱住娘亲,惊声尖叫。   萧盈盈身边的那些个贵妇人和贵女,也全都吓得失声尖叫,四处逃窜。   一时场面混乱极了。   林镇山早挣脱开那些战袍兄弟的禁锢,一把冲到了萧盈盈身边,果断将妻女护在身后。太子卢湛张牙舞爪一头冲过来时,看上去气势汹汹,可卢湛那点三脚猫功夫,哪怕再发狂,对上武功高手林镇山也是不够瞧的。   只见林镇山三两下就钳制住了太子双臂,然后一个用力给反剪了!   卢湛动弹不得,但依旧像一只吃人的老虎一样,张开血盆大口,仰起下巴要咬人。可他还能咬谁呢?谁也咬不到,只是露出一脸凶残样,瞪大双眼张开大嘴,空做出咬人的动作罢了。   “天呐,太子殿下这是真……失心疯了?”   “这,这绝对是疯了!”   周遭的人,无论男女,全都害怕至极,纷纷躲到距离太子远些的地方,生怕被疯了的太子给咬了似的。   彼时,大殿里早已闯进几队侍卫,侍卫长亲自率领一队侍卫,护在崇德帝和湘贵妃身边,围成一个保护圈。   崇德帝先是看到卢湛那样谩骂的嚣张样,愤怒到不行,待看到卢湛最后赤红双眼、一通咬人的癫狂样,崇德帝心头震惊非凡,紧接着意识到卢湛……可能疯了。   哦,不是可能疯了,应该就是疯了。   “湛儿……”到底是崇德帝一手带大的儿子,十几年下来,哪能没有感情,意识到卢湛疯了后,崇德帝心头涌出无限的难过,不禁想上前去瞅瞅卢湛。   “皇上,别去,危险!”侍卫长立马劝阻。   崇德帝不理会,还是朝卢湛走了过去。   只见此时的卢湛双手反剪,动弹不得,一双眼珠子赤红到不行,死死瞪着萧盈盈,嘴里还在咆哮:“萧盈盈,萧盈盈……你敢扇孤两巴掌,你敢恶人先告状,你等着啊,报应马上就会来,马上就会来……”   卢湛装满屎的脑子,渐渐儿已经不知慢了几个节拍了,但他不太清醒的脑子里,还清晰地记得一件事,那便是萧盈盈吃了泻药,吃了翻倍剂量的泻药,很快就会发作的,就回会发作的!   卢湛脑海里幻想出萧盈盈一趟趟跑进净房的一幕,最后双腿发力,浑身乏力,一头栽倒在马桶里,臭气熏死了她。   这般幻想着的卢湛,癫狂大笑,笑得“哈哈哈”的。   还一遍遍冲萧盈盈狂喊:“拉死你!拉死你!你会死在净房那个臭气晕天的地方!”   “你会死在那里!”   “哈哈哈……”   “哈哈哈……”   崇德帝一步步走近,望着这样发狂的卢湛,心头隐隐发痛。   正在卢湛狂喊时,突然,那边传来林灼灼的尖叫声:“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崇德帝转头望去,惊见萧盈盈忽地口吐鲜血,大量的鲜血喷得矮桌上、她衣襟上、裙摆上,到处都是。不仅如此,萧盈盈还一脸痛苦状,一只手死死抓住林灼灼衣裳,然后倏地一下,眼前一黑,往前栽倒而去。   林灼灼吓得惊慌失措,两只手死死抱住娘亲身子,可小姑娘的她没多大力气,显然抱不住昏死过去的娘亲。   彼时,林镇山双手还钳制着发狂的太子,还没将太子移交给侍卫。   崇德帝怔愣一会后,想也没想,直接冲过去一把抱起了萧盈盈,大喊:“盈盈,盈盈!”一边喊,一边高声喊,“快宣太医,快宣太医!”   萧盈盈似乎还有一口气,靠在崇德帝怀里,勉强睁开了双眼,嘴里不断地涌出鲜血,拉起女儿的手,艰难地交到崇德帝手里。嘴唇蠕动,似乎想交代一句什么话,可还不等声音发出来,一口鲜血再度涌了出来,淹没了她所有的话语。   “盈盈,你这是怎么了?”崇德帝吓坏了,大手去接萧盈盈吐出来的血,很快,染红了一手。   “娘,娘……”林灼灼吓坏了,浑身颤抖。   “盈盈,你别说话了,朕听懂了,朕都听懂了,朕一定会好好照顾灼灼的,你放心。”说完这句,崇德帝直接拦腰抱起萧盈盈,大步朝后殿的厢房行去。   林灼灼飞快追了上去。   林镇山看见心爱的妻子吐血,整个人都快急疯了,哪里还顾得上疯癫太子?一把给丢地上,就追着崇德帝奔去了后殿。   卢湛摔得肩膀那个疼哟,发狂的他疼得嗷嗷直叫,还爬起来去捞姑娘的脚,大有捞着了就要一口咬掉之意,吓得姑娘们纷纷尖叫。   好在,侍卫很快又将卢湛给制服住了,拿来绳索将发癫的太子给捆绑了起来。   萧盈盈口吐鲜血,中毒迹象明显。   朱皇后被废黜离宫后,六宫暂时由二皇子的母妃德妃打理,德妃很快命人看守住萧盈盈席位上的一切,菜肴、碗筷通通不让人碰,等着太医前来查验。   很快,太医院医正带领四五个太医跑来了,德妃留下一个太医检查萧盈盈的吃食里是否有毒。   太医在查验时,太子身边一向得宠的小福子双腿打颤明显,德妃眼尖,立马命人将小福子给抓起来。   “陈太医,怎样?可有检查出什么来?”德妃眼见陈太医将矮桌上的吃食一一用银针试过,其中未喝完的银耳莲子羹和一盘清炒笋尖似乎都有问题,银针肉眼可见地黑了。   陈太医仔细嗅过银耳莲子羹和清炒笋尖后,朝德妃点点头:“确实下了毒,还不是一般的毒,剧毒那种。”到底是何毒,陈太医没对德妃直言,这等机密只适合对崇德帝禀报。   德妃倒也没问,听说是毒,便点点头,交代陈太医好生保管好物证,别的话再未多问。   这时,人群里开始有人带头议论:   “天呐,剧毒?”   “真被太子殿下说中了,萧盈盈要死了?”方才太子疯言疯语时,说的那些“你会死在那里”的话,众人还历历在目呢。   “恐怕就是太子殿下杀死的萧盈盈!”有人推测。   “两家积怨已深,听闻这阵子太子脑子本就不大正常,暴躁易怒,兴许方才院子里萧盈盈给了太子两巴掌,刺激得太子控制不住自己,就直接下毒杀了萧盈盈。”   “还真有这种可能。”   “肯定就是这样。”   众人议论纷纷时,大皇子妃傅柔嘉吓得窝在大皇子卢珏怀里,浑身止不住的打颤,想起方才卢湛发狂以及萧盈盈狂吐血的一幕,傅柔嘉吓得连声音都在发颤:“殿下,我害怕,好端端的生辰宴,怎会发生这么恐怖的事情?”   大皇子卢珏轻轻拍着妻子,扯了个谎,尽量让她相信是因果报应:   “朱皇后被废与萧盈盈一家子撇不开干系,兴许太子殿下心头太恨,被禁足期间恨得脑子发了病,越发恨毒了萧盈盈一家子,今夜才会在前庭里追着萧盈盈母女侮辱。哪里料到,萧盈盈气盛,掌掴了太子,太子被强烈刺激到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毒杀了萧盈盈。”   这番话,不仅要让妻子相信,也会控制舆论,引导所有人都相信,事实就是如此。   傅柔嘉听了这话,吓得再度颤抖,紧紧咬住唇。   “这些糟心事儿,都是他们两家积怨已深,才咎由自取的。你是个单纯善良的人,又不会招谁惹谁,怕什么?”卢珏摸着妻子后背,朝她笑着安慰道。   傅柔嘉听了这话,确实有被安慰到。她不害人,就不怕被人害。   但傅柔嘉不知道的是,她埋头在自己夫君怀里时,卢珏嘴角却滑过一抹阴笑,萧盈盈死了,太子卢湛也该被废黜了。 第115章   娘亲一口接一口往外吐血, 吓得林灼灼面色刷的一下惨白起来。   皇舅舅抱起娘亲去往后殿厢房,林灼灼一路跟随在侧,死死抓住娘亲染上血的手, 从大殿到后殿厢房, 一路哭得眼泪狂掉。   萧盈盈嘴里不断涌出污血,呼吸逐渐困难, 握住女儿的手也渐渐无力,光见她嘴唇在动, 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像是已经无力开口发出声音了。   见娘亲一下子虚弱成这副模样, 林灼灼脑海里不自觉涌现上一世的生离死别, 上一世,娘亲不幸身亡时, 也是这副样子,嘴唇微动,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娘, 娘……”林灼灼边跑边抓住娘亲的手,颤声呼喊, 一声又一声, 心头无尽的恐慌。   “盈盈, 盈盈, 你看着我, 千万别睡过去!”林镇山也追了上来, 女儿抓住娇妻那只手, 他紧紧握住娇妻这只手,大力地握着,好给她刺激, 让她保持一点清醒。   崇德帝眼睁睁看着怀里的萧盈盈,越来越虚弱,他心头是说不出的焦灼,脚下步子不禁越来越快。哪里像是在走,简直是在奔,是在跑。   终于抵达了后殿厢房,崇德帝将萧盈盈小心翼翼放在床上,然后朝厢房门口的太监们一个劲地催促:“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到?”   声音又大又急,隐隐在怒吼。   “皇上,就快到了,就快到了!”福公公眼见萧盈盈浑身染血,出气比进气多了,也是急得满额头都是冷汗。   崇德帝和萧盈盈之间的情分,再没人比福公公更清楚了,今日萧盈盈若中毒身亡,崇德帝还不知要伤心、自责、愧疚多久呢。   可不是要自责和愧疚么,萧盈盈是在崇德帝的生辰宴上出的事,目前看来,毒杀萧盈盈的罪魁祸首,八成是疯疯癫癫的太子殿下。   换言之,毒杀了萧盈盈的,不是旁人,正是崇德帝宠了十几年的亲儿子啊!   亲儿子毒杀了萧盈盈,而且就在半刻钟前,亲儿子还疯狂地冲过去,对萧盈盈要打要咬的。这样的一幕幕,崇德帝日后回忆起来,你说痛苦不痛苦,内疚不内疚,自责不自责?   怕是下半辈子都郁结于心,很难开怀了。   福公公是打小伺候崇德帝长大的,对崇德帝那绝对是视作亲人啊,还是最亲近的那种亲人。是以,福公公可是见不得崇德帝心伤,哪怕是为了崇德帝好,福公公也巴不得太医快点来。眼巴巴地,又过去半刻钟,太医还未到,福公公那是焦心如焚,好几次跑出金鲤宫大门去张望。   “可算是来了,可算是来了!”福公公终于在金鲤宫宫门口迎接到了五个太医,赶忙领了人往后殿厢房跑。   此时的林灼灼,双眼已经哭肿了,双双成了核桃仁。见到太医来了,忙让出床头的位置,好让太医把脉。   “怎么样,我娘她还有救吗?”林灼灼慌得双腿都在发软,得单手撑住床沿才能勉强站稳,声音都哭得嘶哑了。   几个太医纷纷抿唇。   “快说啊,到底如何?朕要实话!”崇德帝瞪大双眼催问。   几个太医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最后太医院院首莫太医带头往地上一跪,道:“回禀皇上,郡主这是中的吐血散,西域来的剧毒毒.药,一旦中了药,便止不住地吐血,直到吐血而亡。微臣等……医术有限,没法子止血,实在是无能为力。”   另外几个太医也齐齐跪在地上,以示无能为力。   崇德帝听了,惊得后退半步,险些没站稳。   林灼灼听到太医的“无能为力”四个字,双腿一软,直接站不稳,跪到了地上。   “娘……”林灼灼抓住娘亲的手,张开嘴,大声地哭,那声音悲恸至极。   林镇山整个人的魂都丢了,趴在床沿上凝望娇妻,知道娇妻爱美,便拿着帕子一遍遍给她拭去不断流出的污血,流出一点,他温柔地揩去一点。同时,紧紧抓住妻子的手,搁放在自己的脸上,然后,无声凝视着瞳孔逐渐涣散的娇妻,似在做最后的道别。   正在这时,门外疾步进来几个人,林灼灼茫然地望过去,就见四表哥带着葛神医脚步匆匆地来了。   见到白发葛神医,林灼灼双眸再次燃起希望,双腿也恢复了点力气,急急忙忙站起身给葛神医腾地方。哽咽道:“葛神医,快,您快给我娘瞧瞧……”   葛神医弯腰给萧盈盈号脉、查看双眼时,卢剑一把拉了林灼灼小手,心疼地握紧了,似在给她力量。   “睿王殿下,快给老朽拿出那套银针来!快!”葛神医边翻着萧盈盈眼睑,边催促道。   卢剑听罢,立马松开林灼灼小手,火速打开医药箱,从最下层掏出一套银针来。只见书本大小的羊皮上,密密麻麻扎着粗细不同的银针。   葛神医指了指头颅的位置,卢剑立马挑出三根最细的银针来,有中指那么长,递了过去。   林灼灼见了,心头隐隐猜出点什么来,双眼蹭的一下亮起来,火速用帕子擦去面上泪痕,不哭了。   崇德帝和林镇山也激动起来,纷纷围过来,就见葛神医将三根银针,缓缓插.入萧盈盈头顶三个穴位,然后手指捏着银针轻轻旋转,轻轻旋转。   如此,半刻钟后……   “止住了,止住了,娘亲不再吐血了!”眼见娘亲先是吐血量减少,最后完全止住了,林灼灼咬住手上的帕子,喜极而泣。   卢剑朝林灼灼笑着点了点头,又探出手去,一把将她的手从嘴边拉下来,然后紧握了,给她以力量。   崇德帝和林镇山见止了血,也纷纷舒了口气。   葛神医又施针一刻钟后,才住了手,彼时萧盈盈已经双眼紧闭睡了过去。葛神医将银针从头顶拔下来,一一消毒过后,摆放回了羊皮套里。   “葛神医,表妹她可是安全了?何时能醒?”崇德帝率先开口问。   林灼灼、林镇山也期待地望向葛神医。   “皇上,郡主的吐血症状已解,命是保住了。至于何时能醒,就得看她的个人意志了。少则一两天,多则数月,甚至沉睡几年,永不醒的,也是有的。”葛神医摸摸下巴上的花白胡子,瞅了眼沉睡的萧盈盈,朝崇德帝直言不讳道,“老朽医术有限,也只能帮郡主到这了,别的,恕老朽也无能无力。”   林灼灼、林镇山眼底的眸光顿时又黯淡了三分。   崇德帝抿唇,沉默不语,随后默默地凝视了萧盈盈好一会。眼神似在说,盈盈,你等着,朕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然后,就见崇德帝蓦地转身,大步出了厢房门,迅速消失不见了。   卢剑凝望着父皇消失的背影,他知道,父皇定然是去彻查此事,找太子卢湛算账去了。   卢剑没有猜错,生辰宴上出了中毒之事,崇德帝定然是要彻查一番,将真相查个水落石出的。   “皇上,太子殿下的贴身太监小福子有问题。”崇德帝一现身大殿,等候在大殿的德妃便赶忙迎上前来,将方才初步调查的结果汇报道,“太医刚查出银耳莲子羹和清炒笋尖有问题,说是下了剧毒,小福子立马浑身颤抖,眼神也躲躲闪闪。”   德妃说着,便让侍卫押上来小福子。   此时的小福子浑身越发颤抖个不停,见到崇德帝,立马害怕地跪地磕头,不住地求饶:“皇上,不关奴才的事啊,这药是太子殿下没彻底疯癫前,逼着奴才下的。”   “太子逼着你下的?他为何这般做?”崇德帝望了眼那边还一脸癫狂样,张开大嘴想咬人的太子,冷声问。   “皇上,因为……废后离宫那夜,废后叮嘱了太子殿下一句话,说,说是……”说到这里,小福子吞吞吐吐起来。   “废后对太子说了什么?”听闻今日之事,与废后朱氏有关,崇德帝怒不可遏,立马怒问道。   吓得小福子浑身一个大大的哆嗦,然后再不敢隐瞒,实话实说:“废后说,宝扇郡主是皇上心头的……第一任白月光,湘贵妃娘娘只是第二任白月光。交代太子殿下务必要利用宝扇郡主去刺激湘贵妃,这样,湘贵妃就会彻底作起来,多狠狠作上几次,势必会失宠。如此,皇上也就不会想着再废黜太子了,太子的储君之位就会稳稳的了。”   崇德帝听了这话,怒不可遏,双拳紧紧握起。   然后,就听小福子继续道:“是以,太子殿下就寻了泻药来,要下在宝扇郡主的饮食里,待宝扇郡主一趟趟去净房拉得双腿发软,面色憔悴时,皇上您铁定会心疼不已,这时湘贵妃娘娘瞧到了,必然会吃醋作起来……”   听到这里,崇德帝双眸死死瞪着那头的疯太子,冷声打断道:“只是泻药?那为何最后变成了剧毒的吐血散?”   小福子低着头,双眼一闭,他心内对太子默念一遍“太子爷,奴才对不住您了,您千万别怪奴才啊,奴才也是为人胁迫,逼不得已”。默念完,小福子果断扯了谎,半假半真道:   “太子殿下最近受到的刺激太多,脑子越来越不正常,时常做出一些癫狂的事。今日,太子殿下突然撞见林灼灼姑娘与睿王殿下好上了,忽地就又被刺激到了,然后就……好几次调戏林灼灼姑娘。哪知,宝扇郡主性子刚烈,果断扇了太子殿下两耳光,还说了一些训斥的话,太子殿下似乎又被狠狠刺激到了,就……忌恨上了,这才将泻药换成了剧毒的吐血散,要毒死宝扇郡主。”   这样一番话,可就与太子先前癫狂发作时,喊出的那些混账话对上了。且,太子先头在前庭里调戏林灼灼,当时可有好些人旁观,一个个都是人证。   是以,崇德帝信了八分。   自然,崇德帝这样的明君,绝对不会偏听一个奴才的一言之词,就给疯癫的太子定罪。事后,自然是派遣大理寺的人去东宫调查过,将东宫里的宫女、太监一一抓起来审问,甚至还派了得力的大理寺官员前往奉国寺,与废后朱氏对口径。   最后,得到的结果,自然是令崇德帝愤怒的。   彼时,赴宴的文武百官和内外命妇早已散了、出宫了。敞开窗户,崇德帝对着窗外的灼灼桃花,坐在崇政殿寝殿的临窗凉榻上。   福公公领了大理寺官员进入寝殿,只听那个官员跪下禀报道:“废后朱氏认了罪,承认教唆太子殿下利用宝扇郡主,去刺激湘贵妃,是她的主意。这是废后朱氏的认罪书。”   说罢,官员将手里盖了手印的认罪书,呈递给福公公。   崇德帝接过来看了,然后闭上眼,手指紧紧捏住茶盏,捏得指尖泛了白,沉默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字眼道:“好,好,很好!”   一连三声“好”后,崇德帝将手中的茶盏狠力往地上摔去,将心底对废后朱氏的愤怒和憋火一同摔去地上,狠狠摔去。“咔嚓”一声,茶盏碎成了好多块,瓷片零零落落散了一地。   下一刻,崇德帝猛地从凉榻上起身,重重踩着一地的碎片,径直走出崇政殿。   “皇上,您这是要去哪啊?”福公公眼睁睁看着崇德帝从碎片上踏过,吓坏了,忙追上来问道。   “摆驾东宫!”崇德帝几乎从齿缝里溢出这四个字。   福公公听了,心头晓得即将发生什么,哪里敢耽搁,忙张罗车撵来,小心翼翼伺候火气正旺的崇德帝坐上去,径直朝东宫行驶而去。   东宫。   曾经的东宫是很热闹的,前庭后院,时不时有好些宫女太监来来往往,走廊里也伫立着好些小宫女太监,彼此互相打趣,笑声悦耳。   不过,那样的热闹,早在太子卢湛被禁足时就断了。主子被禁足,当奴才的哪里还敢笑语喧哗?   何况,禁足这大半个月,太子卢湛性情暴躁易怒,时不时打残、打死宫人。几次折腾下来,当奴才的一个个都战战兢兢的,大气不敢喘,话也不敢说了,东宫就越发死气沉沉了。   而今日,太子卢湛犯了事,整座东宫里的下人全被抓走、审问,成了一座空殿,就越发死气沉沉了。   崇德帝一腔怒火踏入东宫,一路朝太子寝殿大步行去,路过处,皆是空无一人。除了有几只不懂人事的鸟雀,落在枝头叽叽喳喳以外,再无人声。   直到临近寝殿,才隐隐传来太子卢湛疯癫的笑声:   “父皇啊,湘贵妃是妖怪,是披着人.皮的妖怪啊,扒了面上的人.皮,她就是一只长相丑陋的妖!卢剑也是一只妖……父皇,快快快,这是照妖镜,往他们头上一照啊,他们立马就现出妖怪的原型来啦!”   “萧盈盈也是妖,还是一只会掌掴人的妖。父皇,您不知道,她今日打得儿臣好痛哦,您瞅瞅,这里都破皮啦,嗷呜,好痛哟。”   “哈哈哈,真真,朕当皇帝啦,你别哭,你别哭,朕知道尼姑庵里日子不舒坦,朕这就接你回宫,册封你为皇后,好不好?”   崇德帝听着这些时而嘶吼,时而柔声细语的疯话,逐渐停在了寝殿外。莫名的,听着这些疯子似的言语,崇德帝心头的满腔愤怒竟散去了泰半。   福公公上前一步,轻轻推开了寝殿门。   崇德帝犹豫两下,到底抬脚跨进了寝殿门,转过一个四幅落地屏风,就见太子卢湛披散长发,正抱着一个枕头压在床榻上亲,边亲边柔柔地摸它脸,喃喃哄道:   “真真,朕的皇后,你别再生气了,朕今夜歇在你这,不走了……”   “不仅今夜不走,以后的日日夜夜朕都不走了,独宠你一个,好不好?”   说罢,卢湛就去扯裤头,光着大屁股骑在枕头上,撞啊撞的。   福公公见了,惊得简直没眼看啊,太子这是……疯癫地错当枕头是林真真了?还脱了裤子临幸上了?   福公公见了一眼,赶忙垂下双眼,再不敢瞧了。   崇德帝瞧了一眼后,也惊得立马顿足,再不上前一步。立在原地,又望了一眼床榻上疯狂临幸枕头的卢湛,便闭上眼转了身,随后径直出了寝殿门。   在寝殿门前伫立好一会,崇德帝才平复了心情,最后发了话:“老福子,传旨,三皇子卢湛德行能力均不堪胜任一国储君,即刻起,废黜太子,迁出东宫,遣送宫外三皇子府邸。无召不得出。”   福公公听了,心下了然,三皇子卢湛疯疯癫癫,这是要被圈禁一辈子了。   崇德帝刚抬脚要走,人都已经下了台阶了,蓦地又想起什么来,顿足道:“老福子,等会你派人去奉国寺一趟,将林真真秘密接出来,悄悄送往三皇子府,让她去照顾卢湛吧。”说完这话,崇德帝大步走了。   福公公听了,连忙应下。   福公公知道,皇上到底亲手将卢湛带大,对卢湛有割舍不下的骨肉亲情,这才在废黜太子之位后,又成全了卢湛对林真真的爱情。   “也好,真爱嘛,三皇子对着枕头都能宠幸,林真真姑娘接到了跟前,指不定还能给三皇子传宗接代,生个一儿半女呢。”   福公公喃喃完这一句,立马派人前往奉国寺,将落发为尼的林真真偷偷儿弄下山,提前送进了三皇子府。   然后,福公公才对疯疯癫癫的卢湛,宣读了废太子诏书。   最后,两个侍卫抓了疯癫的卢湛坐上马车,直奔三皇子府,去与林真真团聚去。 第116章   【上一章末尾增添了900字, 昨夜凌晨看的那批小仙女,记得回去重看】   大皇子府。   卢珏从宫里赴宴回来,心情便说不出的愉悦, 他知道太子卢湛疯了, 又投毒了萧盈盈,储君之位铁定是保不住了。果不其然, 傍晚时分,伴随着天边云霞染得红彤彤时, “废黜太子”的好消息从宫里传了出来。   “大皇子, 就在刚刚, 皇上下了废黜太子诏书, 废太子已被遣送三皇子府圈禁了。”心腹小厮阿才脚步欢快地跑来,向大皇子传达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彼时, 卢珏正仰躺在桃花树下的美人榻上,闻言,欢喜地坐起身, 抓起矮几上的一块金裸子就朝阿才丢去,大笑道:“赏你了!”   阿才连忙双手去接, 笑着揽在怀里, 嘴里不住地说着讨好大皇子的话:“大皇子, 您可知三皇子府在哪?咱们皇上啊随手一指, 就将好大的一座宅院赐给三皇子了, 就是原先西南王世子在京时住的那座。”   卢湛打小就是太子, 十几年来一直居住东宫, 是以在宫外从来不曾有过三皇子府,眼下所谓的三皇子府,只不过是临时选定的。   “西南王世子在京时住的那座?”卢珏听到这个消息, 越发心情愉悦了,那座宅院宽敞是宽敞,却离皇宫很远很远,几乎接近京郊了。   也是,寸金寸土的京城,但凡挨着皇宫近的地段,都不可能有占地那般广的宅院。废太子卢湛的宅院异常宽敞,那自然是尽量往城外走,临近郊区了。   住得那般远,可见父皇心底对疯了的卢湛有多厌恶了。至少,卢珏是这般想的,是以,卢珏唇边绽放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   “卢湛,你也有被父皇厌弃的这一天?大皇兄我可算是等到了。”   刚得到赏银的这个小厮阿才,是打小陪着卢珏一块长大的心腹,阿才听了这话,心头也是无限感慨。   再没人比阿才更清楚,他家大皇子打小不被崇德帝宠爱,可怜巴巴的,自从孩提时代起,大皇子就一直只能远远地躲在花树后,偷瞧崇德帝如何如何偏宠太子卢湛,又是亲自督促卢湛念书,又是手把手教会卢湛骑马射箭。   好多次,阿才都撞见大皇子藏匿在花树后,羡慕得哭红了眼眶。   可是没奈何,大皇子母妃早逝,又是庶出,在宫里多年不受待见,哪里敢与正宫皇后所出的嫡子去争宠?   小时候的大皇子,只能躲起来一次次哭。   长大了点,大皇子晓得要拼命念书,拼命练习骑射,卯足了劲去父皇面前争宠、博关注,可是,无论大皇子多么努力,多么拼搏上进,都换不来父皇的过多关注,父皇永远只偏爱卢湛一个。   于是,在一年又一年的嫉妒心下,大皇子心头对卢湛掀起了无限的恨意,只盼着卢湛哪一日也被父皇冷落,也被厌弃了才好。   终于,等来了这一日!   是以,阿才望见大皇子眼角眉梢的欣慰和满足,他也跟着一块欣慰和满足。   “天道好轮回啊,没有谁的运气会一直一直好下去,总有用尽的那一日!”卢珏仰头笑望漫天的云霞,眼底是无尽的笑意。   “是!”阿才也仰头笑望云霞,陪着自家大皇子一块,俨然一对同甘共苦的好主仆。   突然,卢珏想起什么来,视线从天边收回,迅速落在阿才脸上,问道:“那个小福子解决掉了吗?”   小福子是卢湛身边的心腹太监,就是帮着下药那个。   阿才听了,笑道:“小福子已经被关进了大理寺,大皇子放心,他铁定活不过今晚,奴才都已经跟大理寺的人打好招呼了。”   正在这时,大理寺派人过来传递消息,道是“小福子已经在牢里,一头撞墙,畏罪自尽”。   听了这话,卢珏满意地点了点头。随着小福子的死,很多秘密便悄然掩盖住了,再也不怕被人翻出来算账。死人嘛,总是最能保守秘密的。   皇宫,金鲤宫后殿厢房。   话说,皇舅舅走后,卢剑也跟着一块出去了,厢房里只剩下林灼灼和林镇山,父女俩一块守着沉睡不醒的萧盈盈。   “娘,女儿亲自帮您换身干净的衣裳。”   林灼灼知道娘亲素来爱洁,无论何时何地,都绝对忍受不了一身污血。是以,林灼灼让宫女找了一套干净的中衣中裤和外裙来,放下帐幔,钻进床里,要帮娘亲换下脏污的裙子。   “灼灼啊,这种事还是爹爹来吧。”林镇山也想帮妻子做点事,凑到床帐边道。   听了这话,林灼灼正在解开衣襟的手一顿,然后抬头望向床帐外的爹爹道:“爹爹,这换衣裳的事,还是女儿来吧。”都是女的,更方便嘛。   却不想,林镇山丁点都不妥协:“爹爹是你娘亲的丈夫,再没有比爹爹伺候你娘亲更方便的人了。”   说罢,林镇山一把掀开床帐,凑近妻子沉睡的耳朵,还小声询问道:“盈盈啊,你若是更乐意让为夫来给你换,你就脸红,羞上一个,让咱们女儿好好瞧瞧。”免得女儿霸占着你不放。   林灼灼:……   还带这样跟女儿抢活干的?   抢活就算了,还询问沉睡不醒的娘亲?   娘亲能回答爹爹吗?   却不想,林灼灼低头朝娘亲面庞瞅去……竟诡异地看到娘亲白皙的面皮,一点一点地开始泛红了。   林灼灼:……   林镇山见了,立马欢喜地夺过女儿手里的衣物,两手一掐,就掐住女儿两个腋窝,给一把弄到了床下去。末了,还得意笑道:“瞧吧,你娘亲更乐意让爹爹来。去去去,你小孩子家家的,就别堵在这偷窥你娘换衣裳了,要不你娘醒来还不知要怎么害臊呢。”   林灼灼:……   眼睁睁看着爹爹驱赶自己,又见娘亲面皮越来越羞红,俨然一副完全站在爹爹那边的模样。莫名的,林灼灼又觉得自个被爹娘合起伙来抛弃了。   嘟嘟嘴,林灼灼不开心地穿上绣鞋,踱步到临窗榻上去坐着。   衣裳换好后,接下来,便是无止尽地等待娘亲醒来。   等待的时光好难熬,好难熬,两个时辰便宛若一天那般漫长。   到了最后,林灼灼双手托腮,忍不住仔细回忆今日遭遇的种种事情。越想越迷糊,依着她上一世对卢湛的了解,卢湛心胸不算狭隘,为人还算光明磊落,绝不会因为退亲、废后朱氏离宫,以及娘亲扇了他两巴掌,便向娘亲报复,还使用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不是卢湛干的,那是谁干的?那么丧心病狂!”林灼灼敞开窗户,恰好一枝桃花探到了窗口,便一把拽住了桃花枝子,喃喃自语地仰面轻嗅。   正想着时,厢房门外响起宫女的通报声:“睿王殿下来了。”   林灼灼听了,立马松开桃花枝子,扭头朝门口望去。只见房门“嘎吱”一声响,四表哥一身绛红色亲王袍跨了进来。   “四表哥。”林灼灼立马起身迎了上去。   卢剑示意宫女将房门关上,随后毫不避嫌地拉住林灼灼小手,给了个安慰的笑:“就在刚刚,父皇下旨废了卢湛的储君之位!”   “真的?”林灼灼被卢湛猥琐地瞅了多次,还被堵住调戏过,心头哪能没有气?听到她和她娘一番配合后,真将猥琐太子给拉下了马,林灼灼心头止不住一喜。   “自然是真的。就是你娘辛苦了些。”卢剑笑着摸了摸林灼灼脑顶。   听到提及自己娘亲,林灼灼突然想起什么,朝卢剑道:“四表哥,你有法子让我娘早点醒来吗?一直这样沉睡下去,也未免太辛苦了。”   呃,怎么“醒来”还是“沉睡”,四表哥能帮得上忙吗?   林灼灼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念头,主要是被娘亲先头的“羞红脸”给点醒的,猛地意识到,娘亲脑子是非常清醒的,只是“暂时睁不开眼”罢了。想起净房那张纸条,四表哥早就提醒她们要配合作戏的,所以,配合作戏的部分,很可能也包含了“身中剧毒,吐血,昏迷不醒”这一幕。   不想,林灼灼猜对了,只见卢剑笑着点了头,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来到萧盈盈“病榻”前,将小瓶子拔开瓶塞,凑到萧盈盈鼻子下轻嗅几下……   然后,就见萧盈盈神奇地睁开了眼。   “娘,您终于醒了!先头可是吓坏女儿了。”林灼灼惊喜地扑到娘亲怀里,有些喜极而泣。   林镇山见妻子醒了,也忙凑到妻子床边,拉住妻子的手,凑到自己唇边一顿狂亲,表达自己内心的喜悦。   萧盈盈的右手正要去搂怀里的女儿,却在中途被林镇山截下,一把给拉去唇边狂亲,还是当着卢剑的面……萧盈盈内心那个羞臊啊!   红着脸,萧盈盈想抽回手来,奈何林镇山捧得太紧,哪里抽得回。努力几次,都没成功,最后萧盈盈只能滚烫着脸任由男人狂亲了。   林灼灼见爹爹用“亲”来表达欢喜,她琢磨了两下,然后……也不甘示弱地抬起小脸,“吧嗒”一下亲在娘亲面颊上。   萧盈盈羞归羞,但被丈夫和女儿如此爱着,幸福顿时溢满了胸腔,眼角眉梢悄悄绽放笑意。   卢剑立在床边,看着这充满爱的一家三口,他仿佛也被感染了,眸子里也浮上一层幸福的笑。   突然,林镇山想起来什么,松开娇妻的手,起身朝卢剑道:“睿王殿下,我妻子今日这一通吐血,对身体会有影响吗?”   中了剧毒啊,林镇山光是想想,心头就一阵后怕,生怕有后遗症。妻子若后半生身子虚弱、疼痛,他会心疼死。   卢剑听了,忙摇头笑道:“姑父放心,不会的。先头敬酒时,那酒便是解药。且不是一般的解药,乃葛神医独门研究出的一款护体神药,一旦喝下,便能迅速将体内的毒素全部催吐出来。只要是体内残留的毒素,不管是今日中的毒,还是陈年旧毒,全都能清理得一干二净,绝无残留。”   这也是为何会一直吐血不止的原因,只要体内还有残留的毒素,便会继续吐血。   正因为这个症状与毒.药“吐血散”本身的症状类似,所以葛神医从一堆解药里,果断挑中了这一款。   林灼灼和林镇山听罢,纷纷放了心:“那就好,那就好。”   萧盈盈嗅过瓶子里的药后,身体渐渐儿能动了,一把拥被坐起,朝卢剑道:“睿王殿下,今日到底是何人朝我下毒?真的是废太子卢湛吗?”   卢剑摇头,立马解释道:“卢湛确实要向姑母下药,但下的只是轻微的泻药,顶多多去几次净房罢了。是大皇子派人将小福子抓了去,大抵是以宫外的家人要挟,逼迫小福子将泻药给换成了‘吐血散’,想谋夺姑母性命,然后嫁祸给卢湛。”   “大皇子卢珏?”萧盈盈听到这话,显然很震惊,“我从未得罪过大皇子啊?”甚至压根没与大皇子打过交道,顶多见了面,寒暄一两句那种。   “姑母是受了无妄之灾。想来大皇子只是想毒杀一个人,然后嫁祸给卢湛,之所以会选择姑母,大抵是父皇与姑母关系亲厚,姑母一旦出了事,父皇才会震怒非凡,才会一举废了卢湛的储君之位。”   听了这话,萧盈盈懂了。   若换个人中毒,崇德帝未必就会震怒到要废黜太子。毕竟,几个月前,卢湛被倭寇抓了去,干出那样辱国辱君辱父之事,都被崇德帝原谅了。   所以,大皇子为了不旁生枝节,更为了一举成功,萧盈盈便是最好的人选。   “这不是草菅人命吗?”林灼灼听了,气愤得不行,“大皇子也太丧心病狂了!为了一己之私,就随意投毒,随意了结他人性命?谁给他的权力?” 第117章   林灼灼得知娘亲是被大皇子投的毒, 那个气愤难耐,小脸都气得铁青起来,发飙道:“怎会有大皇子这样阴狠毒辣的小人?”   哦不, 骂他“小人”都是抬举了他, 他根本就不是“人”!   “不行,这样的狠毒, 我定要告诉皇舅舅去,让皇舅舅替我娘亲做主, 给我娘亲讨回个公道!”说罢, 林灼灼就激动地要冲出厢房门, 想去寻皇舅舅告状。   却被卢剑一把拽住。   “四表哥?”林灼灼被迫停住步子, 分外不解地看向卢剑。   “灼灼,凡事都要讲求证据。眼下所有的证据全都指向废太子卢湛, 想要翻盘,太难。”卢剑说到这里,目光由林灼灼脸上转向林镇山和萧盈盈, “姑父姑母有所不知,直接下毒的人是卢湛身边的小福子, 但小福子在交代完投毒细节后, 没多久, 便在大理寺一头撞死, 畏罪自杀。”   换言之, 小福子在死前, 已将“卢湛投毒萧盈盈”之事盖棺定论了。除非小福子能死而复生, 活过来翻供,否则,一切对大皇子的控诉, 都显得苍白无力,没有说服力。   林镇山听了这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话确实在理。   甚至,林镇山还想到一点,对妻女道:“别说小福子已经死了,就算是小福子还活着,突然翻供指控大皇子,世人也未必肯相信大皇子是罪魁祸首,一个搞不好,还可能同情大皇子是替人背了黑锅。”   替谁背了黑锅呢?自然是宠妃之子卢剑了。   怎么会这样?   很简单,你们想想,太子卢湛被废,最大的受益人将是谁?是宠妃之子卢剑,还是自打出生便不受宠的大皇子卢珏?   但凡脑子正常的人,都知道,最大受益人绝对是宠妃之子卢剑。   毕竟,将卢湛拉下了马,只要不出意外,依着崇德帝对卢剑母子的宠爱,以及卢剑自身的优秀程度,崇德帝绝对是属意卢剑当下一任太子的,板上钉钉,毫无悬念。   常言道,谁获益最大,谁就最可能是幕后黑手。根据这个逻辑,一旦世人惊觉“毒杀萧盈盈的不是太子卢湛”,你说,崇德帝、文武百官,以及整个大武国的老百姓,心头会将幕后黑手扣在谁头上?   很明显,是卢剑啊。   届时,卢剑的污名可就太污了——一面假惺惺追求林灼灼,骗取林灼灼的心,一面为了上位,不仅逼疯了亲兄弟,还谋害了准丈母娘。   你听听,这听上去还是个人吗?比畜生还畜生啊。   一旦给世人留下了这样的印象,再想洗脱掉污名,保住抗击倭寇带来的民族英雄好形象,可就费劲了。好形象这种事,一旦失去,再想重建,势必困难重重。   换言之,目前来看,由“废太子卢湛背黑锅”是最好的结局,否则,强行一查到底、揪出真凶,不仅艰难,还会给卢剑带来不可低估的灾难。   听了林镇山这样的分析,萧盈盈陷入了沉思,林灼灼则微微张唇,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到了此时此刻,林灼灼终于明白为何大皇子有恃无恐,胆子如此之大,敢做下“投毒她娘亲”这等丧心病狂之事了。   “娘,那咱们这次……只能放过大皇子了,下次再寻机会一巴掌拍死他。”林灼灼坐到床沿,挽住娘亲的胳膊,带着三分安慰道。   给娘亲报仇雪恨自然重要,也决不能自私地给四表哥带去灾难。   萧盈盈点点头,拍了拍女儿的手,然后朝卢剑笑道:“睿王殿下,你放心,姑母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这次,得你襄助,我大难不死,姑母对你是万分感激。既然此次时机不对,那报仇之事,只能暂时搁下,另寻机会了。”   阴毒之人,铁定不会只作恶一次,下次再犯,定要将其曝光,遗臭万年。   卢剑听了,弯唇一笑:“谢姑母体谅。目前来看,确实不适合继续查下去。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姑母您放心,中毒之仇,侄儿将来一定替您报了。”   萧盈盈笑着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门外的小宫女敲了敲门,然后禀报道:“皇上驾到。”   萧盈盈听了,连忙假装虚弱的样子躺回床榻上。林灼灼则立马将锦被给娘亲盖上,随后与爹爹和四表哥一道,快步来到厢房门口恭迎皇舅舅。   “灼灼,你娘可是醒了?”崇德帝抵达厢房门口,立马朝卢剑、林镇山和林灼灼摆了个免礼的手势,然后满面焦灼地询问林灼灼。   说是询问,却不待林灼灼回答,崇德帝已经一脚跨入门槛,大步朝床榻行去。   林灼灼赶忙快步跟上,同时嘴里道:“皇舅舅,我娘刚刚醒来了,就是身子还有些虚弱。”   听了这话,崇德帝明显松了口气。   躺在床上的萧盈盈,挣扎着要起身见礼。崇德帝见了,立马按住她肩头,又将她给按回床头躺着,柔声道:“盈盈,你都虚弱成这样了,还跟朕客气什么,好好躺着就是。”   萧盈盈立马躺着,不讲那些虚礼了,只小声唤了声:“表哥。”   “你才刚醒,虚弱着呢,别说话了,你听朕说就好。”正在这时,林镇山给崇德帝搬来一张椅子,崇德帝便在椅子里坐了,然后清了清嗓音,朝萧盈盈叹口气道:“盈盈,今日之事,是朕对不住你和灼灼,卢湛那个孽子……朕已经废黜了他的太子之位,圈禁一生,算是给你和灼灼一个交代。”   “表哥。”萧盈盈朝崇德帝投去一个感恩的眼神。   “盈盈,是朕没将卢湛那个孽子教好,竟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你们母女,朕心头是深深的歉意啊。”崇德帝说这话时,语气非常诚恳,目光里也饱含内疚。   崇德帝确实非常内疚,先有卢湛与林真真偷情,给尽了林灼灼难堪,后有卢湛当众调戏林灼灼,投毒萧盈盈,这一串的丑事下来,崇德帝都有些无颜面对萧盈盈了。   “皇舅舅,不关您的事,是三表哥他……自己不好。”莫名的,见到皇舅舅如此自责,林灼灼心生不忍,一把抱住皇舅舅肩头,忍不住安慰道。   “表哥,盈盈不怪你。”萧盈盈静静望着崇德帝,说了这一句肺腑之言,旁的客气话一句没说。   崇德帝听了,倏地一笑,默契地知道盈盈是真的没怪他。   随后,崇德帝又微笑着拍了拍林灼灼肩头:“好,你们母女都没怪朕,朕就放心了。朕还有旁的事要处理,就不多逗留了。”说罢,崇德帝吩咐卢剑,“老四,你好好替父皇护送他们一家三口回府。”   “儿臣遵旨。”卢剑领命道。   崇德帝又与林镇山说了几句,便起身离开了。   崇德帝来探望萧盈盈时,大皇子府里也来了一位贵客。   彼时,卢珏正坐在内室的临窗长榻上,与娇妻傅柔嘉在窗下共读一本书,听闻摄政王来了,已经抵达大门口,卢珏心头满心欢喜,忙携了娇妻前往大门口迎接。   “二皇叔怎么来了?也不早点派人通知侄儿,侄儿也好出门远迎啊。”卢珏对摄政王那是笑容满面,充满了热情啊。   能不充满热情么,投毒之事处理得这般干净,背后可少不了大理寺的协助呢。而大理寺如今正在摄政王的掌管之下。   换言之,没有摄政王的放水,卢珏今日未必能做到全身而退。   “侄媳妇见过二皇叔。”傅柔嘉也热情地迎了上来,笑容满面地请摄政王去上房坐。今日投毒之事她毫不知情,但傅柔嘉知道摄政王一向很照顾自己夫君,抱着感恩之心,傅柔嘉一如既往地对摄政王热情相待。   却不想,今日的摄政王面上没有往日的笑容,只朝傅柔嘉淡淡点了点头,客气话都没一句。   傅柔嘉微微一愣。   卢珏见了,隐隐猜到摄政王应该是有事要与自己单独交代,遂朝妻子笑道:“我陪二皇叔去花园里散散步,你去安排人备上一壶好茶和果子点心,等会儿送去后花园的凉亭里。”这便是打发妻子走的意思了。   傅柔嘉没多想,立马笑着点头,自行去了。   妻子走后,卢珏立马朝摄政王道:“二皇叔,您可是有话要与侄儿说?直说便是,侄儿都听着。”卢珏对摄政王的态度,那是说不出的恭敬。   摄政王也没客气,命令身边的奴才站远些,便开门见山道:“三皇子,你今日这事委实做得有些过了,好端端的,你去动萧盈盈做什么?还使用投毒那等下三滥的手段!本王早就跟你说过,拉太子下马,自有卢剑去操心,你坐收渔翁之利就好,何必中途参一脚,险些露出马脚来?”   今日这事,摄政王心头当真很不耻,大丈夫要夺天下,也该是男人间的事,去谋害萧盈盈一个女人,有意思吗?   卢珏听了这话,面色微微不愉。   还不等卢珏回答,摄政王又道:“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下回别再使了,本王只帮你兜底一次。再有第二回 ,你就自求多福。”   这话说得是相当不客气了,简直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训,训得卢珏跟个孙子似的。   偏生卢珏还不能发火,论靠山,摄政王是他最大的靠山了。要想坐上那个位置,就绝对不能得罪了这个大靠山。   遂,卢珏很快顺着摄政王的要求,点头认错道:“二皇叔,侄儿知错了,日后一定不再使用这些旁门左道,下不为例,您看侄儿行动就是。”   卢珏面容虔诚,声音也是说不出的诚恳,摄政王听了,面色好了很多,道:“好,知错就改,你就还是本王喜欢的好侄儿。”   说罢,摄政王又叮嘱了卢珏一些朝堂之事,挑选了两件大事点拨他一番,就盼着明儿早朝时,卢珏能见解独到,博得崇德帝的喜欢。   但是,摄政王怎么都没想到,他前脚坐上马车出了大皇子府的门,卢珏后脚就对着他离开的方向露出不满:“下三滥的招数?能达到目的就行,何必那般迂腐?”   正在这时,大皇子妃傅柔嘉带着丫鬟端上茶水点心来了,抵达后花园,哪哪都寻觅不到摄政王和卢珏的身影,叫来园子里伺候的丫鬟一问,竟是摄政王已经乘坐马车走了。   “才一刻钟不到,二皇叔竟走了?”傅柔嘉微微蹙眉,以往摄政王来了府里,最短也要坐上小半个时辰呢,总是要指点大皇子好一阵的朝务,将那些朝堂之事掰开了、揉碎了地分析一通。   恰好,远远瞧见卢珏送完摄政王回来了,傅柔嘉便快步迎上前去,不解地朝卢珏嘀咕道:“二皇叔今日怎的也不多坐一会,走得那般急?”   卢珏自然知道,不就是摄政王心底有些瞧不上他的下三滥手段,特意过来耍一通威风罢了。耍威风么,自然是耍完就走,速战速决,更有快感。 第118章   崇德帝安抚好萧盈盈, 从萧盈盈养病的厢房跨出门,面上残留的笑意立马散去,似泄洪般顷刻间退得一干二净。   好好的生辰, 却过成了灾难日。   崇德帝心头说不出的闷, 这便是帝王的日子,每一日的生活都充满了尔虞我诈, 一个触不及防,身边的人就疯的疯, 中毒的中毒, 死亡的死亡, 各种大戏齐上阵。   心累。   不是一般的累。   “人人都羡慕皇室生活, 泼天的富贵,殊不知里头藏有多少腌臜。”出了设宴的金鲤宫, 崇德帝行走在御花园的小径上,遥望漫天晚霞,原本红彤彤的晚霞, 瑰丽又壮观,落在此时的崇德帝眼中, 却丝毫美都欣赏不来, 只觉像污血一样刺目、扎心。   福公公跟在崇德帝身后, 眼睁睁瞧着崇德帝满脸的愁绪, 心头是说不出的心疼啊。再没人比福公公更知道, 皇上有多厌恶这种尔虞我诈的日子, 能过上一日清静日子都得叩谢菩萨, 感激他们保佑了。   唉。   福公公正替崇德帝叹着气时,行走在前头的崇德帝忽地止步,丢出一句话来:“老福子, 你觉得大皇子性格怎样?”   福公公听了,先是一懵,有些没明白过来崇德帝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实话实说:“内心不够阳光。”   这已经说得很委婉了,若要福公公直言,那可就是内心阴暗,总是以小人之心揣踱君子之腹的那种人。   福公公打心底里瞧不上大皇子那样的。   崇德帝听了,起先没说话,又往前踱步良久,才道:“原来,你也感觉到了。”   大皇子内心里的阴暗,崇德帝早在他孩童时期便发现了,也曾试图开导过他。可惜,那股阴暗就像是地里的杂草一般除不尽,还随着年岁的增长,越发变本加厉了。   崇德帝轻轻叹了口气,然后道:“老福子,明日早朝后,你替朕去大皇子府走一遭,探望一下大皇子妃,她本来就身子骨不好,经过今日的惊吓,怕是越发不适了。开春了,郊外风光很美,让大皇子放下手头的事,这几个月多陪大皇子妃出去踏青、散心,指不定她身子骨都能好一些。小两口成亲也五载了,连个孩子都没有,也该上上心了。”   福公公听了这话,先是一怔,随后明白过来,皇上这是……想让野心勃勃的大皇子,也如二皇子一般,尽量放下朝堂之事,当个闲散皇子?   如今卢湛已被废黜,余下的三个皇子中,二皇子寄情于山水,无心于朝堂,是个不折不扣的闲散皇子。睿王卢剑是没得说的,能力强,性子也阳光,还是湘贵妃之子,看来崇德帝内心已经属意四皇子为下一任储君了。   所以,崇德帝主动给卢剑铺路,要让心存野心的大皇子边缘化,提前收起那份不该有的妄想。   这样也好,免得日后大皇子弥足深陷,非要与卢剑干上,兄弟相残,最后落得个悲惨结局。与其那样,大皇子还不如早早退下来,当个闲散皇子,轻松自在的好。   思及此,福公公连忙笑着应道:“奴才遵旨,明儿个就去大皇子府跑一趟。”   交代完这些,崇德帝内心已是想好,明日早朝时,将大皇子从繁忙的工部,调去轻松闲散的礼部。   想清楚日后对大皇子的规划后,崇德帝不知不觉已经行至崇政殿,迈入寝宫,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堆如山的生辰贺礼。   看到那堆贺礼,崇德帝脑海里立马浮现,林灼灼赠送的“青梅竹马”图。   莫名的,正一脑子烦闷的崇德帝,一想起画卷上“小崇德帝”和“小盈盈”骑着竹马、仰头欢笑的样子,脑子里的烦闷就一点点散去了。   “还是儿童时期好啊,无忧无虑的,随时都可以仰头大笑。”崇德帝无比怀念曾经无忧无虑的时光,怀念着,怀念着,就又忍不住对福公公道,“老福子,去,将那幅画再拿出来。”   福公公:……   不是吧?   再拿出来?   皇上,您不怕湘贵妃……再跟您赌气吃醋?   崇德帝似乎看懂了福公公的眼神,想起湘贵妃来,心下一个咯噔。顿了顿,大抵是太怀念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了,真的无关情爱,小小一番纠结后,崇德帝还是坚持道:“老福子,去拿。”   爱情固然重要,他的儿童时光也重要啊。尤其时时刻刻都陷在尔虞我诈的今天,就越发怀念曾经那些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儿童时期了。   简直就是治愈。   大不了不再悬挂起来,偷偷摸摸放在寝殿一个角落,时不时偷偷瞅一眼,治愈一下心头的烦闷,不被湘儿逮住就好。   福公公:……   皇帝当成崇德帝这样,看幅画都如此小心翼翼,也是够爱湘贵妃的了。   半刻钟后,那幅才被藏在库房不久的“青梅竹马”图,几经波折,又回到了崇德帝手中。彼时,崇德帝正坐在龙床边沿,顺手就将画卷展开来、铺在龙床上。   却不想,才刚铺开,寝殿门口突然传来:“奴婢给湘贵妃娘娘请安!”   崇德帝听到“湘贵妃”三个字,先是喜上眉梢,双眼带笑地望向寝殿门口。紧接着想起什么来,慌得那个手忙脚乱啊,将画卷飞快卷起,就要塞去床底下。   可还没来得及塞去床底下,就见寝殿门口闪进一身红,崇德帝一慌,干脆一把掀起锦被将画卷给盖在下头。   “贤哥哥,你在做什么?”南宫湘小步走上前来。   “哦,没……没什么。”彼时,崇德帝是背对南宫湘的。   崇德帝面对女人何曾撒过谎,就这样简单的谎言都是破天荒头一遭,是以,不大会,也不大自然,声音小得可怜不说,面上还掠过一层明显的尴尬。   福公公:……   皇上耶,您也太不会撒谎掩饰了!   也是,作为皇上,从来都是别的妃子哄着崇德帝,哪里轮到过崇德帝如此小心翼翼地“骗”妃子了?在正直、从不撒谎骗人的崇德帝这儿,绝对是头一次啊。   是以,不熟练,笨拙,当真怪不得他。   只见崇德帝背对南宫湘,深呼吸两下,明显先平复了一下自己内心的心虚,然后才转过身来,朝南宫湘张开双臂笑迎上去:“湘儿,你来了!”   南宫湘一袭大红遍地金的宫裙,遮着红色嵌着金线的面纱,像一片大红花瓣,被崇德帝一把揽入怀中,小心翼翼地抱着。   南宫湘什么也没说,只在投入崇德帝怀抱时,视线轻轻落在了鼓起一条的锦被上。   “朕刚处理完宫里那堆乱七八糟的事,正胸口闷呢,你就来了,真好。一见到你,朕胸口的闷气都散没了。”崇德帝见南宫湘没再继续问个不休,便以为那关过了,立马整个不自在的身体都舒泰起来,搂着南宫湘满脸轻松的笑。   结果……   南宫湘在崇德帝怀里扭了一下,就囔着“我一路走来有些累,不想站着,要坐”,然后拉着崇德帝就要往床沿上坐去。   福公公:……   完了,怕是等会湘贵妃又要作了。   心虚的崇德帝赶忙想拦住,可阻拦的话还未出口呢,南宫湘已经一屁股坐到床沿上了,还紧挨着那条鼓起而坐。   “湘儿,你累了,朕给你捏捏肩膀。”心虚的崇德帝生怕南宫湘掀开锦被去瞧,忙想转移她视线,大手抚上她双肩,就揉捏了起来。   却不想,刚捏了一下,南宫湘的小白手就一把拍在了锦被的鼓起处,边拍边直接问上了:“贤哥哥,人家都说金屋藏娇,你这锦被里藏的是什么呀?小小的一条,莫非是懂得缩骨功的小美人?”   崇德帝:……   捏肩的手都一顿。   没有对女人撒谎经验的崇德帝,一下子都不知该如何回答了,顿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凑出一句:“湘儿,哪来的小美人啊。除了你,别的女人落在朕眼中,都……丑得很,没一个能称得上美的。”   “这是实话实说,还是故意说甜言蜜语哄我呢?”南宫湘小手依旧拍打着那鼓起处,说这话时才停了。   崇德帝赶忙哄道:“自然是实话实说,这世上的女子就你美,别人在朕眼底都丑。”   “哦?那萧盈盈在你眼里,也很丑?”南宫湘反头,对上崇德帝双眸。   福公公:……   完了,崇德帝又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这典型的没有哄女人经验啊。   这女人醋起来,当真是心眼比针尖小,时时刻刻想着将前任白月光踩下去啊。   福公公偷偷朝崇德帝望去,只见崇德帝喉结咕噜一下,他还能怎么办,坑是自己挖的,厚着脸皮也得往下跳啊。   好在,崇德帝正不知所措时,忽地也不知脑海里闪过了什么机灵的念头,双眼一亮,迎着南宫湘揶揄的目光,给出了答案:   “表妹她……没你好看。”   这哪里是答案,根本就是甜言蜜语嘛。   人家问的是萧盈盈是不是也丑,他却回答了盈盈没湘儿美。   这样的回答倒不算说谎,十几年前,她俩谁更美,崇德帝不一定说得上来,就算心里有答案,也不敢评说。如今,一个白月光变成亲情了,另一个白月光还是心头挚爱,就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也该是南宫湘更美一些。   果然,南宫湘听了这样的回答,眸子里瞬间染了笑。   崇德帝长长舒了口气。   却不想,这口气崇德帝还是舒早了。只见他一口气还未舒完呢,就见南宫湘忽地回过身去,手臂一掀,就将被子给扬了开去。然后……里头的画卷赤.裸裸地露了出来。   崇德帝:……   还未舒完的那口气,顿时僵在了鼻腔里。   一旁的福公公,闭着眼偏过头去,完了,湘贵妃又该新一轮的作了。 第119章   被子里“青梅竹马”画卷露出来的那一刹那, 崇德帝的心跳都静止了。   “贤哥哥,这是什么,怎的好端端的, 窝到被子下去了?也不怕一不留神给坐瘪了?”南宫湘身子微微前倾, 玉白小手拿起画卷,一边轻轻地展开来, 一边揶揄地望住崇德帝。   崇德帝心头那个紧张啊,舌头都打结似的, 结结巴巴起来:“湘, 湘儿……那个……”   很想寻个什么借口, 阻止湘儿, 可打开画卷多简单的事,手指头稍稍一动就能完成的, 过程非常短,哪里容得崇德帝临时想招?   于是,崇德帝的借口还没搜肠刮肚出炉呢, 南宫湘就已经将画卷给展了开来,扫了一眼后, 视线略微顿了顿, 便微微抿唇转向崇德帝。   下巴微抬, 那个眼神……   宛若在揶揄崇德帝:“说吧, 这是怎么一回事, 几个时辰前, 我不是让福公公从墙上摘下, 去库房寻了个不接灰的地方,搁放起来了吗?这……怎的又藏到被子下头来了?”   偏偏又一个字不吐出口。   无声胜有声。   被南宫湘这眼神瞅的,崇德帝一颗心突突地跳, 大手小心翼翼扶上南宫湘肩头,才剖白似的小声道:   “湘儿,你别误会,朕……真的没有别的意思。现在这颗心满满只装了你一个,只爱最美的你,表妹什么的,真的只是表妹。亲情,亲情,只是亲情罢了。”   南宫湘眼睫毛眨了眨,继续凝视。   “本来已经收进库房了,为什么要再度拿出来呢?是今日朕又被底下那群不安分的兔崽子给算计了,疯的疯,中毒的中毒,死的死。总是没几日就要上演一出龌鹾的大戏,朕这颗心呐,当真厌恶透了,特别特别怀念孩提时代的无忧无虑,怀念曾经单纯的日子。”   “湘儿,你能明白朕说的意思吗?”崇德帝也一把落座床沿,紧紧挨着湘儿坐,大手试图去握住她的小手。   去握时,内心还是有点忐忑的,也不知湘儿给不给他握。   会不会又发脾气,一把给打飞了。   崇德帝的小心翼翼,南宫湘又没眼瞎,岂能看不到?   大抵是崇德帝言辞恳切,一举一动里又透露出三分怯怯的,这让南宫湘瞬间就心软了,小手任由崇德帝握了过去。   崇德帝成功握上小手那一刻,忐忑不安的心立马安了下来,还厚皮脸地长臂揽过她,一把给拉到自己怀里来抱住。   崇德帝嗅着她清香的黑丝发,喃喃道:“湘儿,朕坐在这龙椅上,日子并不好过,你就别再耍性子了,多给朕一点温暖好不好?”   声音小小的,还透着丝可怜劲。   南宫湘的心刹那间软得不行,立马收起浑身的小刺刺,乖乖地靠在崇德帝肩头,小声呢喃:“好。”   “咱们夫妻同心,努力将日子过得温馨,过得甜美。再加上剑儿,咱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崇德帝搂紧南宫湘,贴着她头顶,说着美好的未来。   “好。”南宫湘小手不自觉地抚上崇德帝胸膛,在男人一句又一句的美好下,手指触摸上了他心跳的地方。   那颗心,“咚,咚,咚”地有力跳着,每跳一下,那力度都透过指尖传递到南宫湘心头。   不知不觉,一颗心酥了。   彻底遗忘了萧盈盈的事。   崇德帝自然能感觉到怀中湘儿的变化,一阵心暖,缓缓摘下她面纱,低头吻了下去,轻轻啄她水润的唇瓣。   此时,福公公早已摒退了寝殿内伺候的宫人,他自个也溜去了寝殿外,将寝殿门轻轻地阖上。   “看不出来,咱们皇上还挺会哄女人的。”福公公拍着胸膛感慨,“不愧是皇上啊,脑子就是好使,哄女人这种事,领悟得快,一下子就捉住湘贵妃脉门了。”   当然,领悟快,会哄是一回事,最关键的还是心诚。   崇德帝一片真心,湘贵妃又不是傻子,能体会不出来?光是崇德帝那可怜巴巴的小动作,生怕被拒绝的小模样,就够湘贵妃受用的了。   情人么,享受的不就是被对方在乎的那种感觉。   于是乎,南宫湘得到了内心的满足,乖巧地配合崇德帝的一切动作,甚至帮他宽衣,从肩头褪去了龙袍。   这还是南宫湘头一次主动伺候他宽衣呢。   崇德帝心头说不出的愉悦,若说他沉浸烦闷时,孩童时期的纯真无邪和无忧无虑,能解他暂时的烦忧,令他无限向往。那南宫湘给的理解和热情回应,则像天上火辣辣的太阳,瞬间驱散他心头所有的阴霾,令他感受到光芒万丈,光明无限。   “湘儿,朕爱你。”   “只爱你一个。”   “你是朕心头最特殊的存在,谁都比不上。”   夫妻俩融为一体、合二为一那一刹那,崇德帝轻轻在南宫湘耳边呢喃,告诉她自己有多么爱她,告诉她在他心头,她最重,谁都比不上。   盈盈,也比不上。   “朕心里很明白,盈盈是别人的妻,是灼灼的娘,在朕心头只是亲密些的表妹,表妹,只是表妹,亲情而已。而你南宫湘,才是朕心头挚爱,朕下半辈子里唯一的女人,唯一的朱砂痣。”   崇德帝得了人后,没急着动,而是双臂禁锢住南宫湘,在她耳边耐着性子将话说清楚。   他不希望她一生都沉浸在萧盈盈的阴影里,那样活得太不开心了,萧盈盈于他真的只是过去啊,很多年前的过去了,他的现在和未来都只有她南宫湘。   “你信朕吗?”末了,崇德帝撑在南宫湘上方,凝视她双眸,哑声问。   “信!”南宫湘缓缓开了口。   “好!”崇德帝目光一笑。然后大动起来,像波涛汹涌的河水,将她这条小鱼给要了,用浑身的力道向她进一步表白,告诉她,力道有多大,就有多爱她。   期间,搁放在床上的“青梅竹马”图险些被压到,崇德帝拿起抛去了床的一角,免得被压破了。   三刻钟后,一场甘畅淋漓的恩爱结束,崇德帝揽了南宫湘在怀,给她拨开面颊上濡湿的秀发,突然想起来什么,小声与她商量道:“湘儿,做朕的皇后吧,好不好?”   南宫湘似乎在想什么,没有马上回应。   皇后位份尊贵,固然好,可身为国母,身为后宫之主,未必自在。不说旁的,光是打理偌大一个后宫,管理里头的若干妃嫔和三千佳丽,就是一件劳心劳力且不讨好的事。   宫里的女人,有几个纯良的,一旦接近她们,怕是每日都要生活在尔虞我诈里了。身为皇后,想避都避不开。   大约是顾虑这些,着实不是南宫湘喜欢的生活,遂,久久没有回应。   若是可以,她愿意一直静静地住在飞霞宫里,偏居一隅,岁月静好。名分什么的,她不在意,只要崇德帝心一直在她身上,便好。   崇德帝等了很久,没等来回应,忍不住道:“湘儿,朕知道你不喜欢宫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说实话,朕也厌恶得很。但是,你若不是正宫皇后,剑儿就会是一辈子的庶子,朕不喜欢。”   心爱的儿子,哪能低人一等,只是庶出?必须是嫡子。   事关儿子卢剑,南宫湘抿了抿唇,过了一会,点了头:“好。”   崇德帝舒了口气,大掌抚过她光滑后背,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让钦天监挑个黄道吉日,朕立马册封你为后。”   然后,崇德帝见她小嘴微微有些嘟,似乎想着三千佳丽,有些不大乐意管理她们。便又笑着承诺道:“你放心,你不乐意管理她们,那日后后宫里的琐事,还是像眼下一样,交给二皇子他母妃去打理就成。你还跟从前一样,居住在飞霞宫,享受咱俩的小日子,安安静静的,不让她们去打扰你。”   得了这个承诺,南宫湘明显愉悦起来,点头的动作都轻快了:“好!”声音也欢快。   崇德帝看着这样单纯的南宫湘,忍不住笑着亲了她一口。   南宫湘可不是单纯又容易满足么,换成别的女人,都要死死霸占皇后的权力不放,生怕后宫大权旁落。南宫湘倒好,压根不稀罕,这样重感情、轻名利的女子,已经世间少有了。   不过,南宫湘确实与旁的皇后不一样,别的皇后都要给儿子铺路,手里权势越大,才越好给儿子铺路。南宫湘可不是,卢剑那么能干,又有父皇的独宠,压根不需要她这个当母妃的去铺什么路。   换言之,南宫湘是个很幸福的女子,出身名门望族,有深爱她的帝王宠着,又有能干的儿子反过来给她撑腰,她完全可以一辈子都活在轻松快意的小日子里,不需要参合那些乌七八糟的宫斗。   得了崇德帝承诺,可以只享受皇后名头,不用料理宫里那些龌鹾事,南宫湘心情是说不出的欢快。偏生这时,一抬头又瞥见了床角的“青梅竹马”画卷,也不知南宫湘想到了什么,然后披着寝衣,爬了过去。   崇德帝撑起上半身一看,就见南宫湘探手够着了那幅画。   本能的,崇德帝内心一个咯噔,南宫湘的小醋劲,他可算是领教过好几回了,以至于有点风吹草动,他都止不住的心慌,盯着南宫湘的眉眼,生怕她又心情不好。   随时做好准备,哄人。   却不想,看上去小姑娘模样的南宫湘,居然将画卷一把给抱在了怀里,然后扭头朝崇德帝莞尔一笑:“贤哥哥,你这么喜欢这幅画,那就挂到我的寝宫去吧。这样,你就可以每天都见它好几次了。”夫妻两人甚少在崇政殿的寝殿过夜,一般都回飞霞宫过夜。   听到这样温暖的话,崇德帝先是一喜,刚要出口答应,蓦地心头闪过什么念头,顿了顿,最终笑着摇了摇头:“湘儿,不了,用不着挂起来天天看,朕也就‘偶尔’惦记小时候的单纯时光,到时再‘偶尔’拿出来瞅瞅就好了。”   听听,听听,一句“用不着挂起来天天看”,再配上两个“偶尔”,瞬间就将曾经与萧盈盈在一块的美好时光,给降低到了“不那么重要”的位置。   崇德帝当真是哄南宫湘哄出心得了,每说一句话,都分外照顾她的情绪。   果然,南宫湘听了,眼角眉梢的笑意愈发浓了三分,最后还手指轻轻抚过画卷,喃喃道:“这样啊,那就不挂起来了,回头我给它插在画缸里,你想看它时,就自己拿。”   这回,崇德帝没拒绝,愉快地点头应了。   这幅画搁放起来,卷起来收着,哪怕是放在湘儿寝殿,崇德帝也不怕。   他就怕展开来,赤.裸裸地悬挂在墙上,每天暴露在湘儿面前,万一又刺激得湘儿心里头滋生出什么念头,又醋劲上了,最终……该哭的还是他,又得新一轮哄人啊。   领教过好几回的崇德帝,如今可算是学乖了。   南宫湘呢,今日过来寝殿时,心头其实是有很大的醋意的,不是为着这副“青梅竹马”图,而是今日生辰宴上,眼睁睁看着萧盈盈中毒倒下时,崇德帝飞快冲过去抱住了萧盈盈,还一路抱着萧盈盈回了后殿厢房。   那样亲密的画面,南宫湘当时整个人都懵了,她一个人是怎么踱步回飞霞宫的都不知道,孤零零坐在竹桥上,望着桥下的湖水,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   直到晚霞漫天,卢剑告知她“太子被废,萧盈盈也苏醒了过来”,南宫湘才缓过神来,问卢剑他父皇在哪。   卢剑似乎瞧出母妃又不开心了,安慰道:“父皇心情郁闷,一时三刻怕是很难好转。但父皇爱重母妃,若是母妃肯前去宽慰一二,父皇指不定今夜就能调整好心情,快速好转过来。”   卢剑很会说话啊,一句话丢出来,就将南宫湘在父皇心头的重要地位给点出来了。   果然,南宫湘听了,心头渐渐回暖。最终,带着挥之不去的醋意去了崇政殿。迈进寝殿那一刻,南宫湘率先瞅向的是崇德帝眼眉,果真如儿子所言,崇德帝眼角眉梢均是烦躁之意。   那幅画,南宫湘自然也是早早瞅见了的,也亲眼看到崇德帝将画藏进了被子。这样的动作,南宫湘并不恼怒,反倒滋生出一股被在意的感觉。   要知道,崇德帝是帝王啊,是九五至尊啊,若不是因为在意她,何须做出这等慌张到不行的小动作?大大方方摆在龙床上,她南宫湘又能奈何得了他什么?   接下来,崇德帝一系列的小心忐忑,生怕她又生气不搭理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南宫湘见了立马心软。原本心烦意乱的是崇德帝啊,她一来,崇德帝反倒能压下心头的烦闷,卯足了心力去哄她,她又不是铁石心肠,也不缺乏共情能力,哪能感受不到崇德帝对她的在意。   再到后来,崇德帝一遍又一遍郑重地解释,萧盈盈早已成了过去,如今只是表妹,只有亲情。他的言语,配合着他诚挚的表情,南宫湘蓦地信了,信了他此时此刻心中只爱她一个,对萧盈盈只剩下亲情。   正因为是坦坦荡荡的亲情,没有参杂爱情私.欲,所以萧盈盈吐血昏厥,崇德帝才敢当着萧盈盈丈夫和文武百官的面,火急火燎冲过去,一把抱起去后殿厢房吧。   想开了,南宫湘轻轻一笑,主动给崇德帝宽衣解带,然后惊见崇德帝眸中绽放出巨大的欣喜。那一刻,男人面上的愁绪尽数散去。恩爱完毕,也不见男人眼角眉梢重新染回愁绪,有的只是拥有她的幸福和快乐。   彼时,南宫湘想起儿子的话——“父皇心情郁闷,一时三刻怕是很难好转。但父皇爱重母妃,若是母妃肯前去宽慰一二,父皇指不定今夜就能调整好心情,快速好转过来”。   没想到,她真做到了,短短半个时辰不到,她就像天上的太阳一般,将崇德帝心头的浓雾和阴霾驱散,且驱散得一干二净,不留痕迹。   至此,南宫湘心头的自信彻底寻回来了。   随后,在那幅“青梅竹马”图的处置上,南宫湘才会笑着抱起画卷,一副毫无芥蒂的样子,说要挂去自己寝殿墙壁。虽然被崇德帝否决了,但崇德帝言里言外都彰显出“她比萧盈盈重要”的意思。   于是乎,南宫湘再度被讨好到了,心头越发受用起来。   女人么,在自己男人心头,彻底压过了前任白月光,那日子自然就能美起来了,看什么都顺眼极了。 第120章   崇德帝动作很快, 也恰逢机缘巧合,半个月后的三月二十六那日,便是个黄道吉日, 南宫湘在这一日被册封为大武国皇后, 正式成了崇德帝的妻子。史称南宫皇后。   从此,卢剑由庶子飞身成了嫡子, 越发风光无二。   封后大典上,南宫湘身披明黄色凤袍, 头戴金灿灿凤冠, 迎着漫天的春日阳光, 踏着红地毯, 一路眉眼带笑朝金銮殿里的崇德帝行去。   此刻,南宫湘没戴面纱, 一张倾国倾城的芙蓉面展露人前。   “天呐,咱们皇后娘娘芳龄几何?怎么看怎么是个小姑娘啊,真美。”   “驻容有术, 莫过于此,时光在她身上简直静止了。”   “难怪咱们皇上如此宠爱她!”   南宫湘一路旖旎前行时, 两旁围观的文武百官、内外命妇、贵公子和姑娘们, 纷纷惊呆了。   尽管上回崇德帝的生辰宴上, 诸位已经见过还是贵妃的南宫湘, 但那次南宫湘到底戴了面纱, 五官只露出一双美眸和清秀的眉毛, 其余的少女感全都来自于嫩白的小手、窈窕的身段和轻盈的走姿。今日不同, 面纱摘了,五官和小脸蛋全部暴露在外,算是第一次展露于人前。   然后, 再次惊艳了众人!   南宫湘一张脸,无论从白皙如玉的脸蛋看,还是从美眸、秀挺琼鼻和樱桃小嘴看,哪哪都只有十七岁啊。   听着来自身后的赞叹声,林灼灼也忍不住朝娘亲偷偷夸赞道:“娘,这是咱们大武国有史以来,最美的一个皇后了吧!”   萧盈盈先是笑着点头,随后想到什么,凝眸瞅了女儿如花的脸蛋好一会,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   林灼灼无端被娘亲打量,好奇道:“娘,您瞅什么呀?”说着,还去摸自己小脸。   萧盈盈起先不肯说,被女儿好一通追问后,才低声笑道:“目前为止,南宫皇后是咱们大武国最美的一个皇后,不过将来……应该会有更美的。”   林灼灼:……   眨眨眼,很是不解,皇舅舅那么爱南宫皇后,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别的皇后?   紧接着,林灼灼想到了什么,才慢慢领悟过来娘亲话里的意思,臊得脸蛋红了不说,连小手都红了,轻轻拽住娘亲衣袖:“娘,您瞎说些什么呢?”   她是否比南宫皇后更美,这个不好意思去比较。但,她和四表哥才刚看对眼,还没定亲呢,娘亲就瞎说什么未来皇后不皇后的。   她,她……多臊得慌啊。   萧盈盈见女儿羞成了大红脸,忍不住抿嘴笑道:“娘说什么了?娘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羞成这样了?”   “不理你了!”林灼灼被娘亲一番调笑,脸蛋越发红了,红彤彤的像流霞。   娘俩正低声说笑时,站在斜对面不远处的睿王卢剑,似乎心有感应,朝林灼灼望了过来。   好巧不巧,林灼灼被娘亲那么提了一嘴,情不自禁也悄悄儿朝四表哥望了过去,然后,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   隔着一条宽大的红地毯,在红地毯上空擦出羞涩的火花。   只一眼,林灼灼立马羞地转移了视线,飞速转向红地毯上款步前行的南宫皇后,装作并非故意望向四表哥的样子,宛若目光相遇只是巧合。   卢剑很享受两人遥遥相望的感觉,在人群中望着彼此,更有“千千万万人里,你是唯一,你是最特殊的存在”的感觉。可惜,小傻鸟太害羞了,才短短一个对视就收回了视线。   卢剑意犹未尽,又凝视了林灼灼好一段时间。   “剑哥,别再瞧了,再瞧下去,人家小姑娘脸蛋红得都能蒸熟鸡蛋了。”苏炎站立在卢剑身边,将两人的互动瞅得一清二楚,见林灼灼在卢剑持续不断的目光下,整个人臊得浑身都不自在,隐隐有躲去她娘身后的趋势了。苏炎忍不住小声调侃出了口。   “你懂什么,本王就喜欢看她脸蛋羞红,能蒸熟鸡蛋的样子,格外美!”卢剑笑道。   苏炎:……   这是什么恶趣味。   “以后你就懂了,有个姑娘能为自己羞红脸,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卢剑继续凝视林灼灼的红脸蛋,一脸幸福道。   苏炎:……   先是一阵无语,随后脑海里猛地浮现一个画面,去年月灵在他面前微微红脸的模样。   一个回忆,苏炎忽地有些明白卢剑嘴里的“幸福”了。   想起月灵,苏炎悄悄儿望向摄政王和摄政王妃,他已查到摄政王府丢失的二郡主,名唤卢玥铃。“玥铃”“月灵”,光是这个同音的名字,苏炎已经非常确定,二郡主便是他失踪了的姑娘。   只是,月灵回京三个月了,摄政王府一直未公布寻回二郡主的消息,这让苏炎完全没办法去偶遇,想制造机会都无门。   几个月苦苦的等待,让苏炎越发思念月灵了,尤其思念去年除夕夜,月色下向他红脸表白的那个月灵。   那样的绯红,每一寸的绯红里,都饱含着缠绵的情意。   “剑哥说得没错,有个姑娘能为自己羞红脸,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苏炎视线从摄政王夫妇身上收回,眸子里汪着无限思念,喃喃自语。   卢剑愉快地点头:“自然幸福!”   说着这话时,卢剑视线恰好从林灼灼面上移开,也如林灼灼一般,投向了自己母妃……哦不,过了今日,就该称母后了。   他的娘亲,默默痴恋十几年,终于成了大武国正宫皇后,成了父皇的妻。   凝望着母后曼妙的身姿,卢剑也非常认同身边人的私语,他的母后是迄今为止最美的皇后。   不过,也只是迄今为止,日后……他登基为帝,册封林灼灼为后时,他的灼灼会是更美的皇后。这倒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而是林灼灼身为京城第一美人,身上流淌的那股子美,确实比他母妃更为灵动。   他母后能惊艳众人,靠的并非单纯的美貌,还有冻龄十七岁带来的震撼。   单论容颜,卢剑有绝对的自信,他的灼灼是天底下最美的那个,就连他母后都稍逊一筹。   封后大典结束,文武百官和内外命妇纷纷乘坐马车出宫。   崇德帝牵着南宫湘的手,在后宫妃嫔艳羡的目光下,夫妻俩目不斜视,款步朝飞霞宫自行离去。   一路上,穿花拂柳,今日湘儿终于成了他族谱上的正妻,崇德帝兴致非常高,路过桃花林时,还特意让南宫湘候在路边,他自个像个少年郎似的小跑到一株高高的桃花树下,挑了朵开得正艳的桃花,小心翼翼摘下,然后跑回到南宫湘面前,笑道:“来,夫君给你戴上。”   没用“朕”,改用了“夫君”二字。   南宫湘听了,心头说不出的甜蜜,微笑站立,乖乖给崇德帝戴。   崇德帝视线在她发髻扫了一圈,最后……别在她右耳上。凝视一番后,崇德帝很认真道:“都说桃花美,戴上了才惊觉,桃花的美与你比起来,委实不算什么。”   这样的甜言蜜语,哪个女子不爱听,南宫湘瞬间被逗得抿唇一笑,还用手去打不正经的崇德帝。   崇德帝索性一把捉住她玉白小手,凑到唇边亲,边亲边道:“朕从不撒谎,第一眼见到你时,就在想,这是谁家的小仙女,都把桃花给比下去了。”   望着南宫湘还是少女的脸,崇德帝感觉自己也回到了十几岁的少年时,热血沸腾,什么情话都敢往外掏。   南宫湘听了,心头甜滋滋的,那层甜悄悄儿泛上了眼角眉梢。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甜甜一声叫唤:“皇舅舅,皇舅母。”   崇德帝立马将湘儿的手从唇边拿开,但没舍得松开,依旧握在大掌里,然后朝那头望去。   南宫湘听到呼唤声,也循声望去,就见林灼灼从桃林小径上飞快跑来,上半身穿着一件樱粉色衫子,下系一条白色湘裙,头上发髻简单清爽,垂下两条樱粉色发带,像个甜美的小仙女。   而小仙女身后,还追着一个白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儿子卢剑。   南宫湘望着少年少女一前一后跑来的身影,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愣了愣神,直到崇德帝晃了她手一下,才回过神来。   “灼灼恭贺皇舅母成了咱们大武国的皇后娘娘。”林灼灼笑着跑到南宫湘面前,眉眼弯弯,一脸欢喜道,“皇舅母好漂亮,是史上以来最美的皇后娘娘了。”   南宫湘对“皇舅母”三个字很受用,比叫“皇后娘娘”受用多了,忍不住弯唇一笑:“灼灼,你倒是很会说话。”   “皇舅母,不呢,我娘常说我嘴可笨了,总是瞎说大实话。”林灼灼俏皮地眨着眼。   南宫湘面上笑意越发浓了三分,觉得林灼灼还挺有趣的。不过,望着林灼灼这张神似萧盈盈的脸,再瞅瞅儿子对林灼灼满脸的在意,南宫湘心头还是微微有些……那是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十几年前,崇德帝爱上了萧盈盈,十几年后,他的儿子又爱上了萧盈盈之女。   