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千金继承殡仪馆后》作者:折春藏梦   文案:   苏云上辈子死得莫名其妙,重生后才知道,她是被抱走替真千金苏芸挡灾的假千金。   即使侥幸重生,她也是个已经没了任何运道的普通人,只好继承了亲生父母家里殡葬一条龙服务的破旧殡仪馆混过余生。   然而,这殡仪馆里,入殓师是艳鬼,总把尸体画得栩栩如生;抗尸体的是退休鬼差,总是下意识就掏锁魂链;装点灵堂的是鬼新娘,总把葬礼搞得像冥婚现场……   一群名声不小的大佬,却在尸体出事的时候只会躲老板背后!   老板苏云:死亡微笑.jpg   没办法,苏云只好再贴告示准备招个能抗事的员工,结果,来了个只会抓鬼的二货天师。   ——   招聘启事:诚聘殡仪馆杂工,要求成年人、有自理能力、仪表整洁、干活利索、胆子大、会折纸钱和剪寿衣,有意者请联系老板苏云123xxxxxxxx。   苏云看着林琅平淡无趣的简历:……行吧就你了。   至少当天师的胆子都大,不会把老板推出去挡枪:)   内容标签: 重生 爽文 爆笑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云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殡葬一条龙服务殡仪馆   立意:真相不该随着死亡被埋没。 第一章   “谁有你们这么给人化妆的!叫你们老板出来!我们是来办葬礼的!你们给我家老爷子弄成这个鬼——这个样子!”   “就是!退钱!”   男人和女人谩骂的声音从灵堂穿来,苏云皱起眉头,走快了一些,来到殡仪馆最好的一个礼厅外时,先谨慎地看了眼里面的布置。   花圈——没问题!   灵堂摆设——没问题!   员工态度——非常好!   那客人发脾气一定是客人自己有问题!   苏云顿时昂首挺胸,有底气不退钱了,唰一声打开白骨黑面的折扇,摇着扇优雅地走进去:“不要生气不要生气,这位先生、这位女士,我们这是合格合法的殡仪馆,有营业执照的,有问题,您可以正常投诉,我们一定为您解决任何问题。”   顿时,围在棺材旁边对员工谩骂的客人停了下来,打量走进门的漂亮女人和她身后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脸的清瘦男人。   女人长了一张漂亮清冷的脸,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皮肤白得不像活人,却涂了相当扎眼的正红色口红,猛一看让人注意到的不是她的漂亮,而是脸上冲突的色彩,看起来像纸扎人一样诡异。   至于后面一直低着头的男人,穿着员工统一的服装,漆黑的明制圆领袍在他身上显得非常宽大,给人一种病入膏肓身体快不行了的感觉。   在场的员工里,只有苏云穿着与众不同的黑色汉服裙,衣服边角都用金丝绣了各种看不懂的花纹,员工服则都是用银线在袖口、衣摆绣纹路,胸口绣不同的字,跟着苏云来的男人胸口是个大大的“奠”,看起来跟个棺材头似的。   扶着棺材哭的女人饱含怒气质问苏云:“你是谁?管事的呢?”   “不好意思,我就是西城殡仪馆馆长,敝姓苏,苏云,草头苏,云朵的云,幸会幸会——”苏云合上折扇,陪着笑伸出手准备跟人握手,却被一把打开。   旁边的男人满脸怒气,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他指着棺材问:“好啊!你就是馆长?你看看!你那化妆师给我家老爷子化的!我们是按照老爷子的要求念旧才来你这破殡仪馆的!你们就这么对待客户!”   苏云疑惑探头:“不会啊,我这是很多年的老师傅了,她的手艺那是——”   话还没说完,苏云猛地停住,顿时被口水呛住,旁边胸口绣着“喜”的漂亮女人赶紧过来给拍拍背,胸口写着“奠”的清瘦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一个保温杯递给苏云。   家属都被这巨大的阵仗给惊到了,小辈看着嘀咕,这殡仪馆从上到下都奇奇怪怪,馆长还咳得像个肺痨鬼,难怪没人愿意来。   苏云快被气死了,她不是真的被呛到了 ,是不知道怎么把自己的瞎话说完,她刚要夸自家化妆师手艺好,是多年老师傅,结果就看到她给人化了个冥婚的妆面!   红白喜事最讲究规矩,一点点错都可能给死者带去不好的影响,得亏这葬礼还没开始呢,要是开始了,苏云还得把人家魂给抓回来改掉!   电光石火间,苏云勉强找到了个解决办法,她想了想,直接不咳了,说:“这、这其实是我们师傅年纪有点大了,这是……从前流行的样式,你们知道的,我们是旧的……殡仪馆嘛……”   好说歹说把这口子给圆回来,苏云微笑着回头看胸口绣着“欢”字的化妆师,眼神如果可以噶人,对方现在一定被扎成了筛子。   趴棺材边的女人不干了,她直接冲过去把化妆师推到棺材边,怒骂:“馆长你就是不想退钱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她有多大?三十都没有的新手,在这装老师傅呢!退钱!”   化妆师忽然开心回头:“这话我爱听。”   苏云怒从中生,一把将她的头按下去,努力保持微笑:“她就是长得年轻,其实快五十了,她也是跟我们这以前的老师傅学的手艺,几十年前的老人入殓,就是得化大红脸的,她就是一下没领悟到客人您的要求,您放心,我们立马改,这单给您算七折,您看可以吗?”   在苏云快磨破了嘴皮子的劝说下,好歹是保住了五折的款项,给人退了一半钱回去,本来办一次葬礼就不赚什么钱,现在好了,还得退一半出去。   客人嗷嗷哭着送棺材去了火葬场,苏云猛地回头怒视跟着自己的三个卧龙凤雏,举着折扇一个个点过去:“你们真是……给我到办公室来!”   西城殡仪馆是老牌殡仪馆,叫西城是因为坐落在滨城的城西,曾经这城西热闹繁华,殡仪馆的生意不错,可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已经很少有人愿意来这办老旧又麻烦的中式葬礼了。   殡仪馆修缮过好几次,现在的门面是普通的大楼,除了门面,其他楼房还是古代园林的样式,其中有一栋就是苏云用来居住和办公的。   苏云坐在自己的太师椅上,靠着背:“蹲下。”   三个低着头的员工立马蹲下,双手捏着自己的耳朵,开始报数。   艳鬼:“殡仪馆守则第一条,不可以给尸体化奇怪的妆,我错了!”   鬼新娘:“殡仪馆守则第二条,不可以把灵堂变喜堂,我今天没有错!”   “闭嘴,知情不报,罪加一等!”苏云气得站起来想给她们俩一人一扇子。   退休鬼差:“殡仪馆守则第三条,不可以随便拖行尸体和尸体的魂魄,我今天没有错。”   好歹有个算是靠谱的,苏云长出一口气:“阿休你可以起来,去旁边站着。”   叫阿休的退休鬼差立马溜了,没有一点同甘共苦的精神。   苏云叹了口气,蹲在鬼新娘前面,语重心长地说:“新新啊,你不能总跟艳鬼混的,你想想,她把葬礼弄坏了,以后我没钱了,谁给你买漂亮裙子呢?”   鬼新娘顿时浑身一震,惊骇地看着苏云:“馆长你又用小裙子威胁我!”   “这次是真的,扣你一个月的小裙子。”苏云露出冷漠资本家的嘴脸,然后一把推开了鬼新娘,让她到旁边哭去。   最后剩下犯错的艳鬼瑟瑟发抖:“我错了,他是老头子,而且他家属都没人跟我沟通过,他们自己说得好听,其实根本不关心老爷子怎么样,我一气之下,就想恶作剧嘛……”   恶作剧,但没想到对老人漠不关心的家属,到了灵堂看见老爷子格外红艳的脸,开始闹着要退钱。   苏云听了,微微点头:“不管人家的家庭情况怎么样,我们应该保证统一的、标准的、周到的服务,哪怕就是死者一个人——不,是一具尸体来参加葬礼,你们也不能这么玩,况且——家属就是不关心老人才更关心钱啊!钱啊!”   后面一句话,苏云是对着艳鬼耳朵吼出来的:“你给老娘把这句话刻心里!家属越不在乎死者就越在乎钱,我们就一点服务都不能出错!会没钱的!明白了吗?”   艳鬼震惊地捂住耳朵:“我的妈呀……人心也太脏了吧?我想回老家啊馆长……”   “你是猪八戒吗?遇到事就散伙回高老庄?”苏云送她一白眼,站起身走到自己的书桌面前,抽出一叠红纸,分成三份给他们。   “这是什么?”鬼新娘乖巧接过,轻声问。   苏云疲惫地坐回太师椅:“招聘广告,你们,去贴满滨城所有的广告位,我要招个靠谱的新员工。”   闻言,鬼新娘震惊地睁大眼,呜呜哭出血泪:“馆、馆长,你不要我们了吗?”   “没有不要,不许哭,我这刚打了蜡的金丝楠木地板要是弄脏了,你给我再打一遍蜡。”苏云冷漠脸。   然后鬼新娘熟练地撩起自己的裙摆接血泪,还擤鼻涕。   艳鬼看了眼传单,说:“馆长,就算你要招新员工,现在也不兴这种红纸黑字的广告单了,看起来比诈骗广告还诈骗呢。”   退休鬼差跟着点头:“嗯。”   苏云冷笑:“广告?你们看我像有钱请设计师设计广告单的人吗?还是说你们谁会?”   “……保证完成任务!”三只鬼立马异口同声地应了一声跑了。   这场面真是给苏云气笑了,要干活的时候没一个靠谱的,问到钱就赶着不走打着后退,都是孽子。   三天后,苏云无所事事地在殡仪馆院子里晒太阳,鬼新娘小跑过来:“馆长馆长!有人揭榜了!”   苏云翻了个身:“揭什么榜啊?你还当是你以前挑状元郎当相公的时候啊?”   鬼新娘跑到了苏云躺椅旁边,蹲下惊喜地说:“是广告啊!有人拿着馆长你写的广告单子来应聘了,男的、高的、丑的!”   能让鬼新娘说丑,苏云就来兴趣了,她立马坐起来:“丑的?我倒要看看能多丑。”   等回到办公室,苏云看着眼前这个一米九冷峻帅气一身紫道袍的年轻男人,她歪头看了眼办公室门口外瑟瑟发抖的三个鬼,又将视线落回男人身上:“你是紫袍?”   道士的道服分等级,紫袍是最高的祖师级别,一个道观可能就出一个这种老baby。   男人点点头:“嗯,我怕应聘不上,按照卦象,我穿这个来比较容易通过。”   “……”苏云欲言又止,她再一次歪头去看门外的三个鬼,那三个不靠谱的没有一点用不说,还躲避她的视线,“那、那你说说你为什么想来我这应聘。”   “因为你们在招聘啊。”男人回得疑惑又理所当然,怀疑苏云在问一个很蠢的问题。 第二章   一时间,苏云不知道是自己被鬼吃掉了脑子还是眼前这个男人被僵尸吃掉了脑仁,总之他们两个之间一定是有什么问题以至于出现了这样的对话。   苏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行叭,那你有简历吗?”   “有。”男人严肃地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份简历恭敬放到苏云桌子上。   男人看起来有点呆滞,简历倒是做得像模像样,苏云拿起来看了下,总结起来大概就是:无名道观的观主,师父死后继承道观,随后下山云游,发现没钱了,到处找工作,一一被拒,最后掐指一算,发现殡仪馆会收他。   苏云看一条简历上的内容就抬头看一眼这个叫林琅的男人,欲言又止,余光中看到门外三个鬼疯狂摇头的样子,当即拍板:“……行吧就你了,今天开始上任,主要工作内容就是……保护我。”   林琅刚要张嘴答应,顿时发现哪里不对,他又从袖子里掏出那张红色的招聘启事,上面明确写着:诚聘殡仪馆杂工,要求成年人、有自理能力、仪表整洁、干活利索、胆子大、会折纸钱和剪寿衣。   这些内容跟苏云刚才说的保护,完全不是一个东西,林琅指着招聘启事说:“可是,我是来应聘杂工的。”   “对,你要是个普通人,那就是杂工,主要工作内容就是维持葬礼的稳定,现在你穿着这身衣服来,当杂工太委屈你了。”苏云理直气壮地说,还喝了口保温杯里的糖水。   林琅皱起眉头:“可是,你需要我保护你什么?”   苏云笑了笑:“很快你就知道了,像我这个档次的人,走在路上都容易被人暗鲨,外面的人不是图谋我的美色就是图谋我的财产,世界真是太危险了。”   听完,林琅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想说什么,却被苏云打断:“殡仪馆一向包吃包住,我给你每个月开三千的基础工资,干得好年底有奖金,考虑到你们这一行不讲究五险一金,我就折现其他东西给你,可以吧?”   刚准备拒绝的林琅当即点头:“可以、没有问题、馆长我一定能胜任这份工作。”   苏云满意点头,拿着折扇对桌子敲了敲:“外面那几个,都进来。”   由于屋内站着个紫袍的道士,三个鬼犹犹豫豫地贴着墙挪进来,速度慢得堪比蜗牛。   看他们这副没出息的样子苏云就来气,直接对阿休说:“阿休,你一个鬼差你躲什么道士啊?你带这个叫……林、林琅的,去员工宿舍,给他开个最好的单间,然后给他拿员工服,我的殡仪馆,不允许出现比我显眼的衣服。”   阿休扫了眼林琅的紫袍,不情不愿地说:“哦。”   林琅向着苏云鞠了一躬才跟着阿休离开,十分有礼貌。   等他们走远,苏云看着那俩还贴墙上的:“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们,好歹都是声名在外的,你们这像什么样子?说出去都丢鬼脸。”   新新直接飘过来:“馆长,不是啊,我们本来就怕道士,他那么凶神恶煞的,我们很难不害怕呀。”   艳鬼猛点头:“是啊是啊,他要是哪天不开心了抓我们去煲汤喝怎么办?”   “为什么他要抓你们煲汤喝呢?他是道士,不是饿死鬼啊。还有,新新你说的丑,就是指人家在你看来凶神恶煞吗?”苏云简直无力吐槽 ,她还以为能见到什么让人眼前一黑的尊容。   “可他就是长得很可怕啊,馆长你可以偷偷开个天眼看看,他是那种满身紫光的,不然我们能怕一个小道士?”新新忽然支楞起来。   苏云无语地看着她俩,努力安慰自己,好歹是殡仪馆老鬼了,不能动手:“我不开,你让我开我就开,那我多没面子?这事就这么定了,今晚,我请大家吃席,庆祝,我们殡仪馆来了个新员工,以及,我上任三个月,终于,开张了!”   开张其实是三天前退了一半钱的单子,但苏云抠门,完全不想庆祝,如今拐到个穿紫袍的祖师爷回来,就值得一块庆祝。   艳鬼跟鬼新娘犹豫地互相对视一眼,两人都不觉得那算开张,毕竟退了一半钱回去。   于是艳鬼小声哔哔:“馆长,咱们那算半单,本来就没什么钱了,还、还吃席啊?”   “本来这个席我们可以顺便在人家葬礼上吃的,现在成了馆长我自己掏钱,你很骄傲吗?”苏云露出死亡微笑。   “……不、不敢骄傲。”   “那你爱吃不吃。”苏云冷哼一声,拎着自己的折扇往院子里走,她要继续去乘凉了。   殡仪馆许久都没生意,平时除了烧饭的师傅、烧火师傅和几个纸人,整个殡仪馆都没人气,连给客人提供的花圈都得自己做,前几天给客人抗棺材的就是纸人,好在家属们过于生气都没发现。   现在鬼新娘去通知了烧饭烧火的两个师傅说今晚馆长请吃席,不用做饭了,于是大家都来院子里折纸钱和剪纸衣,就算不开张,他们初一十五还是要祭拜,这些东西不能少。   没过一会儿 ,鬼差阿休带着林琅过来了,林琅穿着大家同款的明制圆领袍,脚上是统一发放的黑色布靴,别的不说,反正站一起显得苏云极其有面子。   林琅注意到每个人圆领袍上都有个字,鬼差是个“奠”,鬼新娘是个“喜”,艳鬼是个“欢”,另外两个师傅分别是“厨”和“火”,意思一目了然。   而林琅现在的圆领袍胸口上还没名字,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又看看其他人,想问苏云又担心打扰她睡觉。   这郁郁葱葱的院子里,其他鬼都在干活,只有苏云懒洋洋地睡觉,旁边还有小风扇吹冰块,惬意得不行。   就在林琅纠结怎么开口的时候,艳鬼注意到了林琅的眼神,她直接喊:“馆长,你忘记给新来的起字了。”   苏云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林琅,又闭上眼,说:“那就叫‘琅’吧,他名字里那个琅,新新,你去给他绣上。”   “我?”鬼新娘惊恐,鬼给道士绣衣服,是她疯了还是道士疯了?   “没关系,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林琅也赶紧拒绝,他不是很想让鬼魂近身。   既然双方都不愿意,苏云就不强求了:“行吧,反正今天晚上出去吃席前,我要看到你们整齐划一的,至少给我撑撑脸面。”   下午苏云几乎躺过去的,中间就醒来吃了点水果,又躺下接着睡,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睡着,反正其他人尽量把声音放到最低。   林琅自己确实会针线活,绣一个字不太容易,最终还是被担心赶不上的鬼新娘接手,勉强在出门前绣好了。   苏云醒来看到大家都整整齐齐的,满意颔首:“就是这样才对嘛!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收拾东西,今晚我们去吃青云山庄,顺便,你们运气超好的馆长我,抽到了半价券,可以在山庄里玩三天两夜。”   鬼员工们眼睛集体一亮,只有林琅一脸茫然。   随后艳鬼有些不解:“等等馆长,你虽然抽中了,但这个是你一个人可以去的而已吧?带我们是不是不太好啊?”   “上面写的,可以带家属。”苏云鸡贼地笑起来,殡仪馆里的鬼都是有身份证的,户口都在殡仪馆里,现在户主是苏云,所以她想带几个就可以带几个。   “那我怎么办?”林琅忽然出声,他知道自己并不是苏云的家属,骗人是不好的。   苏云扫他一眼:“你可以是我远房表弟,走吧,开车去。”   殡仪馆有好几辆车,因为这次要去滨城有名的富人游乐园青云山庄,所以苏云选了一辆保姆车,那车平时没人开,最开始买来是为了运送殡葬团队出外单的,后来生意落寞,很久没开过了。   烧饭师傅检查了一下零件跟油箱,灌满了油又在后备箱加了四五个油桶才放心让大家上车。   苏云自然是要坐最好的位置,其他人默默往后面坐。   看着一群人还坐不满的保姆车,苏云叹了口气,这殡仪馆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曾经人人鬼鬼的,还能坐满一车,现在他们几个在车里打麻将都嫌空荡。   青云山庄距离殡仪馆有相当远一段距离,等开到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了,在半山腰上刚好可以看见红到发紫的晚霞,山中空气好,轻轻嗅一口就觉得身心舒畅。   等烧饭师傅停好了车,一群人浩浩荡荡进入青云山庄,每个人还穿得跟送葬似的,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苏云领着人走到柜台前,微笑递出半价券和自己的卡:“请帮我们办理入住,规格和服务都请按半价券可折价的最高标准来。”   毕竟是一起出游,总不能每个人订不一样的房间,就算员工本人不介意,苏云也介意。   艳鬼拉着鬼新娘的手凑过来:“等一下小姐,我跟我姐妹一个房就可以了,分开住晚上不安全。”   话音刚落,旁边忽然走来个年轻人,语气嘲讽:“哟,这不苏云吗?离开了苏家,穷得连来青云山庄都要用半价券了?你朋友还得给你考虑少要一个房间,苏云,要不要,少爷我资助一下你啊。”   苏云笑起来,拍拍手,从柜台小姐手里瞬间拿回来了自己的半价券和卡:“说得好,那这次我们全部消费,就由乌公子买单,请吧。” 第三章   乌公子脸色一黑:“你什么意思?我凭什么要请你?”   “没钱装什么大款啊?连v我五十万看看实力都做不到,摆个屁的谱,当谁不知道你的钱还得等你哥发啊?你一个领零花钱的,口气挺大,本事倒小了。”苏云半靠在柜台上摇扇子,一副我就等你付款的赖皮样子。   “你——”乌公子指着苏云的鼻子气得脸都扭曲了,又红又紫的,跟调色盘差不多。   不是苏云看不起他,有些人啊,喊得越大声其实底气越不足,逗起来比狗还有意思。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不远处的电梯门叮一声打开,走出来几个衣着精致的俊男靓女,听见声音的乌公子猛地转头看去,立马大声嚷嚷:“苏大哥,你看看谁在这?”   电梯出来的一群人看到苏云脸色都不太好看,而苏云身后的鬼也全部挺直了腰给苏云撑场子,顿时青云山庄柜台前跟双方准备火拼似的。   苏云微微仰头看向面前这群人,还都是熟人,曾经她还不是西城殡仪馆馆长女儿的时候,她是滨城苏家的女儿,小家族的孩子来巴结,大家族的人从来都看不起她,就像那个姓乌的二货。   等乌公子走过去跟那些人说了什么,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优雅走过来,在苏云面前停下,笑着撩起自己的卷发,她说:“苏云,好久不见,不知道你来这里,这样,这次你的开销,算我的,好不好?”   艳鬼凑到苏云耳边悄声问:“馆长,她是谁啊?”   苏云微微偏头:“她就是苏家那柔弱不能自理还要本馆长救命的小女儿,什么档次,还需要本馆长亲自去救。”   “苏云——”   站在苏芸身后的男男女女听到苏云的话,纷纷忍不住怒喝,眼看着就要冲过来给她点教训。   烧饭师傅跟烧火师傅立马站到苏云面前,他们的身高都超过两米,满脸横肉,穿着殡仪馆特制的漆黑制服,看起来凶神恶煞,宛若恶鬼,一下镇住了对面的人。   苏云合上折扇推开眼前的烧火师傅一点,似笑非笑地说:“别觉得我现在说话难听,毕竟我说话难听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习惯一下,还有你,苏芸,付钱啊,苏家没教你规矩啊?说出口的承诺不能做不到,苏家的诚信,你学狗肚子里去了?”   这话可比先前的更难听,直接就骂苏芸是狗,其他人气得脸都红了,与苏芸关系好的女孩子直接气出眼泪来。   为首的苏家大哥冷眼看着苏云,先递了张卡给苏芸:“芸芸,你先去给他们开房间,每个人一间总统套房,别让人说我们对你救命恩人不好。”   苏芸犹豫地接过那张卡,垂下头来,一脸委屈,余光却对着苏云闪过一丝恶毒跟愤恨。   有人付钱,苏云就把自己的半价券跟卡收起来了,摇着折扇一脸舒坦,折扇下坠着的黑白环龙玉佩流光溢彩:“苏老板大气,您让您妹妹多学学,不要跟着什么装大款的穷小子整天混,别的没学会,光学会装大款了。”   正在付钱的苏芸脸色一白,她回过头努力微笑:“苏云,我说要请你,不是随便说的。”   姓乌的这时候也跟着嚷嚷:“你说我就算了,你凭什么说芸芸?芸芸是正经的苏家大小姐,还能欠你那点钱?”   苏云缓缓合上自己的折扇,笑着说:“兜里有没有钱这件事呢,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诸位,玩得开心啊。”   说完,苏云伸手抢在苏芸前拿过了柜台小姐开的房卡,笑吟吟地带着自己的人慢悠悠往电梯口走,双方侧身而过的时候,苏芸等人都觉得浑身发凉,好像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盯上一样。   等苏云他们都进了电梯,乌公子像终于反应过来一样,呸了一声:“呸,什么东西?装腔作势的。”   其他人跟着附和,不是他们看不起苏云,实在是他们觉得跟苏云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苏云现在出门都带着一群上不了台面的殡仪馆员工,来青云山庄玩都得用半价券,怎么看怎么寒酸。   苏芸细声细气地说:“乌二哥,你别这么说,苏云其实也很可怜,听说她现在一个人支撑着根本没什么生意的殡仪馆,你还取笑她,她当然气不过了。”   “她现在的殡仪馆,生意很差?”苏家大哥忽然开口问。   “是啊,你们看她带着员工出来玩都只能穿制服,哎……”苏芸不忍地叹了口气。   ——   且说苏云这边,她上了电梯后就将折扇插在腰带上,掏出手机,对着半价券拍了照片,挂到黄海鲜上买,打算回点血。   一旁的艳鬼看到了,忍不住嘀咕:“馆长,你还把这个卖了啊?要是他们回头把我们的套房都取消了怎么办?”   “那我就给他们送走咯,我们是专业的,谁碰谁倒霉。”苏云头也不抬地说。   林琅忽然就应和了一声:“馆长说得没错,你们……自己过着还好,要是别人靠近又出尔反尔,反而是自己倒霉。”   说直白点就是苏云带着一群真的鬼出来晃荡,阴气煞气比打工人的怨念还重,接触过的人都会给对方带来一阵子噩运,所以一路上都是苏云在跟别人沟通,可现在是苏家花了钱买了房卡交到鬼魂手里,但凡他们反悔,就会被煞气反噬。   总统套房在山庄里每栋别墅最好的位置上,柜台小姐很上道,知道苏云一行人是一起的,就把房间给他们放在了一栋别墅内,先乘坐电梯到五楼,然后通过庄园四通八达的廊桥可以去他们房间的别墅。   中间如果不知道该怎么走了,可以在任何一个拐角看到等候的服务员,他们会给客人带一段路,因为青云山庄很讲究私密空间跟自我娱乐,所以每个服务员能够进出的地方只有自己的工作区,中间换人带路也可以防止出现骚扰客人的情况发生。   苏云却没找人,而是相当熟悉地带着人来到他们暂住的别墅,这是对外的酒店别墅,一些有钱人会直接在庄园里包下一整个别墅,而他们或许还会在别墅里遇上其他人。   到了别墅后,苏云将房卡先给鬼们,让他们自己选喜欢的。   鬼差阿休喜欢带四的号码,鬼新娘跟艳鬼喜欢二和六,烧火师傅跟烧饭师傅无所谓,有啥用啥。   分完了房卡,艳鬼跟鬼新娘在纠结她们要去哪里睡,因为她们还是想住一间房,晚上可以聊天,闺蜜之间完全抗拒不了这种在酒店聊一整夜的游戏。   苏云拿着自己的一号房卡,随口说:“反正有好几个晚上,你们一天换一个房间住不就好了。”   两鬼恍然大悟,纷纷夸赞馆长实在是太聪明了,接着一群人簇拥着往楼上走,商量等会儿收拾了房间,大家要吃什么。   青云山庄里有很多娱乐设施,更有国内八大菜系的主厨师傅和米其林三星主厨坐镇,基本上什么都能吃到,就连全球各地的珍惜食材、水果都可以每三天空运一次,不过食物是需要另外付钱的,只有套房的配餐不需要另外付款。   苏云没什么可收拾的,等其他人收拾好了过来到她房间里决定等会儿要去吃什么和晚上怎么玩。   过了半小时,等人都到齐后,苏云一愣,只见殡仪馆老员工们都换上了自己喜欢的衣服,只有林琅穿着自己的朴素道袍,这么一对比,跟她虐待林琅似的。   “不是……你这什么衣服啊?”