父子俩的审美……惊人的一致。   可这样的一致,南宫湘内心悄悄儿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若是可以,她真的不希望自己儿子与萧盈盈之女搅合在一起。   纵使崇德帝已经放下了,可萧盈盈到底是他心头的第一任白月光,这是永远抹不去的事实。有这重背景在,南宫湘是真的有点希望……儿子能换个姑娘去喜欢。   正因为如此,自打生辰宴那日晓得儿子中意林灼灼后,南宫湘便一直假装不知,从未与儿子聊起娶妻的话题。   卢剑多聪慧的人呐,母后对林灼灼的态度如何,他岂能猜测不出来?   但凡母后中意林灼灼,父皇生辰宴的次日,母后就该找他谈话,提及娶妻之事了。可母后一直避而不谈,这让卢剑只得另寻法子,一次次让林灼灼来母后跟前露脸了,顺带秀恩爱。让母后了解到,他此生非灼灼不娶。   于是,卢剑方才故意与林灼灼追追打打,一路笑着跑了来。眼下,卢剑更是肩并肩站在林灼灼身边,朝南宫湘笑着解释:   “母后,姑父姑母都要乘坐马车出宫了,灼灼说,今日还没亲自对您说声恭喜呢,便执意跑了过来。”   这话一出来,可就是明显帮着林灼灼讨好自己母后了。   林灼灼听了,面上微微一羞。   按照大武王朝封后的正常流程,封后大典结束后,南宫皇后应该坐在凤座上,接受内外命妇的一一朝贺和跪拜,但南宫皇后大概是不喜这些繁文缛节,也不乐意与那些表面和善的贵妇打交道,便免了这一环节。   这就导致林灼灼进宫一趟,却没到南宫皇后面前报到,她都和四表哥牵手在一起了,对南宫皇后自然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散漫,爱见不见的。再说了,皇舅舅那么疼爱南宫皇后,林灼灼爱屋及乌,也该好好孝顺一番皇舅母。所以,林灼灼压住内心的羞臊,特意跑过来向南宫皇后道贺来了。   崇德帝听见林灼灼如此有孝心,哪有不喜欢的,当即朝南宫湘笑道:“灼灼这孩子有心了。”说着这话时,崇德帝还摸了摸林灼灼脑顶,一副宠爱至极的模样。   崇德帝对林灼灼的疼爱,南宫湘哪能看不明白,就是不知,崇德帝是单纯当做外甥女来喜欢,还是当做儿媳妇了。   不过,南宫湘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祝贺的喜庆话说完,林灼灼就在卢剑的陪同下,原路返回,去与爹娘汇合准备出宫了。望着一对小儿女在桃林里并肩远去的背影,崇德帝心头腾起一股美好,然后紧紧握着南宫湘的手,笑问:   “湘儿,咱们的剑儿年岁不小了,也该娶房媳妇了。依你看,灼灼如何?” 第121章   依你看, 灼灼如何?   实话实说,这姑娘很好,容颜倾城、性子乖巧, 与剑儿并肩站在一块, 宛若一对璧人。   若单单只给剑儿挑选媳妇,灼灼足以与剑儿匹配, 两人又彼此相悦,一切都好得很。   可, 一旦成亲, 就不单单只是剑儿的媳妇, 还是她南宫湘的儿媳妇啊, 日后要相处半辈子的。从她的角度讲,南宫湘是……不大乐意的。   天下好姑娘千千万, 最好能换个姑娘当儿媳妇。   “怎么,你不喜欢灼灼?”崇德帝从南宫湘眼底瞧出一丝不乐意来,颇为惊讶, “灼灼多好的一个小姑娘啊!”   在崇德帝眼底,世上的小姑娘再没有能越过灼灼去的, 剑儿能一眼相中灼灼, 绝对是慧眼识珠。   彼时, 林灼灼和卢剑的背影, 即将消失在桃林小径的拐弯处, 卢剑忽地使坏, 手指勾住了林灼灼手指头, 惹得林灼灼羞地一把挣开,却没能成功。   就这样,两个小儿女手指勾着, 消失在南宫湘视野里。   “他俩多有爱啊,看咱们剑儿那浑身的喜欢劲,蓦地让朕想起……当年追你那会了。朕这一爱,便是一生不能忘情。”崇德帝视线从两个小儿女消失的方向收回,深情款款凝视南宫湘,手也没闲着,像剑儿那般去勾南宫湘的手指头。   崇德帝脑子转得非常快,最开始还一脸懵,惊讶于湘儿居然不喜欢灼灼,转念间,蓦地明白过来,湘儿未必是不喜灼灼本人,更大的可能是……介怀萧盈盈之女的身份。   唉,女人的醋劲啊。   若因为这个,就棒打鸳鸯,拆散一对有情人,崇德帝是决不允许的。崇德帝自己是个长情的,最能体会“爱而不得”是个什么滋味,太苦了。是以,说什么都要帮儿子一把,绝不让这样的惨剧发生在最疼爱的儿子身上,说什么都要哄得南宫湘松口。   崇德帝勾着南宫湘手指头,像热血少年那样轻轻一晃,轻笑道:“湘儿,幸亏你回到朕身边了,没有你的那些年,朕一宿一宿地睡不好,思念心上人的滋味太苦了。那个苦滋味,朕品尝了十几年,你也品尝了十几年,有咱们当爹娘的品尝过便够了,放过咱们的剑儿,好不好?”   放过咱们的剑儿,好不好?   “放过”两个字,犹如石头砸向南宫湘脑顶,一阵“嗡嗡嗡”巨响。   直到此刻,南宫湘才意识到,她的自私会给儿子带来多大的伤害。正如崇德帝所言,爱而不得,是一生之殇,太过不幸了。   爱情这种事,相中了就是相中了,不是随便换个美貌姑娘,便能顶替的。   “贤哥哥,我知错了。”南宫湘惭愧地低了头,微微咬唇。   “知错了?然后呢?”崇德帝勾着南宫湘手指的手松开,轻轻戳向她脑门,笑着追问道。   南宫湘脑门被崇德帝点得一个后仰,一双眸子微微垂下,不好意思地笑:“剑儿喜欢谁,我这个当娘的就给他娶谁。”   听了这番表态,崇德帝由衷地笑了,他就知道他的湘儿是善良的。   崇德帝猛地低头,在春日阳光下,吻上了湘儿的唇。南宫湘一惊,这可是在户外啊,身后还跟着无数的宫人呢,挣扎着不许。可她一个模样儿十七岁的小女子,哪里敌得过崇德帝的力气,越挣扎,反倒被搂得越紧,越发要奖励她……   身后的福公公等一系列宫女太监,赶忙背对身去,再悄悄儿退远些。   崇德帝和南宫湘在那儿热吻时,林灼灼则被卢剑勾着手指头,刚穿出桃林,行走在蝴蝶翩跹的御花园里。   彼时,两人手臂擦着手臂,衣料的摩擦声说不出的羞人。   “四表哥,快松开,那边有人。”林灼灼到底是个小姑娘,面皮薄,来到御花园远远望到那边花圃旁有人,一颗心就怦怦直跳了,忙要将手指头缩回来。   “有人?”卢剑远眺两下,自然也瞧到花圃旁的几个姑娘了,实际上,远远不止这几个姑娘,参加完封后大典还未来得及出宫的人多得很,更远些的地方人来人往布满了。   不过卢剑丝毫不在意,不仅死死勾住林灼灼手指头不放,还装眼瞎,东张西望笑道:“哪里有人啊,本王怎么没看到?在哪,在哪?”   林灼灼:……   面对厚皮脸的四表哥,当真是没辙。   卢剑大大方方牵着林灼灼的手,一路漫步过去,丝毫不避讳众人频频望来的目光,还时不时对林灼灼得意地笑:“看,又有人羡慕地望过来了,怎样,被一众姑娘艳羡的滋味,是不是很爽?”   林灼灼:……   “你眼下没觉察出来?不要紧,等会儿你坐上马车,好好儿回忆回忆,就能琢磨出来了。”卢剑说这话时,恰好路过一株桃树,抬手就摘了一朵大桃花,插在林灼灼耳边。   那些花圃旁的姑娘,远远望见这样簪花的一幕,一个个都看痴了。继而心生羡慕,忍不住嫉妒。   要知道,自打倭寇之战后,卢剑就成了京城贵女们的春闺梦中人,做梦都想被卢剑追求,被卢剑呵护,被卢剑这般当众示爱呢。   其中一个姑娘是定了亲的,正与她的未婚夫站在一株柳树下呢,不经意瞥见浪漫的卢剑,立马嫌弃似的白了一眼自个头顶的大柳树,嘟哝未婚夫道:   “瞅瞅你,半点浪漫都不会,连树都不会挑,人家是满树桃花下,你倒好,一棵大青柳?花都没一朵!”   未婚夫挨了白眼和埋怨,赶忙小心翼翼赔不是。   然后,火速拉了未婚妻换棵树,换到一株满是灼灼桃花的树下,还学起卢剑那般,挑了一朵粉嫩桃花插去未婚妻耳边,一脸讨好地赔笑。   未婚妻这才满意了,摸着耳边的桃花,笑了。   未婚夫舒了口气。   卢剑眼神好,余光扫到这样一幕,好笑地指引给林灼灼看:“你瞧那对,正在模仿咱俩呢。”一边望向那边,一边将整个过程给林灼灼描述了一遍。   林灼灼听了,忍不住频频偏头,对那对望了又望。   正在这时,惊人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原本没几个人的桃花树下,陆陆续续挤满了一对又一对未婚小夫妻,男的无一例外全在给心爱的未婚妻摘桃花,插去耳边。   林灼灼:……   很有些难以置信,这么快,她和四表哥就成了他人争相模仿的对象了?   卢剑见了,得意地笑。   一刻钟后,卢剑牵着林灼灼穿过御花园,来到乘坐马车的甬道。   彼时,萧盈盈和林镇山已经坐进马车老久了,左等女儿不来,右等女儿也不来,萧盈盈索性卷起竹帘,朝窗外望去。然后,就望见女儿红着脸被卢剑一路牵手送来的画面。   而且,不是普普通通的牵手,两人十指紧扣呢。   萧盈盈目光一愣,旋即害臊似的,赶忙放下卷起的珠帘,脸也躲进车厢里,再不去偷看了。   “怎么了?”林镇山见娇妻这副羞涩样,颇为奇怪,见到谁了?脸蛋红成这样?   莫名的,林镇山心内腾起一股醋意,火速撩起他这边的窗帘,将整个脑袋探出窗外,要将情敌给找出来。   却不想,猛不丁对上卢剑偷亲女儿手背的一幕,亲得女儿脖子都涨红了。   林镇山:……   愣了两愣。   怎么办,虽说逮住的“情敌”不是萧盈盈的,但心头那股酸意非但没减,反倒更……浓了。   他养了十几年的宝贝女儿啊,就这样被卢剑给偷亲了。哪怕偷亲的只是手背,哪怕偷亲的那个男人是优秀无比的卢剑,林镇山心头也涌出一股……女儿被猪给拱了的感觉。   他舍不得啊,舍不得啊,心底那个酸醋哟。   “看什么?快回来!”萧盈盈见林镇山一个劲偷窥个没完,没羞没臊的,忙一把勾了男人脖子,使劲给拉回马车厢内。   林镇山舍不得回来,生怕在他视线瞅不着的地方,卢剑又欺负自个的宝贝女儿,做出更过分的举动来,譬如没羞没臊地偷亲面颊。   那个画面,光是想想,林镇山就满胸腔的酸意哟。   正在这时,马车外响起女儿娇娇柔柔的声音:“爹,娘,女儿回来了。”   萧盈盈听了,这才努力平复一下内心那颗羞臊的心,重新撩起窗帘,朝外头的卢剑和女儿笑道:“你们回来了。”   说话时,萧盈盈留意到女儿面颊绯红,小手使劲儿偷藏到后腰去,卢剑的手还没往回缩呢,也跟去了女儿后腰。萧盈盈敢赌,此刻卢剑的大手还握着女儿的小手没放呢。   咳咳咳,这刚在一块的小恋人哟,当真是时时刻刻都想黏糊在一起,彼此不分开。   果然被萧盈盈猜对了,卢剑还没舍得放开呢,灼灼的小手嫩滑一片,握在掌心说不出的美妙。直到瞅见萧盈盈的面庞露在车窗口,卢剑才恋恋不舍地松了手。   林灼灼察觉到……好似被娘亲瞧到了,本就烧了一路的脸蛋越发大火烧了起来,面皮滚烫滚烫的,小手更是躲在后腰那不敢出来了。   卢剑见了,眼角眉梢一个幸福的笑,然后才朝车窗口望去,扬声道:“姑父、姑母,本王送灼灼回来了。母后很喜欢灼灼,夸灼灼是个爱笑的小仙女呢。”这便是卯足了劲讨好准丈母娘了。   不过,这也是实话,南宫湘确实夸赞过。   哪个当娘的不喜欢自己女儿受欢迎?萧盈盈听了这样的话,那双带笑的眼睛越发弯了起来,笑着与卢剑寒暄了两句,才招呼女儿上马车出宫。   “来,我扶你。”黄木凳早已摆放在马车下,卢剑预备揽住林灼灼小腰,先扶她踩上黄木凳,再送她上车板。   却不想,卢剑想法很美,实践起来居然困难重重……   卢剑大手才刚触碰上林灼灼小腰呢,车帘里忽地闪出林镇山的身影,准岳父大人现身,卢剑手上动作蓦地一顿。   只见林镇山一把跃下车板,准岳父大人跳了下来,卢剑只得倒退两步,将空地让出来,要不然准岳父大人落不了地。   正在卢剑疑惑准岳父大人要做什么时,林镇山站在林灼灼身边,朝卢剑开口了:“睿王殿下还请上马,灼灼交给我就行了。”   说罢,林镇山双手掐住女儿双腋,有力的臂膀一抬,就将女儿给送到了车板上。   卢剑:……   合着,准岳父大人跳下马车,就是来跟他抢活干的?   林镇山亲自将女儿给弄上马车后,再见到卢剑一脸懵懵相,林镇山心头蓦地舒坦了,那股子酸醋总算退了。   “睿王殿下,快上马吧!”待林镇山挑起车帘,目送女儿彻底钻进马车后,又能毫无芥蒂地朝卢剑笑了。   大有一股又将女儿给夺回自己怀抱的感觉。   卢剑:…… 第122章   卢剑懵逼时, 林灼灼心头却是一松,四表哥和爹爹于她而言都是亲密的人,但四表哥的碰触她会臊红脸, 会一颗心怦怦怦直跳, 会浑身都微微紧张,被爹爹送上马车就大不一样了……   反正, 被爹爹截了胡,林灼灼浑身都轻松了起来。连先头臊红的脸, 都稍稍退了点红。   猫腰钻进车帘后, 屏蔽掉了四表哥火热的视线, 林灼灼越发自在起来, 乖乖巧巧坐去车窗下的侧座上。   林灼灼刚落座,就见爹爹神清气爽地钻进了马车, 满脸得意地一屁股落坐主位上,大手还幸福地揽上了萧盈盈腰肢。   面对男人的笑,萧盈盈很是一脸懵, 完全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臭男人就笑成了这样?   林灼灼瞅着爹爹笑个不停的脸, 也是一脸懵, 忍不住问出了口:“爹爹, 您在笑什么呀?发生了什么乐呵事吗?”还以为自己不在, 去恭贺南宫皇后时, 爹爹这边发生了什么乐呵事呢。   林镇山见问, 越发咧嘴笑将起来, 一双眸子乐呵呵地瞅着女儿。心道,傻女儿,爹爹又将你从卢剑手上抢夺回来了, 你说值不值得乐呵呀?   不过这样的大实话,林镇山是打死都不会说的。   是以,林镇山只笑声越发响亮起来,自己瞎乐,却只字不言。   林灼灼:……   萧盈盈:……   母女俩彼此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完全理解不了他在发什么神经。   林灼灼母女俩理解不了,马车外骑马随行的卢剑,心头却是渐渐儿琢磨过来了,合着,准岳丈大人是吃他这个准女婿的酸醋了?   将小傻鸟抢走了,准岳丈大人就乐呵成了孩子,笑,笑,笑个不停?   卢剑一阵头疼,骑在马背上,忍不住手指头揉按太阳穴。   话说,封后大典结束后,皇亲国戚以及文武百官,陆陆续续搭乘马车出宫了,大皇子卢珏夫妇却没走。   卢珏夫妻俩并坐在御花园翠竹林的凉亭里,惬意地靠着朱红色椅背,透过千百竿翠竹,将先头睿王卢剑和林灼灼在御花园里的大秀恩爱,尽收眼底。   “殿下,四弟和林灼灼看上去很甜蜜呢。”大皇子妃傅柔嘉,轻轻将头靠在夫君肩头,小声呢喃道。   “怎么,牵了牵手,插了朵桃花而已,你就羡慕上了?”卢珏轻嗅傅柔嘉头顶的发香,下巴摩挲着她头顶发丝,呢喃笑道。   傅柔嘉微微红脸。   见她这副模样,卢珏好笑地抚上她面颊,最后一把握住她的手,笑道:“好,既然你也羡慕,那为夫也为你做!”说罢,一把拉扯她从长椅里起身,然后牵她走沿着玉阶迈下凉亭,朝竹林外行去。   “殿下,您要带我去哪?”傅柔嘉步子小,卢珏步伐大,几乎一步顶她两步。傅柔嘉有些跟不上卢珏步伐,小跑起来。   卢珏但笑不语,只大步前行,很快……来到一株桃花树下,也学卢剑那般,摘下一朵粉嫩桃花,插去傅柔嘉耳边。还笑问:“一朵够不够?不够,夫君再给你添几朵。”   作势又攀上了桃花树枝。   “够了。”傅柔嘉声音小小的,微微低头,一脸的羞涩甜蜜。   傅柔嘉低头羞涩时,怎么都没想到,身边高大的夫君面上的笑容已经顷刻间退去了,只目光幽幽地盯着另一条路上已经背过身去的小太监。   那个小太监卢珏认得,是父皇身边福公公的徒弟。   “殿下,您怎么了?”傅柔嘉久久不见动静,忍不住抬头看向卢珏,惊见男人眼底露出一丝不悦,唬了一跳。   事实上,这大半个月以来,傅柔嘉已不是第一次见卢珏眼中露出不悦了,几乎天天都能见到,甚至,卢珏在睡梦里还隐隐蹙眉不安过。   卢珏回过神来,但面上浓浓的笑意却没再回来,只朝傅柔嘉勉强扯出一个淡笑道:“好了,咱俩出宫回府吧。”说罢,松开桃花树枝,牵了傅柔嘉往乘坐马车的甬道行去。   搂了傅柔嘉进入马车厢,卢珏连残留的那点淡笑也立马退得一干二净,背靠马车壁,一言不发。   傅柔嘉完全猜不透卢珏的心思,只静静靠在卢珏肩头,默默陪着他。   同样的发香飘入卢珏鼻端,但卢珏却再没像翠竹林的凉亭里那般笑容灿烂了。   事实上,卢珏先头的灿烂笑容也是伪装出来的,作戏给父皇身边的那个小太监看的,也就是专门作戏给福公公的徒弟看的。因为前不久,父皇专门让福公公前往他府中,让他善待傅柔嘉,陪傅柔嘉游山玩水、踏青散心。越来越不被父皇重视的他,哪里敢违背父皇的旨意?   所以,远远见到那个小太监过来了,卢珏作戏一番,也要讨好父皇。好在,他确实是爱傅柔嘉的,所以作起戏来分外逼真,动作自然流畅。   当那个小太监拐上另一条小径,背过身去,瞅不见卢珏了,他自然也没必要再勉强自己笑容灿烂了,立马笑容淡了下来。   眼下,已经坐上回府的马车,就越发不需要掩饰了,所以卢珏整张脸都寻不到一丝笑意,闭上双眼,默默沉浸在自己的所思所想里。   傅柔嘉半点猜不透卢珏在想什么,但她很乖巧,静静地陪伴着卢珏,丝毫不添乱。   马车哒哒驶出皇宫后,没走几条巷子,卢珏突然睁开双眼,喊停马车。然后对傅柔嘉小声道:“你先回府,为夫还有点事要办,可能要晚些才能回去。”   说罢,卢珏从座位底下的暗格里抽出一幅画卷,丢下傅柔嘉,自行跳下马车。   傅柔嘉乖巧得不行,见卢珏抱着画卷没说去哪,她便知趣地没问,只默默挑起窗帘,在窗口静静朝卢珏挥挥手告别。   卢珏心情不佳,但瞅着这般懂事的傅柔嘉,到底心软,扯出一个笑来挥手告别。待马车载着傅柔嘉远去后,卢珏才小心翼翼抱着画卷,翻身上马,带着几个随从,直奔……摄政王府。   近些时日,卢珏日子不大好过,表面上遵从父皇旨意,隔三差五陪同傅柔嘉出门踏青赏花,过上了闲散皇子的悠闲日子,可内心隐隐发慌。闲散的日子不是他要的,他有野心,有抱负,他志在天下,想替父皇为朝堂分忧,想为黎民百姓干点实事。   可父皇却将他从工部调去了礼部,还在礼部给他挑了个没实权、异常悠闲、不需干实事的职位。而睿王卢剑,倭寇之战胜利后,便一举掌管了兵部,大权在握。如今,南宫湘还册封成了正宫皇后,卢剑也一飞冲天,成了卢湛以外的唯一嫡子。   换言之,满朝文武都瞧出来,父皇在有条不紊地给卢剑上位铺路,而他卢珏则被父皇一步一步给边缘化,想尽一切办法削权。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好些曾经支持他的朝臣,都另攀高枝,转投睿王卢剑的麾下。甚至,连摄政王的态度都有些冷淡了下来,好几次下了早朝,卢珏想找摄政王详谈朝堂大事,摄政王都只浅浅点拨他几句,便不再多言,失去了曾经“掰开了、揉碎了分析给他听”的那种热忱。   你说,卢珏内心恐慌不恐慌?   摄政王突然变成这样,绝对事出有因,卢珏思来想去,也就是上回父皇生辰宴上,他险些毒杀了萧盈盈惹得摄政王不快了。那天,摄政王就已经含着七分怒,训斥过他手段腌臜,上不得台面……好像就是从那天起,摄政王对他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再没恢复到从前的热忱。   思及此,卢珏是心底悔死了,早知道摄政王如此“正直”,如此“迂腐”,他就不投毒,不算计什么萧盈盈了。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已发生的事覆水难收。   卢珏除了想尽一切办法重新暖回摄政王的心以外,别无他法。   遂,思之再三,鼓足勇气,厚着脸皮,卢珏今儿个决定登门摄政王府,去给摄政王送些温暖……   一刻钟后,卢珏快马行至摄政王府,随从“笃笃笃”叩门三下,摄政王府的看门人开了门,见是大皇子来了,忙跑去里头通报。   很快,出来个小厮,笑盈盈道:“大皇子里头请,咱们王爷眼下正陪着王妃、世子爷和郡主们,在后花园赏花呢。”   卢珏点头一笑,看来他来的时机很好,一家子团聚的时刻,最适合送温暖。也不知他心内想着什么,立马笑容满面、脚步飞快地朝后花园行去,手里一直捧着那幅画卷。   彼时,后花园的秋千上,一个粉裙少女笑靥如花地飞在空中,秋千旁站立着世子爷和大郡主卢玥裳,两兄妹正你一句我一句,向粉裙少女回忆着南宫皇后的盛世美貌。   “妹妹,过阵子你亲眼见到南宫皇后,便知哥哥和姐姐所言非虚了,真真是时光在皇后娘娘身上静止了似的,睿王殿下都那般大了,南宫皇后瞧上去却顶多十七岁。不光是脸,举手投足都透着股少女的轻盈。”   大郡主卢玥裳刚参加完封后大典回来,实在被南宫皇后的容颜给震惊了,忍不住朝窝在府里没能出门的妹妹一通描述。   世子爷也点头附和:“确实震惊,不愧是南宫世家的圣女啊,如此与众不同。”   月灵飞在空中,听着哥哥姐姐的话,勾起了无限的好奇:“竟有这般神奇的事?南宫世家每一代的圣女,都驻容有术,永保十七岁吗?”   这个问题,卢玥裳答不上来,但世子爷有所耳闻:“好像不是,只有咱们的南宫皇后是例外,也不知怎么保养的。”   月灵忽地止了秋千,绣鞋点地,眸子里充满了向往:“我都迫不及待想进宫,亲眼目睹一番了。”   可这个念想,不知何时才能兑现。现在一日日的,月灵只能待在自己闺房和王府后院,连二门都出不去。   仰躺在一旁美人榻上的摄政王妃,听了二女儿这番话,笑着插嘴道:“不着急,你父王过阵子就要宣布你寻回来的消息,届时,皇上皇后必有赏赐,你进宫谢恩时就能见着了。”   听了这话,月灵一双眸子立马闪起了光芒,转头笑问坐在桃花树下圈椅里的摄政王:“父王,是真的吗?”   摄政王目光静静瞅向二女儿,饱含父爱地点了点头。   月灵眸子里爬上一层喜色。   正在这时,一个小丫鬟快步前来禀报,道是大皇子已经迈过二门,即将抵达后花园入口。   摄政王听了,朝二女儿笑道:“铃儿,你先回避吧。再多多忍耐几日,就可以出来见客了。”   月灵已经从秋千上起身了,闻言,朝父王笑着点了点头,便一一与母妃、哥哥和姐姐行了个告退礼,脚步轻盈地隐去了花树丛中,沿着花树里的小径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没多久,大皇子卢珏便一路疾行来到了后花园,抵达摄政王和摄政王妃面前时,卢珏甚至有些气喘吁吁,额头微微冒了汗,但眼角眉梢满是喜色,捧着那幅画卷,一副有天大好消息要告知他们的样子。   “大皇子,可是有喜事?”摄政王妃扫了一眼大皇子面上的喜色,以及他手里的画卷,立马笑着寒暄上了。   “二皇婶一猜就中,侄儿今日前来,就是……前来报喜的!”卢珏笑容满面,因着先前的快步急行,很有几分气喘吁吁道。   “何事?”摄政王有些不解,最近该喜上眉梢的应该是睿王卢剑才对,大皇子跟着喜什么?   摄政王瞅了眼卢珏手里的画,忍不住想,难道是得到崇德帝一直所缺的《猛虎下山》,贺千年的那幅辞世之作?   得到这幅名画,献给崇德帝,确实能让崇德帝对卢珏高看一分。   却不想,卢珏接过一盏茶来,平复激动的心情似的,“咕噜”“咕噜”灌下去大半盏,然后语速极快,一副报喜的样子,神情激动道:   “二皇叔,二皇婶,这一年来,侄儿一直有私下里寻找二妹妹,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刚刚,侄儿派出去的小厮,居然从东南沿海传回了二妹妹的消息,说二堂妹可能寻到了,就在福建的一座大山里!”   卢珏边说,还边解开画卷上的红丝带,小心翼翼展了开来,往摄政王和摄政王妃跟前凑。   摄政王:……   摄政王妃:……   他们女儿都已经寻回来三个月了,怎的又冒出一个“女儿”来?   夫妻俩带着疑惑,凝视细看这幅画时,却见一个粉裙小姑娘坐在山坡上放羊,模样儿还真有几分铃儿的样子。   见了这画,夫妻俩越发疑惑了。   卢珏却完全陷在自己的激动里,手捧画卷,询问道:“怎样,二皇叔、二皇婶,这画上的姑娘可是我二妹妹?”   摄政王夫妇没法摇头,只能盯着画上的姑娘,模凌两可道:“是有几分神似。”   卢珏听了这话,越发喜上眉梢,兴奋地讲解道:“神似就好,侄儿这就回信,让寻到人的小厮立马将二堂妹送进京来,若真的就是失踪的二妹妹,那可就是大喜事一桩了!”   摄政王和摄政王妃虽然心头晓得女儿已经找回来了,但对外毕竟一直没有公布,是以面对卢珏这样的好意,夫妻俩自然不能推却,甚至还得装出一副“欣喜和激动”的样子,连忙点头。   一旁站立的世子和卢月裳也纷纷假装出“惊喜”的模样,配合着作戏。   然后,一家四口问东问西,一会儿询问铃儿在那好不好,可是受了委屈,一会又询问怎会流落到了深山里。激动时,摄政王妃和卢月裳还假意落了泪。末了,一个劲询问卢珏“铃儿在哪,具体地址”,他们好派人去接。   “二皇叔、二皇婶,接人的事交给侄儿就行,保证半个月之内将二妹妹给送到府上来!”卢珏信誓旦旦道,“侄儿这就回信,让那个小厮送人进京。”   说罢,卢珏没在摄政王府多逗留,立马要回自己的大皇子府去办事去了。   卢珏见这一家四口又是“激动落泪”,又是“催促赶紧接人进京”的,转身走出摄政王府那一刹那,心下长长舒了一口气。   “不错,不错,这场戏唱得很好,无论那个小姑娘是不是二郡主,本皇子都在摄政王心里落下了好。彼此间的关系,应该会回暖一些。”卢珏翻身上马,洋溢着笑容,拍马而去。   卢珏离开摄政王府后,并未直接回大皇子府,而是带上贴身小厮阿才,一路朝京郊的庄子上奔去。三刻钟后,来到一座坐落竹林里的庄子。   “怎样,那位姑娘调.教得如何了?”卢珏跳下马背,早有看守庄子的管家前来迎接,卢珏开口就问。   管家立马笑道:“大皇子放心,那位姑娘已经调.教得很好,这就给大皇子带上来。”   卢珏点点头,随后去了主屋落座。没一会,一个粉裙小姑娘脚步轻盈出现在堂屋门外,微微低头,有些怯怯地进了门。   卢珏一眼望去,只见这姑娘的脸蛋,确实神似几年前的二郡主。就是看上去过于怯懦了。   阿才晓得大皇子在想什么,忙在耳边小声道:“大皇子放心,二郡主遭遇了那样的战乱,还有外祖母一家的灭门惨案,从此性子变得懦弱,甚至有些患得患失都是正常的,没人怀疑。”   这一点,卢珏想了想,也对,便不再纠结了,只招手唤了那小姑娘上前,柔声询问道:“你今年多大了,可还记得你爹娘是谁?”   那个小姑娘显然是已经训练好了,虽然整个人有些怯怯的,却思路清晰道:“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好多倭寇闯进我家里,然后还追着我跑……别的一概都想不起来了。”   言下之意,便是被灭门惨案吓得失忆了。   失忆了么,忘记自己的出身很正常。而她又长得三分神似几年前的二郡主,所以卢珏的人误将她当做二郡主,从大山里寻出来、送回京,错就完全不在卢珏身上了。   哪怕这姑娘第一面,就被摄政王夫妇否决掉了,也不打紧,至少他卢珏“努力去寻找过了”,是个“对摄政王夫妇有心的”,“有将摄政王的事,当做他自己的事在做”。   如此一来,照样能在摄政王心头落下好,能将近些时日稍稍冷待他的摄政王给暖回来。   这就够了,目的达到了。   是以,卢珏望着眼前这个漂亮小姑娘,心头只觉一片光明。   摄政王府。   卢珏前脚刚走,摄政王夫妇后脚就讨论上了。   只见摄政王妃一边抚摸着画上粉裙姑娘的脸蛋,一边疑惑道:“这天底下,居然有如此神似咱们铃儿的姑娘么?”   摄政王又仔细凝视一番画上的姑娘,蹙眉道:“这姑娘与几年前刚离京的铃儿,确实有几分像。”只是像几年前的铃儿,而不是现在的。   听了这话,摄政王妃又仔细瞅了瞅,还真的是,无论是头上发髻的妆饰,还是穿衣打扮的风格,都神似几年前离京的铃儿。与现在的月灵出路很大。   换言之,绘画之人,应该是见过几年前还在京城的二郡主,却压根没见过如今的二郡主。是以,笔下的二郡主,还停留在几年前的模样。   摄政王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三十几岁能坐到这个举足轻重的位置,那绝对头脑简单不了。联系大皇子卢珏最近受到的冷遇,很快,摄政王心头有了想法,这幅画不会是卢珏根据几年前铃儿的模样,稍作改动,画出来的吧?   思及此,摄政王立马避开王妃,私下里叫来得力下属,吩咐道:“多派几个暗卫盯着大皇子的一举一动,看看可有蹊跷之处。”   下属立马领命去了。   两个时辰后,摄政王一家五口围坐在一块,其乐融融用晚膳时,下属飞奔回来禀报道:“王爷,果然有猫腻。”   摄政王很维护家人,不愿在家人面前讨论龌鹾之事。遂,摄政王离了饭桌,来到外头的走廊一角,才让下属开了口。   “回禀王爷,大皇子竹林山的庄子里,藏了一个姑娘,奴才瞅着那姑娘有三分神似咱们二郡主。一番打探后得知,那姑娘是五日前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已经接受了一系列的调.教。”   摄政王听了这话,完全不需要知道更多信息,已是了然卢珏要干什么了。气得一巴掌拍在长廊扶手上:“混账东西,好的不学,越发心术不正了!”   若说萧盈盈中毒事件,只是让摄政王对卢珏有点失望,那这次的“假二郡主”事件,就让摄政王透心寒了。   对卢珏掏心掏肺这么些年,到头来,居然算计到他头上来了!   简直混账! 第123章   大皇子卢珏丝毫不知自己的“假二郡主”已经被发现, 从庄子里出来,踏着落日余晖,快马奔回大皇子府时, 整个身心都是舒畅的。   来到后院, 见傅柔嘉坐在东侧间的临窗榻上刺绣,窗户是敞开的, 她一张小脸微微低垂,面上打着红彤彤的落日余晖, 静静坐在那儿说不出的乖巧。   只一眼, 卢珏胸腔里腾起一股说不出的怜爱。   傅柔嘉正绣着鸳鸯的眼睛呢, 忽地察觉好似有人在瞧自己, 很自然地抬头望向窗外,然后就对上了卢珏痴痴凝望自己的眼神。   傅柔嘉迅速羞涩地垂了眸, 顿了顿,再次抬眸……咦,窗外的男人不见了。傅柔嘉忍不住张大了眼对着窗外张望, 可从院子里的花圃到两侧的抄手游廊,均不见夫君的身影。   “难道是我看花眼了?”傅柔嘉抬手揉揉双眼, 喃喃自语。   正在这时, 腰身忽地一紧, 后脖子处还传来热乎乎的气息, 傅柔嘉本能地一惊, 一回头, 却对上了卢珏的脸。傅柔嘉笑着捶打男人肩头:“你怎么这么坏, 故意吓唬我……”   “甜蜜吗?”卢珏边亲吻傅柔嘉脖子,边喃喃问。   “嗯。”傅柔嘉脸蛋微微泛红,垂眸回应。   她这乖巧的小模样, 卢珏爱不释手,边吻她边拥着她倒在临窗暖榻上,就去拽她衣裳。傅柔嘉忙要阻止,天还没黑不说,窗户也还敞开的,可今日的卢珏显然比往日不可控,身体里那股劲让他压根把持不住自己……   走廊上守门的几个小丫鬟,正安安静静守着门呢,忽地听到一阵异样的动静,起先没反应过来,待明白过来后,一个个都臊红了脸。   正在这时,摆饭的婆子端着托盘从走廊那一头来了,守门的大丫鬟一瞧,叫也不敢叫,急急忙忙打手势阻止。婆子先是没看到,待她看到时已晚,只见窗户下的长榻上一个男人光着后背在那一起一伏,长榻上的矮几都被挤到一边去了……   瞥见这一幕,婆子臊得险些想瞎了自己的双眼,赶忙端着饭菜哆哆嗦嗦地后退,结果,大抵是太过惊慌,后退时脚步一个踉跄摔倒了,瓷碗瓷盘“噼里叭啦”碎了一地。   这般大的动静,傅柔嘉显然听到了,一抬头,窗户还敞开着的呢,臊得浑身都泛红,想开口让卢珏停下,可今日的卢珏也不知是怎么的了,兴致就是那般好,压根不肯停。   这场地动山摇,直到半个时辰后,才结束。   “殿下,您今日过于……胡闹了。”傅柔嘉披上衣裳,第一件事便是赶紧关窗,然后红着脸朝卢珏控诉。   卢珏靠在壁上,一边欣赏着傅柔嘉穿衣,一边笑道:“谁叫你那般美,让夫君情不自禁了。”   傅柔嘉穿衣的动作一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垂眸羞涩一笑,然后边穿衣裳,边想,这就是嫁给爱情的好处了吧,成亲五年了,她的珏哥哥还待她如初。   卢珏静静瞅着脸蛋红扑扑的傅柔嘉,这一刻,卢珏分外庆幸自己娶妻时年纪小,不管不顾地娶了爱情,如今才能蜜里调油。   大抵是自己婚后的小日子甜甜蜜蜜的,忍不住就想将别人给比下去,这一比啊就又想起四弟卢剑来,卢珏唇边不禁一个嘲讽的笑。   这个冷笑恰好被刚刚整理好衣裙的傅柔嘉瞧见了,她忍不住问:“殿下,您……这是在笑什么?”不会是她哪儿做得不够妥当,被嘲笑了吧。   “没事,我就是不经意又想起四弟和林灼灼了,还是本皇子幸运,娶了爱情,不像工于心计的四弟,一心只想娶权势,好上位。”卢珏优越感十足,一把搂了傅柔嘉笑道。   傅柔嘉听了,仔细回忆一番,轻轻摇头道:“殿下,应该不是吧,我瞅着四弟好像挺喜欢林灼灼的,他俩今日手牵手从御花园里走过,幸福感扑面而来。幸福的样子,是装不出来的,眼角眉梢都有迹可循。”   却不想,听了这话,卢珏立马嘴一瘪,大声否决:“那是你太单纯,才伪装不出来,似四弟那样擅于作戏的,想要伪装出幸福感,简直如一二三那样简单。”   被卢珏大声一反驳,傅柔嘉哪怕内心并不赞同,也不大敢继续说下去了。再说了,为了四弟一个外人,惹得自己夫君不愉快,委实有些不明智。   遂,傅柔嘉温柔地靠向夫君肩头,温顺道:“嗯,还是咱俩幸福。”   听了这样服软的话,卢珏似乎心头还不得劲,继续嘲讽卢剑道:“四弟为了权势去追求林灼灼,成亲后就晓得日子有多苦了。”   这婚姻可不是牵牵小手、亲亲小嘴那般简单,每一个日夜都要捆绑在一起呢,从一日三餐的饮食习惯,到对方对身边诸事的思维看法,全都要一一契合,才能甜蜜幸福。   四弟工于心计,处处算计,凡事都要利益最大化,娶个同样工于心计的姑娘,恐怕才能彼此理解,彼此成全,彼此扶持着一路走下去。林灼灼单纯又天真,整日活在自己编织的美好梦境里,一旦看到卢剑黑化的那一面,吓都要吓死了,哪里还爱得起来?   怕是成亲没多久,林灼灼又要囔囔着和离了。   咳咳,也不知卢珏哪里跑来的优越感,如此诋毁卢剑和林灼灼,看看卢珏自己,好似他不是黑心肠的人,好似他是什么牲畜无害的白莲花似的。光晓得抹黑人家卢剑,也不撒泡尿照照,他自己是个什么好货色。   可惜,卢珏注定是没有自知之明的,自我感觉好得很呢,是以滔滔不绝,在傅柔嘉耳边嘀咕了很久,一字一句都是在诉说,等着卢剑成亲后好看笑话。   傅柔嘉一句话都不敢反驳,只一动不动靠在男人肩头,静静听着。   终于,卢珏吐槽完毕,好心情地玩弄傅柔嘉秀发,笑道:“好了,咱俩不说四弟了。明日,你想去哪游玩?去桃花山接着赏桃花,还是去东头的湖泊乘坐乌篷船,在湖边垂钓?”   “又可以出去玩吗?”傅柔嘉很是惊喜。   要知道,这大半个月以来,卢珏几乎隔三差五就带她出门,委实有些太过频繁了。频繁到傅柔嘉都有些宛若梦中,不大敢相信了。明明以前,卢珏是比较忙碌的,甚少有时间陪她出去。   卢珏自然不会解释,为何曾经忙碌到几乎没太多时间陪她,最近却时间充裕到过分。只笑道:“怎么,夫君多陪陪你,不好吗?”   “好,自然很好!我……很喜欢。”傅柔嘉真心道。   有谁不喜欢夫君日日陪着自己呢?   只是,但太频繁地出门,傅柔嘉怕耽误卢珏正事。犹豫良久,傅柔嘉还是问出了口:“殿下,您总这样请假陪我出去游玩,被父皇知道了,父皇会不会……不高兴啊?”   卢珏心内一个冷笑,父皇若不高兴倒好了,代表父皇还指望他建功立业,还期许他出人头地,哪像现在……   思及此,卢珏眉眼里忽地一片阴郁。   傅柔嘉见了,立马晓得自己说错话了,忙小心翼翼摸着卢珏的手赔不是:“对不起殿下,我……我不大会说话,你别生我气。”   最近,父皇调了卢珏职位的事,她是知道的,但对朝堂不够敏感的她,并不清楚这番调度意味着什么。卢珏好面子,也不肯详细阐述父皇对自己的冷落,是以,傅柔嘉最近时常言语出错,动不动就惹得卢珏失去笑容,眼眉阴郁。   卢珏这回又阴郁了好半晌,后来见傅柔嘉吓得面色有些白了,他才勉强克制住内心的抑郁,摸着傅柔嘉后脑勺,温柔地安慰道:“傻瓜,父皇怎么会不高兴?时常带你出去赏花怡情、调养身体,就是父皇的意思。你别多想了,开开心心跟夫君出去玩就是。”   傅柔嘉见夫君又笑了,才悄悄松了口气,乖巧地点头。   卢珏将傅柔嘉的头按在自己胸膛,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她后背,边拍边忍不住又将如今的朝堂形势默默想了一遍,心内一叹,幸好还有摄政王在背后支持他。   若没有摄政王,单凭他一己之力去与颇受宠爱的卢剑斗,简直太难了!   念及摄政王,卢珏又想起庄子里那个小姑娘了,若能骗过摄政王夫妇,真的进入王府当郡主……那“找回女儿”这份情,摄政王会感激他一辈子的。   幸亏他急中生智想出了这一招,又将摄政王给暖回来了。   卢珏嘴角绽放笑意。   卢珏这一笑,就足足笑了十几日,不仅陪着傅柔嘉外出游山玩水时笑容灿烂,连去礼部点卯当值都难得的好心情。   一眨眼,过去了十三日了,这日黄昏从礼部下值后,卢珏没径直回府,而是乘坐马车又去了趟庄子,再次端详那个替身小姑娘。   大约是作为二郡主将养了半个月,那个小姑娘浑身的胆怯劲少了泰半,一身飘逸的粉红纱裙迎风而来,整个人看上去气质好多了。   尤其那张脸,也不知怎么长的,模仿二郡主的穿戴风格后,当真越看越像几年前的二郡主,卢珏越看越满意。   “二妹妹,等会本皇子的人就送你出城,你先在城外客栈住一宿,明日你再以二郡主的身份进城,本皇子亲自送你去摄政王府。另外,你明日早起做好准备。”卢珏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包香料来,递给小姑娘,“听闻二郡主早些年喜欢用这个香料,你明日早早起来,沐浴时泡上这个,争取身上带香。”   有了过去熟悉的香味,更能迷惑摄政王夫妇,认了小姑娘当女儿。   小姑娘听了这话,尤其“沐浴”二字,令她飞快低头、臊红了脸。   “接着啊。”卢珏见小姑娘没接,催促道。   小姑娘这才抬手接了。   卢珏自然察觉到了小姑娘的脸红,但没放在心上。他再不受父皇宠爱,好歹也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不缺仰慕他的女子。只要他想,一夜能当七次郎,次次换不同的女人睡。但与女人睡觉这档子事,情深与情浅不同,有情与无情又不同,与傅柔嘉睡时是最有滋味和感觉的,旁的女人他也试过,每回滋味都很一般,甚至还有味同嚼蜡之时。   除非迫不得已,譬如傅柔嘉来了小日子,不能伺候他,否则他轻易不肯去睡别的女子。   是以,卢珏面对小姑娘的脸红,就当没看见,交代完明日面见摄政王夫妇的相关事宜,卢珏再没看小姑娘一眼,跳上马背离了庄子。   小姑娘出身贫寒,曾经接触的都是些泥腿子等粗人,长这般大还是第一回 接触皇子这样的大人物,卢珏又生得高大英俊,浑身贵气逼人,村里出来的小姑娘见了这号人物,哪有心头不滋生出异样的。何况,方才卢珏又挑逗她,说什么“沐浴”。   沐浴么,小姑娘脑海里很自然地浮现自己光光身子的样子,那样羞涩的一幕,被卢珏张口就来,小姑娘心头越发起了一丝不该有的念想了。   “若我明日真成了摄政王府里的二郡主,是不是就能……嫁给大皇子了?”小姑娘忍不住对自己未来的命运,美美幻想上了。   当夜,小姑娘坐上马车出了城门,果真如大皇子所说的那般,她与几个小厮和婢女一同入住了一家豪华客栈。这夜,小姑娘躺在豪华客栈的软软床铺上,幻想着日后当上郡主、嫁给大皇子的美好日子,甜蜜地睡下了。   次日,小姑娘都不需要婢女喊她,遥远的天际刚泛出鱼肚白,她就起床去泡热水澡了,满满一包香料尽数抛入水里,顿时香气包围了她。   坐在热气氤氲的浴桶里,小姑娘一直浅浅笑着。   卢珏可不知道,自己随意一句“沐浴”的叮嘱,也能引发小姑娘联想那么多。以至于这日清晨,从庄子管家嘴里得知,小姑娘昨夜梦呓时呢喃了好几句“大皇子”,卢珏很是怔愣了一会。   昨日亲眼看见小姑娘对自己脸红,卢珏没有太多的反应,今日再听说小姑娘梦里都唤着自己,卢珏脑子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眼眸一亮。   但那个念头,很快又消下去了,因为不现实。   若能拴住小姑娘的心,待她成为二郡主后,卢珏顺水推舟与摄政王府联姻,对他自然是最有利的,从此再不怕摄政王冷落他、不支持他。但要摄政王府的二郡主给他做妾,这个念头太过疯狂,很不现实。   遂,卢珏只在脑海里闪过一会,便丢开了。   “殿下,我跟你一同去城门口接二妹妹吧。”傅柔嘉梳妆打扮好,款步来到书房,贤惠地朝卢珏笑道。   卢珏原本没打算让傅柔嘉参合,但想了想,这个提议很好,显得他们夫妻二人都很重视“二郡主”。遂,愉快地同意了。   夫妻俩很快乘坐马车出城,来到了小姑娘下榻的客栈。   彼时,小姑娘已经穿戴齐整,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等着了。房门一开,小姑娘立马羞涩地朝卢珏望去,下一刻,小姑娘眼神愣了一愣,惊见卢珏身边还站着一个貌美的高贵女子。   小姑娘这明显的一愣神,傅柔嘉看得清清楚楚,但她没多想,还笑容灿烂地朝小姑娘打招呼:“二妹妹,好几年不见,你是不是忘记我了?”   “嘉儿,二妹妹这一年受惊过度,有些失忆,是以不记得你了。”卢珏自然晓得是小姑娘爱慕自己,却猛不丁见到他身边有别的女人,这才怔愣住了。卢珏怕傅柔嘉察觉出异样,忙笑着打圆场。   傅柔嘉经过提醒,才想起来这茬。蓦地,心头一个同情,走过去捧起小姑娘双手,道:“二妹妹也真是不容易,好在,今儿个就要回家了,真好。”   小姑娘此时已经知道面前这个贵妇是大皇子妃,心头生出一股酸涩来。尤其看到傅柔嘉双手娇嫩,手掌和指腹上一点茧都没有,而她自己这阵子虽然泡了很多药水去茧,但依旧残留一些薄茧,两人的手搁在一块对比太过明显,小姑娘默默地咬着内唇、垂了头。   小姑娘暗暗想,等她成了摄政王府的二郡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粗活也不用干,时间久了定然比大皇子妃生得还娇嫩。   因为,她可比大皇子妃年轻好几岁呢。   年轻,就是资本。   傅柔嘉哪里晓得小姑娘这番心思,只当失忆后有些怕生,也没当回事,依旧热情万分地拉着小姑娘的手,与卢珏一起走下客栈,乘坐马车,朝摄政王府奔去。   一路上,三人一块坐在马车里,卢珏非常明显地察觉到,小姑娘时不时用余光偷窥自己。   这样的一幕,搁放在别的时候,有女子胆敢在他娇妻面前勾搭他,卢珏绝对是立马让人拖下去打板子的。但今日,因着小姑娘身上的“二郡主”身份,卢珏一时恍惚,居然默认了,心头没有丝毫不悦。   傅柔嘉自然也察觉到“二郡主”时不时瞥过来,但她没多想,只当“二郡主”失忆了,好不容易见到了亲人,故而想多看几眼,实属人之常情。   两刻钟后,马车抵达了摄政王府,卢珏率先踩着黄木凳下了马车,紧接着搀扶傅柔嘉下去了,轮到“二郡主”时,卢珏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收回手没去搀扶。   卢珏还是很照顾傅柔嘉情绪的,怕傅柔嘉吃醋不开心。   再说了,女子吊着点好,欲擒故纵,更能勾得小姑娘要死要活的。   摄政王府的“二郡主”心仪自己,这让卢珏越发觉得未来前途一片光明。带着分外愉快的心情,卢珏招呼着“二妹妹慢点”,便牵着傅柔嘉的手,率先登上了摄政王府大门前的汉白玉阶。   “笃笃笃”,随从上前拎起铜环扣响了摄政王府大门,没一会,大门从里头开了,一个小厮探出头来。   摄政王府探出门的小厮,看到“二郡主”那张脸时,很有些目瞪口呆,嘴唇动了两下似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到底什么也没说。小厮回过神来,便直接领着大皇子、大皇子妃和假“二郡主”去了待客的花厅。   “大皇子、大皇子妃稍等片刻,奴才这就去里头通报。”小厮说完,又忍不住瞅了两眼假“二郡主”,才退出花厅,快步去了后院。   此时,在花厅当值的两个小丫鬟,进门来伺候茶果点心,见到“二郡主”时,也纷纷流露出惊讶,忍不住多瞅了两眼。   小厮和婢女眉眼里的惊讶,卢珏自然有所察觉,但并未放在心上,只以为二郡主失踪多日,摄政王府小厮骤然见到回归的二郡主,忍不住多瞧了两眼,仅此而已。 第124章   等待摄政王和王妃到来时, 大皇子卢珏坐在花厅的圈椅里,又多次打量身旁的“二郡主”,她的小脸在发式、妆容和裙裳的刻意模仿下, 原本仅仅三分的相似, 一下子到达了八.九分。   “真像,若非知道她是假的, 我都要被骗过去了。”卢珏一边品茶,一边心内得意地想。   最初寻了这个小姑娘来时, 卢珏只打算带她来摄政王府走一个过场, 就被当场否决掉的。那会子, 卢珏只打算显示“他有将摄政王府的事, 当自己的事来做”,只想“暖回摄政王的心”便可。不想, 小姑娘很上道,经过一番调.教,居然越来越像当初的二郡主。   卢珏渐渐就滋生出了不该有的念想, 真的二郡主大概率是已经死了,索性让这个小姑娘以假乱真, 顶替了真郡主, 成了摄政王府二郡主得了。   在这样的念头下, 才重金聘来了摄政王府告辞归乡的老仆妇, 无下限地去模仿二郡主当年的穿戴和妆容。   如此, 终于人为打造出了八.九分像的“二郡主”。   时来运转啊, 这个“假郡主”还爱慕上了他, 将来指不定与摄政王府还能有进一步的关系,譬如成为姻亲。   思及此,卢珏心头只觉未来一片光明。   “二郡主”在品着茶时, 余光留意到大皇子好几次瞄向自己,小姑娘心头一下子美起来,微微垂眸,心内泛着羞涩。   傅柔嘉为人单纯,从不想那些复杂的事。再说了,卢珏身为大皇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这么些年府里连个正经侧妃都没有,后院里只养着十来个地位低下的姬妾,在她小日子时伺候大皇子所用。而大皇子还不大乐意去睡,很多时候宁愿搂着傅柔嘉安安静静歇一夜,当个清心寡欲的和尚,也不去那些姬妾房里。   是以,被夫君这样疼爱着的傅柔嘉,几乎没烦心过女人的事。面对眼前的“二郡主”,就更没往男女之事上去想,甚至都没留意到卢珏有频频打量“二郡主”。   正在卢珏再一次瞟向“二郡主”时,花厅外的走廊里渐渐传来了纷杂的脚步,还伴随一串串笑语。   “妹妹,姐姐我倒是迫不及待要看一看,那位姑娘到底长成何种模样,居然像极了你,惹得咱们的大皇子都看走了眼。”   “嗯,哥哥我也很好奇。”   “好了,哥哥姐姐别这样说了,大皇子也是好心,兴许那个小姑娘真的就长得与我神似呢……”   卢珏坐在花厅里,听到这样的言语,蓦地浑身一震,怎么,真正的二郡主……已经找到了?还住进府里了?   登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傅柔嘉听到外头的话,却是心中一喜,由衷地替二郡主高兴,经历完战乱还能安安全全回到家,可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傅柔嘉拽着卢珏手臂,含笑道:“殿下,好像二郡主已经回府了!”声音带着雀跃。   此时的傅柔嘉,丝毫都没意识到此事的严峻。她单纯地以为自己男人认错了姑娘,仅此而已。   卢珏嘴里敷衍地“嗯”了声,目光幽幽落在“假二郡主”身上,先头还得意于小姑娘经过一番妆饰,无论头饰、面庞、裙裳,还是裙子上的细小挂饰,哪哪都神似二郡主,眼下却哪哪都触目剜心。   简直是搬起石头狠狠砸了自己的脚!   该死!   卢珏心中咒骂一声,见花厅里伺候的丫鬟早退去走廊上,果断起身奔至小姑娘面前,二话不说拔下她发髻上的小燕子簪头的可爱金簪,脖子上的牡丹花纹璎珞,还粗鲁地撸下雪白手腕上的红珊瑚手串,齐齐藏进自己怀里。   小姑娘面对一系列变故,完全懵了,瞪大双眼看向卢珏,小嘴微张。   卢珏没时间解释,还火速从小几上端起茶水,抢了傅柔嘉手中的白帕子,沾湿了茶水就往小姑娘面上抹去,细腻白.粉瞬间洗去,露出本来的肤色和唇色……   小姑娘身子发僵,任由茶水在脸上流淌,一滴一滴,单调而持续地坠落在裙子上。   一旁的傅柔嘉惊呆了。   很快,傅柔嘉有些明白过味来,也站到了“假二郡主”身边。   正在这时,花厅门口一暗,卢珏晓得是摄政王一行人来了,急急忙忙朝怔愣的小姑娘补了一句:“瞧你慌里慌张的,茶水洒得裙摆都湿了。”   傅柔嘉又从怀里掏出一方干帕子,温柔地弯腰替小姑娘擦去衣襟和裙摆上的茶水。做着这些时,傅柔嘉背对花厅门口微微咬着内唇,眼睫毛颤了又颤。   “二皇叔、二皇婶!”卢珏作戏完毕,很快含笑转过身去,报喜似的朝门口行去,手臂还指向座位上的假二郡主,朝摄政王夫妇笑道,“二妹妹我已经送来了……”   话音未落,卢珏视线擦过摄政王胳膊,假装“不经意地”落在摄政王身后的月灵身上。   只见月灵眉眼灵动、唇瓣带笑地立在走廊上,春风撩起她桃红色裙摆翩跹,窈窕似古画里走出来的如玉美人,勾勒出一身好气度,明眼人一看便知贵气非凡,是精细娇养出来的贵女。   与那个冒牌货简直形成了鲜明对照组。   见着这样的月灵,卢珏明显一怔,话音也随之戛然而止。   顿了顿。   好一会,卢珏才回过神来,然后才开始作戏——视线在身前气质绝佳的月灵和身后略带土气的“假二郡主”身上,来回逡巡。似乎自己突然见到两个眉眼相似的二郡主,颇为震惊,立马比对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一个气质绝佳,一个冒着土气,很好分辨。   遂,几个眼神后,卢珏果断舍弃身后的小土包子,一脸欣喜地望向身前的月灵:“你才是……二妹妹?”   彼时,傅柔嘉也随着卢珏来来回回打量两个姑娘,然后从广袖下探出雪白小手攥着卢珏衣袖,万分肯定地点点头,笑道:“我很确信,眼前这个才是咱们的二妹妹。”   说罢,满脸庆幸地笑望月灵。   这一刻,傅柔嘉是真的很庆幸,庆幸二郡主早早归了摄政王府,否则,怕是要被假的二郡主鸠占鹊巢,从此人为设下绊子,归家困难了。   月灵站立父王身后,迎着傅柔嘉满满善意的目光,微微屈膝朝夫妻二人行了一礼,甜甜笑道:“是,玥铃回来了,玥铃给大皇子、大皇子妃请安。”   行礼完毕,月灵目光很自然地转去椅子前立着的那位“假二郡主”。   只见小姑娘眼角眉梢颇有她几分影子,算不上很像,但是三分神似还是有的,就是肤色不够白皙,微微偏黄,还略显粗糙。然后,小姑娘的气质……有些不上档次,瑟瑟缩缩往椅子前一站,颇有点……村里出来的小白花。   当然,小姑娘眼角眉梢有三分像,已是很难得了。   大郡主卢月裳见了,先在月灵耳畔打趣了几句,然后朝摄政王妃含笑道:“母妃,您看那位姑娘,还真的有几分妹妹的模样呢。尤其那款裙子,可爱甜美,是妹妹五六年前最钟爱的款式。”   “还有这发髻,一对可爱的小圈圈分别垂在两侧,也是妹妹曾经常梳的。”世子爷笑着补充道。   摄政王妃自然留意到了那身裙子和头上的发髻,也不知摄政王妃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蹙起。   摄政王一言不发,只目光一寸寸扫过那个假姑娘,带着股审视的味道。   卢珏见状,心头微颤,若是时间充裕,他定会连那条裙子也扒下来、另换一条,头上发髻也拆散了重梳。   如此,就没有人为刻意的痕迹了。   可惜,没有如果。   卢珏心头悔死了,手心躲在广袖下冒了汗。   正在这时,傅柔嘉面朝摄政王妃,略带三分歉意,微笑着解释道:“二皇婶,姑娘的这身打扮是我今早替她弄的,听说这小姑娘失忆了,我一时同情,想唤醒她脑海里的记忆,便特意给她换上这款裙子,梳了这款发髻。不曾想,是我和大皇子认错了人,反倒……不妙了。”   这便是给卢珏解围了。   卢珏一听,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果然,摄政王妃恍然大悟,朝傅柔嘉笑道:“嘉儿,原来是这样啊,我说呢,这姑娘明明不是铃儿,怎会晓得铃儿曾经喜欢的款式。原来是你好心帮她弄了一下。不怪你们认错了人,这姑娘实在是与我的二丫头有些像,足足像了三四分呐。”   像了三四分,大皇子妃他们作为亲戚认错了人,也情有可原,毕竟不是日日相处的家人,哪能对自家二女儿的容貌观察入微,一眼识别出真假。   说罢,摄政王妃视线再次扫向“假二郡主”,盯着小姑娘眉眼一通细看,越看越觉得像,还朝月灵打趣了几句。   月灵望着与自己相像的姑娘,见她瑟瑟缩缩,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胆怯,月灵还善意地上前拉起她小手,盈盈一笑,温柔问她:“姑娘,你可还记得你是哪人?”   “假二郡主”跨进摄政王府时还挺自信的,一心盯上郡主的身份,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可经历过大皇子慌慌忙忙一通卸妆,粗鲁地扯去她身上各种首饰,再亲眼看到眼前气质绝佳的真郡主,她这个假的岂有不慌神、不胆怯的?   于是乎,这大半个月来好不容易培养起的自信和优越感,瞬间土崩瓦解,渣都不剩了。曾经的怯弱和瑟缩一下子又回到小姑娘身上,甚至,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好半晌,小姑娘才想起大皇子曾经交代过的,一定要装失忆。遂,面对询问,小姑娘脑子慢一拍地嘴唇嗫嚅道:“不……不记得了,只记得被一群倭寇追着跑……然后,就一直生活在大山里。”   听了这话,摄政王妃、月灵和卢月裳纷纷一脸同情,最后摄政王妃做主,看在小姑娘三分相似的缘分上,命丫鬟拿来一百两银子送给她。   小姑娘抱着沉甸甸的钱袋子在怀,穷苦出身的她哪里见过这么多、这么多的银子,一时不敢置信地跪在地上直磕头,磕得砰砰直响。   月灵心疼地搀扶起小姑娘,还与哥哥姐姐一块带着小姑娘,去王府后花园逛了一通,见见世面,又命丫鬟拿来好些茶果点心给她吃。   摄政王默默看着这一切,不做声,任由王妃和儿女们大发善心,给银子的给银子,逛花园的逛花园,给吃食的给吃食。   对于摄政王来说,家人的快乐比较重要,至于龌鹾的真相,他一人知晓便足够,用不着给妻女添堵。   尤其不想给好不容易归家的二女儿添堵。   当然,一通款待后,摄政王可是不会留下冒牌货在王府的,果断将冒牌货交还给大皇子,当着妻女的面假意叮嘱大皇子:“好生送小姑娘回福建,帮她寻回真正的家人。”   卢珏哪有不应的,信誓旦旦地点头,一副好人做到底的样子。   摄政王也懒得再演戏,客气地挥挥手作别。目送大皇子、大皇子妃一行人离去后,摄政王撇开妻女,单独叫了世子去书房。   龌鹾真相妻女可以不知,但世子将来是要扛起王府大任的,多晓得些人心险恶不是坏事。   但摄政王不乐意自己开口去说,只是将先前伺候在花厅的两个婢女叫来了,要她俩给世子说出花厅里发生了何事。   原来,两个婢女都不是寻常的婢女,乃王府里精心训练出的女暗卫,五官敏锐,哪怕不伺候在里头,仅仅立在走廊,也能将花厅里客人的一举一动观察入微。   很快,两个婢女将大皇子给冒牌货洗脸卸妆、拔.掉头上钗环、撸掉腕上手串,全部藏去怀里的事,一五一十交代完毕。末了,还补充道:“那个姑娘先前的模样,乍一眼看去,与咱们二郡主足足像了八.九分。”   这便是妥妥的鱼目混珠,企图以假乱真了!   世子得知真相,异常气愤,双拳紧握,骨节捏得分明,气咻咻道:“父王,您待大皇子可不薄,一直站在他身后,处处维护他,他居然要如此坑害我二妹,恩将仇报?还是个人吗?”   亏他们父子一直以来都掏心掏肺的,卯足了劲要帮大皇子上位呢!   大皇子就是这么回报他们父子的?   “父王,可是您最近稍稍冷落了大皇子,他便心里惴惴不安,卯足了劲另辟蹊径,知道咱们府上丢了个郡主,便想塞个假郡主来邀功?好哄得您重新回暖?”   听了这话,摄政王闭眼长叹,他最近确实有冷落大皇子,冷落的目的是想令大皇子好好反省自身,日后切不可再动歪脑筋,做阴毒之事。   岂料,竟逼得大皇子干下了更阴毒的事,活生生弄了个假货来鸠占鹊巢。摄政王知道,若他的铃儿没提前回家,若今日王府真的接纳了冒牌货,日后大皇子得知了真郡主的下落,也不会再护送回京,怕是要千方百计阻拦真郡主归京,甚至……秘密杀掉他的宝贝女儿,以确保假货不被拆穿。   思及此,一阵寒意从脚心直窜上摄政王心脏,再四散至四肢百骸,透心骨的寒。   “父王,儿子一直都不明白,四个皇子里,您为何独独偏宠大皇子,打小就宠溺他?论聪明才干,大皇子不见得是最出色的,却是四个皇子里心里最为阴暗的一个。”世子毫不客气地数落大皇子,他是与大皇子相伴着长大的,大皇子小时候暗暗坑害太子和二皇子的那些事,他还记忆犹新呢。   摄政王面朝敞开的窗户,久久没回应。遥望远处怒放的桃花,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往事,摄政王眼神有些黯然神伤,沉默良久,最后叹息一声,对世子道:   “曾经大皇子所犯的不过是小错,父王以为能教导得好……罢了,该做的能做的,咱俩父子已经尽过力了。从今而后……对大皇子敬而远之,凡是做到中立、不偏不倚即可。”   言下之意,不再偏帮大皇子,但也不会加入别的皇子阵营,去踩大皇子。   世子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凝望父王立在窗前的背影,总感觉父王长期以来对大皇子的偏宠……不太简单。   他记得,小时候父皇经常搂抱大皇子,温柔呵护,说不出的慈爱,却对他这个亲儿子异常严格,甚至达到严苛的地步。   不知情的,还以为大皇子才是父王的亲生子呢。   话说,卢珏带上傅柔嘉和小姑娘走出摄政王府大门,面色就微微有些变冷,但依旧死死忍住,直到三人钻进了马车厢,才彻底阴沉下来。   一时,马车厢内气氛凝重,像是暴风雪弥漫。   小姑娘先头还抱着沉甸甸的银袋子,笑得唇瓣弯弯呢,眼下可是丁点都笑不出来了,死死搂着银袋子,一脸的畏惧。也是到了此刻,小姑娘才第一次意识到,大皇子这样的天潢贵胄,翻起脸来有多可怖。   眼角眉梢再没了对大皇子的爱慕,剩下的唯有畏惧。   “大皇子,马车租赁来了。”一刻钟后,贴身护卫叩响窗户,在外头轻声道。   “好,停车,将这位姑娘带上去吧。”卢珏声音冰冷。   很快,马车停了,有护卫上前来拖小姑娘,小姑娘抱着银子吓得声音都在打颤:“大皇子,我不去,我不去……”虽然去了那辆马车会面临什么局面,她丁点都不知道,但本能地哀求大皇子。   卢珏置若罔闻,一眼都不瞥向哭得涕泪泗流的小姑娘。   傅柔嘉看不下去了,望向身旁的卢珏道:“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面对傅柔嘉,卢珏素来比较有耐性,没法子像对别的女子那样爱答不理,顿了顿,侧头答道:“没什么,为夫另外租赁了一辆马车来,送她出城。”   “出城去哪里?”傅柔嘉攥紧手心,追问。   “问清楚她家哪的,送她回家。”卢珏谎话随口来。   正在这时,小姑娘已经被护卫拽下了马车,那一袋银子散落了一地,马车上、地上哪哪都滚着是,小姑娘的哭求声很快变成了“呜呜”,很显然被人捂住了嘴巴。   傅柔嘉咬了咬唇,似乎想说什么话,最后没能忍住,还是凝望着卢珏双眼,一字一句道:“殿下,您是以假乱真不成,便要杀人灭口了吗?”说出这话时,傅柔嘉双眼里漫出泪花。   “你这是什么话?”卢珏反应强烈,大声训斥,目光很凶。   “实话。”傅柔嘉语带哭腔,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滚落。   傅柔嘉虽然单纯,却不蠢,今日摄政王府花厅里卸妆的一幕,心头跟明镜似的,早瞧出来卢珏晓得小姑娘是假郡主,却故意将小姑娘打扮成二郡主曾经的模样,模仿了个八.九成。   这样有损阴德的事,卢珏居然都能干出来!   傅柔嘉心头说不出的失落和难过。而眼下,卢珏居然还想杀掉小姑娘灭口,傅柔嘉再也承受不住了,哭着抱住卢珏手臂:“殿下,放过她吧……求您……” 第125章   歇完晌起来, 斜对着敞开的窗户,林灼灼心情愉快地坐在梳妆镜前,两只玉白小手搭放在黄梨木圈椅的扶手上, 一头乌发又柔又亮, 光可鉴人,乖巧地垂在后背和胸前。   林灼灼食指勾起胸前一缕秀发, 今儿个才洗过的头发,透着一股清香, 似牡丹味儿又不是, 比牡丹花更好闻, 林灼灼很是喜欢, 忍不住凑到鼻端,嗅了又嗅。   碧岚正站在圈椅后, 一把牛角玉梳给姑娘通发呢,猛不丁瞧到姑娘这般孩子气,忍不住笑了。   林灼灼听到笑声, 抬眸对上镜子里抿唇偷笑的碧岚,才不好意思地放下了秀发, 将胸前和后背的头发全部交给手巧的碧岚打理。   发髻才梳完一半, 院子里忽地传来一阵“咚咚咚”快跑的脚步声, 还伴随着欣喜的呼唤:“灼灼, 灼灼, 后花园的梨花开了, 满树满树的洁白梨花, 漂亮极了!”   光听声音,林灼灼便知是林灿灿来了。   果然,对着窗外望去, 就见林灿灿一身葱绿色褙子,像只会飞的蝴蝶窜进院门,沿着院中石子漫成的小径一路飞跑而来,脸蛋上洋溢着欣喜的笑容。   “梨花开了而已,瞧你兴奋的!”林灼灼扬起嘴角,也好心情地朝窗外笑囔。   林灼灼最近确实心情很美,因为原本打算上个月底抵达京城的北漠大汗、太子和公主一行人,居然即将动身出发时小公主病了,行程因此延误,再度启程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呢。   上一世害死娘亲的人,被病情折磨,一时半会来不了了,你说林灼灼乐呵不乐呵。   小嘴都翘了大半个月了。   “灼灼,我屋里的花瓶尽插着些桃花,都瞧了一个多月了,粉红都看腻了,好不容易洁白梨花开了,我要给花瓶换换花!”   “灼灼,你陪我去嘛,我一个人去……多无聊啊!”   林灿灿跑到窗台上趴着,朝屋里梳妆的林灼灼嘟囔。   她喜欢花,准确说是闲不住、贪玩,喜欢亲自动手攀折花枝的感觉,屋里的花全是她自己亲手折来的,从来不用丫鬟动手。   “好啦,好啦,等我梳妆完毕,就陪你去后花园赏梨花,好不好?”林灼灼心情贼好,一见着林灿灿身影就想随她去的,为了逗她玩,才故意耍了几句嘴皮子。最后见林灿灿趴在窗台高高嘟起嘴,那嘟起的小嘴都能挂小竹篮了,林灼灼才不再逗她,笑着点了头。   喜得林灿灿趴在窗台外,乐呵得直催促“快点,快点!”末了,还一溜烟跑进屋,搬了把椅子坐在林灼灼身旁,近距离地催促“快点,快点,已经很美啦,不用再装扮啦……”   最后,在林灿灿的一声声催促里,林灼灼总算梳妆完毕,美滋滋地起身出门。此时……已经三刻钟过去了。   左手臂挎着小竹篮,右胳膊被林灿灿挽着,林灼灼迎着春日明媚的阳光,一路穿花拂柳,与林灿灿笑语喧哗地朝后花园那头走去。   果然,一树树梨花绽放了,一朵紧挨着一朵,洁白洁白地铺满一大片。   不过两三日没来后花园而已,变化竟这般大。   林灼灼站在林间小径上感慨时,那边林灿灿已经“蹭蹭蹭”小猴子似的灵活地爬上了梨树,上蹿下跳,“咔嚓咔嚓”攀折了好几枝,不一会,树下就丢满了梨花枝子。   这心急样,又没人跟她抢。   林灼灼轻笑地摇摇头,很快,也款步来到一株怒放的梨树下,仰头挑选。好一会,林灼灼才从层层叠叠的花枝里,挑出一枝,只见上头缀满了梨花,又大又密。   玉白小手轻轻往下一拉,踮起脚尖一嗅,顿时芳香扑鼻。   “就这枝了!”林灼灼笑着就要去折。   却不想,双手刚搭上花枝,忽听身后传来吆喝声“这株种在这”,同时伴随着“笃笃笃”铁锹挖土的声响。   林灼灼一怔,循声望去,竟是院墙那头,隔壁的空宅院传来的动静。   “隔壁有人买下了吗?”林灼灼单手抓着枝头,喃喃自语,“开始改造了吗?”   不禁回想起一个月前,四表哥还带她去隔壁架过火堆、烧烤过山鸡呢。正是那一夜,四表哥宽厚的双掌摸她屁股,将她内心的男女之情……给摸了出来,瞬间意识到她和四表哥压根就不是什么纯洁的兄妹情。   如此一回忆,隔壁空宅院可算得上她和四表哥的美好回忆之地了。   居然,被卖给别人了。   一时,林灼灼心头腾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大致类似……不舍吧。   “怎么了?”另一株树上的林灿灿,刚选中另一枝,要折,余光忽见林灼灼眺望隔壁院墙一动不动,似在出神,林灿灿好奇地大声询问。   林灼灼这才从冥想里回过神来,扭头朝林灿灿浅浅一笑:“没什么,就是隔壁好像卖出去了,都在动工重新规划了,也不知是哪家要与咱们做邻居了。”   “哪家不知道,但是已经动工第四天了。”林灿灿蹲在枝头,大声道。   第四天了么?   林灼灼蓦地咬了咬唇,视线再次望向院墙那头,想来她和四表哥烧烤过的空地……已经彻底变了样。   “隔壁动不动工的,与你何干,瞧你那一脸郁闷样,又不是你和睿王殿下的‘定情之地’被卖了,你郁闷什么?”林灿灿笑哈哈打趣道。   林灼灼:……   定情之地?   心头越发遗憾、不舍起来。别说,这四个字,还挺贴切的。   两刻钟后,林灿灿装了满满一竹篮的梨花枝子。   林灼灼则听着隔壁的动工声,不舍之情溢满胸腔,哪里还有心情去攀折什么花枝,最后不过随意折了三五枝,懒懒地捧在怀里。   “隔壁一动工,你就心情沮丧成这样!回头我去跟睿王殿下说,让他将隔壁买下来送给你好了,免得你不开心。”如今的林灿灿可是与睿王殿下混熟了,拎着竹篮,胳膊肘撞向林灼灼,哈哈哈地随意打趣道。   “啊?”林灼灼听了这话,先是一懵,随后反应过来,忙胳膊肘撞了回去,嘟哝道,“胡说八道什么呢,宅子也是能瞎买的么?”   四表哥都明确表示,隔壁是罪臣遗留下来的府邸,他看不上了。她才不要那般不懂事,硬要四表哥掏钱买下呢。   “不愿花睿王殿下的银子,那你就去求求你爹娘,反正你爹娘不缺银子,随手掏出一沓银票就能买下隔壁啦。”林灿灿笑嘻嘻道。   林灼灼:……   为了自己的定情之地,去求爹娘?   这个……还是算了吧,万一爹娘问她买下隔壁的理由,她总不能回答那是定情之地吧?太过羞耻了,夜里私会情郎,她可说不出口。   正这般想着时,两姐妹已经来到岔路口,瞅瞅天色,晚霞红彤彤,快到晚膳时分了。   林灿灿果断拎着竹篮回了三房,愉快地插花去了。林灼灼则带着几个小丫鬟去了娘亲的上房,一边走一边心头还装着隔壁的事呢。刚走进娘亲院子,便隐隐听到堂屋里传出妇人的说话声,走廊上还立着几个面生的婆子丫鬟。   林灼灼脚步一顿,随后了然,家里来了客。   “是谁来了?”林灼灼来到抄手游廊,招呼一个小丫鬟过来,低声询问。   “是摄政王府派了人过来,好似来送请帖的,说是过几日要举办赏花宴。”小丫鬟答道。   林灼灼点点头,刚弄清楚是谁来了,就见堂屋门口走出来一个妇人,那个妇人林灼灼认得,是摄政王府管家的媳妇。   送个请帖而已,一般而言,都是随意派遣个小厮或者婆子就成的,今日居然派了管家的媳妇亲自送?很是重视啊,难不成有什么大喜事?   待管家媳妇走了后,林灼灼才顺着抄手游廊进了屋,堂屋空空荡荡已没了娘亲的影子,歪头朝内室一望,只见娘亲已经坐去临窗凉榻上,微微低头在看一本小册子。   “娘,方才摄政王府的人来了,可是有喜事?”林灼灼笑着将手里的梨花交给小丫鬟,然后来到娘亲身边。   萧盈盈笑着放下手中的小册子,抬头望向女儿,声音说不出的欢喜:“还真有件大喜事,摄政王府的二郡主寻回来了,已经平安回家了。”   “天呐,真的吗?”林灼灼瞪大了双眼,眼底迸射出惊喜。   要知道,上一世直到她死,二郡主都未寻回来呢。这一世,竟然出现了奇迹?   “千真万确,你瞧,请帖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呢。”萧盈盈摸着小几上的大红色请帖,递给女儿。   林灼灼展开一看,只见上头簪花小楷工工整整写着“……二女儿平安归家,特举办海棠宴庆祝……”,见之,林灼灼满眼欢喜,心头说不出的舒畅。   “真好,二郡主是个有福之人!”林灼灼内心加了句,这一世的二郡主。   “是呢,但凡福气不够,没遇上好心人,都回不来呢。”每年因战乱失踪的人不知有多少,能平安寻回来的少之又少。萧盈盈也真心为二郡主感到高兴,笑道,“海棠宴就定在大后日,咱们可得挑选一份喜庆的大礼。”   说着,萧盈盈再次拿起那个小册子,还招呼女儿一块看,帮着挑选。   林灼灼凑近了一看,才晓得,这小册子上登记的全是库房里的奇珍异宝。母女俩挨在一块坐,一刻钟后,在林灼灼的建议下,挑选出一款小姑娘喜欢的礼物。   没多久,林镇山从兵部下值回府了,林灼灼听到爹爹的脚步声,第一时间来到窗前,冲院子里的爹爹喊出了这个好消息:“爹爹,摄政王府的二郡主寻回来了!”   林镇山听了,心头一喜!   不仅喜上眉梢,连脚下步子都迈出了喜气!   不过林镇山心头的“喜”,就与林灼灼母女俩的大为不同了,她们母女喜的是二郡主的平安归来,林镇山喜的则是摄政王府终于对外公布这个好消息了,他的拜把子兄弟苏炎的爱情来了。   原来,林镇山早在几个月前就晓得二郡主回归的事了。正月初二那日,他刚凯旋归京,当夜萧盈盈就拿出二郡主的画像,道是摄政王夫妇求他帮忙寻人。   彼时,林镇山展开画像就怔住了,画像上的姑娘……不就是苏炎身边的那个小妾吗?难怪小妾一进京就闹失踪,来了个人间蒸发,竟是摄政王府的二郡主。   认出画像上的姑娘是谁后,林镇山很想立马告知娇妻,这姑娘他认识,就是苏炎丢失的那个小妾。但,为了二郡主名誉着想,林镇山最后到底忍住了,将秘密直接咽下肚,对娇妻也选择了隐瞒。   打那后,林镇山就在盼望,盼望着摄政王府早日公布已寻回二郡主的消息,这样,他的拜把子好兄弟苏炎就能光明正大去摄政王府追姑娘了,免得再夜夜思念姑娘,将自个人都思念瘦了。   是以,骤然听到“寻回来”的好消息,林镇山那个喜上眉梢啊,丝毫不亚于林灼灼这个小姑娘。   晚饭桌上,一家三口就着这个好消息,又笑谈了很久。直到快二更天了,林灼灼才捧着白日攀折的梨花枝子,从爹娘的上房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一路上,林灼灼心情雀跃,这一世身边的人和事改变了好多啊。从四表哥的横空出世,到她的退亲成功,然后与四表哥成了恋人,再到二郡主的平安归来……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大喜事。   正美着时,林灼灼又闻到了怀里的梨花香,莫名的,又远远眺望隔壁宅院的方向。月色下,隔得太远,这条小路上压根望不到隔壁,连院墙都望不到。   尽管如此,白日里林灿灿的那个提议,还是倏尔一下窜进了林灼灼脑海里。   “向爹娘要银子买下隔壁,不大好意思开口,但……我自己手头就很富裕,完全可以独自偷偷儿买下隔壁啊。”   思及此,林灼灼心头越发雀跃起来,不差银子的她,只觉这一世的日子太过美好了。   很快,林灼灼回到自己的小院子,立马吩咐碧岚去叫个办事利落的小厮来。   碧岚:……   姑娘,您没事吧,大晚上的还叫小厮来?   一般入了夜,小厮就不让进后院了,都是些婆子丫鬟在后院伺候。   但碧岚拗不过姑娘,只得给姑娘去唤了个一向办事利落的小厮来。   小厮来了,林灼灼认得他,就是上回挑选睿王府时,帮忙连夜拿来“十幅空宅院图纸”的那个小厮,办事能力没得说。遂,林灼灼很快将自己要做的事吩咐了他:   “这几日,你想法子联系上隔壁宅院的买主,价钱好商量,本姑娘要将隔壁盘下来。”   碧岚:……   眨眨眼,不是吧,自家姑娘这是发什么疯?好端端的,居然要买下隔壁?   林灼灼自然不会解释那是她和四表哥的“定情之地”,对她来说是心头美好的所在,舍不得给别人住。   小厮飞快应下后,林灼灼二话不说就回了自己的闺房,从箱笼里捧出自己存放银票的木匣子来,打开盖子,将里头的银票一张一张拿出来过目。   碧岚:……   这是开始数上银票,看够不够了?   一张张数着银票的林灼灼,很快满意地笑了,还好这些年娘亲宠爱她,爹爹也疼爱她,她丁点都不缺钱,是个十足十的富婆哟。别说买一座宅院了,就是买七八座都不差银子。   就是不知,隔壁的主人,愿不愿意卖了?   “不管,愿意卖也得卖,不愿意卖,就翻倍银子也得买下来!”林灼灼双手捧腮,志在必得。   碧岚:…… 第126章   林灼灼派出去的小厮是个能干的, 不过半日的功夫,就寻着了门路,与隔壁宅院的主人搭上了话。   小厮回来禀报时, 林灼灼正坐在书房的临窗桌椅上看书, 见到小厮进来,她满脸憧憬的笑, 一双桃花眼美翻了。   可惜,得到的答复……   “姑娘, 隔壁斩钉截铁地说, 不卖。”小厮回来, 低头朝林灼灼回禀, “小的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一百两又一百两地往上加, 隔壁也不松口。”   林灼灼听了,倒也没泄气,隔壁都开始动工修缮、准备入住了, 拒绝转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没什么的,早就在预料之中了。   林灼灼将手里的书缓缓搁放在桌案上, 然后笑着鼓励小厮:“没事儿, 一次接洽不成功就再去一次, 等会你就说, 只要他们愿意转卖, 本姑娘能开出市面上双倍的价格。”   “嗯, 三倍也行!”林灼灼眼珠子转溜一下, 爽快道。   碧岚:……   三……倍?   那得多少银子啊?   碧岚完全搞不懂自家姑娘这是怎么了,突然对隔壁宅院那么感兴趣?不惜下血本?   小厮听到“三倍的价格”,也懵了……着实太贵了, 都够买上三座大宅院了。   唯一不懵,满脸志在必得的就只剩下林灼灼本人了,她坚信世上没有银子搞不定的房子。   若搞不定,只能是开的价码还不够高。   ~   小厮再次找到隔壁府上的管家,谈及买卖的事,一开口就给出了两倍的价格,后来又抬高到三倍。   管家却丝毫都不动容,还一脸的无奈:“你怎么又来了,都说了不卖了。”他家王爷可不是缺银子的主,富着呢,别说区区三倍的价格了,就是七八倍的价格也没用呀!   何况,这是他家王爷看中的睿王府,大婚用的,哪能卖?   偏生里头也不知参杂了什么事儿,睿王殿下动工第一天就特意交代了,“睿王府”的事不许对外透露,得挑选合适时机才能说。   这样一来,管家拒绝财大气粗的林姑娘时,便不能开口直言“此处是睿王府,卖不得”。遂,面对执着要买的林姑娘,管家当真是头疼得很,一再好脾气地拒绝。   恰好这时,徐常笑从外头回来,跨进前院垂花门时,隐隐听到什么“卖不卖”的,脚步一顿,便将管家给叫来问话了。   得知是林姑娘想高价购下这座宅院,正押了口茶要下咽的徐常笑,直接呛住,好一通猛咳。   “徐大人?”管家一边给徐常笑拍背,一边疑惑不解地问。   徐常笑与睿王之间的关系,可就比这个所谓的管家要亲密多了,剑哥和林灼灼间的事儿他多多少少是晓得一些的。至少他清楚,一个月前,剑哥带林灼灼出去逛了一天,由林灼灼亲自选定的那座“睿王府”,并非真的睿王府,只是剑哥哄小姑娘开心罢了。   事实上,真正的睿王府,正是林国公府隔壁的这座。   大抵是剑哥没找到合适的契机,便一直拖着没告知林灼灼。这下好了,居然惹出了这样的事来。   但这个大实话,徐常笑哪里能对管家说,琢磨一番,只叮嘱管家好生拖着那个小厮:“切不可怠慢了,好果子好茶伺候着。一切等我回禀了王爷,再说。”   交代完管家,徐常笑连忙来到书桌边,奋笔疾书,很快,短短一张纸条飞鸽传书进了宫。   ~   皇宫。   一批朝廷重臣刚与崇德帝商讨完大事,陆陆续续跨出崇政殿,行走在姹紫嫣红的御花园。因着南宫湘成了正宫皇后,卢剑飞升成了嫡子,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储君之位非卢剑莫属了。   遂,卢剑越发成了朝臣们争相讨好的香饽饽。   这些朝臣里,有的先头是废太子身边的,还有一些则是原先支持大皇子的。自打太子卢湛被废,大皇子卢珏被崇德帝明着放弃后,他们便纷纷转投睿王卢剑,可劲儿讨好卢剑。   如今,卢剑的局势可谓一片大好。   不过,这些讨好的人里,并不包括实力雄厚的摄政王。摄政王对卢剑的态度,一如既往的……不给予任何的支持。   好在,如今摄政王对大皇子的态度,已经肉眼可见地冷淡了下来。   卢剑瞅了瞅身边的苏炎,忽地笑了。能不能将摄政王拉到自己的阵营来,看来……得靠苏炎了。   “剑哥在笑什么?”苏炎五官敏锐,察觉到卢剑唇边的笑,立马扭头问道。   “提前祝贺你终于要有媳妇了,后日摄政王府的海棠宴,你可要好好把握住,争取勾住她的心,让她舍不下你。”卢剑行走在满枝桃花下,“咔嚓”折下一根桃花枝子,一把塞进苏炎手里,笑道,“好好哄,千万别大意了,小心……她不肯原谅你。”   伤了姑娘的心,追妻路漫漫啊。   苏炎颠了颠手里的桃花枝子,自然明了卢剑话里的意思。当初,月灵离开时,是带着表白失败的伤痛走的。受了伤的姑娘,不好追。   尤其,当初他拒绝她时,她身份卑微,只是个“无父无母,被倭寇屠杀满门”的小可怜。如今,她已是摄政王府的郡主,高高在上。   有这样悬殊的身份对比,苏炎去追月灵,一个搞不好,会让月灵以为他爱的只是她高贵的身份。落魄时,拒绝她,等她变成枝头凤凰了,又转头求娶她。换成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姑娘,都要以为这个男的爱上的只是她高贵的出身,而非她本人。   思及此,苏炎抿了抿唇,追妻有多难,他自然明白。   “怎样,需不需要我给你支两招?”卢剑举起桃花枝子在鼻端嗅,一边嗅,一边朝苏炎笑。   “我的姑娘,我自己追!”苏炎想也不想,果断拒绝,铿锵有力。   “好,那本王可就等着你后日的好消息了。”卢剑拍拍苏炎肩头,笑着鼓劲道。   正在这时,一个小太监脚步匆匆跑来了,递给卢剑一张纸条:“睿王殿下,这是睿王府飞鸽传书进宫的。”   卢剑没当回事,只以为是寻常的消息,岂料打开来一看,说的竟是……林灼灼要高价购买他的睿王府。   “这只小傻鸟,好端端的怎么想买下隔壁的宅院了?还不惜高价购买?”卢剑粗粝的大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纸条上的“林三姑娘”四个字,轻轻呢喃。   难道是……   智商情商双高的卢剑,很快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隐隐猜到了什么,唇角不禁翘起,满脸的愉悦。   很快,卢剑笑着回了张纸条,飞鸽传书而去。   ~   落日时分,林灼灼坐在闺房的临窗凉榻上,凉榻中间的矮几上摆放着一个白瓷瓶,林灼灼惬意地拨弄里头的梨花。这是昨儿与林灿灿一块,从后花园里采回来的那几枝。隔了一夜,梨花依旧很鲜美,雪白的花瓣上还滚动着水珠呢。   花很美,林灼灼的心情也很美。   她相信,在她的三倍价钱下,肯定会有好消息的。   果然,抢在晚膳前,去洽谈的小厮回来了,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姑娘,隔壁的主人亲自给了准话,价格还需要再商量,后日申时龙吟坊二楼见。”   后日?   后日要参加摄政王府的海棠宴,算算时辰,中午开席,下午申时前应该能结束。摄政王府距离龙吟坊比较近,嗯,来得及。   林灼灼点了点头,朝小厮道:“行,那洽谈的日子就这么定下了。后日申时,本姑娘准时到。”   小厮听了,便又去隔壁找那个管家回话了。   小厮一走,碧岚却劝上了:“姑娘,您都给了三倍的价钱了,对方还不知足,还要坐下来再谈,奴婢瞧着有些……狮子大开口了。您真心要买,不如告知郡主和世子爷,让他们出面,兴许价钱能公道些。”   林灼灼听了,直摇头:“不了,碧岚你不懂。”她和四表哥的定情之地,由她亲自出面盘下来,才有意义啊。   不过这些心底话,太过害臊,林灼灼哪怕面对贴身大丫鬟也说不出口。   没一会,娘亲派了个丫鬟过来喊饭了,林灼灼去爹娘那用罢晚饭,回来的路上,突然想起来什么,忙让碧岚去寻一架木梯来,还让直接搬去后花园。   “姑娘,这木梯搁放在哪株树上?”碧岚带了两个小厮搬梯.子,跟随姑娘到了后花园的梨花林,碧岚还以为姑娘是要踩着木梯去剪花枝呢,便指着一大片的梨花树询问。   却不想,林灼灼摇了摇头,继续前行,很快穿过梨花林,来到了院墙边。指着院墙道:“搁在那,靠在墙上。”   碧岚:……   不是吧,姑娘这是还没购买下隔壁,就要提前登上院墙,去窥视隔壁宅院的后花园了?   “姑娘,隔壁这几日正在施工呢,乱着呢,您……不用看了吧?”碧岚试图劝阻。   “正因为他们在施工,本姑娘才要看呢。”林灼灼很担心,担心她和四表哥烧烤的那块地,已经被弄得面目全非了。再忍不住了,要一瞅究竟。   说罢,顺着摆放好的木梯,提着裙摆,“蹭蹭蹭”就爬上去了。   然后,林灼灼松了一口气,只见院墙那边,别的地儿都变了样,唯有烧烤的那片地没变,凉亭还坐落在原地,只是由原来的“六角攒尖凉亭”变成了“八角攒尖凉亭”,更气派些。   然后空地上多了一副钢丝烤肉架,看起来,眼下的宅院主人也很喜欢烧烤。   “看在宅院主人没搞破坏,没破坏掉我和四表哥的美好回忆之地的份上,后日价格好商量,多出点银子也成。”林灼灼趴在墙头,笑得眉眼弯弯,喃喃自语。   林灼灼怎么都没想到,此时太阳落山,隔壁宅院的施工队已经进屋休息了,整个后院看上去空荡荡的没人。实际上……   徐常笑正躺在远处角落一株大树上睡觉呢,猛不丁见到墙头上的林灼灼,徐常笑先是一怔,随后火速下地,跑到前院书房去向卢剑汇报:   “剑哥,林三姑娘趴在院墙上……偷看。”   彼时,卢剑正伏在书桌上,埋头书写着什么,闻之,果断丢下毛笔,“嗖”的一下跑去后院。拐过一丛花树,果真见小傻鸟趴在院墙上,在那傻笑呢。   顺着小傻鸟的视线,卢剑瞅到了那夜他俩烧烤的地。   卢剑眸光顿时笑了,越发肯定了心中的那个猜测。笑着笑着,卢剑索性寻了棵隐蔽的树,靠在树干上,遥望那只小傻鸟。   小傻鸟趴在墙头望了多久,卢剑就凝望了她多久。 第127章   隔壁后院烧烤一带保留完好, 林灼灼趴在墙头见了,心头说不出的舒畅。   春风阵阵,广袖和裙摆时不时拂上院墙, 一次又一次, 然后……肉眼可见地沾上一层灰。   这搁在以往,林灼灼哪里忍受得了, 怕是立马嫌弃地直瘪嘴,赶紧回房泡个澡、换身衣才行。今日, 却丝毫没嫌弃脏污, 甚至压根没留意到脏了, 痴痴地眺望, 足足眺望了一刻钟,才在碧岚一次又一次的催促下, 恋恋不舍地下了木梯。   “哎呀,姑娘……”   着实太脏了,碧岚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赶忙蹲下身子,前前后后给林灼灼细细拍打掉。   灰尘腾起, 扑鼻而来。   林灼灼扯了白帕子捂鼻, 这才留意到自个有多脏!   只见裙摆上原本一朵朵嫣红的牡丹花, 都变了颜色似的, 一个个灰头土脸起来, 完全没了该有的娇艳。   “哎呀!”林灼灼后知后觉地嫌弃上了, 小嘴直瘪, 还被腾起的灰尘呛得一阵猛咳。   终于拍干净后,林灼灼觉得自个浑身脏得不行,都成了黑灰小公主了, 一路飞奔回自己的小院,一进屋就囔囔着要泡热水澡。   半刻钟后,林灼灼终于甩掉一身脏裙子,坐进了热气氤氲的浴桶。香皂角抹一通,浑身冒起香香的泡沫,如此飞速洗过一遍,倒掉脏水,重新换上干净热腾腾的水,林灼灼那张嫌弃十足的小脸才缓过劲来。   结果,缓过劲来后,林灼灼也不知怎的,忽地想起四表哥来了,想起……一个月前月色下,四表哥双掌托起她臀部往院墙上送的一幕。   光着身子想起这个,残留在屁屁上的触感猛地炙热,仿佛紧紧相贴不是上个月的事,而是发生在刚才似的。   火辣辣。   热气氤氲里的林灼灼,白润的小脸蛋,刹那间满脸绯红。   正红着脸时,窗外忽地传来一声响,吓了林灼灼一跳,本能地巾子捂胸,紧张地望向窗口。   只见四月中旬的天,逐渐变暖,浴室西面墙上高高的位置上,敞开着弯弯月牙似的小窗,上头的竹帘半卷,若有人趴在窗台上,便能偷窥她……沐浴。   “碧岚!”林灼灼双手死死抱胸,一阵惊呼。   在浴室里伺候的碧岚,早就冲到月牙窗下了,踩着椅子就双臂攀上了窗口,急匆匆往窗外张望了一圈……空荡荡的,没人,只有一只猫在树上乱窜。   碧岚松了口气,扭头朝林灼灼轻松地笑:“姑娘,是只野猫,也不知打哪儿来的。”   听说只是一只猫,林灼灼紧张抱胸的双手才放了下来,歇口气似的往浴桶壁上一靠。缓了口气,想起来什么,后怕似的下了命令:“碧岚,将竹帘给拉下来,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霞光从窗口涌进来,洒在地上,红彤彤一片,确实给浴室增添了几分美,亮堂堂的明媚,但也增了几分风险,给了龌鹾之人可乘之机。   思及此,林灼灼一阵后怕,宁愿舍弃了素来钟爱的霞光。   碧岚立马点头,“唰”的一下,将竹帘拉下来,遮挡得严严实实。   虚惊一场后,林灼灼心头的那点旖旎心思,所剩无几了。摸了摸小屁屁,惦念它们曾被四表哥双双揩过油,脸蛋还是有点点绯红,但歇了继续泡澡的心。跨出浴桶,立马包裹上宽大的巾子,光洁白嫩的身子包上了一层,面上那点潮红才渐渐散去。   浴室里,林灼灼在换衣裳,浴室外……隔了好几株大树的一棵大树上,层层叠叠的枝蔓里还真猫着一个白衣男子。   这白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四表哥卢剑。   话说,卢剑不在自己的睿王府待着,跑到林灼灼浴室窗外来做什么?   呃,先头林灼灼不是趴在院墙上偷窥隔壁么,她在偷窥,卢剑恰好藏在一株茂盛的大树下远远凝望她。一对恋人,各望各的,观赏着各自的风景。后来,林灼灼下了木梯回房,独剩卢剑一人立在树下,大抵是恋恋不舍的情绪催促了他,使得卢剑很快也追到了林国公府,猫在茂密的大树上,准备天黑时夜探香闺。   不料……   还未等到天黑,居然从浴室内传来林灼灼沐浴的水声,哗啦啦的,令人遐思。   卢剑眺望着那扇窗,见它终于扯下竹帘、遮挡严实了,才薄唇一弯,满意地笑了。手里还转着几颗小石子呢,方才林灼灼听到的动静,正是卢剑向她窗下拋石子所致。   “小傻鸟,沐浴都不关严窗扉,也不怕被男人偷窥了去。”卢剑斜倚在枝头,一动不动地盯着窗扉,喃喃自语。   虽说小傻鸟地位崇高,府里的那些个小厮应该没有胆量偷窥,但人性这种东西,很难说,万一就冒出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呢?   白花花的身子真被偷窥了去,亏不亏啊?   心头数落着小傻鸟时,卢剑可是想起自己……方才差点没忍住,就窥视她……美人沐浴图了。亏得自己定力好,最后一刻忍住了,还躲上树一颗石子砸过去提醒。   转动着手里剩余的两颗小石子,卢剑脑海里倏地回忆起去年的一幕,她脏了衣裙,在龙吟坊厢房里换衣,长长的裙子堆叠在地上,扭动着纤细的腰肢,修长的双腿先后跨出堆成圈的裙子……   糟糕,画面太过热血,鼻腔里又是一阵熟悉的热流。   卢剑颇有经验地仰头,再火速掏出帕子来捂住鼻子。望着上空层层叠叠的枝桠,望着天上随风飘荡的彩霞,卢剑猛地生出一个念头——鼻血流了这么多次,却还没真正地与她亲热过一回。   连吻都没有一个。   有点亏啊?   是时候娶她过门,好好儿压在榻上对她做点什么了。   呃,“压在榻上”四个字刚闪电似的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鼻端的血就……汩汩地冲了下来!   “真是要命!”   帕子没能全部捂住,卢剑雪白的衣襟又染上了斑驳血迹。   洁白的梨花在春姑娘温柔的抚摸下,一片一片地绽开来,梨花含着露水坐在枝头笑,笑着笑着,两日的时光就过去了,到了摄政王府大宴宾客的这一日。   这日清晨,晨光从窗口涌进来,墙角静静绽放的海棠花舒展一下身子,美美地释放浑身的香气,粉色金线绣牡丹花的床帐里,林灼灼还在甜甜地睡着,一夜好睡,令她小脸蛋红扑扑的。   正在这时,门帘被人从外头一把挑开,林灿灿一张欢喜的大笑脸闯了进来,一溜烟来到床边,掀起床帐就去推人:“灼灼,快起床,你答应带我去赴宴的,可别赖床呀!”   林灿灿作为三房的姑娘,她爹也是将军,但战功不够,在摄政王眼底压根排不上号,是以邀请名单里没有三房。   可林灿灿最爱凑热闹了,听闻摄政王府寻回了千姿百态的二郡主,就想去亲眼瞧一瞧。于是昨日求了林灼灼带她去,林灼灼二话不说也应了。   林灿灿好不容易将黑夜熬过去了,眼见着太阳升起来好一会了,林灼灼却还在睡懒觉,你说林灿灿急不急?   必须急啊,三两下就将赖床的林灼灼给弄醒了。   林灼灼揉着睡眼惺忪的桃花眼,嘟囔着问时辰。   “不早了,不早了!太阳都晒屁股啦!”林灿灿叽里呱啦的,就是不报时辰。   “姑娘,刚刚卯时正(早上六点)。”碧岚刚从开水房打来热水,拿了抹布准备擦桌椅,忽然闻得内室姑娘在问话,忙掀帘进来道。   林灼灼:……   不是吧,才卯时正(早上六点)?   一阵无语,拉了被子往脸上一蒙,翻个小身子,面朝里继续睡。   林灿灿:……   卯时正很早吗?   她平时卯时都不到,就起床跑去练武场扎马步啦!   “灼灼,不早了,可以起床啦。”林灿灿嘟哝道。   林灼灼躲在被子里,双手捂耳,继续睡。   遇上赖床的也是没辙,林灿灿没法子,只能乖乖坐在床沿上等,等着林灼灼愿意起床为止。   却不想,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个时辰,等得林灿灿无聊至极,最后歪在床榻上……眯眼睡着了。也不知梦里有什么,嘴巴吧唧吧唧地响,嘴角还流了贪吃的口水。 第128章   太阳逐渐升起来, 万丈金芒地悬在天空。迎着暖洋洋的日头,马车“哒哒”地驶出林国公府,载着林灼灼一家三口以及林灿灿, 直奔摄政王府。   郡主规制的马车内部很宽大, 四个人在里头也不显拥挤。萧盈盈和林镇山坐在主位上,林灼灼则与林灿灿紧挨着, 姐妹俩一块落座右手边的侧位。   林灿灿每回出行都兴奋至极,今儿个更加了, 像只雀跃的小鸟, “叽叽喳喳”在林灼灼耳畔说个不停。   一会儿询问二郡主长个什么模样, 一会儿挽着林灼灼胳膊笑:“会不会美若天仙啊?”   林灼灼也没见过二郡主啊, 只能笑着摇头:“我跟你一样,也没见过二郡主呢。”刚摇完头, 忽地想起三个月前见过二郡主画像的,画像上的小姑娘模样儿分外甜美,见一眼就忍不住想去呵护的那种。   遂, 林灼灼又补充道:“我倒是见过她几年前的画像,笑容甜美, 扎着双丫髻系着红发带, 像世外小仙女。”   林灿灿听了, 脑海里不禁幻想出观音座下的小童女来, 好可爱哟。   今日赴宴之人, 绝大部分都如林灿灿一般, 对失踪归来的二郡主颇为好奇。唯一不同的是, 林灿灿直接将二郡主想象成了观音座下的小童女,甜美可爱。而其他的人则纷纷猜测,数年不见, 也不知当初可爱的二郡主,如今长开后是何等模样,长残了?亦或是越发仙女了?   林灿灿正美滋滋地幻想时,林灼灼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悄悄儿掀开窗帘一角,窥视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   明媚阳光下,大街上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人,其中不乏皮相俊美的年轻公子,还有公子从自个窗口打马而过……可瞅来瞅去,都未见到林灼灼心仪的那道身影。   林灼灼颇有些失望,不经意地双眸暗淡了三分。   女儿这幅思春样,哪能躲过主位上萧盈盈的双眼?想来是,前几次出门赴宴,每回马车驶出林国公府没多远,睿王卢剑必定策马追上,陪伴在女儿窗外,一路同行。今儿个……马车已经“哒哒”驶出老远了,再过半刻钟都要抵达摄政王府了,却一直未见卢剑的身影。   女儿这是思念情郎,不得见就失落上了呢。   不容易啊,这傻女儿终于开窍了。   萧盈盈笑着捅了捅身边的林镇山,林镇山起初不解何意,略带茫然地无声询问娇妻,待顺着娇妻视线望过去,望见女儿等不来卢剑,便眼角眉梢都闷闷不乐时……   林镇山内心猛地泛起一股酸醋。   恰好这时,林灿灿从幻想里回过神来,一偏头瞅见林灼灼眼巴巴地盯着窗外,好似在……发呆。想也不想,直接推了林灼灼一把,贴耳笑道:“灼灼,你在苦思冥想什么呢,这般入神,不会是又思念你的四表哥了吧?”   说罢,还“咯咯咯”地一阵笑。   林灼灼:……   她思念四表哥这般明显吗?   小手不自然地放下窗帘,挨着林灿灿坐正了,却忽然察觉到爹娘似乎也在瞟自己。验证似的,林灼灼悄悄儿歪过头去,然后就对上了爹娘齐齐望来的目光,光闪闪,亮晶晶的。   娘亲嘴角还揶揄似的,无声笑她“说好的纯洁兄妹情呢,怎的,不纯洁了?”   林灼灼:……   摄政王府大门前的巷子里,前来贺喜的车马排成了长龙,已从摄政王府大门口排到了巷子尾。马车一点点往前挪,实在是太过龟速了,有些没耐心的贵女索性撩起窗帘,探头出来看还有多远。   “天呐,排了这么长的队伍?”林国公府马车刚拐过弯,来到这条巷子,林灿灿脑袋也探了出去,惊得乍舌。   “不要急。”林灼灼摸了摸林灿灿的头,笑着安慰道。   嘴上这样说,但林灼灼也如林灿灿一般,小脑袋伸出窗口外去看。不过,林灿灿是真看,林灼灼则是假看了。不过是借着“看”的机会,再搜寻一番四表哥的身影罢了。   可惜……   一眼望去,巷子里骑着高头大马的翩翩少年不少,却没有一个是她的四表哥。   隐隐失落,微微撅着嘴。   林灼灼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见不到四表哥的身影,她会如此……坐立不安,一颗心空荡荡的,像是少了点什么。   总之,不得劲。   “奴才给宝扇郡主请安,给镇国大将军请安,给两位林姑娘请安。久候了,还请随小的走这边。”没多久,一个摄政王府的小厮见到马车上的“林国公府”徽记后,飞快跑了过来,满脸堆笑地请安。   萧盈盈和林镇山应声后,就见那个小厮在前头领路,直接引着林国公府的马车脱离长长的队伍,径直从另一条贵宾通道,不需排队直接进了摄政王府西边的侧门。   林灿灿双眼发亮,第一次体会皇家郡主的特权,激动地双手挽住林灼灼胳膊,笑得直咧嘴。   马车很快驶过侧门,奔向仪门,在那儿一家子下了马车。   自有引路婆子上前引路,虽说大武王朝民风开放,但稍微讲究点的人家在大宴宾客时,还是会男女宾客分开的,女宾客引去后院,男宾客则先去前院与一帮子男人汇合。是以,林镇山去了前院,林灼灼则与娘亲、林灿灿在引路婆子的带领下,则去了后院。   一路上,穿花拂柳,林灿灿非常兴奋,就要见到二郡主真容了。   却不想,林灼灼三人来到待客的撷芳殿,院子里的长廊上、凉亭里、花圃边,满满都是三三两两聚在一处闲聊的贵妇和贵女,进入堂屋后,却完全不见二郡主身影,唯有摄政王妃和大郡主卢月裳在招呼客人。   “表嫂大喜啊!”萧盈盈递上贺礼,与摄政王妃寒暄两句后,忍不住问道,“怎的不见二郡主呢?”   “她呀,刚刚还在这呢,这会子回房去取东西了,稍后就回来。”摄政王妃一脸的笑,随后视线落在林灼灼身上。   只见林灼灼一身胭脂红绣海棠花的褙子,衬得原本就白皙的小脸,越发白莹莹的好看。小姑娘往跟前一站啊,整个堂屋都亮堂起来,仿佛她是会发光的蜡烛。   这样倾国倾城的娇模样,便是摄政王妃这样一个女子,都忍不住盯着舍不得挪眼了,难怪眼高于顶的睿王卢剑会心仪她。   关于卢剑和林灼灼,摄政王妃还是看好的。   话说,月灵并非真心要回自己的小院子去拿什么东西,不过是招待了半个时辰的女眷,心头有些发闷,便寻了个借口来到后院湖畔走一走,散散心。   月灵沿着湖畔走了半圈,视线落在水平如镜的湖面上,只见湖水倒映着空中云霞,红彤彤一片,忽地一只不知打哪儿飞来的大鸟,斜斜掠过湖面,朝湖对岸飞去。   月灵视线不由自主追了过去,然后追至湖对岸那片桃花林时,只见桃花林里有几道人影,其中一道……月灵目光蓦地一顿,脚下步子也随之一顿。   “姑娘,您可是哪儿不舒服?”身后跟随的侍女见月灵面色微微变了,忍不住出声询问。   月灵回过神来,抿了抿唇,然后朝侍女柔声道:“没什么,就是湖风有些凉,回吧。”说罢,月灵视线从湖对岸的桃林收回,果断掉头,背向而驰。   转过身的那一刹那,也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月灵感觉有炙热目光直直落在自己后背,像极了从桃花林那边而来。   这个念头一起,月灵好几次忍不住想回头去看,但最后都忍住了。   已经分开近四个月了,彼此有各自的生活,互不牵扯,一别两宽,没什么不好。   “姑娘,有人大步朝您追过来了。”侍女小声禀报道。   月灵罔若未闻,继续前行,头都不回一下。   却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男子雄浑的声音,气势十足:“月灵,你给我站住!”   宛若她犯下什么大错,惹得身后的男子气势汹汹,掷地有声。   唬得月灵身子一颤,听到身后男人追来的脚步声,月灵下意识地脚步放快,后来听得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索性提起裙摆跑了起来。   但还没跑多远,一个青色锦袍的男子迅速从她身侧跃了上来,一把堵在她面前,像座挡路的山。   奔跑的月灵紧急刹车,却已经来不及了,“咚”的一下,一头撞上身前男人的胸膛,那硬邦邦似铜墙铁壁的胸膛,撞得她额头生疼、鼻尖通红,还险些没站稳跌倒。然后,纤细的小腰明显被什么东西箍住了,才站稳。   腰上热乎乎的,应该是男人的大掌。   紧接着,就感觉到男人炙热的气息喷在她额头,是极霸道的雄性气息,让她莫名心慌。   “月灵,当初你一声不吭就跑掉,可知我以为你被仇家掳走,差点将整个京城翻过来!久久寻你不着,急得我简直要发疯?”   男人手上用劲,似铁臂紧紧箍住她细腰,语气更似山岳般压迫而来。因贴得紧,月灵几乎能感觉到男人愤怒出声时胸膛的震动。   月灵整个人都懵了。   良久,仰起小脸,却对上了苏炎赤红的眼眶,这红红的眼眶明显在无声控诉,控诉当时不告而别的她有多残忍!而他苏炎又有多着急!   哪怕时过境迁,回忆起当初,苏炎依旧能气恼得双眼赤红!   见到这样的苏炎,月灵一时怔住,脑海里一片空白,完全说不出一个字来。只静静地、静静地仰视他。   “怎么,如今贵为郡主了,便不要你的炎哥哥了,要假装不认识我了吗?”苏炎瞪了月灵良久,见她嘴唇都不动一下,语带讽刺道。   宛若月灵是那等身份落魄时,便可劲儿粘着他,还不惜大年三十对他表白,如今身份斗起来了,便迫不及待丢弃过去的一切,要一刀两断,假装不认识他的那种人。   被苏炎夹枪带棒的一顿训斥,月灵立马涨得满脸通红,连忙摇头解释:“不……不是这样的,炎哥哥……不是这样的……”   被无辜冤枉和奚落,小姑娘显然有些手足无措。   见月灵又急又委屈,苏炎心口当然是万分疼惜和不舍的,可没法子,唯有倒打一耙,才能打消掉月灵心头的顾虑。否则,月灵极有可能会反过来以为——他苏炎是看中她如今的郡主身份,才主动黏上来求娶她。   那就糟糕了。   遂,苏炎思来想去好几夜,最终定下这个先发制人的方案。   “不是这样的,那你为何突然望见我,不是上前来相认,反倒掉头走掉?我来追你,你还跑?跑什么?”苏炎低头俯视她,每一道眼神都带着审视的味道,每一个字都在质问。   突然冲上来一个男子,对着她家郡主又是追赶,又是堵截,最后还姿势暧昧地揽住她家郡主,如此质问上了!   这样的一幕,看得伺候在侧的婢女好一通心慌,手足无措,完全不知该干什么。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两个婢女连忙快步上前,企图拉开苏炎。   如今的苏炎,可不是曾经手无缚鸡之力的状元郎了,近一年的军营生活历练,早已体魄强健,魁梧似将军,岂是两个小小的婢女能拉得开的?   只见苏炎不仅纹丝不动,还目光盯着月灵双眼,目不斜视,冷冷朝两个婢女下命令:“退下!”   这气势,宛若她俩不是月灵的侍女,而是他的。   一时,两个婢女面面相觑,完全不知该怎么办了。   正在这时,月灵发话了:“你俩退下,我和炎……苏大人有话要说。”   两个婢女只得退去一边,相距二十来步,远远守着自家郡主。   苏炎不喜欢两人站在路中央,见两个婢女退下后,立马握住月灵手腕,丝毫不将自己当外人。然后毫不客气地大步拉了她就走,带她隐去不远处的花树后。最后,苏炎背靠树干,双手抱胸,一副等着月灵解释的模样。   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做下来,不知不觉就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仿佛四个月分离的时光不存在,刹那回到了曾经的亲密。   月灵再想摆郡主的谱,要远离苏炎,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事。   “来,解释吧,我听着。”苏炎情绪得以控制,好整以暇地望着一臂之遥的月灵,面上恢复了曾经的儒雅。   宛若他还是那个护着她的义兄,她做错了事,他耐心地听她给出解释。   月灵静静望着苏炎,嘴唇蠕动两下,却不知该从何解释起。   正在这时,身后忽地响起一阵脚步声,月灵转身望去,却见大皇子卢珏从花树丛中走了出来。 第129章   摄政王府举办海棠宴, 欢庆二郡主归家,大皇子卢珏是肯定不会缺席的。欢欢喜喜携带傅柔嘉,小两口一块赴宴, 没多久傅柔嘉惦念摄政王府后院的湖上风光, 说那里常常有大鸟掠过湖面,画面美极了, 她想去看。   卢珏讨好似的陪她前往。   夫妻俩沿着柳条飘飞的湖畔,一边慢慢踱步, 一边欣赏波光粼粼的湖面, 还有那时不时斜着翅膀擦过湖面的鸟儿们。   忽然, 傅柔嘉有些内急, 便红着脸让卢珏等她一小会,她在摄政王府丫鬟的引领下, 去了不远处的净房。   卢珏有一阵子没看到傅柔嘉面含羞怯的模样了,再次见到,不禁有些看痴了。   久久立在湖边, 目送她背影离去。   原来,自打“假二郡主”事件暴露后, 哪怕卢珏最后依了傅柔嘉没杀人灭口, 只是将“假二郡主”囚禁去偏远的庄子, 但傅柔嘉依旧对他态度起了微妙的变化, 谈不上冷淡, 但红脸害羞却再也没出现过。还有很多次, 卢珏见她倚在窗口发呆, 目光恍惚。   是以,今儿个再次瞧见傅柔嘉对他露出脸红、羞涩的模样,卢珏视若珍宝, 久久伫立在湖畔,目送她背影隐去林间深处。   正在这时,湖畔那头一道粉色裙子闯入余光,卢珏本能地眺望过去,却见一个妙龄少女脚步匆匆而来,那少女竟是……府上的二郡主。   而二郡主遥远的身后,还有一个男人快步追上来,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闻名天下、炙手可热的……苏炎。   苏炎?   一个念头迅速在卢珏脑海里闪过,咯噔一下,似乎是为了得到进一步的验证,卢珏火速隐去一旁的花树丛里,透过层层叠叠的枝蔓缝隙,偷偷观察着一切。   然后就远远地望见苏炎堵住二郡主去路,二郡主一头撞入苏炎怀里,末了,苏炎还姿势暧昧地揽住二郡主小蛮腰,两人身子紧紧贴在一块,低声交流着什么。   隔得太远听不清,但卢珏看得很清楚,二郡主非但没挣扎、没拒绝苏炎的搂抱,还仰起小脸一副委屈的小模样凝视苏炎,像对恋人般彼此对望。   偷窥到这里,卢珏心口似塞进一块巨大的石头,顿时又憋又闷,手指都弯曲成了拳,死死握着。   咦,奇怪了,二郡主和苏炎好上了,关他卢珏什么事?至于反应这般大,似正主抓奸成双似的难以接受?   呃,论私人感情,卢珏对二郡主的个人情感归属是无所谓的,她要与哪个男人好,要嫁给哪个男人,卢珏毫不在意。但是,二郡主的婚姻可是牵扯到党派间的政治利益的。要知道,苏炎如今可是睿王卢剑一党的,倘若迎娶了二郡主,保不齐就将摄政王也给拉到卢剑一党去了。   这是卢珏忍受不了的!   何况,如今摄政王对他的态度,已经肉眼可见地冷淡下来,本就令卢珏心内涌起强烈的不安,若二郡主再嫁给苏炎,他简直要抓狂。   于是,当苏炎一把拽住月灵,带去隐秘的花树丛里时,卢珏脑海里大约是联想到偷吃禁果的画面,再也忍受不了,索性暴露自己,径直朝苏炎和月灵所在地大步前行。   脚步还故意重重的。   重重的。   果然,引起了苏炎和月灵的注意,只见月灵飞快扭过头来,见到大皇子卢珏时,明显一愣。随后,月灵内心腾起一股被人撞破的尴尬,面色微微有些泛红,浑身都不大自在起来。最后,面对越走越近的卢珏,月灵只好以东道主的身份,小步迎了上去,扯出个腼腆的笑,唤了声:“大殿下。”   苏炎好不容易与月灵重逢,话还没说够呢,就被大皇子给搅了,苏炎心头自然是不大舒服的。再加上,平日里也瞧不上大皇子阴.毒坑人的作风,遂,苏炎面上很是冷淡,明显慢两拍才离开背靠的树干,上前拱了拱手:“微臣见过大皇子。”   “免礼!”卢珏得意地一笑。他知道,经过这一番打扰,苏炎和月灵是再没法子猫起来偷吃禁果了。   因为,不亲眼目送月灵离开,卢珏就不打算撤退。大不了豁出脸皮不要,赖在两人中间,没话找话地海聊一通。   抱着这个目的,卢珏脸皮真的是厚若城墙,无论苏炎怎么冷淡无言,也无论月灵浑身上下释放出多少的难堪,卢珏都不走,自顾自地笑着一通聊。   “二妹妹,今儿个真是阳光灿烂啊,你这个海棠宴挑选的日子真好。”   “哟,湖面上的鸟儿都比前阵子欢快,一只接一只地掠过湖面,好风光呐!”   这话说的,好似他前阵子见过摄政王府的湖面似的,典型的没话找话说,死赖着不走。   面对癞皮狗似的的卢珏,苏炎再想让他滚,也不能直言,好歹卢珏也是血管里流着龙脉的皇子。但苏炎想让一个人滚,有得是法子,这不……远远朝那头的睿王卢剑使眼色,让他赶紧过来将癞皮狗卢珏带走。   卢珏是皇子,卢剑也是皇子,且卢剑封了睿亲王爵位,乃四大亲王之首,地位更在卢珏这个白身皇子之上。要弄走卢珏,不是什么难事。   彼时,卢剑正和徐常笑、方濯濯猫在大树后,观望着苏炎那边的动态呢,见苏炎求救,卢剑立马笑着带上两个好兄弟就大步上了前。   卢珏远远瞧见卢剑一行人踱步前来,心下越发一沉,满心以为苏炎不折手段追求月灵,乃卢剑的主意。目的很明显,志在拿下摄政王。   思及此,卢珏越发不愿成全苏炎了,索性一拍脑袋,假意做出一副才想起什么事来的样子,朝月灵抱歉道:“哎呀,瞧我这脑子,险些忘了正事。二妹妹,你母妃在寻你了,也不知是什么事,你快些回去,可不要误了事才好。”   月灵听了这话,信以为真。母妃寻她,她自然是不能再逗留在此的了,再不耽搁,匆匆向大皇子行了一个告退礼,便带了丫鬟要走。   刚要迈步,余光又瞅见苏炎的青色袍摆,月灵立马顿住脚步,缓缓转向苏炎,视线飞快看向苏炎面庞,又羞地垂下。最后,鼓起勇气以东道主的身份,大大方方朝苏炎浅笑道:“苏大人,后园风光还不错,您若是喜欢,自行赏玩便是,无需太过客气。”   “好,谢谢郡主。”苏炎俯视月灵,也大大方方回了一个浅笑。   月灵又留恋地扫了一眼对面青色的男子袍摆,才领了两个丫鬟转身走了。只是才刚离开一段距离,腰上残留的男人触感越发清晰起来,宛若先前苏炎揽住她小腰的长臂还未松开,还紧紧贴着呢,一片火辣辣的。   再走远些,拐上另一条小径了,月灵不由自主看向自己的小腰,甚至忍不住小手摸上去,覆盖在苏炎方才触碰过的地方,一寸寸覆盖严实。   月灵是个正常的女子,小腰那样敏感的部位被触碰,怎么可能心里没有一丝旖旎?甚至联想到,是不是她的人间蒸发,刺激出了苏炎心底对她的爱恋?   月灵记得很清楚,她离开那日,外头就传来“苏炎疯子似的闯进女净房,好一通搜索,连净房后的粪坑池都亲自掏了”的消息,过后的几日,苏炎还赤红双眼带着京兆府的衙役,险些将整个京城给翻了过来,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她。   月灵不得不承认,听着那些传闻,她心内是……有些受用的。   尤其经历过方才的亲密相拥,再回忆那些事儿,月灵心内不由自主腾起一丝愉悦,身轻如燕,脚步都说不出的轻盈。   苏炎目送月灵离开后,随即神色淡淡地朝大皇子卢珏告辞。正在这时,大皇子妃傅柔嘉从净房那头出来了,苏炎远远瞧见了,但宛若未见,不想给大皇子这个面子,径直转身走了,去与那头大树下的卢剑、徐常笑等人汇合。   原本,卢剑是要率兄弟几个前去支援的,但半道上见月灵已经离开,便停了步子,逗留在一株茂盛桃花树下了。   “没想到半路居然杀出个程咬金来,坏了好事!”徐常笑远远瞪一眼坏事的大皇子,义愤填膺道。   “莫气,没坏了事,本王瞅着……恰到好处。”卢剑随手拉下高处的一根桃花枝子,嘴角一勾,摘了一朵又鲜又红的桃花,托在掌心把玩。   “啊?”徐常笑有点懵,苏炎都还没与月灵说上几句话呢,就这,还叫没坏了事?还叫恰到好处?   “感情这种事,互动不在时间长不长,在于精不精。那腰间的一搂一抱一触摸,足够二郡主脸红耳热回忆良久了。本王打赌,苏炎已经再次俘获了小姑娘的芳心。只要不出别的意外,亲事是稳的。”卢剑轻嗅掌心的桃花,笑着瞥了一眼一聊感情就彻底晕头的徐常笑,大约是今儿个心情好,卢剑难得耐心地给他解释。   素来,向徐常笑耐心解释这些的,都是爱逛青楼的方濯濯。   徐常笑听了,大手摸了摸自己的窄腰,喃喃自语道:“姑娘的腰这般神奇,一摸,就能勾回芳心?”   方濯濯:……   不开窍的二愣子,哪里是姑娘的腰神奇,是姑娘愿意给你摸腰,不拒绝,就代表有戏啦!   “哦,原来是这样!”徐常笑恍然大悟。   卢剑瞅着徐常笑,轻轻摇了摇头,难怪都二十岁的人了还没娶着媳妇,就这样榆木疙瘩般不开窍的脑子,哪个贵女乐意嫁他?   如今京城里的贵女都喜欢懂浪漫、会哄人的少年郎呢。   否则,如徐常笑这般,哪怕是侯府公子哥,也未必能轻易抱得美人归。自然,此处指的美人,是他看中了、心仪的那类美人,而不是随随便便顶着张芙蓉面的美人。   三个好兄弟正热热闹闹说着话时,苏炎还在走向汇合的路上,一向君子的他,今儿个莫名的不想君子,时不时偷偷看向自己的手掌。   掌上还残留着月灵细腰上的触感,又柔又软,隔着薄薄的纱裙都能感知她肌肤的细腻嫩滑。   “不堪一握的小腰。”苏炎看着自己的大手,不禁嘴角一勾,眼底浮上一层潋滟。直到快到卢剑一行人所待的大树了,才强行将手背到腰后去,不再偷偷看了。   话说,傅柔嘉从净房出来后,远远瞧到卢珏与月灵、苏炎站在一块,但她瞧得出来,月灵和苏炎似乎都不怎么搭腔,只有卢珏眉飞色舞地一个人在那慷慨激昂地说话。   这样的一幕,看得傅柔嘉颇感怪异。   待她慢慢踱步到卢珏身边时,月灵和苏炎早已离开,花树旁只剩下卢珏孤零零一个人立在那。落单的卢珏早已不是先前眉飞色舞的模样,失了神采奕奕不说,眸光里还透着股阴沉,似乎心情很不佳。   “大殿下,您这是怎么了?莫非与二郡主和苏大人之间……发生了不愉快?”傅柔嘉站定在卢珏面前,仰起脸小声问。   卢珏直直望着月灵消失的方向,沉浸在自己的冥想中,听到询问声,才回过神来。回过神来的卢珏,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搂着傅柔嘉小蛮腰,柔声关心她道:“你怎的去了这般久?莫非身子不大舒服?”   骤然听到男人关怀自己,傅柔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下头,双颊微微露出一丝尴尬。   卢珏见了,明显察觉不对劲,立马将傅柔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就见她好似换了条裤子,忍不住问:“你好端端的,怎的去了趟净房,连裤子都换了一条?我记得你去时穿的是条兰花刺绣的,怎的回来变成牡丹花的了?”   莫非在净房里发生了什么意外?   傅柔嘉听了,面上尴尬越发明显了,被卢珏一连催问好几次,才腆着脸声音小小道:“我……我来那个了。”   “什么哪个?”卢珏先是没明白,待反应过来是小日子来了后,立马懂了,是裤子脏了换了条。   下一刻,卢珏猛地想起傅柔嘉每回来小日子,身子都不大舒服,手脚冰凉不说,还时常腹痛难耐。便用自己热乎乎的大掌去抚她小腹,柔声问:“现在身子还挺得住吗,若是很不舒服,你就先坐马车回府。我去摄政王妃那打声招呼就行。”   傅柔嘉连忙摇头:“还是别了,顶多两个时辰就散了,我能挺住。”   “别硬撑,真要是不舒服了,你一定要跟夫君说,万事都有夫君在,知道吗?”卢珏热乎乎的大掌隔着衣料,一圈圈揉着她小腹。以前太医交代过,若小腹难受,这样一圈圈揉着能缓解。   在摄政王府的后园里,傅柔嘉被夫君这样照顾着,内心一暖,身体的不适立马缓解了好些。顺势靠在卢珏怀里,享受着男人待她的好。   这一刻,傅柔嘉想清楚了,就算卢珏心术不正,手段过于狠辣,她也愿意包容他。她知道卢珏打小失去母妃,又不被父皇宠爱,甚至是遭受了冷落,是在冷冰冰的环境下一天天长大的,卢珏太缺乏爱了,才会内心……有些阴暗。   日后,她会好好爱他,用她的爱去填补他内心的空虚,去暖他,总有一天,卢珏内心会充满阳光,不再遇事走极端,去想些阴毒的法子害人。   傅柔嘉怎么都没想到,她靠在卢珏怀里的这一刻,卢珏下巴摩挲着她头顶的秀发,双眼再次眺望月灵离去的方向,嘴角又扯出个讥讽的笑。   卢珏在讥讽谁呢?   自然是讥讽月灵,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容貌秀丽,身姿曼妙玲珑,出身也高贵,居然还没见苏炎几面,就被苏炎那么个小白脸给勾去了心。   卢珏敢赌,月灵才刚被寻回,苏炎就使尽手段追求月灵,背后绝对少不了卢剑的推波助澜。指不定,苏炎会对月灵动手动脚,又是搂抱,又是摸腰,又是握住手腕的,就是卢剑出的馊主意呢。   “又是个傻姑娘,连男人真心与否都分辨不出来。”卢珏嘴角一瘪,喃喃自语道。   傅柔嘉猛不丁听到这话,疑惑地抬头:“大殿下,您又在说谁呢?”她可没忘记,上回卢珏就是这般嘲讽林灼灼的。   “二郡主。”卢珏将方才二郡主和苏炎的亲密相贴,详细描述给傅柔嘉听,末了,重重哼一声道,“又是个瞎了眼的姑娘,自己出身高贵,也不知道提防一下那些男人接触她,是否居心叵测、别有用心。”   傅柔嘉:……   有了上回林灼灼和卢剑的前车之鉴,这回傅柔嘉对卢珏的话不想轻易附和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卢珏越来越偏颇,看人看事总是先往阴暗面去想,总是缺乏阳光。   傅柔嘉心头叹口气,还是忍不住出言道:“大殿下,兴许事实与您想的不一样,也许苏炎是真心爱慕二郡主,才去大胆追求的呢……”   却不想,卢珏话都没听完,立马冷声打断道:“也就是你单纯才会这么想!也不瞅瞅眼下朝堂是个什么形势,南宫皇后都贵为正宫皇后了,卢湛也被废黜储君之位了,但父皇迟迟没册立卢剑为太子,一拖再拖,卢剑怎么可能不心急?四弟一心急,势必要尽最大可能地拉拢朝臣,眼下满朝文武里,再没有比拉拢摄政王更合适的了。”   “这便是苏炎急着攫取二郡主芳心的原因!一旦联姻,摄政王很可能就入了四弟阵营了。”   傅柔嘉听了这些分析,对不对的她不懂,她只是内心再次黯然一叹,她的夫君怎么总是将人往坏的方向想?就算二郡主的身份能给苏炎和卢剑一党带去好处,那又怎样?就可以彻底抹杀了苏炎对二郡主的真心了吗?   难不成,二郡主因为拥有高高在上的身份,这辈子就别嫁人了?因为随便嫁给哪个,对方都可能只是看上了她身后的势力。   思及此,傅柔嘉轻轻摇了摇头,攥着卢珏胸前的衣襟,小声道:“夫君,我还是觉得……苏炎对二郡主是有真心的。咱俩打个赌如何,若婚后苏炎待二郡主一直很好,那便是真心满满。”   男人么,爱不爱一个女人,婚后很快就能从女人眼角眉梢观察出来。女人都是敏感的,若男人不是真心呵护自己,婚后一日日相处下来,定能从日常相处中寻到答案。   骗一个女人一天很容易,要日复一日的骗下去,则很难。   “你要跟我赌?那你可是输定了!”卢珏信心满满。   “未必的,夫君。”傅柔嘉顿了顿,双手握住卢珏的手,恳求似的道:“夫君,您答应我一件事,若我赢了,您日后不许再这般……胡乱猜忌他人。”   胡乱猜忌人?   听到这几个字,卢珏心内猛地不悦,但也不忍心斥责她,她眼下来了小日子,正身子不舒服呢,挨不住他的重话。真训了她,她又要红着眼眶哭鼻子,非得折腾得身子更难受不可。   思及此,卢珏强行忍下心头的不悦,最后应下了她的赌注:“好,若你赢了,夫君再不会这样猜忌他人。反过来,若我赢了,你日后什么都要听我的,不许再质疑为夫半句。”   傅柔嘉果断点头,笑道:“好。”她有直觉,她不会输的,苏炎是那样光风霁月的一个好男儿。   卢珏见傅柔嘉那个灿烂的笑,心头却是一个冷笑,等着吧,这场赌局都用不着等到婚后,过不了多久就能揭晓答案,就能证明苏炎心里头爱着的姑娘,压根就不是月灵。   对月灵只有利用,心头所爱另有其人。   届时,月灵伤透了心,赌局就自动赢了。   卢珏脑海里倏地浮现一个娇俏少妇的身影,那个,才是苏炎心头的挚爱呢,旁的女子算什么。 第130章   林灿灿跟随林灼灼来到摄政王府, 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来看二郡主长什么模样的,结果摄政王妃都拜见完了,又从撷芳殿出来, 去前头的海棠园苦等好一会, 还是没见着人。   这让林灿灿面对一大片姹紫嫣红、芳香四溢的海棠花,都提不起赏花的兴致。   “灼灼, 咱们离开这,去别地碰碰运气吧?”林灿灿无聊地折下一根海棠花枝, 撅着嘴, 朝林灼灼嘟哝。   林灼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立马欣喜地点头笑:“好呀, 海棠花赏够了,我带你去后花园别地撞撞运气。”   真的是撞撞运气呢, 不过林灼灼想撞的运气却不是为着二郡主,而是想偶遇……四表哥。   从林国公府来摄政王府的路上,没遇上四表哥, 眼下又在摄政王府里待了好一阵了,还是没见着四表哥的影子, 林灼灼心头无端惦念得很。便也想去别地碰碰运气。   见娘亲在那头被一众贵妇人簇拥着聊天, 挺欢快的, 林灼灼也就不拉着娘亲一道了, 只上前与娘亲小声道了别, 便与林灿灿结伴出了海棠园。   穿花拂柳两刻钟, 林灿灿东张西望, 始终没能撞上二郡主,心头微微丧气。林灼灼则举目四望,从后花园东头游到了西头, 一直未能偶遇四表哥,心头也是说不出的失落。   “臭四表哥,去哪了嘛,难不成今日有事,压根没来摄政王府?”这个可能性不大吧,林灼灼很快又心底否决了。   虽说林灼灼素来不怎么关注朝堂,但对朝堂形势也不是浑然不知。四表哥近半年来上位迅速,先是借着赫赫战功,一举成了睿亲王,后又飞升为正宫嫡子,想来被皇舅舅册封为太子殿下,是指日可待了。作为准储君,势必要与各个权贵打好交道,争取一切可能的支持。如此,将来登顶时,才能更顺利地玩转朝堂。   思及此,林灼灼突然悟到,莫非四表哥今日来的特别早?早早进了摄政王府,另有重要之事要做?这才迟迟没来找她?   这般想着时,两姐妹从一座矮小的假山前越过,朝两排柳树中间的小径款步行去。   微风习习,碧绿而纤细的柳条拂上林灼灼娇嫩的面颊,小姑娘从广袖下探出白嫩的小手,将调皮的柳条轻轻拂开。枝条在风中一跃,最终从小姑娘肩头滑落,柳条末端还触了把细腰。   “那个小姑娘……真美,白生生的脸蛋,不堪一握的小腰……”矮小假山上,一个面庞酡红、有些微醺的中年男子,从昏暗的山洞里出来,不经意望见两个小姑娘行走在柳树中间的林荫小道上,一双眼明显地冒了光。   尤其盯着右边小姑娘的细腰,中年男子喉结忍不住地上下滑动。   “将军。”身边的貌美小妾,纤纤玉指刚灵巧地系好裙带,一抬头见到将军眼底迸射出的亮光。她连忙循着男人视线望去,就见两个俏佳人迤逦远去的背影。尤其右边那个娇娇柔柔,大抵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国色生香,每走一步都生出一股形容不出来的美态。   步步生莲,大抵如是吧。   美貌小妾回过神来,再悄悄瞅一眼身边男人晶亮的眸光,也不知她心头浮现出怎样的往事,反正……心头猛地一颤,似在为右边那个国色生香的小姑娘担忧。   良久,小妾拉了拉男人衣袖,试图唤回他的视线:“将军,将军……”   一连唤了三声,中年男子才明显不悦地转过头来,盯着小妾:“怎么了?有事?”声音里明显透着不耐烦。   “没……没事。”小妾似乎有些畏惧男人,迅速垂眸看向自己红缎绣鞋脚尖。   见她一副怯怯的小模样,面颊上还荡着他方才在山洞里弄出来的潮红,中年将军以为她滋生出醋意,这才勉强收敛起不悦。不过,静静扫了她两眼后,再次眺望假山下那两个姑娘,惊见姑娘消失不见了踪影,将军面上的不悦再次明显腾起。   很快,将军丢下小妾,火速下了假山朝两个姑娘消失的方向追去。   小妾微微咬唇,面露担忧地凝望那个小姑娘消失的方向,心内喃喃自语:“期待你有个好家世,能护你周全,不要像我当年一样……”   也不知小妾想起来什么往事,眼眶里氤氲出一层水汽,湿漉漉的想哭。   林灼灼丝毫不知自己的美引来了麻烦,彼时,她寻觅不着四表哥,双腿也有些走累了,便悻悻不乐地走进路边一座凉亭。   “灼灼,你在凉亭里等我一会,我逮住这只蝴蝶就来。”林灿灿追着一只黄蝴蝶,很快去了那边的海棠树下。   林灼灼倒是没反对,独自坐在凉亭里的朱红色长椅上,两只白嫩小手握成拳头,弯腰敲打有些走酸了的双腿。   一下又一下,捶打得很认真。   中年将军追上来时,远远眺望到的就是捶打双腿的一幕,小姑娘弯着腰低着头,看不到小姑娘面容,只见乌黑的秀发下探出两只白生生的小手,似两个可爱的小锤子,沿着纤细的小腿一路往上到了大腿,划出最美的弧度。   “这大长腿……真美。”中年将军立在百来步之外,痴痴凝望着凉亭里的小姑娘,看着看着,他忍不住张开自己右掌,幻想着从小姑娘小腿一路抚摸上大腿,轻轻呢喃,“年纪小,肌肤肯定说不出的滑嫩。”   忽见小姑娘直起腰背,一张芙蓉面露了出来,白白净净,还透着点粉红。   “这才叫倾国倾城呐!”中年将军直接看痴了,这样的美貌,绝对是他一生里见过的最美的女子,远在爱妾之上。大抵是太过眼馋,嘴里不经滋生出口水,狠狠咽了一大口,然后果断朝凉亭走去。   林灼灼瞥见一个身穿锦衣华服的男子朝这头走来,起初没当回事,花园这般大,今日又在大宴宾客,有别的宾客来到这边园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过很快,林灼灼就发觉有些不对劲,那个男子似乎频频朝她看来,这频率显而易见……太过了。   林灼灼微微蹙眉,顿了顿,果断起身走出凉亭,要去寻那头正在逮蝴蝶的林灿灿。   却不想,才刚走出凉亭,就被男子大步上前堵住了去路。   哦,也不能说已经堵住了去路,就是林灼灼还行走在草地上的一块块凸起的石块小径上,将军加快速度,直接停在了石块小径的末端,高大魁梧的身板就那样立在小径出口,一动不动,目光炙热地望向林灼灼。   见状,林灼灼立马停步,有些着恼地瞪向中年男人。只见男人生得宽肩窄腰,五官还算周正,不难看,肤色是健康的麦色,只是那双眸子里迸射出的目光……有些过于猥琐,似没见过美人似的,一见就走不动路。   典型的色男一枚。   林灼灼实在觉得恶心,因着上一世没见过这个男子,也不知他是什么来历和身份。但不管他是谁,品行拙劣是板上钉钉的了。   多看一眼,都嫌恶心,林灼灼果断弃了石块小路,直接踩上青草地,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快步朝海棠树那头行去。她知道林灿灿在那里,边走边喊出了声:“三妹妹……”   平日里都是直呼小名灿灿的,但在大色男面前,林灼灼倒是不愿意暴露了堂妹小名,只一声声呼喊“三妹妹”。   将军见小姑娘害臊得跑了,步子飞快不说,还一个劲紧张地喊什么“三妹妹”,男人见自己如此有存在感,不禁心头一乐,随后大声笑道:“小姑娘,你是哪个府上的?”   飘来男人的淫.笑,林灼灼只觉自己耳朵都被玷污了,下意识地加快了步伐,要赶紧逃离开恶心的男人才好。   却不想,身后陡地传来男人更放肆的淫.笑声:“本将军恰好今年丧了偶,娶你当继室,如何?”   听到这样侮辱人的话,林灼灼再忍不住了,涨红了脸,反过身去冷声道:“这位大叔,请你自重!”   一句“大叔”,无疑在斥责对方“癞蛤0蟆想吃天鹅肉”,趁早收起你的白日梦。   大叔?   将军听了,先是一愣,后是……没脸没皮地笑上了:“小姑娘,小小年纪说话也太不中听了,本将军还未到三十呢,顶多比你大上一轮。当你夫君正好,瞎叫什么大叔,平白无故的将你夫君给……喊老了。”   边说,男人还边大步朝林灼灼走来。   听着这话,林灼灼恼怒之余,却也飞快明白过来,这个将军就是个无耻、没下限的臭流氓。遇上臭流氓,打嘴仗并不明智,赶紧逃跑才是上策。   遂,林灼灼再不恋战,转身拔腿就逃。   男人见自己看中的媳妇儿跑了,倒也没去追。此地到底是摄政王府,做得太过了,不大好。再说了,相中了一个媳妇儿,又不急着就地将她给办了。   正在这时,小妾气喘吁吁地追过来了,男人等着小妾靠近后,立马吩咐道:“方才那个姑娘你记得模样吧?等会儿去打听她是哪个府上的,本将军过几日就去下聘。”他看上的女人,自然娶得越早越好。   听了这话,小妾身子一僵,心内为那个貌美的小姑娘默哀。   她刚刚看得真真的,那个貌美小姑娘明显如她当年一样,没看上将军,逃得厉害。可……结局是惊人的一致。   将军有多霸道,再没人比她更清楚了,无论你定亲与否,只要将军看上了,哪怕强抢也要弄到手。   “期待小姑娘家世出类拔萃,超过孟大将军,要不……又是一出悲剧。”那般倾国倾城的小姑娘,春梦里都是年纪相当的俊美少年郎,谁稀罕给一个能当父亲的男人做继室?小妾心内一个劲祈祷,祈祷小姑娘身世盖过孟大将军,好逃过一劫。   虽然,希望很渺茫。   放眼整个京城,家世盖过孟大将军的,委实……寥寥无几。要知道,孟大将军府上,从祖父到他父亲,再到孟大将军本人,全都是战功赫赫的名将,而孟大将军的母亲还是当今长公主(崇德帝亲姐姐)。   这样的好家世,一般的小姑娘哪里能盖得过?   小妾面色越想越发白。   “你放心好了,本将军还会继续疼爱你的,她嫁过来,分不了你多少宠。”孟天石抚上小妾发白的面颊,只以为小妾是担心自己失宠呢。   小妾轻轻“嗯”了一声,随后,等着男人肮脏的爪子从自己脸上走开。   从委身孟天石那天起,她就一直不适应男人的触碰,浑身都犯恶心。 第131章   遇上个色男将军, 林灼灼一颗心怦怦直跳,好在逃跑后,身后没有追来的脚步声。林灼灼冲进树林的那一刹那, 回头去望, 只见色男将军还立在原地,只目光色眯眯地望来。   “恶心!”   林灼灼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林灼灼自己就出身将门, 祖父、父亲以及三叔,均是保家卫国、冲锋陷阵的好男儿, 各个铁骨铮铮, 是黎民百姓争相崇拜的好男儿。林灼灼成长在这样的氛围里, 打小就对军人有非同一般的情感, 从未想过,有一天, 自己会恶心上一会将军。   还不是一般的恶心,是非常非常恶心!   收回视线,再不去瞅那令人作呕的将军, 林灼灼快速隐没海棠树林里。正在这时,林子小径那边的枝蔓后, 闪过一道葱绿色身影, 是逮完蝴蝶归来的林灿灿。   “灿灿。”见到林灿灿, 林灼灼飞速跑过去, 心内腾起一股安全感, 姐妹俩在一块, 远胜过她独自一人。何况, 林灿灿有些拳脚功夫,力大如牛。   “灼灼,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林灿灿方才正在捉蝴蝶呢, 猛不丁听到林灼灼的呼喊,连忙掉头往回跑。眼下见林灼灼一张小脸有些白,不是白润润水盈盈那种“白”,而是明显受了惊吓,有些病态的那种苍白。林灿灿心疼死了,扶上林灼灼肩头,立马焦急询问。   “方才遇上个恶心将军,他……他骚扰我。”回忆方才的一幕,林灼灼浑身再度不适,一层层鸡皮疙瘩涌起。面对好姐妹,没什么好隐瞒的,气愤地直言。   “什么?”林灿灿一听就气愤上了,撸起衣袖就往林子外头冲,“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胆敢欺负你!”   趁她不在,欺负她的姐姐,这还得了?   揍死他丫的!   很快,林灿灿奔到林子入口,就见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惬意地行走在凉亭边的小道上,望不见他的脸,但他高挺的头颅和矫健的步伐,俨然露出一副骚扰过美貌小姑娘,心情贼好的模样。身旁还跟着一个袅袅婷婷的娇俏小少妇。   “是他吗?”林灿灿指过去,扭头问道。   林灼灼点点头。   林灿灿就更气了,男子年纪都可以当她爹了,身旁还跟着一个小少妇呢,就这样一副鬼样子,居然敢来招惹她妙龄的姐姐?   也不撒泡尿照照,他配得上吗?   当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人都有!   林灿灿瞪大双眼,衣袖撸得高高的,然后大步冲出去,一副要去干架的样子。   “灿灿?”林灼灼吓坏了,那个男子可是将军啊,多年敌人堆里练出来,身手铁定不一般,林灿灿一个小姑娘家,贸贸然冲上去打架……   后果不堪设想。   几乎毫不犹豫,林灼灼双手去拽林灿灿,可娇娇柔柔的她哪里拉得住力大如牛的林灿灿?小手很快从林灿灿衣袖滑落,什么也没抓住。   “灿灿……”林灼灼急得直跺脚。   却见林灿灿没冲出多远,忽地停下来,从地上捡起几颗尖锐小石子,再继续往前跑。   林灼灼着急忙慌追过去。   话说,孟大将军交代完小妾,让她等会去打听林灼灼的身份,然后嘴角含笑地边往前迈步,边做起夜夜搂着林灼灼睡觉的美梦。   “那样美,榻上滋味肯定不一般。”孟天石不禁又想起林灼灼弯腰捶腿的画面,那双大长腿,太勾男人了。若方才不是在摄政王府,而是在他的将军府,铁定直接上去就将小姑娘摁倒在长椅上,在无遮无拦的凉亭就办了她。   在宽阔的后花园,那把娇滴滴的嗓子,兴许哭出来的求饶声都与旁的女子不同,要格外勾人三分吧?   这般幻想着时,孟天石双眼渐渐泛了红,馋的。   恰好,余光闪过小妾柳姒(si)的广袖,一抹浅红。   “将军……”   柳姒手腕忽地被孟天石大力拽住,心头一惊,连忙瞅向男人那处,只见宽大的玄色锦袍遮挡,什么异样都瞧不出来,可男人手心的灼热却清晰地暗示着什么。但,柳姒依旧期待是自己会错了意,毕竟一刻钟前,她才刚被孟天石拉去假山洞里过。   不能这般快就又钻山洞第二次吧?   这里可是摄政王府,可不是任意供他胡来的将军府。   显然,孟天石不是什么要脸的,被林灼灼勾出了邪火,就绝不会辛苦自己去忍,既然身边有美妾,自然是要发泄出来的,一日多要她几次又如何?见柳姒微微低头,以为她在羞怯,索性更羞她一把,只见孟天石大拇指勾住自己腰封,往外拉扯两下,然后沙哑嗓音笑:“姒儿,来,再去山洞伺候为夫一回。”   柳姒听了,心头的希望彻底浇灭。   很快,进入假山,还走在爬山的小道上,孟天石就克制不住了,一把握住柳姒纤细的腰肢,大掌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来回把玩着柳姒腰上的嫩肉。   柳姒暗咬内唇,出于本能地厌恶,却没法子开口拒绝。自打她一顶小花轿抬进将军府侧门,就注定了,这一生只是个供人玩弄的小妾,毫无尊严可言,榻上花样伺候男人,便是她的全部使命。   感叹着命运的凄苦,柳姒很快被孟天石带到了昏暗的山洞前,在男人的催促下,两只手刚认命地搭上裙带,忽然……   “哎哟!”   孟天石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后脑勺巨疼无比,还不等大手去抚摸后脑勺,就见一颗小石子弹跳在地,发出“嘣”“嘣”“嘣”的声响。   “谁?”孟天石第一反应是有人砸他,怒不可遏,转身就朝后面大喊。   可,没人应答。   回答他的只有他自己的回声。   “难道是岩石风干得厉害,掉下一块砸到了本将军?”若孟天石仔细瞅瞅地上静静躺着的小石子,圆不溜秋、光滑得很,就知道不可能了。但孟天石着急享受女人,地上的石子一眼都未瞧,就自以为是地下了定论。   “姒儿,快。”回过身来,孟天石见柳姒裙带还未解开,急急催促上了。他自个则腰封一拉,直接甩到了脚下的地上。   却不想,柳姒双手刚搭上裙带,一块石子再次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又砸中了孟天石后脑勺,比第一次还疼。   “哎哟!”   孟天石这回彻底怒了,猛地掉转身去就要开骂,却不想面庞刚转过去,又一颗石子准确无误地砸了过来,直直砸中他鼻梁,登时就见了鼻血。   “是谁?躲在后面装神弄鬼,看本将军逮住你,不剥皮抽筋了!”孟天石大吼一声,再顾不得御女了,飞快朝扔出石子的岩石后奔去。   岩石后的小姑娘见藏不住了,索性现身,急急将手里剩余的石子一通乱砸,全都飞向孟天石。   孟天石见是一位蒙着黑纱的小姑娘,先是一怔,随后就地一滚,就躲开了接连砸来的石子。   到底是一身武艺的大将,先头会被一个小姑娘偷袭成功,说到底不是他武艺不行,而是他体内的邪火令他只想快点搂着小妾共赴云雨,这才一而再再而三地中了招。眼下,小姑娘再想伤他,可就不容易了。   这不,孟天石就地一滚躲过全部石子,然后迅速站起,带着鼻血,张牙舞爪就去抓肇事的小姑娘:“小丫头片子也敢招惹本将军?活得不耐烦了!”   说罢,一拳就猛抡过去,毫不客气地要砸歪小姑娘的脸。   却不想,小姑娘身手居然还挺好,身子一矮,灵活地避了开去,还顺势一脚踹向臭男人小腹。   “往哪踹呢?想伺候本将军是不是?那逮住了你,就让你伺候个够!”孟天石飞快扫过小姑娘凸起的胸前和细腰,身段还行,吃了她不亏。   小姑娘:……   完全不懂男女之事,压根听不懂臭男人在说什么。   先前踢臭男人小腹,不过是武术师傅教授时提过,男人的命门在胯0间,所以她才毫不客气踹了过去,不料踹歪了,这才踢中了小腹。   孟天石盯着小姑娘的细腰,抱着活捉的目的,孟天石开始在假山的一个个石柱间,来回窜。   一旁的柳姒见了,立马为小姑娘担忧上了。她在将军府见过,孟天石这是在借着石柱布阵了,小姑娘怕是很快就要被困在阵里出不来了。到时……被活捉了,可就任由孟天石为所欲为了。   虽然柳姒不知这小姑娘是谁,但见孟天石吃了瘪,被石头砸出了鼻血,柳姒心头还是小小的畅快过的。因此,很不希望小姑娘出事。   偏生柳姒并不懂阵法,于是,眼睁睁看着那个蒙着黑纱的小姑娘困在了阵里,被孟天石抓住了,一把给摁在岩石上。她却没法子襄助。   “本将军倒要看看,你生了个什么模样儿。”孟天石淫0笑着舔了舔嘴唇,大手就去扯小姑娘面纱。   却不想,小姑娘张开嘴,就一口咬住了孟天石手掌,力大如牛的她狠狠地咬,狠狠地咬,牙齿直接插入了肉里,咸咸的血在嘴里蔓延。   “啊……啊……松口……”痛得孟天石鬼吼鬼叫。   孟天石甩不开坚硬的牙齿,索性一脚踹向小姑娘肚子,要痛得小姑娘自动松嘴。   这一脚可就生猛无比了,一脚下去,怕是小姑娘立马要见血,下半辈子都生不出孩子了。   “不要!”柳姒猛扑上去,想去抱住孟天石作恶的腿。   可柳姒一个毫无功夫的少妇,哪里来得及救助?等她跑过去,小姑娘铁定早就见血出事了。   就在孟天石大脚即将踹上小姑娘小腹时,突然一道黑影袭来,什么东西猛地对上孟天石大脚,将孟天石给一脚震开了去。   “啊……”震开时,小姑娘的嘴还未松口,巨大的力使得孟天石的手掌生生从小姑娘嘴里撕扯出来,撕破了皮和肉,那个剧痛无比啊。   黑衣人则一把圈住小姑娘细腰,脚尖一登,带着小姑娘蹿出了孟天石布下的阵,火速飞下假山。   ~   出了假山,黑衣人快速带小姑娘藏进茂密的树林。   “你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就那样去寻孟将军晦气?你可知他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亏得今儿被我撞见了,救了你,否则日后有得你哭的。”枝繁叶茂的树下,黑衣人火速拽掉身上的夜行衣,露出里头的玄色锦袍来。   然后在地上挖个洞,将脱下的黑衣掩埋进洞里,还不忘一把扯下脸上的黑纱,也丢进洞里。末了,还自来熟地去够小姑娘面上的黑纱,也一并给埋进洞里去。   最后撒上土,掩埋痕迹。   小姑娘面纱一掉,脸就露了出来,很有几分姿色。不是别人,正是一心为姐姐出气的林灿灿。   林灿灿虽然方才被孟天石狠狠吓了一把,但还是不服气被男人训,尤其还是一个完全陌生、没见过的男人训。何况,她生来好打抱不平,自家妹妹被欺负了,这口气她可咽不下去,总要报了仇才能睡得安心。   再说了,方才占了上风的可是她,将那个什么臭将军的手都给咬烂了,活生生掉了肉。   思及此,林灿灿心头是很得意的。遂,挺直背脊,英气十足道:“怕他做什么,他干了坏事,我就要替天0行道,咬死他!管他是哪个府里出来的破将军呢!”就是天兵天将来了,一样咬!   男人:……   算了,这小姑娘也是一腔正气,为了姐妹出头,冲着这一点,已经比京城里别家贵女好太多了。   思及此,男人也不再跟小姑娘斗嘴皮子了,点点头,便要离开,必须将今日发生的事尽快禀报给剑哥才行。晚了,怕出别的岔子。   却不想,男人才刚迈开步,就被林灿灿一把扯住了手臂:“喂,你好像认识我,可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男人:……   轻咳一声,然后朝小姑娘道:“我也不认识你,今儿个刚知道你是林家姑娘。”他家剑哥的小姨子嘛。   “我叫林灿灿,阳光灿烂的灿。”林灿灿听说男人不认识自己,出于感恩,立马大大咧咧地报上了自己名讳。   男人:……   我也没问你闺名叫啥啊,你就自己报上来了?也太……没有城府和心机了。   当真是单纯至极的一个小姑娘。   男人感慨完,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要大步离去,好赶快汇报给剑哥。   却不想,男人刚跨出半步,又被林灿灿给拽住了,理直气壮地追问他的:“你的名字呢?我都告诉你我叫什么了,礼尚往来,你也该主动告诉我,你叫什么了呀?”   男人:……   还是头一次遇上这等大大咧咧、主动拽住男人询问大名的姑娘,当真是格外的……与众不同。   “喂,你到底叫什么啊?今日你救了我,来日我好登门道谢啊。”林灿灿仰起小脸,分外认真地道。   男人本想做好事不留名的,但实在被小姑娘逼迫得没了法子,只得给了姓名:“徐常笑。”   “徐常笑?”好奇怪的名字啊,难道他很爱笑?林灿灿歪着小脑袋,琢磨了半晌。   待林灿灿琢磨完时,忽然惊觉……咦,人呢?   怎的身前空空如也,徐常笑不见了踪影?   林灿灿很快转了个圈,四周都望了望,还真的完全不见了徐常笑身影:“什么时候走的?武功这般高?能来无影去无踪?”   林灿灿这才惊觉,徐常笑的武功远在她之上。   完全可以当她师傅啦!   “嗯,明儿个就登门拜访,求着他当我师傅不可!”喃喃自语完,林灿灿才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她只知道那个男子叫徐常笑,可徐常笑的身份却一无所知,譬如他是哪个府上的啊?   林灿灿一时抓了瞎。   正在这时,林灼灼已经接到消息,得知林灿灿安安全全地在这片林子里,连忙飞奔过来。远远见到林灿灿,就唤上了:“灿灿,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话说,原本林灿灿奔去找孟天石算账时,林灼灼是紧追在后的。突然,徐常笑从天而降,堵住了她的去路,匆匆告知她“这事儿交给我处理,保证你的堂妹毫发无损”,然后徐常笑安排了个懂武功的女暗卫守着林灼灼,他自己追着林灿灿去了假山。   林灼灼在女暗卫的掣肘下,没法继续前行,只能坐回凉亭里干等。好不容易得到徐常笑的准确答复,说林灿灿安然无恙,在这边的林子里等她,这才匆匆地跑了过来。   “我可是武艺高强的大侠女一个,怎么会有事?”林灿灿见了林灼灼,立马来了精神,飞快将假山上的侠女行径给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遍,主要讲了那一口咬得有多爽!   都咬得臭将军嗷嚎似野兽,满手的鲜血淋漓了,你说爽不爽?   不过很显然,林灼灼的侧重点不在这上头,只见她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失色道:“什么,你小腹差点被重重踹了?”   姑娘家的小腹多重要的地方啊,日后孕育子嗣可全靠它了。   要是被踹出什么好歹来,下半辈子可就全毁了!   思及此,林灼灼气愤极了,比自己被调戏还气愤,立马拽了林灿灿就要去找自己爹娘:“我得赶紧告知爹爹和娘亲,让爹娘给我们做主!”   甭管对方是什么来历的大将军,她爹爹可是镇国大将军,祖父还是国公爷,身后更有娘亲这个皇家郡主和崇德帝这个皇舅舅撑腰,怕谁呀!   普天之下,她一时半会实在想不出,哪个将军府比她家还门庭高贵。在摄政王府里,就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她们姐妹,简直反了天了!   林灿灿见林灼灼一张小脸气恼得变了色,自觉咬了一口、占了上风的她,倒是丝毫不气了。一块朝萧盈盈所在的海棠园行去时,林灿灿突然又想起什么来,可爱地摸着自个后脑勺,瞪大那双清澈的眼睛询问道:   “灼灼,你认不认识徐常笑啊?他是哪个府上的啊?”   林灼灼:……   这个关头,怎的好端端的问起徐常笑来了?   不过很快,林灼灼想起徐常笑是林灿灿的救命恩人,打探徐常笑是谁很正常。   遂,林灼灼很快答道:“认识啊,徐常笑是我四表哥的好兄弟,乃永平侯府三房的小公子。”   “他也是三房的?嘿,我也是三房的,看来,我和他很有缘分啊!”林灿灿一双大眼睛晶晶亮。   林灼灼:……   “很有缘分”这种话,小姑娘家家的就这样挂在嘴边?   羞不羞啊?   “赶明儿,我就登门去拜师去!”林灿灿说到这里,小嘴一翘,双手激动地抱住林灼灼胳膊,眨眼笑道,“我诚心去拜师,徐常笑一定会收了我当徒弟的!”   林灼灼:……   敢情缘分,指的是师徒缘分啊。 第132章   话说, 孟天石后脑勺被石子砸疼了,手掌更是被小姑娘咬伤了,上头残留的可不是什么深深的牙齿印, 而是生生撕扯掉了一块肉!   险些见到了里头的白骨!   “王八蛋, 你们别跑!”孟天石眼见黑衣人抱了小姑娘就逃,他怒吼一声, 立马追下假山要将黑衣人和小姑娘齐齐逮住,扒皮抽筋不可。   奈何, 黑衣人武功路数明显与孟天石的不同, 孟天石擅长与敌军上刺刀战, 贴身肉搏, 拼拳脚功夫绝对是把好手,鲜少遇上能盖过他的。而那个黑衣人压根不与他打, 仗着轻功了得,似一只展翅的雄鹰飞翔而去。还不等孟天石追出几步,黑衣人早已失去了踪影, 连同小姑娘也没了。   “王八犊子!你们有种就一辈子藏起来,别被本将军逮着了, 一旦逮着, 非剁碎了喂狗!”   孟天石一路冲下假山, 站在假山脚举目四望, 寻不着一丝影子, 恨得直跺脚。只见他力大无穷的大脚, 对着地面狠跺几下, 立马卷起一层层黄尘。   小妾柳姒气喘吁吁追着下假山时,迎面扑来的黄尘呛得她一通猛咳,忙掏出帕子捂住口鼻。知晓孟天石没逮住那个小姑娘, 她松了一口气。   “怎么,刺客跑了,你还挺高兴?”孟天石猛地回头,恰好见到柳姒面上一松,似有愉悦之色,顿时面露凶相。   