苏云举起折扇一指,不能理解。   林琅也很困惑地看了眼旁边的员工,烧饭师傅穿的是民国风的长袍马褂,宝石盘扣、翡翠戒指、手盘玉核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有钱老爷出来度假。   烧火师傅也是差不多的装扮,不过他盘的是两颗红纹暖玉,手上还有一串桃木心串珠,戴着红玛瑙扳指;鬼差阿休穿的是黑白色的西式礼服,手里拿着一根镶嵌了不知名黑色珠子的黄金手杖,右手中指戴着一枚黑珍珠戒指。   艳鬼跟鬼新娘穿的是一白一红同款礼服,层层叠叠的裙摆像婚纱一样,在短短的半小时内,她们居然还化了明艳的妆容和做了发型,头上用同色水晶夹子卡着头饰,像双生的姐妹花。   在场只有苏云没换衣服,和林琅一样朴素。   林琅欲言又止:“你们……平时的打扮是这样的?”   “是她们打算在这玩一圈,先敬罗衣后敬人,打扮得好一点,在这种地方才不会被人看不起。”苏云淡淡解释,把玩着折扇上的双色环龙玉佩。   “可是你……”林琅想说,苏云自己就没换。   苏云站起身,折扇一打:“我用不上。”   林琅更不明白了:“为什么?”   闻言,苏云行缓缓偏头看他:“因为我不高兴了可以一次性骂八个,他们嘴笨,被嘲笑了只能晚上去爬一下床底的样子,不能当场骂回去太可怜了。”   “……” 第四章   林琅忽然被人刷新了对可怜的认知,他想不明白,鬼去爬人家床底报复,到底哪里可怜?   然而鬼员工们居然统一点头,做出了扭曲的柔弱表情,证明自己真的很可怜。   苏云不管林琅的头脑风暴,只是亲切地多问一句:“所以,林琅同志,你需要换身能打的衣服吗?或者你想低调点?”   “能打的衣服……是什么样?”林琅瞥了眼另外三个男员工,总觉得这些活了很多年的鬼好像审美都停留在上个世纪。   “中式西式都有,看你喜欢,不过大小可能有点问题,你长得比阿休高大,又比两个师傅矮小,真不融洽,他们的衣服好像没有你能穿的,等会儿我带你去买,我看你好像很喜欢的样子。”苏云说完,摇着扇子走出门。   林琅愣了一下,忽然被迫喜欢,旋即想追上去说不用了,这样不太好,却被艳鬼拉住,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袖子,接着将视线转到艳鬼脸上:“你……不烫吗?”   艳鬼猛地松开手,甩了好几下,发现自己才碰了林琅的道袍袖子一下,就被烫掉了一层皮:“……烫死老娘了!你这身紫光居然不是假的?”   其实在林琅刚来报道的时候,他们就看出来了这个浑身带紫金光芒的人一定不简单,当然,比起吓鬼的浑身紫金光芒,更令鬼难以接受的是他穿着一身紫色的天师道袍,这种修为的人走过的地方,鬼都得喊一句“人来了”。   可是看林琅年纪不大,艳鬼仍然很难确定,这是林琅身上自己发出来的紫光,现在她精心画的皮被烫掉了,露出下面的猩红骨头,让她不得不信,这是个真祖宗啊。   苏云见他们没跟过来,又走回来,看到艳鬼手掌上的皮肤全部烧毁,还有蔓延到胳膊的趋势,当即抬起折扇在她手上轻轻打一下,立马止住了灼烧,只是皮肯定得重新画了。   林琅诧异地看了眼苏云,没想到她居然能止住紫光对鬼魂的灼烧,可是无论他怎么算,苏云都是个很普通的普通人。   艳鬼委屈地把手递给苏云看:“馆长,皮……”   “好了,算你工伤,没事你碰人家干什么?你看他们四个就不会傻得去碰。”苏云没好气地用折扇推开了艳鬼戳过来的骨头。   “谁知道他这是身真家伙啊……”艳鬼咬牙嘀咕,吹吹自己的骨头,“而且,我也是想跟他说明一下我们的员工福利啊。”   林琅听到这个顿时也愣了:“福利?”   在帮艳鬼吹吹的鬼新娘小声哔哔:“对呀,我们平时的月薪是三千,每个月的奖励跟福利,就是送我们喜欢的或者需要的东西,给你买衣服,是算在这部分福利里的。”   闻言,林琅偏头看向苏云,目光内包含的内容几度变化,艰难开口:“所以——”   苏云冷笑一声,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这些衣服是他们自己挑的,我付的钱,我喜欢的是简约时尚好不好,赶紧的,贴个新的皮上去,我饿了。”   既然馆长饿了,那就是烂脸都得上,不过考虑到林琅没新衣服,所以出了别墅后苏云让员工们先去玩,她带着林琅走就行了,而且在场的,也只有她跟林琅需要正经吃饭。   这回反而是烧饭师傅有些犹豫,他瓮声瓮气开口:“馆长,今天那几个苏家的人来者不善,您自己一个人不安全,要不我和阿火跟着您吧?”   “不用,我带着他就行了,你们安心去玩,本来就是庆祝的,别为几个不是人的东西坏了心情。”苏云用折扇拍拍林琅的肚子,她原想拍胸口的,奈何对方长太高了,没估对位置。   烧饭师傅嫌弃地看了眼林琅的身板:“他有什么用啊?”   苏云露出懒洋洋的微笑:“能打。”   这个理由说服了鬼员工们,他们无法反驳,祖师爷级别的人物确实能打。   殡仪馆的一家人互相在廊桥上挥手道别,等鬼员工们走了,苏云用折扇敲敲林琅的手臂,示意他跟上自己,而林琅看到,苏云用折扇碰自己手臂的时候,他身上的紫光有一瞬间的退让。   林琅看着苏云那把不离手的白骨黑面折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该开口的时候就应该缝死自己的嘴巴。   青云山庄有自己的商场,可以给喜欢逛街的女士作为消遣,还预备了各种团队,只要有钱,都可以在山庄里享受到自己想要的服务。   在去往商场的路上,林琅发现苏云对这里很熟悉,熟悉到完全不需要有人带领,仿佛来过无数次。   “很好奇是吗?”苏云忽然开口,却并没有看他。   “是。”林琅微微点头。   苏云脚步不停:“那就把这个写进你的福利里,干得好每个月按你好奇的东西替代原本的福利。”   林琅听得目瞪口呆,完全不理解话题是怎么跳到这里来的:“为、为什么?”   刚好走到商场门口的苏云停下,回头一本正经地对他说:“因为我抠。”   第一次见人把自己抠门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林琅感觉自己才进入这个殡仪馆一天,三观已经被洗刷得所剩无几。   苏云带着正在重塑三观的林琅走进男装成衣店,开始给他挑衣服,看了一圈,没有特别满意的,她回头问林琅:“你自己有没有喜欢的?”   林琅从小就在道观里生活,很少穿西式礼服,他一一看过店里的衣服,摇头。   这时有店员来介绍:“这位小姐,这位先生,没有满意的,不如选经典款?黑白三件套永远不会出错,而且价格合适,您看可以吗?”   苏云看着店员推过来的几件款式其实已经很旧了的礼服,正准备摇头,余光看见了刚好走进来的苏家大哥,这次就他一个人。   有林琅这么高的个子在,很容易发现他们,苏家大哥加快了速度走过来,他看了下苏云跟林琅还有旁边的衣服,示意店员先离开,等店员走了,他才开口:“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回苏家?”   没头没脑的话却让人很容易猜出来背后的因果关系,因为苏家的人以为苏云曾经死了,现在才会问她为什么活着。   “刚才见我也没多惊讶,现在又来问我为什么还活着,您这到底是信了我还活着啊,还是没信啊?”苏云似笑非笑地看着苏家大哥。   曾经苏云也很希望自己能成为苏家大哥这样的人,冷静、睿智、强大,可是等她发现自己怎么做都得不到苏家肯定的时候,就奇怪起来,她难道不是亲女儿吗?为什么每个人对待她都像在看仇人?   后来发现,还真不是,那人家的态度,倒也不奇怪了。   苏家大哥叫苏凛,跟苏云差了快十岁,小时候苏云在苏家,很崇拜这个总能得到父母夸奖的大哥,而且一切都努力向着大哥看齐,可惜啊,大哥不是她的。   见苏云一副摆烂样,苏凛皱起眉头,不是很赞同地说:“我们后来才收到消息,说你被一对老夫妻给救了,但你始终没回来,况且芸芸的劫数已经过了,你如果回来,我们依旧可以给你提供很好的生活,不至于……连来山庄,都只能用半价券。”   “大哥你真的这么想?”苏云感动地看着他。   “是,你愿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接你回去,不论如何,至少你也是因为芸芸才……爸妈那边也是同意的,我听说你最近过得不太好,我希望你不要拒绝苏家给你的补偿。”苏凛认真且笃定地说。   苏云点点头,抬起手,从宽大的袖子下掏出手机,按下停止录制的按钮,然后发到那些自己从前没有退的二代圈八卦群,朋友圈也发了一条,配上文字“大哥心里果然还是有我这个妹妹的”。   旁边的苏凛不解地看着苏云手速超快地打字,不明白她在做什么:“刚才我说的话,你有听见吗?”   刚好在群里炸完鱼的苏云不咸不淡地扫了苏凛一眼,忽然掏出一张名片给他,说:“听见了,但是我长大了,不能总靠父母养我,这样吧大哥,你让你的朋友们多照顾一下我的生意,这样可以减轻你们的愧疚,还不会让你的亲亲好妹妹难受,一举两得,干不干?”   苏凛刚想说可以,低头就看到苏云给自己的名片上写着:西城殡仪馆,给您提供最安息的殡葬一条龙服务。 第五章   “……苏云,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苏凛脸色冷了下来,他是真心觉得苏家确实算对不起苏云,这些年苏家即使给了苏云条件很好的生活,可依旧是拿她当挡箭牌,补偿是应该的。   况且,按照苏家当年给亲女儿苏芸算出来的命格,成年后会死得很惨,苏云作为挡箭牌能活下来已经是老天眷顾,苏凛虽然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可也知道苏云必然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如果苏云就此死了就算了,苏云没死,苏凛担心因果会算到苏芸身上,能解了这因果最好,然而苏云的态度实在是令人难以捉摸。   从前苏云的性格就跟苏家每个人都格格不入,现在不在苏家了,她好像变得更古怪。   苏云收起手机看他:“你为什么觉得我在开玩笑,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面对苏云质疑的眼神,苏凛感到一阵疲惫:“没有,但是你这样——”   “没有就好,”苏云顿时缓和脸色,“名片你收好哦,一般人我还不给呢,以后有什么红白喜事的,记得都要优先考虑我。”   说完,苏云反手就抓着林琅溜了,留下苏凛一个人在成衣店里拿着名片发呆。   跑到附近的另外一家成衣店,林琅终于反应过来:“馆长,我们好像是殡仪馆,怎么做红喜事啊?”   苏云跑累了,慢吞吞给自己摇扇子:“冥婚不是喜啊?你问问新新看她同不同意?”   林琅深吸一口气,无法反驳:“……那为什么我们还要跑?”   “因为他看起来就不像是愿意给我们下单的样子,你馆长我啊,很贵的好不好?又不给钱,干嘛要陪一穷鬼聊天?”苏云说着,又开始给林琅挑衣服。   新来的这家店款式版型比上一家好不少,苏云随后拿了两套不会出错的,直接让林琅去试。   林琅接过衣服,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来:“苏家大少爷,还给我们开了房,不算穷吧?”   苏云语气相当理所当然:“不给钱还要跟我聊天的都是穷鬼,钱到位,我陪他聊三天三夜不重复的都行,难道你没发现,他刚才说得那么好听,其实一分钱没许诺吗?”   闻言,林琅愣住了,刚才听苏凛说让苏云回苏家,只要回去,就让她跟从前一样,按照他的理解,苏云回去大概就是生活水平好一点,毕竟大家族里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可现在听苏云这么一说,林琅终于反应过来,苏凛从头到尾,只说了让苏云回去,跟从前一样生活,没说到底要给她什么补偿,如果真心要补偿,在苏云给出名片之后,至少愿意帮一下忙投资一下吧?   本来苏云就是作为一个挡箭牌进入苏家的,没人会尊重她、爱护她,可能每个月还不让她出去工作,领生活费都得看苏家人脸色,每个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或许都觉得她是寄生虫。   反过来,苏云不回去,在殡仪馆虽然穷一点,每个鬼员工却都是真心关爱她的,就连她自己出去逛逛都担心她被为难,两相比较之下,是个正常人都不会选择回苏家。   林琅想明白后感觉苏云确实厉害,而且把苏家人看得很透彻,于是没再说什么,拿着衣服进了试衣间。   换出来后苏云看着很满意,她招来店员,直接说:“这套衣服的设计师所有的款式我都包了,按他这个体型的来一套,两米一身高的再来两套,一米八身高的来一套,送到这套别墅的零一号总统套房去。”   店员直接惊呆了,她一开始看到一个穿汉服跟道袍的年轻人进来,还以为跟别的普通客人一样,只是来看看试一下没打算买,没想到刚试了一件,就全包了,完全就是富婆降临。   “好的,马上为您办理,所以,您是需要同款式不同尺寸的,一共四全套男装是吗?”店员晕乎乎地拿着卡重复确认。   “是,这个设计师不错,以后出新款了,记得随时更新传达给我。”苏云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终于没用那吓死人的殡仪馆名片。   等店员去开单子,林琅穿着修身的新衣服过来,有些别扭地说:“你怎么买这么多?不是……穷吗?”   苏云微微抬眼:“光吃老底不开张,怎么不算穷呢?”   得,听苏云这么一说,林琅就知道了,这殡仪馆家底估计很丰厚,不知道还能被苏云挥霍多久。   店员那边打好了条子,还说还会有人送货上门,满脸堆笑地说给苏云升级了vip服务,以后有什么活动或者新款都会直接推荐给她。   苏云无可无不可地加了这家店的企业微信,带着还没换下衣服的林琅离开,准备去附近的粤菜餐厅吃饭。   天气热,苏云想吃点清淡的,刚好林琅作为清修的道士,也喜欢清淡的口味。   青云山庄的餐厅都是包厢,哪怕是日式的无菜单料理也会单独设立包厢,绝对保证客户隐私。   随便吃了一顿,付款时苏云顺手给艳鬼发消息问她们现在玩到哪儿了,有没有想要的,她可以算作福利给她们买,因为她刚才给殡仪馆里的男员工们买了衣服,同样的,就需要给两位女士买点她们喜欢的东西。   小裙子就没必要了,她们多得是,一年十二个月的福利,她们都点名要的小裙子,再买下去,乾坤袋都装不下她们的衣服。   艳鬼那边一直在输入中,苏云耐心等着,旁边有另外的人在结账,说话声刚好飘过来。   聊天的人是两个女生,高个子的女生抱怨说她想要今晚拍卖会上的一尊玉观音给家里爷爷祝寿,可是她打听到,那玉观音价值连城,最近滨城里的几个世家都过来抢。   娇小一点的女生跟着点头:“那你好惨,我看到苏家的大少爷跟那个藏了好多年的小姐也过来了,应该也是冲着玉观音来的,听说是要买给那个叫苏芸的当今年生日礼物,保命用的,你的零花钱估计打不过他们。”   “那也没办法啊,试一试吧,可偏偏这个玉观音是压轴的,要是买不到这个,后面压台的更贵,前面的那些买了感觉又不是很适合送给老人家。”高个子女生纠结地跟着小姐妹慢慢走远,一直嘀咕买不到怎么办。   正好这时候苏云也拿到了单子,她低头看了眼聊天信息,艳鬼说她跟鬼新娘想要今晚拍卖的一对双响玉铃孔雀羽翡翠跳脱,刚好是一对的,她跟鬼新娘要一人一个,成双成对。   说人话就是她们想要一对靠近了会响起来的、挂着镂空玉铃铛的、雕刻孔雀羽纹路的翡翠手镯,总结起来就一个字:贵。   苏云沉默一会儿,直接回语音:“你先把今晚的拍卖单发来给我康康,不然不买。”   这次艳鬼发得很快,是一份电子拍卖单,在青云山庄的拍卖场里,今晚八点开始,一共三十个拍品,这对翡翠手镯排名倒数第二十,主要是样式很精巧,起拍价五十万。   看完价格跟排名,苏云感觉还行,应该不会有太多人跟她抢。   刚准备退出页面回复艳鬼的时候,苏云想起来刚才那两个女生的对话,鬼使神差地直接把拍卖单翻到最后。   今天的拍卖会重头戏就在最后三件拍品上,倒数第三是一盏纯金莲花造型长明灯,介绍说是一座非常古老的墓中出土的,暂不确定是赶尸用还是守墓用,所以放在倒数第三。   压轴的就是之前两个女生提到的玉观音,大约三十厘米高,手持玉净瓶,全身都是白玉雕刻,唯独玉净瓶中带了绿色,而且没有镶嵌和雕刻痕迹,经鉴定,这块绿是直接长在白玉里的,大小刚好,所以被师傅雕刻成了玉观音的模样。   至于大轴的拍卖品,是一把丁兰尺,年代为估算,约是唐朝的的制式,制作材料不详,但出土后保存完好,哪怕见光、见氧依旧没有一点老化迹象,堪称神品。   苏云本来就是想看看那座玉观音什么样,值得苏家去买来给苏芸当护身物品,现在看到压台的丁兰尺,反倒心动。   拍卖单子上没写具体材质,苏云却一眼看出来,这是阴沉木,刻了天、幽两种尺寸,可以说是保存非常完美的丁兰尺。   从古至今,阴沉木都是非常珍贵的木种之一,生成条件极其苛刻,而且属于很难再生的物品,有一小块可以雕刻成小东西把玩就属于有价无市、专供皇室,后来大的阴沉木基本都被皇家拿来做棺木了。   阴沉木是远古时代树木因自然灾害掩埋河间隔氧密封形成的木头,一般青冈、麻柳、香樟、红椿形成年限在三千八百年至六千年之间,经常用来做棺材的楠木则需要封存八千年以上才能形成阴沉木,也最为珍贵。   市场或者拍卖会上能看到这么一把已经超过千年的阴沉木丁兰尺,基本可以说是一辈子的运气都用上了。   拍卖会单子上的这块木至少有五千岁,如果是八千年才能形成阴沉木的楠木,那就是万年以上,放家里供着说不定都不是木养人,而是人养木。   任何东西都有自己的气,人的气比物重才是物养人,物比人重就是倒吸人精气血养物,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供不起的东西千万不要供,比如金貔貅之类的挂件。   隔着手机,苏云看不出来拍卖会上的阴沉木丁兰尺到底是什么木形成的,青云山庄肯定已经做了检测,没公布出来估计是担心被偷抢,不过就算是差一点的青冈之类的阴沉木,它也值得搏一搏。   苏云想了想,招呼林琅,说:“走,馆长带你去拍卖会玩。”   一直乖巧站在旁边的林琅不知道她怎么又要去拍卖会了,便问:“是要去买什么东西吗?”   “这个。”苏云神神秘秘地举起手机给他看那张丁兰尺的照片。   “丁兰尺?”林琅皱起眉头,“馆长,这东西太阴了,本来殡仪馆就全是鬼,你还打算买这个东西回来放着,轻则有血光之灾,重则全灭的。”   苏云收起手机:“我知道,买回去给你用的,几千年才得一回的宝贝,回头你该请吃消夜了。”   林琅:“……” 第六章   林琅并不想请消夜,并且怀疑自己来了家黑店,短短十个小时,这家殡仪馆已经数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而苏云已经摇着折扇往前走,林琅为了五斗米决定折一下腰,于是依旧跟了上去。   青云山庄的拍卖会弄得十分隐蔽,还得是会员制,其实倒也可以理解,毕竟里面有些东西拿出去,那就是得挨花生米的,不挨花生米就得挨一梭子,保密工作肯定得做好咯。   去拍卖会的路上,苏云让艳鬼他们提前等一下占位置,她今晚想拍个东西。   艳鬼直接打了电话过来:“馆长,你是想要那把丁兰尺吧?”   “是,你看到了还不直接通知我?我要是不翻一下就错过了。”苏云有一下没一下地甩折扇上的玉坠。   “我这不是怕馆长你破费吗?我可听说了,今晚不少人对那把丁兰尺势在必得,能进山庄的都是命中大富大贵的人,就算自己压不住,也可以放祖坟里镇守,那丁兰尺买对了,可是最少旺三代啊。”艳鬼压低声音嘀嘀咕咕地说。   苏云眨巴了下眼睛,走动不了 ,招呼山庄里的代步车,直接送她跟琳琅去拍卖会上:“没关系,我们试一试,要是有人抢,那我们估计就要来生意了。”   普通玩意儿放祖坟肯定没关系,这把阴沉木的丁兰尺一定是皇家陪葬的风水葬品,命中不带皇族贵气的,拿了就是在玩命。   既然苏云心中有数,艳鬼就不说什么了,她汇报了一下各个鬼现在的位置,她跟鬼新娘现在已经到了拍卖会外的宴会厅里,因为她们有总统套房的卡 ,所以可以进去参加,但拍卖会没有邀请函跟会员进不去,除非有人带。   至于两位师傅跟鬼差阿休,他们对拍卖会不感兴趣,去了古玩跟赌石市场,不过都不下手,按照他们的能力跟行业内规矩,非必要不破规矩,除非看见坑蒙拐骗的。   苏云应了一声,说都过去,今晚她还是想要丁兰尺,所有鬼都在的话,她才可以组五鬼聚财阵,这只是以防万一有人跟她抢,弄个聚财阵法可以少花点钱。   赶在开场前,苏云到了拍卖会,此时五个鬼已经等在宴会厅门口,他们那五个往那一站,顿时就是全场视线的焦点。   下了代步车,苏云看到他们这阵势,很是满意:“我就喜欢你们懂我,走吧,我们进去。”   有六个身高出挑的人跟着,苏云看起来非常有气势,到了拍卖会门口前,经理微微拦了一下,礼貌地说:“您好,请出示一下您的会员卡和邀请函。”   一般过来的人会有秘书或者助理递卡,经理看出来苏云手上那把折扇是真货,所以是向着她身后的艳鬼说的,对方看起来就很像干练有能力的大秘书。   在拍卖会工作的人,眼神都是一等一的,因为见过太多真货,有些东西哪怕其貌不扬,自己也不知道价值几何,却一定知道值不值钱。   苏云看起来就穿了件金线花纹黑底的汉服,手上一把孤零零的折扇,可从经理这么多年的经验来说,这一身少说是市中心一套复试大平层,这个身家的人根本得罪不起。   然而艳鬼根本没动,苏云从腰带上揪下来自己带着的乾坤袋,在里面翻自己另外几张卡。   刚好这时候苏凛带着人过来,看到苏云很寒酸地在一个小布袋子里找什么东西,顿时皱起眉头。   苏芸一看就明白了苏凛的意思,她想到下午转到自己这的视频,纵然她恨得将修剪漂亮的指甲都抠进了掌心,面上却依旧温柔,她笑意盈盈地走到苏云旁边。   “苏云,好巧啊,你也来看拍卖会啊?我记得你没有会员卡,不过哥哥在,让哥哥带你进去吧?”苏芸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两伙人堵在一起,引得其他准备参加的客人也好奇地停下来,八卦是人的本能,谁不爱吃瓜呢?   苏云无语地瞥了她一眼:“你是不是第一次来?”   听完,苏芸愣了一下,她忽然涌起一股酸涩跟恼怒,她明明才是真正的苏家大小姐,却因为从前一个狗屁道士说她命中有劫数,必须换到普通人家养,最好给她养个替身,骗过老天,才能破解劫数。   这就导致她从小在一个贫困的家庭中长大,真正的父母看都不能去看她一眼,也不能给钱。   而现在,苏云这个假货还敢用这种语气向她炫耀,就算她第一次来又怎么样?她是苏家小女儿,想来就来,哪里像苏云这不要脸的,还蹭她的哥哥!   苏芸眼睛都要憋出血来了,她撩了下头发:“是啊,毕竟我才刚回家没多久,哥哥这次是亲自带我来看看,顺便给我买点保平安的东西。”   “那你亲爱的哥哥没告诉你,青云山庄拍卖会有临时入场规则吗?”苏云似笑非笑地问。   这种事哪里好让苏凛亲自解释,经理赶紧就在旁边说:“是这样的苏小姐,青云山庄拍卖会有一条临时入场规则,只要财产估算总值超过了入会资格五倍,就可以临时无邀请函入场,并且办理会员。”   闻言,苏芸脸色一白,她震惊地看着苏云,又回头看了眼苏凛,嘴巴张张合合,她怀疑是苏凛给的钱,毕竟下午苏凛刚说让苏云回苏家,可是她不敢质问,说到底,她在外面十几年,跟苏家人没太多感情,不敢闹。   苏云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声笑笑,从乾坤袋里翻出一张黑卡递给经理,让他去估算了。   而此时苏凛看了眼离开的经理,跟着过来说:“难怪你不想回苏家……不过,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我爸妈给我烧的纸钱啊,毕竟,我死了这么久,是吧?”苏云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眼珠子漆黑一片。   “苏云——”苏凛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他已经说了要给苏云补偿,是她自己没要的,却又要用这样的话来指责他们!   就在这个时候,经理回来 ,他手里拿着苏云的黑卡和会员卡过来,恭敬地对苏云说:“苏小姐您好,这是您的卡和会员卡,接下来会有专业人士为您解析本次拍品,祝您能购买到喜欢的拍品。”   苏云接过两张,直接说:“不用了。”   说完,苏云没去看苏凛等人,直接带着自己的鬼员工进了拍卖会内场包厢。   青云山庄很会做生意,会员制也有等级,稍微有点小钱的,就坐在拍卖会场下,世家大族的会员卡等级高,就会有包厢。   进入包厢后,几个鬼终于不端着了,随便找地方坐。   苏云在主位上坐下,将会员卡插进手旁的卡槽里,识别成功后她想拍什么,只要举牌就行。   艳鬼坐在苏云旁边,她好奇地问:“馆长,你不是老哭没钱吗?怎么刚才突然有了那么多钱啊?”   闻言,苏云把会员卡给她看:“你看看上面是谁的名字。”   “苏一翎——老馆长?”艳鬼这次是真的震惊了,她一惊呼,其他鬼也跟着围过来。   “啥啥啥?是老馆长的卡?”鬼新娘挤在艳鬼身边看,发现还真是。   两个师傅看到名字就坐了回去,烧饭师傅没好好气地说:“就知道那糟老头子坏得很,藏了这么多年。”   烧火师傅猛点头:“是啊是啊,还是馆长人好,带我们进来长见识。”   鬼差阿休也坐回了位置上继续吃水果:“确实。”   苏云奇怪地看他们一眼:“这张卡就是个身份证明而已,里面没钱的,不过,我爸真没拍卖过什么东西吗?他把家产给我的时候,说了他跟我妈没动过大钱,就为了留给我。”   殡仪馆里工作时间最长的是烧饭师傅,他说:“反正我没见老馆长买过什么东西。”   “那就奇怪了,馆长房间里那些珍品是怎么来的?”鬼新娘来得最晚,对苏一翎的了解也最少。   “哦,老馆长一般去抢,抢不到就骗,骗不到就去挖坟。”烧饭师傅语出惊人。   听完,众鬼莫名觉得有种既视感,顿时缓缓看向苏云,她一脸欣慰:“不愧是我爹,跟我一样不要脸。” 第七章   角落里的林琅再一次怀疑自己进了黑店,而且是一脉相承的继承制黑店。   艳鬼小心翼翼地把会员卡还给苏云:“老、老馆长威武?”   “也不用夸得这么厉害啦,我们说到底还是本分的生意人。”说完,苏云将卡放进了自己的乾坤袋里。   刚才苏云提到青云山庄的临时入场规则,单纯就是看苏芸非要来犯贱,想膈应她而已,但凡她闭紧嘴巴别过来,苏云都直接跟经理说,她来拿苏一翎的卡。   给出去的黑卡其实是苏云后来去银行办的,苏一翎的大部分会员卡都直接放在门店里,因为在他看来,这些将来都是女儿来继承,所以早早跟人说好,如果将来他女儿过来,那就直接给他女儿就行。   不然核算资产根本没那么快,经理完全就是刚上交核对数据,就发现是客户之一,这才直接领了卡出来。   苏云走那么快,也是不想让苏家的人知道,能膈应这群傻子多一段时间是一段时间,尤其是那个三番五次觉得她抢了富贵人生的苏芸。   要是当年苏云没被偷走,苏云的命格可是一流的,根本不需要把苏家放在眼里。   鬼员工们知道苏云用的都是老馆长留下来的钱就安心了,他们都知道苏云的过往,不希望她还跟苏家那群垃圾有牵扯,他们干这行最怕担因果,爱与憎,能不沾就不沾。   说到底,苏一翎才是苏云真正的父亲,父亲给亲生女儿留东西天经地义,其他人要是试图动苏云现在的命格与因果,鬼员工们立马就可以重操旧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阎王要你三更死,没人敢留到五更。   拍卖会很快开始,前面的几个藏品价格低,买的多是场下的人,他们买这些本就是为了送礼,意思到就行,后面贵的,基本都是拍来自家用,所以抢得会更厉害。   很快来到第十件藏品,拍卖师激情讲解着台上的一对双响玉铃孔雀羽翡翠跳脱多么漂亮,而且只要靠近,铃铛就会响起,但经过检测,这对手镯的铃铛里只有一块当响舌的玉石,现今技术无法探明,到底为什么能响起来。   终于到这对手镯,艳鬼跟鬼新娘的眼睛亮起来,一左一右拉着苏云的袖子。   苏云将平板递给鬼新娘,没给艳鬼,怕艳鬼乱按:“新新你来,点这里,拍卖师每次叫完价,你就往上加最低的价。”   拍卖师开始叫拍:“这对双响玉铃孔雀羽纹翡翠跳脱,起拍价五十万,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万,现在开拍。”   一般这种拍品多是女孩子拍,毕竟漂亮,平时戴出去就有面子。   没一会儿就喊到了一百六十二万,到这个时候叫价慢了下来,后面还有不少好东西,尤其是压轴的玉观音,意头好,而且可以镇宅安家,比一双只是漂亮的跳脱有用多了。   拍卖师终于找到机会喊价,鬼新娘紧张地参与进去,她业务还不熟悉,一次就往上按一万块。   青云山庄的包厢都有单独的名字,苏一翎留下的这间叫羽棠,因为苏云亲生母亲的名字是季微棠,两人暗搓搓地在名字上秀恩爱。   “包厢羽棠加价一万,现在一百七十八万,还有没有加价的?”拍卖师的声音相当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高额分成。   接近两百万的时候速度渐渐慢下来,不过还有零碎几个包厢的在争,这时候鬼新娘有点犹豫,因为超过两百万就很贵了。   苏云看了她一眼,说:“没事,买吧,我刚给他们买的衣服也差不多是这个价,你跟阿艳也得有。”   在苏云眼里,养家就是要平均,一个人有的,其他人就算没有,也应该换成等价的物品。   于是鬼新娘就继续往上加,一次就一万,绝不多叫,抠门得相当熟练。   最终跟他们争的富婆姐姐受不了,一次一万往上加跟耍人似的,脾气上来顿时不继续叫了,拍卖师趁这个机会叫定价格,总价是两百三十五万,手镯当场打包,在拍卖会结束后会送到包厢内。   拍到想要的镯子,艳鬼跟鬼新娘直接滚到沙发另外一边抱着手机看图研究怎么分。   接下来的拍品都是一些古董,品相种类都还算常见,叫价也没比双响玉铃孔雀羽纹翡翠跳脱贵多少。   一路慢慢涨价,终于熬到了倒数第三个莲花造型长明灯,拍卖师介绍说用处暂不明确,因为是刚出土的,所以拍下的话,需要买家再找专家去确定,这个莲花灯到底是长明灯还是其他用处的灯。   烧火师傅抬头看了一眼,回头跟苏云说:“馆长,那个是赶尸莲花灯,他们挖了赶尸人的墓,怕是要倒霉了。”   苏云闻言坐直了点身体,定睛一看:“是有点像,不过有点差别,二师傅你确定?”   “确定,古时候出现赶尸人这个职业,其实是道士为了帮忙把尸体送回家乡,所以得点一盏莲花灯代替家中头七长明灯引路,作用差不多,都是为了让尸体跟鬼魂看见,而这盏灯,应该是一个赶尸人死后为自己做的,用处却不是引路,是驱散。”烧火师傅快速解释,免得苏云想拍却错过了拍卖时间。   赶尸人赶了一辈子尸体,有时候还会兼职做点别的,到了死后,为了不让僵尸或者鬼魂依旧来找自己,就会点一种驱散的莲花灯,用于守墓,只要墓室里的莲花灯一直亮,自己的尸身就不会被人利用,也不会被其他妖魔鬼怪破坏。   苏云摸摸下巴:“是驱散的话,买回家里点上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吧?还能做到尸气不侵。”   然而烧火师傅说:“馆长,这个东西虽然做成了莲花灯的样式,本质上却还是长明灯的一种,长明灯在墓穴里点就算了,在家点,那不就是说,家里跟坟墓一样吗?”   换句话说,这叫茅房里点灯——找死。   外面的叫价始终没停下,一般拍卖会最后三件物品,除非早早就被大人物给定下了,不然都是价高者得,尤其苏家很明显是想要压轴的玉观音,那莲花灯跟压台的丁兰尺都值得搏一搏。   苏云思索了会儿,摇头:“反正买了应该也没多少人真的会在家点,况且拍卖师也说了,建议买家拿到手后再找专家鉴定,都这样了如果还要在家点,那就是自己命中注定有这一劫,没必要管。”   既然苏云不抢,鬼员工们也没有劝她做好人的想法,刚才烧火师傅说一声,也是觉得那物品可以收,现在苏云很明显不感兴趣,那就不要,反正后面还有她喜欢的丁兰尺。   莲花灯价格停在五百六十万,被不知名人士买走。   接着是压轴的玉观音,刚一上,拍卖师还没介绍完,就已经有人报价,看得出来很着急,拍卖师干脆就不拖时间了,直接开始报各个包厢内的叫价。   玉观音确实长得漂亮,水头好、年头足,无论是镇宅还是当寿礼都非常合适,所以好几家人在抢,苏家更是一次就加五十万,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在价格超过八百万之后有人犹豫了,为了一个玉观音这么跟苏家不合适,并且出到这个价格,完全可以另外买相同水准的物品,没必要跟苏家抢。   考虑到苏家的面子,以及大家都听说,这玉观音是买给苏家刚找回来的小女儿,人家丢了那么多年的女儿,宠一点很正常,便慢慢停在了一千万出头的价格。   等拍卖师宣布最后叫价,苏云精神一振,终于到了她期待的丁兰尺,这东西她是无论如何都要买下来。   “这是今晚最后一件拍品,一把材质不明、年代约为唐朝的丁兰尺,出土后无论是见光还是见氧,都不曾腐化,上面刻度清晰……考虑到寓意和特殊功用,起拍价为一千万,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五万。”拍卖师说完,敲了锤子示意开始。   苏云立马动手按了两千万,直接给它价格翻了个倍。   拍卖师还没反应过来,刚要喊其他家的价格,顿时卡了一下:“呃——羽棠包厢叫价两千万,目前是现在的最高价,还有没有继续加价的,两千万一次、两千万两次——”   这时又有包厢喊了价格,是两千一百万。   由于包厢都是代号,除非是像苏家买玉观音那样明牌来买,不然谁都不知道是谁。   苏云无所谓地按了三千万,结果又有人往上加了一百万,像是故意这么跟苏云抢一样,其他包厢的不出声了,就连拍卖师都放慢报价速度,想看看两家会不会争起来。   “三千一百万一次,还有没有加价的?这把丁兰尺的功用相信在座的先生女士都有所了解……”拍卖师一边报价一边吆喝在等苏云喊价,毕竟一口气就加一千万的人,肯定是有备而来。   然而苏云始终没再喊价,拍卖师无论怎么放慢速度,都必须敲下第三次报价,丁兰尺被其他人买走了。   包厢里的鬼员工看着面色沉静的苏云,一时间不知道为什么苏云放弃了。   过了会儿,艳鬼小声问:“馆长,你怎么不继续叫价了?刚才不是说想要吗?”   苏云靠在抱枕上,轻轻笑起来:“因为跟我抢的那个人,是乌瑜啊,就是下午在门口跟我们装大款那个,他要是聪明点,在我喊三千万的时候停手,我就买下来了,现在他非要跟我杠,那丁兰尺,就得流拍了。”   果然,过了半个小时,跟双响玉铃孔雀羽纹翡翠跳脱一起送来的还有丁兰尺,拍卖会总经理陪着笑送进来。   “苏小姐您好,事情是这样,这是您叫价的两件商品,但是拍下丁兰尺的那位先生账户中没有足够的存款可以直接买下,所以,按照规则,丁兰尺应当由低一位的客人买下,您看是否还喜欢呢?”总经理站在沙发边弯着腰询问。   “可以,直接刷吧。”苏云笑了下,将自己的卡递过去。   拍卖会都是现拍现付,没有说先喊价拿到手再筹钱慢慢还的道理,那么多大佬在这拍卖,看重的就是规矩简单且靠谱,拿不出钱就往下顺移一位,非常简单粗暴。   青云山庄有跟银行合作,可以直接大额转账,总经理看到银行人员在那边成功打出单子,顿时松了口气,他们把丁兰尺放在压台的位置就是算好了它大概能赚多少钱,如果最后流拍了,会连带着青云山庄一起丢人。   总经理毕恭毕敬把单子递过来给苏云查看,又戴着手套打开了礼盒,让苏云检查物品是否正确。   盒子里的的一双跳脱和一把三十多厘米长的丁兰尺都保存完好,从上面的气息可以看出来,东西刚出土没多久就被送来拍卖了。   苏云向总经理确认了东西没错,就让艳鬼和鬼新娘直接挑手镯,她自己则是上手抚摸了下丁兰尺。   总经理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这可是文物啊,直接上手摸,简直就是狠人,要是摸坏了,等于把三千万扔水里玩了。   确定没买错,苏云抬眼看向一直没动的总经理,开口道:“东西没错,多谢总经理送过来,您请回吧。”   “不用……打包一下?”总经理愣住了,他带着团队来的,一般人买了这种古董,都是各种真空封存,就怕磕着碰着,这还是他第一次遇见不打包不做措施的。   “不用,我直接带回去了,放心,就算回头它坏了,我也不会找你们的麻烦。”苏云笑着说。   有苏云这句话,总经理就放心了,他便带着自己的团队离开。   等人一走,苏云直接把丁兰尺拿出来,丢给林琅,她说:“喏,给你守着,明天开始,骨灰盒跟棺材,都是你来做了。”   林琅小心翼翼接住,在他眼里,这不是丁兰尺,这是三千万!   过了会儿林琅才反应过来:“馆长,我做棺材?”   “那不然我做?”苏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们殡仪馆没别的人了,所以平时棺材跟骨灰盒都得自己做,但我们这几个粗手笨脚的,技术不太行,你来,这活就归你了。”艳鬼在旁边小声解释。   林琅两眼一黑,他好好一个道士,天赋大好、修为高强,如今为五斗米折腰就算了,还得会做棺材跟骨灰盒。   想想三千块的工资,林琅咬牙说:“好的馆长。”   苏云满意了,带着他们往回走,时间还早,艳鬼他们打算继续玩会儿,而苏云已经困了,她要回去睡觉,林琅也是作息非常好的道士,所以将丁兰尺收进自己的乾坤袋后就跟在苏云身边继续当保镖。   刚走出宴会厅,就被乌瑜给拦住了,他脸色相当难看,气得满脸发红,仿佛气过敏了。   “苏云——”乌瑜大步走过来,怒目而视。   “叫你姑奶奶干什么?”苏云懒洋洋抬眼看他。   乌瑜被她的样子气个半死:“好你个苏云!你坑我!老子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   听了这话,苏云笑出声来:“呵呵……我有没有提醒过你,没钱就别装大款,你自己非要去给人当木仓使,那关我什么事?”   顿时乌瑜反应过来:“你知道是我!所以你故意的!我就知道你不知道什么好东西!呸!”   苏云不为所动:“我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羽棠包厢里的?青云山庄拍卖会的规矩,除非挂了家族名头,不然一切保密,是谁、告诉你、我在哪个包厢的?”   被人当面说穿,乌瑜却依旧死鸭子嘴硬:“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包厢在哪儿的?”   “我不知道啊,”苏云两手一摊,“我只是觉得那把丁兰尺价格顶天了是三千万,所以停手了,但我没想到,那个付不起的穷鬼,是你啊。”   “你——”乌瑜再一次被气红了眼,他确实是听别人说看到苏云一行人走进了羽棠的包厢,而且里面那个艳鬼开门拿过点心水果进去。   因为知道得晚,乌瑜错过了苏云竞争双响玉铃孔雀羽纹翡翠跳脱的时候,后面苏云又一直等到了丁兰尺才出手,所以他想坑一把苏云,以为苏云留着钱肯定无论怎么样都会买下那把丁兰尺,他把价格抬翻倍,说不定就能把苏云给坑得大出血。   结果,苏云在他喊第二次就停手了,偏偏苏云每次叫价都只往一千万叫,乌瑜还没意识到自己付不起,居然就结束了。   刚才他打电话给大哥乌瑾,不仅没拿到钱,还被大哥训斥一顿,现在看到苏云脸上的笑容,他恨不得上手撕了她的脸。   苏云时刻注意乌瑜的脸色,直接说:“我不是第一次劝你了,你以为我说的话都是对苏芸说的?我其实是对你们所有人说的,信不信在你,跟我没关系。”   说完,苏云领着林琅走向了代步车,不去管乌瑜有没有听进去。   等车子启动,林琅才找到机会开口:“刚才你应该知道跟你抬价的就是乌瑜吧?”   “嗯,因为他在的那个包厢是他哥用的,他哥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每次来都光明正大地挂牌买,哪怕会跟自己的对头打起来,依旧不改,我一听是乌瑾常用的包厢,就知道是他,所以干脆给他点教训,别什么人的话都听。”苏云靠在椅背上慢吞吞地说。   乌瑜为什么想针对她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做出来了,那就得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   林琅犹豫了一会儿,忽然问:“那乌瑜为什么要针对你?我看他们那群人说了半天,也不能理解。”他最不明白的点就是这个,苏云虽然人不着四六的,说话也不太好听,可她不是个会到处得罪人的性格。   对此,苏云想了想,说:“你可以理解为,圈子里的排他性吧,他们觉得我跟他们不是一个圈子、一个层次的,所以就想看我笑话,结果从小到大,我没少坑他们,自然就开始恨上我了。”   主要还是面子问题,毕竟苏云是个不吃亏的,别人阴阳怪气她一句,她要光明正大骂回去十句,从来不留隔夜仇,因为当场就报了。   这一晚,有的人注定无眠,苏云睡前看了眼二代圈子的八卦群,里面已经传到苏凛单独给了她五个亿当作礼物、准备娶她回苏家当少夫人的程度,中间还夹杂着乌瑜抢拍压台拍品结果没钱付款的事。   苏云忍不住冒头,在群里回了一句。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苏凛没有要娶我,他只是劝我回苏家,我没答应。】   很快下面的消息又刷上来了。   【巨牙:这是谁啊?怎么混进来个殡仪馆的,好晦气啊。】   【路人甲:我有备注,这是苏云,那个假的苏家小姐。】   ……   一群人刷刷刷就把苏云的消息给刷上去了,根本没多少人看见,于是接着讨论苏云会以什么方式回到苏家,以及苏凛是不是跟苏云日久生情准备来一场德国骨科旅行。   苏云躺在床上送这些人好几个白眼,干脆跟着造谣。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你们猜我,不如猜别人,德国骨科那是亲生的才能去好不好?】   此话一出,直接镇住了整个群的人,半天都没人敢出声把这话刷上去,过了好一会儿,苏云发了最后一句“你们动动自己聪明的小脑袋瓜,想想苏凛的态度到底对谁不一样”后就关机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苏云睡饱了觉,神清气爽起床后打开手机一看,消息跟雪花一样涌进来,无数人给她打电话和发消息,总结起来就一个内容——苏家老宅的管家昨晚连夜过来把苏芸跟苏凛带走了,而且听说苏芸暂时被送去了国外。   刚看完,手机又猛地响起来,电话没有备注,不过苏云记得,这是苏凛的电话号码。   苏云想了想,接起来:“喂,你好。”   “苏云,你昨晚在群里说的什么话?芸芸一大早被送走了!你就这么见不得她好吗?我都说可以让你回苏家保障你的生活了你还想怎么样?”苏凛在那边歇斯底里地怒吼。   “那个……我建议你情绪还是稳定一点,不然她这辈子都回不来了。”苏云好心提醒。   快气疯了的苏凛一听,硬生生把本来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苏云见他真的不说话了,顿时好像明白了什么:“我靠,你还真不骂了?大哥,别太爱了。”   然后苏凛直接把电话挂了。 第八章   苏云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刚好给员工们买的衣服送到了,她让大家按照各自体型分一分,然后一块去吃饭。   艳鬼跟鬼新娘已经戴上了新到手的跳脱,今天她们的衣服就是普通的休闲装,不准备去宴会玩就不用再穿得那么隆重,只有两位师傅今天还想去赌石市场,所以依旧穿得相当大款风。   “馆长,听说苏家那对儿女被接走了,你知道了吗?”艳鬼露出八卦的眼神,一副你快来问我的模样。   “我知道,因为是我造谣让他们走的,不然他们一直在这,我们玩得都不尽兴。”苏云平静地说。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从来没有忍气吞声一说,也不会因为是第一次第二次就给个原谅的机会,既然对方做了,就要做好被她报复的准备。   其实这谣言传出来,肯定没多少人信,包括苏家人,可他们就是必须把苏芸给送走,因为苏芸只要在一天,别人就会想起这个笑话,从而影响苏凛对外的形象。   总不能,苏凛每一次出席公共场合,别人第一句就是“听说你跟你妹妹感情很好”?   不管苏家多疼爱小女儿,甚至给她准备了一个躲避劫难的替身,在苏凛面前,她就是要退让一步,她是在外面活了二十年没有太多感情的女儿,苏凛是苏家继承人,孰轻孰重,苏家人分得清。   苏云本不想做得这么过分,所以一开始只是录了苏凛的话放到八卦群跟朋友圈。   毕竟苏芸在她这一直没占到便宜,可苏芸不该一次又一次像苍蝇一样冒出来,既然苏芸恨这么多年都不能在苏家过富贵日子,还怪罪到苏云头上,那苏云就让她体会一下,什么叫真的被送走。   现在人真的被送走了,苏云感觉世界都清净了,不用担心自己玩得好好的,忽然就被冒出来的二货破坏心情。   鬼员工们收拾了苏云给他们带的衣服就一块出发去喝早茶,路上苏云又看了眼群,都在感慨苏家这个刚接回来的小女儿真是命运多舛,从前就丢在了普通家庭里受苦,刚接回来没多久,却又要被送走,好像跟苏家没什么缘分一样。   苏云看到这个说法,挑了挑眉,她思索了会儿,招呼林琅过来:“林琅,你过来。”   林琅听话过来,微微低头:“馆长,有什么事?”   “我问你啊,你看苏芸的面相,她跟苏家是有缘分的吗?”苏云好奇地问。   听苏云问这个问题,其他鬼员工也跟着凑过来。   林琅感觉被紧紧挤着,勉强开口:“光从面相上看,其实是个孤身命格,她命中注定是无父无母、无夫无子的命格,但是又能长命百岁,很奇怪。”   艳鬼听了后撇撇嘴:“就是这种命格才不奇怪,有些人啊,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吃掉自己家里的运势、亲人性命,都要苟活着。”   在世上见得人多了,就明白,没有什么人是活不下去的,连活着都害怕,那就是胆小鬼,死是他的逃避,但只要人还畏惧死亡,就能留口气活下去。   苏云默默重复了一遍林琅的批语,说:“无亲无缘,那苏家救她做什么呢?”   既然是个无父无母的命格,一般人都会先怀疑她是天煞孤星,就算要改命,也是把天煞孤星的命格给改掉,怎么会是找了苏云来当挡箭牌想让苏芸好好活下来呢?   过去的事情只有苏家人自己知道,苏云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带着鬼员工去喝早茶。   他们来得刚刚好,吃完这一轮再出去玩耍一会儿,又可以继续吃午饭了。   没有闲杂人等,吃饭都专心许多,就是出门时,听说乌瑜也被他大哥众目睽睽之下拎走了,不过乌瑜总是这么被大哥抓回去教训,所以大家都当笑话看,顺便感慨一句乌家二少爷实在扶不上墙。   听着别人的八卦,等人走远了,林琅忽然说:“其实,乌瑜不是烂泥扶不上墙,他只是被影响了。”   闻言,苏云和鬼员工都偏头看他,大家都很疑惑为什么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明显不是他的人设。   林琅顿了顿,继续说:“他身边没有什么可以拉他一把的人,所以他只能像被菟丝子攀附的小树一样,还没长大,就已经快死掉了。”   人活着讲究一口气,你这口气能养多久,人就会活成什么样。   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干被挖心的时候,他坚信自己能活,就是用这口气堵住了心口,只要这口气在,他就可以坚持下去,可如果有人告诉他,这口气是不存在的,他就死了。   从道家玄学上讲,大道从心,练的就是先天之气与后天之气,先天之气往往显示在婴儿刚出生的混沌时期,等到婴儿懂事之后,这口先天之气就没了,后天之气得修炼。   大部分人随着年龄与阅历增长,慢慢生出了可以支撑自己走一辈子的后天之气,这口气是很多很多的情感、爱、知识等虚无飘渺的东西换来的,你如果给了别人或者别人吸走了你这口气,你就会被困死。   有的修道者把这个叫做借运,就是借某个人的运势,补贴在自己身上,从而达到祛病去灾、顺遂发财的目的。   可借运其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你借来的运势用了,对方要是强硬一点,你得还回去的。   借人的后天之气就简单得多,你甚至只要让对方说一句可以、我爱你,对方的气就散了,因为对方说出口且承诺了交付一部分后天之气给你。   后天之气跟运势永远是不可以随便说给人的东西,轻则倒霉,重则损伤命数。   乌瑜就像是个从小就被不同的人借后天之气的人,借他的名头去做坏事、利用他的天真跟直肠子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样的人好利用,也最容易把自己的后天之气散个一干二净,任何手段都难以重新保存他的后天之气。   而乌瑾就是个完全不松口的人,他特立独行,没人能影响他,别人就算想松他的气口都没办法,这种人往往会留着一点点先天之气,做什么都容易成功,加上富贵命格的话,一辈子都会顺风顺水。   林琅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他觉得那些人里,乌瑜是比较可怜的一个,所有人都若有似无地在蚕食他身上的后天之气,尽管微弱,甚至是人无意识吸走的,可人数那么多,足够把乌瑜吸得仿佛脑干缺失。   苏云沉默一会儿,说:“以后这话不要再说了,我们做的就是切断因果的工作,所以,能不沾就不沾。”   “……可是,刚才馆长你还让我看面相。”林琅小声嘀咕,他以为这是他的工作内容之一。   “我让你看的面相,不一定是苏芸本人的。”苏云留下这句话就没再解释了,兀自回了房间,中午也没出来。   三天的假期很快过去,鬼员工们在青云山庄玩得很开心,只有苏云每天躲在房间里睡觉,晚上才出来晃悠一会儿,像游魂一样。   第二个活人林琅也差不多,但他白天会在青云山庄里锻炼身体,还算见点阳光。   到了归期那天,苏云办理退房,还收到了小礼物,说是一开始不知道苏云是VIP客户,怠慢了。   苏一翎既然办了会员卡,那肯定不会有所遗漏,是苏云自己抽中了半价券,想着别浪费,才带员工过来,没想到就被乌瑜给嘲讽了,还遇上了苏芸等人。   不过遇上倒也好,一次性把问题解决,后面就不会来烦她了。   又坐了半天车回到殡仪馆,大家都有种回到家了的感觉,总统套房虽好,到底不是自己的窝,待得不如家里自在。   然而他们去玩了一圈回来,殡仪馆依旧没生意。   眼看着快十五了,鬼员工们加紧折纸钱,十五的时候给祖师爷、地府、皇天后土、遗留枉死冤魂、灵婴等对象上香烧纸。   苏云在不睡觉的时候会帮忙折一下纸钱,不过更多时候就是单纯在睡觉。   回家第三天,乌瑜忽然上门了。   彼时殡仪馆门口都没人在,所有人都在院子里哼哧哼哧折纸钱,乌瑜喊了半天人才被林琅听见,他赶紧出去接待——他现在名义上是苏云的保镖,其实就是个杂工,什么都得干。   林琅出去问乌瑜是不是要下单,乌瑜死活不说,非得见到苏云不可,两人就僵持不下,乌瑜没耐心等,直接打了电话给苏云,说林琅拦着他不给他进门。   苏云接通电话后听他哔哔完,直接说:“你有话就说,没话滚,我不陪你玩过家家。”   说完,苏云就准备挂电话了。   乌瑜在那边担心苏云真的直接挂,忙说:“别别别,别挂,我是真有事,找你,面谈,可以吧?”   然后苏云直接啪把电话挂了,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过了会儿,手机又响起来,鬼新娘探头看了眼,对苏云说:“馆长,还是他。”   “你接,如果不是下单就让他滚。”苏云翻了身回答。   “哦。”鬼新娘接起电话,还没开口,就听乌瑜说他要下单。   既然对方都准备下单了,那苏云自然同意他进来,还让艳鬼给他上凉白开。   林琅收到消息后终于肯带着乌瑜去殡仪馆的后院,进入后乌瑜才发现这殡仪馆很大,前面的路弯弯绕绕,进了院子后他就不怎么记得路了,好像记忆被删掉一样。   来到院子里乘凉的地方,乌瑜看到了躺在躺椅上犯困的苏云,旁边那几个员工穿着统一的殡仪馆制服,在努力折纸钱,已经折了两框了。   苏云勉强坐起来,让乌瑜坐在空余的小马扎上:“你要下什么单?我们这红白喜事都接。”   