猛地上前,一把扼住柳姒纤细的脖子。   那样细嫩的脖子,哪里惊得住孟天石大力猛掐,险些要折断。   “将军……妾只是不忍……杀生……”柳姒艰难喘气,努力解释。   盛怒的孟天石压根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孟天石生得魁梧高大,只见他铁臂掐住柳姒脖子往上一提,柳姒就双脚腾空,形同脖子套入悬在树上的白绫,活生生要断气。   柳姒双手拼命抓住男人手臂,一双凤眼可怜巴巴地向男人乞怜,不断泛出泪花。   可没用,孟天石像以往每回生气一样,不弄得她去掉半条命,哪里肯罢休?   孟天石眼睁睁看着柳姒双手、双脚胡乱挣扎,瞳仁逐渐涣散,就快断气了,才一把将她摔到泥土地上。摔得很重,扑腾起一地黄尘。   “你给我听好了,嫁进我孟家大门,就是我孟天石的女人,必须时时刻刻以夫君为天!下回你再敢胳膊肘往外拐,做出吃里扒外的事,本将军绝不饶恕,直接将你丢去野外喂狼,不信,你就试试!”   孟天石蹲在柳姒身边,一把扯起柳姒的耳朵,阴狠狠说着威胁的话。   柳姒耳朵快被揪掉了,疼得仰起脖子,流着泪拼命地点头。   “你这次最好长记性,本将军说到做到!再敢惹怒本将军,就将你扒0光了,喂狼!尸骨无存!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可不是吓唬你!”孟天石念及女人这些年的不驯服,心头的怒火越烧越旺。   这些年下来,他对她的耐心实在快磨尽了,从新婚之夜起,就得强迫她才能圆房。此后的日子,他扪心自问待她够好的了,山珍海味地供着她,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地养着她,姨娘的尊贵体面也统统给了她,打着他孟天石爱妾的身份,出个门都有一堆丫鬟仆妇簇拥着,不比她在娘家的落魄日子过得好?   偏生她不知足,整日里没个笑容,也从不像别的小妾那般来他面前博宠!   这样一副木讷死人脸就算了,今日还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同情那个女刺客,还在他面前说什么“不忍杀生”?   女刺客都砸了他脑袋,咬伤了他手掌,他作为苦主还能不杀回去?   还得忍着,被女刺客欺负?   你说说,这是什么混账话!柳姒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又是什么?   思及此,孟天石目光凶狠至极,一副野狼的恶模样,似要生吞活剥了蜷缩在地的柳姒。   柳姒这些年实在被打惨了,几乎每次惹得男人不悦,都是一通暴打。眼下见男人又凶成这样,晓得接下来又是一通拳打脚踢,柳姒哪有不害怕的?柔弱的身子缩成一团,可怜兮兮地拼命点头。   男人说什么,她都点头。   以前的她会硬扛,无论被暴打成什么样,都不开口求饶。次数多了,柳姒实在伤痕累累,身子吃不消,也学会了低头求饶,免得再次被打断肋骨。   一年前被打断肋骨,那钻心的疼痛,她有生难忘。   自那以后,柳姒学会了软语求饶,不再傻乎乎地生生硬扛。   “将军,妾都知道了,再不敢做错事。”柳姒冷汗涔涔地求饶,低低的,一声又一声,挣扎着抬起双手,试图去握住男人手臂,哀求地乞怜。   孟天石到底是中意她的……身子的,每回睡她,都能睡出别的女子给不了的美妙滋味,看在那无与伦比的美妙滋味上,孟天石强忍着怒气,最后任由柳姒讨好地握住自己手臂,鼻子重重一“哼”就结了,没再像往常一般继续揍她。   “还起得来吗?不需要给你请郎中吧?”这次孟天石自觉下手不重,到底是在摄政王府,将自个女人打伤了,到时需要安排担架抬出摄政王府,委实有伤颜面,是以,孟天石手下是留了情的。却见柳姒躺在地上迟迟不起,忍不住出言讽刺。   柳姒立马领悟了,连忙手臂撑地,想要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可是,先前被狠狠掐了脖子,脖子上的疼痛还未下去,后又像麻布袋似的重重摔在地上,擦伤了后背。说实话,柳姒现在身上很疼、很痛,但这些都不敢在孟天石面前表露,只能强撑着、扶住身旁的岩石壁,站了起来。   “来,上药!”孟天石从怀里掏出一瓶跌倒损伤药。   柳姒一愣,孟天石还是头一回这般善良,居然好心地给她药?   然后,柳姒满怀疑惑地接过药瓶来,下一刻,就见男人平摊着右巴掌、伸了过来。   巴掌上被咬掉了一小块肉,横截面参差不齐,血肉模糊,还在隐隐渗血。   “愣什么,快上药!”孟天石又从怀里掏出一块长条纱布,丢到柳姒手上,怒声催促。说罢,孟天石一屁股落坐一旁的大石块上,等着女人。   柳姒这才明白过来,药不是给她用的。   柳姒只能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跪坐在男人脚下,然后拧开药瓶,尽量麻利地将药粉洒在男人伤口上,再小心翼翼包扎好绷带,打个结。   这一系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手法也专业,都不比郎中差了。实在是嫁进将军府的这四年,柳姒受伤次数太多了,她完全从一个包扎新手,活生生练成了老手。   一个漂亮的结刚打好,孟天石就将药瓶盖上,揣进了怀里,压根没想着给柳姒也用用。   柳姒垂头低首,也没讨要。   正在这时,前头花园响起小丫鬟“快开席了,请入座”的声音。   孟天石听见了,心头猛地想起来什么,冲柳姒命令道:“好了,快开席了,你别杵在我跟前了,快去女宾席那边打听打听,那个貌美的小姑娘到底是哪个府上的,本将军好去提亲。”   柳姒:……   经过黑衣人一番打斗,又经过了方才一番施暴,孟天石居然还满心惦记着那个貌美小姑娘。看来,孟天石这回是铁了心要娶了。   柳姒记得,几个月前,孟天石也偶遇过心动的貌美姑娘,但经过一些插曲,立马就将那几个姑娘忘到了九霄云外。似今日这般,魂牵梦萦始终不忘,那个小姑娘怕是很难逃出魔爪了。   哪怕那个小姑娘出身高贵,不愿给孟天石做继室,恐怕孟天石也会使用龌鹾手段,强逼着人家小姑娘点头同意、嫁给他了。   如她当年那般。   思及当年,柳姒内心是说不出的屈辱。那也是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在清澈小河边,她一身飘逸纱裙刚从马车里钻出来,迎风立在车板上眺望蓝天白云,感叹郊野的心旷神怡。   等她低头想下马车,就对上了不知何时盯着她直瞅的孟天石,男人眼里闪烁着她陌生的亮光。   大约是她家马车的规制偏低,一看就不是家世显赫的世家。遂,孟天石都未打听她出身,一路尾随她走了半条河畔,没多久,就强行搂住她又亲又抱。   那会子,她是定了亲的,左右再等半年,她就要嫁给心爱的炎哥哥为妻了,哪里肯让一个陌生男人这样随随便便亲了去?于是,想也不想,她一口咬住孟天石肩头,企图男人吃痛,然后放开她。   很显然,当年的她想法太过幼稚,也太过天真,她的咬,非但没咬退孟天石,还激出了男人更大的欲0火,被男人一把扛上了肩头,大步朝林子深处走去……   在那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的林子深处,她像只可怜的小兽,被桎梏在深深草丛里,在惊慌失措间失去了清白身。   浑身青青紫紫,全是孟天石在她身上又啃又咬,留下的斑驳痕迹。   后来,想寻死还寻不成,被孟天石派了力气贼大的婆子死死看守住。那日傍晚,她在马车里,一路悲伤欲绝、哭着回了府,紧接着便是爹娘被孟天石威胁,强逼着与苏炎退了亲,一顶小花轿抬进孟大将军府,成了孟天石第十三房小妾。   思及她的屈辱史,柳姒再偷偷抬眼看孟天石,只见男人双眸再次如当年一般闪闪发亮。这样的亮光,再没人比柳姒熟悉了,孟天石对那个绝美小姑娘是势在必得了——能正当手段上,就三媒六聘先行,不能,便会……想法设法,先得了姑娘的身子,迫使姑娘不得不嫁。   纵使那个小姑娘出身高贵无比,不屑给人当继室,也拗不过失了清白,成了破鞋。   最终,只能嫁给孟天石这头狼。   柳姒果然猜对了,孟天石对林灼灼是铁定不会放手的,不说林灼灼那张罕见的倾国倾城貌了,单就林灼灼那双大长腿,一见就令他心猿意马、身体起了反应,这样万里挑一的尤物,注定了这辈子只能做他的女人。   孟天石是极度自负的,从小历练在沙场,几乎战无不胜。一颗颗敌人血淋淋的头颅,多年来他砍下的那一大片的头颅,给了他极大的自信和底气,觉得自己配得上任何美女。   所有美人,只要他瞧得上眼,就该归他予取予求。   今日看上眼的那个顶级大美人,也不例外。   话说,徐常笑离开林灿灿后,飞快赶至后花园湖畔上的桃花林里,只见卢剑正坐在桃花纷飞的石桌前,好几个当朝重臣围坐在石桌旁,看那架势,正在商量朝堂要事。   “怎么了,瞧你神色不对?一副猴急样。”方濯濯本是伺候在卢剑身侧的,远远望见徐常笑心事重重而来,赶忙迎出桃花林。   “出大事了。”徐常笑停在方濯濯面前,不住地眺望那头的卢剑,询问道,“剑哥还要多久才能完事?”   “怕是还要好一会。出什么大事了?”方濯濯问。   “咱们大嫂被人调戏了。”徐常笑小声道。   大嫂?   方濯濯先是没反应过来,随后晓得说的是谁了,立马惊得瞪大了眼珠子。   不是吧,他们大嫂……可是林灼灼啊!   林灼灼自身出身显赫不说,前阵子他们剑哥才牵了林灼灼小手,在皇宫内苑四处显摆呢。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瞧出来林灼灼是剑哥的心头爱啊,过不了多久就会飞升太子妃了,哪个不长眼的公子哥,还敢调戏林灼灼?   “偏就有那不长眼的!”徐常笑咬牙切齿道,“年纪一大把,都快能给咱们大嫂当爹了!”   “谁啊?”方濯濯惊了。   “还能有谁,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孟大将军,孟天石呗!”徐常笑重重一哼。   “天呐,是他?”方濯濯彻底惊了。   说起这孟天石,可就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物,孟天石能征善战,数次救边境百姓于水火之中,二十岁出头那会,就已经靠着赫赫战功,成了一代名将,与林镇山比肩,声名远播。   因着战功,普通老百姓对孟天石只有夸赞、敬重的。   再加上,孟天石母亲是当朝长公主,乃崇德帝的亲姐姐,因着这份血缘关系,崇德帝可就是孟天石的亲舅舅。   自身能干,身体里又流着一半的皇族血统,是以,这些年孟天石自负极了,多次明目张胆强占旁人未婚妻,收房纳妾。   不曾想,今日竟招惹到他们剑哥头上了!   “怕是要出大事了。”方濯濯晓得,他们剑哥可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人,哪能随意戴绿帽子?一旦剑哥晓得这事,绝对不会善了。   正在这时,苏炎也离开石桌,朝他俩走来了,问:“剑哥让我过来问,发生了何事?”   “那个孟天石……”   方濯濯刚开了个头,心头猛地一个咯噔。   不得了,真的不得了了。   方濯濯猛地想起来,孟天石当初强抢为妾的女人之一,好像就有……苏炎的未婚妻。   一个苏炎,再加上一个剑哥,这回孟天石怕是要栽了。   苏炎本身就是个报复性极强的人,看他先将太子送给倭寇当俘虏,后又一次次给太子挖坑,使得太子被禁足、被废黜,变成了终生圈禁的疯子。再看苏炎如何发动全城百姓辱骂、唾弃林真真,便知,苏炎是个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   而他们剑哥,就更不得了了,报复性之强,怕是还要在……苏炎之上。   这样的两个人,从今联手一起对付孟天石……   啧啧,孟天石的好日子铁定是要到头了。   “孟天石?”果然,苏炎听到这三个字,面色就变了又变,从白色转为青色,再到铁青,最后又逐渐恢复正常,才从齿缝里幽幽吐道:“孟天石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徐常笑刚要开口,忽见剑哥从石桌边起身,也朝这边快步行来了。徐常笑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内一个说不出的忐忑,大抵是怕剑哥雷霆一怒。   苏炎见徐常笑忽地面色变了,还是见到剑哥后就变白了,不愧是苏炎啊,脑子一转,立马晓得答案了。求证似的问:“可是那该死的孟天石,招惹了咱们大嫂?”   徐常笑迎着剑哥的目光,有些不敢说话,只重重地一点头。   彼时,耳力极佳的卢剑,早已听清了苏炎的问话,眉头已是紧蹙,待亲眼见到徐常笑重重一个点头,卢剑立马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子奔到了徐常笑面前,沉声问:“说清楚!”   简简单单“说清楚”三个字,已是席卷着寒风而至,刮得徐常笑整个身子都冻嗖嗖起来。   徐常笑不敢耽误,更不敢隐瞒,飞快将先头的事一五一十吐了个干净——   大嫂好端端地坐在凉亭里捶腿,不料,被游园的孟天石瞧见了,然后就见孟天石双眼发亮、下头顶起,还伸出一只巴掌,隔了百来步的距离,幻想对大嫂一通抚摸。   “末了,大嫂隐有察觉,立马出亭逃走,却被孟天石追着用淫0秽之词调戏,冲大嫂直喊‘当你夫君正好,瞎叫什么大叔,平白无故的将你夫君给……喊老了’……”   徐常笑噼里叭啦倒豆子似的,快速说完最后一句,抬眸去瞅剑哥表情,只见剑哥眼底暴风雪肆虐,浑身上下裹着厚厚冰层,散发着千年寒冰之气。从头发丝到坚毅的下巴,到一双结实有力的铁臂,再到肌肉愤张的大长腿,无一不释放着滔天怒气。   “很好,本王还没去找他算账呢,他就敢在本王头上动土了。”卢剑拳头紧握,捏得骨节咔咔作响,然后盯着徐常笑问:“哪知手?”   “啊?”徐常笑先是一怔,随后立马明白,剑哥问的是孟天石哪只手“抚摸”了林灼灼的腿。回忆一通后,“剑哥,是右手。”   “很好。”卢剑丝毫不犹豫,直接吐出两个字:“砍了!”掷地有声,气势如虹。   徐常笑一震。   砍了?   直接砍了孟天石的右手?   方濯濯同样一震,但下一刻,又觉得很正常,他先头就料到“绿帽之事”不会善了。剑哥果然不愧是剑哥,一出手就要让不可一世的孟天石,直接变成残废。   苏炎听了,丝毫不惊讶,只认可地点了点头。他早就知道,剑哥就是这样铁骨铮铮的男子汉,骨子里有着世间所有男儿最羡慕的血性。   男人嘛,就该这样!   要是连心爱的女人受了辱,都不敢挑衅回去,还算什么男人?   遂,苏炎用眼神给予剑哥支持。望向剑哥的目光里,越发增添了几分崇拜。   “好!”徐常笑立马领命,紧握腰间的佩剑,转身就去。   却不想,徐常笑刚转身,就被卢剑扣住了肩头:“本王,亲自去!”   徐常笑脚步一顿,刚想回头说句什么,肩头的重量忽地没了,扭头一看,剑哥已没了踪影。 第133章   林灼灼被中年男人调戏了, 这般屈辱的事,肯定是要向爹娘告状的。   爹爹眼下坐在男宾那头,男宾与女宾的席位相隔不远, 可以说是挨着, 中间只隔了一片花圃,以及三五株怒放的海棠树。只需绕过花圃, 就从女宾宴席到了男宾宴席。   不过,林灼灼从后花园归来时, 并未第一时间去找爹爹, 而是携着林灿灿率先来到了娘亲跟前。   “娘, 您跟我来一下, 女儿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要告状。”林灼灼玉白小手扯了扯娘亲衣袖,红红的小嘴凑到娘亲耳畔, 低声道。   不过“告状”两个字,吐得格外重。   萧盈盈一听,便笑了, 揶揄了女儿一眼:“怎么了,跟谁家的姑娘拌嘴了?这等小事娘亲可不管, 你自己解决去, 要是解决不了, 就找你四表哥去。兴许他乐意管。”   情人么, 有义务听恋人那些无聊的牢骚话。   林灼灼:……   被调戏的事儿, 她还真不大好意思告知四表哥。尤其中年大叔嘴里那句“平白无故的将你夫君给……喊老了”, 让她亲口对四表哥说, 多臊得慌啊。   于是,林灼灼不依了,委屈地撅着小嘴, 撒娇似的低声求道:“娘,您快来嘛,真的是特别重大的事,我被……一个老男人调戏了。”   “什么?”听到“调戏”二字,萧盈盈面色立马变了,尤其还是一个“老男人”?   萧盈盈很快带女儿离席,母女俩来到稍远些的凉亭里,林灿灿在凉亭外把守,免得有人偷听。   “快跟娘说,到底怎么一回事?什么老男人?”萧盈盈进入凉亭都来不及坐,便站着问上了。   林灼灼瞅了瞅,确信四周无人,才小声将先前发生的事全都告知了娘亲,包括老男人堵住她不许走,眼神猥琐、下0流,以“夫君”自称,还险些将前去报仇的林灿灿给踹伤小腹。   听了这样的龌鹾事,萧盈盈气得胸脯上下起伏,忍了又忍,才勉强平复心情,冷静地问:“你可知那个老男人是谁?”   林灼灼摇摇头:“女儿从未见过他,今日,第一回 见。”   萧盈盈心下了然,女儿回京晚,京城里的公子哥都不认得几个,何况是个年近三十、丧了偶的老男人。想了想,道:“你跟娘过来。”   林灼灼不知娘亲要做什么,茫然地跟着娘亲出了凉亭。林灿灿也随着一块去了。一刻钟后,见娘亲带她们俩抵达一处精致小院。   “宝扇郡主好。”守门的几个小婢女齐齐屈膝行礼,打头的那个上前询问,“宝扇郡主可是需要什么?”   “这里有书房吗?本郡主需要一套笔墨纸砚。”萧盈盈边往小院里头走,边道。   “有,郡主请随奴婢这边来。”小婢女立马领着萧盈盈三人朝右边的抄手游廊行去,上了游廊左拐,第三间厢房便是一个小小的书房,书桌上早就备好了笔墨纸砚。   萧盈盈进入书房,满意地点点头,待小婢女退出房门,将房门关上后,萧盈盈便立马从笔山上挑了一支作画用的毛笔,递给女儿道:“开始吧。”   林灿灿看到这里,完全是懵的,开始什么?   林灼灼则弯唇一笑,心有灵犀地接过画笔,来到书桌前的黄梨木圈椅里坐下,蘸了墨汁,便在铺平在书桌上的宣纸上落了笔。   林灼灼打小在娘亲的监督下,琴棋书画都是精通的,尤其绘画最擅长。只见她寥寥数笔,一张男子面孔便跃然纸上,饱满立体,形象逼真。   林灿灿凑近了一看,惊道:“就是他,就是这个老男人!”到了此时此刻,林灿灿才明白过来,二伯母带她们来到这个专给宾客提供便利的院落,是要让林灼灼将那个老男人的肖像给画出来。   肖像出来了,萧盈盈凑近一看,立马认出了画中的男子,蹙眉沉吟道:“竟是孟大将军府的少将军,长公主的儿子,孟天石?”   听到孟天石三个字,林灼灼先是一怔,这个名字仿佛在哪儿听过。随后猛地想起来,这个孟天石……不就是上一世横刀夺爱、抢了苏炎未婚妻,后来被苏炎构陷“通敌叛国”,最后满门抄斩、灭了九族那位名将吗?   天呐,居然是他!   林灼灼一下子内心吃了苍蝇般恶心!   亏得她上一世还同情孟天石,同情他满门忠烈被苏炎疯咬。   眼下,只觉上一世的自己恐怕被太子卢湛伤害后,便一叶障目,看事情有失偏颇——   大抵因为上一世的孟天石,作为一代名将,民间流传的都是他上场杀敌的英雄事迹,林灼灼压根没近距离接触过孟天石,便被坊间的传闻给欺骗了,一心以为孟天石是个铁血好男儿,一生唯一的错误……便是横刀夺爱,强娶了那个他深爱的女子,惹下了情债。   而上一世的苏炎却是太子的左膀右臂,林灼灼因为厌恶太子,很自然地,便有失偏颇地瞧不上苏炎,黑化了苏炎。进而同情上惨遭灭门、诛杀九族的孟天石。   这一世,近距离接触过孟天石,骤然知晓孟天石是那样色迷心窍、猥琐不堪的男子。孟大将军府,能纵容出孟天石这样毫无私德的儿子,也不用家规好好约束他,教导他,指不定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呢?   更重要的是,私德如此差劲的男人,林灼灼忍不住怀疑,孟天石面对敌国百万黄金和无数美女的诱惑,真能守得住底线,不出卖一丁点线索?   换言之,此时此刻林灼灼不禁质疑,上一世的“通敌叛国”,有可能不是苏炎构陷的,而是确有其事?   再回忆一番苏炎这一世的所作所为,绝对称得上是个光风霁月、重情重义、两袖清风的铁血好男儿。   两人一对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林灼灼咬了唇,不禁为曾经的自己感到羞愧。居然因为上一世的错误判断,重生归来,就将苏炎这么好的人,强行扯进了林真真的亲事里。导致苏炎白白拖大了年岁,至今还未娶亲。   思及此,林灼灼当真是内疚万分,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坏姑娘”。   “灼灼,你怎么了?”见女儿面色变得苍白起来,萧盈盈连忙心疼地问道。   “娘,没什么。”林灼灼摇摇头,不愿说,怕全部说了出来,到时强烈内疚的人又多了一个娘亲。娘亲是无辜的,是被她给带进了坑里,要内疚、忏悔、道歉,留给她一人就够了。   见女儿摇头不说,萧盈盈忍不住猜到,莫非女儿是在担心孟天石家世太盛,不好讨回公道?   思及此,萧盈盈安慰似的摸了摸女儿头顶,柔声道:“傻女儿,什么也不必担心,他孟天石胆敢调戏你,娘亲自有法子给你讨回公道,狠狠虐他一番!”   欺辱了她萧盈盈的宝贝女儿,还能全身而退?不存在的!   “对,好好虐他一番!”林灿灿双眼放光,撸起袖子,干劲十足,一副要加入虐人队伍的架势。   萧盈盈听了,欣慰地摸摸林灿灿的小脑瓜,虽然接下来的虐人行动,不需要林灿灿参与,但灿灿这份心,她领了。   林灼灼拿着画像,跟随娘亲走出小院,临近设宴之地时,恰好望见了席位上坐着的苏炎。林灼灼脚步一顿,满是愧疚地望向苏炎,最后到底没忍住,对娘亲道:“娘,我有点事想问四表哥,您先回去吧,我和灿灿等会再入席。”   萧盈盈扫了男宾那边一眼,并未见到睿王卢剑的身影,只以为卢剑已经离席,先去哪个地方等着女儿了。是以,萧盈盈并未疑心。再加上林灿灿武功不错,有灿灿作陪,女儿安全问题是有保障的,遂放心地自行先走一步。   “灼灼,咱俩去哪啊?”萧盈盈一走,林灿灿立马附到林灼灼耳边问。   林灼灼起初没吱声,直到目送娘亲入了席,才神秘兮兮地冲林灿灿眨了眨眼,凑到她耳边小声道:“灿灿,等会儿我有事要与苏炎说,你帮我把把风。”   “好,没问题,全包在我身上!”林灿灿一拍胸脯,非常义气。   然后,林灼灼就深吸了两口气,似乎在给自己鼓劲打气,紧接着招手唤来一个伺候在男宾席间的小厮,让小厮帮忙叫苏炎出来。   正在席位上接受众人敬酒的苏炎,得知有位林姑娘找,立马放眼望去,竟见林灼灼身穿胭脂红褙子,有些焦灼不安地等候在小径上。   “八成是一上午找寻不着剑哥,就想问问你剑哥去哪了。”方濯濯喝了口酒,打趣道。   “我赌,也是这样。”徐常笑连忙咽下嘴里的酒,也朝苏炎笑道。   “剑哥当真是个幸福的男人。”苏炎这般笑着调侃时,视线不由自主朝女宾席那边望了过去,那里有他魂牵梦萦的月灵。只见月灵身穿华贵的郡主服,紧挨着摄政王妃而坐,乖乖巧巧,笑容甜美,一如去年作为“小妾”随他入席那般。   只远远眺望一眼,苏炎心中便飞速闪过去年与她相处的甜蜜画面。   “剑哥当真是个幸福的男人。”苏炎这般笑着调侃时,视线不由自主朝女宾席那边望了过去,那里有他魂牵梦萦的月灵。只见月灵身穿华贵的郡主服,紧挨着摄政王妃而坐,乖乖巧巧,笑容甜美,一如去年作为“小妾”随他入席那般。   只远远眺望一眼,苏炎心中便飞速闪过去年与她相处的甜蜜画面。   最甜蜜的,莫过于被太子卢湛用“美人计”算计那夜,   这般想着时,苏炎嘴角不禁幸福地翘起。   很快,苏炎来到了林灼灼面前,敛了笑,尽量像对待剑哥那般,尊敬十足地对待林灼灼,拱了拱手,温和道:“灼灼,可是有事寻找睿王殿下?睿王殿下目前还在前院书房,与摄政王密谈,一时半会出不来。”   不等林灼灼询问,苏炎就主动交代了卢剑在哪。   却不想,只等来林灼灼的红脸和摇头,末了,还咬唇道:“炎叔叔,我此番过来,是单纯来找您,向您……道歉的。”   “道歉?”苏炎听了,很是一愣,聪明如他也一时猜测不出来,林灼灼最近犯下何事,需要向他道歉。索性笑问,“所为何事?”   林灼灼咬了咬唇,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最后指了指那边的花树后,示意挪到那边去谈。   苏炎点了点头,率先大步前去,然后立定在花树后等着。   春风习习,草儿在摆动,枝条和花儿在摇晃,听着它们的声响,林灼灼终于鼓起勇气道:“炎叔叔,就是去年……我不该……一心想着报复太子卢湛,就将你给拖下了水……”   聪明如苏炎,脑瓜子转动极快,这样模模糊糊的言词,已让他晓得林灼灼在为什么而道歉。但苏炎丝毫不觉得新鲜,因为林灼灼坦白的这些事,苏炎去年就已经猜测出了实情。   从林灼灼去年的表现看,她明摆着知道林真真和太子卢湛偷情的事。苏炎这样智慧的大脑,自然很快就想明白了整件事。   尽管如此,面对骤然坦诚的林灼灼,苏炎还是一怔。他没想到林灼灼居然会主动向自己坦白,顿了顿,苏炎才微笑地回话:“我懂了,去年是你努力撮合了我和林真真的亲事?”   “是。”林灼灼低着头,很诚恳地道歉,“炎叔叔,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是我那时脑子不清楚,才做下了这等糊涂事,害得您惹了一身腥臊,至今都未娶亲。”   “不是这样的,灼灼。当时是我自己看上了林真真,才会定的亲,与你无关。”苏炎见小姑娘满脸的内疚,便很认真地给出了解释,“若我对林真真无感,哪怕你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点头同意定亲。”   正因为如此,报复心极强的苏炎,才没有将林灼灼一家子列为报复对象。因为苏炎很清楚,林灼灼母女只是搭了线,真正看上林真真的,是他本人。   林灼灼听到这话,猛地仰头凝望苏炎,仿佛在无声询问,真是这样吗?   苏炎笑了,很肯定地点头:“自然是这样。所以你不必内疚,也不必道歉。”   天下的姻缘成不成,媒人牵线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原因,最主要的,是男女双方当事人看不看得上那个相亲对象。   何况,最重要的一点,若没有林灼灼当时的牵线,他便不会卷进林真真和太子卢湛的感情里,也就不会被太子卢湛用“美人计”算计。这样的话,他在东南沿海压根就遇不上他心爱的女子,月灵。   而月灵,缺失了他这个救命恩人,兴许就彻底沦落为妓0女,任由那些有点臭钱的男子肆意糟蹋,清白没了不说,一生也毁了。哪怕事后,摄政王府将月灵寻了回来,她也不会再获得幸福。   思及此,苏炎又忍不住望向了女宾席位上的月灵,她是那样美好,单纯、善良、可爱如小仙女。他和月灵的缘分,兴许是上苍注定的,兜兜转转,只为了成全他和她的爱情。   “灼灼,你真的不必内疚,你做的是大好事一件。”苏炎收回视线,认认真真地看着林灼灼,眉眼带笑,若仔细研读,里头还藏着一份感激之情。   林灼灼:……   她还做了大好事一件?   完全听不懂苏炎在说什么。   苏炎笑了笑,他很想告知林灼灼,他和月灵的浪漫故事。可是,那段“小妾”的故事,注定不能对外人言,否则太影响月灵声誉了。   月灵已经安安全全回到摄政王府,变回了二郡主,那“小妾”的往事只能永远冰封,藏进心底,再不能揭开。   遂,苏炎只能对林灼灼感激地笑,却丝毫也不能宣之于口。 第134章   林灼灼向苏炎道了歉, 岂料,苏炎的反应完全出乎预料,非但丝毫不怪她, 还反过来夸赞她做下的是一桩大好事。   林灼灼完全一脸懵。   懵归懵, 但苏炎不怪罪她,到底是喜事一桩。   遂, 懵过后,林灼灼迅速换成了一张欢喜的面孔, 甜甜朝苏炎道:“好, 我知道了。不过说到底, 还是因为炎叔叔是个大好人, 才舍不得怪罪于我。”   小姑娘声音甜糯糯的。   苏炎听了,没点头, 也没摇头,小姑娘愿意认定他是个大好人,那便是吧。   做人做事, 他一直都无愧于心。报复不报复的,只看对方做得过分不过分, 情节严重不严重, 是否触及他的底线。一旦触及底线, 他势必不会放过对方, 死磕到底。   不过这些事儿, 就不会对林灼灼这个小姑娘透露了。苏炎只对她浅浅微笑, 表示出善意。   “炎叔叔, 那我先回去了。”林灼灼了解一桩心事,美美的桃花眼光闪闪、亮晶晶的,脚步轻盈地转身离开。瞅着身旁一树树姹紫嫣红的海棠花, 还惬意地折了一枝,摘下上头含着露水的花朵,藏在衣袖里。   花香盈袖,风雅一回。   见到等候在小径那头的林灿灿,林灼灼还欢笑着给林灿灿衣袖里也来了一朵,姐妹俩一齐享受一把“花香盈袖”的滋味。   “嗯,真香呐,明儿我也不换衣裳,继续穿它!”林灿灿使劲儿闻着衣袖,狗鼻子似的嗅个不停。   瞧着林灿灿的可爱模样,林灼灼似乎也被感染了,小鼻子也凑近衣袖闻了闻,嗯,海棠花藏在广袖里,空间狭窄,还真芳香浓郁,嗅出了枝头没有的浓郁味儿,抿唇直笑。   姐妹俩正嗅着衣袖里的花香时,徐常笑恰好有事,离席也来到了这边园子的小径上。徐常笑刚与小厮对完话,一个转身就看见了林灿灿,他今儿个从孟天石手里救出来的那个小姑娘。彼时,林灿灿正狗鼻子似的,对着衣袖嗅个不停。   徐常笑:……   眨了眨眼,一个衣袖,是有多大的怪味啊,才会这般嗅个不停?   这是多少天没换过衣裳啦?   林灼灼短暂的嗅过后,便放下广袖,不想,一抬头就对上了不远处瞪大双眼、一脸惊异的徐常笑。林灼灼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应该是林灿灿狗鼻子似的嗅法惊呆了徐常笑,忙轻咳两声,示意有人来了。   林灿灿整张脸蛋都埋进广袖里了,听到咳嗽两声,小脸蛋才茫然地露了出来。然后,就对上了徐常笑那张惊异至极的脸。   林灿灿先是一怔,待看清楚那个男子是徐常笑后……立马欢喜地撒开双腿,满脸带笑地直直奔了过去:“师父,师父!”   徐常笑:……   谁是她师父啊?   见到猛然冲过来的林灿灿,徐常笑一脸懵。   令徐常笑更懵的是,林灿灿来到他跟前,立马仰起如花的小脸蛋,红嘟嘟的小嘴一开一合,不停地喊他“师父,师父!”那声音还超级甜糯糯。   “谁,谁是你师父啊?”好一会后,徐常笑摸着后脑勺,到底问出了口。   “你就是我师父啊!今日你救我时,武功那么厉害!”林灿灿仰起脸,一脸花痴状。   徐常笑:……   不是吧,救了她一回,他就多了个徒弟了?   按照这个逻辑,他岂非徒弟满山跑了?   呃,也不是,普天之下能令他徐常笑亲自动手救的人……寥寥无几,一般都是派遣下属出动即可。   所以,按照这个逻辑算起来,林灿灿可是他唯一的女徒弟了。   等等……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什么女徒弟不女徒弟的啊,徐常笑摸着后脑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居然被眼前这个小姑娘给带到坑里去了。   不成想,刚掉进一个坑里,紧接着,又掉进了另一个坑里。   只见林灿灿仰头笑道:“师父,我还记得你叫徐常笑,你记不记得徒弟我叫什么呀?”   这可把徐常笑问倒了,除非必要的人,他素来不会去刻意记住对方的名讳,遂,支支吾吾半晌,只答出一个姓氏:“我……我知道你是林家姑娘。”   林灿灿:……   这不是在说废话么,林灼灼姓林,她是灼灼的堂妹,自然也姓林。   所以,换言之,徐常笑完全就对她的名字没印象。思及此,林灿灿小嘴一撅,明显的不高兴了:“我叫林灿灿,阳光灿烂的灿,特别好记,你都没记住!我不开心了!”   说罢,林灿灿还瞪了徐常笑一眼,骄横十足。   徐常笑:……   莫名的,被小姑娘这般横横地一瞪眼,内心腾起一股子惊慌失措。忙摸着后脑勺,一叠声地赔不是:“好好好,是我的错,下回你再问我,我保证能说出来!林灿灿,阳光灿烂的灿,是吧?”   林灿灿撅着嘴,勉强接受:“好吧,下不为例。”   徐常笑连忙点头应下,那头可是重重地一点哟,似乎在给一个郑重其事的承诺。   两人这一番互动,看得一旁的林灼灼,那是心底一个懵啊。   不知道的人,单看两人这一番互动,还以为他俩老早就认识了呢,是那种平日就互动频繁、相知相识的人了呢。谁能料到,这样的两个人今日才第一天见面,满打满算,眼下也才第二次碰面而已。   林灼灼不得不佩服起林灿灿的交友能力来,当真是没有交不到的朋友,也没有拜不到的师父,只要……够有眼缘。   林灿灿一聊起来就“叽叽喳喳”没个停,最后林灼灼肚子“咕咕咕”,实在饿得熬不下去了,双手拽住林灿灿胳膊,才强行将她从徐常笑身边拖走。   “徐大人,我们先走了。”林灼灼边走,边用手堵住还“叽叽喳喳”个不停的林灿灿。   “林姑娘,请便。”徐常笑对林灼灼那是分外尊敬,拱手送行。   林灼灼可是剑哥的女人,传说中的大嫂啊,他们这些当小弟的哪敢不尊敬?但凡有丝毫的不尊敬,怕是都会落得跟孟天石一样的下场。   呃,爪子断了呢。   剑哥有多护短,他们这些日日伴随在侧的兄弟,可是比谁都清楚。   遂,徐常笑恭恭敬敬目送林灼灼离开,当然,目送时还不忘捎上林灿灿那个小姑娘。见到林灿灿小姑娘一直反头要与他再多说几句,却每次都被林灼灼捂住嘴巴,不让说。急得林灿灿又是伸长脖子,又是努力掰开嘴上小手,才能透过指缝“呜呜咽咽”说出些听不清楚的话……   那模样,说不出的古灵精怪。   徐常笑看着看着,不禁嘴角溢出一丝笑。林灿灿这小姑娘,很是可爱。   “灼灼,你方才为何堵住我嘴,不让我跟师父道别啊?”两人走远了,反头也只能望到层层叠叠的枝蔓,瞧不到遮掩起来的徐常笑了,林灼灼才松开林灿灿的嘴。却不想,才刚松开,林灿灿就撅嘴抗议上了。   林灼灼:……   天地良心,哪里是不让她道别啊?   她都道别了没有二十次,也有足足十五次了!   每回道完别,刚往前迈出半步,林灿灿就又“叽叽喳喳”反头与徐常笑聊上了,你让林灼灼怎么办?   不堵住她的嘴,岂非要道别个没完没了?   思及此,林灼灼颇为无奈地拍拍林灿灿小脑瓜,哄道:“好了,有缘常相见,今儿个投缘还没聊够,下回遇上了再聊就是。同在京城,还愁没机会见到他吗?我是肚子饿得‘咕咕’叫了,实在等不起了。”才出此下策,强行拽走啦。   恰好这时,林灼灼肚子又“咕咕咕”叫了起来。   林灿灿一听,素来宝贝林灼灼的她,立马收起撅着的嘴,再不抱怨了。还一把牵住林灼灼小手,带着她穿花拂柳一路快走,好早点回到席位上,早点给宝贝灼灼填饱肚子。   肚子饿的滋味,林灿灿可是品尝过的,实在不好受,她可舍不得宝贝灼灼也一直挨饿。   见林灿灿待自己如此好,林灼灼会心一笑,姐妹俩手牵手,欢欢喜喜地朝女宾席位上走去,好饱饱地大餐一顿。   却不想……   林灼灼刚要回到娘亲那桌,还远在二十余步之外呢,猛地见到娘亲没动筷子,挺直了腰杆,侧身与身边的一个贵妇在攀谈着什么。   娘亲那神情,表面在笑,但林灼灼对自个娘亲很了解,那样的笑,明显是藏着一丝讥讽和嘲笑在里头的。   显然易见,娘亲极其不待见那个贵妇。   而那个贵妇呢,当真是名副其实的“贵妇”啊。   林灼灼远远望去,就见她满头的金银珠宝,从左耳朵上边一点的发髻起,一直插到右边的鬓发终,又是镶嵌红宝石的赤金凤簪,又是吊着硕大东珠的簪子,又是嵌满小珍珠的各式各样的步摇……   发髻上头的赤金簪子、各种步摇和花钿,简直可以用“排得密密麻麻、毫无空隙”来形容了。   不知道的,光是瞧见这妇人头上的阵仗,还以为她头上的发髻是铺子呢,摆着琳琅满目的头饰,等着客官来挑选和采购。   再瞧那贵妇身上的衣裙,张扬的明黄色,上头刺绣着大幅的金凤凰,左右胳膊各一只,胸前那一只才是最醒目的,羽毛层层叠叠、栩栩如生、饱满立体,任谁随意瞧上一眼,都能看出来那是一只正展翅高飞中的凤凰。   见“贵妇”如此的穿衣风格,林灼灼立马瞧出这个妇人的性格,应该也是那种异常张扬、不安分型的。   “那个贵妇人是谁啊?”林灿灿眼尖,比林灼灼还先留意到,但她压根不认识,便好奇地问道。   实在是好奇极了,谁家贵妇人如此张扬,生怕别人不知道她高贵、富有,金银珠宝和金凤凰玩命似的往身上堆砌。   林灼灼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我之前也没见过,今日是第一回 见。”   姐妹俩说着话,就又向前行了十几步,只与娘亲相距几步之遥了。   正在这时,娘亲见到林灼灼姐妹了,笑着朝她俩招了招手:“灼灼,灿灿,回来了。”   那个与娘亲说话的贵妇人,立马也偏过头来,视线落在林灼灼身上时,很明显地双眸一亮,似在惊叹林灼灼的倾城容颜和绝妙气质。   莲步姗姗,衣袂翩翩,每一步都踏出别家小姑娘走不出的美态。   这样的小姑娘,行,贵妇眯眯眼,她也相中了。   林灼灼:……   不知为何,明明绝美的她,早就习惯了各种窥视和打量的目光,但迎上眼前贵妇亮闪闪的眸子时,竟腾起一种要被毒0蛇缠上的阴森感。   出于礼貌,林灼灼强忍着内心的不适,依旧朝贵妇人浅浅一笑,然后想去娘亲身边。   却不想,那个贵妇人十分的自然熟啊,居然身子前倾,一把抓住林灼灼手腕,强行将林灼灼拉到她身边去,笑着夸赞道:“这就是灼灼啊,一直听闻你的美名,今儿个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完全配得上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   说着这话时,一双眸子近距离地打量起林灼灼,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似宫廷选秀女似的,从脸蛋到脖子,到胸脯,到细腰,到屁股和胯,以及下头的……娇小的脚,一一审视了一遍。   若非可以,这贵妇怕是还想掀开裙摆,去瞅瞅藏在里头的那双大长腿,够不够美,够不够纤细。   这样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惹得林灼灼内心都发毛了起来,有些不安地望向娘亲。   “灼灼,灿灿,这位是长公主,你的表姨母。”萧盈盈自然也瞧到了长公主审视货物似的眼神,心头也是分外不悦的,但作为皇家郡主,依然随时能拿出得体的假笑,朝女儿微笑着介绍道。   长公主?   林灼灼先是一怔,这个身份好似先前在哪提起过?   等等,长公主……不就是孟天石的母亲?   闹明白了这个,林灼灼内心再不发毛了,只泛起一股强烈的恶心和抗拒。   若说两刻钟前,林灼灼还只是停留在猜测阶段,猜测孟大将军府应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才会养出了孟天石那样色迷心窍、恶心龌鹾的儿子。那么眼下,亲眼见到长公主的为人和做派,林灼灼则是万分肯定,他们家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灼灼给表姨母请安。”林灼灼微微低头,避过来自长公主打量的视线,然后规规矩矩行了一个见面礼。   “灿灿给……表姨母请安。”林灿灿一直盯着长公主头上堆叠的头饰呢,感叹着这么多首饰,拿去融化成金子,应该能卖不少钱。   一个分神,林灿灿也就随着林灼灼唤了一声“表姨母”。   按理说,林灿灿是林灼灼的姐妹,随着林灼灼叫声“表姨母”也是可以的,委实不算什么。   但,落进长公主耳里,就见长公主明显受辱似的变了脸色,凌厉地扫射了林灿灿一眼,似在斥责“不懂规矩”。   林灿灿甚少见到公主级别的贵人,见自己好似惹了事,茫然地求助林灼灼,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的。   林灼灼一见就心疼上了,立马握住林灿灿的小手,握得紧紧的,给她力量。   “灿灿,来,来二伯母这。”萧盈盈及时摆出一副笑盈盈的脸,热情十足地拉了林灿灿小手,直接拉到了自己身边。任谁见了,都晓得她很是喜欢林灿灿。   长公主冷待,萧盈盈热情十足。   周遭的明眼人见了,都瞧出萧盈盈这是护犊子,故意打脸长公主呢。   这般一来,气氛是僵了,再僵。   “哼!”长公主心底一哼,面色越发有些不好看了。正在这时,相隔不太远的一桌,柳姒的面孔忽然在长公主面前一晃。看到柳姒那张小妖精似的脸,长公主自然是不喜,但瞬间让她念起了儿子的嘱托。   两家不久就要变成亲家了,还未正式提亲前,总不好冷待了准未婚妻一家。   再说了,林灼灼这样的倾国倾城貌,她还是相得中的,日后给她儿子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颜值都能提升好几个档次。   为了林灼灼这个绝美儿媳妇,忍一忍,值。   遂,长公主是忍了又忍,最终勉强自己面色又好转起来,看上去恢复了正常的红润,才又重新拉住林灼灼白白的小手,一边抚摸林灼灼的小手,一边笑着夸道:“这小手又白又嫩,像块嫩豆腐似的,摸着手感真好。”   长公主摸了又摸,像是提前帮她儿子体验一把……“摸”媳妇的感觉。   结论,自然是分外满意。   这样吹弹可破、嫩若花瓣的肌肤,日后给她儿子生下来的胖大小子,铁定也能遗传到呢。指不定,从此能改善了孟大将军府祖.上遗传的粗糙皮肤呢。   林灼灼:……   长公主的内心话,林灼灼一句都听不到,但是长公主那双“色眯眯”的手,直触碰得她鸡皮疙瘩冒了一层又一层。   太恶心了,有没有。 第135章   林灼灼快被恶心吐了。   小手被长公主摸着不放, “色眯眯”地在手背上游走,像极了被男子调戏和揩油。林灼灼好几次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每回都刚动一下, 就又被恋恋不舍的长公主给一把……扣住了。   一连扣了两三次。   林灼灼这嫩豆腐似的手, 比一汪美玉更让她爱不释手,长公主哪里舍得放开?怎么也得替自个儿子多触摸几回, 过把瘾才行啊。   林灼灼:……   恶心透了,说不出的无语。   亏得不是长公主肚里的蛔虫, 要不然, 知晓是“替”孟天石摸的, 林灼灼非得当场呕吐出来不可。   “灼灼啊, 今年多大了?还未曾定亲吧?”长公主第四次扣住林灼灼要逃的手,边拍着林灼灼手背, 边凝望林灼灼那双美美的眸子,满脸堆笑地询问道。   林灼灼:……   好端端的,怎会问这话?   眼前顿时浮现长公主先头遴选秀女似的, 对她的身段从上至下、从下至上好一通细细打量,眼角眉梢还流露出满意的样子。等等, 总不会是孟天石看上了她, 托长公主前来探探口风?想娶她为妻?   思及此, 林灼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似的恶心。再承受不住了, 猛地抽回手来, 摸出帕子死死捂住嘴。   “灼灼, 怎么了?胃里又难受了?来, 来娘亲这儿喝口茶压一压。”萧盈盈比女儿多吃了十几年饭,女儿都能察觉出来的意思,她又怎么可能领悟不到?   萧盈盈十几年前见过孟天石, 那会子的孟天石没比她小几岁,却已经是满后院的姬妾。如今十几年过去,听了女儿的描述,萧盈盈了然,孟天石的那股子“色0鬼相”,是越发变本加厉了。   呵,单就孟天石这副“色0鬼相”和满后院的姬妾,萧盈盈就已经将他永远排出女婿人选了。何况,还年纪一大把,又丧了偶!   这样的孟天石,长公主也好意思来她跟前探口风、说亲?   恶心谁呢?   萧盈盈跟女儿一样,胃里翻腾得厉害。递了一盏茶给女儿后,自己也端起一盏呷了好几口。实在忍不下这口恶气,喝罢茶,萧盈盈直接朝长公主浅浅一笑:   “长公主啊,我那侄媳妇,成亲近十年了吧?好端端的,怎么就去了?”   明面上问的是“侄媳妇”,实际上是在提醒长公主,你家儿子可是丧过偶的,这样的条件可万万匹配不上我家灼灼,提亲的事,还是……免开尊口的好。   免得,届时被一口回绝,自取其辱。   邻近几桌的贵妇,听了这话,哪有不懂其中含义的,一个个抿着唇儿偷窥长公主,想瞧一瞧长公主面上晦暗不明的精彩表情。   岂料,长公主颇为自负,她儿子孟天石是什么人呀?那可是一代名将啊,年纪轻轻就名扬天下。她儿子这样的大英雄,死了个媳妇算什么?   便是娶继室,也得当做头婚来办,只往名门贵女里的佼佼者里挑!   丝毫没有匹配不上之说。   硬要往“匹配”“不匹配”上扯,那也只有别家贵女匹配不上她儿子的,绝没有她儿子匹配不上别人的说法。   是以,长公主完全没有自知之明,面上依旧笑盈盈的,就跟完全没听出萧盈盈话里的真正含义似的,顺着表面意思,毫不在乎地的口吻道:   “我头一个儿媳妇啊,是个没福气的,我儿待她那般好,她一日不生出嫡子,后院里的姬妾就甭想怀上子嗣。就这般当菩萨似的供着,成亲九载,她才终于怀上了,咱们府里啊那是欢天喜地哟,偏生她身子骨打娘胎里就不大好,竟是无福消受。”   连个娃娃都生不出来,活生生难产死了,一尸两命。   说到这里,长公主不禁盯着林灼灼的腰臀一通看,意有所指地笑:“下回再挑儿媳妇啊,可得好好儿擦亮眼睛,挑个身子骨硬朗的才行。可不能再像先头那个了。”   长公主视线流连在林灼灼腰胯上不走,似在仔细研究她胯骨够不够宽,好不好生养。   林灼灼察觉到了长公主审视的目光,浑身再度泛起鸡皮疙瘩。原本就嫌弃孟天石,如今再听到长公主这番话,哪个好人家的姑娘乐意给长公主打量?恰好与林灿灿并肩立在一块,林灼灼便忍不住脚步轻挪,朝林灿灿身后躲去。   林灿灿见状,也保护林灼灼似的,主动左跨一步,进一步阻隔了长公主的视线。   长公主:……   先是一怔,随后心头怒起,抬眸瞪了眼不识趣的林灿灿,似在无声训斥她“不懂规矩”,又似在呵斥她“赶紧让开,好狗不挡道”。   林灿灿生生挨了长公主一眼,也没让开,反倒护犊子似的又朝左跨了半步,彻底将林灼灼保护到了自个身后,遮挡了个严严实实,竟是丁点都不让长公主瞅到了。   长公主见了,唰的一下沉下脸,目光凌厉地剜向林灿灿。   萧盈盈见到长公主这副猖狂样,心头正不爽呢,余光忽地瞅见林灿灿的举动,心头说不出的暖。然后,萧盈盈无视长公主,自顾自扭头朝林灿灿一笑,褒奖林灿灿做得好。   长公主面色阴沉,萧盈盈褒奖一笑。   这样鲜明的对照组,明眼人一见,纷纷了然,萧盈盈这是新一轮故意打脸长公主呢。   如此,气氛又僵了下来。   正在这时,长公主好巧不巧的,又撞上了几桌之外柳姒那张狐狸精似的脸,瞬间又想起儿子的嘱托来。回想儿子一提起“林灼灼”就双眼冒光的样子,长公主晓得,儿子是非常中意林灼灼的,不帮儿子娶到林灼灼,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来呢。   这正妻可比不得小妾,小妾可以任由儿子胡乱去搞,第一次发生在幽幽林子里,遍布青草的河畔,还是有说书先生的茶馆里,那都是儿子的情趣,只要儿子乐意就成。   正妻可就大大不同了,到底是要三媒六聘、风风光光娶进门的,跨进大门时就已经不是处,长公主光是想想,心头就膈应得慌,甚是不喜。   遂,长公主陷入了沉思,还是自己想出法子来助儿子一臂之力的好。思及此,长公主勉强自己收敛了怒容,抬起手妖娆地抚上自己发髻上的金钗,抚摸了一下又一下,尤其来来回回摸着钗头,指腹摩挲了又摩挲。   长公主身后的奴婢,一见长公主又抚摸上金钗了,便知,长公主这是陷入了沉思,正在努力想法子应付眼前的局面呢。   果然,抚摸着抚摸着,长公主忽地双眸一亮,这回呀,连说话声都愉快了三分。只见她先是再度打量了林灼灼一番,然后愉快地朝萧盈盈笑:   “盈盈呐,本公主突然想起一事,你家灼灼……好似以前是定过亲的,今年正月刚被退的亲?”   言下之意,林灼灼可是被人退过亲的呢。   退亲对象还不是一般人,乃前一任太子殿下。   被太子退过亲,这样的姑娘谁家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娶?林灼灼能给她儿子当继室,那绝对是烧香拜佛才够得着的好事了,丁点都不委屈的。萧盈盈啊,你快认清现实吧,可别再挑三拣四了。   林灼灼一听,颇为意外地看向长公主,她还是头一次意识到,自己与废太子退了亲,居然就成了外人眼底的劣等货?该嫁不出去的?   明明大武王朝民风很是开放,并不像前朝那般迂腐啊。别说退过亲了,就是和离过的少妇,再嫁也不难呢。   是以,长公主这是没事找事,故意来恶心人呢。   萧盈盈听了,心头自然也很不舒服,就没见过长公主这般不要脸的。当即堵了回去,端着笑道:“我家灼灼啊,对夫婿可是挑得很,但凡对方有丁点不好,哪怕对方是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也不会委屈自己半分的。”   言下之意,她女儿当初连天底下最金贵的少年郎,当朝太子都看不上,执着地退掉了亲事。你孟家又老又丧过偶的孟天石,算得了什么?   别再拿出来丢人现眼、恶心人了。   说罢,萧盈盈意味深长地用帕子捂住嘴,故意偷笑一下。   长公主面上表情一愣,随后隐隐怒了,那个废太子压根就是个废物,哪里及得上她儿子百分之一?拿一个孬种来与她英雄威武的儿子比,萧盈盈这是纯心羞辱谁呢?   心高气傲的长公主,再忍不住了,鼻端里重重地一“哼”,拂袖就要起身离开。心想,林灼灼母女如此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她还瞎操心什么?直接走第二个方案,将林灼灼丢给儿子孟天石去处理好了,届时,林灼灼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哭死她。   岂料,长公主才刚气愤地要起身,不远处忽地快步奔来一个小厮,满脸焦急地哭道:“长公主,大事不好了,咱们少将军在巷子里,被贼人堵截住,砍断了手……”   “什,什么?”长公主惊得一把站起来,瞪大双眼死死盯住小厮,“你……你刚刚说什么?”她怀疑自己方才是在幻听。   可很显然,长公主没在幻听,一切都是真的。   因为几乎同时,另有摄政王府的管家匆匆进来向摄政王妃禀报:“王妃,孟大将军在隔壁巷子里,与黑衣人斗殴时,不慎断了右掌。奴才得到消息派人赶过去时,孟大将军已经失血过多,昏死在路边。”   断了右掌?   那岂不是成了残废?   再次听到这个消息,长公主还没来得及细想儿子成了哪副鬼样子,已是浑身一个颤抖,然后颤声道:“我儿在哪?我儿在哪?”   喊罢,长公主再顾不得林灼灼母女了,大步就往前跨去,要奔去巷子里,一瞧究竟。结果,太过激动,还没走几步,就一脚踩住自己长长的裙摆,狗吃0屎似的摔趴在地。被婢女搀扶起来后,长公主太过担忧自己的儿子,什么公主的高贵形象都顾不上了,单手捞起裙摆就大步朝外奔去。   最后,刚到摄政王府大门口,就见到四个小厮抬了一副担架进来,担架上的人像一头野兽般哀嚎不断。长公主急急奔过去一看,就见孟天石痛得面庞扭曲,额头上、双鬓、脖子上处处都是冷汗,还摸着手臂一直哀嚎。   长公主视线下移,定睛一看,然后险些震惊得要瞎掉双眼。   此时此刻,她才明了“断了右掌”的真正含义。   只见儿子只剩下染血的手臂,手腕下方空空荡荡,那原本该连接在一起的右手手掌,正被一个小厮用一块白手帕单独捧着。   长公主受惊过度,眼前一黑,直直栽倒在担架上。不偏不倚,撞到孟天石断掌的伤口上,痛得孟天石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第136章   孟天石被人斩断了手?   断的还是使用频率最高的右掌?   听闻这个消息, 摄政王府满座的宾客简直难以置信。   要知道,孟天石是什么人呀,自身战功赫赫、功成名就不说, 身后还站着同样是名将的父亲, 更重要的是,孟天石的母亲可是当朝长公主, 亲舅舅更是当今圣上!   这样的身份和地位,放眼全京城, 也寻不出几个公子哥能比肩的。   孟天石, 绝对是贵族圈里顶尖尖的一小撮。   这样的人, 居然在天子脚下被人活生生斩断了右掌?   说出去, 谁敢信?   可不敢信,也得信, 因为一副担架抬进摄政王府大门时,好些皇亲国戚、朝臣和贵妇们,都涌过去围观了, 那担架上痛得面庞扭曲、变形的男子,正是孟天石。   “啧啧啧, 那断了的右掌切口整齐, 还真是被人给一剑斩断的!”有眼尖的看到小厮手里捧着一块断掌, 满是污血, 但切口整齐利落。   “也不知断掌还接不接得上?”   “想什么呢, 断了的掌还能接上?华佗在世也不行啊!”   “这当将军的, 没了右手, 还怎么握剑杀敌?日后岂不是成了残废?”   “铁定是个残废了……”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时,林灼灼也被林灿灿拽着,挤进人群里凑热闹。好巧不巧, 林灼灼第一眼就瞅到孟天石那只残了的右胳膊,手腕以下空空荡荡,明显残了。第二眼就瞧见了小厮白帕子上单独捧着的一只断掌。   那只断掌,大约是脱离身体时,甩到了脏污的泥地里,又脏又臭。   林灼灼见了,嫌弃地用帕子掩鼻,心底腾不起一丝一毫的同情,像孟天石这样频频祸害姑娘、令人作呕的男子,别说只是断了掌,就是跌落到更惨的境地,林灼灼也不会给予丝毫同情。   “活该,这就叫恶人有恶报!”长公主昏厥过去,一头栽倒在孟天石的断手上时,林灿灿幸灾乐祸地凑近林灼灼耳畔,解恨似的小声囔囔。   林灼灼点点头,深表赞同。   可不是恶人有恶报么,欠下的债都是要还的,孟天石曾经伤害过那么多的少女,兴许背地里还不止残害过少女,也干下过别的伤天害理之事呢。   “快,你们几个赶紧搀扶长公主去客院。”摄政王妃见长公主昏厥过去,连忙指挥几个力气大的婆子架去客院。   一同去了客院的,还有担架上的孟天石。   孟天石和长公主进了客院厢房,没热闹瞧了,围观众人才悠哉悠哉地往后院宴席走,一路上,依旧七嘴八舌议论个不停:   “也不知孟天石这是招惹了谁,对方一出手就如此狠辣……”   “招惹了谁?咳咳,孟天石能干是能干,在沙场上是一把能手,可平日里……仗着自己势大,欺负人的事可没少干啊!不说远了,就说去年,孟天石从东北回京述职,看上了吏部侍郎家的小女儿,人家死活不同意女儿做妾,孟天石就强行……最后,害得人家小姑娘一根白绫上了吊。”   “就是,孟天石干过的缺德事多了去了,指不定这回是踢到哪块铁板了,终于遭了报应……”   林灼灼与林灿灿携手往回走时,听到这些话,林灼灼眉头紧蹙。吏部侍郎啊,官职正三品,不算小了,他小女儿居然也被孟天石给欺辱致死。   孟天石真是够色胆包天的。   突然,林灼灼联想到了自己,虽说自己出身很好,但孟天石那样的色魔,不会也像盯着吏部侍郎的小女儿一样……死盯着自己不放,不达目的不罢休吧?   思及此,林灼灼浑身一阵胆寒。   胆寒过后,林灼灼不由自主想念四表哥,很想投入四表哥怀抱寻求保护,向四表哥告状她今儿个的遭遇,以及述说她此刻的胆寒和害怕。   可举目四望,周遭的皇亲国戚和朝堂官员很多,也远远见到了苏炎、徐常笑、方濯濯等人,却独独不见四表哥身影。   林灼灼心头说不出的失落,颇有种“需要他在身边时,他却不在”的失落感。   “臭四表哥,你在哪里嘛?”林灼灼内心不禁嘀咕起来。   ~   出了孟天石断掌之事,宴席上一下子热闹了起来,男宾那头不清楚情况,反正女宾这边的贵妇们,七嘴八舌讨论的几乎全是孟天石之事。   有知情人,将孟天石近十年来干过的缺德事,无论大小,一一说尽。   几乎每造一次孽,都要害惨一个可怜的妙龄姑娘。   “这样的恶霸,怎的咱们皇上也不管一管?任由孟天石霸占姑娘,强占被人的未婚妻?就因为是嫡亲的外甥,就纵容不管吗?”林灿灿不信崇德帝丝毫不知情,凑近林灼灼耳畔问。   林灼灼:……   这样的问题,她一个小姑娘如何能回答?   皇舅舅是一国之君,看待问题的角度与她们不同,孟天石对皇舅舅来说,绝不仅仅只是一个嫡亲外甥,更重要的一重身份应该是能征善战的将军。   不折不扣的名将啊。   这些年,孟天石在东北抵御外敌,是战功赫赫、建功无数的,至于那些被强行纳成妾的姑娘,在皇舅舅眼底,兴许……微不足道吧。   当然,皇舅舅没有惩罚过孟天石,林灼灼觉得最主要的原因,大抵是孟天石狡猾至极,糟蹋过姑娘后,从未抛弃,一个个都下了聘,走了正规流程,一顶小花轿纳进府成了小妾,全体都给了名分。   在嫁娶的掩饰下,皇舅舅总不能谴责孟天石“花心”吧?   在大武王朝,但凡有些地位的男子,多数都是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硬要谴责孟天石纳妾多,有些说不过去。   思及此,林灼灼对林灿灿叹气道:“皇舅舅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吧,手伸得再长,也不适合伸进臣子的内宅后院,去管人家纳了几房小妾。”   萧盈盈听了,默默点了点头,这正是孟天石肆无忌惮的原因。在嫁娶的遮掩下,孟天石对那些小姑娘造下的孽,顶多算得上“未婚先睡”,真谴责到了孟天石头上,他也可以狡辩是“两厢情愿”。   “娘,若是那些姑娘的爹娘硬气一些,去敲登闻鼓,告御状,一头告到皇舅舅面前,皇舅舅也不会坐视不理,是不是?”林灼灼突然想到,皇舅舅日理万机,整日里光是忙朝堂政务都忙不过来了,兴许对孟天石“纳妾”的内幕真的不知情呢。   萧盈盈听了,点头道:“真告状到你皇舅舅面前,自然不会不搭理。可惜,那些姑娘的爹娘都不敢得罪孟天石,一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   是啊,那么多姑娘受害,其中官家女居多。那些爹爹里,官职最高的已经够到三品,但凡有一个告到了崇德帝面前,大闹一场,孟天石绝不敢继续这般明目张胆地作孽。   听到这里,林灿灿突然想起什么,双眼亮闪闪道:“你们说,今日孟天石被砍了手,会不会是哪个姑娘的爹娘……私下里为女儿报仇啊?”   林灼灼一听,脑海里猛地浮现自家爹爹的身影,莫非是爹爹气愤不过,动作迅速地给自己报了仇?   说起来确实很像,林灼灼今日刚被孟天石“非礼”了,孟天石就被人砍断手,成了残疾。若说不是给她报仇,她都不信呢。   萧盈盈脑海里也闪过这个念头,十有八0九是林镇山给女儿报的仇。   母女俩对望一眼,彼此目光都晶晶亮起来。   ~   一个时辰后,在林灼灼的期待下,宴席终于散了。   林镇山从男宾堆里抽离,远远见到娇妻和女儿时,也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发觉短短一个半时辰不见,盈盈和女儿对自己热情多了。   甚至,母女俩迸射出的目光,都饱含着崇拜。   林镇山先是一愣,随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广袖一甩,欢欢喜喜地立在一株桃花树下,等着崇拜自己的娇妻和女儿奔过来抱住自己。   “爹爹……”林灼灼一路奔过去,一把投入“英雄爹爹”的怀里,仰起小脸,再次崇拜地轻声唤“爹爹”。   那些遭了毒手的姑娘,她们的爹娘没有一个愿意替她们出头,全都忍气吞声攀了亲,唯有她爹爹乃真英雄,立马替她和灿灿狠狠教训了孟天石一把,你说林灼灼崇拜不崇拜?   崇拜死了,好吗!   “爹爹,爹爹,你真爱我,你真棒。”林灼灼踮起脚尖,搂住爹爹肩头,红唇贴在爹爹耳边,一声又一声,兴奋地唤“爹爹”,表达着自己对爹爹的崇拜之意。   女儿这酥酥的声音啊,听得林镇山直接整颗心都酥了,如醉如痴,有些飘飘然起来。   听完了女儿的声音,林镇山还痴念萧盈盈的,见萧盈盈眼眉带笑,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近后,林镇山果断松开女儿,快走几步迎了上去。   可就在林镇山即将抱住萧盈盈的瞬间,萧盈盈身子一偏,躲了开去。但看向林镇山的目光,依旧满含着崇拜。   林镇山素来知晓娇妻害臊,人多的场合是绝不会给他抱的,只得强行忍住强抱的冲动,最终只牵住娇妻的手,与娇妻对望,充分享受几把来自娇妻眼底的崇拜,也足以。   最后,一手牵着娇妻,一手牵着女儿,林镇山一家三口迈着幸福的步子,满脸带笑地朝停放在仪门处的马车走去。   林灿灿:……   脑子懵懵的,完全看不懂发生了什么。   快步上前,追上一家三口,朝林镇山眨巴眼,似在询问你们到底在开心什么?   林镇山:……   呃,他也不懂娇妻和女儿在崇拜他什么。   不过,能被娇妻和女儿崇拜,他心头就爽。   林灿灿:……   ~   很快,一家子坐上了马车,林镇山幸福地揽着娇妻坐主位,林灼灼和林灿灿并排坐在窗边的侧位上。   马车刚“哒哒”驶出摄政王府大门,林灼灼就忍不住扑到爹爹身边,一把环住爹爹胳膊,仰起小脸求证似的悄声问:“爹爹,孟天石成了残废,是不是您……为女儿报的仇啊?”   林镇山:……   先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什么,迅速扭头朝右手边的萧盈盈望去,只见萧盈盈还和先前一样,双目炯炯地看向自己。   到了此时此刻,林镇山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为何母女俩会是如此崇拜的眼神了,竟是误以为“一剑砍断孟天石右掌”的是他?   呃,这个误会可就大了去了。   “灼灼啊,那个……你误会了。”林镇山面对娇妻和女儿崇拜的目光,突然变得不自在起来,说话也结结巴巴的。   但不是自己干的,就不是自己干的,林镇山还不至于为了妻女的崇拜,就撒谎冒领功劳。   “什么误会了?”林灼灼面上的崇拜之情,瞬间消失泰半。   萧盈盈也是一怔。   林镇山眼睁睁看着女儿和妻子眼底的崇拜消失,说心底话,很舍不得。但尽管如此,林镇山还是硬着头皮,朝女儿一点一点解释清楚:   “灼灼啊,爹爹本来是想散席后,寻个没人的地方,给孟天石套上麻袋,狠狠拳打脚踢一顿的……不过,还没来得及报复,孟天石就已经遭了报应。”   “当真不是爹爹干的?”林灼灼再次确认。   林镇山很认真地摇了摇头:“不是。”   他确实想趁着拳打脚踢时,废了孟天石。但要废的部位并非手掌,而是孟天石那根作孽多次、祸害多名少女的子孙根根。   孟天石熊心豹子胆啊,居然今日欺负到他女儿头上来了,得知消息那一刻,林镇山简直气炸了!当场就想冲过去一脚踹了那玩意,直接让孟天石断子绝孙,才够解恨!   很可惜,林镇山还没来得及踹残它,孟天石已经遭了报应,成了残废,身边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这让林镇山没法子再动手。   听了这话,林灼灼立马明白,砍断孟天石手掌的并非自己爹爹,而是另有其人。   “不是爹爹,那会是谁呢?”林灼灼一时陷入了迷茫。   “会不会是我师父啊?”侧位上的林灿灿突然插嘴,双眼亮晶晶道。   “你师父?”林镇山脑海里浮现三房那个教习武术的胖子师父,一脸的质疑,“怎么可能呢?”他待在林国公府,又没跟来。   林灼灼听了林灿灿的话,立马想起徐常笑来。是呢,今日孟天石“非礼”她时,徐常笑好像是知情的,非但知情,还冲上假山救下了林灿灿。   不过,林灼灼并不认为,斩断孟天石右掌的是徐常笑。孟天石身份很是特殊,一般世家子弟绝对不敢动他,敢动他的人,满京城应该寻不出几个,林灼灼脑海里迅速闪过……四表哥的身影。   “莫非是四表哥?”   林灼灼越想越肯定,徐常笑是四表哥的好兄弟,她受辱的事,徐常笑必定告知了四表哥。四表哥是她的情郎啊,她受辱,四表哥冲冠一怒为红颜,直接斩断右掌,狠狠地教训孟天石一通,是极为可能的。   想明白了这个,林灼灼蓦地眉眼染上一层幸福之色,面颊也逐渐地红了起来。原来今日,四表哥只是表面不见人影,实际上,背地里一直在保护她,还给她报了大仇呢。   萧盈盈也想到睿王卢剑了:“不错,不错。”还未定亲呢,就如此疼爱自己的准未婚妻,这样的女婿,萧盈盈是一百二十万个满意啊。   最关键的,卢剑非但有报仇的心,还有报仇的实力,三两下就给心爱的姑娘报仇成功了。   思及此,萧盈盈嘴角上翘,双眸再次迸射出崇拜的目光,不过这次崇拜的对象,从林镇山改成卢剑了。   林镇山:……   瞅瞅女儿,再瞅瞅娇妻,林镇山顿时一股醋意上了心头。   卢剑啊卢剑,你就不能等一会再报仇么,等他林镇山一脚踹了孟天石的子0孙0根根,得到母女俩衷心的崇拜,你再斩断孟天石右掌也不迟啊?   非要跟他抢?   你瞅瞅,你瞅瞅,母女俩一心只崇拜卢剑,不崇拜他了,林镇山那颗心啊,坐了一路的马车,就酸了一路。   酸死他了! 第137章   “啊……轻点……”   “轻点……”   “轻点啊……”   摄政王府客院的厢房, 传出一声声凄厉至极的呼喊,萦绕盘旋在客院上空,久久不散。站在走廊里当值的小丫鬟和婆子们, 长时间听下来, 都快耳朵起茧子了。   厢房里,正在探望孟天石的皇亲国戚和朝堂官员们, 也一个个偷偷瘪嘴,暗地里对孟天石嗤之以鼻。   上个药而已, 也能哭嚎成这样?   就这, 还一代名将?   就没见过这么“娇气”的名将!   铁骨铮铮的将军, 在他们眼底, 就该做到生生剜掉一块肉,都咬牙不吭一声, 那样才叫硬汉将军呢!孟天石这样的,也未免太“软骨头”了!   众人这般腹诽时,长公主则站在床沿边, 泪眼汪汪地看着太医给儿子拆下绷带,重新清理伤口, 重新上药。每听儿子哀嚎一声, 长公主就那颗心呀就疼得破碎似的, 一个劲哽咽地嘱咐太医:   “轻点, 轻点, 我儿怕疼。”   “轻点, 我儿疼啊。”   “轻点, 我让你轻点,听到没啊?”   长公主的声音,从哽咽到呵斥, 那幅急得训斥太医的凶样哟,宛若床榻上躺着的不是年近三十的大男人,而是一个不满三岁、亟需她保护的小娃娃似的。   当真是说不出的宠溺哟。   旁观的皇亲国戚和朝臣一瞧,纷纷咂舌。孟天石都快到而立之年了,当娘的还将他当成三岁儿童般的疼,这也太……不像样了。   床榻上躺着上药的孟天石,只觉手腕伤口处钻心的疼,那个剧痛简直比砍断那一刹那还要疼上十倍、百倍,疼得他冷汗涔涔,额头、鬓角全淌着汗珠。   每多撒一层药,就如又酷刑了一次。   好几次,疼得孟天石想一脚踹死太医,踹死了就不用上药了。   最后,实在熬不住了,孟天石狂怒似原始森林里的野兽,瞪向太医,破口大骂:“这是什么药,这是什么鬼药啊?”   不止疼,专添疼!   正在孟天石狼狈不堪时,客院门口的小厮高声呼喊:“睿王殿下到。”   长公主一愣,睿王殿下?   伴随着一阵纷杂的脚步声钻入耳里,长公主蓦地想起睿王殿下是谁了,脸色一沉。   三年前,四皇子卢剑母子被接回皇宫时,长公主不屑迎接一个私生子,在卢剑回京的前一日,她坐上去东北的马车,与在东北的丈夫和儿子团聚。   今年,南宫湘被册封为后,长公主是来信劝阻过的,说南宫湘生得一脸狐媚相,年近三十还妖媚似妙龄少女,太过蹊跷和诡异,指不定内里隐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龌鹾,南宫湘不适合当一国之母。可崇德帝没理会长公主的劝说,长公主一气之下,也懒得回来参加什么封后大典。   就这样,一连躲过两次会面。   直到今日,长公主还没见过卢剑呢。   不曾想,偏生在她儿子出事的这日,在她儿子最狼狈不堪的这日,要与卢剑打照面了。   长公主不由自主捏紧了手心。   正在这时,睿王卢剑在摄政王的陪同下,在苏炎、徐常笑、方濯濯等兄弟的簇拥下,一袭绛红色亲王袍,健步跨进厢房门。   卢剑头戴白玉冠,亲王袍玉带的位置,缠了一圈软剑,剑头是不怒自威的老虎,随着矫健步伐虎头一点一点的,似大王来巡山。卢剑宽厚的大掌,搭在老虎剑头上,浑身放射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力度,虎虎生威。   长公主偏头去看时,卢剑正一脚迈进来,逆光而行,湛蓝天空作背景,挺拔魁梧,气度朗朗,似天宫大将下凡。   好风采!   好气度!   这样的卢剑,看得长公主有一瞬间的恍惚。她难以置信,眼前这个一身硬气的少年,会是四皇子卢剑?简直要将她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给比下去了。   不过,这样的震惊,稍纵即逝。   因为,长公主很快又想起卢剑的出身来——私生子。   皇家嫡出公主的她,自诩高贵,素来只瞧得上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世家贵女。似南宫湘那般,未婚先生子的狐媚子,长公主是打心底里鄙视的,同时也蔑视卢剑。   同样的理由,孟天石弄进府的那些个小妾,一个个都在成亲前就失了身,长公主对她们也是颇为瞧不上的。是以,这些年对那些个小妾一直冷嘲热讽,尤其对模样儿生得最勾人的柳姒,长公主是逮着机会就要挖苦一番的。   遂,自诩“三观颇正”的长公主,念及卢剑的私生子身份,眼底的惊艳刹那间退去,只余下一丝淡淡的嘲讽。   高抬头颅,长公主一副皇家嫡出公主高高在上的模样,盯着一步一步走近的卢剑。   “见过姑母。”卢剑迎着长公主打量的目光,风度翩翩地走上前来,停在距离长公主两步之遥的地方,依着规矩朝长公主拱手作了一揖。   虽是行着晚辈礼,卢剑举手投足间却自带王者风范,气势上压了长公主一头。   长公主是异常敏感的人,瞬间察觉自己在气势上矮了一截,无论她怎么高抬下巴、肃容脸,都拼不过卢剑。这样被一个小辈压下去,尤其被一个她正眼都不想瞧的小辈所压,长公主心头颇为不喜,冷着脸,轻轻一“嗯”,便算回了礼。   长公主如此怠慢,看得在场的官员纷纷咂舌。   谁不知道,眼下朝堂里最不能惹、也最惹不起的人物便是睿王卢剑,眼看着隔不了多久,就要飞升太子殿下了。依着南宫湘的盛宠不衰,依着卢剑自身的本事,这储君之位是板上钉钉的,很难出现别的意外。   换言之,卢剑铁定是大武王朝下一任太子殿下。   可眼下长公主这是什么态度?   如此不待见睿王卢剑,也不怕将来被清算?   思及此,多数朝臣暗暗摇头,长公主也未免太自以为是,太没眼力见了。   长公主这样的冰冷态度,一旁站着的摄政王也微微蹙了眉。到底是自己的大皇姐,摄政王顿了顿,还是朝长公主使了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初次见面,就将姑侄关系弄得这般僵,免得日后难以转圜。   长公主自然看懂了摄政王的提示,但依旧我行我素。她是谁啊,她可是崇德帝一母同胞的亲姐姐,远比摄政王这些异母的兄弟要亲多了。   仗着与崇德帝的关系,长公主硬是冷着脸,一个像样的寒暄都没给卢剑,将怠慢进行到底。   见状,卢剑只平静地捋捋广袖,目光带笑地扫过长公主面庞,似乎……很欣赏长公主的“坚持己见”和“顽固至极”。   卢剑这样的笑,令一旁站立的朝臣纷纷胆寒,他们一个个都悄悄地远离病榻,心底后悔不迭,早知长公主会这般得罪卢剑,他们一开始就不该前来探病,早早地坐上马车驶离摄政王府就好了。   ~   正在这时,榻上的孟天石实在忍受不住剧痛,一脚踹开上药的太医,这一脚太猛,弱不经风的太医直接踹飞到了地上,额头擦破了,“哎哟”“哎哟”地惨叫。   “我的儿啊,该死的太医又弄疼你了?”长公主绕开倒地的太医,着急忙慌地扑到床头,就开始瞪着双眼、怒斥下手太重的太医,“让你轻点,轻点,你怎么就不会轻点?非得把我儿逼急了?”   在场的官员:……   这绝对是倒打一耙,为她儿子踹伤太医找补借口啊。   在场众人对遭受无妄之灾的太医,纷纷投去同情的目光。   孟天石对娘亲的行为毫无反应,只自顾自痛苦地摸着自己的断手,哀嚎不断。孟天石死死咬住牙关,断手的疼痛是他第一次感受,药粉一刺激,那滋味儿简直比万虫啃咬还要遭罪,绝对是他有生之年遭受过的最大的罪。   卢剑见状,上前一步,立在床边,然后近距离……惬意地欣赏孟天石那张痛得扭曲的脸,完了,再好心情地欣赏孟天石残了的右手。   忽然,卢剑看到床边小几上白帕子包裹着的断掌,心头一个念头闪过,只一个瞬息,那个念头就酝酿成熟了。   随后,卢剑行至太医跟前,双手搀扶起摔在地上的太医,扬起声,郑重其事地问:“太医,孟将军断了的右掌,还有希望接回去吗?我瞧着这只断掌切口整齐、完好无缺,用针线缝一缝,兴许还能接上?”   这话,果然迅速吸引了孟天石和长公主。   只见原本绝望的孟天石和长公主,立马掉过头来,四只眼睛齐刷刷地望向太医,那充满期盼的眼神啊,宛若濒临干死之人望到了饱含雨水的云层,充满了生的渴望。   两人紧紧盯着太医的嘴。   却见太医嗫嚅了半天的嘴唇,最后只垂头吐出一句:“回禀睿王殿下,断了的手掌,再接回去……闻所未闻,恕微臣无能为力。”   太医这话,无异于断了孟天石和长公主的所有企盼。   然后,卢剑如愿以偿地在母子两人的面孔上,看到了那个叫“绝望”的东西。   随后,卢剑一双美玉似的手从广袖里探出来,当着孟天石的面,故意缓慢地抚摸自己健全的右掌。紧接着,还一副后怕的神情,喃喃道:   “看着孟将军空空荡荡的右手,本王才知道双手健全、不残废,是多么的幸福。日后,本王可是不能轻易与人动手了,万一也如孟将军一般,‘咔嚓’一声断了手掌,变成残废,那就惨了。”   孟天石:……   当着老子的面摸手就算了,还当着老子的面,左一句“残废”,右一句“残废”?   不知道老子已经变成残废,心头正绝望着吗?   咳咳,卢剑自然知道的,所以……索性排着队,一根根轮流抚摸右手上的五根手指头,动作又轻又柔,宛若在触碰天底下最珍贵的宝贝。   末了,卢剑还吩咐徐常笑:“等会你去弄些润手膏来,本王要每日涂抹,好好爱惜这些手指头才行。”   孟天石:……   他娘的,明知老子手掌断了,手指头也跟着一块没了,还偏要在老子跟前说些什么“保养手指”的话?   纯心给老子添堵呢?   啊?   卢剑自然是纯心给孟天石添堵,只见他嘴角噙着一丝浅笑,半转过身去,扬声叮嘱自己的兄弟:   “你们可给本王听好了,平日与人打斗时,务必不要逞能。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一时的丢面子,总好过像孟将军这般,成为残废,抱憾终身。这可是前车之鉴,你们可都要引以为戒啊。”   “小的遵命!”徐常笑拱手应诺。   “小的遵命!”方濯濯拱手应诺。   “殿下说的是。”苏炎扫一眼孟天石,然后高声回应。   孟天石:……   看到这里,他总算是明白,眼前这个所谓的睿王殿下,压根就不是来探病,纯心来砸场子、看他笑话的!   孟天石作威作福惯了,何曾被人如此当面讥讽、嘲笑过?立马一腔怒气冲上了头,健全的左手紧握成拳,一副要揍卢剑的样子。   “你要干什么?”徐常笑上前一步,瞪向孟天石,大喝道。   “怎的,想跟咱们睿王殿下动手?”方濯濯也上前一步,撸起衣袖,怒瞪双眼。   卢剑不走,也不退,如磐石般稳稳立在原地,双眸带着明显的嘲弄之意,居高临下笑望孟天石。   在场的官员,一见这架势,吓得纷纷朝厢房外涌出,他们就知道,长公主先头那般怠慢睿王殿下,绝对会出事。   一时,奔逃的奔逃,撸袖子的撸袖子,瞪眼的瞪眼,大喝的大喝,厢房里乱了套。   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天石,不得对睿王殿下无礼。”剑拔弩张时,摄政王及时出面,扣住孟天石肩头,以舅舅的身份施压。   孟天石本就受了伤,又被摄政王扣住了肩头,哪里能起身揍人?   再说了,卢剑不仅是得宠的皇子,如今还是睿王,四大亲王之首,这样贵重的身份,注定了孟天石不敢众目睽睽下动手。那些紧握拳头、挣扎着要起身揍人的样子,不过是孟天石死要面子,胡乱挣扎一番,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罢了。   结果,这一挣扎,还将好不容易止血的手,又给折腾得渗血了。   长公主简直快气炸了,此时的她还未意识到,儿子早就因女人问题得罪了卢剑,只以为是她方才的怠慢才招致卢剑的反击。   遂,长公主背脊挺直地坐在床沿上,瞪向卢剑,高抬下巴冷冷笑道:“睿王殿下,你当真是心胸狭窄啊,姑母方才不过是心情不佳,没给你笑脸罢了,你便如此刺激我儿?”   “好了,彼此都少说两句。”摄政王及时打圆场,低声喝住满脸怒气的长公主,“断手又渗血了,先止血要紧。”   长公主一听“又渗血”了,慌忙向儿子断手瞧去,还真又汩汩地向外流血了。这流血不止会要命的啊,这下子,她再没心情去与卢剑这个小辈置气了,着急忙慌地喊来太医:“快,快,快止血啊!”   于是,在太医的重新上药、止血和包扎下,孟天石新一轮的哀嚎起来。   在一阵阵哀嚎声里,卢剑惬意地朝摄政王、长公主拱了拱手,辞别,随后迈着欢快的步伐,带上苏炎、徐常笑等人浩浩荡荡地出门而去。   ~   出了客院,卢剑和苏炎在前头走,徐常笑和方濯濯垫后。   春风还时不时刮来孟天石的惨叫声。   徐常笑忍不住捅了捅方濯濯胳膊,得意地小声道:“濯濯,看来咱们的药很管用,你瞧孟天石疼的那个样,跟凌迟处死似的。”   呃,什么药?   怎的,给孟天石上的药,有问题?   咳咳,自然有问题。   也不瞧瞧孟天石得罪的人是谁?剑哥啊!能让孟天石日子好过?   原来,卢剑砍伤孟天石后,立马飞鸽传书,让宫里的葛神医送来一味“神药”,这味药在止血、生肌方面也算得上是神药,可就是药性太烈,太烈,哪怕只撒上薄薄几粒粉,也足够孟天石体会万虫啃咬的滋味。   何况,太医被他们买通了,玩命地往孟天石伤口上撒,那样厚厚的铺上一层又一层,不痛死孟天石才怪呢!   这不,孟天石惨成了被宰杀的猪,那一声声“杀猪声”哟,叫得凄厉至极!   “活该!”方濯濯听着孟天石的“猪叫声”,只觉内心舒畅。   “对,活该!”徐常笑也大声附和。   两兄弟正笑着时,前头的卢剑突然想起什么来,脚步一顿,反头询问道:“徐常笑,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申时了,怎么了,剑哥,有事?”徐常笑大声回道。   可不是有事,一听说快到“申时”了,卢剑匆匆丢下兄弟们,袍摆一撩,撒腿就冲去了马厩,骑上自个的高头大马,火急火燎就冲出了摄政王府。   徐常笑:……   眨眨眼,一脸懵。   “什么事啊,把我们剑哥急成了这样?”徐常笑摸摸后脑勺,万分不解。   苏炎见剑哥如此,眼珠子一转,心头已是有了答案,抿唇偷笑。   “哎,苏兄,你知道?”徐常笑勾上苏炎肩膀,低声问。   “猜到了,但恕不奉告。”苏炎神秘地眨眨眼。   徐常笑:……   “你真是脑瓜子不开窍啊,除了那谁,谁还能让咱们剑哥如此火急火燎的啊?摆明了,约会去了嘛!”方濯濯一巴掌拍向徐常笑后脑勺,贴耳笑道。   徐常笑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剑哥一听到‘快申时了’,就立马跑了,敢情剑哥和林灼灼约好了申时幽会?”   申时,申时……   多念了几遍申时,徐常笑猛地想起一件事,林灼灼不是要高价购买剑哥的睿王府吗?好像定的就是今日申时。   “瞧我这脑子,居然将这事儿给忙忘了。”   “亏得剑哥没忘啊,要不,林灼灼孤零零一个人在龙吟坊苦等,多可怜。”徐常笑边望着剑哥离开的方向,边感叹道。   苏炎:……   方濯濯:……   你以为剑哥是你啊,心上人定下的日子和时辰,也能忘? 第138章   微风习习, 通向龙吟坊酒楼的街道上,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飞驰而去。伏在马背上,卢剑嘴角带笑, 眼前不断闪现林灼灼娇美动人的面庞。   “小傻鸟, 今儿个没见着本王,也不知你想不想我?”   今日, 虽然两人同去了摄政王府赴宴,但卢剑太过忙碌, 后来更是出了孟天石的事, 布局砍手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以至来不及私会他的小傻鸟, 赏花宴就散了。   没见着小傻鸟,卢剑心头说不出的思念。   这不, 一路飞驰过去,脑海里浮现的全是小傻鸟各种嘟嘴、撒娇、脸红的小模样,幻想林灼灼也对他无比思念。   相恋的两人, 彼此思念,想想都是一桩很幸福的事呢。   好在, 龙吟坊距离摄政王府很近, 只隔了两条巷子, 遂, 马蹄“哒哒”了没两下, 卢剑就冲到了龙吟坊酒楼前。   “睿王殿下来了。”龙吟坊东家陈跃, 从柜台瞧见卢剑翻身下马, 火速来到龙吟坊大门迎接,热情十足。   “林姑娘到了吗?”卢剑将马缰丢给上前牵马的龙吟坊小厮,低声问陈跃。   “还未到。”陈跃悄声回道, “但是雅间,小的已经布置妥当了,剑哥可以先去瞅瞅。”   听闻小傻鸟还未到,卢剑倒是松了口气,庆幸自个比小傻鸟到的早。   在陈跃的领路下,卢剑沿着木质楼梯往三楼走,上了三楼右拐,很快进入一间宽大雅致的厢房。只见窗户敞开着的,一大片春日阳光涌进来,室内明晃晃一片,里头的桌椅床几照得亮闪闪。   尤其,中间悬挂的落地金色帐幔,熠熠生辉。   “剑哥,这几副落地帐幔是否还满意?”陈跃躬身请示道。   几日前,陈跃接到任务,需要布置一间悬挂落地帐幔的雅间,也不知布置得合不合剑哥心意。   卢剑一眼望去,只见金色帐幔够长,尾部垂地,上头绣着的金牡丹,花瓣一层一层绽放开来,栩栩如生,是林灼灼喜爱的那款。   但是,卢剑瞧了几眼,还是微微蹙眉,显然不够满意。   “这张桌子挪一下,挪到那条帐幔下头,让帐幔恰好垂落在桌面的中央。”卢剑很快给出了指示。   唯有如此,他和林灼灼分坐帐幔两侧,帐幔才能成为天然屏障,阻隔林灼灼视线,让小傻鸟没法子第一时间觉察出坐在对面洽谈的是他啊。   要知道,今儿的会面不比往日,他是以“隔壁宅院主人”的身份与林灼灼见面。   林灼灼还不知“隔壁宅院主人”是他呢。   打算给林灼灼制造一出惊喜。   陈跃听了,连忙叫来两个小厮去搬,很快给黄梨木八仙桌挪了窝。   卢剑这才满意地点了头,随后问陈跃:“申时到了吗?”   “还有半刻钟。”陈跃回道。   卢剑点点头,随后挥了挥广袖,示意陈跃等人退下。   “剑哥,想必林姑娘也快抵达了,小的这就去大门口迎接。”陈跃自然不会留下来当讨人厌的大蜡烛,连忙识趣地退下,带上厢房门,便下楼去了。   随着“嘎吱”关门声,偌大的厢房只剩下卢剑一个人。   卢剑瞅了瞅八仙桌,上头除了笔墨纸砚,便没有别的装饰品了,空落落的,缺了点什么。卢剑环视厢房一圈,见窗台那摆放了几盆姹紫嫣红的海棠花,便挑了一盆最盛的,搁放在桌子上。   卢剑又从角落里拿来洒水壶,向花朵和枝叶上浇了点水,晶莹硕大的水珠滚来滚去,在阳光下璀璨发光。   “嗯,这样看上去,有生机多了,小傻鸟坐在这还能嗅到花香。”卢剑扶着椅背,闭上眼轻轻一嗅,淡雅的花香,小傻鸟铁定喜欢。   布置好这些,卢剑惬意地坐在桌子后的圈椅上,隔着厚实的金色帐幔,期盼地望着厢房门。   就等着小傻鸟进来了。   ~   卢剑怎么都没料到……   一刻钟后,小傻鸟未到。   两刻钟后,小傻鸟还未到。   三刻钟后,小傻鸟还是未到。   卢剑眼睁睁瞅着海棠花上的水珠,一点点蒸发、消失不见了,小傻鸟还是未到。   “怎么回事?”卢剑搭在桌上的手指,不安地来回摩挲。   卢剑知道,林灼灼早就乘坐马车、离开摄政王府了。就算她与爹娘先回了林国公府,重新梳妆打扮一番,再从林国公府重新出发,算算时辰,林灼灼也早该抵达了,不应该迟到这般久。   “难道,她从林国公府出来后,路上又出事了?”   思及今日遇上的色魔孟天石,卢剑心头的不安陡然加剧,不会是孟天石还不死心,又秘密派了人围追堵截林灼灼?   甚至是……绑架了林灼灼?   思及此,卢剑脑海里不禁浮现“衣裙碎裂,头发凌乱,可怜巴巴求饶,却换不来半点怜惜……一朵娇花被无情摧残”的一幕幕。   卢剑哪里还能坐得住,火速叫来十几名暗卫,让他们分头去打探林灼灼的消息。卢剑自己也没闲着,换上一套便于打斗的玄色劲装,很快也跳上马背,沿着林灼灼可能会走的道路,一路找寻过去……   ~   林国公府。   话说,林灼灼在回府的马车上,猜测出是替自己出头、狠狠教训了孟天石的是四表哥,她的一颗心啊就甜蜜得飞了起来,远比爹爹替自己报仇要甜蜜多了。   没办法,爹爹待自己好,是天经地义的,是出于血缘关系的牵绊。情郎待自己好,则全部出自于“情”。   换言之,情郎冒着风险给自己报仇,相比爹爹而言,更难能可贵呢。   自然也更甜蜜!   甜蜜着,甜蜜着,也不知林灼灼是被甜到失忆了,还是今日被孟天石的骚扰、长公主的抚摸给刺激出健忘症了。反正,林灼灼完全将“龙吟坊洽谈”的事给遗忘了,彻底没想起来。   一家子回到林国公府,才刚下马车呢,林灼灼就被林灿灿给拉去三房玩了。   “快来,快来,昨儿个我爹爹用竹篾亲手编了两个风筝,刚好你一个,我一个。趁着今日下午有风,咱俩放风筝去。”林灿灿从闺房里拿出两个风筝,一只是粉蝴蝶,一只是大眼绿蜻蜓,笑嘻嘻地让林灼灼挑选。   林灼灼飞快扫过两只风筝,平日的她是偏爱蝴蝶的,可今日这只大眼绿蜻蜓太可爱了,那对大眼哟,圆鼓鼓、黑溜溜的,风一吹还会咕噜噜转动,太新奇了。   “我要这个!”林灼灼果断挑中了绿蜻蜓。   两个风筝里,林灿灿也更喜欢绿蜻蜓,但她大度,说了让林灼灼先挑,就不反悔,飞快将绿蜻蜓塞到林灼灼手上,两姐妹就去闺房后的那片空地上放起了风筝。   林灿灿捣鼓这些是高手,她的粉蝴蝶很快飞上了高空。   林灼灼在西北也酷爱放风筝,捣鼓这些丝毫不比林灿灿差,没两下,她的大眼绿蜻蜓也在春风的鼓吹下,翱翔去了高空。   “静静牵线,没意思。”放了一会儿,林灿灿就觉得没劲了,想整点新奇的玩法。   “我知道个有趣的小游戏,叫‘赛风筝’”林灼灼笑道,“不过需要两匹马。”   “两匹马?怎么玩?”林灿灿好奇极了,眨巴眼,始终无法将风筝和马匹联系上。   “很简单啊,将风筝线拴在马尾巴上,咱俩骑在马背上赛跑。马跑,风筝也跟着跑,谁的马先到达终点,谁的风筝就赢啦。”林灼灼说着这话时,目光染笑,显然回忆起西北草原上的“赛风筝”大赛啦。   广袤的草原上,上百只风筝随着马匹在湛蓝的天空争先恐后的飞,那样的盛况,林灼灼已经几年未见啦。   遂,林灼灼怂恿林灿灿来一次。   “好哇,这个有意思!”林灿灿一听就来了劲,立马带着林灼灼去马厩里选马。   很快,姐妹俩选好了两匹马,风筝线也系在了马尾巴上,可是去哪里跑马呢?三房的后院显然不够大,跑不开。   “去后花园吧,那里宽敞,能跑开。”林灼灼说罢,率先一夹马腹,朝后花园跑了去。   就这样,姐妹俩骑着高头大马,一前一后奔去了后花园。   却不想,两姐妹的“赛风筝”游戏还没开始呢,一阵劲风刮来,林灼灼的大眼绿蜻蜓突然断了线,眼睁睁望着它在高空抖了两抖,然后被大风给卷跑了,最后越过院墙,一头栽去了隔壁宅院的空地。   “呀,飞去隔壁了。”林灿灿伸长脖子道。   林灼灼显然惊呆了,坐在马背上愣愣的。   “没事,没事,大不了派个小厮去隔壁取回来,小事一桩!”林灿灿扭头,见到林灼灼那个怔愣的模样,还以为林灼灼吓呆了,赶紧安慰道。   林灼灼确实怔愣了,呆住了,却不是因为风筝跑了,而是……见到隔壁宅院,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今日她可是与隔壁宅院的主人约好了,申时在龙吟坊洽谈购买事宜。   可是现在……   很明显,申时已经过去好久了。   “那个穿绿比甲的小丫鬟,现在什么时辰了?”林灼灼回过神来,连忙催问不远处的小丫鬟。   “回三姑娘,快酉时了。”小丫鬟是在花园当值的,正低头给花圃拔杂草,见姑娘问,连忙快步走来,大声回道。   林灼灼一听,立马咬唇,糟糕,已经超出一个时辰了。抬头望望天空,天边的云层都被余晖染红了,晚霞都出来了。   隔壁主人铁定等得不耐烦,从龙吟坊撤了。   她眼下再跑去龙吟坊,也赶不上了。   “灼灼,你怎么了?”林灿灿不明所以,再次安慰道,“一个风筝而已,真要是寻不回了,也没什么,我让爹爹再做一个就是了。”   “我知道了。”林灼灼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很快恢复了神色,朝林灿灿笑道,“那个风筝就在隔壁后院,应该能要回来。不如,咱俩亲自去隔壁走一遭,如何?”   去隔壁走一遭?   除了要回风筝外,更重要的,是要向隔壁主人诚恳地道歉一番啦,毕竟放了人家鸽子,让人家耗费时间、白白等了一场。   林灿灿哪里晓得放鸽子之事,她一听“要亲自去隔壁走一遭”,就乐了,她最爱热闹,喜欢窜门啦。立马点头道:“好呀,好呀!”   ~   一刻钟后,林灼灼和林灿灿戴上白纱帷帽,白纱很长,垂落腰际那种,完全将姿容和上半身给遮掩住。就这样,再领上三五个护院和婆子,林灼灼就牵着林灿灿,来到了隔壁叩响了大门。   小厮连叩了三下,里面终于有了回应,出来个蓝衣小厮,得知两位姑娘是来拿回风筝的,蓝衣小厮客气道:“两位姑娘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回禀管家。”   说罢,大门又阖上了。   林灼灼只能站在大门外等。   没多久,大门再度“嘎吱”打开,却是管家亲自出来了,朝林灼灼热情十足的笑:“林姑娘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久等,久等了。”说罢,朝林灼灼和林灿灿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林灼灼倒也没客气,领着林灿灿等人就往大门里迈,进去后,简要地说明了“取风筝”之事。   管家连忙笑道:“这事儿好办,小的这就安排小厮去后院取。”   “我要亲自去!”林灿灿可宝贝自己的大眼绿蜻蜓了,万一小厮笨手笨脚的,从枝头拽下时扯坏了可怎么办,说什么都要亲自跑一趟。   “好的,你去吧。”林灼灼点点头,吩咐两个护卫跟着林灿灿一块去,自己却是不去,只在前院等。   待林灿灿风风火火跑没了影后,林灼灼示意管家借一步说话。向没人的地方行了大概九、十步,林灼灼才隔着白纱,朝管家小声道歉:   “管家,是这样的……今日原本约定了申时,在龙吟坊与你主子洽谈,但那会子我有事耽搁了,就没去……我非常抱歉。若是方便的话,管家可否请出你主子来,我可以向他亲自道歉,以表诚意。”   听了这话,管家先是一怔,随后连忙道:“怎么,林姑娘还没去龙吟坊吗?哎呀,林姑娘有所不知,我家主子……他特别信守诺言,承诺了申时在龙吟坊与姑娘洽谈,那就会一直等在那,直到姑娘现身为止。”   林灼灼听了这话,先是羞愧地红了脸,随后反应过来什么,惊异道:“所以,你家主子还没回府,还在龙吟坊苦等?”   都超时一个时辰有多了,还在那等?   管家很肯定地点头:“是的,林姑娘。我家主子做事特别认真,等不到对方,就不撤。”   林灼灼:……   越发羞愧了。   很快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了。   没多久,林灿灿手捧风筝,兴高采烈地跑回来了,边跑边向林灼灼高举风筝,表示完好无缺。   林灼灼轻轻笑着朝管家辞别,随后,牵了林灿灿小手回了林国公府。   “灿灿,我明日再陪你玩‘赛风筝’游戏吧,眼下,我有一桩事要办,你陪我去趟龙吟坊吧?”跨入林国公府大门,林灼灼立马附在林灿灿耳边,小声道。   “去龙吟坊?”原本听说不玩风筝了,林灿灿还不乐意呢,骤然得知要去龙吟坊,立马双眼冒光,她最喜欢出去玩了。   “对,现在就去。”林灼灼很肯定地点头。   既然隔壁宅院主人还在龙吟坊等她,她定然要去一趟的。虽说天色有些晚了,但有林灿灿在,再多带几个武艺高强的护卫,应该安全无虞。   ~   一刻钟后,林灼灼和林灿灿乘坐马车,抵达了龙吟坊。   不想,林灼灼戴着帷帽,刚下马车,就撞上了策马而来的苏炎、徐常笑和方濯濯。就这么凑巧,苏炎三人的马也停在了龙吟坊。   “师父,师父!”林灿灿一扭头,见着了徐常笑,立马快速奔过去,还自来熟地一把扯住徐常笑衣袖。   惊得徐常笑一掌就要将林灿灿推开,这一掌下去,林灿灿非得重重地仰摔在地不可。   “师父,是我啦!”林灿灿吹口气,面上的白纱分了开来,露出她精致的笑脸。   是一张笑意盈盈的可爱脸蛋哟。   微微仰起,恰好展露在徐常笑眼前。   徐常笑一怔,硬生生收回就要打上她肩头的手掌,改为轻轻拂开她紧拽不放的手,笑道:“是你啊,林……姑娘。”   “对呀,是我呀。”说到这里,林灿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什么,脸蛋一唬,“师父,你是不是又不记得我叫什么名字了?”   若是记得,就不会称呼什么林……姑娘,而是唤她林灿灿了啦。   徐常笑:……   一拍后脑勺,糟糕,还真又忘记……这姑娘叫什么了。   徐常笑只能尴尬地笑。   林灿灿气得翻了个大白眼,俗话说,事不过三。林灿灿再大大咧咧,也是晓得对方完全没将她放在眼里,要不然,也不会她屡屡告诉对方自己叫什么,对方却每回都记不住。   “记不住,就算了!”林灿灿这次不再厚皮脸地上报自己闺名了,将帷帽上的白纱大力往中间一拉,才刚露出来的小脸立马又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然后,赌气似的掉头就走。   徐常笑:……   莫名的,徐常笑飞快跳下马背,三两步追了上去,一把拽住林灿灿胳膊,有些英雄气短道:“对不住,我这人……记名字比较慢。但是,我记住了你的长相,随便你藏到多少人中间,我都能一眼认出你来,真的。”   徐常笑说得特别认真。   林灿灿一听,莫名乐了,扭头道:“真的?”   “自然真的,骗你是小狗!”徐常笑信誓旦旦,还做了一个发誓的手势。   林灿灿似乎被取悦了,然后一笑泯恩仇似的,再次仰起笑脸,报上了自己闺名:“那师父,你可记住了,我叫林灿灿,阳光灿烂的灿。这次我不跟你计较了,下回你再忘记,我就……真的再也不搭理你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林灿灿威胁似的,收敛了笑容。   徐常笑怔了怔,随后点了点头。再然后,飞快跑进龙吟坊,从柜台那拿了只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灿灿”,最后将纸折好,揣进怀里。   “你这是做什么?”林灿灿跟了进去,好奇地问。   “写下来,多看几次,我就不会再忘记你的名字了。”徐常笑很诚恳地道。   林灿灿:……   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苏炎见到这样的一幕,迅速了然了什么,朝身旁的方濯濯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方濯濯迅速回了苏炎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林灼灼见到林灿灿和徐常笑的互动,一时倒是有些怔住。不过,林灼灼此刻心中有事,没时间去细细揣摩。与苏炎、方濯濯和徐常笑简短的打过招呼后,林灼灼便拉了林灿灿的手:“灿灿,先陪我上去吧,我赶时间。”   有点哀求的语气。   林灿灿这才不缠着徐常笑了,飞快朝林灼灼点头:“好,咱们走。”   此时,龙吟坊东家陈跃已经恭候在一旁了,热情十足地迎了上来,笑道:“林姑娘,这边请。”心中却是道,林姑娘,您可算是来了,再不来,咱们剑哥怕是要气死过去了。   林灼灼点点头,带了林灿灿和五六个护卫,跟在陈跃身后,直奔三楼。   徐常笑目送林灿灿和林灼灼上到三楼,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什么,捅了捅方濯濯胳膊,小声道:“不是吧,咱们剑哥一个半时辰前就到了,林灼灼现在才来?”   这也迟到……太久了吧?   换作是他们迟到这般久,剑哥怕是要雷霆一怒,指不定要怎么收拾他们了呢。   跟着剑哥的兄弟们,谁不知道,剑哥最厌恶的就是迟到了!   何况迟到一个半时辰!   方濯濯点点头,凑到徐常笑耳边,小声道:“我看,今日之事不会善了,哪怕迟到对象是林灼灼,也不会善了。等着吧。”   ~   果然,林灼灼和林灿灿刚抵达厢房门口,就见门口的守卫拦下林灿灿和其余五个护卫,道:“林姑娘,我们主人只见您一个,别的人,请留在门外。”   林灼灼:……   不是吧,她只是来洽谈购买宅院事宜的,居然只见她一人?   旁人不许进?   这,未免太过不正常了。   林灼灼被孟天石骚扰过后,安全问题看得格外重,遇上“只放她一人进”这等事儿,本能的觉得蹊跷,然后本能地抗拒。   “这样不好吧,你确定这是你主子的意思?若如此的话,本姑娘就不进去了。麻烦你转告你主子,洽谈之事,取消吧。”林灼灼拒绝后,拉了林灿灿掉头就走。   龙吟坊东家陈跃见了,连忙挡住林灼灼去路,一脸赔笑道:   “林姑娘,我以项上人头担保,里头这位客人并无恶意,只是规矩古怪了一点。这样吧,我这里有一个摇铃,姑娘拿着它进去,若是遇上任何不妥,姑娘尽管摇铃便是,在下保证带人冲进去。”   林灼灼不接摇铃,隔着帷帽上的白纱,朝陈跃不客气道:“您是龙吟坊的东家,本姑娘就直说了,里头的贵客可以立他的规矩,但接不接受,是本姑娘的事。”   说罢,林灼灼绕开陈跃就要下楼。   陈跃一时为了难,不知要不要再次拦截。   正在这时,厢房门突然开了,一道白衣身影闪了出来,雄浑低沉的嗓音:“灼灼,你进来。”   好熟悉的声音啊,林灼灼猛地回头,居然对上了一张熟悉到不行的脸。   那脸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思念多日的四表哥。   “四表哥,是你?”林灼灼有些不敢置信,惊喜地唤出声。   卢剑大约是等了一个半时辰,等得心头冒了火,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直接握住林灼灼小巧的手,就一把给拽进了厢房。   然后,“砰”的一声,从里头甩上了门。 第139章   夕阳西下, 余晖从敞开的窗口涌进来,厢房里红彤彤一片。   但这样的红彤彤只是一闪而过,林灼灼被拽入厢房后, 随着“砰”的一声甩上门, 她也被一道力推到了门板上,后背刚贴着门板, 四表哥高大魁梧的身板就紧随而至,似山岳横在她身前, 生生阻隔了他身后的余晖。   霎时, 林灼灼眼前一暗。   “四, 四表哥?”林灼灼有点懵, 搞不清楚状况,本能地轻声唤道。   破天荒的, 四表哥没有回应她。   林灼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气氛有些不对劲,赶紧抬头望向四表哥的脸, 此时,林灼灼还戴着白纱帷帽, 隔着一层薄薄的白纱, 只见四表哥面皮略微紧绷, 面色似有不快, 像是什么人得罪他, 他却在强力忍耐似的。   “四表哥, 谁惹你生气了?”林灼灼再次懵懵地开口。   这次, 卢剑依旧一言不发,雄浑有力的双臂却倏地一下撑在她两侧的门板上,一瞬间, 林灼灼被桎梏在四表哥双臂笼罩的狭小空间里。   随后,卢剑用力吹了一口气,霸道地吹开了她帷帽上垂落脸前的白纱,白纱飞速向两边荡开,赶在重新合拢前,卢剑的头钻了进来,像是两人共戴一顶帽子,与她一块待在帷帽白纱围成的狭小空间里。   林灼灼:……   这样一连串的暧昧姿势,蓦地一阵心慌,不由自主想要后退,可此时,后背已紧紧贴着门板,退无可退。   尤其四表哥霸道的男子气息喷在她额头,额上的肌肤立马起火了似的,一寸一寸的发热,那热度很快从额头发散到全身,四肢百骸都烧了起来。   正在这时,身后“咔嚓”一声响。   林灼灼一怔,随后循着动静看过去,就见四表哥不知何时摸上了门上的插销,已经准确无误地……落了锁。   这样的动作,往往暗示着“危险”。   尤其姑娘刚进房门,男人就将门给落锁,包藏着什么祸心,世人皆知。   若房里的男人不是四表哥,换成孟天石那样的男人,或者随意换个别的男子,林灼灼怕是要当场吓得浑身发颤。   “害怕我吗?”卢剑插好插销,侵略性十足地压低头,强烈的男子气息迅速包围了林灼灼。   “四表哥,你今天……怎么了?被谁招惹了吗?”林灼灼从四表哥面庞上和声音里,均察觉出掩饰不住的“怒气”。   这样的四表哥,林灼灼还是头一次遇到,像极了一头被人惹毛后、浑身炸毛的雄狮。   迸发出强烈的攻击性。   “是啊,可不是被人惹毛了。”卢剑盯着林灼灼的小脸,一字一顿地道。   能不惹毛么?   足足等了一个半时辰啊!   为人处事,卢剑最忍受不了的行为,就是对方拖拉、不守时。平日里,下属犯别的错误,他还能包容点,一般都会给予改过自新的机会。唯独“不守时”这一点,是零容忍。   胆敢犯一次,就革职弃用,绝不给第二次机会。   这一点,卢剑阵营里的人,上至苏炎、徐常笑、方濯濯这样的大将,下至最不起眼的暗卫、小厮,通通都铭记于心,无人敢犯。   得益于此,卢剑身边的人做事都很高效。长期活在这样的氛围里,陡然出现一个姗姗来迟,胆敢迟到一个半时辰的,你说卢剑在漫长、漫长、漫长的等待中,恼不恼火?   简直等得浑身都冒了火,燃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的那种!   “四表哥,什么人啊,胆敢招惹你?”林灼灼看着生气的四表哥,心头一团云雾,拧着小眉头问。   “除了你,还有谁?”卢剑盯着她。   林灼灼:……   半晌没反应过来,好端端的,她哪里有招惹他啊?   简直莫名奇妙。   “咱俩约好的申时面谈,你却足足迟到一个半时辰,你说,你该不该受到惩罚?”卢剑红唇擦过林灼灼耳畔,霸道的气息喷在她耳垂上。   林灼灼:……   万分震惊,怎么,隔壁宅院的主人竟是四表哥么?   震惊过后,反应过来什么,林灼灼不服气地还嘴道:“我哪里知道约我的人是你啊?我明明约的是隔壁宅院的主人。”   若是一早知道隔壁宅院的主人是四表哥,她铁定不会遗忘的啦。   “还狡辩!”卢剑似乎失去了耐心,一口咬了下去。   呜,林灼灼的耳垂分外敏感,竟是有些受不住,“四表哥,你别这样。”   “你让我苦等的时候,你怎么不告诉你自己别这样?你敢做,就要敢当,这就是惹毛本王的代价。”卢剑毫不客气地继续。   林灼灼点点大的耳垂一阵阵作烧,烧得她羞涩得紧,她也实在闹不明白,好端端的购买洽谈怎就变成了这般?   “四表哥,我再也不敢了,下次一定准时,好不好?”渐渐的,随着耳垂的升温,林灼灼隐隐察觉到自己身子有些不对劲,那是一种异常陌生的感觉,从未感知过的,这让林灼灼莫名的有些怕,身子骤然紧绷,开始软声道歉。   连着道歉了两遍。   “怎的,你不喜欢我亲你?”卢剑突然松开她圆润柔软的耳垂,问得很认真。   林灼灼:……   这种问题,也太过害臊了,你让她一个小姑娘如何回答?   林灼灼微微咬唇,不答。   “真的不喜欢?”卢剑却是问得无比认真。   因两人贴得紧,林灼灼都能感觉到男人说话时胸膛的震动,四表哥气场太过强大,霸道的男性气息压迫而来,直逼她心房。   在这样的近距离下,四表哥的所有情绪林灼灼都感知得分外清晰,随着她的迟迟不回答,四表哥好似……有点失望。   莫名的,他一失望,林灼灼就着了慌,赶紧表态道:“四表哥,我……我……”   却不想,那句话太过害臊,“我”了半晌也没吐出来。   卢剑盯着她一开一合的红唇,似乎彻底失去了耐心,直接强势地吻了上去。   大有一股“她不喜欢,就吻到她喜欢为止”的架势。   唇瓣相贴的那一瞬间,林灼灼脑子一片空白,随着霸道的动作,头上的白纱帷帽被打飞了,大约是白纱帷帽有些碍事,被卢剑抬起手臂打飞了,像只白蝴蝶直直坠落,最终落在两人脚边不远处。   “灼灼,你喜欢我亲你也好,不喜欢我亲你也好,这辈子都只能被我亲!”   霸道的言辞,霸道的动作,林灼灼心湖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   林灼灼在姑娘里算是个子高挑的,但站在高大的卢剑面前,还是显得个子矮,堪堪到达男人肩头。   半刻钟后,一直弯腰亲她似乎有些累,高大魁梧的卢剑索性抱她坐去了八仙桌上,有了八仙桌的增高,娇小的林灼灼瞬间“长高了”,卢剑托住她后脑勺,就能很方便地亲吻。   ……   缠绵又漫长的亲吻,终于在两刻钟后结束。   林灼灼坐在八仙桌上,气息不稳,涨红脸地推开禁锢自己不放的四表哥,低头见自己裙摆很乱,便迫不及待想要整理利索。   可卢剑偏偏使坏,一把捉住她小手不让动,还低声询问她:“怎样,还喜欢吗?”   一听这话,林灼灼哪里肯答,低着头红脸。   “怎么,还没能征服你?那本王再来一次!”说罢,卢剑便要再次付出行动,大有一副今日不征服她不罢休的架势。   林灼灼一见,慌得赶紧闭上眼快速回答:“喜欢。”   “喜欢哪一个?回答清楚。”卢剑紧追不舍。   “什么哪一个?”林灼灼有些没闹明白,睁开眼来瞅着卢剑。   却见卢剑凑到她耳畔,低声坏笑道:“是喜欢我亲你,还是喜欢我摸你,还是两者都喜欢?”   一听到摸字,林灼灼立马闹了个大脸红,四表哥留在她脚上的气息也再次滚烫起来。   “你……不要脸。”思及四表哥先头的大胆,林灼灼迅速低头控诉,还微微嘟嘴,很有些被欺负了的委屈。   “摸摸你,就不要脸了?”卢剑视线扫过她光着的玉足和露在外头的脚踝。   察觉到男人的视线,林灼灼火速扯下裙摆,罩住自己光着的脚丫。可即使包住了,全部遮挡住了,先头被四表哥触碰过的脚丫和小腿还是一阵阵发烫。   “你以后不许再这么欺负我。”咬唇良久,林灼灼小声道。   “这可不行,以后我会欺负你更过分的。”卢剑毫不知羞道。   林灼灼:……   有些不敢置信地望住身前的四表哥。   “娶了你之后,我自然要做全套的,哪哪都要。”卢剑很快给了解释,“不过你放心,没娶你之前,我会克制自己,不会太过分的。”   “可你今天……已经很过分了。”林灼灼双手用裙摆将小腿紧紧包住,想一次性将尺度问题谈清楚,“亲吻……我能接受,别的不行。”   “对不起,今天是我不好,有些失控。”卢剑确实失控了,强行吻她时,脑海中突然闪过孟天石的身影,然后就想起徐常笑描述过的,孟天石隔了老远,右掌幻想着抚过她的腿。   身为男人,哪里能容忍别的男人觊觎自己的女人?   哪怕不是真的摸上,只是隔空幻想,也不行!   那股子难受的酸醋劲哟,刺激得他……好在最后卢剑收住了,拽下她长袜后,最多只抚上了小腿肚子,连膝盖都没触及到。   听见“孟天石”三个字,林灼灼本能地打了个激灵,与孟天石相比,四表哥对她做什么,她都是心里喜欢的,即使四表哥有些动作过分了,她也只是臊得慌,心里头并不厌恶的。   丝毫厌恶都无。   可孟天石就大大的不同了,哪怕只是远远地堵住她去路,就够她浑身冒鸡皮疙瘩的了。   “四表哥,你今日惩罚了孟天石,会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啊?”思及孟天石的断手,林灼灼莫名的内心腾起一股隐忧,双手害怕似的抱住四表哥手臂。   林灼灼知道,孟天石一家子并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万一查出是四表哥干的,会不会引发一系列祸事?   听到这个,卢剑笑了,还笑得很灿烂。   “你笑什么啊?人家在跟你说正经事。”林灼灼不满地撅起嘴。   “你在担心我的安危,可见你心里是真的有了我,我自然要笑了。”卢剑一脸的甜蜜。   天知道,他等小傻鸟开窍的这一天,等了有多久。   林灼灼:……   她心里自然是有他了,要是没有他,哪里肯乖乖地给他亲?   更别提还拽掉长袜,被他碰了玉足和小腿,这两处对姑娘来说……是多么私密的地方啊。   思及方才发生的一切,林灼灼蓦地又害臊起来,连忙放下抱住四表哥手臂的手。忽然,视线不经意地扫到地上散落的两只长袜,便想跳下八仙桌去够。   却被四表哥按住了双肩,动弹不得:“我给你捡。”   说罢,只见卢剑一弯腰,两只绣了牡丹花的长袜就到了他手里。   “来,脚伸出来,我给你穿。”卢剑拍了拍她裙摆包裹下的小腿。   “不,我……自己来。”林灼灼红着脸打开男人调戏十足的大手,略微结巴道。   “我给你脱的,自然我给你穿回去,我可不是始乱终弃的人。”卢剑隔着一层裙布,准确十足地握住林灼灼玉足。   林灼灼:…… 第一回 听说“始乱终弃”是这般用的。   最终抵抗无效,到底在卢剑的坚持下,林灼灼乖乖地服从了,玉白的脚丫缓缓地从莲红裙底探出,像极了两尾害羞的小鱼,一点一点露了出来。   她坐在八仙桌上,玉足垂在空中。   他站在八仙桌前的地上,一手轻握她纤细的脚踝,一手提着长袜往足上套。   一只穿好了,要穿另一只时,卢剑双眸凝视林灼灼红潮滚滚的脸,低声笑问:“灼灼,我等会回宫就向父皇请旨赐婚,你说好不好?”   好不好?   这样的事儿当面问她?   林灼灼羞地垂了脸。 第140章   夜深人静。   一轮明亮亮、黄橙橙的月亮高悬夜空, 漫天的星星在眨眼,林国公府陷入一片宁静,大伙儿都在暖呼呼的被窝里睡着了, 唯有林灼灼, 羞涩地躺在绣了牡丹花的床帐,入眠困难。   为何羞涩呢?   还不是在龙吟坊的厢房里, 被四表哥给闹的。   四表哥霸道地拽下她长袜的一幕,反反复复在脑海里回放, 当时, 林灼灼坐在八仙桌上不肯, 奈何四表哥孔武有力, 一双铁臂哪里是她能阻止得了的?   四表哥宽厚的大掌捉住她的玉足,她脚部的肌肤异常的敏感, 尤其在羞涩挣扎时,能清晰地感觉到四表哥指腹上有粗糙的薄茧。那薄茧带来的粗粝摩挲感,从玉足一直蜿蜒上小腿肚子。   那样霸道的触碰, 是林灼灼两世以来初次体会,那滋味儿……当时就异常羞涩。眼下夜深人静, 一个人静静地躺在被窝里, 小腿还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阵阵酥麻往上窜, 仍旧很强烈, 不比当时弱多少。   “四表哥真是……”   真是什么?   太厚皮脸了!   也太能欺负人了!   都过去好几个时辰了, 林灼灼蜷缩着小腿, 每每念起当时晚霞漫天时, 厢房里发生的羞耻一幕幕,她还是忍不住涨红脸地控诉四表哥,一声又一声, 躲在被窝里低低的控诉。   控诉着,控诉着,林灼灼又回忆起四表哥说的“让父皇赐婚”的话,还有灼热气息喷在她耳畔的那句“成了亲,我不仅要夜夜对你这般,还会对你进一步做点别的……”   进一步做点别的?   能做什么?   林灼灼上一世嫁给太子后没圆房,压根没体会过男女之事的滋味儿,虽然不大懂,但成亲前一夜还是有教引嬷嬷大致指点过圆房事宜的,尤其给过她一本图案丰富的小册子。   那本小册子她迅速浏览过,一页页全是男女衣裳不整、紧紧交叠相拥的画面。   四表哥所说的“进一步做点别的”,便是如小册子上那般对待她了吧?   哎呀,如此一想,林灼灼就不仅是玉足和小腿酥酥麻麻了,浑身都滚烫起来,尤其双腿不由自主羞耻地紧紧并拢,蜷缩起来,越发睡不着了。   总之,傍晚时在龙吟坊厢房里,被四表哥那样欺负了一通,今夜,林灼灼就注定心绪难以平静,入眠困难了。   直到月色西沉,进入下半夜,林灼灼实在困倦得不行,上下眼皮都强撑不住在打架了,朦朦胧胧中,还好似感觉四表哥那只火热的大掌,沿她小腿一路蜿蜒往上……   最后,也不知怎的,画面一换,两人突然穿上了大红喜袍,随后,四表哥欢喜地放下大红绣鸳鸯的喜帐,一把扑上她,柔声哄着她做了小册子上的羞涩事……   夜里入睡太晚,次日天亮了,林灼灼哪能起得来?直到日上三竿,小姑娘还赖在被窝里,睡得香甜呢,一张小脸睡得红扑扑的。   又一次完美地避开了早饭时分。   “姑娘,姑娘,宫里来人了,您快起来……”   临近晌午时,碧岚欢欢喜喜地挑开粉色床帐,轻声唤着还在好睡的林灼灼,唤了好几声都不醒,只能握住林灼灼肩头将她晃醒。   “什么事儿啊?”林灼灼揉着睡眼惺忪的美眸,望向碧岚,此时窗外阳光明亮刺眼,林灼灼本能地半眯着眼。   “宫里来圣旨了,郡主让您赶紧去前院接旨!”碧岚满脸带笑,一个劲催促。   听到“圣旨”二字,林灼灼脑海里猛地响起昨日四表哥说的“我回宫就向父皇请求赐婚”,所以,四表哥果然迅速,今日“赐婚圣旨”就来了?   思及此,林灼灼面上一羞。   原本还残留的困意一扫而空,林灼灼连忙起身下榻坐到妆奁前,叮嘱碧岚等丫鬟赶快给自己梳妆打扮。   好几个小丫鬟围着林灼灼一通转悠,一个个都手指灵活,不到两刻钟,林灼灼就梳妆完毕,在一众丫鬟的簇拥下,美美地去了前院。   彼时,大房、三房的人早已到齐,甚至都已经按照尊卑顺序站好了队,萧盈盈和林镇山立在队伍最前方,一大家子人就等着林灼灼了。   林灼灼穿花拂柳,从月洞门里闪身而出时,一众人等都眼前一亮。   尤其大夫人姜氏一双眼都酸了,只见林灼灼一身胭红色长裙,袅袅婷婷走来,那美艳动人的模样,如一只红蝴蝶越过青草地,翩翩飞来,格外的吸睛。   萧盈盈和林镇山见了,眸光里也迸射出欣赏的光。   “哇,灼灼,你这身装扮好漂亮哦!”唯有大大咧咧的林灿灿,惊叹出了声。   “林三姑娘好。”带队,前来宣旨的是崇德帝身边的第一大红人,福公公。福公公显然也很喜欢林灼灼今日的穿戴,双眼亮闪闪的。   林灼灼羞涩一笑,知道宫里的太监是来赐婚的,这样的大喜日子,她自然要将自个尽情往美里装扮了,就连衣裳也是极为喜庆的胭红色,红灿灿的,鲜亮耀眼。   很快,林灼灼挑了个位置站定后,一大家子人齐齐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林国公府三姑娘林灼灼,蕙质兰心,端庄贤淑……赐婚给睿王殿下卢剑……”福公公高声宣读圣旨。   宣读完毕,林灼灼跪在地上,微微垂着头,高举双手接旨。   赐婚圣旨捧在双手里那一刻,林灼灼能感觉到自己双手一酥,尤其将圣旨抱在怀里那一刻,莫名的,昨日与四表哥在厢房里的那些缠绵互动再次闯入脑海里。   还未赐婚时,四表哥都敢那么欺负她,眼下,有了这道赐婚圣旨,她已经是四表哥名正言顺的准未婚妻了,林灼灼霎时想象到……日后,四表哥怕是更要不害臊地……欺负她了。   指不定比昨日还狠。   思及此,林灼灼紧紧抱着赐婚圣旨,面上不由得现出酡红,羞的。   本就一身胭红色长裙的林灼灼,再配上羞涩绯红的面颊,整个人瞅上去像是在散发着喜庆的红光,哪哪都透露出“幸福”二字。   或者是“我很幸福”四个字。   这样的林灼灼,看得大夫人姜氏越发双眼发酸了,酸得她嗓子眼都说不出话来。   这真是命啊,论美貌,她的女儿林真真并不输太多,命却差太多了。先是错过了苏炎那么好的男人,最后,她女儿连尼姑庵的清修日子都过不上,被皇帝一道密旨,秘密送去了废太子府里,去伺候疯了的废太子。   一日日过着盼不到头的苦日子。   而林灼灼呢,当初输给了她女儿,没能得到太子卢湛的爱。谁曾想,没多久就成了福气,到头来,还能指婚给睿王卢剑,要飞上枝头变成高高在上的睿王妃了。   大夫人姜氏心头又酸又涩,难受得要死,嫉妒得要命。 第141章   四月的天, 明媚暖和,鸟语花香。   从前院通向后院的小径上,林灼灼小心翼翼地抱着赐婚圣旨徐徐而行, 白皙可爱的拇指时不时地摩挲圣旨, 一遍又一遍,乐此不疲。这孩子气的动作啊, 像极了少年郎初次触碰妙龄姑娘的冰肌玉肤一般,爱不释手, 饱含欣喜和激动。   “看来这次选对了人, 你瞧咱们女儿, 抱着圣旨一脸的欢喜样。”萧盈盈走在前头, 反头望向女儿,正撞上女儿宝贝似的轻抚圣旨, 萧盈盈笑着用胳膊肘捅了捅林镇山。   被娇妻一捅,林镇山立马也反头望去,然后就见女儿眉眼含春, 孩子气的一遍又一遍轻蹭圣旨,说不出的傻乎乎。   只一眼, 林镇山内心里的酸醋再次狂卷而来, 酸得他两只眼眶都成了醋坛子, 酸泡直冒。   想当年, 没有卢剑的日子里, 宝贝女儿最在意的男子就是他了啊, 如今……他一下子屈居成第二, 稍微想想,就委屈得不行。   “看着女儿,就想起了当年的我, 抱着赐婚圣旨,也跟女儿一样傻呢。”萧盈盈见着女儿宝贝似的抚摸圣旨,勾起了当初的回忆,羞涩地小声道。   听了这话,林镇山先是一怔,随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的酸醋立刻褪尽,还好好地重新凝望了一遍女儿那张幸福洋溢的面庞。   敢情……   当年的娇妻也如傻女儿这般,抱着赐婚圣旨,傻乎乎地一遍遍地摸,一趟趟地笑啊?   思及此,林镇山脑海里忍不住来了个换头术,将女儿的脸蛋替换成娇妻的,再瞅女儿孩子气的触摸动作,林镇山就不嫉妒卢剑了,也不酸得冒泡了,还摸着自个后脑勺咧嘴笑上了,那个幸福哟。   “盈盈,当年的你……真可爱。”   林镇山不由得喃喃自语。   紧接着,林镇山从女儿身上收回视线,迫不及待落在娇妻面颊上,就见娇妻原本白皙如玉的脸上涌出了红晕,那样的绯红里,羞涩和甜蜜都要装不下,满得溢出来了。   “是啊,当年又傻又可爱。”萧盈盈笑了,当年的她啊,可能比女儿还傻呢,接到赐婚圣旨那一日,整整抚摸了圣旨一日,从白天到黑夜,就连夜里入眠还抱在怀里不撒手呢。   思及少女时期干过的傻事,萧盈盈刹那间仿佛也回到了少女时期,胳膊无意识地擦过林镇山胳膊,就激起了一阵阵酥麻,然后面皮就烧了起来,火辣辣的。脑袋低垂,都有些不敢再看自个男人了。   “盈盈。”林镇山最是经不住娇妻的“勾”,喉头一阵快速滚动。瞅了瞅身后,见大房、三房的人早就拐弯回他们自己院子去了,傻乎乎的女儿又落后了一大截。   换言之,眼下他想对娇妻做点什么,简直是天赐良机。   遂,林镇山瞅了瞅四周,然后飞速揽了娇妻小蛮腰闪进一旁的花树后,借着层层叠叠的花枝,飞快低头,吻上了娇妻红润润的唇。   重重地吻。   萧盈盈整个人都懵懵的,完全没闹明白,自个男人好端端的怎么就又色心爆发了?她脸皮可没男人厚,这没遮没拦的,光天化日下贴在一块亲吻,羞死人了。   可惜,女人力气哪里拼得过男人,任由萧盈盈如何推搡,都躲不开男人缠绵的吻……   话说,林灼灼又一次美滋滋地轻抚过怀里的宝贝圣旨时,没留意脚下,忽地“哎哟”一声,林灼灼低头看去,却是自个一不留神踩上了一颗小石子,险些被绊倒。   一个小石子而已,丝毫影响不了林灼灼的好心情,轻轻一笑,继续前行。   可……   下一刻,林灼灼发觉了不对劲,怎的爹娘不见了?   前前后后都没寻着爹娘的身影。   然后,林灼灼嘟嘟嘴明白了,她又被爹娘抛弃了!   总这样!   “过分了啊,今日是女儿的大喜日子呢,一句恭喜还没听到,你们就又跑没影了……”林灼灼一边往前走,一边嘟哝。   突然,林灼灼想起来什么,反头问身后跟着的碧岚:“你瞅见我爹娘往哪去了吗?”大有一副今日绝不姑息,定要寻出爹娘来的架势。   碧岚:……   郡主和世子爷跑哪去了,她自然瞧见了的,就藏在不远处的花树后,可她不敢说啊。   满府里谁不知道,郡主夫妇恩爱异常,指不定避开人偷偷做什么去了呢。   万一告知了姑娘,姑娘冲过去撞破,就不妙了,是吧?   遂,碧岚只假做不知,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姑娘,奴婢也没瞧见。”   林灼灼:……   敢情爹娘跟“光”一样,“嗖”的一下,就消失没影了?   要不然,平日最是心细的碧岚怎么会也没瞧见?   要知道,碧岚走路一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呢。   林灼灼美美的桃花眼眨巴两下,正不解时,忽地从不远处传来花枝折断的声音,“咔嚓”一下。林灼灼顿了顿,循声而去。   “姑娘……”碧岚想阻拦,可话音还未出口,就见林灼灼已经瞪大双眼,愣在了一株花树旁。   林灼灼是真的怔住了,因为她透过花枝,隐隐约约看到了娘亲和爹爹的唇……正紧紧贴在一块。爹爹像在吸允仙露似的,一遍遍吃着娘亲红艳艳的唇。   敢情,爹娘每回悄摸摸抛下她,都是为了躲起来……干这种事?   林灼灼霎时面皮涨红。   很快,林灼灼踮起脚尖,悄无声息地逃走。尽管逃得远远的了,林灼灼面上的臊红却丝毫未散,反倒越发潮红起来,一颗心也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你道为何?   竟是爹娘亲吻的画面,无端勾起了昨日龙吟坊厢房里,她被四表哥禁锢在怀里索吻的一幕。那会子,四表哥大抵是被她的迟到和不回答气到了,再加上又是初吻,掌握不好力道,一点都不温柔,每亲一下都是野狼的力道,恨不得将她吃了、吞了似的。   蛮劲十足。   不单单是唇,就连她的小蛮腰都快被四表哥的铁臂折断了,揽住她小腰玩命地往他身上贴,挤得她身前两团都变形了……   你说说,这样初吻的画面,一旦回忆起,林灼灼面上的红潮哪里还能散去?   这样的羞臊里,林灼灼小手无意识地一个用力,握得圣旨“沙沙”响了几下,勾得林灼灼视线再次投向臂弯里的赐婚圣旨。   此时此刻再看见这道圣旨,林灼灼心头涌现的便不再是单纯的幸福,首先想到的是——这道明晃晃、黄澄澄的圣旨,简直就赋予了四表哥随意“欺负”她的权利,这个念头一起,脑海里快速翻过小册子上的一幅幅羞煞人的画面。   于是乎,林灼灼白净的面皮上,越发红潮滚滚,热浪涛涛,彻底没了歇下去的迹象。   林灼灼这边红着脸,一派喜庆时,孟大将军府则是哀嚎声阵阵,时时刻刻宛若有受伤的野兽在嘶吼,那嘶哑的嗓音哟,整整“唱了”一昼夜下来,就比乌鸦“哇……哇……”的粗劣嘶哑声更难听三分了。   这嘶吼不断的人,自然是断了掌的孟天石。   那药性太烈,如万蚁啃咬啊,孟天石再是武艺高强的男儿,也是生扛不住,痛得简直想自我了断,舍了这条命不要了。   孟天石还真这样做了,痛得神志不清醒时,狠狠咬向自己舌根,鲜血溢出嘴角。大有一副咬舌自尽的架势。   长公主吓坏了,急得手足无措,只会大喊:“太医,太医……”   好在太医早有准备,迅速从床头小几上抓起两根筷子,在小厮的配合下,两人合力掰开孟天石的大嘴,塞筷子进去给他咬着。   这样,才勉强救下孟天石。   “儿啊,你可要挺住啊……太医说了,坚持半个月就行,等肌肤重新生出来了,就没这么难熬了……”长公主哭得泪流满面,死死抱住自己的儿子。   “少将军,您一直这样可不是个事啊,要不,您多想想一些美好的人,美好的事?转移一下注意力?”贴身小厮提议道。   长公主一听,很有道理,绞尽脑汁搜索着能讨儿子欢心的人。还真让她想起一个大美人,她儿子昨日才看上眼的林灼灼。   有了人选,长公主立马大声对儿子道:“儿啊,你还没娶媳妇呢,可不能就这么自我了断了啊。你若是就这么去了,林灼灼谁娶啊?娘亲昨儿已经替你摸过她的小手了,那个细腻润滑,滋味儿绝对比一般的妙龄少女妙多了……儿啊,林灼灼还等着你去疼她呢……”   林灼灼?   这个名字很是陌生,但孟天石脑海里立马浮现凉亭里那双纤细的大长腿,还有两只沿着腿一路往上捶的玉白小手,紧接着,是林灼灼抬头一瞬间,从乌黑秀发里露出的那张精致小脸,艳若牡丹,倾国倾城啊。   这样的美人儿,他还没娶进门来好好的“疼她”呢,怎能就自裁、先一步去了?   绝不!   他一定要熬过来,一定要熬过来,熬到伤势无碍,能八抬大轿风风光光迎娶林灼灼进门,然后压在榻上夜夜宠爱她,听她嗓音里溢出小猫似的叫声!   唯有这样,才不枉此生。   说来奇怪,大抵是好色之人真的需求不同,光是这般一幻想,孟天石立马坚强了起来,死死咬着筷子,一副啥都能忍的硬汉模样。   再次换药时,一样的剧痛无比,但孟天石硬是在脑海里幻想出“林灼灼仰起绝美的小脸蛋,等着他去亲”的画面,平稳渡过了最难熬的时刻。   见儿如此,长公主总算大大松了一口气,同时,在心底记了林灼灼一功。想着,日后林灼灼进门,她这个当婆母的势必会善待林灼灼几分,不说旁的,林灼灼未生下嫡子之前,别的小妾谁都不许怀上,包括那个最受宠的柳姒也甭想怀。   长公主正美美地想着时,门房婆子来报:“禀报长公主和少将军,大皇子、大皇子妃来访。”   大皇子卢珏?   思及这个人,长公主微微蹙眉,大皇子母妃低贱,乃低等宫女,还跟她那个早死的儿媳妇一样,是难产死的,晦气。   大皇子卢珏这样卑贱的出身,长公主哪里瞧得上,嫌弃地用帕子捂嘴,才兴致寥寥地问:“大皇子夫妇来作何?”   门房婆子显然早已适应长公主的高傲作风,丁点不觉得诧异,垂眸低首道:“大皇子夫妇是前来探望少将军的。”   断了手掌,大皇子与孟天石又是表兄弟,前来探病很正常。   偏生长公主是个要脸的,她儿子都狼狈成这番了,昨日在摄政王府也已经接受过众多皇亲国戚的探望,今日还来?   一趟趟的,是纯心来看她儿子的狼狈样么?   思及此,长公主鼻子一哼,就甩出两个字:“不见!”   门房婆子听了,倒也没觉得为难,长公主这拒客的习惯又不是今日才有,点点头,就退出房门。随后径直前往大门外,来到大皇子的豪华大马车下,寻了个客气点的理由道:   “大皇子,大皇子妃,我家少将军喝了药,睡过去了,长公主昨夜操劳过度,眼下也还在歇晌,未醒。大皇子夫妇来探病的事儿,等长公主醒来,奴婢保证第一时间上报。”   马车里,大皇子卢珏一听这话,立马晓得自己是被拒之门外了,一股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   瞧吧,这便是皇子失势的下场!   携着妻子前来探病,居然吃了闭门羹!   遥想去年,身后有摄政王和一批朝臣的支持,谁敢给他卢珏闭门羹吃?   失势了,被父皇明着放弃了,待遇果然就……差远了,卢珏藏在衣袖里的大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捏得指骨“咔咔”作响。   大皇子妃傅柔嘉一见卢珏这样,心疼得不得了,但眼下显然不是安慰的时候,傅柔嘉只得暂时收起这份心疼,强打起精神,朝车窗外的门房婆子客气道:“好的,既然姑母和表弟都在休息,那我们隔日再来。我们今日带来些补品,是给表弟补身子用的,劳烦这位嬷嬷转交给姑母和表弟。”   说罢,吩咐自个的丫鬟,将带来的探病用的补品交给门房婆子。   吃了闭门羹,礼却还是要送到的,傅柔嘉做不出甩袖走人的事,太没风度,也太掉价了。   门房婆子尽力摆出笑脸来,朝大皇子夫妇道谢,随后喊来两个小厮拎东西。   大皇子卢珏听着马车外的动静,怎么也平息不了内心的屈辱和愤怒,就在补品接交完毕,门房婆子领着小厮要退回大门内时,卢珏突然有了报复的点子,大声喊门房婆子回来。   门房婆子一怔,却也不得不退回来,猫腰在车窗下,问:“大皇子可是还有别的吩咐?”   卢珏薄唇一勾,示意门房婆子凑过耳朵来,随后低声对婆子说了几句话。   然后,就见门房婆子一副吃惊的样子,瞪大了眼珠子,也张大了嘴。   “好了,启程回府!”卢珏很满意门房婆子的表情,欣赏了一会,果断扯下窗帘,略带三分笑意朝马车夫发号施令。   随着马蹄“哒哒”的响起,远离孟大将军府了,大皇子妃傅柔嘉才好奇地问:“殿下,您方才对那个婆子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卢珏再次勾唇一笑,自然是狠狠报复长公主和孟天石的话,谁叫他们母子狗眼看人低呢。不过,那话的内容,却不适合对善良的傅柔嘉说。   遂,卢珏搂着傅柔嘉,撒谎哄道:“没什么,就是对门房婆子放了一句狠话‘你们今日敢如此冷落本皇子,小心报应全应在孟天石身上!另一只手也被砍掉!’”   傅柔嘉:……   眨了两下眼,有些不敢置信,她的夫君会如此孩子气一把?   “不信就算了,爱信不信。”卢珏笑着亲吻傅柔嘉面颊一下。   “讨厌!”傅柔嘉害羞,小拳头轻轻捶打卢珏胸膛。   抱着娇妻闹了一通,卢珏心头的郁闷之气又散了些。   原本吧,卢珏昨日在摄政王府,亲眼见到长公主和睿王卢剑针锋相对,便寻思着拉拢长公主,笼入自己麾下。可这个美好的愿望,随着“拒之门外”而彻底破灭了。长公主如此瞧不上他,冷落他,卢珏只得放弃。   但放弃归放弃,卢珏却是个心胸狭窄的,总要想法子出口恶气才行。这不,随意编了个谎言,就吓得门房婆子目瞪口呆了。   等着吧,待长公主听到那个假消息,才够刺激,才够爽呢!   卢珏光是脑子里想想长公主和孟天石听了后,那个愤怒到不行的蠢样,就内心一片得意。   卢珏搂紧傅柔嘉,下巴搁在娇妻秀发上,深吸一口上头的香气,然后嘴角扯出一个报复后的笑,十分邪魅。   孟大将军府。   长公主打发走门房婆子,便命丫鬟搬来一张紫檀木雕花美人榻,上头铺了柔软的妆花褥子,摆放在儿子床榻边。   儿子的床榻和她的美人榻并排摆放着。   然后,长公主就惬意地歪靠在上头,尽情与儿子探讨着林灼灼的美,以此来缓解儿子身上的疼痛。   “儿啊,娘亲昨儿个仔细瞧过林灼灼的腰胯,是个好生养的。日后只要你让她怀上,她保证能给你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人见人爱那款。”长公主笑意盈盈,说到最后,还用帕子捂着嘴,咯咯地笑上了。   孟天石呢,嘴里死死咬着筷子,一想着怀里抱着林灼灼这个大美人,立马鼻子一嗅,好似闻到了她的秀发香。这般一幻想,咬着筷子的力道都减轻了三分,明显的日子好过多了。   却不想,正在这时,那个受了惊吓的门房婆子,脚步匆匆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长公主,长公主……”   “又是什么事儿啊?”长公主心头正美着呢,一扭头就见到门房婆子那个晦气样,立马拉下脸问。   “大皇子临走前,跟奴婢透露了一件事……”门房婆子显然受惊过度,结结巴巴道。   长公主一听跟大皇子有关,立马不耐烦地打断:“怎么又是他?一个落魄皇子罢了,他的事,本公主不乐意听,下去吧。”   门房婆子连忙摇头:“长公主,您听奴婢说完,是件非常重要的事,跟咱们少将军的伤有关的。”   听了这话,长公主才允许门房婆子继续说。   “大皇子说,昨儿是……是睿王殿下的人,砍了咱们少将军的手!”门房婆子终于一口气说完。   长公主听了这话,先是一震,随后……   “我呸,大皇子信口开河呢,也就你这个蠢妇才会信!还巴巴地跑来告诉本宫!滚!”   长公主哪里会信这种鬼话,他们孟大将军府财大势大,派出去那么暗卫打探消息,都没找出幕后黑手是谁,甚至丁点蛛丝马迹都没搜寻到。而大皇子这么一个落魄之人,要权没权,要势没势,会这般快知晓是睿王卢剑干的?   鬼才信呢!   “铁定是大皇子方才吃了闭门羹,昨儿又见咱们母子与睿王起了冲突,大皇子那个黑心的,就顺势编了这么个谎言,想让咱们与睿王斗起来,他好坐收渔翁之利!”长公主分析给孟天石听,还反问一句,“儿啊,你说是吧?”   孟天石起初听说是睿王卢剑派人砍了自己的右掌,也是相当震怒,但震怒过后,又觉得不大可能。   这些年,他们孟家驻守东北,与卢剑母子毫无交集,在朝堂上也没有利益之争。再说了,以他们孟大将军府的势力,卢剑拉拢他们一家子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就砍掉他的右掌?如此得罪他?   遂,大皇子那番话,孟天石也是丁点不信的。   “娘亲分析的是,大皇子狼子野心,想拉拢咱们被拒,便索性栽赃睿王,当真其心可诛!”孟天石咬着筷子,含糊不清地附和长公主。   长公主点头,表示非常赞同。   正在这时,管家来了,带着京城里的最新重大消息来了,垂眸道:“长公主,少将军,半个时辰前,咱们皇上给睿王殿下赐婚了,准王妃是林国公府的三姑娘。”   听到赐婚,长公主丝毫没在意,赐个婚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就算赐婚对象是睿王卢剑,也与她无关,她儿子又不是皇子,涉及不到夺嫡,哪用去管睿王卢剑与谁府上联姻,就是娶个权势滔天的岳家,又与她有何干系?   直到听说准王妃是“林国公府的三姑娘”,长公主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点什么,随后一震。   “谁?你刚刚说赐婚的姑娘是谁?”长公主瞪着管家,高声喝道。   “林国公府的三姑娘,闺名叫林灼灼。”管家尽量给足信息。   果然是林灼灼,长公主猛地掉头看向儿子,双眼里满是惊愕。   孟天石听到“林灼灼”三个字,嘴里的筷子猛地掉落,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然后咬牙切齿道:“娘,卢剑横刀夺爱,抢走了我的心上人!”   混蛋。   真是混蛋。   他昨儿个已经相中了林灼灼,卢剑今儿个就横刀夺爱,强行游说崇德帝赐了婚。   “娘,卢剑肯定是故意与儿子作对,儿子忍不下这口气。”孟天石在女人方面是极其霸道的,向来只有他抢别人未婚妻的份,今日,他好不容易看上的女人,居然反过来被别人抢走了。   这口气,如何能忍?   长公主回过神来,也愤怒上了,骄傲自负的她与孟天石想法一致,铁定是昨儿个她下了卢剑面子,卢剑心胸狭窄,今日就泄愤似的回敬她,直接一道圣旨抢走了她儿的心上人。   卑鄙无耻!   “我儿,你放心,只是赐婚而已。从赐婚到正式成亲,少说也有半年,半年内,娘亲一定帮你将心爱的女人抢夺回来!”长公主一甩广袖,信誓旦旦道。   孟天石听了,直言拒绝:“不,我自己的女人,我自己去抢回来!” 第142章   时光飞梭, 一转眼舒适的春天过去了,迎来了六月酷暑。   热浪熏人,花圃里的花儿全被烈日烤得蔫蔫的, 提不起劲, 更别提人了。林灼灼天生怕热,且比一般姑娘更怕热三分, 进入夏天,就整日团扇不离手, 扇啊扇的, 还是……扇不走夏天的炎热。   “好难熬啊。”   入夜, 林灼灼只着一身薄如蝉翼的寝衣, 还是热得难受,时不时拎起枕边的团扇, 扇啊扇的,可还是热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黏黏糊糊的,林灼灼忍受不了, 只得唤碧岚备水,再次起身去净房冲凉。   还没到三伏天呢, 她家姑娘就一夜冲凉三四次, 真到了三伏天, 还不知要怎么遭罪呢, 碧岚打心底里心疼体热怕热的主子。   “碧岚, 你去打盆凉水搁在床头小几上, 等会热了, 我直接用巾子蘸水,往身上抹抹就凉快了。”冲完凉,林灼灼实在怕了热出臭汗的滋味, 一边扇着风往卧房走,一边吩咐道。   “姑娘,总用凉水不好,尤其夜里,容易寒气侵体。”碧岚随着林灼灼进房,小声劝道。   碧岚打小伺候林灼灼,对林灼灼的小聪明非常清楚,姑娘嘴上说着帕子蘸水,热了就抹抹。实际上,根本就是整块湿乎乎的帕子,直接贴在裸0露的胳膊上,一整夜,不带拿下来的。甚至,湿漉漉的帕子直接搁放在腰肢上。   这样长时间披着湿帕子睡觉,很容易寒气进入体0内,对姑娘家不好的。   正因为如此,萧盈盈一早就叮嘱过碧岚,务必监督林灼灼,今年不许再这般做的。   “碧岚,没有凉水和湿帕子,真的太难熬了。”林灼灼一屁股坐在床沿,撒娇似的晃着碧岚手臂。碧岚比林灼灼年长三岁,从六七岁起就伺候在身边,是伴着她长大的,可以说亲如姐妹。   是以,面对碧岚,林灼灼撒起娇来很是自然,坐着的她微微仰起脸,朝站立的碧岚撅着嘴。   “姑娘,真不行。就在今日傍晚,郡主还特意招了奴婢过去,好一番严厉敲打呢。”碧岚意志坚定,不为所动,斩钉截铁地再次劝道。   俨然是一个铁面无私、不徇私情的判官。   林灼灼:……   见撒娇无用,碧岚还搬出娘亲来压自己,立马悻悻地收起撅着的嘴,还有些耍脾气似的……一把背过身去躺下,扇子也不扇了,“啪”的一声甩去床角,然后气呼呼地闭眼,再不搭理胳膊肘往外拐的碧岚。   碧岚:……   很有些委屈,但郡主的决定确实是为姑娘好,姑娘家的身子受了寒,寒气入体,日后会子嗣艰难地。   宁愿热着,也不能身体受寒啊。   但碧岚也知道,姑娘确实是热得难受,最后想了想,索性自个不睡了,从临窗的八仙桌上拿来一把大大的蒲扇,坐在床边的矮圆凳上,不停地给背对自己的姑娘打扇。   如此,有了连续不断的风。   可热如蒸锅的夏夜,风都是热的,怎么扇也凉爽不了,顶多是不再热得冒汗,稍微舒服一丁点罢了,该热的还是热。遂,就这样扇了半个时辰,怕热体质的林灼灼还是没能入睡,直到快二更天了,上下眼皮困得直打架了,才终于迷迷糊糊要进入梦乡。   嗯,真舒服,还是梦里好,一阵清凉的风袭来,那风似从雪山之巅下来的,夹着雪的丝丝凉气,在闷热的夏夜徐徐吹来,林灼灼登时就爽呆了。   实在是太舒服了,后背享受完,林灼灼又迷迷糊糊中翻过身来,面朝外,继续享受着雪山下来的凉气。   小眉头舒展开来,红润的唇瓣弯出甜甜的弧度。   正分外享受时,忽地,林灼灼察觉一簇小火苗燃烧了起来,从足心缓缓往小腿蔓延,还伴随着粗粝的摩挲感……   “嗯……”睡得迷迷糊糊的林灼灼,轻轻呢喃,闭着眼一脚踹向小火苗,要将它踹飞。   岂料,一脚过去,竟踹到了什么硬物,踹疼了她的大脚趾头。   林灼灼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然后就见一道黑影坐在她身旁,屋内昏暗,林灼灼睡觉素来是彻夜燃烧火烛的,可眼下丝毫烛光都无,显然是被贼人灭了,借着涌入房里的淡淡月光,大致瞧出是个束发的男子。   与此同时,林灼灼清晰地感知小腿上乱窜的,根本不是什么火苗,而是男人火热的大掌。踹疼她脚趾头的硬物,正是男人肌肉喷张、线条紧实的手臂。   采花贼?   惊得林灼灼张嘴尖叫。   显然,男子比她反应迅速,大掌闪电般捂住林灼灼小嘴,生生将她即将冲口而出的尖叫给堵了回去。   “灼灼,是我。”男子压低身子,语气镇定,又柔又轻,似四月的绵绵细雨。   好熟悉的声音,这声音的主人是……林灼灼听了后,原本即将跳出嗓子眼的心,立马落了下去,渐渐适应了黑暗,双眼逐渐明亮起来,隐隐瞧出凑近她脸庞的那张俊脸很是熟悉,与他雄浑低醇的声音一样熟悉无比。   正是她的四表哥。   也是她的未婚夫,睿王卢剑。   看清楚男人是谁后,林灼灼瞬间不怕了,取而代之的是欣喜。因为自打赐婚后,她就没见过四表哥了,四表哥足足消失了两月有余。   但欣喜很快散去,羞涩和害臊浮了上来。跪接赐婚圣旨的那一刻,林灼灼就知道四表哥会更不要脸的欺负她,但发生不要脸画面的场所,她以为顶多是上回那般在私下幽会的酒楼,哪里料到,四表哥会直接模仿采花贼,夜闯香闺。   “四表哥,这样不好。”林灼灼掰开四表哥捂她嘴的大掌,小声嘟囔道。   “两个月不见,你想不想我?”卢剑答非所问,手指还霸道地下滑,最终停在某座山边沿,点了点道,“这里,有没有思念我?”   林灼灼霎时臊得不行,一张脸红得简直要滴血,这人……哪有一上来就直接指那的?虽说指着的下面是心脏所在的位置,她也知道,四表哥只是想指着她的心问,并非纯心揩油。但那里到底不是可以随意乱点的嘛。   总之,被卢剑这般一点,林灼灼面上的绯红迅速蔓延开来,一路蔓延至耳侧和下巴,就连一向白皙的脖子也羞成了粉色。胸脯也起起伏伏。   林灼灼连忙逮住男人霸道的手指,握紧了,隔离开来,不让它再瞎碰。   卢剑见状,一声轻笑,愉快地催问:“快回答啊,你这里有没有思念我?”边说,另一只自由的手在林灼灼眼前晃了晃。   提醒她,你抓住本王一只手没用的哟,还有另一只手可以摸你。   林灼灼:……   没见过这样厚皮脸地逼迫人的。   在另一只爪子的威胁下,林灼灼终于羞涩地呢喃出声:“想……想你。”   声音蚊子大,但凡听力不好的,都要听不见。   很显然,卢剑耳力非凡,遂,结结巴巴的“想你”二字,卢剑听得清清楚楚。然后,卢剑收回自己威胁她的大手,两只手都收了回来。   林灼灼见了,松了口气。却不想,这口气刚松到一半,就见卢剑身子一歪,直直侧躺下来。林灼灼本就是挨着床沿睡的,她的身子和床沿之间没多少空隙,卢剑这般迅速地躺下来,身子直接就紧紧贴上了林灼灼的。   直接成了两人睡在一块。   林灼灼吃了一惊,本能地要后退,卢剑倒也没阻止她的后退,只是在林灼灼后退时,跟着她一块动罢了。   总之,林灼灼后退,卢剑就前进。   林灼灼后退几寸,卢剑就前进几寸,两人身子始终紧紧贴着。直到林灼灼后背紧挨着墙壁,退无可退了,两人才不动了。   “四表哥……”这样亲密的姿势,炙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是霸道又蛮横的男性气息,如山岳压迫而来,林灼灼紧张极了,忍不住唤出声。   “怎么了,你怕我?”卢剑轻笑出声,看出林灼灼的紧张,安抚似的轻轻拂上她的脸。   怕他?   林灼灼很认真的想了想,自然是不怕的,心里喜欢着这个男人,又怎么会怕他?   只是……   林灼灼脑海里迅速闪过小册子上的画面,多年的教养让她做不出婚前偷尝禁果的事来。   似乎看出了林灼灼心中所想,卢剑笑着重重捏了她脸颊一把。   “哎哟。”林灼灼一阵吃痛。   “傻瓜,本王是那么把持不住自己的人吗?我答应过你,婚前不对你做过分的事,就绝对不会做。”卢剑轻声笑道,再次抚了抚她嫩嫩的面颊,这肌肤真嫩滑啊,也不知怎么长的,竟是比那花瓣还柔嫩三分,令他爱不释手。   两人紧贴半晌后,卢剑察觉自个某处有些不对劲,怕被林灼灼察觉,也怕自己会走0火、把控不住,暗暗咬了咬牙,卢剑才恋恋不舍地松了手,随后自觉地撤退了身子,不再紧贴她。   卢剑这一撤退,就足足后退了十来寸,直接退到了宽大床榻的中央去。   然后,卢剑脑袋落在了林灼灼的枕头上,这是一个粉红色绣牡丹花的枕头,上头的牡丹花徐徐绽放,美不胜收。但卢剑瞅了一眼后,低声笑道:“灼灼,换个图案吧,我都是你未婚夫了,怎么也得来个应景的啊,双宿双飞那种,好不好?”   林灼灼:……   没见过这样的,她还没嫁他呢,就挑剔上她闺房里的摆件了。   不过,见男人自觉地离了自己身子,没像上回厢房里那般急哄哄地欺负自己,林灼灼倒也愿意满足他这个小心愿,想了想,回应道:“那我绣一幅双飞的蝴蝶?”   “两只蝴蝶?不够应景。”卢剑火速否决。   “那……那就一对鸳鸯鸟?”林灼灼红着脸道,鸳鸯戏水,够暧昧的了。   却不想,卢剑还是一口否决了,不够满意。   “成双成对的大雁?”大雁也象征着忠贞的爱情,林灼灼喃喃道。   “这些都不好。”卢剑不客气道。   林灼灼:……   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她实在想不出什么应景恋人的图案了,嘟嘴道:“那你说绣什么?”   “很简单啊,直接将我和你绣上去,就绣上回厢房里那幅图,你坐在八仙桌上,我捧着你脸庞亲吻。”卢剑凝望背靠墙壁的林灼灼,直言道。   龙吟坊厢房里那一幕,是卢剑两个月来夜夜回味无穷的一幕,那美妙的滋味,是他的初吻啊,若是绣出来,天天捧着看,天天能抚摸,就更美了。   林灼灼:……   知道四表哥厚皮脸,没想到厚皮脸到这个地步。   绣出来,天天看?   莫名的,林灼灼想起成亲前一夜嬷嬷给她的那种小册子了,那般绣出来,简直像是……给小册子增添了一幅图。   臊死人了!   “才不要呢。”林灼灼脸蛋鲜红似血,果断拒绝。   拒绝啊?   卢剑从来不怕被拒绝,他想做的事,总有法子办成功。既然敬酒不吃,那就只能给她……吃罚酒了。   于是乎,黑影闪电似的一蹿,林灼灼完全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下一刻,整个人就飞起来似的,再之后,像是被一团火包住了。待回过神来,林灼灼才惊觉,她已经离开了凉凉的墙壁,来到了床榻中央,被四表哥两只火一样热的长臂紧紧箍着,窝进了四表哥热乎乎的怀里。   “真不肯绣?”卢剑轻轻抚着林灼灼散在后背的秀发,笑道。   因为贴得紧,林灼灼能感受到男人轻笑时胸膛的震动,一起一伏,莫名的心底有些慌乱。   “我……我……”林灼灼结结巴巴,出于害臊,还是不大愿意去绣初吻图。   然后,林灼灼就再次感受了一遍初吻的滋味。   四表哥的头猛地凑过来,他的唇迅速堵住她的。没来由的,林灼灼此刻显然比初吻那日要心慌多了,大大的心慌。   大抵是那日发生在白日,今日则在夜深人静的黑夜,且是在最最让人容易想歪了的榻上,床帐还是垂落下来的,随便发生点什么,都容易让小姑娘心慌。   在四表哥吓唬她,阖上双眸,故意使坏地搭上他腰封,作势解开时,林灼灼终于吓得服了软,赶紧求道:“我绣,四表哥,我绣!”   “你真的肯绣了?没诓骗我?”卢剑动作一顿,喘息道。   “真的。”林灼灼握住卢剑去解腰封的手,急忙应道。   “好,你尽快绣好,一式两份,一块你自己留着,一块给我,咱俩一起铺在枕头上,夜夜枕着。”卢剑鼻尖碰着林灼灼的,提出自己的要求。   林灼灼哪里还敢反抗,连连点头应下。   “这就乖了嘛。”卢剑轻笑出声,声音是那种低低的,十分暧昧的那种。   林灼灼长舒一口气。   却不想……   卢剑笑罢,去解腰封的手并未撤回,而是言而无信地继续。只见没几下,“咔嚓”一声腰封就解开来,然后“咚”的一声抛去了地上,紧接着,卢剑还一把坐起身,大有一股要拽去外袍的架势。   一连串动作,做得行云流水。   “四表哥?”林灼灼却是惊到了,不敢信地盯着四表哥,小手紧张地攥住身侧的褥子。   卢剑除去外袍后,跪在林灼灼腰侧,见她紧张地攥住了床褥,好笑似的朝她低头道:“你紧张什么?我只是太热了,想凉快凉快罢了。你想到哪去了?”   说罢,拿着外袍,扬手扔去了床榻那头。   “我承诺过,成亲前不会对你做过分的事情,便一言九鼎,绝不会做。你放心便是。”说着这话,卢剑毫不避嫌地再次躺下,与林灼灼并肩躺在一块,他和她的头共枕一个枕头。   真真正正的同床共枕。   林灼灼:……   看了看四表哥只着中衣中裤的身子,再看看自己只着了薄薄寝衣的身子,这样的两人躺在一块,即使不做别的过分事,本身也很……过分了,好吗。   卢剑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过分,遂,张张嘴给了个理由:“我的王府还在修缮,怪我提前没打好招呼,今天从河南巡视归来,竟正好在修葺我的寝殿。”   言下之意,他的寝殿还在修葺,没地儿住,便来借她的床榻住。   林灼灼:……   这般厚皮脸的解释,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四表哥,咱俩毕竟……还未成亲,这样,这样同床共枕不好吧?”林灼灼身子往外挪了挪,稍稍离开点四表哥滚烫的身子,然后红着脸小声开了口。   “你打小一个人睡惯了,我也打小一个人睡惯了,成亲后却要夜夜睡一起,我怕咱俩会不适应。想了想,趁着我寝殿修葺期间,咱俩提前适应一下同床共枕,也挺好的。”卢剑长臂一勾,又将林灼灼娇小的身子给勾了回来。   林灼灼:……   这回算是领教了厚颜无耻的最高境界。   不仅言语无耻,动作也无耻。   言语无耻,卢剑承认,但是动作无耻,他却是不认的。因为,为了避免走火,再次将林灼灼娇躯勾回来时,两人倒是未像先前那般紧紧贴着、严丝无缝,而是留有一定的间隙,两人只是胳膊擦着胳膊地躺着。   丁点都不过分。   林灼灼:……   “睡吧,我为了赶回来早点陪你,整整快马奔驰了两天,累得很。早些歇下吧,我明日还得早起上朝。”卢剑轻轻说罢,就缓缓阖上双眸,面朝林灼灼,大手握着林灼灼小手,亲密地入睡了。   被四表哥这般一搅合,林灼灼哪里还睡得着?   尤其,四表哥身子热乎乎的,像是一座大火炉,本就闷热的夏夜,再添上这么一个男性火炉,哪个怕热的小姑娘能安稳入睡啊?   反正,林灼灼热得很。   先前被四表哥缠得太紧,太过害臊,完全没去想“热”这一档子事,眼下见四表哥闭上双眼,呼吸匀称,似乎睡着了,林灼灼先头的“热”就又回来了。   瞅了瞅,她的团扇在那头的床角。   因着小手被四表哥的大掌握着,不好起身去够床角的扇子,小脚试着去勾了勾,也没够到。热得实在没法子了,林灼灼只得偷偷儿拎起领口,上下起伏扇着风。   好在,这样扇了几下,胸口凉快不少。   却不想,这样一个小动作发出的衣裳悉索声,竟吵醒了已经睡着的卢剑。卢剑微微睁眼的那一刹那,林灼灼领口还在上上下下地扇,恰好一颗扣子不知何时开了,里头的风光一览无余。   那处的风光,看得卢剑不自觉地喉头一个滑动。   若是搁在白日,喉头上下滑动是几乎没有声响的,但夜深人静,喉头滑动的声响也放大了起来,钻入了林灼灼耳里。林灼灼立马手上动作一顿,好半晌,才后知后觉地转头看向四表哥,然后就见四表哥视线火热,正黏在某处。   林灼灼羞地连忙双手捂住,顿了顿,索性背过身去,良久,才咬唇喃喃道:“四表哥,我……热得睡不着。”   这算是解释她方才扇领口的动作了,是热得想扇,而不是故意卖弄风骚……勾引他。   卢剑正想问,这么晚了,她怎么还不睡。猛地听了这话,卢剑立马想起什么来,果断起身下榻,拿起床头小几上的大蒲扇,给她来回扇了几下。   顷刻间,林灼灼感觉到了一丝丝凉风,是先前睡梦中享受过的“从雪山之巅吹来的那种凉风”,完全不同于碧岚扇过来的暖风。   林灼灼惊异极了,同样是扇风,两者区别怎的这般大?   莫非是腕力不同所致?   带着好奇,林灼灼果断转过身去,惊见床头小几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两块巨大的冰。   冰块搁放在小几上,四表哥摇着扇子来扇风,风从冰块上掠过,夹着冰的凉气一块扑在林灼灼身上,霎时,清凉一片。林灼灼身穿轻薄的碧绿寝衣,衣摆轻轻摇曳,感觉自己似乎成了池塘里不断享受凉风的碧绿荷叶,说不出的凉爽。   很快,林灼灼不热了。   “四表哥,你怎么想到用冰的?”林灼灼惊喜道。   在大武王朝,酷暑的天,都是生生硬扛,顶多打了冰冷的井水帮助降暑,还从未见过用冰的。卢剑这一举动,算是首创。   卢剑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笑道:“我知道你是个怕热的,春天时便一直在琢磨该怎样做,才能给你降暑。直到这几日才琢磨出了这个法子,我自己试了几夜,很是清凉舒服。一回京,便立马给你送来两块。”   林灼灼见四表哥如此为自己着想,先是心头化了冰糖似的甜,甜滋滋,后是崇拜地望着四表哥,万分佩服四表哥的聪明脑瓜,强大的脑子就是与旁人不一样啊。   用冰降暑都能想出来,简直绝了。   林灼灼来了精神,挪到床榻边,探出纤细的手指,搁在冰块上,哇,好冻。又忙缩了回去。   见到林灼灼这样孩子气的动作,卢剑轻笑出了声。   林灼灼:……   怎么感觉自己被嘲笑了呢?   “不许笑我。”林灼灼嘟嘟嘴,又探手摸了摸冰块,闷热的夏夜,时不时摸摸冰块,太降暑解热了。再说了,这冰块可是四表哥特意为她才想出来的,有着这层甜蜜在,哪怕被四表哥嘲笑了,也忍不住去摸。   “没笑话你,只觉得你很可爱。”卢剑笑着摸向林灼灼小脑瓜,柔声道:“好了,靠近冰块睡,就会比较凉爽,用不着时不时触摸它。你怕热,就睡外头吧,我睡里头。”   说罢,卢剑从林灼灼娇躯上爬过,自觉躺去了闷热的里侧。   见林灼灼还趴在那摸冰,卢剑索性强行搂了她一块躺下,贴耳催促道:“快睡吧,三更天了,再不睡,你明日眼下要乌青了,丑。”   后背贴着男人火热胸膛的林灼灼:……   她也想快点入睡啊,可她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这样贴着一个男人胸膛睡,怎么睡得着?   好在,下一刻卢剑非常自觉地拉开了距离,一寸寸拉开,直到不再彼此贴着,哪哪都不再贴着。只手指轻轻勾着她长长的秀发。   正年轻,正血气方刚的他,怀里抱着一个绝世大美人,他血气上涌也是睡不着的。彼此身子不再紧贴,稍稍留出点空隙,奔波几夜、很是疲惫的卢剑倒是很快进入了梦乡。   没多久,林灼灼就察觉身后没动静了,唯有均匀的呼吸声。悄悄反过身去瞧,只见月光下,卢剑长长的睫毛下垂,睡容很是俊美。   对着这样一张进入梦乡的俊脸,林灼灼看着看着,心头突然腾起一股叫幸福的东西,忍不住轻轻笑了。笑过后,大抵是太困了,渐渐地,也阖上了双眸。   就这样,面对面,一对未婚小恋人幸福地踏入了梦乡。 第143章   次日清晨, 明亮的日光从窗户涌进闺房,绣着牡丹花的粉色床帐在夏风中轻轻摇曳,林灼灼正在榻上睡着, 也不知梦见了什么, 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嘴角还甜甜地上翘, 像是梦里偶遇上情郎,正被情郎牵手游园似的。   情郎?   是的, 大抵是初次与四表哥同床共枕, 林灼灼带着浓浓的羞涩和甜蜜睡着了,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于是乎,梦里尽是四表哥的身影。   “四表哥……不要了……”   “四表哥……求你了……”   梦里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林灼灼突然轻轻呓语,又低又羞,连着唤了好几声。   堂屋里, 碧岚刚打了一盆热水回来,正将抹布浸湿要开始擦拭桌椅呢, 猛不丁闻得里头传来姑娘的声音, 模糊听不清。碧岚以为是姑娘醒了, 要唤人伺候, 碧岚连忙将才拧干的抹布挂在铜盆沿上, 就来到里间门口, 轻轻挑起珍珠门帘朝床帐里的姑娘望去。   就见姑娘仰着纤细的脖子, 双手做出推搡状,像是有什么东西趴在姑娘脖子上似的,姑娘正在努力将它推开。   可碧岚瞪大放眼, 朝床榻走近,姑娘的脖子上好好的呀,并未附着任何东西呀。   正在碧岚拧眉好奇时,床帐里的林灼灼倏地从梦里醒来了。   一睁开眼,耳畔传来脚步声,林灼灼侧头望去,只见碧岚止步在几步之遥。   “完了,她和四表哥的亲热画面……被碧岚瞧去了。臊死人了。”林灼灼涨红着脸躺在榻上,小手紧紧覆在光洁的脖子上,臊得心底一阵嘀咕。   都怪四表哥,非要亲她,亲着亲着,就动情地吻上了她修长的脖颈,不肯离开了。男人又力气大,任她怎么推搡都拒绝不了。   一想到四表哥埋头她脖子的画面被碧岚瞧了去,林灼灼一张脸就红得滴了血,脸上的绯红迅速漫延开来,霎时,白嫩的耳朵、下巴和脖颈全都变成了胭脂色,哪哪都滚烫的。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做梦了?”碧岚隔着床帐瞧不清姑娘面色,只见姑娘醒来后就一副呆呆的样子,一动不动的,便柔声问道。   林灼灼:……   做梦?   眨了眨眼,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她,这才渐渐清醒过来,原来方才四表哥的那些孟浪行为发生在梦里啊。   思及此,林灼灼大大舒了一口气,抚着胸口道:“幸好,幸好是梦。”若那样羞死人的画面真被碧岚瞧去了,她可真要臊得不敢见人了。   “是呢,幸好是梦。”碧岚压根不知姑娘做了什么梦,本能地笑着附和姑娘,边说,边捞起床帐往架子床一侧的钩子上挂去。   床帐徐徐拉开,林灼灼知道自己面皮还红彤彤的,可是不敢给碧岚瞧了去,连忙翻身朝里,只留后背给碧岚瞧。   碧岚没多想,挂好床帐后,便又去走廊上吩咐小丫鬟们:“小糖,你去打热水来,动作快点,姑娘起来了,要洗漱。小悦,你去小厨房拿姑娘的早饭……”   正在这时,面朝里的林灼灼,突然瞧见里侧床单皱巴巴的,远不如以往的整洁,很有几分凌乱。然后,林灼灼倏然想起……昨夜不是她一个人睡的,四表哥厚皮脸地挤在她身侧,两人同床共枕。   霎时,昨夜两人发生的一幕幕闪电般在林灼灼脑海里过了一遍,厚皮脸的四表哥又是将她挤到了墙壁上,又是压住她亲吻,又是一把将她拽去了床榻中央……   如此种种,床单怎么可能不凌乱?   “哎呀。”林灼灼一把坐起,趁着碧岚还在走廊与小丫鬟说话,连忙爬到床头去扯床单,想将皱巴巴的床单给扯平展了。   可那般皱的床单,岂是林灼灼这等养尊处优、从未干过活的千金小姐一下子能抚平的?   这不,折腾了小半晌,还没折腾出什么名堂来呢,就听碧岚已经分派完活,脚步声再度响起。林灼灼知道来不及了,又实在不愿乱糟糟的床单被瞧了去,沉吟一会,索性……   小手一扬,将整个床单给掀了起来,抛至床尾。   如此,她和四表哥暧昧过的凌乱痕迹,彻底没了。   这一招,与“毁尸灭迹”一个功效。   “姑娘,您在做什么?”碧岚重返内室,恰好撞见姑娘扬起床单、丢去床尾,疑惑不解地问。   “我的团扇不见了。”林灼灼假装出一副寻找的样子,然后在床尾摸到了,笑得一脸灿烂。   碧岚:……   团扇不见了,肯定在床单上头啊,怎么也用不着掀掉床单,去下头寻找吧?   碧岚表示,自家姑娘这波操作,彻底没看懂。   林灼灼则是笑着抱着团扇,一把坐去床沿,双腿一荡一荡的,分外好心情地瞧着碧岚重新整理床单。   用冰降暑这个法子,自打四表哥发明出来后,迅速在宫里使用起来,崇德帝和南宫皇后从早到晚的使用,宫里那些不受宠的妃嫔,也能每日分到一盆冰。   随后,卢剑便正大光明地往林国公府送冰,生怕热着了他的林灼灼,一大桶一大桶地送,早中晚各送一次。   一日不落。   在大龙王朝,冰是很贵的东西,尤其夏日的冰,极难保存,价格就更是翻倍地上涨,普通的官家根本用不起。似卢剑这般大手笔的赠送,每日花费的银子都不知有多少。   萧盈盈面对一大桶一大桶的冰,哪里不知卢剑这般豪气是为了谁。作为准丈母娘,见准女婿如此宝贝自己女儿,萧盈盈美滋滋地全盘照收。分一部分给大房、三房,自己院子里也留下一些,余下的小半桶冰,便尽数送去女儿闺房。   有了卢剑源源不断送来的这些冰啊,林国公府各房都不再喊热了,尤其林灼灼变化明显,午觉也好,夜晚入眠也好,都能睡个安生觉了。就连白日里看书、写字、画画等,拥有众多冰可用的林灼灼,也都会在身边摆上一大坨冰,小丫鬟站在冰那头往她身上一扇风,那个凉爽惬意。   随着宫里和林国公府的使用,京城各个豪门贵族也纷纷效仿起来。   一时,用冰降暑,成了今年盛夏最流行的降暑方式。   且,人人叫好。   随着这波叫好声,睿王卢剑的聪慧才智再次被热议,林灼灼每回出门赴宴,走到哪,都能听到一堆贵妇和小姑娘的夸赞声。   尤其那些与林灼灼交好的姑娘们,夸赞得更是露骨:“灼灼啊,真羡慕你,能与睿王殿下这般睿智的男子定亲。”   “就是,俊美的男子头脑不一定好使,咱们的睿王殿下却是两样都占全了,灼灼,你福气真不小。”   说着,说着,那些小姑娘们话题就歪了:“哎,灼灼,你和睿王殿下都定亲了,婚期定在几月啊?”   婚期?   林灼灼一听,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画面,瞬间就羞涩上了,半晌才摇着脑袋道:“婚期,还未定下呢。”   “圣上赐婚都两个多月了,婚期还未定下?”有贵女甚是吃惊。   按着大龙王朝的规矩,都是赐婚没几日,钦天监就会送上几个黄道吉日给女方家挑选了呀,怎的到了今日,还未选定?   提及这个,林灼灼就越发羞涩了,完全没法给好友们透露实情。   原来,赐婚第二日,钦天监就挑选了几个好日子,递到了爹娘跟前。结果,娘亲只瞅了一眼,就全部否决了。只见上头一共有三个日子,分别是今年的七月二十八、八月十六和九月十八,最远的九月也才距离五个月而已,离得太近了。   萧盈盈和林镇山舍不得女儿这般快出嫁,还想多养两年,让女儿多享受两年少女时期无忧无虑的日子呢。遂,夫妻俩齐齐拒绝了,一个日子都没挑。   只让钦天监从“两年后的黄道吉日”里,挑选几个,重新呈上来。   而卢剑呢,只想早日娶妻,要他再苦等整整两年,实在不乐意,于是也果断拒绝了萧盈盈夫妇给出的日子。   就这样,婚期僵住了。   偏生,赐婚后没几日,卢剑就因公务去河南巡视了,一去就是两个多月,这几日才回京,还没来得及上门与她爹娘再次洽谈呢。   林灼灼琢磨着,四表哥回京了,估计这几日就要上门再次商议婚期之事了。   果然猜对了,这日林灼灼刚从好友的生辰宴上回府,在自家仪门处,一下马车,就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顶盖雕刻着莽纹的豪华大马车,车厢也比她乘坐的宽大,这样高规格的马车,一看便是亲王级别的。   “八成是四表哥来了。”林灼灼心头甜滋滋的。   然后,林灼灼快步如飞,像一只幸福的小鸟,径直奔向了爹娘的院子。   果真是四表哥来了,林灼灼才拐上抄手游廊,距离堂屋门口还有二十余步呢,就听到四表哥爽朗的笑声:   “姑父,姑母,谢谢你们成全。小婿也保证,灼灼嫁给小婿后,可以随时回娘家。每天回娘家几趟都行,睿王府就在林国公府隔壁,出个门,再进门,就到了。连乘坐马车的功夫都省了。”   萧盈盈得了这样的保证,当下也笑了:“这可是睿王殿下自己许诺的,届时,灼灼当真每日往娘家跑,睿王殿下可不许生闷气。”   “这是自然,小婿要上朝,要去六部处理公务,白日里没时间陪伴灼灼。她白日回娘家,能得娘亲和姐妹相伴,整日里快快乐乐的,于小婿而言,也是件幸福的事。”卢剑笑道。   林镇山见卢剑事事为女儿着想,对这个女婿越发高看了三分,眉宇间不知不觉笑意更浓。   就这样,在愉快的氛围里,婚期最终敲定了。   萧盈盈对卢剑实在是越看越爱,正在这时,小丫鬟洗了一盘红灿灿的樱桃上来,萧盈盈视线扫过去时,不经意地瞅到堂屋门边一抹海棠红的裙摆闪过。   裙摆只闪现了一下,又飞速拽了回去,没了踪影。   萧盈盈抿唇偷笑,八成是她的傻女儿猫在门后偷听呢,这孩子气的行为,萧盈盈瞅了瞅客座上的卢剑,最终决定不拆穿,给傻女儿保留面子。   话说,躲在门后偷听的确实是林灼灼,谁叫堂屋里讨论的是她的婚期呢,她这个当事人哪有不关心的。奈何,林灼灼只是个小姑娘,面皮薄,实在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坐在堂屋旁听,便只能……悄摸摸躲在走廊里偷听了。   可惜的是,林灼灼偷听了半日,只知道婚期已定,具体定的哪日,却是丁点不知。   “唉,早知道,就再回来早点了,那样就能偷听全了。”林灼灼背靠走廊墙壁,嘟嘟嘴,幽幽地叹口气。   “你想偷听什么?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啊。”   突然,一个带笑的声音拂在耳畔。   吓了林灼灼一跳,偏头望去,惊见四表哥不知何时到了她身边,悄无声息的。 第144章   林灼灼吓得身子明显打了一个激灵, 仰头见是四表哥,本能地,对着他胸膛就是一个小粉拳打过去, 又娇又横:   “你什么时候来的?走路没声响, 吓死人了!”   声音里写满了“质问”,樱桃小嘴也撅着, 小粉拳更是不客气地砸出了蛮劲。   尽管如此,对上林灼灼双眸那一刹那, 卢剑还是轻而易举在她眼底寻觅到了一种东西, 似乎叫“心虚”。   她心虚什么?   很简单, 小姑娘家家的躲在走廊偷听里头大人讨论“婚期”, 没听着具体日子,还幽幽地叹气, 嘟哝起来,结果却被卢剑当场逮了个正着,小姑娘能不心虚么?   一心虚, 就索性先发制人,倒打一耙。   卢剑见了, 只觉这小傻鸟实在可爱极了, 干脆逗她道:“本王到的也没多早, 就在某人嘴里一个劲嘟囔‘唉, 早知道, 就再回来早点了, 那样就能偷听全了’时……来的。”   林灼灼:……   一张脸唰的红了。   打人的小拳头迅速软了, 再硬气不起来。   也不好意思对视了,林灼灼羞地偏开头去,视线盯着脚下的木地板, 血色一点一点堆积在面颊上,鲜红滴血。   卢剑最爱小傻鸟自然流露的羞涩劲,小姑娘低着头,红扑扑的面颊比初夏的樱桃还鲜艳欲滴,也更诱人。   只一眼,卢剑就恨不得搂了小姑娘在怀,如吃樱桃般,一口吞咽下腹。   喉结一个滑动。   两人贴得近,四表哥喉结滑动的声音,林灼灼隐隐听到了,像极了那夜同床共枕时听到的声音,脑海里闪过男人喉结滑动的画面,林灼灼确认似的微微抬头,想一瞅究竟时……   娇小的手忽地被四表哥宽厚的大掌握住,下一刻,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带出了爹娘院子,踏上了花园中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   “四表哥?”林灼灼懵懵的,直到一不留神踩上一颗小石子,险些绊倒,才稍稍回过神来,懵懵地偏头望向高大的四表哥,“四表哥,你要带我去哪?”   卢剑见她走路不稳,索性一只手臂环上她纤细的腰肢,紧紧托住免得她再绊倒,另一只手则继续握住她的小手。她的手白皙小巧,搁放在他宽大的掌上,两厢一对比,越发衬得她的小巧可爱,卢剑忍不住对着她的掌心咬了上去。   轻轻咬了一小口后,卢剑才附在她耳边,嗓音略微低哑:“你猜?”   林灼灼:……   她掌心已被咬得酥麻了,哪里还有多余的脑子去猜?   卢剑轻笑一声,暧昧似的揭晓答案:“吃樱桃去。”   吃樱桃?   林灼灼越发懵了,不解道:“要吃樱桃就得回爹娘的上房去吃啊,园子里哪有樱桃可吃,我家又没种樱桃树。”   见小傻鸟这副不开窍样,卢剑嗤嗤地笑。   真是一只小傻鸟。   笑罢,卢剑执着她修长的手指去触碰她自个鲜红的唇瓣。   林灼灼:……   这可就是十足的暗示了。   “樱桃小嘴”,“吃樱桃”,林灼灼立马领悟四表哥话里的意思。   霎时,只觉唇瓣火辣辣一片。   果然,刚来到一片茂密的林子,刚躲进枝繁叶茂的树丛后,她整个人就被四表哥一把抵到了粗壮的树干上,紧接着,眼前一个黑影伴随着炙热的气息压下来。   柔柔的唇瓣顷刻间变成了待宰的小羊,被四表哥这头饿狼毫不留情地吞噬。   林灼灼的后脑勺摩擦着粗糙的树皮,一刻钟后,都感觉后脑勺有些经受不住了,时不时磕碰着树干,树干太硬,很有些不舒服。不过,四表哥显然还没尽兴,她刚刚低声求饶,四表哥宽厚的大掌就稳稳托住了她的后脑勺。   后脑勺与粗糙的树干隔离开来,她的小脸被迫仰起……   “你这樱桃,可比树上的樱桃香甜多了,内里更是鲜美。”   不知过了多久,卢剑才放过她,炙热的气息拂在她红彤彤的面颊上,鼻尖抵着她的鼻尖,搂着她轻声笑。   林灼灼都快憋得窒息了,才刚喘上气,呼吸上半口新鲜空气,就又听到这般孟浪的话。   说她唇瓣比枝头的樱桃更香甜就算了,小姑娘家家的爱美,唇上确实抹了果香味的口脂,名副其实的香甜。可还夸赞她的小舌头“鲜美”,一下子两个“它”追逐的画面再度回放,林灼灼只觉羞臊得紧,潮红再度涌上面庞,红得滴血,胸脯也起起伏伏。   “讨厌。”林灼灼一把推开高大如山岳的男人,阳光涌过来,抬起手背娇羞万状地抹了抹唇。   “这就讨厌了?我都还没亲够。”卢剑紧挨着林灼灼,两人一块背靠在粗壮的树干上,侧头凝望林灼灼,笑道,“等金秋十月,你就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讨厌了,我保证,你怎么求我,我都不停,非得尽兴了不可。”   林灼灼:……   怎么有这样厚皮脸的人,光天化日的说这个。   等等,为何金秋十月他就可以……   难道……   林灼灼猛地掉头看向四表哥,求证似的问:“四表哥,咱俩的婚期,莫非定在今年十月?”   “嗯,就定在十月初二。”卢剑笑道。这可是他磨破了嘴皮,才磨到的最近日期。   十月初二啊?   林灼灼内心一阵盘算,今日已是六月十八,满打满算也就只剩下三个半月时间了。   天呐,好近啊。   眨眼间,三个半月一晃而过,伴随着秋姑娘的脚步,来到了成亲前夕。   “灼灼,你明儿就要嫁人了……”林灿灿万分不舍地挽住林灼灼胳膊,一双美美的桃花眼雾气蒙蒙的,饱含着热泪。   “你嫁人了,就没人陪我玩了。”   “我会闷坏的啦。”   林灼灼听着这般孩子气的话,噗嗤一声笑了,捏住林灿灿白皙的小下巴,揶揄道:“怎么没人陪你玩了?你不是刚拜了个师父么,没事干,就去找他练武啊。”   “他啊?可忙啦,一个月里也难得抽出三天时间陪我练剑,指望他解闷,还是算了吧。”林灿灿想起徐常笑,就小嘴一瘪,非常嫌弃那个不称职的师父。   林灼灼:……   徐常笑是有官职在身的,按照大龙王朝的休沐制度,上值四日休一日,如此算下来,徐常笑一个月统共才休沐五、六日,就陪林灿灿练剑三日。   算得上大头都给了林灿灿了。   就这样,徐常笑还被嫌弃不称职,林灼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正在这时,只见林灿灿双眸一亮,似乎想出了什么绝妙的点子,一把从床沿跳起来,拍巴掌道:“有了,师父休沐日太少,但他是睿王殿下的小跟班,经常夜宿睿王府,睿王府就在咱们隔壁……灼灼啊,等你嫁进睿王府当了王妃,我就完全可以每日都去睿王府,逮住师父陪我练剑啦!”   林灼灼:……   每日?   这,这也太勤了吧?   “灼灼呀,我都迫不及待你早点嫁过去了,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去睿王府啦!”林灿灿双眸放光。   林灼灼:……   先头还说舍不得她出嫁呢,为了个男人,居然立马盼着她早点出嫁了。   真是过分哟!   胳膊肘往外拐的林灿灿走了后,紧接着,就见萧盈盈领了好几个小丫鬟跨进房门来,小丫鬟都垂着头,托盘里摆满了五颜六色的物件。   这个画面太过熟悉了,林灼灼上一世已经经历过一次,是以,娘亲还未靠近,林灼灼兀自先红了脸,娇滴滴地唤了声:“娘。”   萧盈盈让丫鬟搁下托盘,就吩咐她们退下了。   随后,萧盈盈随手从托盘里挑了个大红色描金小盒子,小小巧巧的,只有半个巴掌大。萧盈盈拿着它,先是与女儿坐在床沿上闲聊几句,大致交代了一遍明日大婚的流程,然后小声叮嘱道:   “灼灼,明晚你就是睿王妃了,洞房花烛夜会发生什么事儿,你得提前知晓一点,免得明晚闹笑话。”   说到这里,萧盈盈清了清嗓音,然后以更小的声音道:“成亲了,夫妻俩难免要发生那种事儿,到时,你别抗拒,尽量配合睿王殿下就是。”   至于怎么配合,萧盈盈就没说话了,只将大红色小盒子递到女儿手上,示意女儿打开它。   这样的小盒子,上一世出嫁时,娘亲已经给过她一次了,里头的大致模样林灼灼还依稀记得呢。正因为记得,所以这一世再次拿到它,立马手掌滚烫起来,羞的。   “快打开看看啊。”见女儿迟迟不打开盖子,萧盈盈低声催促道。   没法子,林灼灼只能硬着头皮打开,果然,盒子里坐着的还是那两个羊脂玉雕刻的小人,衣裳不整,男子埋头吻着女子乌发中露出来的光洁肩膀,彼此腰部紧紧黏在一块。   萧盈盈适时指点道:“周公之礼就是这般的,不要害臊,仔细看看有些黑的那块,作为新嫁娘,你得大致了解整个过程,明日才好伺候夫君。这夫妻啊,这上头的事儿润滑了,日子就过好了一半……”   饶是母女,谈及这般私密的话题,林灼灼也是面皮承受不住,只匆匆扫了一眼,扫到两个小人那处黑黢黢的地方,立马羞地“啪”的一声阖上盖子,人也趴到了大红色床褥上,面朝下紧贴床单,竟是不肯再面见娘亲了。   见女儿臊成了这样,萧盈盈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女儿后脑勺,道:“算了,你不肯当着娘亲的面看,娘亲也不逼你。只是待娘亲走后,你自己务必要多瞅瞅,多了解一番。”   林灼灼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萧盈盈又好笑地拍了下女儿小屁股,才起身要走,只是刚转身,又想起卢剑那副高大健硕的身板来,魁梧似天兵天将,瞧着都浑身力道使不完那种,自家女儿娇娇小小怎么承受得住?   怕是要受一番苦楚了。   想起当年自己新婚夜遭受的罪,萧盈盈心有不忍,犹豫再三,还是柔声嘱咐了一句:“灼灼啊,初次都会很难受,到时你能忍就忍,要是实在受不住,也别太纵容男人了,你就跟睿王直说,娘亲瞧他是个会怜惜人的。”   听着这些个话,林灼灼越发耳朵烧得慌,直到房门“嘎吱”一声关上,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林灼灼才重新坐起身。   一起身,那些个小物件再次闯入林灼灼视线。   惦记着娘亲方才交代的话,林灼灼迅速瞅了瞅房里,只见小丫鬟们全被娘亲支去了外间,内室只剩自己一个人。   林灼灼这才厚皮着脸,重新捧起那个小盒子,红着脸细细打量两个小人黑黢黢的那处,连续瞧了三眼,只咬着唇得出一个结论:   男人那处好丑啊,一个黑不溜秋的长条怪物。   林灼灼有些不信,她的四表哥外表那般俊美,裤子里也会如此丑陋么?   莫名,有些嫌弃上了。 第145章   十月初二, 据钦天监说,这日是十年难得一遇的黄道吉日,凡是这日成亲的小夫妻, 都能幸福地携手一世, 白首到老。   这个说法准不准,林灼灼不知, 但一身大红嫁衣坐在妆奁前上妆时,盯着镜子里面颊一点一点变红的自己, 林灼灼内心只有一个期盼——   一生一世一双人。   定亲前, 乃至婚期定下后, 她一直未向四表哥讨要过这个承诺, 可莫名的,她信任四表哥, 信他会珍爱自己一生,信他会如自己一般渴望两人长相厮守。   “哇,好美呀, 牡丹仙子也不过如此了!”   妆成,守在一旁的林灿灿立马欢呼道。   围在一旁的亲眷, 也纷纷发出赞叹声, 一个个视线恨不得黏在林灼灼面庞上。尤其一些还未出阁的小姑娘, 纷纷羡慕林灼灼的倾城之姿, 若她们也能美成这般, 定亲的婆家都能高一个档次呢。   林灼灼端坐在圈椅里, 她原本垂眸瞧着自己搁放在膝头的双手, 闻言,立马抬眼望去,只见镜子里的自己浓妆艳抹, 在胭脂水粉的遮掩下,几乎瞧不出原本的白嫩水润模样,哪哪都是红彤彤的,像极了初夏时节枝头的樱桃,亮眼诱人。   美则美矣,就是有些……红得不像她自个了。   像是换了个端庄、貌美的小娘子似的。   也不知,四表哥喜欢不喜欢?   正这般想着时,走廊里传来报喜声:“新郎官闯关成功,来了!”   来得这般早?   要知道,为了给新郎官设障碍,林镇山可是请了十位当朝大儒出题呢,据说,每一道都比科举考试题还要难上三分。   “早早破关有什么稀奇的,也不瞧瞧新郎官队伍里都有谁?别的不提了,光是苏炎一人,就足够将那些所谓大儒的题全给破解了,毫无压力啊。”   “是呢,是呢,我听前院的人说了,题目刚读完,苏炎立马就报答案,那速度快得就跟提前晓得标准答案似的。”   听到这些话,林灼灼本能地一笑,是呀,苏炎那样强大的脑子,世上哪有什么能难倒他的题?苏炎的实力,可远比那些出题的大儒要厉害。   上一世,太子卢湛那样的废物,得了苏炎的忠心辅佐,都能稳稳当当坐在储君之位上不下来,可见苏炎有多厉害。   这一世,苏炎成了四表哥的左膀右臂,光是想想,林灼灼就替四表哥开心。   念及四表哥,林灼灼一双美眸忍不住向房门口望去,很想第一时间目睹今日的四表哥装扮成了什么模样,会不会也与别家新郎官一样,胸前挂着大红绸子做成的大红花?就算如此,高大威武,气宇轩昂的四表哥,肯定也比别家新郎要气派多了。   这般想着时,一道挺拔的剪影从窗户纸上闪过。   是四表哥!   林灼灼双眼迸射出亮光,越发欣喜地盯着门口,就等着四表哥出现。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顶大红绣金凤凰的红盖头从脑顶垂落下来,无情地阻隔了视线,登时林灼灼就什么也瞧不见了,只剩下眼前的一片通红。   林灼灼万分遗憾地嘟嘟嘴。   “新郎官来迎接新娘子喽!”屋里的两个喜娘,嘴里唱着吉利话,一左一右搀扶林灼灼从椅子上缓缓起身。   林灼灼视线受阻,只能看见红盖头下的方寸小地,好在还留有这么一块窗口,让她跨出闺房门槛那一刹那,瞧见了在秋风中摇曳的男款喜袍,上头的金线莽在腾飞,栩栩如生,进入眼帘的还有一双蹬着玄色靴子的大脚。   “是四表哥。”林灼灼欣喜地小声嘟囔,不过声音很小很小,除却她自己,大概谁也听不见。   一身大红喜袍的卢剑,耳朵忽然动了动,武功高强的他,耳力也是超凡的,能捕捉到寻常人听不见的声音。   遂,那声饱含欣喜的“是四表哥”,清晰地飞入卢剑耳里。   卢剑忍不住对着她的红盖头弯唇一笑,仿佛能透过红盖头看到里头的她,看到她绝美精致的面庞。若是林灼灼能亲眼看见这个“笑”的话,定然会发现,这是四表哥笑得最灿烂的一次,里头饱含着幸福的味道,甜滋滋的。   睿王府就紧挨着林国公府,但卢剑还是坐在高头大马上,带着迎亲的八抬大花轿,绕着整个皇城走了一圈。   一路上,吹吹打打,花瓣撒满天,好不热闹。   街道两旁挤挤挨挨全是围观的老百姓,太久没观望过如此盛大的迎亲了,一个个扬着脖子、踮起脚尖观望:   “我瞧到睿王殿下了,满脸的喜气,眉眼弯弯。”   “睿王殿下当真是我见过的最英俊、最有气势的王爷了,那大长腿往马腹上一夹,端的是天宫仙人之姿啊。”   除了赞扬睿王卢剑的,还有夸赞林灼灼的:   “听闻这林家姑娘貌美倾城,生得跟世外仙姝一样,人见人爱。”   “唯有这样的大美人,才匹配得上咱们睿王殿下啊。”   “新娘子美不美的,没瞧见过,但这新娘子的嫁妆也太壮观了吧,这长长一溜,一眼瞧不到尽头啊。”   “宝扇郡主和镇国大将军富着呢,哪能亏待了这唯一的掌上明珠?早就听闻了,怕是这迎亲队伍进了睿王府,那嫁妆的最后一抬还没从林国公府出来呢。”   “啧啧啧,这嫁妆也太丰盛了……”   老百姓在街头感慨时,一座临街酒楼的二层窗口,露出一张满是酸涩之意的男子面庞,男子那双眸子,眸光阴狠,盛满了忌恨。   “娘的,老子的媳妇今夜就要被他人睡了!”   牙缝里挤出这样不要脸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断了右掌、成了残废的孟天石。   孟天石在二层酒楼临窗而坐,高大魁梧的他不用站着,只需坐在椅子里,脑袋也能毫不费力地探出窗外。目光幽幽地盯着窗下吹吹打打、热闹非凡的迎亲队伍,盯着高头大马上戴着大红彩绸的新郎官卢剑,盯着后头珠光宝气的大红花轿,盯着这一切,孟天石胸腔里的怒火就越来越旺。   嗤嗤嗤。   一节节火苗在胸口窜起,腾高。   最终忌恨不过,孟天石那只完好的左手捏起酒杯,猛灌一口。单单一杯烈酒,不够解气,习惯性地探出右手去拎酒壶,只是触到酒壶把手了,才猛地看到断了的右手——压根没有手掌和手指可用,哪怕横断面肌肤长出来了,该空空荡荡的地方,依旧空空荡荡的。   盯着这只断手,孟天石心头的郁闷之气愈发达到鼎盛。   断了手后的这半年多,他过的是什么日子啊?满朝文武都在背地里唱衰他,说什么他成了残废,怕是再也上不了战场了。   娘的,他不过是断了一只手掌,又没掉了聪明绝顶的脑袋,怎么就上不了战场了?   坐在帅帐里照样指挥作战,好吗?   谁曾想,遇上西南有战事,他主动请缨前去,却被睿王卢剑以关怀的名义强行压下,硬是游说崇德帝派遣了苏炎率领大军前往西南。   好好的军功,硬生生给苏炎抢夺去了。   孟天石对朝堂是分外敏感的,哪里不知自个被睿王卢剑一党纯心针对了?哪里不知崇德帝也犯了迷糊,被卢剑母子灌了迷0魂汤,崇德帝也开始疏远他,要雪葬他、弃而不用了?   一个将军,没有仗打,还处处被人诋毁成“残废”,孟天石这样心高气傲、不可一世之人,哪里忍受得了?   正因为忍受不了,所以这大半年来,他与他娘长公主卯足了劲讨好崇德帝。可惜,每每他和长公主才刚抵达崇德帝的崇政殿,南宫皇后那个贱人就会立马现身,三言两语就挑衅到了长公主头上,长公主又是没有半点忍耐性的,难免言语上就与南宫皇后争执了起来。   这一争执就不得了,崇德帝是个宠妻狂魔,立马对长公主冷脸。   上个月最后一次进宫时,崇德帝还呵斥上了长公主,怒斥长公主目无皇后,当即责令长公主给南宫皇后赔礼道歉。   光是赔礼道歉就算了,偏生那南宫皇后生性傲慢,性子又极冷,长公主刚道歉完毕,南宫皇后不仅不和解,还冷哼一声、甩袖出了崇政殿,完完全全不给长公主留丝毫面子。   这几桩事儿一发酵,长公主和孟天石可算是颜面扫地了,满朝文武都晓得他们母子得罪了崇德帝和南宫皇后。一时,那些本就惯会见风使舵的文武百官,便开始躲瘟神似的躲避他们母子,远远见到他俩就绕道而行。   威风了十几年的孟天石,哪里忍受得了这份屈辱?   孟天石虽然不知道,他是被睿王卢剑和苏炎合起伙来算计了,但是他也算是看明白了,他的敌人就是睿王卢剑那一党子人!   以卢剑为首,连同卢剑身后的苏炎、徐常笑、方濯濯……以及宫里的南宫皇后,全都是他孟天石的敌人!   “混蛋,坏了本将军的大好前途,还抢了本将军的女人,卢剑,你行啊!”   原本,孟天石是计划抢在大婚前,霸占了林灼灼的。奈何,朝堂上备受冷落的事砸得他分了神,与前途相比,一个漂亮女人算什么?遂,这大半年精力都投放在了朝堂上,导致他还没来得及对林灼灼动手,林灼灼就出嫁了。   孟天石是昨儿个才想起林灼灼今日出嫁的,眼下坐在窗边,看着窗下林灼灼的花轿在卢剑身后一晃一晃的,孟天石就赤红了眼眶。   他的女人今夜就要被卢剑给睡了,一想起过了今夜,林灼灼就不再是清白无暇的完璧之身了,孟天石就双眼直冒火。   他对处子之身有偏好,着实容忍不了心头爱着的女人被别的男人压在身下欺负。   “要脏了!”   “她要脏了!”   “她就要脏了!”   孟天石胸腔里火光冲天,烧得他难以忍受,索性借酒消愁,一把拎起硕大的酒壶,对着壶口就往嘴里猛灌。灌得太猛,那些来不及吞咽的烈酒尽数从嘴角流了下来,浸湿了衣袍。   那些吞下去的烈酒,则辣了他嗓子。   挫败感十足的孟天石在酒楼上借酒消愁,花轿里的林灼灼可是丝毫都不知,花轿一颠一颠的,抱着宝瓶的她丝毫不觉得颠簸是什么难受的事儿,反倒从颠簸里寻觅出当新娘子的快乐来。   可不是快乐么,若非出嫁,林灼灼都只坐平稳的马车,哪里还会坐什么颠簸的轿子?   忽然,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的林灼灼,分外好奇四表哥一身喜袍骑马是个什么模样?   眼珠子一转,林灼灼大胆地掀掉红盖头,轻轻搁放在坐凳上,然后悄悄离座来到轿帘边,玉白小手偷偷儿拉开轿帘一条细缝……   就见璀璨阳光下,四表哥身上亲王规制的大红喜袍在秋风中翻飞,宛若红红的大片枫叶在空中打旋儿,四表哥目视前方,背脊挺直如松,屹立在马背上说不出的雄健伟岸。   尤其那双夹在马腹上的大长腿,秋高气爽的天只着了一条薄薄的中裤,结实有力的肌肉撑得裤腿笔直,雄浑有力,迸射出强烈的雄性气息。   看着看着,林灼灼鬼使神差地想起,小盒子里的那两个羊脂玉雕成的小人儿,衣裳不整,裤子飞了,下头光光地互相缠在一块,男的分外卖力,女的面露哭相……不知怎的,羊脂玉小男人的腿忽然换成了四表哥这双雄健有力的大长腿,而那个羊脂玉小女子的脸也换成了她的脸。   这时,马背上的卢剑忽然回过头,朝花轿里的林灼灼望来。   林灼灼:……   脑海里正浮现四表哥和她那般的画面,倏地被四表哥掉过头来逮个正着,颇有股被当场抓奸的窘迫感。   太羞,太臊了!   林灼灼慌得火速拉拢轿帘缝隙,张着小嘴直喘气,小手抚着起起伏伏的胸脯,蹲在轿门边唰的一下脸红透了,比熟透了的番茄还火红三分。   完了,四表哥素来眼力极好,八成瞧到她躲在轿帘后偷瞧他了。   嘤嘤嘤。   林灼灼后悔扒开轿帘偷瞧了。   其实,卢剑驾马前行时,确实察觉有一道视线从身后而来,炙热地落在他的脊背上。但他掉头去看时,因着那条缝隙实在太狭窄,哪里能看清躲在其后的林灼灼?   本来什么也没看到的。   可下一刻,轿帘骤然急速震荡起来。   于是乎,卢剑了然,小傻鸟还真躲在轿帘后偷窥呢,那震荡的轿帘,大有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   “小傻鸟。”卢剑喃喃低语。   又瞅了一眼那逐渐平缓下来的轿帘,卢剑才重新坐正身子,迎着璀璨的秋光,嘴角缓缓绽放出一抹幸福的笑容。   这一刻,卢剑清晰地感知到来自小傻鸟的爱。 第146章   迎亲队伍阵仗浩大, 热热闹闹吹吹打打,大红色的队伍沿着皇城绕了整整一圈,最后在万众瞩目下, 缓缓进入桂花巷, 抵达庄严气派的睿王府正门。   睿王府正门立着两座石狮子,身上披着红绸, 在秋日明媚的阳光下,喜迎它们的女主人。   大红花轿里, 林灼灼先头慌乱的心绪早已抚平, 此刻已乖乖地顶着红盖头, 双手交叠在并拢的膝盖上, 安安静静地等着下轿。   皇家娶妻与寻常官家不同,全程都有礼部官员陪同。因着睿王卢剑是崇德帝最最宠爱的嫡子, 遂今儿礼部派出的唱礼人身份也非同一般,不像大皇子、二皇子成亲时,只是任由礼部随意挑选了一个嗓门响亮的官员担任, 今日的唱礼人乃崇德帝亲自下旨,任命礼部尚书亲自上。   随着抑扬顿挫的唱词结束, 轿帘猛地一个震荡, 林灼灼知道是四表哥按照规矩在外头踢了一脚。随着轿帘缓缓平复, 花轿外又传来“嗖”“嗖”的箭声, 林灼灼知道这是四表哥射中了花轿两侧的铜环。   紧接着, 在围观众人的起哄声中, 林灼灼下轿、跨马鞍、跨火盆。   在喜娘的搀扶下, 林灼灼小心翼翼做完这些,真的是小心谨慎啊,喜袍下摆很长, 跨火盆的时候,林灼灼小手紧张得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生怕自己一个没走好,长长的喜袍下摆触碰到火盆里烧红的炭就不妙了。   好在一切顺利。   然后一条大红绸子递了过来,林灼灼玉白的小手从大红的广袖下探出,紧紧地握住这条红绸,她知道,红绸那一端是四表哥。   莫名的,握上红绸那一刹那,林灼灼居然觉得红绸有些隐隐发烫,好似四表哥掌心的滚烫经由红绸传递了过来似的,心湖泛起一丝羞涩的涟漪。   白皙小手紧紧攥着红绸,在四表哥的引领下,林灼灼一步一步踏上了红地毯,红地毯从正门一路蜿蜒至前院厅堂。   “小心,前方三步有门槛。”卢剑扯一扯手中红绸,动作警示,还伴随着柔声提醒。   顶着红盖头视线受阻的林灼灼,在四表哥的一路提醒下,轻轻松松迈过了一个又一个门槛,心头甜滋滋的。   如此,一刻钟后,一对新人历经长途跋涉,终于抵达拜堂的前院厅堂。   张灯结彩的厅堂里,铺着大红椅搭的主位上,崇德帝和南宫湘端端正正地坐着。   为了参加今日儿子娶媳妇的喜宴,南宫湘不仅自己穿上了才缝制出来的、崭新的明黄凤袍,还特意叮嘱崇德帝也换上了一套全新的明黄色龙袍。   以示对儿子、儿媳婚礼的重视。   “来了,来了,你儿媳妇来了。”余光见一对新人缓步迈上厅堂门前的石阶,崇德帝立马大掌拍上南宫湘手背,贴去她耳畔笑道。   南宫湘正侧着头与崇德帝说笑呢,闻言,立马抬头向厅堂门口望去,就见高大魁梧的卢剑小心呵护在娇妻身侧。卢剑一张俊美的脸庞泛着红,也不知是身上大红喜袍反射出的红光,还是今日娶妻欢喜得血液上涌,使得一向白皙的面皮涌出一层薄薄的潮红。   但从卢剑眸中迸射出的喜气,南宫湘心知,儿子娶了林灼灼有多欢喜。   随后,南宫湘视线移到林灼灼身上,大红喜帕盖着,瞧不见脸,但随着前进的步伐,红盖头一荡一荡的,时不时露出小姑娘白皙精致的下巴,宛如白芙蓉悄然崭露一瓣,姿色诱人。   一个倾国倾城,一个英俊挺拔。   这样的一对新人牵着红绸而来,南宫湘只觉饱餐了一顿视觉盛宴。   “一对璧人。”南宫湘衷心地赞叹。   “可不是,绝对的一对璧人,咱们剑儿的眼光好着呢。”崇德帝朝南宫湘眨眼,大有一副揶揄南宫湘曾经不喜林灼灼当儿媳妇的意思。   “讨厌。”南宫湘一双露在面纱外的美美桃花眼,朝崇德帝轻飘飘地一瞪。   真的是轻飘飘啊,非但没有瞪出犀利感,反倒生出了一股子妩媚来。   崇德帝见了,双眼都亮了,他就喜欢自个媳妇儿朝自己撒娇的模样。   帝后二人眉来眼去时,身着大红嫁衣的林灼灼已经在卢剑的再一次提醒下,高抬脚稳稳跨入了厅堂门槛,然后与卢剑并肩而行,来到帝后面前站定。   眼看着拜堂成亲即将开始,崇德帝才不再逗弄娇妻了,端坐在主位上,眉宇染笑地凝视面前的一对新人。南宫湘也满脸欢喜地望着即将拜堂成亲的新人,在内心给儿子、儿媳送上最诚挚的祝福——白头偕老,一世恩爱。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随着唱礼人的高喊,林灼灼在喜娘的搀扶下,先是虔诚地拜了天地,后是对着崇德帝和南宫皇后真心地拜了下去,最后与四表哥面对面羞涩地夫妻对拜。   对拜那一刹那,林灼灼内心响起一句话——从此时此刻起,她就是四表哥的妻子了。   拜过后,便是礼成,一对新人在宾客的簇拥下送入洞房。   新房里,铺上大红褥子的喜床上,林灼灼顶着红盖头略略紧张地坐在床沿上,此时此刻,她听到了喜娘手里金秤杆摩擦托盘的声音,她知道,下一刻,四表哥就该拿着金秤杆来挑她的红盖头了。   果然,耳畔响起喜娘高昂的笑声:“睿王殿下,金秤杆给您拿来了,快快去挑新娘的红盖头吧!”   一道大红袍摆飘了过来,站定在林灼灼面前。   随后,一个金秤杆斜着出现在红盖头下端。   林灼灼羞涩地微微低头。   金秤杆轻轻上挑,大红盖头随之徐徐升起,高过眉眼时,林灼灼视线骤然开阔起来。她能感觉到四表哥炙热的目光直直射过来,黏在她面颊上不动了。   出于羞涩,亦或是今日妆容太浓了,不知四表哥喜欢还是不喜欢,林灼灼心头不禁有些忐忑,便始终维持低头的姿势,没敢去瞄四表哥的神情。   “哎呦,睿王殿下,您要瞅您的新娘子,也得先将红盖头彻底掀开才好瞅啊。”喜娘见卢剑维持一个姿势久久不动,忍不住打趣上了。   新房里观礼的女宾客,也纷纷帕子捂嘴笑了起来。   原来,林灼灼整个面庞露出来时,红艳艳的灿若牡丹,卢剑有被惊艳到,视线看直了不说,手上动作也不知不觉一顿。红盖头才刚挑过眉眼,还未彻底撩开呢,金秤杆就愣在那儿不动了。   被喜娘笑着一催促,卢剑才回过神来。   但卢剑并未忙着继续去挑红盖头,而是俯头凑在林灼灼耳畔轻声说了一句话:“娘子,今儿你真美,都将我看呆了。”   林灼灼耳朵一酥,还伴随着面颊一红。   但她面上的妆实在太浓、太红了,完全能掩盖一切的自然潮红,所以她此刻的“红脸”显示不出来。   尽管如此,拥有一双锐利眼的卢剑,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林灼灼微妙的变化。卢剑轻轻一笑,随后才金秤杆用力一扬,彻底将红盖头掀过头顶去。   “新郎、新娘喝合卺酒。”喜娘喜庆的声音再次扬起。   另一个喜娘立马用描金托盘端上两盏酒。   此时,卢剑已经挨着林灼灼,也坐在了喜床边沿。听了喜娘的话,卢剑立马从托盘上拿起两个酒盅,一盅自己端着,另一盅温柔地递给林灼灼。   林灼灼接过后,便与四表哥手臂交缠,喝起了合卺酒。   刚一交缠上,林灼灼便感觉到了男人手臂与女子的不同,男人手臂上肌肉结实,线条硬朗,一碰上去便能觉出硬邦邦的,甚是健壮。   林灼灼羞涩地喝完交杯酒,小巧精致的酒盅搁放回托盘上,余光又不由自主瞥向了四表哥那条精壮的手臂,心头还残留着方才与四表哥手臂相贴的酥麻感。   结发等流程全部走完后,新房里观礼的宾客全部被喜娘请了出去。   房里霎时安静下来,林灼灼顶着凤冠红着脸端坐在那,视线微微下垂,但依然能感觉到四表哥坐在身旁、肆无忌惮地侧头打量自己。   大约是今日的她浓重艳抹,与平常风格迥异,所以四表哥打量得格外久,大有一副不打算收眼的架势。   林灼灼臊得直想闭上眼。   “睿王殿下。”喜娘再次笑着催促卢剑去前院招待宾客。   这已经是第三次催促了。   林灼灼都有些听不下去了,这才偏头对上四表哥的目光,帮着喜娘柔声劝道:“四表哥,快去吧。”   “连你也赶我走?不想夫君留下来多陪你一会么?”卢剑笑道。   “夫君”二字,令林灼灼羞涩地一咬唇。   论私心,她当然是想四表哥留她身边,不出去的。   可,外头宾客众多,就连崇德帝和南宫皇后都还坐在那,等着新郎官去敬酒呢,迟迟不去,不好。   “好了,夫君去就是。”卢剑轻笑道,拇指抚上林灼灼红唇,不许她再咬唇,真咬破了皮,他会心疼的。   说罢,卢剑从床沿上起身,阔步朝新房门外走去。不过还没走两步,卢剑又想起什么来,倒回林灼灼身边,俯身捧起她红彤彤的面庞,轻啄她红唇一下,笑道:   “等我。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会早点回来,给你一个毕生难忘的洞房花烛夜。”   林灼灼听了,不知怎的,脑海里蓦地腾起那两个羊脂玉小人做的事儿,不自觉掩饰眼底的羞意,垂下眼眸不敢与四表哥对视。   卢剑最爱小傻鸟这股羞态,忍不住再覆下唇去,又是重重一个亲吻,才恋恋不舍转身离去。   林灼灼手背娇羞地捂住自己的唇,稍稍抬头,一脸羞态看四表哥离开新房,消失在院子里。   再也瞧不见四表哥背影了,林灼灼才收回目光,开始打量新房里的陈设布置。   只见铺天盖地的红,从东西两侧的窗户到桌椅床几,再到落地屏风,处处张贴金灿灿的大红喜字。林灼灼再侧身打量所坐的喜床,上头的一切都是崭新的,被褥、枕头、枕巾均是红彤彤一片,瞧着就喜庆,轻轻触摸上去,手感格外的柔,格外的软。   大抵忙碌大半天,林灼灼身体实在有些乏累,忍不住往柔软的床褥上一躺。结果,这一躺下,大红纱帐上的一对鸳鸯鸟就闯入了她眼帘,只见鸳鸯鸟在交颈而啄,尖尖的鸟嘴互相对着,竟是在……接吻。   林灼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连忙往纱帐别处细细瞧去,却见接吻的鸳鸯还不止一对,从大红床帐顶到四周垂落下来的纱帐上,缀满了正在亲吻的鸳鸯,有踮起鸟脚亲吻的,有扑腾翅膀接吻的,有两只翅膀夹住同伴接吻的……   可谓是姿态各异,千奇百怪。   像极了一部教授接吻技巧的大书。   仰躺在红彤彤床褥上的林灼灼,小脸儿不知不觉火辣辣的,烧得慌。   正在这时,一个喜娘大约是睿王府里的老人,凑近床边笑道:   “王妃,这喜帐是睿王殿下亲手设计的,上头千姿百态的鸳鸯,乃睿王殿下熬了好几个通宵才构思好的,最后叮嘱宫里的绣娘们照着绣出来的……”   林灼灼一听,竟是四表哥为了喜迎新婚,特意挖空心思构思出来的?   唰的一下,脸蛋烧得更滚烫了。   新娘送入洞房时,睿王府所在的桂花巷入口,又匆匆拐来一辆豪华大马车,竟是有受邀的宾客姗姗来迟了。   马车内,铺着柔软的粉色褥子,大皇子妃傅柔嘉柔弱的身子靠在卢珏怀里,她满脸的内疚,垂眸低低道:“大殿下,对不起,妾身拖累您了。”   竟是今早起床时,傅柔嘉忽然腹痛难忍,频频如厕,冷汗涔涔。卢珏心疼她,就从宫里传召御医,瞧完了病,又煎了汤药喝下,待她身子瞧上去正常些了,才出的门。   如此一来,势必耗费时间,最后马车夫一通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拜堂成亲的吉时。   卢珏是大哥,傅柔嘉是大嫂,四弟成亲的大喜日子,连父皇母后都早早来了,他们作为大哥大嫂却姗姗来迟,还错过了吉时,连观礼都没赶上。   实在是有些……不像样。   遂,傅柔嘉一脸的自责,生怕自己连累夫君受父皇训斥。   “傻瓜,你身体不适,又不是故意的。你还能坚持来,已经很不错了,别再瞎想那些有的没的。”卢珏长长的手臂揽住娇妻小蛮腰,下巴轻轻搁在她脑顶,另一只大掌还在替娇妻揉着小腹,尽量柔声安慰道。   同样的事儿若搁在往昔,兴许卢珏也会心急如焚,生怕自个迟到给父皇留下坏印象。   但如今……呵呵,父皇一系列大动作下来,为了给睿王卢剑上位铺路,生生将他卢珏给朝堂边缘化,简直打入了“冷宫”。再加上摄政王的离弃,种种原因下来,导致曾经追随卢珏的朝臣一个个舍他而去,到了今时今日,卢珏被迫成了一个闲散皇子。   他知道,大龙王朝的江山,那个遥不可及的宝座,已经彻底遥不可及,与他毫不相干了。   既然如此,那他还怕什么父皇责怪?   还怕什么留下坏印象?   遂,卢珏很是心宽,大掌紧紧握住娇妻的小手,郑重其事地道:“对本皇子来说,你的身体比任何婚宴都重要,知道吗?哪怕再让为夫选一次,我也选择先照顾好你,再谈其它。”   傅柔嘉听了这样暖心的话,登时就泪盈于眶,面颊紧紧贴着男人暖呼呼的胸膛,再不说那些自责的话了。   马车缓缓停下,外头传来马车夫的声音:“大皇子,大皇子妃,睿王府到了。”   这便是该下马车了。   傅柔嘉连忙掏出帕子抹掉眼睫毛上挂着的泪珠,挽住卢珏胳膊,娇羞一笑:“大殿下,走吧。”   卢珏点点头,大掌托住娇妻的软软的细腰,搀扶她往马车外走。   却不想,傅柔嘉刚钻出车帘,忽地马车一个晃荡,惊得傅柔嘉一个没站稳,险些栽下车板去。亏得卢珏身上还有点武功,眼疾手快将傅柔嘉抱了个满怀,然后怒问:“怎么回事?”   “大皇子,是后头的马车撞上了咱们的。”马车夫查探一番后,跑回来禀报道。   “谁家的马车那般不长眼?”卢珏见怀里的娇妻惊吓过度,本就病弱的面颊越发苍白起来,卢珏登时恼怒得不行,出口很不客气。   “是,是……长公主府上的。”马车夫有些口吃道。   “哼,还以为是谁呢,竟是长公主府上的,难怪如此不长眼了!”卢珏听闻对方是长公主,丝毫不惧,反而满嘴的讽刺。   卢珏可没忘记,半年前,他们夫妻好心去孟大将军府探病,却吃了“闭门羹”的事。那件糗事,后来还被孟大将军府的下人传了出来,闹得满城闲言碎语,多少长舌妇躲在后院讥笑他们夫妇“打秋风都打不着,送上门去给人羞辱”。   那件事,搁在卢珏心底就是根刺,怎么想,怎么不痛快。   好在苍天有眼呐,不过几个月的功夫,长公主一家居然也跌落高台,落魄起来。   如今,他卢珏是实打实的落魄了,长公主一家又何曾不是?   都是落魄的主,谁也不比谁高贵,他卢珏犯不着给长公主好脸色!   话说,后头那辆豪华大马车里,长公主额头抵着车内壁角琢磨心事呢,猛不丁车厢一个震荡,磕伤了她额头。彼时,她正揉着微微发疼的额角,拧眉不悦呢,马车外忽然传来嘲讽声,长公主那个暴脾气哪里能忍?   长公主立马额角也不揉了,怒气冲冲跳下马车,三两步冲上前,还没看清车板上搂在一块的男女是谁,就威风凛凛地怼上了,大耍公主威风:   “放肆,骂谁不长眼呢?要骂,也得骂你家马车不长眼,堵在前头撞到了本公主的!”   两车碰撞,竟怪前头的马车撞上后头的?   这话真新鲜!   卢珏正拍着娇妻后背,安抚面色苍白的娇妻呢,猛不丁听到这样不要脸的话,简直气笑了!立马回头怼上了:   “姑母,宫里早有传言,说您丁点道理都不讲,一而再再而三得罪我母后。原本,侄儿还有些不信,眼下见了您的作风,可算是信了。”   这话一出来,便是隐射长公主一再开罪南宫皇后,被崇德帝多次冷脸,最后还被当面训斥之事了。   这些丢人的事,可以说是长公主恨不得抹去的记忆,却被卢珏挖出来当面讥讽,长公主就越发火冒三丈,指着车板上的卢珏就要教训一通……   正在这时,睿王府守门的小厮见有人闹事,连忙进去请了管家来。   管家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跨出门槛,远远瞧见闹事的大皇子和长公主,立马晓得该如何应付了,笑容满面地跑下石阶,冲着车板上的大皇子夫妇就热情喊开了:   “大皇子,大皇子妃好呀,咱们睿王殿下见两位迟迟不来,着实惦念得紧呢。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边喊,管家还边将气势汹汹的长公主给挤去了一边,腾出地来给大皇子夫妇落脚。   长公主:……   凭什么挤开她,给大皇子夫妇腾地?   心头很是恼怒,但瞅了眼管家身后“特意”带出来的八个身材魁梧的护卫,长公主心头再不爽,也是不敢在大办喜事的今日,开训主人家的管家。   要知道,她上个月开罪南宫皇后,被崇德帝一通怒斥后,她在贵族圈里的地位直线下降。京城的贵妇全都是势利眼,拜高踩低,见她落魄了,谁还待见她?如今,再没哪个贵妇肯邀请她上门做客,便是街头偶遇,也一个个假装不认识她,纷纷绕行。   宛若她是坨屎,臭气熏天,不敢靠近。   这样的憋屈日子,长公主可是再也过不下去了。   可是,她有心进宫多向崇德帝服软几次,多讨好崇德帝几次,想哄回亲弟弟的心吧,每回呈递拜帖进宫,都被南宫皇后那个贱人无情驳斥回来,竟是断了她进宫的梦。   如此一来,她堂堂一国长公主,竟硬生生跌落到皇宫都进不去的悲催境地了。   今日,长公主原本不屑来参加婚宴,更不想给睿王这个脸面,谁曾想突然得知崇德帝莅临婚宴现场,这可是面见崇德帝的好机会啊,千载难逢,她哪里舍得放过?这不,火急火燎赶了过来。   在睿王卢剑大喜的日子,她一个上门来贺喜的宾客与主人家的管家过不去,传入崇德帝耳里,怕是又要训斥她不懂规矩。真如此,她赶来参加婚宴了就失去意义了。   遂,长公主只得暂时忍气吞声,给管家几分薄面,后退两步,不情不愿地腾出地来让卢珏落脚。   得了脸的卢珏,立马抱了娇妻就从车板上跳下地,落地的那一瞬间,还不屑地朝长公主瘪瘪嘴,然后满面春风地朝管家笑。   “呀,大皇子妃面色有些不大好,还请快快进府,小的这就去安排一间厢房给休息。”管家说罢,恭恭敬敬地向大皇子夫妇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迟到了,还得到睿王府管家如此的礼遇,傅柔嘉面色稍稍缓和了三分,朝管家笑着表示感谢,便在卢珏的搀扶下,缓步朝睿王府大门行去。   长公主见此,却是心头有气,论长幼辈分,她可是姑母,卢珏夫妇只是落魄的小辈,管家居然先请他俩进去,而不是先请她?   心内很是不得劲!   但迫切希望见到崇德帝的长公主,咬着牙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劝自己算了,能面见崇德帝才是最重要的,这些个委屈日后再跟睿王府算。   说服完自己,长公主广袖一甩,便也尾随在卢珏夫妇身后,朝睿王府大门走去。   却不想……   长公主才迈开步子,就被管家伸手拦住了。   “长公主好,您可有……邀请函?”管家眉眼染笑,态度温和,就是吐出来的话委实有些太难听,“咱们睿王殿下早就交代了,大婚之日,为了确保流程进展顺利,唯有邀请名单上的宾客才能进入,闲杂人等一律免进。”   刚蹬上汉白玉台阶的卢珏,掉过头来,朝长公主嘲讽地一笑。   还笑得很大声。   长公主面色一下子僵住。   还不待长公主回答,管家已是接过身后小厮递来的宾客名单,食指从上指到下,又飞速从第一页翻到最末一页,然后假意诧异道:“怎么,长公主,您不在受邀名单上吗?抱歉啊,还请您止步,今日不得入内。”   刚行至影壁的卢珏,再度回头,朝长公主露出一个欠揍的嗤笑。随后,搂着傅柔嘉小蛮腰,春风得意地拐过影壁,消失不见了。   被挡在门外的长公主,却是恨不得挖个地洞,将自个掩埋了、不见人才好。   收没收到请帖,长公主自然是心中有数的,但她仗着自己是长公主的身份,仗着自己到底是睿王卢剑的嫡亲姑母,便一心以为,她没有邀请函,婚宴上也有她的一席之地,大大方方进去就是。   哪能料到,睿王卢剑竟是这么绝,连门都不让她进?   还真就派了管家来,硬生生将她堵截在大门外了!   这个脸,可算是丢大发了!   “长公主,万分抱歉,小的这是按照规矩办事。”管家温和地说完这句话,立马换了幅严厉的面孔,扬声叮嘱大门口守门的小厮们,“切记了,进府的宾客一律要检查仔细了,万万不可让那些没请帖的人混进来!若办事不利,小心你们的饭碗!”   “小的遵命!”守门的小厮齐声道,俨然训练有素。   长公主气得面色猪肝红,双手不住地颤抖。   管家最后微笑着朝长公主弯腰行了一礼,便健步离开,没入大门里,不见了身影。   ~   长公主厚皮脸登门之事,很快报入了卢剑耳里。   彼时,身穿大红喜袍的卢剑刚刚给父皇、母后敬过酒,又给几个皇叔敬了酒,正迈着愉快的脚步来到好兄弟这一桌,拍着苏炎、徐常笑和好几个兄弟的肩头,笑着要跟他们干一杯呢,猛不丁得到长公主想混进门的消息,卢剑立马就说出来,分享给一桌好友当笑料了。   “剑哥,真有你的,居然没给长公主下请帖!”徐常笑简直快笑死了,论整人,还是剑哥段位高啊。   先是怂恿南宫皇后频频与长公主干上,惹得崇德帝站队南宫皇后,与长公主划清界限。   与此同时,朝堂上打压孟天石一派,让曾经战功赫赫、不可一世的孟天石一家子,无战可打,一个个废在家里,成了朝堂弃子。   然后,舆论跟上,彻底将长公主母子打成了落架的凤凰,饱受冷言冷语。   这不,不过半年时光,长公主已经沦落到“侄儿大婚,连请帖都收不到”的局面了。   半年前,这事儿简直不敢想啊。   所以说嘛,在大龙王朝,招惹谁都可以,千万别招惹了他们剑哥,要不,绝对不会善了。管你一大家子是不是名将呢,敢觊觎他们大嫂,敢给他们剑哥头上种绿草,剑哥就有本事将你们一大家子全部踩到淤泥地里去,再翻身不了。   呵,活该!   徐常笑很有些后悔入席早了,早知道也晚来一会,说不定还能在门口亲眼目睹长公主“被拒”的尴尬样呢。   方濯濯也有些后悔入席早了,他也想看看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是怎么个落魄相。   唯独苏炎不屑去看,与孟天石有夺妻之恨的他,一眼都不想瞥他们,瞅上一眼,都觉得玷污了自己的双眼。   卢剑与苏炎同感,所以,他的婚宴,都不许长公主一家子登门的。 第147章   凤冠好重。   普通官家的新娘子, 头上戴着的凤冠都有一两斤重,更别说林灼灼这个新嫁娘乃皇家王妃了,光是上头赤金打造的展翅欲飞的凤凰就有六只, 凤凰嘴上还叼着硕大饱满的东珠, 六只凤凰穿梭在繁花绿叶里,而这些花啊叶啊可不是树上摘来的那种, 均是名贵珠宝制成的,一片片均是实心, 沉甸甸的。   除此之外, 凤冠下部还缀满了珍珠翠玉。   这样一顶凤冠, 瞧着是精致华美, 贵气非凡,戴上头却是实打实的“沉”, 少说也有三四斤重。   林灼灼顶着重沉沉的它坐了一路的花轿,又完成了拜堂成亲、挑红盖头、喝交杯酒等习俗,一串流程走下来, 可是两三个时辰过去了,林灼灼那娇嫩的小脖子说不出的酸。   为首的那个喜娘倒是个体贴人的, 见睿王殿下去前院敬酒、招待宾客了, 她就主动询问林灼灼是否要将凤冠摘下来。   “可以吗?”林灼灼目带疑惑地仰头问。   “可以, 当然可以。”喜娘笑容满面回道。   可林灼灼面上的疑惑丝毫未散, 昨夜她是熟读了流程的, 依着大龙王朝皇家大婚的规矩, 这凤冠再沉都是不许私自取下的, 必须等新郎官招待宾客归来,夫妻要上榻歇息时,才能从头上除下。   换言之, 新郎官还未回,新娘兀自除去凤冠,视为对夫君的不敬。   瞧出林灼灼目光里的犹疑,喜娘才抿唇一笑,欢声解释道:“王妃就放心好了,这可是咱们王爷一早就特意嘱咐过的。咱们王爷呀可是个心细、会疼媳妇的,王妃日后的福气大着呢。”   这个喜娘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年岁不大,在喜娘行业里却是个经验丰富的,她常年配合礼部穿梭于皇室婚宴,她伺候过的王妃、皇子妃、郡王妃,没有二十个,也有十五个了,但那些新娘们没有一个享受过夫君的格外关照,全都硬扛凤冠到天黑,一个个小脖子累得酸痛无比。   像睿王殿下这般疼爱娇妻的,绝对是头一份啊。   林灼灼听了,心房汩汩地冒出暖流,万般甜蜜在心头。   随后,林灼灼略带羞涩地点了头,示意喜娘帮她取下凤冠。   喜娘笑着“哎”了一声,立马上前麻利地取下林灼灼头上的凤冠,轻轻地搁放在床边的小几上。   林灼灼目光追随,瞅着小几上的凤冠精致华美,上头的珠宝熠熠生辉,因着这顶凤冠见证了她出嫁的缘故,林灼灼瞅着它格外的亲切,玉白修长的手指不由得触摸上去,每抚一下,心头都泛起成亲的喜悦。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林灼灼手指一顿,扭头询问喜娘这是什么声音。   “王妃,咱们王爷还特意嘱咐过,王妃喜洁,务必要提前备下泡澡的热水。”喜娘笑道。   林灼灼见四表哥如此将自己放在心上,一层层幸福之色涌入眼底,然后再慢慢地晕开来,蔓延至眉角眼梢、双颊、下巴、脖子以及耳根处。   沐浴这种事,林灼灼就不用这些经验老道的喜娘了,将一溜喜娘留在净房门外,只带了从娘家跟来的碧岚和碧荷两个大丫鬟进来伺候。   林灼灼先净了面,洗去厚厚的胭脂,露出原本光洁水嫩的美人面来,然后脱去厚重华贵的大红嫁衣以及里头的中衣中裤。   光洁如玉的肌肤,曼妙的腰臀曲线,两条纤细修长的大白腿,立马展露无遗。   碧荷是新提拔上来的大丫鬟,还是头一回贴身伺候林灼灼泡澡,猛不丁对上这样一幅姿色0诱人的美人身段,碧荷目光先是一怔,随后心头不禁感叹,英雄配美人,自家姑娘美如斯,也唯有英名传天下的睿王殿下才消受得起了。   随意换个贵族男子,都是万万配不上自家绝美倾城的姑娘呢。   碧岚见碧荷有些看痴了,倒是见怪不怪了,别说碧荷这个初次伺候的,便是她自个经年服侍下来,还会每次都惊艳到呢,不过比碧荷懂得遮掩些,不会直勾勾地长时间盯着。   见碧荷还没回过神来,碧岚便悄悄儿碰她手臂一下。   碧荷这才回过神来,只见碧岚已经搀扶姑娘跨入了热气氲氤的木桶里,意识到自己失神了,弥补错误似的,碧荷连忙小跑过去,拿起搁放在一旁高几上的小竹篮,又小跑回来,抓起竹篮里头的红牡丹花瓣泼向浴桶。   水光逐渐红艳艳起来,红牡丹花瓣持续不断地撒下,一片又一片在空中翻飞,然后飘落在热乎乎的水面上,水波荡漾,潋滟生姿,林灼灼洁白如玉的身子泡在雾气腾腾的热水里,像极了天宫浴池里的仙子。尤其那双雪白的大长腿,轻轻一个游动,水面上漂浮的牡丹花瓣分散开来,它俩便美滋滋地探出头,稍后,随着牡丹花瓣重新合拢再度消失不见,像极了两尾调皮捣蛋的小鱼儿,活泼可爱。   这样的姑娘,碧荷再度看傻了眼,撒花瓣的速度都不知不觉缓了下来。   两刻钟后,林灼灼雪白的肌肤被热水泡成了粉红色,这才恋恋不舍地从舒适的热水里钻出来,在碧岚的伺候下,穿上一件薄薄的大红寝衣。   真的是很轻薄哦,轻纱材质的,薄如蝉翼。   林灼灼穿上它,自个低头一瞅,都微微有些难为情,只见烛光下,里头的大红肚兜都清晰地映了出来。这个妩媚勾人的模样,简直像是她纯心要勾引四表哥似的。   “碧岚,换一件别的寝衣吧。”林灼灼微微咬唇,顿了顿,终于滚烫着脸说出了口。   “王妃,这是睿王殿下特意为您备下的,”碧岚红着脸,硬着头皮小声哄道,“王妃穿上它很美呢,飘飘欲仙。”   听说是四表哥特意准备的,林灼灼一时为了难,穿成这样太臊得慌了,可是今夜是洞房花烛夜,四表哥喜欢她这么穿,那她……要不要随了四表哥的心意?   咬着唇犹豫了好一会,又低头瞅了瞅薄纱下自己玲珑曲致的小身子,林灼灼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命令碧岚回到新房,从箱笼里翻出一条自己从娘家带来的崭新的大红寝衣。   换上后,林灼灼立马觉得浑身都舒坦了,然后走出浴室,回到新房的喜床边沿坐着,静静等待四表哥的归来。   不知不过了多久,院子里传来纷杂的脚步声,还伴随着小厮担忧的声音:“殿下,您慢着点,前头有台阶……”   林灼灼一听便知是四表哥回来了,也不知是她不肯穿四表哥准备的寝衣,还是脑海里想到了别的什么画面,莫名的有些紧张起来。   “嘎吱”一下,新房门从外头推开了。   林灼灼循声望去,就见四表哥一身大红喜袍跨了进来,不过高大魁梧的四表哥明显有些醉意,红光满面,面庞酡红不说,脚步还有些踉跄发软,得两个小厮一左一右搀扶着才能立得稳。   醉成这样,难怪上走廊跨个台阶,都需要小厮提醒。   “你们走开,还有你们……出去,全都给本王出去!”卢剑醉醺醺地进了房门,立马甩开小厮不让扶,还手指着屋里的几个喜娘和丫鬟,急哄哄地赶他们出去。   这般急哄哄地赶他们走,作为新郎官,是为了什么,房里的喜娘和丫鬟们全都心知肚明,一个个羞红脸火速退了出去,还不忘从外头阖上房门。   林灼灼就更羞涩了,不过眼下的她也顾不得羞涩不羞涩了,四表哥都醉成了那样,歪歪斜斜路都走不稳了,她只能从床榻起身,快步上前,一把扶住醉酒的四表哥。   “四表哥,你醉了,我扶你去榻上歇一会。”林灼灼忍着男人浑身的酒味,尽量柔声道。   “我没醉,我清醒得很呢……”卢剑面庞红得发光,低头打量起自己的新娘子来,抹上淡妆的她分外的美,再穿着一件薄款寝衣,红衣乌发,衬得她一张娇娇的小脸白莹莹的闪亮。   似乎为了证实自己没醉,卢剑抬起大掌,准确无误地落在她面颊上,轻轻地抚摸,咯咯地笑。   林灼灼:……   都这样了,路都走不稳了,还叫没醉?   果然,每一个醉了的都不承认自己醉了。   林灼灼素日不喜欢酒味大的男人,但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四表哥作为新郎官喝酒是很正常的,就是喝大发了,她心头也生不出半点埋怨。   喜庆的日子嘛,一生就这一回,就该往尽兴里喝。   遂,林灼灼没计较四表哥的醉酒,也没嫌弃他身上酒气扑鼻,一边任由男人粗粝的指腹摸着她嫩嫩的面颊,一边柔声哄着四表哥往内室里带。   可醉酒的男人哪里会乖乖配合?   刚跨进内室的门,卢剑就不老实起来,身高八尺的他低下头,似乎不喜欢林灼灼满头乌发盘起来,更喜欢她小姑娘那样头发散落,唯美漂亮,遂……   卢剑猛地低下头去,一口咬住林灼灼头上固发的簪子,调皮地从秀发里叼出来丢掉,嘴巴空了,再去叼另一根金簪,再拔0出来丢掉,一根接一根,像个捣蛋的大孩子似的,乐此不疲。   一根根镶嵌东珠的赤金簪子落在地上,“啪嗒”一下,一粒粒硕大的东珠四散开来,骨碌碌在地上跑。   林灼灼险些踩上一颗,差点滑倒。   “四表哥……”   林灼灼见男人醉成这副德行了,很想快行几步将他丢去榻上,然后给他醒酒茶喝。   可男人哪里配合,随着最后一根发簪落地,林灼灼一头长长的乌发铺泻而下,光可鉴人。此时,外头已漆黑一片,屋里倒是贴着墙壁燃烧了一圈烛台,亮如白昼,在明亮亮的烛光下,见林灼灼秀发在腰际摇曳,摩挲着寝衣发出“沙沙”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诱人。   卢剑修长脖子上的喉结立马被诱得上下一个滑动,然后,再忍不住了,强有力的铁臂扣住林灼灼的小蛮腰就往自己胸膛上靠,铺天盖地的吻也落了下去,像夏季密密匝匝的雨,从她白皙的面颊到光洁的额头,再到挺翘的鼻梁,然后是红艳艳的双唇,一路往下……   “四表哥……”林灼灼忍不住喃喃低语。   林灼灼眼看就要迈入内室了,被却醉酒的男人堵在了内室和外室之间的门板上,明明男人醉了酒,走路都歪歪扭扭没有力气的,这会子又变回了强健有力的大力士,无论林灼灼怎么推他,都推不动半分。男人我行我素地禁锢她靠在门板上,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哎哟!”林灼灼一阵吃痛,也显然被突如其来的“咬”给震惊到了,臊得她忙去推男人肩头。   但她的两只小粉拳有什么力气啊?   哪里推得开?   大抵是第一次被如此对待,又羞又臊,一双美美的桃花眼里氤氲出了水雾,这倒不是林灼灼娇气,实在是两世以来身前那两个小肉包子还没被男人碰过,骤然被火热热的嘴咬上几口,不羞死她不臊死她才怪,身上的寝衣又特别单薄,就跟没穿衣裳差不多,那酥麻感几乎一瞬间传递到她心房。   正在林灼灼臊得直咬唇时,很快又惊呼上了,竟是四表哥觉得站着亲不过瘾,直接双臂打横抱起她,腾空而起,她长长的裙摆似大片的红色花瓣,被一阵狂风卷起。然后,四表哥步伐稳健地带她来到喜床边,一把将她给抛到了大红床褥上。   床褥子格外的软,林灼灼被这样小幅度的一抛,倒是不疼。   