刚好这时鬼新娘给乌瑜倒了凉白开,乌瑜愣了一下:“你们不是殡仪馆吗?喜事也接?谁会给你们下单啊?”   “哦,这是冥婚的意思,你要结一下吗?”苏云平静地问。   “不了不了……”乌瑜吓得忙摆手。   苏云看他这副样子,感觉就不是来谈事而是来找茬:“你到底什么事?有话直接说,我不说我告你哥了。”   乌瑜一听这话就炸:“苏云!你能不能有点新鲜的?从小到大你除了会告我哥你还会干嘛?”   然而苏云不理他:“招不在新,管用就行,你说不说?”   别人说告乌瑾那可能就是威胁一下,苏云是真的去,乌瑜只能憋屈地坐回去,哼哼唧唧地说:“是我哥让我来的,他听说了青云山庄的事,想请你帮个忙。”   “送客——”苏云直接一摆手,让林琅准备拖人。   “不不不,是下单!下单!”乌瑜被林琅拎起来的时候,脑子勉强好使了一瞬间,反应过来,就自己跟苏云这关系,不打起来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帮忙?得说下单。   这回苏云满意了,让林琅放下他:“行,下单就可以继续说。”   乌瑜憋屈地坐回去:“是这样的,你还记得我跟我哥有个离家出走的姑姑吗?很年轻就跟男人跑了的那个。”   说到从前的事,苏云还反应了一下:“你的姑姑……我想起来了,是你爷爷在你六岁生日会的时候,想给你姑姑相亲找个对象,结果你姑姑直接大闹一场,生日会毁了,还把你爷爷气进了医院的那个?”   见苏云还记得,乌瑜猛点头:“对对对,就是她,我小时候觉得我姑姑不懂事,不结婚就不结婚嘛,怎么可以把爷爷气成那样呢?还跑了,但是我前两天听我哥说,我姑姑一开始是没跑的,但她被我爷爷送到联姻对象的床上了,我姑姑给人打了一顿。”   苏云抓了把鬼新娘递过来的瓜子:“然后呢?”   乌瑜看着这一群突然就开始嗑瓜子的人,想发火,但想想乌瑾,又忍了:“然后我姑姑回家找我爷爷帮忙,我爷爷一听她把人给打了,就让她去给人道歉。”   “哇,那你爷爷真不是人啊。”艳鬼呸了一口瓜子壳。   “……你直接当我面骂我爷爷不是人,那我成什么了?不许骂!”乌瑜犹豫了一下才像河豚一样气得鼓起来,估计他听说这事也觉得爷爷挺不是人的,奈何那是亲爷爷。   苏云直接说:“阿艳,别插嘴,让他继续说,怪有意思的,咔嚓咔嚓……”   乌瑜忍不住也从艳鬼那抢了把瓜子,嘴上说:“然后我姑姑那么娇生惯养的人,当然不肯,家里就又闹起来了,我爷爷上了一堆保镖直接压着我姑姑去给人道歉,半路上我姑姑就跳车跑了,这事实在丢人,也为了甩锅,我爷爷就对外说,我姑姑是跟野男人跑了,跟我们家没关系。”   整个故事听起来都有一种让人生气都不知道往哪里生的感觉,怪乌家老爷子吧,那已经是个半条腿都进土的老爷子了,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自己的因果,将来自己尝。   苏云喝了口茶:“那你现在受你哥的托付来找我,是因为你姑姑去世了,需要办个无人知道的葬礼?”   整个滨城就两个殡仪馆,一个是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的全业务殡仪馆,叫滨城殡仪馆,另外一个就是苏云名下的西城殡仪馆,办中式葬礼比较多,后来因为流程繁琐规矩很多,老一辈的去世,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愿意来了。   关于乌家的事,当年在整个圈子里都是个丑闻,乌家老爷子想撮合女儿跟别的家族联姻,结果女儿把人打了,后面还跟野男人私奔,如果现在被人知道这个女儿走得比老爷子还早,那估计老爷子晚节不保。   最重要的是,老爷子可能也会跟着气死过去。   所以,如果想要这件事不传到老爷子那边去,放在苏云这家门庭冷落的殡仪馆办是最好的。   乌瑜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姑姑吧……其实走得挺难看的,如果不是不得已,也不会联系我哥,但是呢,我爷爷早两年就住进了疗养院,也不知道……所以我哥的意思是,你这没什么生意,平时不会有人来,我姑姑就这么……悄悄走了,也挺好。”   “确定不说吗?人一走,其实就什么都没了,确定不让老人家再见一面?”苏云重复确认,这是流程,让家属明白,死亡的告别只有一次,错过就没有再来的机会。   “我、我也做不了主啊,是我哥的意思。”乌瑜犹豫了一下,随后无奈地说。   看着乌瑜的样子,苏云想了想,说:“那跟你商量,其实是不算数的,这样,你哥什么时候有空,让你哥来跟我谈,这到底是大事,一般来说,不是直系亲属来签字,尸体是没办法进焚化炉的,你爸、你爷爷或者你哥,随便一个,只要人来签字了,那我就接单。”   其实只有直系亲属死完了,才会让侄子代替签字,不过乌家也算是名门望族,乌瑾是现在的家主,家主加上亲侄子的身份,来签字倒也可以。   乌瑜没想到还是没谈妥,他更是第一次听说焚化的规矩,感觉有点瘆得慌,就答应说回去再跟乌瑾说一声。   林琅送走了步履匆匆的乌瑜,回来问:“馆长,那棺材是不是要准备起来了?”   棺材不像纸钱跟花圈,可以等尸体到了再做,棺材要定木头、晾晒、上漆、雕刻,一套工序下来,没一个月是做不了的,所以古时候要么买现成的棺材,要么就得趁人死之前就定做好。   苏云想了想,摇头:“先不着急,我估摸着,乌家应该会直接买骨灰盒,用不上棺材。”   “可是礼堂也需要一个呀。”林琅记得殡仪馆手册上写的流程,办葬礼的客人往往需要一个独立的、没有盖子的棺材,回头那个棺材会跟着一块烧掉。   这是西城殡仪馆的特殊服务,坚持给客人多准备一个棺材,说是让死者死后在地下也有个安息之地,不过大部分人觉得花这个钱很冤枉,自然不愿意来。   苏云算了算殡仪馆里现存的棺材,说:“我记得乌瑜姑姑的身高体型,刚好仓库里有个差不多的,就用那个吧,想来,乌家也不一定愿意折腾一趟,更想悄无声息地解决。”   第二天,乌瑾中午过来,带着乌瑜,见面就先给苏云道歉,说乌瑜在青云山庄失礼了,乌瑜乖巧地道歉,说他当时不是故意的,就是嘴贱。   兄弟俩态度还算好,不管是不是求人帮忙才低头,至少姿态做足了。   “没关系,我也没特别放在心上,反正乌瑜跟我吵架从来没赢过。”苏云笑着说。   “你——”乌瑜想骂回去,被乌瑾瞪了一眼,委屈低头,“对不起,是我错了,不该跟你吵架。”   苏云无所谓地摆摆手:“一般这么说的人都是积极道歉、死不悔改、下次还敢,我就不接受你的道歉了,免得下次我骂你的时候你可以占据道德最高点反过来骂我。”   乌瑜气得根本无法闭嘴:“我都道歉了,你凭什么不接受?你都不接受了你哪里来的道德制高点?”   “乌大哥你看他,我是不是说得特别准?他就不是真心的。”苏云熟练地告状,仿佛已经做过了无数次。   于是乌瑜又被揍了一顿,成长二十多年,归来仍是个臭弟弟。 第九章   闹腾的乌瑜总算安分下来,即使看苏云的眼神都快喷出火了,依旧忍着。   乌瑾喝了口艳鬼送来的水,发现是普通凉白开后顿了顿,他还以为会有茶,没想到苏云真的谁来都只给凉白开,不过他刚揍了一顿弟弟,挺渴的,喝这个刚刚好。   “苏云,之前的事你应该听乌瑜说了,我姑姑的事确实是真的,现在我姑姑人还在医院里躺着,医生说,就是这几天的事,可是她不想见爷爷,葬礼也希望安静一点,如果我去滨城殡仪馆,那肯定会传到爷爷耳朵里,所以只能来找你。”乌瑾重新把事情解释了一下。   说到正事,苏云稍微坐直了身体:“跟乌瑜说得差不多,但是他没说,这是你们姑姑自己的想法,如果当事人这么想,我们倒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死亡毕竟是一定范围内可以自己选择的事,如果乌家的姑姑确实想要走得安静一些,那她是没意见的,只要乌家姑姑能提前来签同意书。   乌瑜见苏云提到了自己,悄声解释:“我因为听到姑姑离家出走的事太震惊,就忘了……”   多年没见的姑姑,加上这些年乌瑜对姑姑没什么好印象,现在就算知道了真相,也很难一下子转变观念过来,下意识就忽略了,其实这件事,本人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你这脑子能干什么行?”乌瑾没好气地又给乌瑜一板栗。   这话乌瑜无法反驳,委屈地低下头。   苏云合起折扇在掌心拍了拍,说:“既然是乌姑姑的想法,那我能带同意书去找她签字吗?火化这事,说到底还是得家里人或者当事人同意,现在都流行火葬,官方有绝对权力直接火葬尸体,我这种私人殡仪馆却是没有的,如果没有同意书,我就私下火化了,那等于犯罪。”   没人举报的话肯定没人在意,只是苏云仇家多,要是她偷偷火化尸体,那肯定是要给她送公安局一日游的。   乌瑾了然点头:“确实,这个事情我也去了解了一下,发现国家对这方面有相关的法律,但不算严谨,属于不举不究,但如果被举报,那就要吃点官司,但我姑姑精神状态不太好了,不一定能签上字,我姑姑不行的话,我签可以吗?”   对此,苏云迟疑了下,说:“她没有直系亲属愿意签字的话,你是可以的。”   本来苏云以为乌瑾听了这话会松一口气,结果他皱起眉头,似乎觉得这个事情比偷偷给自己姑姑下葬还要麻烦。   “怎么了?我说的话有什么问题?”苏云不解地问。   “对呀哥,我昨天不都跟你说了?苏云找你就是商量签字的事。”乌瑜也小声问。   乌瑾没好气地瞪了乌瑜一眼:“你没说假如姑姑没直系亲属这个前提,你怎么给谁传话都说一半漏一半啊?你脑子是不是真的……”   要不是有很多外人在,加上彼此是亲兄弟,乌瑾真想骂得超难听。   还没意识到自己哪里犯错的乌瑜委屈:“可是,姑姑剩下的直系亲属,不就爷爷和爸爸吗?爷爷肯定不能来,那就算你不行,还有爸爸呢,不都一样?”   看到乌瑾发愁的脸色,苏云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一个几十岁的女性,最直系的亲属,是她的丈夫跟孩子,其次才是父母,接着是兄弟,不管法律怎么定,在人情上,至少是这么算的。”   乌瑾叹了口气,无奈点头:“对……本来我不想说的,很不好听,但是……我姑姑当年跳车后受了很重的伤,被一个男人给捡回去了……”   说到这里,乌瑾停了下来,似乎在纠结到底怎么说可以不那么难听。   苏云干脆替他把话给接上:“然后那个男人就没给她好的治疗,也不让她走,留在家里当了媳妇儿,还给对方生了孩子?”   有些事情只要开了头,后面的情节就可以一眼看到头,就像所有人都知道被拐卖的女孩子会遇见什么事一样,这种悲惨事件并不少见。   乌瑾点点头:“我姑姑跳车后腿摔断了,她本来想去医院治疗,结果倒在路上被男人捡走,她身上的钱都被拿走了,腿的伤也不给她治,就用偏方熬着,生生把姑姑的腿熬到再也站不起来,接下来就是无休止的打骂跟强jian。”   被一个男人捡走,跟被人贩子拐走没有任何区别,如果重来一次,乌家姑姑会不会愿意答应爷爷的请求而不去跳车?   苏云静静听着,在乌瑾停顿的间隙问:“乌姑姑没有想过,让你爸爸去救她吗?”   “没有机会,她一开始是受伤感染,后来男人把自己的父母带过来了,每天看守,不给出门、不给开窗、不能自己吃饭,活得不如一条狗。”乌瑾说着,气得捏碎了手里的玻璃杯子。   对面坐着的苏云扫了眼他的手,示意艳鬼给他换一杯,然后让鬼差阿休给他处理伤口。   乌瑾说了声谢谢,没让鬼差阿休帮忙,而是自己动手包扎。   这些事乌瑾谁都没说,今天为了能让姑姑好好安葬,他不得不说了。   旁边的乌瑜听傻了,他根本不知道这些内容,如果他知道,他昨天来回传话的时候,不会那么随心所欲又厌烦,还觉得姑姑真麻烦。   苏云等乌瑾包扎好,继续问:“那乌姑姑是怎么回来的?”   说到这个,乌瑾就愣了一下,他摇头:“这个……不清楚,姑姑没说,她好像是突然就出现在了老宅门口,管家刘叔认出来是她,就偷偷把她接回来,通知了我爸,我爸赶紧把姑姑送到医院检查,发现人不行了,才告诉我。”   但从姑姑生孩子到回来这一段,完全是空白,可是检查跟医院里躺着的人不能作假,那就是乌瑾的姑姑,中间发生的事姑姑不愿意说,他们就不好去问,免得在这个时候还刺激到了对方。   苏云轻轻挑眉,重新打开了折扇摇着:“这样吗……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明天我带上同意书去医院拜访一下乌姑姑,你们谁来给我带路?”   乌家姑姑突然回来的事肯定不会闹得人尽皆知,况且乌姑姑的事实在不光彩,哪怕是为了她自己的名声,都不能传出去,所以对方住院的事一定是保密的。   “我我我!我来!”乌瑜这回自告奋勇,着急地想补救一下。   “你行不行?可别把苏小姐给带沟里了!”乌瑾怀疑地看着他,左看右看,觉得还不如给地址让苏云自己去靠谱。   乌瑜着急地说:“对不起哥,我昨天是不太认真,因为一直听别人说姑姑的坏话,但是我不知道真相是这样的,我真的想将功补过,哥,你就让我来吧?”   看乌瑜一脸认真的模样,乌瑾到底是疼这个傻弟弟,只能同意:“行,再信你一次,这次你要是再办不好,你就去非洲待着吧!”   说完乌瑜,乌瑾又看向苏云,迟疑了一下,说:“苏云,我不知道你之前你在苏家发生了什么,但你出意外的事我还是听说了的,苏家得罪的人不少,我听别人说你最近出门都会带上殡仪馆里最高大强壮的员工,但是你这次去医院,能不能只带女员工啊?”   听乌瑾说完,苏云疑惑地看了眼还在不远处折纸钱的、最高大强壮的四个男员工,不能理解:“不是,这话怎么传出来的?”   乌瑾听完也愣了,他猛地偏头看向乌瑜,是他去青云山庄拎乌瑜回家的时候听乌瑜抱怨的,路上也有其他家的少爷小姐说苏云身边必须跟着高大的男人才会出门,跟当年出事吓坏了似的。   一时间,苏云等人顺着乌瑾的视线也看向乌瑜。   被这么多人盯着,乌瑜被吓得干笑两声:“哈哈……我、我也没说错啊,咱们在青云山庄每次撞见,你都带着那个衣服上有‘琅’字的男人啊,他确实高大强壮。”   于是众人的眼神又看向了正在剪纸衣服的林琅,他这么坐着都能看出来很高,当然,比他更高壮的是两位师傅。   苏云欲言又止,最终发现自己好像没办法解释,因为林琅确实被她当保镖用了:“这个……就当是这样吧,乌大哥你说不能带男员工,是担心乌姑姑害怕吗?”   乌瑾微微颔首:“是,住院这段时间,我们发现姑姑很厌恶男性靠近,她就连爸爸都不愿意接触太多,唯一能跟她说上两句话的是我跟乌瑜,估计她还记得我们两是她侄子,所以我怕你带别的男员工进去会被她抗拒,当然,我肯定派人保证你的安全,不会让你出事的。”   “……我没有害怕出事,明天我会带阿艳跟新新,其他的你随便安排,总之明天记得把我人带过去就行,就早上九点,怎么样?”苏云直接定下时间,省得乌瑾还要说些让人不知道怎么接的话。   见苏云答应了,乌瑾顿时放下心来,随后问:“不过阿艳跟新新是哪位?”   艳鬼探头:“阿艳是我。”   鬼新娘探头:“新新是我。”   乌瑾本来想叫一下敬称的,结果发现她们两个都没说自己的姓,好像没有姓氏只有昵称一样,顿时只好说:“好的,多谢两位小姐愿意陪苏云走一趟,那我们就不叨扰了,明早我安排车,让乌瑜九点到。”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等送走了乌瑾,苏云回来重新躺到躺椅上,她思忖半晌,忽然叫了声林琅:“林琅,你现在就去木材市场买木头,然后用那把丁兰尺做棺材,必须在乌姑姑过来前做好。”   林琅一愣,随后意识到什么:“那木材的种类……”   “楠木吧,有丁兰尺,你只要没看错尺寸,应该没事的。”苏云迟疑了一下说。   既然要重新做棺材,时间就很赶了,林琅立马带上了苏云给的卡去找附近的林场,那边有个木材批发市场 ,直接从林场进货,木头会便宜很多。   林琅走后,鬼差阿休起身走过来:“馆长,你觉得那个乌家的小姐,不是人了?”   苏云躺着微微眯起眼看天上白云:“我只是以防万一,况且,一个女性瘸着腿想逃跑,太难了。”   因为知道有多难,所以不得不去想,能回来的,或许早已当时的那个人。   林琅赶在晚饭前买了木头回来,除了苏云,其他鬼都去帮忙做棺材,按照乌瑾的说法,乌姑姑没几天就要来,他们或许来不及上漆就得把棺材拿出去用,至少形状跟尺寸都要是对的。   做棺材前还有不少准备步骤,苏云趁这个时间去问了乌瑾现在的乌姑姑大概是个什么体型,有多高多重。   乌瑾说了之后问苏云要做什么,苏云回答说要给乌姑姑准备个棺材。   “还用棺材吗?我听办过白事的朋友说,滨城殡仪馆那边从来不准备棺材,因为现在都是火葬了,棺材就是摆着在葬礼上好看而已。”乌瑾很是诧异,他倒是不在乎这份钱,回头肯定按照市场价打给苏云,就是觉得很好奇,苏云怎么半天不见,就想做棺材了?   “唔……我的殡仪馆是祖传的,所以按照规矩,我们都会让客户给死者多准备一个棺材,到时候一起烧掉,算是给客人在地府留个可以睡觉的地方。”苏云轻声解释。   乌瑾想了想,说:“好,那就做吧,我等会儿把我姑姑的身高体重发给你,可能有点……小。”   等苏云在手机上收到尺寸,才发现乌瑾说的小有多离谱。   从前苏云也是见过那个乌家姑姑的,高挑漂亮又满身骄傲贵气的大小姐,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富养出来的,可是现在的尺寸,看起来像个操劳多年被压弯了腰的老太太。   苏云叹了口气,拿着尺寸去给林琅,让他把棺材稍微做大一点,免得乌姑姑到下面了,发现自己伸不开腿。   翌日一早,乌瑜难得靠谱一次,准时到达殡仪馆门口,苏云刚好出来,身后是穿着制服的艳鬼跟鬼新娘。   乌瑜相当殷勤地给苏云拉开车门:“您请——”   “你今天怎么这么殷勤?”苏云顺势坐进了车里,奇怪地问。   等大家都上车了,司机慢慢启动车子,乌瑜紧张地说:“我、我其实有点紧张,我被我哥从青云山庄抓回去那天才知道姑姑回来了,态度很差,这次要去见姑姑了,我、我就很紧张……”   这其实更像是一种对死亡与人生悲剧的愧疚,好像自己无意间给了受害者施加了伤害。   苏云想了想,说:“你现在紧张就算了,等到医院,你表现自然点,在你姑姑心里,你跟你哥都是她没长大的、可爱的侄子,可爱的小朋友不需要抱歉。”   纵然有苏云这话,乌瑜一路上还是很紧张,到了医院后更是同手同脚。   不知道是不是乌姑姑自己要求的,她并没有去医术最好的医院,而是在一个很隐蔽的私人医院疗养,苏云从前在苏家的时候听说过,这个私人医院主要就是让有钱人享受最后的安静生活的,本身的技术不如那些有各种院士的大医院。   到了医院后乌瑜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带着郁久霏上楼,在电梯里,他说:“我哥早上得去公司,所以午休的时候才会过来,等会儿只有我跟你一块去可以吗?或者我把我爸喊过来?”   苏云瞥他一眼:“喊来最好,算是有个见证人,你爸对你姑姑的要求,是个什么态度?”   提到父亲,乌瑜稍微没那么紧张了,他是小儿子,父亲从小就惯着他,于是他说:“我回来这几天就见了我爸一次,好像老了很多,只对我说了一句话,说让我看看姑姑。”   “看乌叔叔这态度,他应该是觉得乌姑姑的想法最重要了 。”苏云情绪没什么起伏地说。   “应该吧,反正我听我哥说了姑姑经历的那些,就算现在姑姑是想要我把她生的孩子送进监狱,我也会想办法做的。”乌瑜义愤填膺地说。   在某些方面上,乌瑜的正义感相当强,不然他也不会一次次被苏芸等人利用,因为在他眼里,苏云是个偷走了苏芸人生的小偷,那他应该帮苏芸把苏云赶跑才对。   苏云扫他一眼,没说什么,刚好电梯也到了,乌瑜在前面带路。   这一层的病房没什么人住,途中遇见的好几个病房都是空的,只有位置最好且有大阳台的那个病房住着乌瑜的姑姑。   他们来得挺巧,护士刚给乌姑姑换了药水,见他们进来了,护士认识乌瑜,知道是家属,便说:“病人刚换了药,还不到吃饭的时候,记得等一等。”   乌瑜忙点头:“好的好的,那大概什么时候能吃呢?”   护士顿时看他的眼神跟看傻子似的,只好说:“等会儿会来通知的。”   说完,护士离开了,留下一屋子人人鬼鬼。   乌姑姑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   苏云反手关上了病房的门,对乌瑜说:“到了你姑姑这个情况,基本吃不下了,能吃的时候,就是要走的时候,刚才那么说,只是当着病人的面,说好听点。”   听完,乌瑜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嘴巴张张合合,整个人都僵住了。   旁边的艳鬼拍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傻孩子可能第一次这么直面死亡,所以听见什么都反应不过来。   而此时苏云已经走到了病床边,她低头打量病床上形容枯槁的女人,感觉跟记忆里的乌姑姑一点都对不上,好像从前的乌姑姑,从跳车开始,就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不知道是什么人。   良久,乌姑姑睁开了眼,她眼睛浑浊,努力睁开好几次,好像才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东西,她缓慢地发出嘶哑的声音:“你、你是谁……”   苏云小心在床边坐下,握住乌姑姑冰凉的手:“姑姑,是我,苏家的云云,我小时候,你给过我蛋糕吃。”   不知道乌姑姑的记忆是否还鲜明,她吃力地微微抬起头:“云云?我、我不记得了……”   “是我长大了,跟小时候不太一样,姑姑不认得很正常,女大十八变嘛。”苏云轻声安慰。   “这样吗……那谢谢你来看我……”乌姑姑每说一个字都像要用尽自己的力气。   苏云看了她一会儿,将折扇插在自己的腰带上,向鬼新娘伸出空着的手,随后鬼新娘机灵地把同意书放到苏云手里,她则捧着印泥在旁边等候。   现在乌姑姑肯定没有力气签字了,按手印也是一样的。   拿到同意书后,苏云小心地举到乌姑姑眼前:“姑姑,我现在经营一家殡仪馆,乌瑾大哥说,你想办个安静的葬礼,我现在拿同意书过来,你要是同意,就点点头,然后按手印,可以吗?”   乌姑姑瞪着浑浊的双眼看同意书上稍微放大了一点的字体,忽然说:“笔。”   在场的人和鬼都一愣,显然都没想到乌姑姑的想法居然这么强,一直虚弱的人,可以为了自己签下火化同意书,硬生生撑住了这口气。   苏云回过神来,直接扶着乌姑姑坐起身,随后从床头的病历本上拿了护士卡在上面的笔,递给乌姑姑签字。   其实乌姑姑手上全是伤,她被关起来的日子里,为了不让她有机会逃跑,手骨也全是被打断过的,但现在,她握着笔,坚定不移地签下了有些歪歪扭扭的字。   断过骨的人无法再写出优美的字体来,而乌姑姑依旧坚持自己写下自己的名字,像是要证明,她是一个人,一个可以独立为自己做主的人。   从始至终,乌姑姑都是那个可以毅然决然从车上跳下去的、坚定的女孩子,在她的认知里,她可以落魄、可以被迫,却永远不会妥协。   签完名,乌姑姑像是终于松了口气一样,猛地一下就往后倒去,精神头一下也没了,如果不是心跳还在,看起来都像是已经走了似的。   苏云检查了一遍同意书,确定没问题后现场盖上了自己的私章,证明这份同意书是已经在她这过了明路的,双方都同意,等乌姑姑死后,会直接送进火葬场。   拿到后同意书,苏云伸手摸了摸乌姑姑的脉,许久没说话,最终叹息一声,起身对还在发愣的乌瑜说:“乌瑜,我先走了,既然你们决定了要在西城殡仪馆办,那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就不等乌叔叔过来了。”   “啊?不等了没关系吗?”乌瑜勉强找回自己的脑子抓住问题的关键。   “没关系,是姑姑自己坐起来一笔一划签的,你是见证家属,所以这样就可以了。”苏云轻声说。   第二天中午,乌瑾就通知苏云说,乌姑姑走了,很平静地离开,没有痛苦,也没有回光返照,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在应该换营养液的时间离开。   人死后需要殡仪馆这边出人出车到医院接尸体,再送回殡仪馆入殓,期间可以跟家属商定葬礼时间,如果不需要葬礼,就入殓后给家属一个道别时间,道别完,尸体就穿戴整齐送去火葬场。   像他们这种行业,秉持的理念永远是“人无寸缕来,当着锦衣走”,上路的时候,得穿得体体面面、干干净净的,不然到了地府,人家还以为你是无亲无故的孤魂野鬼,会欺负你的。   苏云作为乌家两个少爷曾经的朋友,这次她带了艳鬼、鬼新娘、鬼差阿休和烧火师傅一块去接乌姑姑的尸身。   一行人穿着殡仪馆统一的制服,在手臂上绑了麻布,证明他们是来送葬的,殡仪馆许久没外单,结果这开门正经第一单,就是苏云曾经认识的姑姑,鬼员工们都十分严肃慎重。   结果到了医院后,他们发现整个医院都被包围了起来,一堆人把医院围得水泄不通,根本看不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云从车上下来,看到乌泱泱一堆人,还有警车,疑惑:“这是怎么了?出人命了?”   围观的人都在说话,一时间也听不清他们在讨论什么,艳鬼自告奋勇地说去打听,然后游鱼一样混进了人群里,大约十分钟后出来,一脸焦急。   “馆长!出事了!”艳鬼脸上又是嫌弃又很焦急,差点被人群绊得摔跤。   苏云皱起眉头伸手扶她:“到底怎么了?”   艳鬼招呼所有的鬼过来,凑一块压低声音说:“乌女士她不是有个老公吗?那个老公见她突然不回家,就报警了,然后警察通过监控查到了乌女士是自己走回乌家老宅的,要不是乌先生他们找了这个隐蔽的私人医院,怕是前几天就找到这了。”   可偏偏不赶巧,乌姑姑今天刚走,前脚乌瑾通知了苏云来接尸体,后脚警察就到了。   苏云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那现在,里面怎么说?”   艳鬼揉揉脸:“现在乌女士的丈夫在医闹呢,说医院跟乌先生他们把他老婆给治死了,要医院和乌先生赔钱,警察现在也头疼,但医闹这个事情,警察办案也需要流程,这人刚到,乌女士的丈夫就开始躺地上哭,这谁也顶不住啊。”   也是那男人不要脸,他过来一看到这富丽堂皇的私人医院,顿时反应过来乌姑姑家里是个有钱人,没蹭上岳家他估计都恨死了,所以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撒泼打滚要赔偿,反正他是乌姑姑的丈夫,还带着一儿子,认为自己索要赔偿天经地义。   这么烂的人,光是听着就令人火大,鬼新娘指甲都冒出来了,她眼睛发红:“馆长,不如让我——”   “别冲动,我们先进去。”苏云沉静地将鬼新娘的指甲给按回去,随后让鬼员工护着她穿过人群。   很快,他们来到私人医院前院,此刻一个肥头大耳胖得仿佛怀了五胞胎的中年男人拉着另外一个同样胖得看不清五官的年轻人在医院门口哭,说他老婆命苦啊,回娘家一趟命就没了。   旁边的乌先生冷着脸,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他旁边站着乌夫人,眼眶通红,看来已经气哭过一次了。   乌瑾硬拖着快气死了的乌瑜没说话,警方一脸救命的表情在跟医生护士取证,而医生护士仿佛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医闹的,时不时就翻个白眼。   在一群穿着正常的人当中,忽然穿着黑色汉服出现的苏云等人看起来就极其突兀,尤其他们手臂上还绑了麻布,就算是不太懂中式葬礼的人也能看出来,他们是来接尸体的。   苏云走到那两坨肥肉不远处,她看向一脸崩溃的警察,说:“诸位警察同志好,我们是乌女士生前请的殡仪馆工作人员,请问,我们是否可以按照乌女士生前的意愿,送她去火化。”   话音刚落,地上的男人猛地滚起来,他那双被肥肉挤压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死死盯着苏云:“火化?你凭什么带我老婆去火化?你他妈是谁啊?”   “如果您听不懂话,可以直接在医院检查一下,”苏云瞥了他一眼,感觉太辣眼睛了,于是又把视线转回警察身上,“我有乌女士亲手签下的火化同意书,按照国家的火葬流程,有当事人的同意书,我们可以在家属告别后将尸体送去入殓、火化。”   说完,苏云将保存好的同意书准备递给警察。   警察也伸手过来拿,结果刚递过去,就被男人一把抢走撕烂,男人嚷嚷着:“什么同意书!是你们假造的!我老婆活得好好的,回来一趟就想死了,你开什么玩笑呢?同意书?不过是你们治死了人不想担责任!你们必须赔偿!还得公开道歉!”   到手的同意书都被抢了,警察手里捏着一角同意书,差点没忍住冲上去对着那张肥肉脸就是一拳,死活被其他战友给拉住了。   其实警察看到这场景也火大,可胖男人作为死者的丈夫,按照法律来说,他是最亲近的亲属,父母孩子都得靠边。   苏云的折扇轻轻在自己手上点了点,轻声问:“这位先生,您有没有听说过,火化之前,如果撕毁了死者亲手签的同意书,就等于是在说,你不同意她转世投胎,想把她留在身边,您是这个意思吗?”   “呵,你当我吓大的啊!说点鬼话我就信?我告诉你们,今天你们必须给我个说法!不然,我就去举报你们谋财害命!老婆!老婆你死得好可怜啊!他们把你治死了,还想送你去烧得一干二净!你在地府,要记得跟阎王爷伸冤啊!”男人突然又在地上打滚哭嚎。   围观的人都知道这男人肯定就是为了多赚点钱,可对这种无赖毫无办法,警察在这他都能撒泼,要是不答应,他不知道还要发多少疯。   苏云平静地点点头,抬手打了个响指,烧火师傅跟鬼差阿休相当上道地开了他们带的箱子,然后端到苏云手边,让她方便拿取。   接着苏云小心翼翼地翻出了一个牌位、香炉、香烛纸钱,鬼差阿休合上其中一个箱子摆在男人面前,男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连哭都忘记了。   男人勉强瞪大了眼睛看他们:“你们在干什么?我告诉你们!你们今天就是请阎王爷来了都没用,你们医院就是治死人了!”   其他人也好奇地看着苏云等人,想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苏云将乌姑姑的牌位放在箱子上,又摆上了香炉,拿出火柴点燃香烛,接着艳鬼和鬼新娘在旁边用鸡血和墨汁混了黑色的墨和黄纸毛笔递给苏云。   接过这些东西,苏云现场画了一张符,直接贴到香炉上,顿时整个天色乍暗狂风四起,天空飘过一朵雷云,电闪雷鸣却始终没下雨,围观的人都忍不住被吓得打伞,同时赶紧往附近的屋子里跑。   只有院子里的一群人当事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地上的男人跟他儿子是被吓傻了,警察跟医生感觉三观受到了冲击,乌家人则是恨不得这雷劈下来直接把这两恶臭的狗男人给劈死。   苏云慢吞吞打了一根新的火柴,又点燃三支香,明明周围的风大到几乎能把人吹倒,她手中火柴的火却一点不受影响,安安稳稳地把三支香给点燃了。   点燃香后,苏云甩了甩火柴梗,举着三支香到男人手边,笑着说:“来,我把阎王爷跟乌女士都请来了,你不是说要阎王爷给乌女士伸冤吗?刚才他们在地下没听见,现在你可以重复一下你的诉求,别说我们殡仪馆服务不周到啊,有什么冤屈你大胆说,阎王爷不是外人。” 第十章   天空阴沉得可怕,明明是大中午,却阴暗得好像已经夏季晚上七八点,雷声一直没停下来。   苏云将手里的香又往胖男人那边递了递:“别害羞,阎王爷也很忙的,快些说,说完我好送乌女士去入殓。”   胖男人惊恐地看着香炉上纹丝不动的黄符,天上的雷每打一下都好像劈在他身边,身上的汗毛竖起,他尖叫一声猛地打开了苏云的手,怒吼:“别他妈装神弄鬼的!还请阎王爷!你个贱货!阎王爷要来,也是先收了你们这群害死我老婆的人!”   说完,男人忽然恶向胆边生,一脚踹翻了用来放牌位的箱子,顿时香炉跟牌位都掉在地上,而在香炉倒下的瞬间,天上乌云立马消失,雷声也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整个天空重新恢复到了碧蓝如洗晴空万里的模样,周围打伞的人疑惑地抬头,仿佛见证了什么奇迹。   苏云手里的香也掉在地上,她缓缓站起身,看着忽然大笑起来的胖男人,还有他旁边一脸得意拍手叫好的胖儿子,仿佛在看两个新客户。   胖男人哈哈大笑:“就知道你们是装神弄鬼!还请阎王爷呢!真请了,阎王爷能让我这么快就送走吗?那岂不是说我比阎王爷厉害多了哈哈哈哈……”   旁边的乌家人受不了,他们现在就想喊保镖过来,就算警察在,大不了他们回头赔点钱,况且,乌姑姑是被这个男人偷走的,他们还想告他拐卖呢!   就在这时候,苏云缓缓伸出脚去。   乌家人都认识这个曾经被苏家排挤的假千金,从前以为苏家只是不喜欢女儿 ,后来乌瑜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苏云其实是个被换过来的假千金,人家苏家的真女儿是被她顶替了。   当时乌家人觉得,既然能被乌瑜知道,那苏家人自己没道理不知道,所以就不动声色地看苏家想做什么。   可认识苏云这么多年,他们最明白的一件事就是苏云从不吃亏,这小孩儿平时看着笑眯眯的很好相处,跟谁都能说上几句话,爽朗可爱,但其实只要惹到她了,没有她不敢整的。   就算不讲苏云跟乌家曾经的交情,今天她是来工作的,而胖男人父子阻碍了她正常工作,就凭借这个理由,苏云可以一个人打得那俩胖子生活不能自理。   乌瑾也以为苏云要打人,现在苏云可没有苏家撑腰了,他忙叫住苏云:“苏云,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意外给打断了——苏云伸出脚并不是要走过去打那父子俩,而是一脚踩断了地上的两根香,原本三根一样长的香,忽然就变成了两短一长。   香断裂的刹那,胖男人的小声忽然卡住,他突然脸被憋得通红,他赶紧捂住自己的脖子,看起来却像肥短的手在用力掐自己脖子一样,他旁边的儿子还以为父亲被呛住了,就慢吞吞爬起来去给父亲拍背。   其他人根本不想理这无理取闹的父子俩,警察正在紧急调各种数据,希望证明医院的清白,而医生假装配合,当没看见。   那儿子是个蠢的,就以为父亲被呛到而已,一个劲抱怨父亲刚才笑得太大声了,不然怎么会被呛到说不出话来。   围观的人看到这个场景只觉得是胖男人真冲撞了阎王爷,这下遭报应了呢!   就算不是阎王爷,也是他老婆的魂魄看不过眼,想给自己报仇。   没一会儿胖男人脸都憋红了,眼球凸起,像去潜水的人突然在重压之下没了氧气,痛苦又头脑发胀,仿佛下一秒眼球就会自己爆开。   苏云挥挥手让鬼差阿休收拾了现场,尤其是牌位跟香炉,地上只有两短一长的香没收回来。   “医生,他看起来很不舒服,给他检查一下吧,死在这里就不好了。”苏云忽然出声喊了下那边正假装看不见的医生。   其实警察也假装没看见,他们这种事见多了,尤其这父子俩一直跟无赖似的,在公安局的时候就闹得他们不得安宁,本来一开始说的是找失踪的老婆,结果看到老婆被有钱人家救了,现在就改口要钱。   傻子都能看出来他们就是想向乌家要钱,最好乌家能让他们当人上人,养他们一辈子!   加上刚才苏云说请阎王爷,天空就暗下来,大家心里都祈祷着真有阎王爷来呢,虽说人不能封建迷信,可要真的有,那就不算是迷信了。   本来胖男人突然踢到了香炉,大家还真以为苏云就是骗男人的,结果男人笑了一阵就开始疯狂咳嗽掐脖子,他们就觉得这男人戏真多,要是有人过去查看,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跳起来说“哈哈哈骗你们的还真信了”。   谁都不想被当成傻子,就都忍着不去管,看他能装多久。   结果,反而是苏云开口让医生救治。   医生愣了一下,直接招呼了身边的一个实习生,让他去检查,反正实习生被骗也不丢人。   实习生自然也看不惯这种人,慢吞吞地走过去,各种磨蹭,那个胖儿子还估计是害怕了,反过来骂实习生,让他快一点,没看他爸都被憋得上不来气了吗?   距离就那么点,实习生是蚂蚁都走到了,他忍着恶心去检查胖男人的嘴巴、咽喉和肺部,结果发现男人真的太胖了,根本检查不出来,他就是个实习生,对这种情况根本没有经验。   苏云看他抓耳挠腮地对着那一团肥肉无处下手,直接说:“让你的老师来吧,这种情况,你处理不了的。”   实习生没办法了,只能赶紧跑过去找自己的导师,他的导师就是在跟警察交涉的主任,给乌女士的检查报告也是他做的,所以他对乌女士的情况非常了解,他在跟警察说,怀疑乌女士在回到乌家前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还没说完整个报告,实习生就过去说自己处理不了,而这时候胖男人已经倒在地上抽搐,一看就是快窒息而死了。   医生回头看到这个情况,顾不上警察的问话,直接叫人来给胖男人插管。   一般人出现窒息情况,会先做急救,发现不行后再进行插管,让空气可以从喉咙进入肺部,避免病人窒息而死。   然而胖男人他一身肥肉,实在太胖了,喉咙到肺部应该有大量的脂肪,气管就会被挤压得非常小,这就是肥胖的人都容易呼吸不畅的原因,所以正常急救是没办法做的,一旦出现窒息情况且无法缓解,就只能打120预备呼吸机或者插管。   主任一检查就立马判断出男人已经无法自主缓解,必须插管,赶紧找了其他医生过来动手,男人本来就因为乌女士找医院麻烦,他可不能莫名其妙死在这。   胖男人倒在地上,医生们想抗他上推床到医院里进行急救,可他们一群人居然抬不动。   苏云立马好心地让自己身边那个高大强壮的烧火师傅过去帮忙。   孔武有力的烧火师傅过去一只手就能肥胖的男人拎到了推床上,非常轻松的模样。   胖男人的肥肉仿佛要从病床上流下来,看得人一阵恶心,只有医生们还得送这坨肥肉去急救。   医生们七手八脚拼了老命才把推床给推进急诊部,院子里剩下因为肥胖而不太聪明的胖儿子,他年纪似乎不大,没了父亲撑腰,就显得非常呆滞又傻。   没了闹事的男人,看热闹的人慢慢散去,警方还在跟医院调监控和各种记录,他们必须得把事情搞清楚了,才能知道到底把这对父子俩的报案送到哪里去。   趁这个时间,乌家人过来,他们不知道男人是不是被苏云弄进医院的,但总要感谢人家大老远过来帮忙。   “苏小姐,多谢你帮忙了。”乌父沉声感谢,他的情绪还没过,难免带着怒火。   苏云向他问好,毕竟是长辈:“乌叔叔好,这是我应该做的,既然你们来我这下单,那我得为乌姑姑的身后事尽一份力。”   随后乌父摇摇头:“虽然很感谢,但这是家丑,而且她的尸身一下子应该是没办法下葬了,加上这次这么多人看见,老爷子肯定已经知道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在你那办葬礼,不过我们还是会按照市场价给的。”   对方有这个想法并不奇怪,如果不是一开始冲着苏云的西城殡仪馆没有名气,乌家也不会找上她,现在已经瞒不住了,那要办个什么样的葬礼 ,还是老爷子说了算。   苏云沉默一会儿,说:“要不还是在我那办吧?乌姑姑自己签的字,不管怎么说,还是尊重死者意愿比较好。”   就在乌父犹豫的时候,乌家老爷子的管家却忽然到了,这位老管家已经跟着老爷子很多年了,就连乌父都得恭恭敬敬喊对方一声叔。   乌父没想到父亲的人来得这么快,他还没决定要不要让苏云继续给妹妹办葬礼。   管家并不是乌家老宅的刘叔,而是老爷子身边另外一个姓吴的男人,他看起来有五六十岁,整个人板正严肃,不苟言笑,一看就是那种只会公事公办的人。   “吴叔。”乌父走过去,用眼神询问吴叔关于老爷子的意思。   吴叔对乌父点点头,他又看了眼不远处没动的苏云,缓缓开口:“先生的意思是,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他二十年前管不了,现在也不想管,没精力。”   这话说出来,不知道是冷漠还是仅剩的父爱,当年乌姑姑的事,老爷子就没管过,但凡他有心,乌姑姑后半辈子不会过得那么惨,现在人好不容易回来 ,他却只说不想管。   好像一下子把决定权交给了乌父跟乌瑾,可他甚至连自己女儿都不来见最后一面,何尝不是一种漠视觉得女儿没有必要让自己管呢?   艳鬼凑到苏云耳边说:“这一定不是亲女儿,哪有对待亲女儿这样的?”   鬼新娘愤愤不平:“重男轻女而已,小的时候就给很多资源和爱,想让女儿长大了听话,结果女儿根本不听话,就可以断绝关系了。”   她们这边嘀嘀咕咕的,都是为乌姑姑打抱不平,苏云没出声。   那一边乌父送走了代表老爷子的吴叔,回过头来跟苏云说:“苏小姐,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既然父亲那边没意见,那我们还是按照我妹妹的意愿来吧,她也不想见父亲,如果见了,怕是要打起来。”   “也是,”苏云轻声回答,“其实我给乌姑姑算了下命,从她二十年前跳车开始,她的亲缘就断了,老爷子不来,倒也不算意外。”   闻言,乌家人诧异地看着她,他们第一次听这种说法。   乌瑜忍不住说:“你这算得准不准啊?我姑姑明明还有我们跟、跟她那倒霉儿子呢!”   提到那个愚蠢得仿佛智障一样的胖儿子,乌瑜气不打一处来,可他觉得一个人没有亲缘实在太惨了,他们作为侄子,到底隔了一层,可儿子那是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怎么不算亲缘呢?   苏云看他不信,就解释说:“亲缘这东西,是要自己承认了,才算有的,你们不觉得,以乌姑姑的性格,她没把那胖子弄死,是因为她被关着无能为力吗?”   但凡乌姑姑有机会,那胖儿子绝对活不到今天,父子俩都是乌姑姑心中的仇人,既然是仇人,自然算不上亲缘。   乌家人想到父子俩如出一辙的一模样,顿时觉得苏云这番话很有道理,乌姑姑的性格摆在那,但凡她有机会,这个儿子都不会出生。   人已经死了,如何义愤填膺都没有用,只能去想想如何办理身后事。   “苏小姐,那你觉得,这个事情要怎么解决?你来之前,我们已经跟那无赖对峙过一次了,他的证件都是齐全的。”乌母勉强把话题拉回到要紧事上,她作为家里唯一的女主人,乌姑姑的葬礼本来就是她在办,男方回避。   谁知道她正跟着护士们给乌姑姑进行简单处理呢,那父子俩就找过来了,还推搡了乌母,张口闭口就是侮辱女性的代称,做了一辈子大家闺秀的乌母根本听都没听说过那些词,气得差点晕厥过去。   要不是被气到了,乌母也不会一开始就质疑父子俩的身份,觉得他们是来讹钱的,然后要了结婚证出生证之类的证件,结果这胖男人每样都有。   就是因为他有足够齐全的证明,警方才会受理,帮他找失踪的老婆。   苏云沉默一会儿,说:“不着急,先等一等看吧,今天我们会留下来,如果他们撒泼,还有我们呢。”   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无赖的时候,苏云这一行人看起来就特别靠谱。   乌家人感动得不行,本来因为事情匆忙,互相还没正式定下单子,准备今天送乌姑姑的尸体,他们顺路去西城殡仪馆一块给钱的,现在乌瑾二话不说,先打钱,回头苏云给不给发票都行,不给就当是感谢苏云来帮忙的。   苏云挑眉看了眼很是上道的乌瑾,安慰他们道:“你们别太担心,今天乌姑姑,能走。”   纵然苏云这么说,乌家人还是有点担心,毕竟那男人相当无赖,最重要的是,他是乌姑姑正儿八经的丈夫,人死之前没能离婚,乌姑姑到死,档案里都得带着某某某妻子的信息。   由于胖男人那边还在抢救,医院单独邀请了警方跟乌家人还有苏云一行去休息,一来让他们自己商量等会儿怎么办,二来胖男人一直在抢救,总不能让他们就这么在医院前院站着。   休息的地方是一个简单的待客厅,医院主任陪同,主要是刚才还没把检查报告说完,他想跟警方解释清楚,乌姑姑的死跟他们医院真的没有关系。   在苏云来之前,警方就已经询问过乌家人跟乌姑姑之间的关系了,双方都给出了证明,乌姑姑确实是乌家的大小姐,却跟一个落魄的男人结婚,那男人还不像是个好的。   但凡胖男人是个好人,乌姑姑何至于一把年纪了走那么长一段路回来?肯定是过得不好才逃跑啊。   偏偏胖男人那边除了各种吼叫,只会说他对老婆多好多好,偏偏乌姑姑刚好死了,死无对证。   现在就算能证明乌姑姑是被家暴逃走的,她的死跟医院没关系,也不能不让胖男人管乌家要钱,因为按照现在他们在法律上的关系,乌家是胖男人的岳家,人家找岳家要点钱,属于家务事。   苏云没喝医院准备的茶水,而是他们自带的凉白开,就连那几个鬼员工也是。   待客厅里一时间只有警察跟主任讨论的声音,从乌姑姑死前的状态到身上的旧伤,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乌姑姑四肢都有骨折迹象,甚至是没有治疗生生长死了的骨折。   按照现在的医学技术,除非重新植骨,不然乌姑姑应该是个残疾,这样的人不知道要废多少心思跟精力才能走回乌家。   听着医生一点点分析那些报告,乌瑜直接气红了眼:“妈的畜牲!”   见乌瑜还准备骂,苏云出声阻止:“少说两句,别犯口业。”   “可是——”乌瑜还想说什么,一抬眼却看到了严肃又冷漠的苏云,他第一次见苏云这个模样,比刚才在医院外还要肃穆。   之前无论什么时候见苏云,她总会挂着那种懒洋洋的笑容,一开口不是犯懒就是气死人,所以很多人纵然知道她不是苏家的千金,也不怎么敢惹她,毕竟苏云从来就是有理没理都不饶人的。   而现在,苏云一行人的脸上都是那种非常严肃的表情,不苟言笑,连眼睛里都是没有一丝别的情绪的,可人怎么能够没有一丝情绪呢?   听着乌姑姑这样的故事,多多少少都是会生气的,最少也应该觉得可怜。   苏云静静看着他,说:“死亡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至少在你姑姑下葬之前,别犯口业。”   大抵是苏云的脸色,乌瑜忍着气闭上了嘴,乌父跟乌母都沉默地闭上了眼,跟两个孩子不同,他们是见过妹妹有多活泼灵动的,现在听着这些,比起儿子们的生气,他们更觉唏嘘,总会想,当年要是老爷子愿意去抓乌姑姑回来呢?   世界上没有如果,他们所有的希望,都只能是妄想。   警方从主任这里拿到了足够的证据,证明医院都是合法操作,乌家人更是在救自己的亲人而已,没有任何违规的地方,警方是不受理这种案子的,就算胖男人报警,也顶多是推荐他去找律师。   当然,如果胖男人执意要赔偿,那警方对乌家也是爱莫能助,这种事记录明明白白,有人无理取闹,警方可以不受理,只能调解,调节不成功,就一直调解。   说到底,警方的行为受法律限制,不如无赖自由,应该说,世界上遵纪守法的人,都不如无赖自由。   一个小时后 ,医院通知,胖男人中风了,因为肥胖与酗酒,刚才太激动,一下就中风偏瘫了,话都说不明白,后面如果照顾不好,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乌家人先是一愣,接着狂喜,恨不得现在就出去放个三万响的鞭炮,简直老天开眼,他们正发愁怎么跳过胖男人给乌姑姑办葬礼呢,人自己就中风了。   不知道该说是他乐极生悲,还是单纯有报应,打掉香炉时他有多狂妄高兴,现在就有多悲剧。   既然要求查案的当事人中风了,那警方就意思意思去问一下胖男人的意见,但他现在说不出话来,儿子又是个未成年人,所以警方现场宣布,医院没有任何问题就赶紧溜了。   现在男人偏瘫,签不了字,他儿子是未成年,结案需要胖男人的父母,所以警方也对男人说,回头联系他的父母过来,签完字就算结案了。   乌家人要不是顾及乌姑姑还在丧期,直接就能笑出来,不过脸上还是有那种大仇得报的愉悦感。   等警方离开,鬼差阿休忽然说:“馆长,那个胖小子不见了。”   “啊?”苏云跟其他鬼员工都愣了一下,他们在等乌姑姑的尸体,根本没注意到胖男人的病房里根本没有他的儿子,明明刚才警方询问的时候还在的。   乌家人过了会儿回来,刚要跟苏云说可以送尸体了,就见苏云等人脸色古怪。   现在心情终于好了一点的乌瑜没那么怕苏云了,关心地问:“苏云,你怎么这个表情?我们可以送姑姑了,难道不好吗?”   苏云整理了一下袖子:“你们没发现少个人吗?”   这下轮到乌家人愣住了,他们互相点了点人头,一家人都在,就连苏云身后带来的员工也是整整齐齐的。   很快,乌瑾反应过来:“不对,那个胖小子,他不见了。”   要是成年人不见,他们还不会管,偏偏那个胖小子是个未成年,如果他在这节骨眼上出点什么事,那乌姑姑这葬礼可就遥遥无期了。   于是乌瑾立马跑去找医院调监控,乌母也赶紧去找护士沟通签字,准备让乌姑姑的身体先离开医院,总之,可不能再被拦着。   苏云只好先去帮忙处理尸体,一般来说,会简单处理尸体的有医生、法医和殡仪馆的人,医院的护士就是给死亡的病人擦一下脸,家属给病人弄干净些身体,然后穿上衣服,送去入殓后,会换死人应该穿的衣服,那时候要再彻底清洗一遍。   早上一片混乱中,护士们还是把衣服给乌姑姑穿好了,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发型,花白的头发边别了一朵白菊花。   平时处理尸体的是艳鬼跟鬼新娘,她们两个会化妆,对这种事经验十足。   两只鬼简单检查过乌姑姑的身体,确定不需要现在就上防腐药物后对苏云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苏云摆摆手,鬼差阿休跟烧火师傅从一直拎着的箱子里拿出折叠的担架,随后将乌姑姑转移到担架上,盖上了白布,从头到尾,接触乌姑姑身体的都是两个女鬼,因为他们记得乌瑾说,乌姑姑很排斥男性。   在两个女鬼整理乌姑姑衣服跟躺姿时,苏云重新给香炉填了细沙和黄土,点上香,她在前面端着香炉准备往外走,后面的鬼员工扛着担架跟上。   门外是乌母和乌瑜,两人刚才就到了,看着苏云他们动手,终于有一种人去世的真实感,那是永别。   苏云端着香炉过来在乌瑜面前停下,打量他一番,说:“你去烧火师傅那个箱子里拿你姑姑的牌位,从现在开始,尸体不落地,牌位也不能离开手,你要一直端着,直到你姑姑进了棺材。”   乌瑜立马紧张起来:“这、这是有什么说法吗?要、要不让我哥来吧?我毛毛躁躁的,我怕我弄不好……”   旁边的乌母也担忧地看了眼后面的担架,小声说:“云云,你们也算一起长大的,乌瑜什么人你知道的,他靠不住啊,要不我来?”   被diss了的乌瑜有些委屈,但他知道母亲说得对,他从小到大都不太靠谱,这么严肃的事,他真的很害怕中途出事影响了姑姑。   苏云沉默一会儿,说:“可是乌姑姑死之前,还记得的人就是乌瑾跟乌瑜,我是想着,现在让乌瑜送一程,后面的骨灰盒得乌瑾来抱,乌瑜到时候也是要端牌位的,现在不熟悉,到时候出事了更麻烦,况且,您对乌姑姑来说,是长嫂,您来不太合适。”   在葬礼上需要有人扶灵,也就是扶着棺材送到下葬,古时候一般是亲儿子过来,这算是一种歧视,其实在风水学里,应该让死者喜欢的人去扶灵,这样死者走那一段黄泉路会安心,头七的时候也可以顺着长明灯回来。   不过从前重男轻女的人多,导致扶灵的基本都是儿子,其实如果家里只有女儿,也是女儿去扶灵,根本不会出现什么不吉利的事情。   乌姑姑现在死了,她还记得的就是两个小侄子,连自己儿子都记不住,苏云始终担心她死得不太安宁,怕是要出事,有两个侄子扶灵,说不定乌姑姑愿意安安稳稳去下葬呢?   听了苏云的话,乌母咬咬牙:“也是,小姑子就这么两个侄子,一个过几天是要端骨灰盒的,乌瑜,你现在不适应一下,到时候送葬把你姑姑的牌位甩了,那才叫坏事,去拿。”   有乌母的压制,乌瑜再慌都得稳下来,抖着脸皮走到高了他一个头的烧火师傅旁边,在他提着的箱子里找到没摔坏的牌位。   苏云手里还有香炉,她远程指导:“像我这样,端下面,不要歪,现在你累了歪一点也没事,但是到了葬礼上,古话说魂魄转世前会在牌位里,到时候你不能让你姑姑歪着过去。”   毕竟是第一次,苏云要求放得很低,现在只要不摔就行。   乌瑜憋着口气走到苏云身边,发现好像也没有特别难,总算松了口气。   收拾妥当,苏云在前面带路往医院外走,乌母跟着担架旁边走,她家里书香门第,对这些中式葬礼有些了解,知道有人死了,应该是得哭丧的,但在医院里,她不好哭得太大声,就时不时擦一下眼泪。   安静走到医院外,一阵阴风吹来,差点掀起了担架上的白布,被艳鬼跟鬼新娘眼疾手快地按住,然而,白布没掀开,苏云手里的香却断了。   