但很快,一大片阴影压下来,林灼灼脑海里瞬间闪过那两个羊脂玉小人做的事儿,大抵是从未做过那等事,难免很是心慌,便想也不想,直接伸直了双臂,挡住急速下压的四表哥。   “四表哥……你醉了,我先给你弄一盏……醒酒茶喝,好不好?”林灼灼紧张到有些口吃。   “傻瓜,你看我像喝醉了吗?喝醉了,哪里还能稳稳地抱你上床?”卢剑捉住林灼灼抵抗的双臂,朝她眨了眨眼。   林灼灼:……   一路从门板走到这里,四表哥确实不像刚进屋那般步履不稳,相反,反而步伐矫健,阔步如飞。   此时此刻,林灼灼信了四表哥真的没醉。   “小傻瓜,你还在这儿等着我呢,我怎么舍得让自己喝醉?浪醉如泥的样子,是给外头的宾客看的啦,那群人不将我灌醉,哪肯轻易放我走?”卢剑抚摸着林灼灼细细的手臂,笑得特别得意。   林灼灼:……   原来先头的“醉酒”是假装的呀。   如此一来,醒酒茶确实不必喝了。   不必喝了,不必喝了……那岂不是,她马上要与他发生那种最羞羞的事儿了,事到临头,林灼灼才发现比自己料想的更紧张,一想到小册子上画出来的那个玩意就要崭露眼前,甚至……甚至……   哎呀,林灼灼连脑海里的想法,都开始紧张到结结巴巴,不敢想下去了。   就在卢剑暧昧一笑,一把将她双臂摁到两侧时,林灼灼求他似的又开了口:“四表哥,咱俩先聊聊天好不好?”   刚结为夫妇,她还没适应给他当妻子呢,聊聊天,缓解一下,总归是好的。   卢剑听了,俯下身,鼻尖对着她鼻尖,果断拒绝道:“不要,我就想做这事,立刻,马上,一点都不想耽搁。”   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哪能浪费在闲聊上。   林灼灼一个咬唇。   这人……   真是拿他没辙了。   “别怕,我温柔些便是。”卢剑说罢,头也不抬,广袖轻轻一甩,就见屋里先头还明亮亮的一盏盏烛火齐齐灭了,只余下桌上那对龙凤呈祥的大蜡烛,房里瞬间黯淡下来,待床帐也放下,又阻隔了一些光,便越发朦朦胧胧起来。   不知怎的,周遭朦胧起来,林灼灼原先的紧张瞬间少了泰半。   这时,卢剑再次俯身而下,“灼灼”“灼灼”,一边轻轻唤着她的小名,一边温柔地将她紧攥床褥的两只纤细小手给拔了起来,搁放到他后脖子处。   林灼灼先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什么,羞涩地环住四表哥脖子。接下来又是一通细雨般的亲吻,大约四表哥嫌弃衣裳碍事,很快他的大红喜袍啊,她的寝衣、小衣啊都飞了,血液上涌的四表哥倒没失去理智,始终兑现承诺般,柔柔的,便是咬都是轻轻地咬。   可四表哥再怎么温柔,姑娘家该不舒服的时候,还是会不舒服啊。来临的那一刹那,林灼灼还是骤然瞪大了双眼,旋即没出息地哭了出来。   何况,后来四表哥还失了诚信,丁点都不温柔了,端的是地动山摇的架势。   守在房门外的碧岚和碧荷,都还未到二十岁,小姑娘家家的什么都不懂,从里头传出呜呜声的那一刹那,两个小丫鬟就担忧上了,可没有王爷王妃呼唤,她俩又不敢擅自闯入。   正在两个小丫鬟焦心如焚时,一旁的喜娘凑过来安抚她俩,悄声道:“别着急,正常的,夫妻间都这样,日后你俩也成了亲,有了男人就懂了。”   碧岚和碧荷听了这话,纷纷臊红了脸。   可虽说是正常的,两个丫鬟心头的担忧却始终没彻底放下,尤其是碧岚,打小伺候主子到大的,这么多年过来了,还从未见自家姑娘哭得这般可怜过,足足哭了近半个时辰还未完,那破碎的哭声像是抖落在风里的,被风给打散了,时断时续。   里头终于传来王爷的叫水声时,碧岚第一个推门而入,就见自己伺候了十几年的姑娘,可怜兮兮地缩在睿王殿下怀里,完全一副乏力疲软即将昏死过去的小可怜样。   走近了,还能清清楚楚看到姑娘累得闭上了双眼,睫毛根处却还汪着硕大的泪珠,随着王爷从榻上抱她下地去浴室,那泪珠儿也扑簌簌坠落,顺着王爷脖颈滑进他寝衣里。   碧岚不敢再瞧,守本分地收回视线,去收拾床榻。结果,瞅一眼榻上,立马震惊了,那个凌乱啊,碧岚都怀疑遭遇了狼群撕咬。   “天呐,这也太乱了。”后进来的碧荷一个惊呼。   惊呼完,碧荷赶忙与碧岚一块,手脚麻利地将又脏又乱的床单扯下,从柜子里取出一套备用的崭新大红床单换上,将乱了的大红床帐也重新整理了一遍。   “碧岚姐姐,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收拾完毕,要退下时,碧荷好奇地盯着碧岚手里的东西看。   碧岚也不知怎的,生出一股害臊来,没说话,忙将手里的白帕子收好。   碧岚是最得用的贴身大丫鬟,昨儿夜里,郡主特意找她去上房好一番叮嘱过。是以,她晓得手中这物是元帕,明儿进宫还要上呈南宫皇后审视的,白帕子上头有些褐色斑点,状若梅花散落白雪。   梅花样子很美,这样美美的红梅,便是她家姑娘贞洁的象征。 第148章   月上柳梢头, 朦胧的月光透过高高的月牙儿窗户,一缕一缕撒落在汉白玉铺就的浴室地板上,月色柔和如梦, 自带暧昧气息。   不过这样柔美的月色, 林灼灼是没有精力欣赏了。   此刻的她,浑身乏力, 一双含泪的桃花眼也困倦得不肯睁开了,眯着双眸, 可怜巴巴地缩在卢剑充满男子气息的怀里, 只想睡觉。随着卢剑大步抱她进浴室的步伐, 她垂在空中的玉白双腿一荡一荡的, 巴掌大的小脸更是时不时蹭着男人胸膛,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只感觉哪哪都疼, 小眉头微微拢着。   直到温热的水将她包围,又有什么火热的东西在她身上游走,一下又一下的, 很是舒坦,林灼灼才微微掀开眼皮, 就见自个依偎在四表哥怀里, 两人一块泡在浴桶里, 周遭全是热气腾腾的雾气, 那个火热的东西则是四表哥的大掌, 正拿着巾子给她上上下下的清洗。   长这么大, 还是头一回被男人伺候着沐浴。   唰的一下, 浑身都烧得慌。   出于本能,林灼灼喃喃求道:“四表哥,我自己来……”   若是平日, 这一出口怕是要吓着自己,最是嗓音清润的她,不知何时,悄然沙哑起来,怎么听怎么不像她自个的。卢剑却是知道她如何变成这样的,方才那半个多时辰里,她一直在呜呜地哭,时而急时而缓,便是小黄鹂骤然吟唱那般久也得嗓音低哑。   卢剑轻轻握住她想抢巾子的小手,红唇擦过她侧耳道:“交给夫君,你只管闭眼睡觉就是,很快就好。”   男人这般说着时,巾子已向下来到某处,细细揩着。   林灼灼臊得双眸立马睁得大大的。   当然,只是她以为的睁得大而已,实际上,不过是阖上的眼皮稍稍掀开了一条小小的细缝。倘若不去细瞅,都发觉不了她睁开眼了呢。   “四,四表哥……”林灼灼低哑的嗓音里满满都是说不出的羞涩,小手还是试图去拽四表哥擦洗的大掌。   “好了,好了。”卢剑火速给她清理干净,亲她红扑扑的侧脸一下,柔声笑。   然后强健有力的铁臂抱着湿漉漉的她跨出浴桶,林灼灼的冰肌雪肤当真是嫩滑啊,硕大的水珠在她身上压根就停留不住,顺着她晶莹的雪肤一颗颗滑落。那景象,像下了一场秋雨,没一会儿,水珠打湿了浴室的地面。   林灼灼闭着双眸什么也没瞧到,只感觉从热水里出来后有些发冷,不自觉地贴紧四表哥火热热的胸膛,像只怕冷的小白猫紧紧黏着他。   她长长的、浓密黝黑的睫毛,像两把精致的小扇子,在男人健硕的胸膛眨着。   一阵痒痒的感觉从胸口传来,卢剑低头见她如此可爱的小模样,惬意地勾唇一笑,只觉成亲后的日子真美。   因着不喜自己和她被下人看光的缘故,卢剑打一开始就没让丫鬟进来伺候,此刻偌大的浴室里没有丫鬟,单单只有他们夫妻二人。怕她着凉,卢剑抱着她快速来到衣架旁,亲手从架子上扯下一大块浴巾,将小媳妇裹得严丝无缝。然后,又拿了一块大浴巾,将自己下头裹住,才抱着小媳妇出了浴室,径直回卧房。   彼时,浴室外、卧房里皆空空荡荡,碧岚和碧荷两个丫鬟早已收拾好床铺,退去走廊上守着了。没有卢剑的传召,谁都不许踏入新房半步。   来到喜床,卢剑将小媳妇轻轻放在大红锦被上头,动作轻柔地除去她身上的大浴巾。霎时,她雪白的娇躯映衬在红彤彤的被面上,似一堆晶莹的白雪,卢剑看着看着,一个没把持住,一股邪火又滋生了。   “灼灼……”卢剑飞速除掉自己身上的大浴巾,搂了小媳妇钻进被窝。   昏昏欲睡的林灼灼,满头秀发铺散在大红绣鸳鸯的枕头上,她白莹莹的小脸露在被子外头,忽然感知被窝里男人如火的身子又挨了过来,霎那间,先头经历过的一幕幕回闪在她脑海里——精壮的四表哥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力气,那样的地动山摇再来一回,她会……死的。   “四表哥,我累了……”林灼灼什么也顾不得了,他尽不尽兴,他开不开心,她都顾不上了,闭着眼,受了莫大委屈似的轻轻抗拒。   声音也娇滴滴的:   “四表哥,我想睡觉……”   她累了,她困了,她乏了,她浑身不舒服,她想睡觉。   卢剑看着闭眼撒娇的她,心头软得不行,手指拂开她腮边发丝,亲了亲她微微撅着的小嘴,好笑道:“好,睡觉。”那些事儿明儿再来。   说罢,卢剑果然守信用,一把揽过媳妇小脑袋靠在自己热乎乎的胸膛上,就这样,爱意十足地给她当枕头入睡了。   次日,秋光破晓,淡淡的日光斜斜地涌进来,林灼灼被尿意憋醒,迷迷糊糊中感觉小蛮腰不大舒服,上头像是沉甸甸地压着什么东西,小手下意识地去推,结果这一推吓了自己一跳,她竟摸到了一个硬实的长条东西。   低头一看,是一条粗壮结实的男人手臂。   林灼灼懵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嫁给四表哥了,昨儿是自己和四表哥的新婚之夜。   视线上移,对上四表哥还在沉睡的面庞,只见四表哥眉宇染上一层柔和,唇瓣弯弯,嘴角微微上翘,好似闭着眼在对她笑。   这样的睡容实在太神奇了,还有人睡着后是一张笑脸的?   梦中是有多甜蜜啊。   成亲前,林灼灼被四表哥蹭过好几次床,但每次等她次日睡醒时,四表哥早跳窗离开了。遂,同床共枕数次,林灼灼却是头一回看到四表哥清晨的睡容。林灼灼本来想轻轻挪开男人搭在她腰间的手臂,下床去净房方便的,见状,突然犹豫起来,害怕自己的动静会惊扰了四表哥甜美的梦。   犹豫再三,林灼灼还是悄悄地将手缩了回来,不去动他搁在她腰上的手臂了。   不过,林灼灼这般一动,卢剑还是睁开了双眼。因为她的小脑袋是枕在卢剑胸膛上的,这么一低头,再抬头的姿势,免不了在男人光光的胸膛上留下摩挲的触感。   “你醒了?”林灼灼微微有些自责,天刚破晓,还早着呢,不应该吵醒四表哥的。   “傻瓜。”卢剑见她面上一层自责,不禁好笑起来,“真真是只小傻鸟。”   “你怎么一醒来,就唤人家小傻鸟嘛?”林灼灼撅起小嘴,举起小拳头轻轻抗议,她哪里傻了?   这副小模样,却惹得卢剑笑出了声。   因着两人贴得近,林灼灼能很清晰地感觉到男人胸膛的震动。见四表哥不回答她,只一个劲地笑她,林灼灼撅着嘴有些着恼了,一把推开臭男人,就要爬下床去。   却被卢剑重新按回他怀里,笑着给出了答案:“小傻鸟,为夫可比你醒得早,所以,你大可不必对我有丝毫内疚。”   林灼灼一怔。   比她醒的早?   随后明白过来,难怪四表哥的睡容像在“笑”,还笑得那般甜。原来,臭四表哥早就醒来了,见她睁开了双眸,才故意又重新闭上眼假睡呢。   纯心看她新婚次日在他身边醒来,是怎么个羞涩反应。   “四表哥,你真坏!你真是太坏了!”反应过来的林灼灼,两只小粉拳如击打花鼓似的,捶向臭男人胸口。   卢剑笑靥如花,看着她小粉拳起起落落,任她打个尽兴。只在林灼灼吃奶的力气快用完了,小拳头没劲了时,卢剑才一把将她翻了个身,旋即覆上她,贴耳笑道:“打够了?那接下来就让你看看更坏的四表哥。”   林灼灼先是一愣,随后红着脸连忙想拒绝,却哪里还来得及……   大丫鬟碧岚是个聪慧又勤奋的,跟随自家姑娘陪嫁过来,便要想法子早早地熟悉睿王府这个新环境,这样才能更好地辅佐王妃。所以,这日清晨起得格外早,几乎天刚破晓,碧岚就已经来上房各处溜达一圈了,下人们住在哪里,小厨房在哪,上房前庭里都有哪些可赏的景,一一了解清楚。   就在碧岚立在一株桂花树下,想着自家姑娘……哦不,王妃喜欢吃桂花糕,想着等会儿摘点黄澄澄的桂花,给王妃做点心吃时,上房里忽地传出一声莺啼,穿透窗户和屋顶,高高地直窜云霄。   这声音……   碧岚很熟,昨儿夜里断断续续听了整整大半个时辰,想起昨夜进去给王爷、王妃换床单时,那床单凌乱的模样,碧岚蓦地脸蛋绯红起来。   “睿王殿下还真是……干劲十足,昨夜才那般操劳了一番,短短睡了一觉,就又折腾上了。”碧岚羞涩地不敢再面对上房,背过身去,喃喃自语。   突然,碧岚想着往日在林国公府,偶遇与那些妇人闲聊时,妇人总爱说些“瞧,那个男人身板魁梧精壮,夜里,也不知他婆娘受不受得了哟”之类的话。此刻,碧岚想起王爷那高大壮实的身边来,也有些忧心自家王妃了,娇娇小小的王妃,能不能承受住睿王殿下这般频繁的索取啊。   娇娇嫩嫩的林灼灼,自然是承受不住的。   瞧她,腿心发疼,才刚从榻上下地,仅仅一个起身的动作就疼得她眉心紧蹙,扶着小蛮腰,倒吸了一口凉气。   “受伤了吗?”卢剑连忙托住她后腰,体贴地小声问。   林灼灼不回话,只咬住下唇,委屈地白了臭男人一眼,昨夜就很不适了,方才又被臭男人禁锢她强行来了一回,能不受伤吗?   火辣辣地疼。   想着男人方才丁点都不体贴,她怎么求饶都没用,只管蛮来,林灼灼就委屈得双眼直泛雾气。不过,林灼灼立在原地只缓了一小会,晓得时辰不早了,再不洗漱、吃早饭,怕是要赶不上入宫敬茶的吉时了。遂,强忍着不适,扬声唤碧岚和碧荷进来伺候。   “哎,王爷、王妃,奴婢来了。”碧岚和碧荷同时在走廊响应。   不过,房门才“嘎吱”一声打开,两个丫鬟还没迈进来呢,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忽然从林灼灼腿弯处穿过,另一只手臂则稳稳托起她腰,大力地往上一捞,林灼灼整个人就离了地。   腾空而起。   竟是卢剑将她拦腰抱起,这一抱吧,她的身子再次磕碰上四表哥硬梆梆如石块的胸膛,很有些硌得慌。   碧岚和碧荷见状,一时僵在门口,都不知该不该进了。   成亲前,四表哥蹭她床榻睡时,林灼灼被四表哥不知抱过多少次,可还是头一回被丫鬟们当场撞破呢。脸皮薄如纸的她,很有些羞涩难捱,不由得在四表哥怀里乱动,急急道:“四表哥,你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你别乱动,我这儿有药,葛神医亲手调制的,药效应该很不错。”卢剑轻轻地将林灼灼又送回软软的床褥上,转身去一旁的柜子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瓶子。   盖子拧干,一股薄荷清香,里头的膏体是淡青色。   “这药是干什么用的?”林灼灼毫无经验,疑惑地问。   “你那里不是不舒服么,专门抹那处的。”卢剑坐回床榻边,厚皮脸地笑,笑罢,还视线下滑到了那处。   林灼灼一愣,旋即懂了,立马面皮涨成了猪肝红。   “王妃,奴婢给您上药吧。”碧岚小姑娘家家的,什么经验都没有,自然没听明白王妃哪里受伤了。但她打小照顾林灼灼,知道林灼灼受伤后格外的娇气,但凡上药力度重一点,都要瘪嘴嘟囔的。碧岚担心王爷下手没个轻重,又将王妃上药给上哭了。   听听她家王妃那微微沙哑的嗓子,碧岚就心疼得很,快步上前,就想接过王爷手里的药瓶,亲手给王妃。   卢剑听到脚步声,果断回头一瞥,那目光震慑力十足,不需要多余的言语,也能瞧出他在无声说“退下”。   碧岚立马被震慑住了,犹豫了两下,最终还是拉着碧荷,齐齐退出了房门。   房门再度阖上。   “来,为夫给你上药。”卢剑见林灼灼还在害臊,便放下床帐,在幽闭的空间内柔声哄她,边哄边摸上她中裤腰带,要解开。   “四表哥,我……我自己来……”林灼灼连忙握住四表哥的大手,红着脸要自己来。   “都做过最最亲密的事了,你哪儿我没瞧过?”卢剑贴耳轻笑。   面皮作烧的林灼灼:……   话是这么说不错,可,可就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嘛。   “受伤的地儿你自己看不见,我能每一寸都看得很清楚,更方便抹药。”卢剑振振有词,非常耐心地哄她。   林灼灼:……   这话,好像有几分道理?   一刻钟后,药抹好了,卢剑先是背过身去闻了闻手指上的味道,才拧好瓶盖,末了,又将触碰过那处的手指拿到鼻端下嗅了嗅。   “你羞不羞啊?”林灼灼起初没见到,后来瞥见了,耳根都烫了起来,忙坐起身推着臭男人快去洗手,边推边羞涩地囔,“不许再闻了,不许……”   羞得简直要跳脚!   卢剑这番动作下来,虽然一部分是好不容易得了媳妇儿,就想多闻闻她那处的味儿,另一部分则是故意要看她为了自己羞红脸的可爱模样。   谁叫她羞红脸的模样,最迷人呢。   “好啦,好啦,为夫这就净手去,好不好?”说罢,卢剑又厚皮脸地深深嗅了一下,才扬声喊门外的丫鬟进来伺候。   梳妆完毕,用罢精致的早饭后,林灼灼在卢剑的搀扶下,登上了进宫的翠盖朱漆豪华大马车。   这亲王级别的马车就是宽敞,车厢里的一应陈设都比她姑娘时期用过的要上档次一些,别的不说,光是那主位就要更宽更长些,车壁上还黏上了一层竹篾,落坐后靠上去,后背生凉,说不出的惬意。   “怎样,舒服些了吗?”卢剑随后也登上马车,紧挨着媳妇坐,长臂揽住她细腰,柔声问。   “嗯,这马车坐着挺舒服的,凉凉的。”虽说是秋天,可秋老虎还是挺热的,林灼灼很喜欢后背靠着的宽大竹篾。   “那里上过药后,舒服些了吗?”卢剑见小傻鸟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再问得清楚些,边说,手指还边暗示性地捏了捏小傻鸟柔柔的腰。   林灼灼:……   原来指的是那个啊。   一思及,面皮薄的林灼灼再次耳朵滚烫起来。不过别说,那药还真是挺管用的,格外的神奇,才刚刚抹上那会,就清凉清凉带来一波舒服的感觉了,如今快半个时辰过去了,竟感觉好得差不多了,只余下内里药膏涂抹不到的地方,还有点点火辣辣的。   总体来说,行动是比较自如的,她不会再像先头般走个路都疼得倒吸冷气。   遂,林灼灼很诚实地点了头:“好多了,蛮管用的。”说罢,又想起来什么,瞅着男人面庞问道,“四表哥,你怎么会提前备下这种药啊?”还是特意向葛神医索要来的。   明明四表哥也是……初次啊。   想着昨夜四表哥初始时笨拙的样子,连地儿都摸寻不到,费了半天劲才捣鼓成功,怎么瞅怎么不像在那方面有经验的呢。   卢剑见问,倒也没隐瞒,低声笑道:“母后指点的。”   听说这药是南宫皇后指点的,林灼灼先是臊得慌,随后慢慢地腾起一股暖意,心想,这个婆婆待她真是……够好了。   夫妻俩低声说着私房话时,马车已经“哒哒”地驶出睿王府,朝皇宫径直奔去。   大抵是害怕马车行驶过快,会颠簸得林灼灼下头不舒服,毕竟抹完药后还未痊愈不是。遂,卢剑上马车前,特意嘱咐过马车夫缓慢行驶,不必赶时间。   如此一来,四个马车轮子就“慢悠悠”的,像是去郊外散心似的。半点不像是赶吉时、要进宫面见帝后的。   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被别家快速行驶的马车一对比,一陪衬,睿王府马车这份独特的“慢”,显得格外的扎眼。   林灼灼也察觉出了马车的“慢”,心里头晓得这是四表哥照顾自己呢,不由得甜滋滋的。慢慢的,小脑袋歪靠在了四表哥宽阔的肩头,小少妇眉宇间像撒了糖一般,喜上眉梢。   皇宫,飞霞宫。   因着独子成亲,南宫湘所居住的飞霞宫,处处都张灯结彩,从前庭、后院、廊下,再到殿内,处处悬挂着大红绸子,粘贴着大红喜字,不晓得的人看了这架势,还以为飞霞宫的主子今日成亲呢。   就连前庭的院子里,在南宫湘的指示下,都新移来了两排桂花树。   寓意“吉祥”、“美好”、喜迎贵主”。   “再去瞅瞅,剑儿和灼灼来了吗?”南宫湘穿着一身喜庆的凤袍,与崇德帝一块端坐在大殿主位上,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儿子、儿媳来敬茶了。   可左等没等来,右等也没等来,南宫湘很是挂念,不由得催促上了。   “哎。”大宫女笑着应下,立马再去甬道那瞅瞅。   “湘儿,瞧你这急样,稍安勿躁。吉时之前,两个孩子总会来的。”崇德帝笑着拍了拍南宫湘手背,卢剑做事向来稳妥,岂会出问题。   “可再过一刻钟,吉时就到了。”南宫湘十七岁的面容,焦急得像个小姑娘似的,扬起长长的脖颈,向飞霞宫大门口张望个不停。   错过吉时,可是分外不吉利的。   眼看吉时的钟声即将敲响,南宫湘岂能不心急。她这辈子啊,也就只有卢剑这一个儿子和林灼灼这一个儿媳妇呢,自然希望两个小夫妻大吉大利才好。   可眼看着沙漏上端一点一点减少,沙漏下端的红沙一点一点增多,又半刻钟过去了,两个小儿女还是没到。   南宫湘略略紧张地攥紧了帕子,两弯柳叶眉也微微拢起。   只剩下半刻钟了,确实有些紧迫,崇德帝也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又过了半刻钟,吉时已过,可新婚的两小口还未到。   “老福子,你快派人出宫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崇德帝心头预感不妙,吩咐福公公道。   福公公立马派遣一队得力的宫廷侍卫,沿着皇宫到睿王府的那些可能的道路上去寻。   不过,福公公吩咐的话还未讲完,已有睿王殿下身边的护卫,急匆匆进宫来报:“皇上,来皇宫的路上,咱们王爷、王妃所乘坐的马车,被一匹疯马给迎面撞翻了……王爷、王妃当即撞飞出窗,已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   “什么?”南宫湘大吃一惊,从乌木圈椅上惊跳起来。   剑儿和灼灼都出事了?   他俩才刚新婚呐!   眼前浮现儿子、儿媳齐齐倒在血泊里的画面,南宫湘惊吓过度,承受不住,旋即眼前一黑,直接昏倒在崇德帝怀里。 第149章   川流不息的街上, 一匹强壮结实的大马突然发疯,对着睿王府的马车迎面冲过去,力大无穷的疯马直接撞翻了豪华大马车。   现场惨烈至极。   结实牢固的豪华大马车顶盖都撞掉了, 马车厢也被撞得四分五裂, 零零落落碎了一地,林灼灼和卢剑更是从车窗甩出去, 砸到青石铺就而成的硬梆梆的人行道上。   林灼灼当场昏厥,不省人事。   而卢剑垫在林灼灼身下, 后脑勺和后背重重磕在地面上, 当场鲜血直流, 很快污血染红了新婚的袍子和青石地板。   “睿王殿下, 睿王殿下……”随行的护卫长吓得魂飞魄散,一个劲呼唤睿王殿下, 企图还能唤回睿王的意识。   可出血不止的睿王卢剑哪里还有意识?   只见他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毫无生机地耷拉着,歪着的侧脸上满满都是污血, 头发被黏糊糊的血浸湿,脖子和领口也没法看, 哪哪都是粘稠的污血。   “太医, 太医, 快去宫里传太医!”护卫长撕心裂肺, 颤声指挥属下道。   那个被点名的护卫也是被眼前的血泊给吓呆了, 被护卫长踹了一脚, 才回过神来, 赶忙翻身上马朝皇宫疾驰而去。   “睿王殿下这是……死了吗?”   大疯马被制住了,有胆大的老百姓逐渐围拢过来,见到睿王殿下这副惨样, 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天呐,好像真的死了,流了那么多血,哪里还救得活,便是神医在世,也难了。”   “才新婚啊。”   “牢牢抱着媳妇,不惜以自己的命来护着媳妇,真是个好男人啊。”有心底柔软的妇人,喃喃叹息,“可惜了,可惜了,多好的一对恩爱夫妻啊。”   “睿王殿下年轻有为,又抱得美人归,这是天妒英雄啊……”   围观的人群说什么的都有,有感叹睿王、睿王妃流连不利的,又羡慕睿王妃被睿王用生命来保护的,有焦急太医迟迟不到的。   正在这时,副护卫长镇定地给那匹疯马一通检查,居然真的检查出了东西,从马屁股那儿寻到一个小红点,几下捣鼓,一根暗黑的银针弹了出来。   “护卫长,这银针喂了毒!”副护卫长一边控制再次发狂的疯马,一边高声呼喊。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本就是人流很大的繁华街道,此刻围观的老百姓已是里三层外三层,骤然得知喂了毒,纷纷往谋害上猜想:   “难怪好端端的,那马突然疯了,竟是投了毒!我就说呢,疯马怎的别的马车不撞,偏偏只撞睿王殿下的……”   “是谁这般阴毒,才大婚第二日,就毒害睿王殿下?”   “……前几个月,长公主和南宫皇后不对付,频频传出不和,上个月长公主又与南宫皇后发生争执,差点被皇上赶出宫去……”   “何止上个月啊,就在昨天大婚,我还亲眼看见睿王府门前的守卫拦截长公主不许进呢,说是她不在邀请名单上,当时长公主气得那个眼眶通红啊……依我看,今日这事没得巧,铁定是长公主干的!”   “若真如此,这长公主也太丧心病狂了,睿王殿下可是她嫡亲的侄子啊,血脉相连呢……”   街道被看热闹的老百姓围得水泄不通时,出事地点斜对面的一座三层酒楼里,锦衣华服的长公主正得意地站在雕花窗户后,透过指头戳破两个洞的窗户纸,笑眯眯地转着两只大眼珠子,将卢剑和林灼灼被收拾的惨样尽收眼底。   “敢明目张胆跟本公主作对?死,这就是你们的下场!”长公主红艳艳的嘴唇一翘,得意万分地笑。   这个笑啊,很有几分面部扭曲、恐怖狰狞的模样。   实在是,这几个月长公主受气太多了,尤其昨日想去参加婚宴还吃了个“闭门羹”,傲气万分、心比天高的长公主哪里受得了?这不,将屡屡与她对着干的南宫皇后和夺了她儿子心上人的卢剑,恨到了骨子里。   终于废了卢剑,长公主心里头的恨啊便全部倾泻出来,恐怖狰狞地挂在面皮上,瘆人得很。   办完事回来的青衣小厮,一跨进房门,便觉背脊发毛,只偷偷儿瞅了长公主一眼,便飞速低头垂眼不敢再看。   生怕再窥视一眼,今夜他就噩梦连连,睡不安生了。   可双眼瞧不见了,耳朵却还能听见,长公主那魔性的笑声接连不断爬进耳里,小厮心头一阵阵发毛。抿唇忍了好久,青衣小厮见长公主还狞笑着趴在窗户那偷看,没有离开的意思,小厮忍不住有些发急,提醒道:   “长公主还是赶紧撤吧,出了这般大的事,京兆府的人很快就到,届时街道戒严,两边街道口一封,进出就不方便了。”   万一被京兆府的人逮住长公主在现场,就大事不妙了。   依着青衣小厮的意思,这长公主就不该到这灾祸现场来,免得节外生枝。奈何,长公主倔强,非要亲临现场看,说是唯有亲自看着睿王夫妇倒在血泊里丧命,才够解心头之恨。   长公主看着睿王身下那一滩污血啊,憋在心头几个月的闷气总算是解了,最后狞笑一声,才愉悦地接受了青衣小厮的催促,难得好脾气地回属下道:“好,这就撤吧。”   说罢,长公主又恋恋不舍地最后望了一眼倒在血泊里的卢剑和林灼灼,才美滋滋地提起裙摆转过身来。动作轻盈地戴上小厮递来的白纱帷帽,戴好了,便扬起头颅、志得意满地出了厢房门。   顺着木质楼梯往下走时,过堂风吹拂起长公主细腰上的朱红飘带,翩跹起飞,长公主余光瞧见了,也不知怎么的,再次回想起方才卢剑夫妇被撞飞出窗的一幕——   当时,卢剑夫妇一身喜庆的衣袍,就那样飞在空中,给明媚的秋光增添了一抹亮丽的色彩。   真心美啊!   尤其“砰”一声砸在地上,砸出一大片鲜血时,比她朱红色的腰带更美三分啊!   长公主唇角上翘笑着下了楼,边用纤细白嫩的手指轻轻抚弄朱红腰带,边脚步一拐,就要好心情地跨出酒楼正门。   “主人,咱们的马车停在后门。”青衣小厮见长公主要大大方方从正门出,连忙小声提醒道。   这做了坏事,还是别明目张胆从正门出了吧,免得被有心人认出长公主在灾祸现场,就不妙了。   可惜,这样的谨慎心思落入长公主耳中,一句句全扭曲成了“窝囊”之意,她岂是这样的窝囊之辈,堂堂一国长公主,连正门都不敢大大方方地走,只能灰溜溜走后门?   “闭上你的臭嘴!”透过帷帽上的白纱,长公主低声训斥青衣小厮,捞着长及腰间的白纱晃了晃。   无声示意,她戴着长长的白纱帷帽呢,普通老百姓岂能认得出她来?   高傲自负的长公主再次怒瞪脑子不够使的小厮,一甩身前白纱,抬起她高贵的脚就径直迈出了酒楼大门。   青衣小厮只得盼着平安无事,低垂眼眸,跟随在长公主身后出了门。   长公主一出门,就嗅到了风中浓烈的血腥味,难闻得很,不过因着心中欢喜,到底忍住,没从衣袖中掏出帕子来掩鼻,甚至还深呼吸了两口,深深地嗅了嗅卢剑夫妇污血的味道。   嗯,血腥味儿够浓。   就在长公主微微仰头,深呼吸第三口时……   “长公主,您怎么在这?”   街道那头,几十个身穿捕快衣裳的衙役骑着大马疾驰而来,领头的是一匹枣红色大马,马背上一身官服、威风凛凛的苏炎眼尖,瞅到长公主的身影,果断勒停马匹,朝长公主高声喝道。   军营里训练出来的状元郎,当真早不是曾经斯斯文文的白面书生了,苏炎这高声一喝,那些围观的人群纷纷转过身来看。   本就质疑幕后黑手是长公主的老百姓,这回见长公主居然就在车祸现场,一个个越发认定就是长公主干的了。   长公主听得苏炎一声喊,眉头立马蹙起,心头怨怪苏炎眼力太好,居然一眼将她给认了出来。   青衣小厮则是足底猛地蹿上来一股凉气,心道,要完。   葛神医和几名老太医很快赶到现场,因着睿王伤势太重,无人敢挪动身子,所以直到葛神医一行人快马加鞭来到事故现场,卢剑夫妇还横卧在硬梆梆的地上。   “睿王殿下交给老朽,你们几个尽力抢救睿王妃。”葛神医还没从马背上下来,单单扫了一眼,便判断林灼灼伤势颇轻,交给那几个太医足矣。   果真,两个太医将趴伏在卢剑身上的林灼灼挪进马车里,掐了几下人中,林灼灼便悠然醒转。   看着陌生的马车,林灼灼脑子先是一片空白,懵懵的,待听到马车外葛神医指挥药童递针的声音,再透过车窗望见血泊里的四表哥,林灼灼才猛地回忆起来方才发生了什么。   而后,林灼灼面色苍白地赶紧跳下马车,扑到卢剑身旁,一声声焦急地呼唤:“四表哥……四表哥……你活过来,你不要丢下我……”   小少妇声音颤抖得不停,一句话下来,结结巴巴断了好几次。   林灼灼娇美的芙蓉面上,一串串眼泪汩汩淌下,将脸上精致的妆容冲刷开来,成了左一道右一道的花猫脸,脏污又狼狈。   可美不美的,此刻的林灼灼显然已浑然顾不上了,紧紧地抓住卢剑的手,大声哭道:“四表哥,你昨夜还说,最恨欺凌我大龙国东北边关的马贼,他们害得东北百姓民不聊生……你说了,婚后要带着我杀上战场,去亲眼见证你杀敌的英武风姿……”   “你醒来呀,你醒来呀,我还等着你带我去东北杀敌呢……你醒来呀……”   这番话一哭出来,那些老百姓本就因卢剑“剿杀东南沿海一带的倭寇”,而对卢剑这个睿亲王敬佩十足,眼下更添了一重沉甸甸的敬重。   你想呐,昨天可是睿王和王妃的洞房花烛夜啊,那样暧昧缱绻的时刻,睿王殿下还不忘与新娘子喃喃诉说去东北杀敌之事,如此心怀百姓的好王爷,哪个黎明百姓能不感动?   听着睿王妃一句接一句的哭诉,在场的老百姓全部热泪盈眶,偷偷地用衣袖揩泪。   一时,一场车祸下来,倒是为卢剑赢得了一波民心。   站在人群外的长公主,听到林灼灼这些话,却是恼怒异常!东北战场可是她夫家的地盘,她丈夫、儿子,以及孟家的子侄们经营了十几年的老窝,居然就这样被卢剑给明目张胆地惦记上了?   还新婚之夜,有美人不多睡几次,卢剑竟有那闲情逸致去聊“霸占他们孟家地盘”的话题?   卢剑还要不要脸了?   再思及前阵子,卢剑一党屡次排挤他们孟家,多次游说崇德帝将孟家子侄从东北战场撤回来,另外派遣卢剑麾下的大将顶上,长公主就愤怒至极。   若是可以,恼怒得血液冲顶的长公主,当即就想扒开一圈圈的人群,挤到最内圈,冲着跪坐在地的林灼灼就指名道姓、厉声训斥一通:   “林灼灼,你和卢剑可不要太过分了,人在做天在看,就因为你们夫妻俩心术不正,一心想侵占他们孟家辛辛苦苦守卫十几年的地盘,今日才会被上苍惩罚,一匹疯马要了卢剑的命!”   可是现实不允许。   那些激动她心的话,注定只能在长公主内心一次次徘徊,一次次激荡,骂不成了。   因为,长公主不过刚激动地迈上前,还不等她扒开最外圈的人群,就被苏炎下命一把扯下去、扣押了起来。与长公主一同被捕的,还有她身旁的青衣小厮。   “你们干什么?凭什么抓本宫?本宫犯了何罪?”长公主怒喝出声,喊得声嘶力竭,一双丹凤眼瞪得如牛眼一般大。   “凭什么?就凭您与皇后娘娘和睿王殿下多次不睦,今日又出现在犯罪现场,就该去京兆府走一遭,好好配合审查一番。”苏炎个子高挑,居高临下,目光森冷地瞥向长公主。   苏炎本以为长公主仗着皇家公主的身份,多次纵容儿子孟天石强抢、霸占别人未婚妻,已是很没底线了。岂料,这个黑心毒妇完全没下限,如今都敢制造意外,谋害皇嗣,谋夺当朝亲王的性命了!   这次进了京兆府,不给长公主一点颜色瞧瞧,他苏炎这个京兆府尹就白当了。   苏炎眸子里放射出的冷意,一个对视,就冻得长公主直打哆嗦。她这才万分后悔,方才真该听青衣小厮的话,悄悄走后门离开就好了。 第150章   “苏炎, 你区区一个京兆府尹,怎么敢将本宫关押牢房?”   “谁给你的胆子?”   京兆府里,一间终日不见阳光、潮湿阴暗的女牢房内, 长公主白皙娇嫩的双手死死抓住牢房门, 拼尽吃奶的力气晃动,一下又一下, 发出“哐”“哐”“哐”的刺耳声。   长公主那张浓妆艳抹的脸气得扭曲极了,高高扬起, 鲜红的嘴巴张着, 厉声痛斥, 大牢内充斥着长公主愤怒的谩骂声。   按照大龙王朝律令, 唯有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的皇室子弟,才可以打入大牢关押。如今的她, 一来还顶着长公主的头衔,二来还没被实质性定罪,苏炎怎么敢?   苏炎他怎么敢?   就算要她配合调查睿王的车祸, 也该好茶好点心地伺候着,请她落坐大堂上询问啊, 眼下这算什么, 居然一声不吭将她打入大牢?   长公主气得脖子都粗了一圈!   听着女人声嘶力竭的嘶吼, 牢房外看守的衙役压根没放在心上, 宛若未闻, 仍然有条不紊地做着他们手头的事, 该登记造册的登记造册, 该拿钥匙释放嫌疑犯的释放嫌疑犯……   总之,没一个人搭理鬼吼鬼叫的长公主,任她“哐”“哐”“哐”晃荡牢房门, 当她是空气。   这番冷遇,长公主哪里忍受得了?越发怒骂起来,到了后头,全是对苏炎的人身攻击。   “呸,涉及谋害睿王殿下,都死到临头了,还敢谩骂咱们苏大人?看来她的日子是过得太舒坦了。”狱头愤愤不平,低声对一个衙役附耳交代了几句。   那衙役点头,飞快下去照办了。   半刻钟后,传来长公主惊慌失措的尖叫声:“老鼠,有老鼠啊……”   “啊……救命啊,老鼠咬人啦……”   千娇百宠呵护着长大的长公主,绝对的娇花一朵,哪里见过老鼠这样的脏东西?还是几只长大在臭气熏鼻的牢房里的老鼠,皮毛黢黑,个头又硕大,“吱吱吱”叫着,吓得长公主面色苍白、满牢房逃窜,与老鼠你追我赶绕圈圈,再没精力去骂什么苏炎了。   长公主是一名女子,苏炎乃堂堂男子汉,不屑对她使用什么阴招,但对刚刚抓捕归案的孟天石就不同了。   升堂审问期间,孟天石被狂打一百个板子,噼里啪啦打得孟天石屁股开了花,裤子上鲜血斑驳。   升堂审问完毕,孟天石被两个彪形大汉反剪双臂、抓住肩膀,一把丢进潮湿、散发着臭气的男牢房。   因着丢得太猛,孟天石重心不稳,直接脑袋撞到了坑洼不平的粗糙地上,额头、脸皮顿时擦伤渗血。   孟天石风光了几十年,哪里忍受得了今日种种虐待?艰难地爬起身来,就指着牢房门外的苏炎,骂骂咧咧上了:“姓苏的,你有种这次就弄死了我,要是弄不死,看本将军将来如何报复你!定要将你千刀万剐,凌迟而死……”   孟天石陷入京兆府牢里,还敢如此嚣张地威胁京兆府尹?   狱头头一个不答应,有力的大手揪住孟天石指向苏炎面门的食指,就是狠狠一个上掰,手指急速往手背方向掰去……   “啊”,痛得孟天石一声惨叫,他的食指险些被生生掰断。   “放开他。”牢房外的苏炎轻飘飘道。   狱头连忙松手,后退一步,不解苏大人为何对孟天石这般仁慈,连根手指都舍不得断。狱头是个对朝堂政事很敏感的人,他不晓得孟天石一家子是如何得罪的睿王,但他很清楚,如今睿王一党正在竭力铲除长公主、孟天石一大家子。   既然双方已经干上了,孟天石也已下了狱,那何须再对孟天石客气?   客气?   苏炎琢磨着这个词,嘴角噙笑地跨过牢房门槛。身穿紫色官袍的苏炎,高大魁梧的身躯往牢房里一站,端的是山岳之势,威风凛凛。   苏炎目光冷冷扫视孟天石,从上到下逡视一遍,最后冰凉刺骨的视线落在孟天石胯0下某处。盯着那一处,苏炎冷冷发了话:“将他架稳了。”   此时的孟天石因着才被打了一百大板,双腿发软,趔趔趄趄,压根站不太稳。   狱头越发不解苏大人为何对孟天石这般礼遇,但他向来敬重苏大人,苏大人的话犹如圣旨一般,遂,狱头立马伙同另一个壮如牛的衙役一左一右架住孟天石,架得牢牢的,哪怕有人冲过来一脚踹向孟天石,也绝不会倒。   苏炎健硕的身子,一步一步向孟天石走近。   孟天石压根不知苏炎要干什么,面对苏炎阴森森的目光,面对未知的恐惧,孟天石倏地不安起来,嘴上乱叫:“苏炎,你要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疼痛从下头传来,孟天石顷刻间瞪大双眼,“嗷”叫出声。   只见苏炎撩起碍事的袍摆,一个高抬腿,就不偏不倚地踹向孟天石胯0下的命根子。那个力道之猛,绝对是苏炎有史以来攻击最猛的一次,几乎凝聚了全身的力量,一脚踹上去。   险些给活生生踹断了哟。   “苏炎,你大爷的……”孟天石剧痛时,本能地想两手去捧那处,可双臂被衙役死死扣住,哪里动弹得了?等那一阵剧痛过后,孟天石才瞪大赤红的双眼,朝苏炎拼了命地辱骂。   可这辱骂声才刚冲出口,就见苏炎面无表情,再度抬腿又是一个猛踹。不偏不倚,再度狠狠砸在那个命根子上。   这条命根子造过多少孽,再没哪个男人比苏炎更清楚,也再没哪个男人比责任感十足的苏炎更恨。当年,他的第一任未婚妻娇娇柔柔,跌上一跤都要哭鼻子落泪的,最后却被孟天石强行掳至林子深处,就在那样凹凸不平、嵌有石子的青草地上夺去了清白。   事后,孟天石非但不知错,还强逼小姑娘退去婚约,改嫁将军府做第十八房小妾。当年,苏炎找上将军府去理论,想要回未婚妻时,还被孟天石叫嚣着“小妾进了门,就是老子的女人,老子就是在榻上玩死她,也绝不会还给你”,最后叫上一班子小厮臭打了苏炎一顿,打得苏炎浑身是血,大半个月下不来床。   这样的夺妻之恨,如针一般扎在苏炎心头数年,不能忘,也不敢忘。   但凡有血性的男子,都会报复回去。   何况是报复心强烈的苏炎?   当年,苏炎家世单薄,自身价值也还未实现,无力报仇雪恨。如今……到了可以报仇雪耻的时候,苏炎哪里还会放过孟天石?   只见苏炎一脚接一脚地踹,再没停下来欣赏孟天石剧痛的表情,只机械似的来回反复地踢,直到孟天石□□渗血,一滴一滴坠落在地,积攒了一滩血,苏炎才收了脚。   彼时,架着孟天石的两个衙役都看呆了,苏大人是对孟天石□□那玩意有多恨啊,才能亲自踹残了。   很显然,两个衙役还是低估了苏炎的恨意,只是踹残了哪里够?   “拿刀来。”苏炎齿缝里阴冷地挤出三个字。   很快,另有衙役捧了把锋利的大刀来,刀面寒光闪闪。   苏炎接了过来,瞅了瞅刀口够不够锋利,而后扯下孟天石裤头,大刀就横了过去……   “不要……不要……不……要……”已经垂着头、痛不欲生的孟天石,看到寒光闪闪的刀面那一刹那,吓得赶紧呼喊求饶,“苏炎,苏炎……对不起……当年我不该弄你的未婚妻……我错了,我错了……”   可这样迟来的道歉还有什么意义?   手起刀落,一条长长的肉掉落在鲜血淋漓的地板上,还带着几根黑黢黢的毛。   苏炎眉宇清冷,利落地阉割掉孟天石后,大刀丢给狱头,一甩紫色袍摆就出了牢门,再不与孟天石多说一句废话,也再不看孟天石一眼,任由孟天石被两个衙役丢去脏兮兮的稻草堆上,在那里蜷缩着下半身哀嚎不断。   女牢房。   一刻钟后,被老鼠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长公主,得知了儿子被阉割成太监的消息,一时震惊得跑都跑不动了,双腿发软,直直跌坐在稻草堆上,恰好砸中一只凑过来的臭老鼠,坐得老鼠“吱吱吱”乱叫,最后从她□□逃窜出去。   “儿啊,还未定罪,苏炎凭什么擅自对你处以宫刑?”   “天理何在?”   “皇上呐,本宫的好弟弟啊,您可知道姐姐母子正在被苏炎迫害啊?”   长公主坐在脏兮兮的稻草堆上,呼天抢地,扯着嗓子呼唤崇德帝快来营救他们母子,对他们母子合伙“弄死”睿王卢剑的事,却无丝毫反省。   睿王府。   红彤彤的新房内,一应陈设布置都还是喜庆洋洋的,唯独大红锦被里躺着的睿王卢剑面色苍白、呼吸微弱,沉睡不醒。   葛神医屡次探脉,都叹气摇头。   林灼灼见葛神医如此,越发坐在床沿哭得厉害了,捧着四表哥苍白的大手贴上自己面颊,一滴滴泪珠蜿蜒上四表哥手掌,它们仿佛也在无声催促——“睿王殿下,您瞧睿王妃都伤心成什么样了,您就可怜可怜她,快快醒转吧”。   自从出事起,林灼灼一双眸子哭得太久,都肿成核桃仁了。   “王妃,您休息一下吧,奴婢来伺候王爷。”碧岚弯下腰,温热的帕子擦上林灼灼面颊,擦去她满脸的泪。   林灼灼不回答,只执着地捧着四表哥的手,轻轻贴着自己的面颊,一动不动,像个木雕。与木雕不同的是,林灼灼还有一颗跳动的心,她还在细心地去感受四表哥掌心的热度。   “掌心还是热的,人没变凉,那就还有救……”林灼灼红唇微启,喃喃自语。   正在这时,有门房婆子匆匆跑来禀报:“王妃,皇上、皇后娘娘来了,銮驾已经进了王府了。”   林灼灼听了这话,才终于肯放下四表哥的手,轻轻搁回大红被褥里,又给四表哥掖好被角,才从床沿起身朝房外走去。   跨出房门那个刹那,林灼灼用帕子擦了擦微红的眼眶。也不知,是人在悲伤时眼泪水是止不住的,越擦越掉得厉害,还是外头风大,刺了眼睛,反正林灼灼这双桃花眼啊,眼泪愈发涌得厉害了。   于是乎,崇德帝和南宫湘来到上房,见到跪迎在地的林灼灼时,见到的就是一个双眼红肿、满面泪痕的红衣小少妇。   “儿媳恭迎……父皇,母后……”林灼灼声音哽咽得不像样,谁听谁鼻子发酸。   南宫湘见状,便知儿子分外不好,一时,什么皇后的端庄仪态,全都顾不上了,哀声叫着“剑儿”就快步绕过林灼灼,冲进了上房的内室。紧接着,更悲戚的“剑儿”一声声从窗口溢出。   崇德帝害怕南宫湘再次伤心过度而晕厥,只匆匆安抚似的拍了拍林灼灼脑顶,道了声:“好孩子,免礼。”便也快步追着南宫湘的脚步,去了内室。   只是崇德帝刚进内室,就见南宫湘一头扑过来,泣泪涟涟:“皇上,葛神医都说咱们剑儿伤势过重,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了……我不管那个肇事的是谁,有什么背景,你必须为我们的剑儿报仇,血债血偿……”   崇德帝双手紧紧抱住恸哭不已的南宫湘,随后视线落在床帐下的卢剑身上,大红色红彤彤的枕巾衬得儿子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羸弱苍白起来。是那种失血过多,导致的病态苍白。   看了几眼,而后崇德帝目光注视在葛神医面庞上。   葛神医垂下眼睫,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老朽无能为力,请皇上节哀,早日备下后事……”   崇德帝心头一颤。   南宫湘听到“早日备下后事”几个字,再度承受不住,眼前一黑,又昏厥了过去。   崇德帝抱着第二次昏厥的娇妻,心痛如绞。   这时,林灼灼也来到了内室门口,哭着跪倒在崇德帝脚下,两只颤抖的手抓住崇德帝明黄的袍摆,仰起湿漉漉的泪脸,悲恸地喊:“皇舅舅……父皇,求您,求您给四表哥报仇雪恨……要不,四表哥……死不瞑目啊……”   正在这时,去郊外踏青的萧盈盈和林镇山夫妇也赶了回来,还在马车上时,他们就得知罪魁祸首居然是长公主母子。   萧盈盈火急火燎冲进内室,听到女婿救不活的消息,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女儿太命苦了啊,才新婚第二日就要成寡妇了。   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萧盈盈双眼直喷火,也顾不得南宫皇后是不是正昏死在崇德帝怀里,直直拽住崇德帝手臂,就大声囔囔上了:“表哥,我女婿这个仇,你到底替不替他报?若你还对那个所谓的皇姐和外甥存有情谊,舍不得,那我就提剑亲自去给我女婿报仇,一剑砍了他们!然后我再自刎谢罪!”   萧盈盈双眼赤红,大声逼问崇德帝。   林镇山也跪在地上,恳请皇上发落。   崇德帝目光在萧盈盈和林镇山脸上逡巡,然后回到怀里昏厥过去的南宫湘脸上,只见南宫湘昏厥过去了,双眼还在汩汩地淌泪,眉宇间全是担忧和恨意。   盯了良久,崇德帝终于下了决定,朗声喊道:“来人,传话京兆府尹苏炎,一旦彻查清楚,按律定罪。”   林镇山听了这话,立马磕头高呼:“皇上圣明。”   在场的人,除却床榻上昏睡不醒的卢剑,便唯有林镇山能听明白,崇德帝这句话里的含义。此话一出,不仅表示崇德帝要给亲身儿子血债血偿,还预示着长公主的辉煌时代彻底完结,预示着崇德帝下定决心要将孟大将军一派彻底肃清。   谋害皇嗣啊,谋害当朝亲王啊,这样的大罪压下来,足够压死长公主母子了。   甚至,孟大将军府的那些个将军子侄,也全都跟着倒大霉。   接下来的朝堂,绝对是一番腥风浪雨,要掀起大震荡了。   这些年,孟大将军和子侄等人戍守东北自然有功,但却逐渐拥兵自重,屡屡发生“将在外,君命不算数”之事,渐渐地,崇德帝都有些弹压不住孟家的将军了。再看长公主,对“南宫湘册立为后”之事颇有微词,还千里迢迢从东北寄回家书,傲慢地表示“她不喜欢南宫湘当弟妹,更不喜欢卢剑这个奸0生子被捧为嫡子”,这指手画脚的样子,崇德帝能忍受得了就怪了。   这些便罢了,长公主和孟天石回京后,还屡屡找茬南宫湘和卢剑,今日,更是丧心病狂到要谋害卢剑的性命。   瞅瞅,长公主母子这一招“谋杀”伤害的都是谁呀?卢剑,南宫湘,萧盈盈和林灼灼,这几个人绝对是崇德帝心头的挚爱和宝贝啊。   这就彻底压垮了崇德帝心头的最后一丝仁慈,决定血洗孟家了。   苏炎坐上京兆府尹的位置后,素来享有“断案如神”的美誉,此次的“睿王谋害案”也同样有如神助,不过两三个时辰就将案子给破了。   崇德帝拿到案宗时,直接批复了“斩立决”三个字。   大龙王朝对死刑犯一般是秋后问斩,恰好此时是秋季,距离一大波死刑犯问斩的日期很近,就在三日后。于是乎,孟天石处决的日子也就定在三日后的午时。   当然,被判死刑的唯有孟天石,长公主因为是皇室公主,身上流着皇家血脉,而且到底是崇德帝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姐,便从轻发落——终身幽禁在皇陵,落发为尼,每日跪在列祖列宗的坟墓前忏悔。   而孟大将军府则被抄家,孟天石他爹也被从前线罢免归京,其余的孟家子侄全部被贬,一个不落。子孙后代永世不得参与科举,不得入朝为官。   至此,孟氏一族曾经缔结的名将世家,轰然坍塌。尤其,孟天石在死前,他曾经干下的“强0奸黄花大闺女,强娶他人未婚妻为妾”的事,也被知情人散播了出去。一时,坊间沸沸扬扬,纷纷对孟天石一家子嗤之以鼻,打成了臭狗0屎。   据说,行刑游街那日,围观的老百姓众多,一大堆烂菜、臭鸡蛋蜂拥而至,全部砸向孟天石,头顶、耳朵、脸上、脖子上全都挂了彩。   这还不算啥,午时三刻到了,侩子手一刀砍掉孟天石的头颅后,有那被孟天石强抢女儿为姬妾的人家,哥哥弟弟们愤怒地撸起袖子冲上去,三两下扒掉孟天石的裤子,将他早被一刀阉割掉的地方露了出来。   摆在地上,供众人唾弃、观赏。   “咦,恶心死了。”   “都化脓了,真恶心。”   围观的妇人、姑娘们都捂眼不敢看,男人们则纷纷伸长了脖子观望。突然,人群里蹿出三条大狗,对着孟天石残缺的那个部位就是一顿猛啃,没几下,孟天石胯0部的肉就被彻底撕扯烂了,嚼碎了,进了狗的肚子。   与此同时,一个身着绿裙的高挑姑娘隐匿在人群后,透过人和人的缝隙,满意地看着三条大狗的所作所为。然后,这个绿裙姑娘视线缓缓地移向……刑场主位上的行刑官,苏炎。   此时,苏炎见行刑完毕,便站起身来,在一队衙役的保护下撤离行刑现场。   绿裙姑娘目光一直追随苏炎,痴痴望着苏炎利落地翻身上马。俊美的男子面颊白皙,光看面庞,还是曾经那个风度翩翩的白面书生,还是她曾经爱过的少年模样,但男人挺直的腰背,还有那双夹紧马腹的大长腿,无意间则流露出成年男子的力度。   这样精壮的苏炎,与她曾经记忆里的苏炎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曾经的苏炎,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雅书生,如今,他高高坐在马背上,更像个征战四方的大将军。   “炎哥哥,谢谢你替我报了仇。”柳姒泪盈于睫,轻轻呢喃。   马背上的苏炎,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偏头朝这边望了过来,好看的唇瓣微微一弯,露出个颠倒众生的笑。   柳姒一愣,随后也跟着弯唇一笑,长长睫毛上的泪珠扑簌簌坠落。   “郡主,苏大人是在对您笑吧?”   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小丫鬟的调皮笑声。柳姒听了,身子一僵,待她缓缓转身,便见身后不远处停着一辆豪华大马车,车窗口,一张白莹莹的姑娘小脸露了出来,一双水盈盈的眸子似乎有些羞涩,与苏炎对望一眼后,便匆匆拉上窗帘,“嗖”的一下阻隔了视线。   柳姒飞快回转身,恰好捕捉到苏炎收回视线的一幕,很显然,苏炎方才望的是马车里的那个姑娘,笑容也是对那个姑娘绽放的。   “炎哥哥……”柳姒微微咬唇,眼底满是雾气。 第151章   孟天石斩首那日傍晚, 霞光漫天,红彤彤不说,那些云霞还像戏台上的小丑似的, 模样儿瞬息万变, 一会儿像打瞌睡的小猫,一会儿像腾飞的烈马, 一会儿又像那传说中沉睡的卧龙……千姿百态,有趣极了。   可这样有趣的景儿, 睿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 却是没哪个敢惬意地仰头欣赏, 更别提笑着感叹“有趣”了。   因为, 睿王府的男主子卢剑已昏迷整整三日了,还一度被葛神医下过断言——该将“后事”准备起来了。   你说, 在这样悲伤肃穆的气氛下,哪个不要命的下人,还敢面带笑意地去眺望天边的晚霞?一个个全都在管事的指挥下, 肃容脸给王爷预备后事该用的东西呢。   “王妃,白布三百匹, 布庄已经送来了, 足足有十辆马车。”管家来到上房堂屋, 垂眸低首, 向主位上的林灼灼禀报道。   白布?   白布三百匹, 这么多, 作何用?   自然是……卢剑快不行了, 要为他准备后事啊,一旦“落了气”,府里各处都要立马挂上白布。不提前备下怎么行。   林灼灼目光触及院里树上、廊檐下那些喜庆的大红绸子, 似乎是想到过不了几日,这些新婚刚用上的大红绸子就要全部替换成白布了,如此伤感的画面,林灼灼眼眶又是一红,忍不住又要落泪。   最后,林灼灼偏过头去,白帕子死死捂住嘴,强行忍住才没哭出来。但出口的声音却饱含泪水似的,说不出的哽咽:“好,我知道了,先搁放在前院吧,我这就去瞅瞅。”   萧盈盈这几日有空就到睿王府来陪着女儿,此刻正坐在女儿身旁的圈椅上,见女儿红着眼眶又哽咽上了,萧盈盈那个心肝疼啊。   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才新婚,女婿就……要去了。   思及此,萧盈盈很是为女儿的不幸而伤感,一时控制不住情绪,眼眶转了泪,掏出帕子来抹去眼泪,才拉住女儿手臂道:“灼灼,娘亲陪你一块去验货。”   “好。”林灼灼红着眼眶,倒是没与娘亲客气,起身朝堂屋里其余的贵妇人哽咽道,“各位夫人,我去前院看看,失陪了。”   此时,堂屋里除却萧盈盈和林灼灼外,还有很多皇亲国戚和别府的贵妇人在,她们是来探病睿王卢剑的。自然,睿王殿下乃是男子,她们这些妇人不便进入内院探视,只是带些补身子之类的补品前来睿王府走一遭,在林灼灼这个王妃面前露露脸罢了。   她们已经来了好一会了,也见够了林灼灼眼眶红红的可怜样,眼下见林灼灼有事儿要忙,她们也都是有眼力劲的,也就不再多逗留,索性大家一起朝林灼灼告辞:“王妃有事,那就先忙,我们今儿就不多打扰了,先告辞了。”   林灼灼微微点头,也不多留,只轻声吩咐管家去送送。   不过半刻钟的样子,满堂屋的贵妇人全部散去,一个不剩。   那些贵妇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边向乘坐马车的地儿走去,边挨个儿叹息道:“可怜睿王妃了,才嫁进王府几日啊,就遇上了这等横祸。倘若不是孟天石母子作孽,睿王妃日后的造化可大着呢,少说也能够上个太子妃当当,指不定还能坐上皇后宝座呢。”   “可惜了,可惜了,如今一切才刚开始,就要戛然而止了。”   “唉,最可惜的是睿王殿下啊,青年才俊啊,就这样被孟天石那个该死的给害了……”   “唉,命啊,一切都是命啊……”   那些贵妇人在哀叹时,永远都想不到,她们前脚刚离开睿王府上房院门,她们嘴里的可怜人——林灼灼立马换了一副面孔,舒舒服服地往美人榻上一歪,手里拿着一面小方镜,对着自己的小脸就照了起来。   哪里还有先前泫然欲泣的可怜样?   “别照了,你演得挺好的,那双红通通的眼睛绝对能将她们骗过去。”萧盈盈也立马收起满脸的悲伤,往美人榻上一坐,将女儿手里的帕子捏过来,凑到自个鼻子下嗅了嗅,随后嫌弃地丢开,心疼女儿道,“这股味儿也太辣了点,你每天抹它好几遍,眼睛受不受得了啊?”   怎么,那帕子上抹了东西?   可不是么,若没抹东西,这几日林灼灼哪里能说眼红就眼红,说掉泪就掉泪?光是这几日,林灼灼都不知“哭”给众人看,哭了多少场了。   换言之,这几日,林灼灼面上悲伤的神情也好,哭泣也好,全都是在作戏给人看呢。   原来,自打砍断孟天石右掌那日起,卢剑就派了暗卫日夜监视孟天石母子的一举一动。是以,三日前的“疯马撞翻马车”事件,卢剑提前得了消息,来了一出“计中计”——   疯马来袭时,卢剑和林灼灼并非被甩出马车,而是卢剑抱紧林灼灼主动从车窗飞跃而出。至于卢剑倒在血泊中,失血过多,那些全是假象,不过是葛神医提前弄来些血包,藏在了卢剑后背衣袍的内兜里。一旦后背重重地撞击地面,那些血包就炸破开来,炸得一地的污血。   如此,在葛神医的帮助下,瞒天过海。   直接骗得众人以为卢剑深受重伤,即将离世。   咦,如今孟天石已经被斩首,长公主也已经幽禁于皇陵,那为何“沉睡”的卢剑还不醒转?还要林灼灼和萧盈盈继续以悲伤面貌示人,骗得那些贵妇们全都相信“卢剑将不久于人世”?   咳咳,这个嘛,就是卢剑的高明之处了。所谓,作戏要做足,若是孟天石刚被处死,卢剑就脱离危险、醒转过来,不就相当于宣告世人“此事有诈”了吗?那还如何进一步肃清孟家剩余的那些个将军?   遂,与去年苏炎祖母装病卧床一样,卢剑怎么也得“卧床沉睡”个一两个月,葛神医才会公布卢剑“大难不死,有了转机”的。   不过,这也苦了林灼灼,还得在众人面前继续唱哭戏。   话说,林灼灼见娘亲嗅了那条抹了特殊药膏、能使人眼眶发红、瞬间掉眼泪的帕子,晓得娘亲是真的担心自己的双眼,便连忙安慰地笑道:“娘,不用担心,那上头抹的药膏啊,是葛神医专门为我研制出来的,纯天然植物精华,擦了它非但不损伤眼睛,还反过来有明目清毒的功效呢。”   “真的?”萧盈盈半信半疑,对着帕子嗅个不停。   “当然是真的,娘亲不信,可以自己也抹抹。”林灼灼笑着丢开手里的镜子,拿起自己的帕子就向娘亲右眼抹去。   只见萧盈盈一沾上那帕子,右眼眶立马就红了起来,眼眶里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但神奇的是,那些泪珠子尽数掉落后,右眼突然舒服起来,瞅东西都比左眼更明亮了。   “这葛神医还真是个神医啊,什么宝贝都能研制出来。”萧盈盈喃喃自语,突然,想起点什么事来,嘴唇蠕动两下,似乎想询问女儿什么事,最后又……羞地噎了回去。   林灼灼见了,先是好奇娘亲想说什么,后来猛地想起什么来,出嫁前几日,她无意间偷听到爹娘在后院的鲤鱼池边叹气,娘亲说“镇山哥哥,我对不住你,这么些年膝下唯有灼灼这么一个闺女,过几日她嫁出去了,咱们身边连个承欢膝下的孩子都没有”。   想起那日娘亲的哽咽之语,林灼灼猜想,娘亲见葛神医医术出神入化,是想询问……葛神医是否在“不孕不育”上也有研究,能否帮她调养身子,助她再多生几个孩子。   思及此,林灼灼弯唇一笑,当即就想承诺娘亲——“放心吧,娘,这事儿包在女儿身上,明日就帮您询问葛神医。”   不过,话未出口,林灼灼又抿上了唇,这件事儿最好还是先跟葛神医询问清楚,若葛神医确实有灵丹妙药医治好娘亲,再转告娘亲也不迟。   贸贸然许下承诺,万一葛神医也束手无策,岂非白白给了娘亲希望,又让娘亲失望?   与其如此,不如假装没瞧出娘亲内心的想法,今日暂且不提的好。 第152章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 来到深秋时节,睿王府后院枝头的黄叶还恋恋不舍地挂在枝头,一阵秋风卷来, 全都扑簌簌往下落, 落英纷飞,宛若下了一场黄叶雨。   “四表哥, 黄叶雨好美啊,你快来看!”   眼下乃阳光灿烂的上午, 林灼灼香甜地睡了一整夜, 刚伸着懒腰醒来, 忽地窗外传来“扑簌簌”的擦地声, 好奇地下榻、推开西边的木窗,便见窗外黄叶漫天地飘飞, 上上下下层次感十足,说不出的美。林灼灼立马欣喜地反头朝榻上的四表哥直囔囔,要与四表哥一块欣赏难得一见的美景。   美景自然是要欣赏的, 赏心悦目嘛。   只见还窝在大红锦被里的卢剑,听到林灼灼雀跃的声音, 立马挪至床外侧, 探头去看……不过, 窗外的黄叶雨卢剑只望了一眼, 视线便转移至小娇妻玲珑曲致的身子上, 对卢剑来说, 每年都能见到的落叶远不如新婚娇妻曼妙的身段更勾他的心。   只见林灼灼身穿略微宽大的白色寝衣, 迎风立在窗前,一把单手可握的细腰显露无疑。也不知她的身子是怎么长的,该纤细的地方纤细, 该丰腴的地方丰腴,尤其在细如柳条的腰肢衬托下,另外两处鼓鼓的,说不出的翘,这样的曼妙身段,是个男人都得看得心发痒。   何况,卢剑还是初尝男女滋味的新郎,又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忍得住,看着看着,喉头就是一个滚动,身子也热了起来。   “四表哥快来嘛,再不来,风一停就没得看了。”   林灼灼独自赏了一阵,半晌没见男人下榻,再次反头朝男人望去,却对上了四表哥看得发直的炙热目光。林灼灼一愣,然后顺着男人视线低下头,便看到了自己圆鼓鼓的胸脯。她这才意识到四表哥色眯眯的眼神在盯着什么瞧,面颊一烫,火速从临窗暖榻上抓起一件薄薄的斗篷披上。   林灼灼边攥紧斗篷领口,边羞愤地嘟哝:“四表哥,你,你真过分!”   过于羞涩,简简单单一句话,都结结巴巴上了。   卢剑视线受阻,宽宽大大的梅红斗篷没什么可看的,才挪至她红潮滚滚的面颊上,见她小嘴撅着,仿佛被他看了那些部位很是着恼似的,卢剑好笑道:“恼什么,婚后一个月了,还能一醒来就被夫君上上下下地盯着看,不知是多少后宅女子求而不得的美事呢。”   林灼灼:……   听了这般厚皮脸的话,险些臊死,这样的话也亏四表哥说得出口,他到底知不知羞啊。   很显然,卢剑是不知羞的,只见卢剑好整以暇地躺回大红枕头上,两手交叠枕在脑后,视线飘向林灼灼,继续低低笑道:“不信,你就去问问那些新婚的姐妹,看看他们是不是新婚没几日,一起床就瞅不见夫君了,要眼巴巴地盼上一个白天,临近夜幕降临才能盼回夫君瞅她们一眼?”   林灼灼:……   琢磨了两下,还真是这个理。   那些姐妹的夫君都是在朝为官的,大龙王朝的婚嫁只有三日,新婚第四日起新郎官就得天不亮就起床,天刚蒙蒙亮就坐轿子去衙署点卯上值了,得傍晚时分才能下值回府陪新娘。   “你呀,也就亏得嫁的是我,要不,也跟那些女子一样,一整日枯坐后宅,与些婆婆、妯娌、小姑勾心斗角,心累了才能盼回夫君瞅你两眼,更别提旁的事了。”卢剑提起这个就很是得意。   他偌大的睿王府里没有婆婆、妯娌和小姑那等难缠的女子,没人来给林灼灼这个王妃添堵,不仅如此,因着“被孟天石母子算计,他横遭车祸,命在旦夕”,自打婚后就一日日地“躺”在新房里不用出门,自然有充足的时间来好好疼他的小娇娘。这一个月,他抱着林灼灼疼爱的次数,怕是比一般的新婚男子半年的总次数都要多呢。   每日,床板不分昼夜地“嘎吱”“嘎吱”吟唱,美妙动人,勾人心魂。   不知想起了什么,卢剑忽地小腿曲起,一个使坏——故意前后晃动几下,床板立马发出“嘎吱”“嘎吱”的吟唱声,同时,卢剑目光含笑地望向林灼灼,轻声笑:“动听不?是咱俩一块震出来的声音动听,还是为夫一只脚晃出来的动听?”   林灼灼:……   双腿本能地羞涩并拢,只觉四表哥实在是太坏了,明明她的小脸都臊得鲜血欲滴了,还用这种不要脸的问题来羞她。   鬼才要回答呢!   微微咬唇,林灼灼斜瞪臭男人一眼,深吸一口气,就朝门外直囔:“碧岚,进来伺候。”   因着卢剑装病,需要静养,眼下整个上房都空荡荡的,原本热闹十足、熙来攘往的走廊和院子全空了,走廊上只守着碧岚、碧荷两个贴身大丫鬟,院子门口还有个卢剑的贴身侍卫,除此之外,一个多余的人影都没有。   碧岚听到王妃呼唤,连忙“哎”了一声,轻声交代碧荷去打洗漱用的热水,便轻轻推开雕花堂屋门,垂眸朝内室走去。不过,内室门帘还未掀开,里头就传出一句:“先退下。”碧岚听到睿王冷淡的声音,便知此刻又不方便进了,里头的风光恐怕丫鬟不宜。   碧岚微微红脸,又退了出去。   果然,内室里的风光已经丫鬟不宜了,就在林灼灼张口呼唤“碧岚”进去时,卢剑“嗖”的一下双脚下榻,还没等林灼灼反应过来呢,小蛮腰就已经被男人修长有劲的手臂勾住,两腿再一个腾空,裹着梅红斗篷的她,就像一只翩跹的红蝴蝶,被带到了榻上。   “四表哥?”林灼灼刚后背贴上床褥,四表哥壮硕的身子就似一座山岳笼罩了下来,也不知四表哥胸膛是怎么长的,隔着两层寝衣,还硬梆梆似铜墙铁壁,豆腐块似的肌肉压下来,硌得她胸口有些生疼,两个小包子都变了形。   此时,窗外又一阵秋风刮过,传来落叶摩擦地面的声音。   “还想溜?嗯?”卢剑双臂撑在林灼灼身侧,鼻尖轻轻蹭着她鼻尖,低低地笑,仿佛在笑她还能溜哪去。   林灼灼面颊发烫,知道四表哥是在笑她先头躲避亲热,故意跑去窗边看“黄叶飞”的事。   原来,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卢剑难免贪了些,除却夜里的,身强体壮的他每日上午醒来也要来一场热身运动的。可今日林灼灼耍小聪明,一睁眼听到了窗外风吹落叶的声音,便下榻跑去窗边看美景,以为被这些事儿一搅合,就能躲过今早的亲热呢。   很显然,林灼灼太不了解新婚的男人了,初尝女人滋味,正是贪的时候,别说一场小小的黄叶雨,便是十场、二十场看下来,也不会忘记那档子事呐。   “怎么了,不喜欢?”卢剑轻轻啄着她红艳艳的小嘴,问。   林灼灼红着脸摇头。   能与心爱的四表哥那般的亲密无间,她自然是喜欢的,只是……四表哥每回都……   “喜欢,那为何还要找借口溜?”卢剑惩罚似的嘬了几下她柔韧的唇瓣,重重的。   林灼灼有些吃痛,才红着耳根,垂下眼眸,小声求道:“四表哥,你,你能……轻些吗?”每回都力道大了些,她很多次都觉得自己快散架了,受不住。   卢剑听了,好笑道:“真轻了,你就该嫌弃我不是个男人了。”   “不会的,不会的……”林灼灼急急剖白,一双美美的桃花眼抬起,目光撞进男人深邃的眼眸。   卢剑低声笑着,唇瓣滑去她柔嫩的耳畔,语带暧昧:“轻不了,那滋味儿一来,我收不住力。”这是实话,他当真控制不住。   林灼灼“哦”了声,满脸的羞涩,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了,总不能回答“没关系,重一些也没关系的,大不了她受着就是”。陷入进退两难的窘境,林灼灼很是后悔,方才她不提“轻些”这事就好了。   “我查过许多资料,都说是次数多了,女子就会逐渐的喜欢上大力道了。”卢剑贴耳道,“所以,你是还不够多。”   听了这话,林灼灼面红耳赤,一张滚烫的脸简直能煎熟荷包蛋了,越发后悔方才不该提什么轻不轻些的话题。   卢剑仿佛吃透了林灼灼的小心思,愉快地低笑出声,便低头叼住小媳妇的斗篷系带,牙齿轻轻地扯开来,然后搂着小媳妇再一次沉浸到最美妙的事儿里。   说来也怪,也不知是真的次数足够多了,引起了质变,还是怎的,反正接下来这场甘畅淋漓的恩爱里,林灼灼体会到了一股奇妙的滋味,竟有那么两个瞬间希望力道再大点。这一刹那,林灼灼面颊绯红,先头还谈判轻点呢,眼下哪里好意思开口求着重一些?   林灼灼面皮发烫,贝齿咬着唇,不吭声。   正在这时,一只信鸽扑腾着翅膀飞进窗口,落在床沿,透过大红绣鸳鸯的床帐,雪白的信鸽歪着脖子没瞅明白纱帐里的两人缠在一块,在做什么。见男主人迟迟没理会自己,雪白的小信鸽索性迈开两条小短腿,带着绑在腿上的小竹筒,惬意地在榻沿上溜达起来,从东头走到西头,再从西头回到东头,很是一副悠哉样。   林灼灼跪趴在枕头上,起先闭着眼,一睁开,猛不丁对上这只偷窥的小鸽子,一时越发臊得慌了,这还是第一次与四表哥恩爱时,被第三者正大光明地偷看呢。   “四,四表哥……”林灼灼羞得声音都有些发颤,抬手指着纱帐外那只正在溜哒、时不时歪着脖子瞅过来的小鸽子。   卢剑早就瞧到了,有这么个第三者在,卢剑感受到的是非凡的刺激,增添了几分情趣,自然舍不得赶它走。   任由小鸽子偷窥个够。   直到热汗挥洒半个时辰后,结束了,卢剑才好心情地捉起大红纱帐外这只偷窥的小信鸽,取出小竹筒里的纸条。   小信鸽见自己的使命完成了,可不知怎的,兴许是半个时辰的杂技表演观赏下来,小信鸽觉得新奇有趣,竟有些舍不得离开林灼灼和卢剑了,反而跳到林灼灼白皙如玉的小手边,毛茸茸的小翅膀轻拂了几下林灼灼白嫩的手背,才恋恋不舍地走出大红纱帐,展开翅膀飞出窗口去。   林灼灼:……   怎么感觉自己被一只小鸽子调戏了?   林灼灼慌忙扯过一旁的寝衣穿上,将扣子扣好,穿得整整齐齐的。   然后,林灼灼想将自己奇怪的感觉告知四表哥时,一扭头,却对上四表哥大拇指摩挲纸条、眉头微拢、低头沉思的模样。看样子,好似出了状况。   “四表哥,可是出了事?”林灼灼凑过去问。   卢剑见林灼灼凑了过来,大手抚上她红扑扑的面颊,仿佛摸她两下便能缓解心情似的,低声笑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原本打算窝在府里多陪你两个月的,眼下看来计划泡汤了。”   啊?林灼灼有些云里雾里的,有点懵。   卢剑将纸条递给林灼灼,林灼灼展开一看,惊见上头写着:北漠大汗、北漠太子和小公主已经启程,下月初抵京。   林灼灼一时怔住。   “再过半个多月,北漠大汗一行人就要来京,如此重量级的来宾,我不能再‘沉睡不醒’,这几日就要对外公布苏醒之事。”卢剑轻轻揽住林灼灼肩头,遗憾道。   一旦苏醒,身体康复,他就又要恢复曾经忙碌的朝堂生活,无法再像这一个多月一般,日日夜夜陪伴在她身边,夫妻相守。   但,遗憾归遗憾,北漠大汗一行人来了,唯有他出面,才能更好地解决掉那些麻烦事。也不知卢剑想起了什么,下巴抵在林灼灼头上时,眸子里掠过一丝坚毅的光。   此时,林灼灼靠在四表哥怀里,微微垂头,视线始终凝在那张纸条上,上头的“小公主”三个字令林灼灼眸光泛冷。她可没忘记,上一世正是这个不要脸的小公主害死了她娘亲。   小公主真是不要脸,爹爹都三十多的中年男人了,居然还能被小公主看中,大龙王朝那么多的青年才俊不爱,偏要挑一个年龄够当她爹的男人当驸马?   当夜,林灼灼靠在卢剑胸口睡着了,起初睡得香甜,后来也不知梦见了什么,开始眉头紧蹙,手臂乱动,一副心神不安的样子。   卢剑被林灼灼乱动的手臂一打就醒了,见状,轻轻拍打她小脸,柔声呼唤:“灼灼,灼灼……”试图将她从梦里唤醒。   “不要,不要……”梦里,林灼灼再次看见娘亲被北漠小公主激怒,情绪激动地翻身上马,快速冲上一个山丘,结果,下坡时马前蹄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娘亲不慎从马背坠落,尖尖的石子穿过娘亲太阳穴,就这样,娘亲倒在血泊里,不幸逝去。   “不……不……”   做着噩梦的林灼灼,闭着双眼,两只手慌乱地去抱娘亲,泪水狂涌。   “灼灼,灼灼……”卢剑翻身坐起,握住林灼灼双肩,一个用力,将林灼灼从噩梦中晃醒,柔声安慰道:“别怕,别怕,只是一个噩梦而已。”   林灼灼睁开眼来,泪眼模糊地望着四表哥俊美的脸,她知道那不是噩梦,而是上一世真实发生的悲剧。那些画面太过真实,也太过清晰,在林灼灼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哽咽着一头扎进了四表哥怀里,泪水打湿了四表哥衣襟。   “四表哥,我梦见了非常可怕的事。”林灼灼缩在四表哥怀里,颤抖着身子,哽咽道。   “不怕,不怕,有四表哥在,什么噩梦都不用怕。你跟四表哥说说,是什么样的噩梦?”卢剑亲吻着林灼灼头顶的秀发,宽厚的大掌紧紧握住她娇小的手,诱她说出口。 第153章   窗外, 寂静的夜色里,唯有风吹落叶发出的“沙沙”声。窗里,林灼灼依偎在卢剑怀里, 在卢剑的循循诱导下, 终于哽咽地说出梦里的悲惨事件,大致描绘了一遍。   “四表哥, 我娘好惨啊。”   林灼灼低声述说时,声音都在颤抖, 死亡画面重现, 她实在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泪珠儿一滴一滴扑簌簌落在卢剑寝衣上, 打湿了他胸膛。   卢剑听完整个梦境,顿了顿, 随后温柔地亲吻林灼灼耳边的碎发,安慰道:“小傻鸟,别怕, 万事都有夫君在,嗯。”   男人声音坚毅有力。   他不仅信了她梦里的一切, 也乐意给她做靠山, 陪她一同应对。   刹那间, 林灼灼心头暖烘烘的, 那颗焦灼不安的心也瞬间平复下来。大抵是心头太暖了, 她倏地一下, 面颊贴得更紧, 紧紧贴在卢剑硬梆梆如石块的胸膛上。这还是林灼灼成亲以来,头一次不嫌弃男人胸膛上结实的肌肉硬,只想贴得严丝无缝, 无限拉近两人的距离。   同时,林灼灼两只纤细的手臂,还牢牢箍住男人精瘦的窄腰。   见状,卢剑喃喃地唤她“小傻鸟。”   真是一只小傻鸟呢,他还什么承诺都没说呢,单单一句“万事都有夫君在”,她就心头暖成一片了。   “小傻鸟。”卢剑又怜爱地亲了好几下她脑顶,才凑到她小巧的耳朵那,郑重地给出了承诺,“你放心,不管你的梦境是真是假,为夫都会帮你留意北漠小公主的一举一动,若小公主当真敢招惹你爹爹,为夫替你修理她便是。”男人声音低醇雄厚,掷地有声。   四表哥去修理北漠小公主?   蓦地,林灼灼脑海里浮现“四表哥狠狠修理孟天石”的画面,那可是“咔嚓”一下,右掌断了啊!莫名的解恨。   “嗯!”得了四表哥的承诺,林灼灼内心的担忧顷刻间少了泰半,四表哥有多能耐她可是非常清楚的,四表哥说了要帮她,那她就拭目以待。   