见苏云忽然不走了,乌瑜奇怪地偏头看她,结果也看到了苏云手中香炉里的断香,他被吓住了:“怎、怎么……”   乌母这会儿正奇怪,也赶紧走到苏云旁边,定睛一看:“这……”   走着走着,香断了,任是多相信科学的人,这会儿都有点懵。   苏云静静看了会儿,抬手把香拔出来,说:“命中注定的事,强求不了,走吧。”   说完,苏云端着横了两截香的香炉快步走到车旁,动作利落地拉开了后车门,让烧火师傅他们将尸体扛上去,在关门的一刹那,外头的乌母跟乌瑜都看到乌姑姑的手猛地从担架上掉下来,上面血管清晰,仿佛人还没死透。   “云、云云啊,刚才这……”乌母紧张地问苏云,可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说,现在乌父跟乌瑾都还在查监控,乌瑜又是个不靠谱的,她只能从苏云这寻找安全感,至少苏云一看就很冷静很靠谱。   “没事,”苏云猛地回头看向乌母,脸上依旧一片严肃,“世界上有很多意外的,只要能安安稳稳下葬,这些都不是问题。”   乌母谨慎地打量着苏云的脸色:“可、可你这样子,不像是没事啊……”   苏云脸色不变:“我一直这个样子的,放心吧,我们现在等一等乌叔叔跟乌瑾,对了,乌瑜你先上车,记住,牌位不能松手,一定要端到你姑姑躺进棺材里。”   闻言,乌瑜忙点头,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端着牌位上了乌家的车,司机跟助理早在等候,提前给他开了车门,全程都很小心。   等乌瑜上了车,苏云才转向乌母,说:“阿姨,这事大概不太好了。”   刚才还嘴硬的苏云,乌母没想到乌瑜刚上车她就转了话锋了,随即反应过来,苏云是怕吓到乌瑜,免得他真把牌位给摔了,特地让他上车,等他听不见了才说。   乌母眼前一黑:“你、你直说吧,到底怎么了啊?我刚才看见……”   “嗯,您别慌,总之就是,人死得不太安宁,就会想找点事情干,比如说……了结一下生前恩怨什么的。”苏云也不确定乌姑姑想干什么,就说得有些模棱两可。   谁知道就是这个态度,让乌母联想到了被胖男人撕毁的合同,她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是不是刚才那无赖撕了小姑子的合同,所以小姑子生气,不愿意走了?”   苏云沉默一会儿,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拿出真正的合同给乌母看:“其实我拿出来的是复印件,这种重要的东西,我不会给他撕掉的机会,但我请了她来,是真的。”   请阎王爷那是笑话,根本不可能,除非是人间无法断的悬案,厉鬼又非要讨个说法,那阎王只能让鬼差跑一趟,但现在退休鬼差就在这,怎么断这种案子,阿休有的是经验,根本没必要请阎王爷。   但那一阵电闪雷鸣,确实是苏云请了乌姑姑的魂魄过来了的,她本来还准备自己动手制造些异象,没想到乌姑姑自己出来,就弄得天地色变,说明苏云一开始的猜测就没错——乌姑姑根本不是自己逃出来的,从那个胖男人家里逃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或许这么多年的怨气跟愤怒,让乌姑姑在死亡的时候,想起来自己或许应该落叶归根,撑着一口气回到乌家,想安安静静死去,偏偏胖男人还要找过来,那乌姑姑为什么又要忍?   乌母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晌,她说:“那、那小姑子岂不是都看见了?”   看见了那个害了她一辈子的男人,现在还打着她的名义向她的哥哥嫂嫂要钱,动手推翻了她的牌位跟香炉,说得严重点,那胖男人就是个杀人凶手,人死了还让死者不得安宁。   “嗯,都看见了,我以为,那男人会害怕的,但是他踢翻了乌姑姑的牌位,现在乌姑姑肯定是不愿意离开的了。”说着,苏云低头看了眼已经断掉的香。   明摆着的,普通人被打翻了牌位都会闹腾一番,别说那父子俩可以说是乌姑姑的仇人。   乌母沉默一会儿,叹了口气:“这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只是来送她下葬的,所以,她想做的事,就大胆去做吧。”   苏云对乌母的这个态度并不奇怪,乌家人听了那么多事,难以接受是真的:“我告诉您的意思,是想让乌瑜跟乌瑾从今天开始,到乌姑姑头七结束,都暂住在殡仪馆,避免乌姑姑出去了,找不到路。”   闻言,乌母这下是真的没反应过来:“啊?住殡仪馆?那、不是……你那能住人吗?我看电视里,那、那容易……”   后面的话不说众人心里也明白,容易闹鬼,而站了一排的鬼员工纹丝不动,仿佛不是在说他们。   苏云轻咳一声:“没有,我家殡仪馆蛮大的,您放心好了,反正等会儿您也要一块去的,到时候一起去看看,我保证,一定按照五星级酒店的标准给他们安排,可以吧?”   出于刻板印象,乌母还是有点纠结,她想了想,说:“还是问一下乌瑾的意见吧,他愿意的话,让他带着乌瑜一起,我怕乌瑜不行。”   好了,现在大家都不知道乌瑜不行了。   苏云差点没绷住,急忙说:“可以的,等会儿问问乌瑾,如果他们要求住一起,那我让人收拾一下大一点的房间。”   这下乌母总算放心下来,也没上车,跟着苏云一块在外面等乌父跟乌瑾过来。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太阳愈发猛烈,乌母明明感觉自己被晒得很厉害,可她并不觉得热,身上也没什么汗,旁边穿得严严实实的苏云等人更是如此。   明明苏云他们都是漆黑的衣服,还包裹全身,漆黑衣服明明最吸热了,他们身上好像依旧带着一丝凉意。   乌母想到之前的传言,说苏云遇见过一次意外,苏家救援不及,等警方跟苏家的保镖到的时候,苏云已经失踪,最后警方根据现场痕迹,判断苏云已经死亡。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苏云这个人就像真的死亡了一样,他们平时偶尔还会说起这个优秀但脾气不好的假千金,苏家找回了真千金后对那个真千金宠溺至极,是曾经十个苏云都比不上的。   不过乌母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嘴上恭贺苏家找回了女儿,却也不像小辈那么好骗,觉得苏云就是偷走了苏家真千金的女儿,毕竟苏家曾经对苏云的态度,其实怪怪的,所以乌母他们这个年纪圈子的人,都不对苏云死亡的事做评价。   谁知道苏云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可是现在,一个早就被所有人以为已经死掉的人,高调出现在青云山庄里,带着巨额财产,仿佛为复仇归来的基督山伯爵。   乌母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有些怀疑苏云现在到底还是不是……可转念一想,是不是人又有什么要紧?有些人披着张人皮,本质上比恶鬼还恐怖。   思及此,乌母就不去想了,放宽心,至少这一刻,苏云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乌父跟乌瑾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他们带来了监控看到的消息。   “医生手术结束后通知了那个胖小子,说是让他赶紧交住院费跟治疗费,因为他父亲偏瘫了,然后这胖小子被吓得脸都白了,说是去病房里找一下父亲的钱包,结果等警察通知完结果,他就带着父亲的钱包跑了。”乌瑾说着,都不知道应该摆什么脸色。   怎么说呢,好像那个愚蠢的胖儿子这么选也不奇怪,他听见了警察的话,知道不可能从医院这里拿到钱了,如果父亲在,那他找乌家要钱天经地义,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乌姑姑的儿子。   现在父亲不行了,他从哪里能证明自己是乌家的外孙?   况且,乌家人一开始就对他一脸厌恶,到时候就算是做亲子鉴定,结果也可能是假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乌姑姑亲生的孩子。   没有父亲,他不敢多留,怕乌家的人偷偷把他弄死,如果父亲在,至少父亲被弄死的话,他可能跟着要钱,乌家弄死了一个人,他也可以拿着父亲的赔命钱继续逍遥快活。   现在,胖儿子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他年纪还小,觉得命比钱重要,反正父亲死了,家里的一切都是他的,他可以在家当老大,照样有父亲留下的财产逍遥快活,干嘛还要为了那个偏瘫的老头子冒险?   说到底,胖男人那样的人根本不会教儿子,他养出来的儿子一定是跟他一样愚蠢又贪婪还薄情寡义的,胖子子根本不会去照顾一个中风的老头子,在胖子而言,中风偏瘫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干嘛还得让他养?   十几岁的少年还不明白,他已经错过了最好的要钱时机,甚至因为从小耳濡目染的贪婪,连父亲都放弃了。   这家医院可不是会做慈善的公立医院,这种私人疗养医院救命已经是看在警察的份上了,回头交不上钱,直接就会把你丢出去自生自灭。   听完乌瑾的话,乌母诧异地张了张嘴巴:“真是……父慈子孝啊……”   “这么孝顺,奖励他一个鬼妈妈,相信很快,他还会有一个鬼爸爸的。”苏云面无表情地说。 第十一章   因为苏云的表情过于严肃, 一时间在场的人也分不清她到底是开玩笑还是真的这么想。   乌家人都不想在乌姑姑这么重要的日子还去管那对父子的事,知道胖儿子不是出意外而是自己离开就放心走了,自己离开的话, 后面讹不到他们身上, 就算将来贼心不死,也有监控作证。   苏云看人都到齐了,就直接说要送乌姑姑回殡仪馆,而且最好晚上乌瑾跟乌瑜留下, 天黑后路肯定不好走,就不安全了。   “我今晚要在殡仪馆留下?为什么?”乌瑾十分诧异, 按照他了解的流程,接下来应该是留一天给殡仪馆对尸体做准备, 然后他们去参加葬礼就可以了。   “事情我已经跟阿姨说了, 你们在路上商量就行, 天气炎热,车内空调不够冷, 对乌姑姑的身体不好,还是得尽快送停尸房。”苏云没直接回答乌瑾的问题, 跟他们打过招呼就准备上车回去了。   眼下正是夏天,猪肉放一个小时都会臭, 别说乌姑姑这都等了快一整个白天了。   考虑到天气确实炎热,乌瑾也不执着非得现在要个答案,而是跟着上了乌家的车子, 里面是僵硬着身体在抱牌位的乌瑜。   那边乌母会把事情都跟乌瑾、乌父说明白, 她是个靠谱的母亲, 会他们商量好的。   而苏云这边,他们上车后换了下位置, 让苏云坐在乌姑姑的尸体旁边,烧火师傅照旧是开车的,这种轮子超过了四个的车必须要有B级以上的驾驶证才可以开,现在殡仪馆里只有两位师傅有A级驾照。   苏云上车后放好了乌姑姑的手臂,没有掀开白布查看,而是重新点了三根香插在香炉里,这回没有断。   车子慢慢行驶,很快到了高速公路上,这家医院距离殡仪馆距离不算特别远,却因为两个地方都在城郊,要是不走高速,就只能走小路,那颠簸得能把尸体给摇散架。   后面的路途中,尸体没有再出现任何问题,香也安安稳稳烧到了殡仪馆,中间没有出现断裂或者熄灭的情况。   回到殡仪馆时已经下午五点过,夏季白天长,下午五点天还很亮,金色的阳光照在身上,看着就感觉十分安全。   两趟车一前一后到达,乌父乌母都是第一次来西城殡仪馆,他们只知道殡仪馆占地都不会小,却没想过苏云居然真的继承了这么大一家殡仪馆,因为之前都听说她的殡仪馆没什么生意。   况且,滨城的大多数人都只知道一家滨城殡仪馆,根本不知道还有西城殡仪馆的存在,这个殡仪馆大概只有老一辈的人还记得了,所以乌父乌母觉得这么没名气的殡仪馆,那应该是很小很普通的,像古时候的小义庄一样。   殡仪馆就这么几个人,烧火师傅得开车回车库,所以苏云提前安排了烧饭师傅等候,林琅不知道做好棺材没,反正人没到门口迎接。   苏云招呼烧饭师傅过来抗担架,同时去检查乌瑜端着的牌位,直接问他:“乌瑜,你路上没松手没换人吧?”   乌瑜端了一路,手都快僵了,他忙说:“没有,我一路都是自己端着的,没有放下来过。”   “那就好,现在准备送乌姑姑进棺材,然后再去停尸间,她不算是完全寿终正寝的,所以得停棺三日,这三日里,我们的入殓师会给她上防腐的药剂,同时呢,给她做好入殓,三天后就是葬礼,这样的安排可以接受吗?”苏云大概说了一下流程。   “停棺三日,是要给她散怨气吗?”乌父沉声问。   路上乌母已经跟他们说了乌姑姑并不想直接走的事,而且她答应苏云不管,让乌姑姑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苏云点点头:“差不多,一般入殓最快也要一天到两天,我这是看天气热,已经压了点时间,乌姑姑如果没什么问题,那肯定正常举办葬礼。”   在医院,那胖男人亲手把乌姑姑的牌位给推倒了,明显就是把乌姑姑当工具来利用,加上乌姑姑亲口所说她是被捡回去的,还被打断了手脚关了这么长的时间,现在气得不想投胎他们都能理解。   于是乌父乌母都答应下来,这三天里他们要去照顾乌家的公司,暂时不能过来,就留下乌瑾跟乌瑜在殡仪馆照看,况且,苏云本来就是希望他们能留下。   同意之后苏云重新点了香,自己在前面引路,后面是端着牌位的乌瑜,接着是担架,最后是乌家的其他人。   进入殡仪馆后忽然凉爽下来,外面三十多度接近四十度的高温完全没有影响到殡仪馆内部,屋内凉快得好像开了二十六度的空调,凉快得有些发冷。   很快,乌家人发现,这个殡仪馆都没有什么人,虽然每一处走廊跟通道都设计了可以扛着棺材过去的宽度,可偌大的殡仪馆除了他们居然一个活人都没有,让人莫名觉得毛骨悚然。   前方苏云跟鬼员工们还在严肃地带着尸体走,乌家人没办法在这时候开口问到底怎么回事,只好跟紧了,避免走神落下后找不到路。   等走出进门的大楼,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有阳光的院子,感受到了十度的温差,屋内冷得让人想感冒,外面就热得让人想中暑。   穿过院子后苏云在一栋看起来有些旧了的小楼前停下,这栋小楼门口大敞,可以看到里面胡乱摆放的木板跟一地木屑。   苏云示意身后的人都在外面等一等,她端着香炉走进去。   屋内正对着的墙壁前摆了灵台,上面供奉着后土娘娘,香炉里的线香还没燃尽,蜡烛也在顽强地扑腾着,无论风怎么吹都没灭掉。   灵台前正中的位置摆放了一副刚拼好的棺材,特地用了长凳垫高,没让棺材落地。   苏云将香炉放到后土娘娘前面,又加了三根香才去找林琅,发现人没在,便高声喊:“林琅?你人呢?”   “馆长。”林琅在楼上应了一声,匆忙跑下来,手里还拿着丁兰尺跟手工凿。   “怎么回事?还没做好吗?”苏云轻轻皱起眉头,她知道时间真的很赶,可这么多鬼齐上阵,没道理现在还没做好。   林琅下楼后径直走到苏云身边,余光看见外面的众人,只好压低声音凑到苏云耳边说:“馆长,棺材身子没问题,但棺材盖从你们走后,无论我怎么做,都会裂,要想不裂,只能换木头。”   不同木头制作的棺材对尸体有不同的作用,一般人如果不讲究,那随便做点就行,如果是想好的,那就用楠木,这个木头在地下不容易腐烂。   当然,如果想让尸身不闹腾的,就可以用桃木,直接把鬼魂和尸体都镇压在棺材里,除非是根本不怕桃木的厉鬼,不然可以安稳许多年。   而现在棺材盖一直裂,就是在说即将躺进来的尸体不愿意瞑目,所以不让棺材板盖上。   苏云不赞同地摇头:“那怎么行?乌姑姑人够倒霉了,哪里能让她死后还受这种罪?”   对此,林琅也很是无奈:“可没有棺材盖,晚上容易起尸。”   尤其是乌姑姑这种死得不明不白且刚断气就被人砸了牌位的,怨气不是一般的重。   苏云纠结地看看担架又看看后土娘娘,一咬牙:“人送我这就是我的客户,一切以客户为主,这几天你们轮流守夜,总之,熬过这三天就好了。”   事已至此,既然馆长都坚持要给乌姑姑一个体面,林琅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点头。   随后苏云挥挥手,让鬼员工们将乌姑姑的尸体抗进来,停尸的时候,尸体跟棺材一样不能落地,吸了地气就容易起尸,不一定到尸变的程度,主要是很麻烦,后续的处理可能会对客户不太尊敬。   烧饭师傅跟鬼差阿休放低了担架,让艳鬼跟鬼新娘可以去抗尸体放到棺材里,这时候乌瑾看她们是两个女孩子,有些想搭把手,被林琅拦住。   乌瑾不解:“她们两个女孩子,抗这个是不是太重了?”   “你们是乌女士现在的亲人,最好从现在开始到葬礼开始,都不能接触到她的尸身。”林琅一板一眼地解释。   “这是什么缘故?”乌瑾不能理解,他不懂这些,没想到来找苏云办一次葬礼,居然能见识到这么多规矩。   趁艳鬼跟鬼新娘收拾乌姑姑尸身的时候,苏云在灵台边画了符,直接贴到棺材头,她走过来说:“是我们这一行的避讳,尸体枉死怨气不散容易变僵尸,而变成僵尸后呢,它们会先攻击自己熟悉的人,比如说亲人、爱人、非常要好的朋友。”   听苏云这么说,乌家人都觉得相较于之前的猜测,变僵尸就太离谱了,跟电影剧情似的。   知道普通人不会信,苏云也不要求乌家人什么都相信自己,只要他们知道什么不能做就行了:“这些叔叔阿姨你们当听个行业规矩,就跟拍恐怖电影总得给关公上柱香一样,求个心理安慰。”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不听就有些作死了,于是乌瑾自发退后了一步,也没再说要去给艳鬼她们帮忙。   艳鬼跟鬼新娘都是熟练工了,很快收拾好了乌姑姑的身体,让她安安稳稳躺在棺材里,看起来跟睡着了差不多,好像睡饱了还会醒过来。   尸体入了棺,端牌位的人就可以放下牌位,接受暂时的香火供奉。   苏云点了香分给乌家人,而鬼员工们全部自发退到远处。   “接下来是停尸三天,叔叔阿姨给乌姑姑上柱香吧,还有乌瑾大哥和乌瑜,我就不上了,我是作为前方引路的,不好上香。”苏云将香都分给他们后,也自觉退到了远处。   乌父乌母举着香,跟乌姑姑说了好一会儿话,他们太多年没见了,原本是一个好好的家庭,因为老爷子一念之差 ,再见就是死别,如今说什么都不是滋味,可不说吧,又舍不下这份情谊。   人类面对死亡过于无助和脆弱,尤其是乌父乌母这把年纪的人了,他们知道世界上的人都是见一面少一面,这次告别后,葬礼再见一面,此后彼此就是通过遗照相见,想一想都觉得唏嘘。   晚上路不好走,乌瑾还是劝了父母在天黑前离开,苏云本来想留他们吃顿便饭的,结果乌瑾说下次吧,今天真的太晚了,这边附近有墓地,就算修了高速回城,依旧会路过大片荒地,世事无常,乌瑾不敢让父母在这个时候冒险。   苏云想着也是,就算是想请吃顿便饭,也可以等葬礼过后,不急于一时,就让烧火师傅送他们一程,哪怕有司机,也坚持让烧火师傅送,说是晚上路不好走,司机对这边不熟悉的话容易迷路。   殡仪馆的日常食物都由烧饭师傅来做,他一个人平时会按照一个活人加五个鬼魂的饭量来做,后来多了林琅,他是个修道的,吃不吃都饿不死他,就没怎么加每天的饭量。   现在多了乌瑾乌瑜,烧饭师傅就拎着大勺来问苏云,晚上的饭菜跟消夜怎么做——殡仪馆福利很好,一天的饭菜是按照早中晚饭加早午晚茶来做的。   苏云想了想,说:“你去问他们自己的,告诉他们说我们这边人少,一顿饭吃多少就会做多少,让他们不许浪费。”   浪费粮食可耻,不管是从前苏一翎跟季微棠管理殡仪馆还是现在的苏云,都从不铺张浪费。   等烧饭师傅离开,苏云去了一趟自己的小仓库,翻出来一盏架子上的莲花灯,灌上灯油后拿去了做棺材的小楼,楼里有冷冻系统,可以当临时停尸间用。   这栋小楼外号棺材楼,平时用来制作各种棺材跟下葬用品,新做好的棺材也是放在这里干晾上漆,久而久之,就被叫棺材楼了。   做棺材需要阴干一段时间,苏一翎早年给棺材楼加了冷风系统,后来发现一些尸体需要停尸,挪来挪去不安全,就又大了马力,现在整栋楼全封闭可以直接冻尸体。   苏云端着灌满油的莲花灯走进棺材楼,在乌家人祭拜后冷风系统已经打开,现在棺材楼只有零上三四度,刚好是太平间的温度。   仿佛没感受到寒冷的苏云走到灵台前点燃了莲花灯,又跟后土娘娘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阵,求娘娘保佑停尸顺利,冤有头债有主,有问题就去找当事人,别在殡仪馆起尸。   絮叨完,苏云转身准备去吃饭,发现林琅刚好也端了一盏莲花灯过来。   “啊……原来你也有啊?”苏云看了眼林琅的,感觉还是自己的比较贵。   林琅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莲花灯也点上了:“毕竟是道士,这种基础工具还是有的,比不上老板你那盏,平时用起来倒是还可以。”   苏云打了个哈欠:“到了你这个修为,能用就是很可以了。”   晚饭是在院子里吃的,苏一翎曾经为了女儿回来能在院子里赏月,所以特地在院子里拉了电线,只要苏云想,她可以随时在院子里一边赏月一边吃饭。   乌瑾跟乌瑜第一次来,他们不是害羞的人,平时做生意应酬没少过,就算这些人里只有苏云一个熟悉的人,也没多少紧张。   烧饭师傅手艺好,饭量还估得特别准,刚好每个人都吃得七分饱,完了后就是餐后水果,稍晚一些会有消夜吃。   守夜这种事,一般烧饭师傅跟烧火师傅不参与,他们两个在殡仪馆里干的是体力活,晚上再熬夜就说不过去了,即使是鬼,也不能真的把对方当生产队的驴来使。   苏云在院子里乘凉,喝了口茶说:“今晚你们就两个工作,给客人收拾房间,然后抽个人守夜,是你们自己商量还是抽签,自己决定。”   由于乌瑾跟乌瑜并不想睡一间房,所以还是要给他们收拾两间房,也就是说,今晚得有三个人干活,剩下的人可以休息。   最终艳鬼提议剪刀石头,一轮下来,收拾房间的是鬼差阿休跟林琅,守夜的是鬼新娘,艳鬼美滋滋地准备睡个好觉,准备明天的入殓事宜。   等员工们都去干活了,院子里一下子就只剩下苏云、乌瑾和乌瑜。   大约是位置偏僻,殡仪馆晚上能听见许多虫鸣,有种乡下环境好的地方才会有的白噪音,听得人昏昏欲睡。   乌瑾陪着喝了会儿茶,问苏云:“苏云,你们殡仪馆,就这么多人而已吗?”   晚上吃饭的时候乌瑾才算是把人认了个全,除去送乌父乌母回家的烧火师傅,整个殡仪馆还剩五个员工,感觉连照顾苏云一个人都很捉襟见肘,难以想象怎么看顾这么大一个殡仪馆。   之前乌瑾以为西城殡仪馆很小,所以听乌瑜说了苏云的员工觉得人招得蛮多,结果来这一看,才发现西城殡仪馆非常大,就算按照城中村的地皮价格来卖,占地这么大的殡仪馆都是一笔巨款。   于是显得苏云的六个员工人很少,一个人就得干七八个人的活,十分辛苦,最重要的是,苏云平时跟个吉祥物似的,好像从来不干重活。   苏云知道乌瑾想说什么,回道:“这么多人就够了,你别看这个殡仪馆大,其实我们根本接不到什么生意,所以大家都没活干,根本不用担心被累到。”   “……那你平时怎么给他们开工资?”乌瑾不能理解,苏云这明显都不能开张,居然还没想着怎么赚钱,反而把员工带去高端场所玩!   “工资的话,很便宜啊,你来办一次葬礼,就够发他们两个月工资了。”苏云美滋滋地说,仿佛已经走上人生巅峰。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乌瑜小声问:“那他们每个月有多少工资呢?”   苏云直接说:“哦,每个人每月三千块,由于殡仪馆是包吃住的,所以开得不高,见笑了。”   一时间乌瑾跟乌瑜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这工资说出去实在低得可怜,滨城还是个海边经济发展非常好的城市,三千块在这座城市里,大概是活不下去的。   好半晌,乌瑾委婉地问:“那现在殡仪馆的日常开销,也是在用你的私房钱?”   苏云扫了乌瑾一眼,说:“对,你们别这个表情啦,我私房钱很多的,足够养这个殡仪馆到我老死那一天。”   作为从小就被培养要继承家业的人,乌瑾跟乌瑜不能理解苏云这种咸鱼心态,但如果这是苏云的追求,那他们也无话可说。   稍晚一点,烧饭师傅就送了消夜过来,今晚实在匆忙,所以准备的是炭火烧烤跟一些布丁类甜点,都是年轻人爱吃又不会觉得吃了睡不着的。   差不多晚上十点,苏云就催促乌瑾跟乌瑜回去睡觉,说十一点就是子时,这个时间阴气最重,他们就是睡不着,最好也不要出门。   今晚守夜的是鬼新娘,她哼哼唧唧地去了棺材楼,从前苏云还不是馆长的时候,就知道她胆小,遇上过路僵尸起尸,逃得比兔子还快,根本不像是威名赫赫的鬼新娘。   鬼新娘自己也有理,嘴硬地说:“谁说鬼就不能胆小?人吓人还吓死人呢,鬼吓鬼,当然也很可怕啊!”   苏云吃完消夜,生物钟到了,她回去睡觉前跟鬼新娘交代:“今晚你放心守着,别让后土娘娘前面的两盏莲花灯熄灭就可以了,这个简单吧?”   “那要是熄灭了呢?”鬼新娘纠结地问。   “那你就跑啊,逃命这种事,还用我教吗?”苏云没好气地说。   只能说,有什么样的将军就有什么样的兵,苏云都只会叫人跑,那遇见鬼的时候,鬼员工们自然也是以跑为主。   苏云回到房间洗了个澡,换下那身勒得人被迫板直的殡仪馆制服,穿上自己舒适的睡衣,感觉自己整个人终于活过来了,随后扑到满床的娃娃里去,准备安详入眠。   在她住苏家的二十年里,苏一翎跟季微棠想象着,如果她回来,应该给她什么样的生活,至少不能比在苏家的时候差。   所以,当苏云死后第一次醒来,发现自己居然在一个古香古色又堆满了各种少女心物品的房间时,久久不能回神——苏家人从不给她买娃娃,过了少女心的年纪,苏云已经不需要抱着娃娃入睡了。   可在重新醒来看到苏一翎跟季微棠努力买很多娃娃逗她开心时,苏云才发现,原来疼爱孩子的亲生父母是这样的。   苏云翻了个身,将折扇放到枕头边,随后在一堆娃娃里翻出自己最爱的小黄鸡,一把抱满怀,这只黄澄澄、肥嘟嘟的小黄鸡最合她心意,平时都要抱着睡才能舒服睡着。   然而今晚大概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吧。   美美入睡没多久,苏云就听见了救命声,她从娃娃堆里探出头,伸手去摸自己的手机,迷瞪着眼睛一看,凌晨一点,她才刚睡下没多久。   楼下还在喊,苏云闭了闭眼,直接一个电话打给了林琅,那边林琅的声音清晰,一听就很清醒:“馆长,怎么了?”   “把那个喊救命的给我捆了,我睡得好好的都被她吵醒了!”苏云带着起床气说。   “不是啊馆长,起尸了!鬼新娘在逃命呢。”林琅老实回答。   苏云抱着小黄鸡,十分呆滞:“我千叮咛万嘱咐,别让莲花灯灭了,这都能起尸,是专门来气我的吧?”   林琅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小声哔哔:“……有时候,该起就会起的。”   没办法,苏云认命地起床,披上件外袍,拎着自己的折扇怒气冲冲往外走,鬼新娘刚好跑到这边来,她一把扑到苏云身上嗷嗷哭。   苏云疲惫地叹了口气:“不是让你好好看着吗?为什么还能起尸呢?”   鬼新娘十分委屈:“我看着了,莲花灯没灭!但乌女士自己坐起来了!然后我想把她按回去,结果我发现她在一点点变大。”   “……你要说变丑变凶我能理解,变大是什么意思?”苏云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就是从一个缩水的老太太,变成了一个饱满的大美女。”鬼新娘试图用她丰富的形容词来跟苏云描述那个诡异的场景。   苏云听后,恍然:“啊,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来,从前乌姑姑是真的很高挑很漂亮的美女,我问乌瑾尺寸的时候,还感慨,那胖男人真的害人不浅,我好好一那么漂亮的姑姑,因为被打断骨头,变得又矮又小。”   说完,鬼新娘忽然抖着声音问:“馆、馆长,是不是……那样啊?”   然后苏云就看到鬼新娘同样抖着的手指指向自己身后,苏云平静回头,看到一张明艳漂亮的脸距离她的脸不到二十公分。   对方其实真的很漂亮,如果她眼睛不是红色的话。   苏云感受到鬼新娘在背后拉着自己的衣服,她咬牙微笑:“新新,你引来的,你自己解决。”   “馆长,要不我们跑吧?”鬼新娘小声建议。   “好主意——”苏云声音都没完全出来,人转身就跑了,一下子在漆黑的走廊里消失不见,连个背影都没留给她。   鬼新娘猛地就跟乌姑姑对上视线了,她继续喊着逃命往前跑,身后是飘着追的乌姑姑。   很快,鬼新娘追上了苏云,她跟背后灵一样贴苏云背上:“呜呜呜……馆长她追过来了,我好害怕……”   苏云送她一白眼:“你别追我了,你也是鬼,害怕什么?上啊!”   然而鬼新娘只会嗷嗷哭:“她刚死的,怨气那么重,我都死多少年了?打不过,真的打不过呜呜呜……”   此时此刻,苏云只想骂一句“废物点心”。   没一会儿,苏云跑出了她住的小楼,路过院子的时候看到了穿着道袍的林琅,她赶紧一个滑铲跑到林琅身后,再反手一推,将林琅推过去,差点跟乌姑姑来了个脸贴脸。   “交给你了!这是你老本行,你一定能行!”苏云人都跑没影了,声音还在。   林琅下意识抬手捏诀,本命剑差一点就插乌姑姑身上,他随后想起来了什么,同样转身就跑,缩地成寸直接来到苏云身边,跟着她一块跑。   苏云看到他跟过来,不能理解:“不是,你不是祖师爷级别的吗?你怎么也跑啊?”   对此,林琅沉默了会儿,解释说:“那是你认识的客户,我一剑下去,她就不能转世投胎了。”   听了这话,苏云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啃泥,好在被鬼新娘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你不用剑给她张符不就好了?”苏云两手一摊,显然不能理解林琅为什么要过来追自己,而不是先把乌姑姑给稳住。   “我没带符,只带了剑,馆长,你先拿着剑防身,我回去取一下。”林琅将手中的剑递给苏云,二话不说就消失了。   苏云一脸呆滞地看向手里的剑,雪白剑脊上刻了“问清”两个字,不知道是林琅的字还是剑名。   鬼新娘这时候冒出头来:“馆长,这是本命剑啊,林琅把他老婆给你了。”   手里的剑仿佛还带着林琅身上那种清净的气息,苏云挽了个剑花,无语地看向鬼新娘:“你少看点修真小说,你见过几个道士真把剑当老婆的?毕竟一把剑哪里有真老婆好?”   除了全真教和受佛教影响的派系,道士都是可以结婚的 ,那叫结道侣,跟普通人结婚有法律不同,道士结婚就是以天地为证、道心为誓,此生若负,不得好死。   小说里背叛来背叛去的道侣,要是放在现实中,怕是要被祖师爷吊起来打。   在苏云教训鬼新娘少看网络小说的时候,乌姑姑追上来了,不过她似乎也畏惧林琅的问清剑,并没有像刚才那样直接靠过来。   苏云看了会儿,觉得奇怪:“新新啊,你在棺材楼真的什么都没做吗?”   “我以我的鬼魂发誓,我真的就是坐在旁边看着她,什么都没做,莲花灯也没灭!”鬼新娘趴苏云肩膀上说。   “那她怎么光追你啊?”苏云不能理解。   鬼新娘也很疑惑:“总不能是因为今晚我守夜,所以她来追我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苏云小心翼翼地跟乌姑姑沟通:“姑、姑姑啊,咱们有话好好说,您有什么要求,可以提的,我们能办的,尽量办,您看怎么样?”   乌姑姑似乎没听懂,她歪了歪头,露出狰狞的神色,继续冲着苏云扑过来,又被问清剑上残留的紫光逼退。   林琅此时刚好回来,他丢出一张符贴在乌姑姑额头上,随后乌姑姑惨叫一声,身体一点点缩回死亡时的大小,身上的皮肤快速发皱变老,一头乌黑长发也变回发白的模样。   “馆长,你没事吧?”林琅落在苏云身边问。   “没事,你的剑沉死了,下次不要让我拿。”苏云直接将问清剑丢还给他,自己走到乌姑姑的尸体旁边,伸手去摸乌姑姑身体的几处大穴。   鬼新娘跟林琅这时候围过来,等苏云做决定。   好好的尸体突然起尸一定有问题,尤其是他们都点了两盏莲花灯了,鬼新娘坚持说莲花灯没灭,更没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那乌姑姑一下子尸变就很耐人寻味了。   苏云缓缓站起身,掏出手帕擦了擦手,说:“乌姑姑应该是生前就被人做了手脚,还做得很干净,而且,她不是在追我们。”   鬼新娘心有余悸:“做了什么手脚能这样?而且,她就是一直追着我们跑啊。”   这时林琅否认了鬼新娘的话:“并不是,她只追了你们跑,我被吵醒后就立马去了棺材楼,后面一直是在跟着你们走的,但她从来没回头看我一眼。”   “可是我们今天——”鬼新娘刚要说她们今天没做什么,忽然想起来,她们今天只去了一个地方,那就是医院,接触了乌家人。   苏云摸摸下巴:“有意思,我下午跟叔叔阿姨说,僵尸会最先咬自己亲近的人,因为熟悉的气味可以吸引僵尸,晚上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刚好殡仪馆的房间隔绝气息,乌姑姑找不到亲人,就从新新和我下手。”   假如乌家不是找她帮忙,那乌姑姑在死的第一天不火化就会直接去找乌家人,然后将乌家人全部啃一遍,到时候乌家人死绝了,又是谁坐收渔翁之利呢?   鬼新娘皱起眉头:“馆长,你是说,有人故意找到了乌女士,然后让她死后起尸,就是为了让她去杀乌家的人?”   苏云摇着折扇:“八九不离十,有钱人家争权夺势太常见了,之前我就怀疑,乌姑姑到底怎么逃出来又回到滨城的,现在看,是有人特地帮她回来。”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乌姑姑好可怜。”鬼新娘心疼地说,她蹲下去给乌姑姑整理了一下衣服。   “先送回棺材里去吧,这种事,说给乌家人听他们也不会信的,这才第一天呢。”苏云可以想到,接下来是如何鸡飞狗跳的三天了。   两人一鬼合力将乌姑姑送回了棺材楼的棺材里,后土娘娘前面的莲花灯确实没熄灭,鬼新娘没有说谎。   苏云走到灵台前,她检查了一遍莲花灯的灯芯跟灯油,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林琅这时候走过来,悄声说:“馆长,我看乌女士这个样子,应该是趁她刚死但气还没断的时候就把她做成僵尸了,能解决。”   这一手基本上是赶尸人的入门本领,从前赶尸人就是为了将客死他乡的尸体送回家乡去,家人往往会给赶尸人一笔钱作为感谢,那时候讲究入土为安,所以家里人如果真有在外地死亡又不好运输尸体的,可以找到赶尸人,他们会把尸体安全送回家。   后来随着道家分出派系,正派、邪道各自分家,赶尸也跟着分裂开来。   有像林琅跟苏云这样依旧使用莲花灯引尸体的,也有先将尸体弄成僵尸后进行驱赶的,前者需要点本事,本事不够,点了莲花灯也照样驱赶不尸体,后者看使用的人是不是有其他心思。   一般来说 ,如果不是为了练僵尸做些不好的事,单纯赶尸的话,趁尸体没凉之前改造成僵尸,就能让尸体多“活”一段时间,也就是行家常说的,僵尸比人多了一口气。   这口气能撑多久,尸体就能“活”多久,甚至跟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苏云一开始听了乌瑾说的故事后就怀疑乌姑姑早已死去,回来的应该是魂魄,可是在医院见面了,她去把了乌姑姑的脉,发现那虽然是个死脉,却也没死透,当时一下子没想出来,乌姑姑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林琅提醒,苏云倒是想起这许久没人用的赶尸手法了。   在印象里,苏云没见过使用这种手法的赶尸人,只是在书上看到过,传闻,这种赶尸人修为次一点的,就只能让尸体自己走动,只记得自己生前最执着的事,如果刚好最执着的事是回家,那赶尸人不废什么力气就能完成单子。   如果是本事很强的赶尸人,他们制作出来的僵尸会跟活人没什么两样,因为无论怎么检查都跟活人差不多,所以尸体还会自己回家,只要提前留一点钱给赶尸人,尸体就能自己回到家乡给自己安排后事。   乌姑姑的情况就跟书中说得差不多,她确实一个人回到了乌家,并且在医院住到了苏云过去让她签下火化同意书才死,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赶尸人见她可怜一辈子,所以帮了下忙。   苏云沉默地看了眼棺材里的乌姑姑,将自己知道的说给林琅听:“你觉得乌姑姑身上的手法,像是这种赶尸人做的吗?”   林琅微微点头,又摇头:“像,但又有对不上的地方,这种赶尸人我见过,他们的手法本质上是延续了尸体保存的时间,但是刚才乌女士直接变回了年轻模样,就算是僵尸,也顶多是维持死时的样子,怎么会变年轻呢?”   闻言,苏云思索一会儿,走到棺材边,伸手直接把黄符给揭了,顿时吓了鬼新娘一跳,她立马跳开,惊恐地捂住嘴巴。   没了黄符压制,棺材内的乌姑姑果然又慢慢变回了年轻模样,就像时间往回倒流了二十多年。   乌姑姑眼睛猛地睁开,血红的眼睛盯着苏云,伸出手就要去掐苏云的脖子,然后苏云啪一下又把黄符给她贴回去,下一瞬,乌姑姑就瘪了。   苏云直起腰,重复了两次这个行为,确信乌姑姑是会变大的,她十分惊异地说:“有意思,明天我们问问乌瑾,看他是想要个大的姑姑还是想要这个小的姑姑。” 第十二章   林琅有些犹豫:“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 如果我们能让乌姑姑变回去,至少可以……给她拍一张好看的遗照。”苏云轻声说。   乌姑姑死得匆忙,乌家那边什么都没准备, 乌瑾倒是联系了很多东西, 可是其中却没有一张适合用来当遗照的照片,不管是放在骨灰盒上,还是墓碑上,都没有。   这件事乌瑾给苏云说的时候, 他还问苏云这可不可以拍遗照,不可以的话, 他另外安排摄影师到殡仪馆,等乌姑姑入殓后拍摄, 苏云说她这有最好的化妆师跟摄影师, 让乌瑾放心。   不是所有人都能预见自己的死亡, 并且去准备一张漂亮合适的遗照,从前很多人没准备, 临时又没办法拍,就找来技术很好的素描画师, 让画师对着死者的脸画一张素描出来,就算是遗照了。   鬼新娘这时候又凑过来, 躲苏云身后看:“馆长,那现在怎么办?我不敢一个人守夜了,万一她又跳起来, 我会被她戳死的。”   “戳死什么戳死?你这么看不起林天师的本事吗?这个符不要动, 莲花灯也别动, 明早艳鬼过来接手,我们就得把她送化妆间那边的停尸房去, 到时候就不用你守着了。”苏云没好气地说,她都服了这些不靠谱的员工,一天天的,就会给她找事。   “那、那我们不管吗?比如给她解一下法术什么的……”鬼新娘小声提议。   苏云双手抱胸:“你会?”   作为一个鬼,鬼新娘哪里会这个,她赶忙摇头:“我不会这个的,我属于鬼的分类,不是僵尸。”   然后苏云冲她点头:“说得好,我也不会,那要不你问问林琅会不会?”   林琅顿了顿,说:“不太确定这个法术是哪个派系的,不太敢下手,万一弄错了……”   他们现在不能随便去解开乌姑姑身上的法术,就是怕猜错了,让乌姑姑的尸身出问题,乌瑾跟乌瑜还住在殡仪馆里呢,他们直接把乌姑姑尸体弄坏,估计整个乌家都不会放过他们。   而且,莫名弄坏尸体,他们心里也过意不去的同时,还会担上因果。   与其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不如现在什么都别动,看看能不能正常挺到火化那天,或者,在那之前找到解决的办法。   连林琅都有些瞻前顾后,鬼新娘就不好说什么了,她委屈屈地一个鬼留下,拉着苏云的袖子迟迟不敢松手,有时候一个鬼真的很无助。   苏云冷漠扯回自己的袖子:“你好好看守,明天猜拳前先拜一拜后土娘娘,求她保佑你别再输了。”   林琅想留下陪鬼新娘的,被她赶走了,她觉得比起诈尸的乌姑姑,还是浑身紫光的林琅可怕一点,谁知道她会不会一个晃神就被林琅身上的紫光给烧成灰了?   经过这么一通闹腾,到了凌晨两点多,苏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她飘一样回了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   这回人迷迷糊糊还没睡着呢,又听见救命声了。   苏云无语地翻了个身,抱着小黄鸡试图装死,只要她努力装死,别人就不能叫醒她。   然而过了会儿,救命声越来越近,近到几乎就在窗边了——鬼新娘直接飞到了苏云的阳台上,她敲着阳台门:“馆长馆长,出事了!”   这都贴脸敲门了,苏云就是想不起来都不行,只能气鼓鼓地重新披上外袍,起床走到阳台门后,一把拉开:“你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我以后就一直让你守棺材!”   “馆长,乌女士不见了!”鬼新娘惊恐地说,“馆长你能理解吗?这就像你本来跟一只蟑螂对视,互不打扰,结果你一个眨眼,蟑螂不见了,还不知道它会从哪里出来!”   听完,苏云眼前一黑:“不、不见了?她头上贴着符呢,就不见了?”   这比他们弄坏了尸体更严重!尸体丢了!   不得已,苏云立马从阳台上跳下去,径直往棺材楼跑过去。   棺材楼在开冷风系统的时候,除了大门,其他门窗都是锁死的,就为了保持温度,现在整栋楼也没有特别明显被破坏的地方,灵台前的莲花灯完好无损,甚至没被熄灭。   苏云大步走进棺材楼,她猛地在棺材前停下,她撩了把自己的头发:“新新,我的符呢?”   乌姑姑刚到的时候,因为没有棺材盖,苏云写了张符贴在棺材头,替代棺材盖的作用,镇压着乌姑姑,不让她起尸。   鬼新娘匆忙出现,她看了眼,摇头:“不、不知道,我刚才一眨眼,乌女士就不见了,我就赶忙去找你了,可能、大概、我走的时候,符就没了。”   不知道符什么时候没的,也不知道乌姑姑什么时候没的,苏云觉得今晚让鬼新娘来守夜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事情变成这个样子,睡肯定是睡不了了,苏云只能先召集所有员工过来商量,到底怎么办,最好趁乌瑾跟乌瑜睡醒之前把尸体给找回来。   最后一群人在棺材楼里集合,鬼新娘还非常狗腿地把门给关上,避免被人发现他们在这合谋。   苏云简单把事情说了下,问众鬼和林琅分别有什么想法。   烧火师傅今晚会在市里住一晚,就他没回来,不过他们少个鬼也没有太大区别。   林琅刚才已经见过乌姑姑的模样,他思索了会儿,说:“可能是给乌女士提前准备了阵法,让她在固定的时间到某个地方去,而且刚才她起尸,应该是为了让她能够从殡仪馆离开。”   假如乌姑姑不是在西城殡仪馆入殓,那今晚大概会变成这样——乌姑姑夜半起尸,先在殡仪馆里找一圈,没发现乌家人的气息后离开了殡仪馆,然后在马路上忽然消失,监控也拍不到。   等乌姑姑去做完事情了,真的死亡后,警方去调查,大概也找不到凶手,只能当悬案处理。   鬼差阿休检查了一下棺材,说:“看遗留的鬼气,应该是直接离开的,没有溢出的痕迹。”   一直鬼如果走动,肯定会留下移动的气息,可如果是直接消失,就没办法追踪过去。   “当务之急,还是得把尸体找回来,馆长,我觉得她会回乌家老宅,刚好阿火可能在那附近,不如联系一下他?”烧饭师傅开口说。   阿火就是烧火师傅,他跟烧饭师傅是兄弟,烧饭师傅叫阿大,是殡仪馆的大师傅,烧火师傅就是二师傅。   苏云沉默一会儿,点头:“行,如果在那边找到了,先把乌姑姑抓回来,还有林琅,现在你跟我去一趟乌姑姑之前住的地方。”   原本苏云不想跑这一趟的,没想到还是要去一次。   事情发展得太突然,苏云临时安排艳鬼、鬼新娘守着棺材楼跟化妆间,明天苏云肯定赶不回来,为了不被乌瑾兄弟俩发现尸体没了,艳鬼要骗他们说尸体被送去入殓了,家属不能看。   问就是入殓的手法可能是家属接受不了的,而且要清洗尸体加上防腐药剂,都是不太好看的场面。   鬼差阿休则是跟烧饭师傅守着殡仪馆,万一乌姑姑打回来了,他们可以顶住,但不能直接把乌姑姑尸体给烧了。   苏云交代完,匆忙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带上手机、乾坤袋和折扇,就招呼林琅出发。   根据之前乌瑾说过的情况,当年乌姑姑被老爷子送去道歉,她在滨城郊外跳车,后来担心被老爷子抓回去,乌姑姑在还没昏迷的时候,看哪里偏僻就往哪里爬。   当时她也是摔懵了,不然她该想到,一个漂亮的、正值壮年的女性对一个穷乡僻壤意味着什么。   乌姑姑晕在了滨城城郊的一片林子里被陌生男人捡了回去,她后来一直没被放出来过,窗户也是封死的,连一丝光亮都不给她,不过房子的隔音很差,所以乌姑姑后来还是通过窗外的各种声音,判断出那是滨城下属的一个乡村。   从前国家为了发展乡镇的时候,重新做过土地规划,将许多乡镇并进了城区,这同样是为了扩大城市的面积,这样做的就造成了两个结果——有的乡村发展起来了,变成了新的城区,有的乡村没发展起来,反而因为修路,变得更加荒芜。   因为贫穷,捡乌姑姑回去的胖男人二十年了,完全没换过地方,那些封好的门窗也随着时间流逝慢慢老化,这才有了乌姑姑逃跑的可能。   苏云很少去这么偏僻的地方,她从小就被滨城老牌世家苏家给抱走了,后来被亲生父母找回来,日常的活动范围就在殡仪馆附近,那边倒是一样穷,不过鬼比人多。   晚上不好打车,林琅的驾照就派上了用场,苏云很是震惊,没想到林琅一个道士,居然还会开小轿车!   “你居然也有驾照?”苏云震惊地坐上副驾驶,他们现在开的是殡仪馆的小轿车,一般是给人送遗照跟骨灰盒的。   “嗯,从前道观里只有我和师父,道观需要采买的时候不能总用乾坤袋,那看起来太奇怪了,有车的话,别人就不会怀疑怎么运东西上山了。”林琅一边解释一边发动车子。   苏云想了想,感觉林琅说得挺有道理的,她自从会用乾坤袋之后,觉得这个东西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平时出门根本不用担心忘记带什么,反正平时经常用的,一定会塞乾坤袋里。   不过他们整个殡仪馆的人和鬼都用乾坤袋,回头被人问起怎么买菜买香烛纸钱的,说乾坤袋的话别人还以为他们发疯呢。   最好还是跟林琅说的一样,偶尔开车去才买一下,这样不至于让人怀疑。   这么一想,苏云觉得招林琅当员工是她最近做得最正确的决定,又能打又会开车车又懂操持的道士,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从殡仪馆到胖男人家,大约要跑两百公里,等开到,天都亮了。   苏云跟林琅说,她先眯一会儿,如果累了可以叫醒她换人开,她还是有C类驾照的,可以开四个轮子的手动档。   然而林琅一路都很安静,天亮后苏云睡醒了才发现林琅一个人开了一路,根本没叫她。   “林琅,你怎么没叫我换手啊?”苏云揉揉眼睛问。   “没关系,还不累。”林琅声音很是清明,听得出来蛮精神的。   苏云活动了下身上的筋骨:“啊,你们修道的确实能熬,我就不行了,普通人的身体总觉得随便一点动静就能累了个半死。”   林琅注意到苏云的用词,“普通人的身体”,他其实没怎么接触过道观外的普通人,却依旧觉得苏云有时候说话像是在用第三视角描述,并不是在说她自己。   这话林琅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就轻轻嗯了一声。   天色已经大亮,苏云看了眼手机,艳鬼不久前给她发了消息,说乌瑾早上起来问她有什么能做的,她给应付过去了,但两个大活人在殡仪馆里走动,想瞒着肯定没那么容易。   苏云懒得打字,直接发语音回她:“你躲化妆间里不要出来就好了,假装你跟新新很努力在给乌姑姑化妆,我这边还没到,稳住知道吧?”   艳鬼收到消息后发了一堆哭哭表情包过来,好像多委屈似的。   后面又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乌姑姑说过的地点,车子开不进去了,只能在外面找停车位。   苏云翻看着之前乌瑾发过来的信息,尽量找符合乌姑姑描述的房子,走了一圈,最后很多房子都符合,因为这一片的房屋构造习俗就是四四方方的平房,每家每户都差不多,只有屋顶会修一个很小的阁楼。   有些落后地方还保留着许多古老的习俗,比如说修房子也要留一根大梁,建房子的人为了留这根梁,即使修的是钢筋水泥的四方楼,也会在最上面一层加盖一个斜坡屋顶的阁楼。   乌姑姑说自己一直被关在狭小又封了窗户的小房间里,根据她描述的大小,苏云一开始以为是杂物间,现在到了城郊一看,才发现应该是阁楼。   那种阁楼大小往往就四五平米,放下一张床后就没多大的位置可以走动,而且以乌姑姑曾经的身高,她在阁楼里应该连站直身体都不做到。   林琅跟着走了一圈,忽然叫住苏云:“馆长,你看那个男人。”   “男人?”苏云疑惑地从巷子边屋顶收回视线,顺着林琅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到一个熟悉的肥胖人影,居然是乌姑姑的胖儿子!   苏云立马拉上林琅跟过去,他们小心翼翼地跟踪,没让胖儿子发现他们。   胖儿子挪动着自己臃肿的身躯,一天没见,他好像又努力往他父亲的体型迈进一步,而且人看起来油光满面的,想来没有父亲压着,他过得很愉悦。   这片区域的道路都非常狭窄,撑死能过一辆SUV和一辆电动车,路边还停了一些很小的剁椒鱼头,胖儿子走得很辛苦,每一步都像是在巷子里挤过去的。   好不容易挤出巷子后,胖儿子来到稍微大一点路上,附近就停着殡仪馆开出来的车,不过胖儿子根本没注意路上有什么车,时间还早,附近都很安静。   胖儿子走到附近的一家超市,进去后提起篮子就哼哧哼哧买东西,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而且他都选热量非常高的零食,食材什么的他都没买。   林琅跟苏云在超市外的一棵树下等,前者悄声问:“馆长,你认识这个男人?”   “他不是男人,他才十五岁,是乌姑姑的儿子。”苏云随口回答,不过她不意外林琅会看错,无论谁见到胖儿子的模样,都会觉得他至少二十五六了。   就算是看面相的,也会觉得是二十五六,因为一个人的面相是可以随着生活习惯改变的,胖儿子明显把自己活得越来越跟父亲接近,年龄自然就会往上加。   林琅听苏云这么说,顿时瞳孔地震,他忍不住又去看了下胖儿子的面相,甚至给他算了一下,发现依旧很奇怪:“他怎么做到年纪看起来这么大的?”   苏云摇着折扇给自己扇风:“相由心生,现在不少小孩子都长得特别成熟,一算年纪,好像也对,但看户口本吧,结果是未成年。”   给胖儿子看面相的时候,林琅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学艺不精了,但苏云都这么说,他便觉得,可能是时代变了。   “对了,刚才你是怎么发现他有问题的?你算出来那是乌姑姑的儿子?”苏云在林琅震惊的时候,又问。   “哦,我刚才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尸气,跟乌女士身上的有点像。”林琅立马回答。   苏云挑眉,凝视超市里已经准备结账的胖儿子:“尸气?他们家,死蛮多人啊。”   胖儿子在医院的时候因为乌家人的阻拦,并没有见到死亡的乌姑姑,他父亲又只是中风还没死,更何况,他把中风的老父亲丢在了医院里,现在人住在家里,他身上怎么会有跟乌姑姑身上相似的尸气呢?   除非他们家之前就已经死过人了,并且这个死人的尸气沾到了乌姑姑和胖儿子身上。   昨天在医院苏云没在父子俩身上感受到尸气,觉得他们就是普通的无赖,现在重新看,倒是发现林琅说得没错,胖儿子身上忽然多了丝尸气出来,而且跟乌姑姑身上的有些类似。   很快,胖儿子结账离开超市,他拎着巨大的袋子,又分别去了烤猪蹄店、蛋糕店、炸鸡店、汉堡店买了各种高热量的食物,几乎到自己快提不动才掉头回家。   路上胖儿子就忍不住开始吃了起来,一边大口吃汉堡一边慢吞吞往家里走,看他那个比猪吃泔水还难看的吃相,苏云莫名觉得,今天的饭她不是很想吃了。   胖儿子回家路上就把所有的汉堡吃了个精光,然后用脏兮兮的双手掏炸鸡吃,手上都是酱汁和油,看起来非常肮脏恶心,苏云看了几眼差点吐出来。   