顿时,林灼灼奔涌不息的眼泪停了,眸光晶亮,信心满满,非但不担忧北漠小公主即将要来,反倒隐隐期盼小公主赶紧来,赶紧来,来了,好让四表哥一剑砍了小公主右掌,下半辈子变成人人厌弃的女残废。   一晃大半个月过去,深秋逝去,迎来了腊梅盛开的腊月。   因着北漠大汗住惯了帐篷,很是不习惯中原的亭台楼阁,崇德帝为了昭示东道主的待客热情,预备在昌平行宫招待北漠大汗一行人。昌平行宫地处郊区,紧挨着一大片辽阔的青青草原,北漠大汗一行人可以在草原上扎帐篷住。   一日清晨,崇德帝率领大部队出发了。通向昌平行宫的林间土路上,一辆辆豪华大马车浩浩荡荡向前奔进,规模巨大,足足有两百来辆马车,皇亲国戚、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全都带上了,林灼灼、卢剑、萧盈盈和林镇山自然也在队伍里。   不过,如今林灼灼贵为睿王妃,可是不能再像未出阁前那般,与娘亲挤在一辆马车里。林灼灼和卢剑乘坐的马车在车队顶前头,与一些王爷家的马车紧邻在一块,萧盈盈和林镇山的马车则要落后二十几辆马车,如此一来,母女俩可相隔老远呢。   “怎么了,又想娘亲了?”卢剑见林灼灼又撩起她那边的窗帘往外瞅,便笑着调侃道,“相隔老远呢,以你的肉眼可是瞧不到的。”若是这都瞧得见,那就不叫肉眼,改叫千里眼了。   林灼灼:……   谁说瞧不到的?   你知道我在瞧什么嘛,就说瞧不到?   林灼灼放下窗帘,一双眸子像是眺望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画面,整个人神采奕奕的。随后,林灼灼神秘地凑到卢剑耳边,欣喜地悄声问:“四表哥,苏炎什么时候……喜欢上摄政王府的二郡主了?”   第一次瞅到苏炎骑着高头大马在二郡主车窗旁逗留,林灼灼还只当是巧合,结果苏炎又第二次在二郡主车窗旁逗留,就在刚刚又第三次逗留。   如此频繁,明显不是巧合了,而是苏炎故意为之。   卢剑:……   合着媳妇儿刚才一次次掀开窗帘往外瞅,瞅的不是远在后头的丈母娘,而是偷窥面容俊朗无双的……苏炎?   自个媳妇不瞅自己,光想着偷偷去瞄外头马背上的苏炎,卢剑怎么觉得心头酸泡直冒呢。   实在无法抵御那股子酸意,卢剑“咕噜”“咕噜”灌下半盏乌龙茶后,还是心头酸酸的,盯着媳妇儿水光潋滟的小红唇,卢剑索性撂下白瓷茶盏,双手捧起林灼灼白莹莹的小脸蛋,冲着她小嘴儿就堵了上去。   “呜……唔……”   林灼灼慌得两手急推男人胸膛,臭四表哥,窗帘还半敞开着,压根没拉拢呢,就这般亲吻上了,会被外头随行的侍卫瞧光光的。   奈何,林灼灼再急,她的那点小力气,用在身强体壮的卢剑身上,丁点作用都不起,卢剑该吻还是吻,且她越羞涩地去推,男人回应就越热烈,最后成了夏天倾盆暴雨之势,还逐渐向脖颈蔓延而去,羞得林灼灼差点儿要哭了:“四表哥……窗帘……窗帘……还没关呐……”   卢剑似乎很享受冬日暖阳打在脸颊和脖子上的感觉,丁点察觉不到羞,甚至还在亲吻的间隙偷瞄了一把车窗外腊梅绽放的美景,一树树腊梅红似火,熊熊燃烧了一路……直到林灼灼领口被亲得松松垮垮,白皙圆润的肩头露了出来,卢剑才长臂一拽,“嗖”的一下合上窗帘,随后托住林灼灼小蛮腰,将她放倒在宽敞的主位木榻上……   正在这时,车队已经驶入昌平境内,告别高俊挺拔的青山,缓缓滑入草原地区。突然,远处奔来一支马队,领头的是一个白衣翩翩的少年郎,一身白衣坐在枣红色的大马上,在蓝天草地上格外的扎眼。也不知这白衣少年郎是怎么长的,那把腰细的哟,简直比一般的闺阁少女还要纤细。   绝对的夺人眼球。   “太子哥哥,前面彩旗飘飘的是不是大龙国皇帝的出行队伍?”白衣少年忽地勒停大马,指着前方远远的车队,扭头问身旁衣着华贵的太子哥哥。   太子耶律靖举目眺望,笑答:“正是。”   白衣少年顿时双眼眯成了弯弯的月牙,美美的眸子里迸射出欢喜,惊喜道:“太好了,竟然提前偶遇上他了!”   说罢,白衣少年马鞭一甩,夹紧马腹就朝马队疾驰而去,面庞上满满是即将重逢的喜悦。   见耶律莺如此欢喜,太子耶律靖宠溺地一笑,随后也夹紧马腹,追随而去。   早上天未亮就起床赶路了,一路四五个时辰颠簸下来,萧盈盈很有些承受不住,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忽地,窗外传来一道道由远及近的呼唤声:   “林大哥……”   “林大哥……”   声音清润如玉,悦耳动听,每一声里都饱含着欢喜,却将睡得迷迷糊糊的萧盈盈给一下子惊醒了。   萧盈盈躺在车内木榻上,身上盖着一床厚实的绣着戏水鸳鸯的锦被,听到车窗外一声高过一声的喊叫声,萧盈盈不由得蹙了蹙眉,直觉哪儿不对劲。   萧盈盈揉了揉还未睡饱的双眼,打量一下四周,见马车内只剩下她一人,林镇山不见了,萧盈盈一怔。随后见窗外一道骑马的身影,萧盈盈猜想兴许是林镇山中途有事下了马车,后来见她睡着了怕吵醒她,便骑马跟在马车旁,没再回马车内了。   萧盈盈正想着时,窗外再次传来一声喜悦至极的叫喊声:“林大哥……”   林大哥?   她夫君林镇山也姓林,莫非这人喊的是她夫君?   思及此,萧盈盈果断掀开锦被下榻,从主位挪至马车的长条侧位上,一把撩起窗帘,就见一个白衣少年从不远的草地上策马奔来,手臂高高扬起马鞭,朝这边的“林大哥”挥舞着打招呼。   林镇山见到北漠国的几个好友来了,已经策马迎了上去,在距离车队不远的草地上相遇。   “太子殿下,二王子好!”林镇山热情好客,笑着朝耶律靖和耶律莺拱了拱手。   太子耶律靖和白衣少年耶律莺纷纷拱手,还了一礼。   耶律莺格外热情,驱马凑近林镇山,笑着打了林镇山肩膀一拳,笑盈盈道:“林大哥,快两年不见,好想你呀!”   萧盈盈正坐在车窗口望着他们呢,见那白衣少年亲热地捶向自己夫君肩膀,还隐隐来了一句肉麻至极的“好想你啊”,萧盈盈不由得眉头蹙起,直觉……这少年太娘了点。   萧盈盈心头颇有些不适。   忽地,随着马车的前进,角度变化,萧盈盈瞧见了白衣少年的正脸,唇红齿白,五官小巧精致,眉宇间透着股英气,可他的一颦一笑皆有三分姑娘的味道。   萧盈盈一惊。   随后,萧盈盈视线飞快移向白衣少年的胸部,可冬季穿着厚实,外头又罩着厚实的斗篷,那儿鼓不鼓的看不清楚,但下头腰带勾勒出的那把细腰,实在是太细了,不堪一握,绝对是男子生不出的。   这白衣少年,十有八0九是个女扮男装的俏姑娘。   有了这个意识,萧盈盈再去瞧林镇山与白衣姑娘间的互动,就心头很不舒服了。尤其,那白衣姑娘不知要与林镇山说什么悄悄话,竟再次想小手勾住林镇山肩头,凑近了想笑语几句。   恰在这时,林镇山余光瞥见萧盈盈面庞横在车窗口,向他们眺望。   媳妇儿睡醒了,林镇山心头一个欢喜,立马调转马头,指着马车窗口,笑容满面朝耶律靖和耶律莺大声介绍道:“太子殿下,二王子,窗口那位便是我的拙荆。”   语气里饱含着骄傲,仿佛能得萧盈盈为妻,是他毕生最引以为傲的事。   耶律莺面上笑容一顿,想去勾住林镇山肩头的小手,都已经探出去一半了,僵了僵,最后不大自然地往回缩。随后,耶律莺目光对上窗口那个女子,只见女子容貌倾城,肤色白皙,她的脸和手露在窗口,似一堆晶莹剔透的白雪,在冬日阳光下折射着白光。   窗口仅露出女子的上半身,却遮挡不住女子天生的贵气和好气度,从骨子里迸射出来。   只一个照面,耶律莺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缰绳。   太子耶律靖望见萧盈盈的一刹那,也有些怔住,旋即回过神来,朝林镇山诚心夸赞:“大嫂好气度。”   得了赞美,林镇山笑声越发爽朗,还美滋滋地朝萧盈盈望了一眼,一副与有荣焉之感。   随后,林镇山笑着朝耶律靖和耶律莺做了个“请”的动作,一夹马腹,催马上前,要领着这两个北漠好兄弟上前去,介绍给自己妻子。   “盈盈,这位是北漠国的太子殿下,这位是二王子。”来到马车窗口,林镇山笑容满面地给萧盈盈介绍,“你不在西北的那两年,便是这两位好兄弟与我并肩作战。”那几年,两国有共同的敌国,便合作杀敌。   并肩作战?   随着耶律莺的靠近,萧盈盈已瞧清楚她耳垂上的耳洞,确信是个姑娘无疑。再听到“并肩作战”四个字,萧盈盈脑海里涌现出一系列两人的亲密画面,譬如战况危急时,小姑娘跌下马背陷入危情,林镇山急匆匆捞她上马背,两人共乘一骑……   幻想的画面一晃而过,萧盈盈心头止不住地泛酸,想压都压不住。   但皇家郡主出身的萧盈盈,到底好涵养,心头再酸得冒泡,依旧能端出待客的笑容:“哦,原来这两位便是北漠国的太子殿下和二王子。”   萧盈盈笑容端庄,气度出尘,非常得体。   但萧盈盈这样的笑容,能瞒得过外人,能瞒得过耶律靖兄妹,却瞒不过林镇山这个丈夫。林镇山只瞅上一眼,就察觉出娇妻的异样,笑是笑了,却并非发自真心。   林镇山心头疑惑窦生。   耶律靖客客气气地朝萧盈盈拱手作揖,恭恭敬敬地唤道:“大嫂。”耶律靖与林镇山共同杀敌好几年,有一次他被敌人诱入死路,身中数箭,幸得林镇山率兵来救,才活了下来。因着救命之恩,年纪小一轮的耶律靖是真心当林镇山是大哥,对萧盈盈也分外敬重。   耶律莺则只是朝萧盈盈拱了拱手,并未叫“大嫂”,似乎心头不愿意,勉强自己都叫不出来。   耶律莺拱完手,便算是给萧盈盈面子,打过招呼了。随后,也不知是纯心想挑衅萧盈盈,要在萧盈盈这个妻子面前,显摆她和林镇山的亲密关系,还是怎的,反正……耶律莺再次亲密地拍向林镇山肩头,小手还搭在男人肩头不下来了,还仰起小脸很自然地笑道:“林大哥,走,带我和太子哥哥去觐见你们的皇帝去。”   林镇山正要回应时,那头传来“哒哒”的马蹄声,还伴随着一句“岳父大人……”   林镇山偏头望去,见是睿王卢剑策马而来。   卢剑视线落在耶律莺搭在林镇山肩头的手上,唇角鄙视地勾了勾,光天化日下如此不要脸的公主当真是罕见。   被卢剑如此赤0裸裸地直射,耶律莺那只手似乎不自然起来,到底灰溜溜地从肩头撤了下去。   卢剑这才挪开眼,朝林镇山恭声笑道:“岳父大人,这两位可是北漠国的太子殿下和二王子?没料到,还在行进途中就偶遇上了。”说到这里,卢剑转头看向太子耶律靖,笑道,“父皇原本是打算在昌平行宫接待各位的……咦,你们的父汗呢?”   国书上可是说了,北漠大汗携带太子和二王子前来。眼下,居然只有太子和二王子,北漠大汗却不见踪影?   耶律靖经过林镇山的引荐,已是晓得面前这位气度朗朗的少年是睿王殿下,乃崇德帝最喜爱的儿子,不出意外,也将是大龙王朝下一任太子殿下。见问,耶律靖忙笑答:“睿王殿下,我二弟顽皮得紧,进入贵国境内就兴奋不已,不得已,在下便和二弟快马先行。父汗还在后头。”   卢剑听了,立马明了,想来是小公主思念林镇山心切,便不守规矩,急哄哄地快马先来了。   来的也着实太快了点,害得卢剑和林灼灼在马车内外袍和小衣都脱了,刚压住林灼灼要办事儿,就听到马车外小公主的高呼声,一声声“林大哥……林大哥……”,喊得林灼灼心都乱了,哪里还肯给他?   念及差点到手的肉给整飞了,卢剑对这个小公主就越发一肚子不爽。   不过,来者是客,卢剑也不好一见面就给人家小公主甩脸子,忍了忍,只得客气十足地笑道:“哦,原来是这样。太子殿下和二王子这边请,父皇在前头。”   说罢,卢剑就径直领了耶律靖兄妹前去。有卢剑在,自然是卢剑与太子耶律靖的马并排走,耶律莺的马走在太子耶律莺那边,林镇山则走在卢剑这边。如此,耶律莺和林镇山之间间隔有些远,抬手也触碰不到了。   耶律莺心头有些怨怪睿王卢剑多事,他不来多好啊,只有林镇山大哥一人陪着,她行动都方便多了,只要不过分,捅捅林镇山胳膊,勾勾他肩头什么的,随她来。哪像现在,只能偷偷看他,却碰不着。   耶律莺余光正偷瞄林镇山时,突然发觉胯0下的枣红色大马有些不大对劲,她正要低头去检视时……   “啊……”的一声,身子猛地被甩了出去。   竟是枣红色大马不知何故突然受了惊,癫狂起来,将毫无准备的耶律莺给抛了下去。白衣飘飘的小姑娘顿时成了一朵被抛弃的小白花,被无情地甩下马背去,摔落在沒过靴子的青青草地上。   翻滚几下,最终面朝下,扑了个狗0吃0屎。   要说疼,常年习武能上战场的她,又是摔在软软的青草地上,未必感到有多疼。关键是,形容狼狈,在心上人面前丢了人啊。   尤其,耶律莺忍着泪水,偷偷儿偏头望去时……惊见整个一条长长的马车队伍,那些车窗齐刷刷敞开来,一个个窗口挤满了看热闹的陌生面孔。   还有好几个骑马的男子,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景似的,张大嘴,一副吃惊的模样。   耶律莺顿时觉得没脸见人啦。   “二弟……”太子耶律靖回过神来,飞快翻身下马,跑过去搀扶起妹妹耶律莺,心疼道,“可是摔坏了哪?”   刚说完这句,耶律靖盯着妹妹的脸,蓦地噤了声。   “太子哥哥,怎么了?”耶律莺被太子的表情吓住了,声音慌乱起来。   “没什么大事,小草碾压后的绿汁而已,等会用水一洗就好了。大男人怕什么脏。只要没伤筋动骨就行。”林镇山也跳下马背,走上前来,端详完耶律莺的脸蛋,轻松的语气道。   听完这话,耶律莺还有些云里雾里的。   正在这时,卢剑也从马背上跳下,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一枚小方镜,徐徐打开盖子,然后抛给耶律莺。   耶律莺接过小方镜一照,妈呀,里头那张脸……哪里还是她引以为傲的美人脸,上头横七竖八的青草汁水印,在白皙如玉的肌肤上,衬托得格外扎眼。   丑绝了!   啊,啊,啊,内心呼啸奔过一万匹野马,太丢人了,太丢人了,耶律莺一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好不容易到了心上人面前,却丢人丢大发了!   耶律莺好想哭啊!   不远处,林灼灼好心情地趴在窗口,盯着小公主的花猫脸一个劲偷笑。林灼灼知道,肯定是四表哥使了什么暗招,才让小公主的坐骑突然发脾气,让小公主狠狠丢脸一把的。   “不错,不错,花猫脸,有趣呢。”林灼灼乐呵呵地笑上了。   四表哥给小公主的这个见面礼,林灼灼很满意。 第154章   小公主耶律莺摔惨了, 出糗了,总算老实安分点,不再像先头那般厚颜无耻地、一个劲往林镇山身边凑。耶律莺窘迫地偏过头去, 不敢再看林镇山, 还下意识地往太子耶律靖身后躲去,不想林镇山多看她脏兮兮的脸蛋。   耶律靖身材魁梧高大, 恰好能遮掩住耶律莺略显娇小的身子。躲在哥哥身后,耶律莺赶紧掏出帕子来抹脸, 似乎弄干净了, 就能抹除掉她方才的丢脸, 就又能自信洋溢地凑去林镇山身旁。   “二王子, 本王给你安排了一辆马车,上头有热水和换洗的衣裳。”卢剑瞥了眼耶律靖身后的女子, 故作客气道。   换洗的衣裳?   耶律莺擦脸的动作一顿,愣了愣,旋即低头, 惊见自个白狐披风和里头的白色衣袍也脏了,尤其胸脯、胳膊肘和两膝, 这些重重触地的部位满是脏污的青草汁, 格外扎眼。   脏兮兮本就丢人了, 还被睿王扬声喊出来, 响亮得半条车队的人都能听见。耶律莺登时讨厌死睿王了。   “二弟, 去吧, 哥哥给你守着马车。”太子耶律靖发了话。   “二王子, 去吧,甭客气。”林镇山见耶律莺不动,热情地上前道。   耶律莺这才羞赧地拢紧脏污的披风, 不敢抬头去看林镇山的面孔,低着头飞速从林镇山脚边掠过去,快速爬上马车。   马车的木榻上还真搁着一条男子锦袍,青竹色的。   手指去解自己衣襟时,耶律莺想着心上人就站在马车外,与她只隔了一层薄薄的马车壁,一颗心就扑通扑通乱跳起来,面颊也不由得潮红。彻底脱掉外袍那个刹那,耶律莺盯着自己只着中衣的身子,手掌不由自主碰了碰隆起那两处,也不知耶律莺将自个的手掌幻想成了谁的手掌,闭上眼时一通抚摸,臊得一张脸鲜血欲滴……   “二弟?”窗外忽然传来太子耶律靖的催促声,还伴随着“咚咚咚”的敲窗声。   耶律莺正沉浸在幻想里呢,被哥哥的催促声惊了一跳,回到现实时面皮滚烫滚烫的,赶忙捞起木榻上的干净衣袍套上。   匆匆洗两把脸,才钻出马车厢。   钻出马车厢前,兴许与方才幻想的东西有关,耶律莺面颊滚烫、酡红,有些羞于面见林镇山。她足足抚着胸口深呼吸了两三口,才敢挑开车帘钻出来。   却不想……   跳下马车时,耶律莺惊见周遭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林镇山的影子?便是大龙王朝那条长长的车队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她方才换衣裳的马车、太子哥哥和他们北漠的护卫。   “太子哥哥,林大哥呢?”耶律莺茫然四顾,大声问道。   “你梳洗时间太长了,足足耗费了两刻钟有多,他们早走了。”太子耶律靖无奈道。北漠只是个小国,论国家实力和威望哪里能与大龙国相提并论,崇德帝的队伍自然不会停下来等她妹妹。   耶律莺望着车队消失的方向,一脸的失落。   林大哥居然没等她。   话说,二王子上马车换衣裳时,睿王卢剑骑着马“哒哒”地走了,林镇山原本是守在马车外等着的,毕竟好兄弟两年多不见了,如今重逢,自然得热情招待。   哪知,马车上的萧盈盈趴在窗口,一个劲朝林镇山招手,示意林镇山回到马车上去。   起先,林镇山没回,就见萧盈盈唰的一下阖上窗帘,不搭理他了。林镇山是最最宝贝媳妇的,立马骑马追上逐渐走远的马车。   “盈盈,你怎么了?”林镇山挑帘钻进马车厢,就见萧盈盈有些着恼地靠在马车壁上,双眼阖上,看都不看他一眼,林镇山很有些懵,大狗似的黏上去问。   林镇山一挨着她坐,原本面朝男人的萧盈盈,立马调转个方向,后脑勺对着男人了。萧盈盈双眼始终不睁开,丝毫不搭理林镇山。   林镇山一头雾水,压根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娇妻。手臂蹭了两下娇妻胳膊,小心翼翼地问:“盈盈,你到底怎么了?”   “你身上脏,滚开。”萧盈盈说这话时,长长的眼睫毛在轻微的打颤,情绪显然很激动。   林镇山一怔,他不过出去接待兄弟一趟,怎么脏了?   林镇山低头,拎起衣领嗅了嗅,没有汗臭味啊。   随后想了想,林镇山抿唇笑了,一心以为媳妇儿坐车无聊,要跟他玩另类的情0趣游戏呢。   这类故意“生气”的情0趣戏码,夫妻俩以前也玩过。遂,林镇山很快配合起来,一边飞快解开自己衣襟,一边凑近萧盈盈侧脸去亲,嘴里还喃喃叫着:“盈盈……”   男人身子贴近,萧盈盈反应就更激烈了,尤其脑海里闪过小公主白嫩的小手勾上林镇山肩头的画面,萧盈盈立马觉得林镇山身子脏得要命,恼火得睁开眼来,直接双掌一推,“咚”的一声,将半个屁股落坐的林镇山给直接摔去了地上。   “你被别的女人碰过了,滚下马车去,洗干净再回来!”萧盈盈睫毛飞速颤抖,上头还隐隐沾了晶莹的泪珠,瞪向林镇山道。   林镇山险些摔成个王八,仰坐在地,见媳妇儿泪盈于睫,一双眸子迸射出气愤的光芒,俨然一只恼怒的母老虎。   这样炸毛的媳妇儿,林镇山从没见过,但是很明显,媳妇儿不是在跟他玩什么“情0趣游戏”。   “盈盈,我被哪个女人碰了?”林镇山坐在地上,仰望眼眶红红的媳妇儿,还是一头雾水。   “你装什么傻?她是男是女,你真没搞清楚?腰那么细,耳洞那么明显,你眼瞎了没看出来?”萧盈盈双眼瞪得圆溜溜的,满眼冒着酸泡,牙缝里迸出酸溜溜的话,“被她勾搭肩膀,贴着胳膊,你是不是还心头特别爽?”   她真的是要酸涩死了,两年啊,林镇山和那个鬼公主并肩作战两年啊,那得多少个日日夜夜啊。光天化日之下,当着她这个妻子的面,小公主都敢那般明目张胆地勾搭林镇山肩头,还不要脸地赖在肩头不下去,那战火纷飞的那两年,两人之间是不是互动更多?更亲密?   萧盈盈死死咬唇,双眼瞪大如冒火的牛。   林镇山听了这话,才终于领悟娇妻在说什么,怔愣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说,二王子是个……女子?怎,怎么可能?”   太子耶律靖一直都喊二王子“二弟”,北漠那些将军、士兵也一直都喊“二王子”。   再说了,一个公主怎么会一直浸泡在军营里,在沙场上摸爬滚打数年?   “盈盈,你会不会……搞错了?二王子,他年龄有些小,确实看上去有些娘……”林镇山试图为好兄弟辩解。   萧盈盈气结:“我搞错了?难不成北漠男子还流行打耳洞?”   “是啊,以往庆功宴时,北漠太子也会戴上大大的圈形耳环。”林镇山道。   所以,二王子有耳洞,不能证明他是个女子啊。另外,男人腰细的,也不是没有。   萧盈盈:……   看着为小公主辩驳的丈夫,萧盈盈一时气结,不知该说什么了。   队伍前头气派宽敞的大马车里,卢剑重回马车时,一撩开车帘,迎接他的则是林灼灼灿烂至极的大笑脸。   “四表哥,你真棒!”   林灼灼欢欢喜喜冲上来,对着卢剑右脸就是一记甜甜的吻。   “啵”的一声,亲得格外响亮。   “这个奖励我喜欢。来,这里再来一下。”卢剑一把搂了林灼灼往主位上坐去,然后指着自己唇瓣中央,撅起嘴笑道。   这是典型的赤0裸裸索吻啊。   林灼灼今儿个心情好,惩罚小公主首战告捷,再说了,西北长大的她本来也不是什么扭扭捏捏、放不开的性子,一时高兴,捧住四表哥脸庞,红艳艳的小嘴就亲了上去。   如蜻蜓点水,重重地碰一下。   随即,林灼灼松开唇,笑着想与四表哥继续小公主的话题。不料,那样蜻蜓点水的吻,卢剑压根不满意,也不尽兴,林灼灼才刚张开嘴说话,卢剑就托住她后脑勺往前一送,两人的唇瓣再次相贴在一起。   由男人主导的吻,可就不轻易结束了,何况,先头到手的肉还飞了,眼下重新得了机会,铁定要弥补回来的。   “四表哥……”腰带飞走的瞬间,林灼灼耳根涨红,在马车上尝试……届时“嘎吱”“嘎吱”的,被马车外的人听去了,多臊得慌啊?   “臊什么?西北来的姑娘,为夫还想带你去茫茫大草原,来一场马背上的狂欢呢……”卢剑火热的唇游走在林灼灼脖子上,喃喃说着心头的打算。   林灼灼:……   马背上?   天呐,那也太不要脸了。   “夫妻间这种鱼水之欢,可做的地儿多着呢,成亲前,你不是得了好几本小册子么?上头的花样儿你瞧过吧,日后……咱俩一张张图的兑现……”卢剑嗓音暗哑,灼热的气息喷在林灼灼耳畔。   林灼灼:……   还一张张图的兑现?   要命了。   与那些图上的花样比起来,马车里都算顶级保守的了……嗯哼……林灼灼突然皱眉,好在马车正在行驶中,本就“嘎吱”“嘎吱”摇晃作响,再添上几个晃动也不明显。   马车外,一匹快马追上来,兴奋地冲车窗大喊:“灼灼,灼灼……”   马车里的林灼灼登时身子一抖,急急要推开卢剑:“糟糕,是灿灿来了,四表哥快停……”   卢剑正美妙着攀登高峰呢,哪里舍得,任由林灿灿那个小姑娘在外头喊叫,继续尝着自个的神仙滋味。这可急坏了林灼灼,她生怕林灿灿虎虎地从外头掀开窗帘往车内探,一时顾不得了,扬声就问道:“灿灿……怎……么了?”   运动中,气息很是不稳,短短一句话断成了三截。   卢剑听了,“噗嗤”一笑,惹来林灼灼两只小粉拳猛捶。   马背上的林灿灿总算得了林灼灼回应,大声笑道:“大草原里好多野花啊,我方才采了好多,你要不要来一捧?”说着,林灿灿分出一大束来,就要往车窗里头送。   窗帘被花束撩开一点,冬日阳光刹那间照射进来,恰好从卢剑头顶上方横过,唬了林灼灼一跳。她衣裳不整,大腿还光光的,更重要的是她和四表哥还搂在一块呢,这样的旖旎风光哪里能让未出阁的林灿灿瞧了去。   林灼灼正急时,却见完事了的卢剑反应神速,支起上半身来,拉开窗帘将一大捧姹紫嫣红的花接进来,然后脸庞堵在窗口,冲窗外的林灿灿笑道:“谢了。对了,徐常笑挺喜欢野花的,你要是也送他一大捧,他肯定很开心。”   林灿灿一听,双眸一亮:“我师父也喜欢花吗?”一般只有姑娘才喜欢的呀,徐常笑品味居然这般独特?   “嗯。”卢剑很肯定地点头。   林灿灿低头瞅瞅怀里剩下的一大捧小红花,顿时决定全部都送给徐常笑,报答他无私教授自己武艺。   然后,就见林灿灿嘴角上翘,美滋滋地抱着小红花去车队后头寻徐常笑了,完全将不露面的林灼灼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听到马蹄“哒哒”地离开,林灼灼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幸好没被林灿灿撞破,方才险些要吓死她了。   林灼灼红着脸,一边将堆在腰间的裙子往下拽,一边抬脚去踹胆子贼肥的臭男人:“让你停,不停,差点就被撞破了。”   “这样才刺激啊,有不有趣?”卢剑将一大捧姹紫嫣红的花丢过去,恰好落在躺着的林灼灼胸脯上,鲜花盖住她小脸。   “有趣个头啊!吓都吓死了!”林灼灼一把扒开脸蛋上的野花,朝卢剑直撅嘴,“幸好徐常笑喜欢花,要不,哄不走林灿灿,我就要丢人丢死了。”   “谁告诉你徐常笑喜欢花了?”卢剑弯腰捞起地上的中裤,捉住林灼灼白皙的小脚往里套,边帮她穿裤子,边笑道:“我骗林灿灿的,你也信?”哄林灿灿走么,怎么能骗走她,就怎么说喽。   林灼灼:……   四表哥当真是……脸皮够厚。   指的不知是四表哥骗林灿灿的行为,还是给她穿裤子的行为。   林灿灿骑着马离开后,一直寻觅到长长车队的末端,都没瞅到徐常笑的身影。   “奇怪了,我师父去哪了?”   正当林灿灿摸着后脑勺嘀咕时,车队后方忽地响起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林灿灿抬首望去,见是一支马队追了上来,骑马人穿衣风格与中原的不同,一看就是外族人。   先头北漠太子和二王子现身时,调皮好动的林灿灿去摘野花了,是以没遇上,没见过。眼下突然遇见,林灿灿见打头的那个男子,一脸的络腮胡子,面相好凶啊,立马缩了脖子,调转马头就跑。   “太子哥哥,让你刮胡子,你不听,瞧吧,又吓跑了一个小姑娘。”耶律莺笑着打趣太子哥哥。因着这满脸的黑胡子啊,都不知吓跑了多少中原姑娘了。   耶律靖视线却黏在了林灿灿后背上,也不知他在瞅什么,整个人呆愣住。   “太子哥哥?”耶律莺见太子哥哥发呆后,颇觉不对劲,待她疑惑地朝林灿灿背影望去后,不知不觉,她视线也愣住了。   林灿灿乃习武之人,五官敏锐,哪怕后背没长眼睛,也比寻常姑娘敏锐一些,很快意识到有人盯着自己在看。出于本能,林灿灿回头望去,然后就对上了太子耶律靖的目光。   四目相望。   男人的目光里饱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情”,就像是两人相识很久了似的。这样的对视,林灿灿莫名不舒服,迅速收回视线,夹紧马腹,一溜烟跑了。 第155章   昌平行宫占地辽阔, 坐落在一座绿植覆盖的山峰上,巍峨的红色宫墙高耸入云,从半山腰一直蜿蜒至山顶。   山上的花草树木也不知是怎么滋养的, 腊月时节, 别处都枯黄颓败,萧索得紧了, 昌平行宫这儿还苍翠欲滴,绿油油的惹人眼。红色宫墙外还围了一树树腊梅, 火红的树在风中摇曳, 似火焰在冬日暖阳下跳舞, 妖妖娆娆。   山脚下, 林灼灼趴在马车窗口仰望,仿佛跳过冬日, 提前迎来了绿意盎然的春天似的,心旷神怡。   可这份好心情,很快被破坏殆尽。   “太子哥哥, 咱们也别去草原扎帐篷了,入乡随俗, 就与林大哥他们一道上山, 入住宫殿好了。”   “可父汗住不惯宫殿, 喜欢帐篷。”   “太子哥哥, 父汗哪里住不惯嘛, 二十年前又不是没住过?不照样好吃好喝, 睡得香喷喷的?”   林灼灼反头望去, 只见三岔口,北漠太子耶律靖要去山脚下的草原上寻找一块平地,好扎帐篷, 小公主耶律莺则嘟嘴抗议,撒娇拽住太子哥哥胳膊,要往山上的行宫拽去。   最后见说服不了太子哥哥,耶律莺垮了脸,耍脾气抛下北漠队伍,气冲冲独自一人骑马往山上行宫跑。   太子耶律靖实在没辙,也只得追着妹妹一块上山。   兄妹俩跑马经过睿王府马车窗口时,林灼灼“唰”的一下拉上窗帘,不悦地嘟哝:“不要脸!”   原本,为了照顾北漠大汗一行人,崇德帝才特意前来昌平行宫,为的就是山脚下的辽阔草原,方便北漠大汗一行人扎帐篷入住。不料,小公主太没脸没皮了,为了时刻缠住她爹爹林镇山,居然有帐篷不住,忍着不适也要跟去山上的行宫。   林灼灼小脸气得鼓鼓的。   “娘,四表哥说了,咱们的院子挨在一块。”   上了山,在行宫大门口下车,林灼灼笑吟吟地来到娘亲马车前,亲热地挽住刚落地的娘亲。   今年的入住,与往年一般按照地位高低分配宫苑,卢剑乃四大亲王之首,居住的院落紧邻帝后。萧盈盈和林镇山夫妇按理要稍微偏点,母女得分开,但林灼灼哪里乐意?   好在,四表哥疼她,提前搞定了院子,与爹娘毗邻而住。   “都出嫁成王妃了,还小姑娘似的黏着爹娘住,也不怕被人笑话。”萧盈盈一指头点向女儿额头,好笑道。   林灼灼脑袋一个后仰,嘟嘴撒娇道:“女儿喜欢嘛,不舍得跟您分开,娘……”拉长声调,声音娇极了。   “睿王殿下倒是疼你,什么都依着你胡来。”萧盈盈笑吟吟道。   不过,一偏头,笑容很快敛去。   林灼灼顺着娘亲视线望去,便见前头不远处,小公主耶律莺又借故靠近了爹爹,还仰起笑脸凑到爹爹耳畔低语着什么。   “咱们走。”萧盈盈面色一垮,抬脚往前走,直接越过亲密站在一块的小公主和林镇山,擦肩而过时,萧盈盈看都不看林镇山一眼。   林灼灼心头也堵堵的,赶忙追上娘亲。   崇德帝正与北漠太子耶律靖寒暄呢,见萧盈盈这副模样,崇德帝微微一愣。与表妹青梅竹马那么些年,崇德帝怎么可能看不出表妹生气了。   南宫湘顺着崇德帝视线,也看到了侧脸微微紧绷的萧盈盈。   崇德帝生怕湘儿又误会自己还留恋表妹,火速收回视线,笑着拉住南宫湘的玉手,哄人似的呢喃:“湘儿。”   连崇德帝和南宫湘都察觉出萧盈盈的不对劲,林镇山又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其实,林镇山虽然不赞同妻子的看法,不认为二王子是女子,但妻子不喜,他与二王子相处时就格外注意分寸了,有意识地保持了距离。   可遇到说悄悄话这种,二王子凑了过来,林镇山也不能拒人于千里呀,为难的选择了微微低头配合。   眼下见娇妻一声招呼不打,一个眼神也不瞥自己,那脚步快得像是气冲冲往前冲,林镇山怔了怔后,旋即明了妻子是真的特别不待见二王子。   “林大哥,怎么了?”耶律莺自然晓得萧盈盈醋了,却故作不知,一脸无辜又茫然地仰起小脸瞅向林镇山。   “没什么。”林镇山视线紧紧黏着萧盈盈远去的背影。   “到底怎么了?”耶律莺大胆地探出白嫩的小手,还像从前般去拽林镇山手臂,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下没拽好,落在了男人手腕上。   手腕可就比手臂敏感多了。   毕竟,一个裸0露在外,一个裹在衣袖里的。   林镇山立马往回缩。   耶律莺的小手尴尬地僵在半空中,似有不满,转瞬猛地缩回手,侧过身去控诉道:“林大哥,两年不见,你对我生疏很多啊,过分了。”   眉宇间布满不悦。   林镇山盯着耶律莺眉眼好一会,也不知是想道歉还是想怎的,嘴唇动了两下,最终没说出口。   “想说什么?你说啊!”耶律莺重新转过身,骄横地面对林镇山,想听男人哄她。   林镇山瞅着好兄弟的小红唇,莫名的眉头一跳,顿了好一会,才问出了口:“二王子,我说了你别生气。我越瞅你,越有几分女相,你不会是个……女子吧?”   曾经肩并肩作战过两年,但那会子每日都面对着敌军和死亡,林镇山一心将二王子当兄弟,着实没闲功夫去质疑他是男是女。   可今日,惹了萧盈盈不快,林镇山为了哄好娇妻,便迫切地想弄清楚这个性别问题。   对好兄弟直言不讳地问出了口。   耶律莺听罢,心湖掀起一阵波澜,羞羞的,可不知她脑海里在谋算些什么,抬眸望向林镇山时,却狠狠瞪了男人一眼: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别人污蔑我面有女相,不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儿,纷纷嘲讽我,讥笑我,就算了……你作为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也跟他们一样羞辱我?林大哥,你过不过分啊?”   宛若受了巨大羞辱,眸光里闪射出气愤的光芒。   林镇山唬了一跳。   耶律莺咬了咬唇,气愤道:“早知道,军营那会,我就光着身子跟你一块下河洗澡了……这样,也不会时至今日,反倒被你羞辱成娇滴滴的小女子。”   太过羞愤,长长的睫毛上挂了好几滴泪珠。   林镇山心下很是愧疚不安,赶紧抱拳,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是林大哥我一时脑子混沌,你千万别生气。我再不会乱想、乱问了。”   林镇山对袍泽兄弟一向在意得很,眼见自己惹恼了二王子,林镇山心头愧疚万分。   换做是他,战场上流血流汗,堂堂男子汉,有朝一日却被自己的好兄弟质疑不是个真男人,乃绵柔小女子,他也会恼羞成怒的。   遂,林镇山真诚道歉了好几次。   “好啦,原谅你了!”耶律莺一拳捶向林镇山胸口,闪着泪花原谅了他。   林镇山终于舒了口气。   暗想,回去后,可得给萧盈盈好好解释一通,务必不能再误解了他的好兄弟才是。   耶律莺收回手,却在默默回味拳头触碰上男人胸口的感觉,又酥又麻,回味无穷。   “娘,您到底怎么了嘛?”   林灼灼快步尾随在娘亲身后,扯着娘亲衣袖撒娇。   她自然晓得娘亲为了什么而生气,那个二王子生得肌肤白皙,腰肢纤细,举手投足透着女气,稍微敏感些的都能瞧出是个女娇娥,偏生她爹爹太过信任“好兄弟”,总是不肯相信二王子是个女子。   上一世便是这般,爹娘间争执不断,娘亲脾气又倔,一日日的不给爹爹好脸色,最后一脚踹了爹爹出房,分房睡。   以至于某夜爹爹醉酒不归,次日清晨,被人看见与二王子醉卧在茫茫草原上,惹得娘亲伤了心。   就在娘亲气势汹汹寻过去时,醉醒的二王子假意神志不清,扯松了领口,露出里头海棠红的肚兜,就这样……女子身份暴露了。   早不暴露,晚不暴露,偏偏选在与爹爹醉卧一夜后暴露。   一时,因着名节问题,北漠大汗和太子逼迫爹爹迎娶小公主。   爹爹态度强硬,坚决不娶,说他并未单独与小公主彻夜不归,在星空下喝酒畅聊时明明是三个人,太子耶律靖也是在场的。而他从来只当二王子是兄弟,哪怕他变成了“公主”,变成了女子,也仅仅只是兄弟,一辈子的兄弟。   绝不答应平妻之事。   可娘亲大受刺激,最终策马疾驰,跌下马背出了事。   思及上一世,林灼灼心头隐隐作痛,好在她是重生的,又有四表哥的协助,一定能提前解决掉小公主这个麻烦精的。   “娘,到底出何事了嘛?女儿瞧着,娘亲像是在跟爹爹呕气啊。”林灼灼撒着娇,主动提及爹爹。   面对女儿,萧盈盈一时有些说不出口,可那股愤懑堵在胸口无处发泄,憋闷得很,快走一通抵达分得的宽敞院落,萧盈盈回头瞧去,来路上人影幢幢,却唯独没有林镇山的身影。   混蛋,她都生气了,女儿都瞧出来了,她不信被她无视的林镇山会没察觉。   察觉了,却不急匆匆追过来。   萧盈盈越想越气。   臭男人不仅没追来,八成还陪在二王子身边呢。想起那个二王子时不时触碰自己丈夫的身子,萧盈盈心头当真是又酸又涩,难以抵御。   加快脚步冲进正房后,萧盈盈挥手遣散了身边的丫鬟嬷嬷,拉着女儿一同坐在临窗暖榻上,低声回答女儿:“灼灼,你瞧着那个二王子……是不是生得很女气?”   林灼灼假意回想一番,然后笑道:“难怪女儿瞅着那个二王子,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竟是生得女气。娘,那个二王子不会就是个小公主吧?喜欢女扮男装?”   说到这里,林灼灼故意话音一顿,变色道:“天呐,爹爹和那个二王子走得那般近,若二王子真是个女子……”   萧盈盈面色再度一垮。   林灼灼瞅着娘亲,忽地“噗嗤”一笑,捏着娘亲脸蛋:“我说娘亲怎么一路气呼呼的呢,原来是吃上酸醋了。”   “你个死丫头,乱说什么。”心事被揭穿,萧盈盈面有羞意,窘迫地打掉女儿掐脸的手。   正在这时,院子里传来男人的脚步声,林灼灼推开窗一看,见是爹爹快步回来了,忙朗声笑道:“爹爹,您回来的正好,我娘正在瞎吃醋呢,整个人都冒着酸泡,您快来哄哄呀。”   “死丫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萧盈盈羞得要去捂女儿的嘴。   林镇山就知道娇妻醋劲大,在生他气呢,所以二王子强调自己就是个特骨铮铮的汉子,绝非女娇娥后,林镇山便立马辞别,火速赶到娇妻身边,要彻底打消娇妻的顾虑。   “盈盈啊,你还真的误会了,我刚刚直接问二王子了,他险些被我气懵了,说他就是个男子汉,怎么会是个女子?质疑他是女子,就是羞辱他。”林镇山站在窗外,瞅着萧盈盈,替二王子辩解道。   萧盈盈偏过头去,默不作声。   林灼灼故作惊讶:“爹爹,您当面去问了?”   林镇山重重点头:“当然,你娘在意的事,爹爹必须要第一时间问清楚,得到答案。”回想当时二王子羞愤的神情,林镇山分外信任好兄弟。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二王子都羞愤得涌出了泪,可见“因着长相女气,被误会成女子”,二王子是打心底里伤心难受的。   林灼灼:……   她这个爹爹啊,什么都好,就是对同生共死的袍泽兄弟太过信任了些。   兴许对爹爹来说,二王子是男是女均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所以,二王子说什么,爹爹就信什么,并没有私下再去查证的打算吧。   但林灼灼是知晓上一世悲剧的,所以是男是女的问题决不能含糊,免得这一世的爹爹再被那个心机小公主算计了,惹出“平妻”风波,平白伤了娘亲的心。   可眼前的爹爹信誓旦旦,对二王子完全一副维护的姿态,林灼灼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毕竟,唯有事实才胜于雄辩。   与其毫无证据下,与爹爹掰扯,不如今夜与四表哥商量一下,看明日安排怎样一出好戏,直接在爹爹面前拆穿了小公主的谎言才好。   不过眼下也不是无事可做,娘亲都怒气上头不愿搭理爹爹了,林灼灼赶紧给娘亲说了句悄悄话:“娘,女儿是站在您这一边的,二王子肯定是个女子。爹爹不信就算了,待过几日女儿拆穿了二王子的真面目,届时咱们母女再来打脸爹爹,你说好不好?”   林灼灼俏皮地眨眨眼,就笑着起身离开了。   给爹娘留下二人空间。   果然,有了那番悄悄话,林灼灼走到院子里时,房里传出了爹爹给娘亲赔笑的声音,还有娘亲的愉快回话声。 第156章 大结局(上)   北漠大汗两日后也到了, 崇德帝携手南宫湘热情款待,白日纵马草原、入林子涉猎、举办各种竞技活动,夜间载歌载舞、一醉方休, 可谓是笑语喧哗, 肆意快活。   可这些快活都是别人的,与林灼灼交好的人似乎都有点撅嘴不舒坦。   这日晌午, 林灼灼刚与卢剑歇晌醒来,两人如往日般搂在一处闹腾呢, 又亲又吻的, 外间忽地传来丫鬟的禀报声:“王爷、王妃, 灿灿姑娘来了。”   卢剑罔若未闻, 埋首娇妻白嫩的肩头继续胡闹。   林灼灼羞地赶紧拽开男人像握书一般握住自己软腰的手,捧住卢剑动情的面庞, 羞涩对上男人视线:“四表哥,灿灿在外头……今晚……再来。”   “早知灿灿这般黏你,就不带她来行宫了。”卢剑难得懊悔, 当初灿灿求着要来时,真不该心软。   这下倒好, 三番五次被灿灿搅了好事。   林灼灼见男人一脸委屈, 好笑地亲了他红唇两口, 算是弥补。   窗外已响起林灿灿的叫囔声:“灼灼, 灼灼……”听上去像是被谁给惹恼了, 带着满满的委屈。   卢剑对上林灼灼“哀求”的目光, 只得翻身下来, 放她走。   林灼灼匆匆拾掇好自己,来到堂屋一看,唬了一跳:“灿灿, 你这是……怎么了?”林灿灿一直都是个笑哈哈的乐天派,今天竟撅嘴一脸的不快,眸子里还迸射出气愤的光芒。   这是怎么了?   谁不知道林灿灿是睿王妃林灼灼最要好的姐妹,谁敢给林灿灿气受?   “灼灼,能不能想法子将那群北漠人赶去草原扎帐篷啊!我不要跟他们一起待在行宫了!”林灿灿气得直叫囔,“要不然,我怕控制不住自己,要一鞭子抽过去惹祸了!”   “到底怎么了?你好好给我说说。”林灼灼拉着直跳脚的林灿灿一块落座,倒一盏茶给她压压惊。   “那个臭不要脸的络腮胡子,刚刚在林子里一路尾随我,被我发现了,他索性从树后跑出来耍流氓,拦截我不准走!说他好喜欢中原的姑娘,骨子和外皮都美,我是最美的一个……”林灿灿腮帮子都气鼓鼓的。   络腮胡子?   林灼灼愣了好半晌,终于反应过来指的是谁。   北漠一行人里,除了北漠大汗,便是北漠太子耶律靖留了满脸的胡子。堵住姑娘表白这种事,显然只有年纪轻轻的太子才会干。   林灼灼很是皱眉,上一世林灿灿并未跟来昌平行宫,所以压根没这一档子事,不曾想这一世竟出了这个变故。   “竟堵住你说那般恶心的话,当真是……”有其妹必有其哥,一路货色,都恶心。   林灼灼也腮帮子气鼓鼓的,与林灿灿同仇敌忾。   内室里慢悠悠穿衣的卢剑,听得姐妹俩的对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鄙视地一扯。随后,卢剑写了张纸条,绑在信鸽上从窗口放飞。   下午,在山脚下的一块平坦草地上,举办两国勇士比武大赛。   我大龙国武力非凡,一个个勇士都好样的,北漠的就不大行了,看上去虎背熊腰,却一个个都爱使蛮劲,脑力跟不上。于是乎,一整场比试下来,北漠输得惨烈,二十余个勇士只赢了六七场,其余的全被打趴在地,起都起不来。   耶律莺面上简直挂不住。   刚一结束,耶律莺立马哭丧脸钻进山中林子,藏起来不肯见人。   太子耶律靖当真是个好哥哥,也追着妹妹进了林子。   林灼灼记得很清楚,上一世正是今日,北漠输得惨烈,爹爹便好心肠地追进林子去宽慰两个好兄弟。然后,耶律莺兄妹就顺势邀请爹爹去草原上烧烤、喝酒,最后彻夜不归醉卧在一块,引发了“平妻”祸事。   “你的两个好兄弟面子挂不住了,颓丧着呢,你不跟过去安慰安慰?”看台上,萧盈盈一边剥橘子上的白色脉络,一边揶揄似的瞅向林镇山。   林镇山倒是想去,可他晓得娇妻很是介意二王子,一时……有些不敢去。   “去吧!保持好距离就行。”萧盈盈难得大度。   “真的,你不生气?”林镇山很是意外。   “去吧,反正再过几日他们就该回国了,我就大度一回。”萧盈盈垂下长长的眼睫,不让男人看清楚自己眸底真正的情绪。   林镇山宛若得了特赦般,欣喜地追去了林子。   萧盈盈望着自己男人轻快的脚步,长长叹了口气。放自己男人靠近那个小公主,萧盈盈自然是心头不悦的,但有些事儿一味的阻止,并非上上策。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萧盈盈微微抿唇。   爹爹追进树林后,林灼灼大抵受上一世影响,心中总是隐隐不安,哪怕卢剑一直陪伴在侧安慰她“放心,咱们的人会一直盯着,出不了差错。”   但,她的小眉头还是没法彻底舒展。   右眼皮还跳了起来。   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不料,半个时辰后,灾祸还真的来临了。   “王爷、王妃,不好了,徐常笑大人和北漠太子打起来了……”一个侍卫急冲冲跑来禀报。   林灼灼吃惊地看向四表哥,徐常笑和北漠太子怎么动起手来了?   卢剑也一脸吃惊,把林灼灼往马背上一抱,双臂圈住她小蛮腰,就往出事的林子疾驰而去。   远远就见徐常笑坐在耶律靖腰胯上,把耶律靖死死摁在地上,一拳接一拳往脸上揍,带着破风声,往死里揍。   林灿灿在一旁吓得直哭,跌坐在地双腿都是软的,靠近些,还能看到林灿灿已经哭红了眼眶,露在外头的雪白手腕有勒过的红痕,整整一圈,特别明显。   林灿灿显然被吓得不轻。   “灿灿,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林灼灼跳下马背,直接奔过去,一把抱住落泪不止的林灿灿。   “灼灼……”林灿灿一头扎进林灼灼怀里,越发哭得凶了。   林灿灿素来都是暴脾气,像只小绵羊似的钻进怀里哭,还是头一次。   林灼灼简直吓坏了,连忙催问到底怎么了。   一连催问好几次,林灿灿才指着被揍的北漠太子耶律靖,颤声道:“他……他禁锢住我,要……强吻我……”   林灼灼震惊极了。   忙往林灿灿面上细细看过去,只见红唇还正常,没有出现被大力吻过的痕迹,但林灿灿白皙的右脸颊明显红了一片。   大抵是林灿灿被吻了面颊,嫌弃脏,便用衣袖一遍遍去擦拭,给揩红了。   林灼灼转瞬明白过来,为何徐常笑狂怒到猛揍耶律靖,每一拳都下了狠劲,竟是耶律靖企图……霸占林灿灿。   “灼灼,幸亏我师父来得及时,救了我……”林灿灿哭得声音发颤,“还没发生什么,就是,就是臭混蛋的嘴擦过这里一次。”手背再一次揩过右脸蛋。   林灼灼舒了口气,幸好还没发生最坏的事情,只是嘴唇碰了脸蛋一下。   可下一刻,林灼灼整颗心又提了起来。   糟糕,北漠太子哪怕只是吻了脸颊一下,到底是有过肌肤相亲了,若他仗着身份强行要负责任,林灿灿岂非……得去北漠和亲?   思及此,林灼灼一瞬间恨不得打死北漠太子那个色男才好。再望向躺在地上、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的耶律靖,林灼灼目光里简直淬了毒。   林灼灼也懊悔死了,都怪她满心都扑在爹娘身上,中午时听到“耶律靖尾随林灿灿,还堵住了表白”,她居然也没引起足够的重视,没派暗卫时刻保护好林灿灿。   林灼灼悔得肠子都青了。   正在这时,被揍得吐血的耶律靖,躺在泥地上抬眼向徐常笑挑衅:“怎么,你也喜欢上她了?可惜了,她已经被我亲过了,注定要给我当侧妃。”   耶律靖五年前已经娶了太子妃,嫡子都生了两个了。   林灿灿和亲嫁过去,只能当妾。   “要负责任?还轮不到你。”徐常笑猛然低头凑近耶律靖耳朵,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道,“灿灿肚子里早有了我的骨肉。”   耶律靖瞳仁猛缩。   林灿灿居然婚前失贞?   “所以,识相的话,今日这事谁也别对外泄露,带上你的公主妹妹早点滚回你们北漠去。若泄露半点,报应会应在你妹妹身上。”徐常笑威胁道。   耶律靖再次瞳仁猛缩,他们居然知道耶律莺是女子。   耶律靖兄妹虽多,但一母同胞的唯有耶律莺,别的都是庶弟、庶妹。遂,耶律靖是很在乎妹妹的安危的,被如此一威胁,也就勉强点头同意了。   “太子殿下,你最好是遵守承诺,倘若违背了,两国开战,你掂量掂量。”卢剑蹲下身子,居高临下瞪着仰卧在地的耶律靖。   区区一个北漠小国,卢剑真想挥师北上,他们怕是三个月都抵御不了,便要亡国。   受此威胁,耶律靖擦掉嘴上血迹,一再表示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若父汗问起来,只道坐骑发狂甩下了他,导致脸上有伤。   卢剑满意地点点头。   北漠太子滚蛋后,徐常笑面皮发烫地蹲去林灿灿跟前。   “师父。”林灿灿一把抱住徐常笑肩头,眼泪水掉掉,“谢谢师父及时出现救了我,帮我解了围。”她武功不弱,但面对高手耶律靖却也打不过。   徐常笑想起方才对耶律靖撒的那个谎,说什么“林灿灿肚里有了他的骨肉”,便面皮发烧似的滚烫。   事实上,他和林灿灿一直清白得很。   连手都没拉过。   甚至,都还未捅破那层窗户纸。   “灿灿,不要再叫我师父了……我喜欢你,等回京了我就上门提亲,好不好?”徐常笑嘴唇贴着林灿灿鬓发,轻声道。   空气静默了一瞬。   林灿灿显然有些懵,瞪着透亮的大眼珠,别过脸与徐常笑四目相对。   徐常笑一阵紧张,生怕被拒绝。   更怕林灿灿方才被耶律靖亲过,便觉得她自己脏了,不肯再答应跟他好,嫁给他。   那个吻,他不介意的,他当时看得清清楚楚,不过是在反抗过程中触碰了一下罢了,他真的不介意。   他徐常笑不是什么迂腐的男人。   也不知等了多久,终于见林灿灿眨了眨萌哒哒的眼睛,然后懵懵道:“这个……你让我考虑考虑。”说罢,面皮一红。   难得在大大咧咧的林灿灿脸上,看到羞羞的神情。   站在一旁的林灼灼,整个人有些懵,怎么都没想到,今儿这事还能这样收尾,直接刺激得不开窍的两人顿时开了窍,成了幸福的一对。   “四表哥,你身边的兄弟真好,一个个都不迂腐。”   苏炎不迂腐,徐常笑也不迂腐,面对心爱的姑娘,只想着保护对方,从不嫌弃对方。   林灼灼牵着卢剑的手,边往林子外走,边小声夸赞道。   “是,自然都不迂腐。”卢剑笑着亲吻林灼灼面颊一下,心道,何止不迂腐,一个个报复心都还极强,且有那个实力去报复成功。   苏炎如是,徐常笑亦如是,他卢剑的好兄弟就没有一个是孬种。   等着吧,这事儿还没完呢。   渡过情劫,守住爱情……   夕阳西下。   太子耶律靖离开卢剑他们, 就纵马狂奔,发泄似的在辽阔平原上横冲直撞,好几次被甩下马背, 一次比一次摔得狠。   尾随的侍卫急了, 火速禀报二王子。   “什么?我的太子哥哥他……”在自虐?   耶律莺脸“刷”的白了,拽住林镇山手臂, 急得声音发颤。   “林大哥,方才上场比武的勇士, 全是我太子哥哥这些年精心栽培出来的……输得这么惨, 太子哥哥必定是面上挂不住, 才……才……走上了自虐的道路。”   “林大哥, 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劝劝我的太子哥哥啊……”   耶律莺急得快哭了。   林镇山也焦急,火速翻身上马, 直喊:“还等什么,快去追你哥哥啊!”   半个时辰后,在辽阔的草原上双人围堵耶律靖, 耶律靖再一次自虐似的栽下马背,在草地上翻滚好几个跟头。   “太子哥哥, 你别这样, 你别这样……”   耶律靖再次爬上马背时, 耶律莺哽咽着扑上去。   很快, 耶律莺的哽咽声转成了恸哭声, 似受到了巨大刺激。   林镇山忙冲上前一看, 惊见耶律靖露在络腮胡子之外的面皮——好几处青青紫紫, 破皮渗血,哪里还有曾经俊朗的模样?   完全破相了。   这自虐得也太狠了点。   林镇山哪里猜得到,这伤是拜徐常笑凶狠如虎啸的拳头所致, 压根不是自虐出来的。眼下的自虐不过是打掩护,给伤口找一个遮掩的理由罢了。   林镇山被蒙在鼓里,一把抱住耶律靖的窄腰,死死拖住他不许再上马自虐:“太子殿下,胜败乃兵家常事……豁达点,看开些,左不过是被你父汗训一顿罢了……你是他亲儿子,怕什么……”   苦口婆心劝解起来。   耶律莺呢,完全不知哥哥索吻林灿灿被揍之事,她只当哥哥好面子,比武惨败就发狂、自虐至此。她泪眼朦胧跪坐哥哥身边,心头那个疼啊。   林镇山足足劝解半个多时辰,耶律靖才好转起来,转为平静。   “林大哥,多谢你了!今日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耶律莺抱膝坐在林镇山身旁,侧望男人脸,感激道。   此时,一轮皎月悬在半空,月色溶溶,星光璀璨,给林镇山面容镀上一层浅浅的亮光,熠熠生辉,越发衬得林镇山俊美非凡。   是她夜夜梦里的样子。   耶律莺看痴了。   “时辰不早了,肚子饿了,咱们赶紧回去吧。”林镇山惦记家里的娇妻在等他吃晚饭,起身要走。   耶律莺急忙拽住林镇山手臂,含泪强留道:“林大哥,你先别走,万一我太子哥哥又……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声音又哽咽上了。   林镇山一时为难。   望向耶律靖,眉宇间的愁态还未彻底散去,依旧乌云弥漫。   林镇山颇为犹豫。   “林大哥,实不相瞒,近两年父汗愈发宠幸三王子,我这个太子之位……有些坐不稳……林大哥,我这里难受,”耶律靖指着心口,乞怜似的目光看向林镇山,“你陪我畅饮几杯,如何?”   林镇山恍然大悟,难怪耶律靖会颓丧成这样,竟是害怕比武惨败、给国丢了光,会保不住储君之位。   出于同情,林镇山最终同意留下来。   耶律莺心脏快速跳动,眸光璀璨。   耶律靖握住林镇山肩头,沉声道:“好兄弟”。   随从去林子里拾柴禾,打猎,三兄弟围坐在篝火旁,边畅聊边烧烤喝酒。林镇山时不时开导耶律靖想开点,还帮着分析北漠国内局势,替耶律靖出谋划策。   一个时辰后,林镇山小腹有些紧绷,丢下酒杯,起身去稍远的林子里小解。   “哥哥,你这是做什么?”耶律莺盯着哥哥的手,问。   耶律靖将纸包打开,白色粉末倒入林镇山酒杯,轻轻摇晃酒水至彻底溶解,耶律靖才将纸包丢进火堆里烧毁,附耳悄声道:“妹妹,把握好今夜,哥哥在他的酒水里下了药……”   耶律靖一直晓得妹妹对林镇山的心思,原本他是不舍得妹妹远嫁他国,背井离乡的。但今日迎娶林灿灿失败,又得罪了卢剑一党,他自个是不可能再和亲成功、拉来助力了,只能寄希望于妹妹。   耶律莺一怔。   下药?   是……那种药吗?   脑海里登时浮现男女交缠的画面,她一下子羞窘不安,她是想霸占林镇山,也迫不及待想嫁给他,但她好歹是矜贵的公主,利用这等下三滥的药物,做出那等不堪入目之事,不,不好吧。   “不,哥哥……不……”   耶律莺犹豫半晌,红着脸拒绝。   “你想到哪去了?只是蒙汗药,让他昏睡到明日罢了。”耶律靖低声解释。   耶律莺疑惑了,蒙汗药能管什么用?   “等他睡死了,你穿着衣裳紧挨着他睡上一夜,什么也不用发生,明日被人瞧见时,你稍稍拉松点领口,暴露你的女儿身份,就能名正言顺嫁给他了。”耶律靖解释道。   耶律莺松了口气,只是和衣躺一块,不发生实质性的关系,她,是能接受的。   次日晨曦,耶律靖悄悄起身溜走,余下林镇山和妹妹挨在一处睡。   耶律莺激动、紧张、羞涩。   太子哥哥一走,她悄悄挪近林镇山,男人侧卧背朝她,她晓得有蒙汗药在,林镇山没法自然睡醒,得被人大力推搡才能醒得来。耶律莺大着胆子环上男人窄腰,嫩嫩的面颊贴上男人后背,男人身子热乎乎的,她羞涩地笑。   不料……   睡梦中的男人一个翻身,埋首在她颈窝,嘴唇擦过她耳际。   耶律莺登时紧张了,到底是黄花大闺女,还没被男人碰过呢,自己主动碰他和他碰自己到底是两回事,面颊一下子涨红。   这样亲密的姿势不知维持了多久,忽地,远处传来一阵纷乱的马蹄声。耶律莺晓得,是萧盈盈得知消息赶来了。   抬眸望去,打头马背上的女子果真是萧盈盈。   耶律莺立马散开秀发,扯松衣襟,露出里头海棠红的肚兜,暴露女儿身份。   林镇山还未苏醒,但女子的体香太过香喷喷,似乎连睡梦中的男人都抵御不住这股幽香,大掌抚了上去,好巧不巧搁在耶律莺软绵绵的小山丘上。   耶律莺涨得满脸通红,但也没挪开男人的大掌,就这样等着萧盈盈上前来挑衅。   “林镇山……”萧盈盈还在马背上,看到一男一女搂在一块,就气得大喊起来。   下马冲上前,看到双双闭眼的男女,尤其男人还埋首在女人颈项,大掌覆盖着那处时,萧盈盈一度赤红眼眶,大力拉拽男人就闹上了。   “啊……”耶律莺假装惊醒,捂住胸口,高声尖叫。   男人似乎晓得对不住妻子,没脸见妻子,一直埋头耶律莺肩胛,不肯见萧盈盈。   萧盈盈又捶又打。   “娘,您别这样……娘……”林灼灼也跟来了,眼见上一世闹剧重现,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掉落。   一把抱住激动不已的娘亲,一个劲往外拉。   拉着拉着,林灼灼突然怔住,指着男人耳朵大喊:“娘,这个男人好像不是……我爹爹!您打错人了!”   萧盈盈正捶人呢,动作一顿。   仔细瞅了两眼趴在耶律莺身上男人的耳郭,萧盈盈惊得缩回了手。   萧盈盈涨红脸,方才还理直气壮又捶又打,眼下面对耶律莺的目光却胆怯起来。   萧盈盈退后两步,结结巴巴道歉:“小公主,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一时认错了人……打搅你的雅兴了,抱歉,抱歉。”   说罢,萧盈盈拉着女儿,火速跳上马背,尴尬地逃离撞破现场。   认错了人?   耶律莺整个人懵懵的,随后大力捧起身上男人的面庞,近距离凝眸一看。   “啊……”   “怎么是你?”   盯着自己贴身侍卫的熟悉面孔,耶律莺震惊得险些心脏骤停!   “你怎么穿着林大哥的衣裳?”   耶律莺咆哮起来,咆哮后,意识到男人大掌还摸在那,耶律莺尖叫着甩开,那尖叫声直直窜向云霄。她满脸布满惊恐,身子抖如塞糠。   没多久,二王子是女子,且“与身边的贴身侍卫苟且之事”曝光了,不仅被大龙国上上下下嘲讽,还第一时间传回北漠。从此,耶律莺小公主一生的幸福泡汤了。   要么认命嫁给贴身侍卫,要么一生守活寡,老死闺中。   “看到了吗?”   “那就是你的好兄弟?”   不远的林子里,卢剑面对草原上的耶律莺,嘲讽的语气朝身旁的男人道。   身旁的男人薄唇紧抿,泛白,眼神里隐射出一种后悔的情愫。   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夜里被卢剑调包换走的林镇山。   林镇山已经站在林子里观望一夜了,“耶律靖中途溜走”“耶律莺挪近‘自己’,解散秀发,松开领口”“萧盈盈赤红双眼来捉奸”   ………一系列的事,林镇山瞧得清清楚楚。   二王子果真是女子!   且对他暗生情愫,不惜丢掉清白和闺誉,下药也要与他搂抱在一处!   他一心一意对待他们兄妹,反过来,他们竟如此算计他?   林镇山的心彻底寒了,结上一层冰霜。   卢剑大掌有力地握住林镇山肩头,提点道:   “岳父,您待人赤诚,是光明磊落的真英雄,但您身上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对战袍兄弟太过信任。”   “小婿不否认,他们在沙场上确实是很好的战友,同生死共患难,在战场上对您从未有过二心。”   “但战场归战场,一旦下了战场回归日常生活,他们未必还是战场上无私的他们。岳父需要擦亮眼睛,防人之心不可无,免得伤害了您的家人。”   卢剑言尽于此,剩下的需要林镇山自己去消化。   “睿王殿下,谢谢你的警言,岳父谨记在心。”林镇山鞠了半躬,诚心诚意向卢剑抱拳作揖。今日教训,如他所言,他会铭记一辈子的。   回到行宫,望见萧盈盈趴在窗口等着自己回家,林镇山内心涌起一股暖流的同时,还夹杂着深深的愧疚。   “怎么了?昨夜都陪了你两个好兄弟一整晚了,还没陪够?要不,再回去多陪几天?”萧盈盈坐在窗后,抬头盯着出现在院门口的男人,扬声笑。   语气里满满的揶揄。   林镇山窘迫难安,连走姿都不自在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窗口前,隔着窗楞,林镇山颤抖双手抱住娇妻:“盈盈,还是你对。”为夫险些犯了大错。   林镇山简直不敢想象,若方才被抓奸的是他,后果会怎样。   他会不会彻底失去萧盈盈,陪伴他下半生的唯有和离书。   那样的结果,他承受不住。   “当然是我对!以后我再说哪个男子是女子乔扮的,你不许再嘴硬跟我争!你再敢犯错一次,我下半辈子都不理你了……”萧盈盈食指戳向男人胸口,有节奏地一点一点,抬头骄横道。   “盈盈……”林镇山拼命点头,爱了娇妻半生的他一阵后怕,背脊冒汗。   实在太害怕失去了,林镇山忍不住捧住娇妻面庞,亲热起来,从明艳的眼眉,到如玉的面颊,再到勾人的红唇,哪哪都想吻个遍。   不过才刚刚落下第一个吻,萧盈盈就挣扎着拒绝起来,林镇山以为盈盈还是恼了,不给他亲,林镇山心头微乱,不管不顾地扣住她后脑勺,堵住她唇,害怕她冒出拒绝的话。   “嘎吱”一下,后门开了,林灼灼手捧红火腊梅迈进房里。   林镇山动作一顿。   萧盈盈窘得耳尖通红。   女儿林灼灼去后院摘花还没走呢,两口子这般亲吻被女儿当场撞破,真真是羞臊死人了。   林灼灼脚步一顿,远远瞅着紧搂在一块亲吻的爹娘,林灼灼瞪大了双眼,旋即经典一幕来了,怀里的腊梅花枝“啪”的一声坠落在地。   良久,林灼灼涨红脸逃去后廊。   “都怪你,都怪你,被女儿看去了,丢死人了!”萧盈盈急得要跳脚,双拳死劲捶打男人胸口。   “看去就看去呗,女儿都嫁人了,又不是没经历过。”林镇山厚皮脸地笑,随后跳窗进房,猴急的吻再度铺天盖地落下。   林灼灼撞破爹娘接吻,窘迫得胸膛里那颗心怦怦直跳,直到从后院绕去前院,逃出爹娘院子,那剧烈跳动的心还未平复下来呢。   虽说未平复,但这一世成功揭穿二王子真面目,挽救了娘亲性命,林灼灼内心是无比满足的。   她还记得,上一世“娘亲的死”被查出是人为,耶律莺兄妹提前购买“上千只蝎子”散布在山坡,又搜罗了尖锐的石子铺在那一带,专等着娘亲策马而过。   马腿被蜇,马匹受惊,娘亲被甩下尖锐的石子地丧命。   满地的鲜血刺红了爹爹双眼。   真相大白那日,是个暗沉沉的阴雨天,爹爹赤红双眼冲进北漠小公主帐篷,一剑捅了她,正中心脏,当场毙命。   娘亲的惨死直接终结了两国长达十几年的和平,引爆了两国战乱。北漠大汗被崇德帝扣押在京,软禁终身,太子耶律靖趁乱逃回北漠。   爹爹带着巨大的仇恨,领兵攻入北漠,砍下耶律靖首级吊在王帐门口泄愤。仅仅两个月灭了北漠,亡了他的国。   报完仇回国,爹爹跪在娘亲坟前挥剑自杀,追去了黄泉。   从那以后,林灼灼成了孤儿,受尽太子欺凌。   ……   忆及上一世,林灼灼泪光闪闪。   她还记得刚刚重生归来时,她许下两个愿望:一是摆脱太子卢湛,退亲;二是帮助爹娘渡过情劫,一家子幸幸福福过一生。   “灼灼……”   正想着时,不远处的腊梅树下,卢剑眼底噙笑张开双臂等着她投怀送抱。   林灼灼笑了。   如今,不仅两个愿望都实现了,她还嫁了四表哥这个好夫婿。林灼灼扬起嘴角,在湛蓝的天空下,眸光璀璨,幸福地奔进四表哥暖暖的怀抱,像乳燕归巢,充满了幸福和依恋。   她知道,这一世若没有强大的四表哥,她的两个愿望应该也能实现,但肯定要曲折、艰难很多。 第158章 大结局(下)   “王妃, 郡主,北漠公主求见。”   临窗暖榻上,林灼灼与娘亲面对面坐着下棋, 娘亲是围棋高手, 林灼灼好容易赢了一局正乐呵呢,忽地丫鬟来报。   林灼灼笑容一敛。   怎的耶律莺还没上路?   耶律莺与自个贴身侍卫爆发丑闻, 大汗嫌弃丢人, 立刻要遣送归国。可午饭都过,耶律莺还没上路, 反跑来见娘亲?   正疑惑时,一身武艺的耶律莺已怒气冲冲闯进门来, 把好几个阻拦她丫鬟婆子撞飞在地。   “萧盈盈, 调包是你干的?”耶律莺红肿的双眼瞪向萧盈盈, 声线发颤。   若非林镇山被调包,她哪能跟个低贱的侍卫睡一块?   哪能下半辈子幸福都打飞?   若眸光似刀能杀人,耶律莺保证一刀一刀割花了萧盈盈脸。   林灼灼恶心坏了, 见过无耻不要脸的, 但无耻成耶律莺这样倒打一耙、反找上门的, 当真还是头回见。林灼灼恼怒地一拍桌子, 就要以王妃尊怒斥这个小国来的刁蛮公主。   却被萧盈盈抢了先。   “是啊, 知道你迟迟没嫁出去、耐住空房寂寞, 本郡主就好心帮你一把, 给你换了个身材更魁梧、更结实力侍卫。怎么, 那侍卫昨夜表现好,合你胃口?”   萧盈盈一个脏字带,却字字讥讽耶律莺渴望男人,要脸。   当然, 调包事并非萧盈盈所为,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眼下“一口承认”过是纯心要气死这个蠢公主。   果然,耶律莺被气得失去理智,想冲上前打人。   正在这时,得消息的林镇山飞快从外头跑回来,一脚踹开耶律莺,以维护的姿态护在萧盈盈身前,怒道:“二王子,你要做什么?”   一双虎眸,凶得吓人。   萧盈盈无疑是他心头最爱的宝贝,谁敢对她不敬,比打他还震怒。   耶律莺被踹得连退好几步,委屈得直飙泪,指着萧盈盈一通控诉:“林大哥,我就是被她给暗害了!才会与个侍卫传出丑闻……我和侍卫是清白的,是清白的……”   “林大哥,你要还是我大哥,你就休她给我报仇!”   耶律莺哭着逼林镇山给出选择。   林灼灼险些被恶心坏了,谁给破公主自信,还休她娘?她以为她是谁呀?   萧盈盈安安静静作声,慢悠悠地抿茶看戏,还时不时揶揄地看向林镇山。   林镇山却是火大,恼羞成怒:“二王子,够!曾经我当你是好兄弟,你却‘恬不知耻’屡次冒犯我妻子?从今日起,咱俩恩断义绝,如此箭!”   说着,林镇山从墙上箭筒里扯出一根箭,“咔嚓”一下,在耶律莺面前断成两截。   这便是“老死不相往来”意思。   耶律莺这才慌,也是这时才终于看清楚——原来,她在林镇山心头的地位,远远比上萧盈盈。   “……不……”   梦醒时分,耶律莺心乱如麻,整个身子都不敢相信地打颤。   曾经,那些年的战场上,林大哥待她那般好,险些舍命相救……还止一次,难道那些情都是假吗?   “,……林大哥,你内心深处是装着我……若没,你曾经怎会豁出命去救我?”耶律莺还甘心,哭着追问。   “我林镇山对每个袍泽兄弟,都是如此!”林镇山目光坦荡。   换言,救她并非因为她是耶律莺,是因为她是袍泽兄弟里其中一个。   丝毫不具特殊性。   耶律莺怔住,泪奔。   “二王子,若本将军早知你是女子,绝对从一开始就避而远。”说到这里,林镇山深情回望萧盈盈,语气坚毅,“我心房里早住一个美丽的女子,她是唯一,再没有多余位置给旁人,这辈子都不会!”   一一世只爱萧盈盈一个。   别的女子都是粪土,入不得他眼。   林镇山说罢,那两截断箭客气地掷到耶律莺脚下,冷冰冰道:“送客!”此生见。   耶律莺被男人冷冰冰的态度刺痛,她的情,她的爱,彻底葬送在今日。她缓缓抱起地上冰冷的断箭,僵着身子被婆子架出去,强行送上回北漠马车。   车轮启动的瞬间,她抱着断箭,哭得好大声。   “四表哥,你真厉害,那个破公主临行,还能被你刺激得去我爹娘跟前发一阵疯。”   路边斜栽的腊梅树下,林灼灼听着破公主哭着离开,美滋滋地挽住卢剑手臂,仰头笑道。   目光里充满了崇拜。   她知道,这回挑衅,爹爹怕是要刻骨铭心,下半辈子都心余悸了。日后再遇上张莺,李莺,方莺……一系列“莺”,爹爹也会再犯糊涂,定能好好的陪伴娘亲一世。   “是,这回教训吃得够够,咱爹爹是个吃一堑长一智的,日后别的女子再想骗他,可是不能够。”卢剑笑着附和。   笑着笑着。   林灼灼突然想起什么来,眨着黑樱桃似的大眼睛,萌哒哒地问:“四表哥,我爹爹都向娘亲承诺‘一一世一双人’,你呢?”   “我?”卢剑笑,“我会做出任何承诺……”   林灼灼面色沉下来。   一把推开臭男人,掉头就走。   她也知道四表哥身份与自家爹爹不同,他是当朝皇子,日后还很可能坐上帝王宝座。古往今来,那个宝座上人都有三宫六院,便是对南宫皇后痴情移的皇帝舅舅,都没法子遣散后宫,只守着南宫皇后一人。   前朝后宫牵扯太深,利益相关,得如此。   这些,她不是不明白。   但是……臭男人眼下连太子都还是,就不能说说情话骗骗她,哄她开心吗?   非得一开口就是大实话?   林灼灼吸了吸酸溜溜鼻子。   “喂,小傻鸟,你怎么一个人跑?”身后传来臭混蛋声音。   林灼灼气得想搭理他,自顾自大步走。   下一刻,身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很快,一只有力手臂拽住她胳膊,一个用力,她没站稳,扑上臭男人胸膛……   抬眼,却见臭男人笑得一脸灿烂。   阳光在他眸子里闪耀出细碎的光芒,璀璨如星。   她都酸死,难过死了,他还脸笑?   林灼灼两只小粉拳就是一阵捶,打鼓似的,恨不得捶死他!   “哎哟,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这可不行啊,我要是先去了,下半辈子谁来照顾孤零零的你,你这么傻,我走的都不安心。”卢剑握住她的两只小拳头,笑道。   “你才傻呢!”林灼灼气炸了,桃花眼一瞪。   过林灼灼生得美,那双桃花眼更是水汪汪可爱,便是努力斜瞪一眼,也瞪不出什么气势,反倒平添一抹可爱。   “你可不是傻,‘一一世一双人’哪是用嘴承诺出来的,它呀,是要用一辈子时间才能做出来的。”卢剑大掌轻抚她脑顶,笑得坦荡,“你放心,我会用一辈子时间去证明,除了你,我卢剑谁都不要。”   “真要?来你当太子,甚至是当上帝王,别人给你送妃子,你也要?”林灼灼抬眸,酸溜溜地问。   “也要。女人都是醋坛子,你这一个酸溜溜大醋坛就够我头疼了,再多来几坛,我怕是整天都要泡在酸水里,酸得直接升天了……”卢剑宠溺地笑。   “你才醋坛子呢!”林灼灼小嘴一撅,眼波一瞪。   这一个眼波流转啊,林灼灼没照镜子,压根没意识到此刻的自己多勾人。   卢剑却瞧见。   霎时被她勾人眼波吸引,卢剑由捧住她娇嫩的脸庞,缓缓抬起,可她眼波再勾人,也无实物可下嘴啊……   林灼灼被迫仰起小脸,些微微怔愣,知四表哥要干什么。   直到一根根眼睫毛被撩拨得发痒,林灼灼才确信一件事,四表哥当真是每日变着花样亲吻她啊,今日居然连她卷翘眼睫毛都不放过,一根挨着一根吻上。   “哎呀,好痒,好痒……”   “马上就好,你再忍忍……”   骗子。   压根没马上就好,她两排小扇子都湿乎乎,还见放过她,痒死了好嘛。   三年后。   皇宫的某个河畔,两个俊俏男人别搀扶着两个大肚子孕妇,沿着青青河畔缓缓前行,两个孕妇在春日暖阳下笑声灿烂,开心得像两个孩子。   “太子妃,你肚皮尖尖,怀怕是个小皇子吧?”萧盈盈打量女儿鼓起的肚子,满脸的欣慰。   “娘,你肚子这么大,这么鼓,会会是双生子啊?”林灼灼好奇地直瞅。   萧盈盈骄傲地挺了挺肚皮。   正在这时,河畔那头传来高呼声:“二伯母,灼灼……”   林灼灼光听声音便笑,八成是林灿灿来了,抬头望去,果真见林灿灿一路欢快地跑来了。   “我祖宗耶,你慢点,慢点。”急得徐常笑赶紧追上林灿灿,怕她跑出个好歹来,一把给抱住。   “哎呀,我身体壮如牛,能跑。”林灿灿不满地撅嘴。   “你都胖成个球,脚下路都看清楚,还是慢点走稳妥。”徐常笑盯着林灿灿的大肚子,宠溺地赔笑。   又来了个大肚子,孕妇?   是哒,两年前林灿灿和徐常笑成亲了,也顺利怀上。   如此一来,今日可是三个圆鼓鼓孕妇会师呢。   “哇,咱们三个大肚子,围成一圈好壮观啊。”林灿灿调皮地摸了摸自己圆鼓鼓肚皮,又去摸萧盈盈和林灼灼的。   也知林灿灿是不是生一只懂得催生手,反正啊,被她这么一摸,林灼灼和萧盈盈突然就喊起“疼”来,竟是发动要。   两人进入产房没多久,林灿灿也突然发动,竟也要。   亏得卢剑这个宠妻狂魔太子殿下在,早就在宫里备下十几个经验丰富接生婆,别说三个孕妇齐齐发动了,便是再来几个也成问题。   十个时辰后,产房里接连传出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恭喜太子殿下,贺喜太子殿下,太子妃给您诞下一个小皇子。”   “恭喜大将军,贺喜大将军,郡主给您生两个大胖小子。”   “恭喜徐大人,贺喜徐大人,夫人给您生一个小闺女。”   林灼灼刚抱着自个儿子亲上一口,突然得知娘亲还真一口气下两娃,还两个都是男娃。林灼灼立马笑,下半辈子爹娘总算孩子承欢膝下,再也怕孤单寂寞。   “想什么呢?”卢剑俯身,捧住林灼灼粉粉面庞,轻轻落下一个吻。   林灼灼笑着摇摇头。   “又秘密告诉夫君?那可得好好惩罚惩罚……”   说罢,卢剑就又吻了下去。   “哎呀,好痒,好痒啊……四表哥,我说我说,我说还行嘛……”林灼灼飞快求饶。   这个臭男人也知什么毛病,那么爱亲她卷翘眼睫毛。   哭笑得。   (全文完)   寒木枝   2021年4月10日,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