林琅也受不了了,他快步走过去,觉得胖儿子没见过自己,就给对方递了纸巾,结果胖儿子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绕过他继续往前走,很快拐进了另外一条更小的巷子,打开一扇生锈的铁门。   看楼房布局,那应该就是他们家修的房子,一共有四层楼,最顶上还有个算是小五楼的阁楼,窗户跟天窗都用黑色塑料袋跟铁板封住了,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此时苏云走到了林琅身边,他们都看到了胖儿子进的房子,简直得来全不费工夫,算是找到了跟乌姑姑描述一致的房子。   林琅四下看了看,低声对苏云说:“馆长,我上去看看。”   “小心些,”苏云说着顿了顿,“不要被人发现了,现在是法制社会,被人发现咱们要被抓进公安局的。”   “……好。”还以为苏云担心自己的林琅无奈应了一声,随后踩着墙壁上的凹凸的地方爬上了屋顶。   苏云则是凑近了些房子的窗户,试图观察里面是什么布局。   窗户外有防盗栏杆,窗户是磨砂带花纹的,看不清里面的模样。   过了会儿,林琅下来了,他直接说:“馆长,上面的阁楼里有两个大冰箱,里面是两具老人的尸体。”   苏云有些诧异:“两具老人的尸体?我记得乌姑姑说过,那个胖男人后来找了自己乡下的父母过来看守她,不会就是这两个老人吧?难怪乌姑姑跟她儿子身上都有类似的尸气。”   乌姑姑身上沾了尸气能留这么久,是因为她本来也算是死了,所以留得更久,而胖男人跟胖儿子去过公安局,身上沾了阳气之后到医院,尸气就散得一干二净,直到胖儿子又回家才重新染上。   如果楼上的两具尸体刚好是胖男人的父母,死而不葬,这父子俩怕不是想骗老人的养老金。   “那要报警吗?”林琅直接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报,但不是现在,刚才你上去没发现除了尸体之外的问题吗?跟乌姑姑相关的。”苏云还是更关心乌姑姑的行踪,要是三天内找不到,她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信任她的乌家人。   到时候总不能说乌姑姑是自己长腿跑了。   林琅沉默摇头,他上去看了一圈,甚至拿八卦镜一一照过去,就是没发现额外的踪迹,连血迹毛发都没看到一点。   苏云皱起眉头,直接将手搭到林琅肩膀上:“不管了,我们进去弄晕胖儿子,彻底检查一遍这个房子,我就不信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进去弄晕胖儿子的意思,就是让林琅先用穿墙术带着苏云穿墙进去,然后再用特殊的手法捏晕胖儿子,让他睡上一觉——正道派系会用的手段就这些,过分的不会用。   林琅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找尸体要紧,就同意了,只要他下手轻一点,胖儿子不会有任何事。   穿墙术属于修道过程中比较低级的一种法术,不过相较于一开始的点火招水要难一点,林琅早已修炼得炉火纯青,带上苏云穿墙都没事。   四四方方的水泥房子在外面看就已经很小了,到了屋内更是狭窄,占地大约只有不到二十平米,一楼除去楼梯,其他地方堆满了垃圾跟杂物,还有破旧的改造自行车。   苏云本想往楼上走,结果楼梯也堆满了各种杂物跟垃圾,让她无处下脚,她还穿着黑色的长马面裙,总觉得踩上去就会弄脏自己的裙子。   狭窄的房子里两个人并排站着都不太容易,林琅见苏云犹豫,便直接跳到了楼梯上,清理出一条路来让苏云上楼。   胖儿子就在二楼看电视打游戏,可以听见非常大声游戏音效跟音乐,还没上楼,就有一股食物腐烂的恶臭味传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垃圾场。   林琅从楼梯口探出头,随后一个闪身冲到胖儿子身后,抬手在他后颈上的穴位狠狠捏了一把,他担心对方的脂肪太厚,捏不准,特地下了不小的劲,好在胖儿子顺利晕了过去。   苏云提着自己的裙子艰难走到二楼,看到二楼被各种帘子隔开区域,有一个厨房、卫生间和客厅,到处都丢满了垃圾袋、食物残渣和外卖盒,有些外卖盒都发霉了也没人丢掉。   客厅里有有一台款式老旧的液晶电视,不过并没有开着,胖儿子是在用自己的电脑打游戏,里面是各种击杀声传来,还有人在对面辱骂,问候胖儿子怎么挂机了。   整个二楼,没有一处可以让人觉得放心接触的地方,就连电脑键盘和鼠标都充满着食物残渣和油脂,胖儿子吃了东西居然不擦手就直接打游戏,键盘跟鼠标缝隙里塞满了油腻腻的污垢,多看一眼就让人几乎要吐出来。   苏云没多看,又受不了电脑这么吵,不想碰胖儿子脏兮兮的设备,于是直接去把插头给拔了,胖儿子应该是没给电脑换过位置,所以插头除了有灰尘,对比他的鼠标键盘,还是相当干净的。   没了这吵闹刺耳的声音,苏云总算舒服点,她对林琅说:“趁现在,检查一下吧。”   林琅应下,让苏云去楼上查看,这二楼太脏了,他来就行。   苏云没拒绝,她可以接受一个人的贫穷,但实在受不了一个贫穷的家庭里居然还能这么脏乱。   贫穷可以是无可奈何,但日子过成什么样,是自己的选择,从前苏云在滨城最好的中学念书,也不是没见过那种凭借成绩好考进去的贫困生,有些贫困生虽然穷,可身上的衣服永远是干净整齐的,从不会像胖儿子这样脏兮兮的。   跟二楼比起来,三楼相对来说干净一些,不过三楼很明显是被当作卧室楼,二十多平米的空间,被隔开了三间房,看每个房间的现状就知道是谁住的。   老人住的房间会放很多没必要的杂物,都攒起来,觉得将来用得上,可以卖钱;中年男人住的房间就很乱,还脏,没有人收拾宁可住在像猪圈一样的地方,每天只躺在一个快沤出污水的位置都不想换。   最后一个房间放着各种游戏衍生品和过期食物,一看就是胖儿子的,年轻人肯定就喜欢这些东西,并且父亲跟爷爷奶奶惯着,对这唯一的香火宠溺有加。   苏云站在楼梯口想了想,决定先去老人的房间查看,从现场的痕迹来看,这对老人已经很久没出现在房间里了,地上甚至积累了厚厚一层灰尘,就连床铺上也有。   有人住的房间是不会积累这么多灰尘的,每天走动的情况下,哪怕不收拾,也会带动灰尘,不至于这么明显。   随后苏云到了胖男人的房间,那个胖男人中风了,现在不知道怎么被医院处理,看样子是没回来。   胖男人的房间在各种角落里夹着yin秽制品,有些上面还有脏污,看得出来,男人在房间里干过什么。   接下来是胖儿子的房间,检查过后苏云依旧没发现特殊的地方,甚至没发现乌姑姑存在的痕迹,胖男人的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的生活痕迹。   林琅这时候走上楼来,他正在用纸巾擦手,说:“馆长,我检查过了,冰箱里的食物全部都过期了,还有一些已经腐烂,厨房里有用过后再也没洗过的锅,有些至少放了半个月以上,可能是这对父子俩根本没收拾过。”   在这个家里,父亲是被父母惯着长大的“太子”,儿子是高贵的“太孙”,年迈的父母半只脚踏进棺材了,依旧在照顾他们,甚至为他们困住一个有钱人家的漂亮小姐。   然而等父母真的死亡之后,这对父子居然连正常生活都做不到,像两个巨婴一样,想尽办法要把乌姑姑找回来,想让这个家里最后一个女人继续照顾他们的日常起居。   苏云对林琅点点头:“知道了,我在三楼也没发现什么特殊的东西,只看出来老人家应该死了挺长时间。”   这栋狭窄的房子还剩四楼跟阁楼,林琅在前面探路,确定能走了才让苏云跟上。   四楼跟楼下不太一样,这里相对来说并没有那么拥挤,存放的也是一些平时用不到的工具之类的,看样子是四楼有些高,那一家人都不太喜欢爬上来。   没在有些空荡的四楼找到线索,阁楼因为太小了,每次只能一个人上去,林琅这个身高的人上去还得弯腰,很是痛苦,就只能让苏云先上。   阁楼外面其实就是天台,不过门是锁的,钥匙挂在四楼的楼梯口,是一个腿脚不便的人难以拿到的位置。   苏云身高是一米六八,穿的汉服鞋有三厘米的坡跟,她走上阁楼后,还没进门,就已经挺不直腰了,更别说进入房间,可见刚才林琅上来检查有多痛苦。   楼梯下的林琅在后面伸着手,怕苏云撞到头摔下来:“馆长,小心。”   “没事,我找一下灯。”苏云说着,将折扇插到腰带上,两只手开始在墙边摸灯的开关。   阁楼大约四到五平米那么大,入口正对着的夹角位置放着一张九十厘米宽的铁架床,上面没有被褥,就是木头床板和一些铁链、绳子,一看就知道是绑人的,木板上还有很多倒刺,别说睡觉,估计人坐下来都担心被扎一腿洞。   在入口边,放着两个小卖部里常见的冷冻冰箱,容量大还不分层,适合冻大件的东西,不用勉强自己去分块再冰冻。   苏云实在摸不到灯的开关,就掏出了手机打开手电筒照明,此时她才发现,这个房间里,根本就没有灯,而不是她没找到灯的开关。   乌姑姑说,她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再也没见过光明,不仅仅是在说窗户封死了她看不到阳光,她确实常年在一个几乎完全黑暗的地方生活了二十年,这样的环境下,但凡有任何机会,她都会逃离的,无论是生是死。   黑色的塑料布盖在两个冰箱上,苏云举着手机过去打开,冰箱的盖子是透明玻璃,入目就看到两个被保鲜膜缠得严严实实的两个老人,他们布满皱纹又苍老的脸被保鲜膜挤成一团皱烂的皮,然后被冰箱冻成一块干瘪的肉。   阁楼里好像除了这几样东西就没什么了,苏云将手机举高一些,查看墙壁跟低矮的天花板,她怕碰到自己的头发,身体一直努力弯着,是一个非常累人的姿势。   苏云查看了一圈,忽然看到,天台门上有些漆黑的霉菌。   刚才林琅上楼时直接用了穿墙术,并没有破坏门窗,是以门看起来依旧完好,上面的霉斑跟铁锈说明这扇门自从关上后,再也没打开过。   漆黑的霉菌散落在门板上,像是一朵朵绽放的小花,触碰的感觉像在摸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可实际上只会沾上 一手脏兮兮的霉。   林琅见苏云走到门边,于是自己也佝偻着腰挤了半个身体进阁楼,探头往苏云那边看:“馆长,有发现?”   “这种霉菌……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苏云伸出手捻了一点下来,手指轻轻揉搓,有种熟悉的触感和味道。   有些刺鼻的味道好像让苏云回到了她一生中最黑暗无助的时候,那天她也倒在黑暗里,脸颊贴着脏兮兮的地面,余光里,刚好看见一朵朵盛开的、漆黑的小花。   苏云有些记不清当时她看到这些漆黑的“小花”在想什么,大概是觉得难看又不好闻吧,或者希望有人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就算是死,她也希望自己是挺直腰死的,而不是倒在地上,像一条待宰的狗。   正回忆着呢,苏云忽然听见了林琅叫自己的声音,顿时一个激灵:“你说什么?”   林琅眼神沉静地看着苏云,缓了缓,开口道:“刚才我叫你好几遍,你都没反应。”   “哦……”苏云拿出纸巾,擦干净自己的手指,“想起一些往事,没听见,你是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对,刚才我都没注意,这个东西,不是霉菌,是一种……怎么说,因为太小了,甚至没有给它具体的命名,但它长大后,被人们称之为妖怪。”林琅并不担心苏云听不懂,他知道苏云的基本功肯定也是很扎实的。   苏云自然知道这是什么,这个东西品种很多,在成长的过程中也会变成不同的样子,有些时候,可能单纯就是积累了太多的怨气、吃掉了太多不好的东西,贴在屋子里慢慢长,会变成宅妖。   而有些呢,就会变成专门吸食人类精气的妖怪,还有些喜欢吃梦,名字叫梦魇。   这些妖怪长大之前太弱小了,又不起眼,人们甚至可以很轻易地处理掉它,所以没人会去给一些霉菌起名字,直到它们长大了、开始影响人们生活了,被道士击杀,才会被命名并且记录下来。   在一些异闻录里,怨气也能积累成这样的霉菌出现在房子里,住在这样房子里的人,身体会慢慢变差,情绪不稳,暴躁易怒。   当然,并不是所有长成这样的都是小妖怪,有些是真霉菌,有毒的,住的人必须处理掉,不然会生病。   不管是真霉菌还是假霉菌,处理干净再居住才是对自己健康的保证。   苏云沉默一会儿,说:“这个霉菌应该是有人养的,对方来这里,种下了怨气的根源,本就临近死亡的乌姑姑,每天跟两个死人躺在一起,她应该受不了怨气的蛊惑。”   这些霉菌以怨气为食,刚好这个阁楼里,两具尸体一个半活人,怨气重得可以让它的成长速度快上好几倍,吃完两具尸体的,又可以寄生到乌姑姑体内。   或者说,融合。   乌姑姑接受了内心发散的怨气,除了心中的执念,什么都不想去管,接着变得人不人鬼不鬼,逃出这栋房子,回到乌家老宅。   林琅不能理解苏云的说法:“为什么说是有人养的?”   “好像见过差不多的,你看这些霉菌的样子,像不像花团锦簇的黑色小花?”苏云轻声问,还退开一些让林琅可以看清楚整个门板。   修炼多年,从未想过这种比喻的林琅愣了一下,然而在苏云的话语中,他发现苏云其实说得没错,那就像一朵朵盛开的花。   如果将这些霉菌比作花朵的话,好像就能区分开它们没成长前的类别。   林琅再次将视线转到苏云身上,背光的苏云一身漆黑,看不清脸色:“馆长,所以,你知道应该找谁了?”   苏云微微偏头,眨了下她那双大而漂亮的桃花眼:“不清楚,不过对方应该是专业的,所以比起我们自己找,不如去问乌家最近得罪了谁,绕了这么大一圈子要他们的命。”   已经找到了线索,苏云就不想在这边待了,让林琅使用穿墙术带她出去,随后打了电话报警,说邻居家特别臭,像死了人似的。   回程路上,苏云收到了消息,说是烧火师傅带着乌姑姑回来了。   苏云赶忙给艳鬼打了电话,问她殡仪馆跟烧火师傅的情况怎么样,还有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昨晚乌父乌母为了能够凑出时间参加乌姑姑的葬礼,他们决定直接住公司去,提前把工作都做了,省得在老宅到公司之间来回折腾。   烧火师傅就直接送他们去了市中心,随后乌父乌母在公司工作,他就近找了酒店入住,凌晨的时候收到艳鬼发的信息,他立马去了乌父乌母附近,等了没多久,果真看到忽然出现的乌姑姑。   之前烧火师傅没见过乌姑姑年轻时候模样,不过气息总不会变,加上对方的面容跟鬼新娘描述得差不多,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来。   作为烧尸体的烧火师傅,他可不会怕这些鬼魂,而是鬼魂怕他。   于是烧火师傅追上去,直接捏住乌姑姑的后脖子,将她带回了殡仪馆,路上乌姑姑都在挣扎,考虑到这是客户,烧火师傅没下狠手,同时也发现乌姑姑居然一直都没有疲惫。   一般的鬼,只要还有意识,就会在发现自己挣扎没有用后停下来,准备伺机而动,往往不会一直浪费力气。   乌姑姑却像不知疲惫一样,一路挣扎到天亮。   天亮后烧火师傅还没回到殡仪馆,乌姑姑却又变回了一具干瘪尸体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前一秒还狰狞着脸要杀人。   事情古怪,烧火师傅不知道到底什么原因,就加快了速度将乌姑姑送回殡仪馆,没想到苏云跟林琅不在,现在能镇压尸体跟鬼魂的苏云和林琅都不在,鬼员工们只能先按照苏云的吩咐,将乌姑姑送进停尸间。   期间他们还得避开在院子里发呆的乌瑾跟乌瑜,他们两个知道住殡仪馆就是陪着姑姑到葬礼而已,没想到这殡仪馆一点娱乐都没有,无聊得可怕。   艳鬼在那边问苏云怎么办,原先定好的入殓要不要开始。   按照流程,今天应该给乌姑姑清理尸身,然后上防腐药剂,同时对她的尸体进行检查,该续骨的续骨、该修整的修整,可现在乌姑姑的尸身明显有问题,艳鬼就不知道要不要动手了。   苏云听完,说:“防腐药剂还是要上的,先清理跟上药吧,剩下的,我回去跟乌瑾说了在决定。”   那头艳鬼答应下来,随后两人挂断了电话,苏云感到一阵疲惫,她感觉这单有些亏了,收一样的钱,干的活确实之前的好几倍,实在是不划算。   回去路上又花了半天,苏云中午才到殡仪馆,刚进门就撞上了正在溜达的乌瑜。   乌瑜诧异地看着刚进门的苏云:“苏云?等等,刚才阿休说你睡觉了还没醒,让我们别去打扰你,因为你有很重的起床气,必须睡饱才行啊。”   “……”苏云有时候真觉得自己的员工都需要一套九年义务教育,至少他们应该学会如何做阅读理解,“所以我睡醒后出去溜达了一圈消了起床气才回来的,有问题吗?”   “好像没什么问题……”乌瑜不太灵光的脑瓜子转不过来了,觉得苏云说得很有道理,可是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苏云没管他,直接去了殡仪馆的综合楼,停尸间就在那边,化妆间也在综合楼,早上鬼员工们已经把棺材抗过去了,乌姑姑回来后直接送到棺材里,目前还没发现别的问题。   为了骗过有脑子的乌瑾,现在综合楼里只有艳鬼跟鬼新娘,两人凑在一块给乌姑姑做尸体的基本清理,鬼新娘一直瑟瑟发抖,生怕乌姑姑又随地大小变。   按照一具尸体开始腐烂的时间,差不多死亡三个小时后就开始出现尸僵情况,心脏不再跳动,血液无法流转让尸体保持柔软,接着会浮现尸斑。   乌姑姑的身体干干净净,并没有出现尸斑,甚至没有出现胃酸反流腐蚀内脏引起的臭味,如果不是确定她没有呼吸,谁看见都会以为她还活着。   苏云来到化妆间后的洗澡间,乌姑姑正躺在手术床上,被一点点擦拭身体。   艳鬼看苏云来了,忙说:“馆长你终于回来了,你看一下乌女士的身体,她没有尸斑,还没有发肿的迹象,有些像做得非常好的僵尸。”   由于鬼新娘来得晚,她没在殡仪馆里参加太多葬礼,艳鬼已经留很久了,见过各种各样的僵尸,有些是心中憋了口气下不去,死后也要想办法活过来。   有一些是不小心被人做成僵尸的,比如说祖坟风水不好,被人下了咒,一个犯忌就会成为僵尸。   “这么说,阿艳你觉得乌姑姑变成这样是人为的?”苏云反问。   “当然啊,我画皮这么多年,这点小伎俩在我这就是班门弄斧好吧?乌女士不是画皮,她是被人做成活僵了。”艳鬼骄傲地说,难得有可以在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她当然不会放过。   所谓活僵,重点在于“活”字,僵尸也分活跟死,死的僵尸就是死后因各种原因变成僵尸的,一般是赶尸人的客户,活僵的范围就小很多,形成条件苛刻,要在人将死未死的时候下手把尸体变成僵尸。   不能早不能晚,早了晚了都算死的僵尸,只有断气一瞬间动手才能做活僵,这是很多赶尸人都做不到的事,修为是一方面,机会又是一方面,哪里有那么多刚刚好的活人让赶尸人练手呢?   苏云顿时想通了其中关窍:“做活僵的话,有没有一种方式,是给活人先种下怨气,然后等活人熬死了自己,这样因为死前就多了一口气,所以直接变成活僵?”   艳鬼点点头:“当然可以,不过这也是一种概率性事件,还是那句话,要刚好找到心中有怨、愿意被种下怨气、又刚好濒死的活人,实在是——”   话还没说完,艳鬼忽然意识到,她眼前就有一个,而且她正在给对方洗身体。   “那么,要想给人种下怨气,要去哪里找呢?”苏云无视了艳鬼的震惊,继续问。   “怨气这东西,哪都有,想变僵尸,就去僵尸棺材里找,不见光的话,棺材上满容易长的。”艳鬼呆愣地回答,眼睛还直愣愣地看着乌姑姑,显然没料到,这么低概率的事情,居然被她给碰上了。   苏云了然,她对两人说:“好,我问完了,对乌姑姑的安排照旧,你们今天就先给她清理,我得去找找可以刮怨气的僵尸棺材。”   说完,苏云转身就准备离开,随后鬼新娘跟艳鬼赶忙叫住她。   鬼新娘小声说:“馆长,你准备去哪里啊?老馆长不让你乱跑。”   艳鬼也说:“是啊是啊,你出去一趟找乌女士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剩下的,不如就交给乌瑾他们吧?他们有门路,倒也不用我们自己上。”   听完,苏云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折扇,她回头说:“这不仅仅是乌家的事,我在乌姑姑住的房子里,看到了一种像黑色小花一样的怨气聚落,从前,我见过那个样子的怨气,我当时以为是空气潮湿发霉了。”   死亡前后的一段时间,苏云的记忆跟感官都是很模糊的,许多事情随着她重生,都已经记不清,亲生父母本想给她报仇,可苏云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又觉得自己重生不易,便不去管了。   本来过着平静的生活,忽然出现了自己临死前见过的东西,苏云很难不在意。   这件事苏云谁都没告诉,如果不是她又看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怨气,她自己都快忘掉这段记忆了。   闻言,艳鬼跟鬼新娘对视一眼,她们俩沉默一会儿,艳鬼试着开口劝:“可老馆长……”   “我不会自己去危险的地方,你们不用担心,况且,我现在有个祖师爷当保镖,他往那一站,哪个歪门邪道敢动我啊?”苏云说着自己都笑出声来。   苏云见艳鬼跟鬼新娘都没话说了,就大步离开,过了会儿又从门外探出头:“还有,不许通知爸妈,他们辛苦二十多年才去度一次蜜月,别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艳鬼和鬼新娘顿时不情不愿地点头,算是答应了苏云不通知苏一翎跟季微棠。   离开综合楼,苏云在门口思索一会儿,还是去了院子,听说乌瑾在那喝茶发呆。   到了院子,苏云看到乌瑾跟乌瑜都在,乌瑜坐不住,一直在玩手机,乌瑾则是慢吞吞泡茶喝茶,试图给自己找乐子。   苏云大步走过去,在自己的主位坐下:“我这里很无聊吧?平时没什么娱乐活动,大家能做的就是折纸钱、做纸人,做半个月,初一十五就烧给那些没人祭拜的坟墓和皇天后土。”   乌瑾分了一杯泡好的茶给苏云,回道:“还好,我平时也是工作和喝茶,只有乌瑜会觉得无聊。”   “哥,妈说我呆不住就算了,你怎么也说我?我不是已经很听话坐在这了吗?”乌瑜哼哼唧唧地放下手机,昨晚送父母上车的时候乌母就说他在这么严肃的地方住不要捣乱和得罪苏云,哪怕是为了姑姑呢?   从前苏云还是苏家千金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乌瑜跟苏云不对付,因为什么不确定,总之小时候关系还可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但凡见到苏云都得呛几句,然后被苏云整得嗷嗷叫。   乌母自然是记得两个孩子的恩怨情仇,不过现在他们乌家是请苏云帮忙,不管双方身份怎么变,态度总要好一些。   面对乌瑜的反驳,乌瑾直接呵呵:“你坐下还没半小时,刚溜达回来的人,说什么听话呢?”   刚才乌瑜确实乱跑了,还碰上了出门散起床气的苏云,乌瑜无法反驳,蔫了一样趴桌子上,浑身不得劲一样哼哼唧唧。   苏云看得有趣,过了会儿才说:“其实,早上我去了趟乌姑姑儿子的家,也就是……那个男人的家里,情况可能跟我们了解得有些出入。”   提到那对不要脸的父子,乌瑾和乌瑜的脸色都阴沉下来,他们作为乌姑姑的亲人,是真讨厌这对父子,要不是法律不允许,他们真想让这对父子也尝尝乌姑姑受过的苦。   “然后呢?你发现了什么?”乌瑾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情绪才问,他知道苏云不会无缘无故提到这件事的。   “说起来你们可能有些难以置信,但是我还是想问,你们最近有得罪什么人吗?想置你们全家于死地的那种,或者公司里有没有这样的人存在?”苏云试探着问。   乌瑾一听,缓缓皱起眉头,试图理解出苏云话外的意思,他斟酌着说:“没有,我跟父亲一向是不得罪人的,我母亲更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大家闺秀,乌家的公司控股明确,没有哪个股东有异动,你为什么这么问呢?”   苏云不怀疑乌瑾的话,在这种事情上,乌瑾没必要说谎,她想了想,还是把真相交代出来:“接下来我说的事可能有些震惊你们的三观,但是呢,我还是得说,乌姑姑被人做成僵尸了,昨晚她跑出去,早上才被烧火师傅找回来的。”   说完后,乌瑾跟乌瑜久久不能回神,两兄弟复制粘贴一样露出差不多的呆滞神情,一副CPU被烧掉了的样子。   怕两兄弟接受不了,苏云给足了时间让他们缓缓,没一口气把话说完。   过了十来分钟,乌瑾才艰难开口:“你、你开玩笑吧?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僵尸啊?昨天你不是说这只是行业内求个心理安慰吗?”   “就是啊!”乌瑜也回过神了,他猛地拍桌而起,“苏云,你是不是不想帮忙?还是想要钱?你直说就行了,何必说这些弯弯绕绕的?还僵尸!你耍人也想点靠谱的理由好吧!”   苏云就知道跟普通人解释这个很麻烦,她叹了口气:“哎,很多事情呢,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们不相信我也能理解,我提前告诉你们,也是想你们今晚不要太害怕,毕竟,看到一个会动的姑姑,跟看到二十年前的姑姑,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对不对?”   刚准备继续骂的乌瑜被吓住了,他有些磕巴:“不、不是,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是疯了吧?什么叫二十年前的姑姑?”   乌瑾打量着苏云的神色,发现她是认真的,便抬手拉了乌瑜坐下来,说:“苏云,你先把事情说清楚,还有,刚才你问我们家有没有得罪人,跟姑姑有什么关系?”   见乌瑾总算冷静下来,苏云点点头,开始从头说起:“我就直说了,一开始我听你们来说乌姑姑的情况,我就判断乌姑姑是已死之人,她不死,根本回不到乌家老宅,她住的那个环境,你们可能一辈子都想象不到。”   之前乌姑姑给他们说的时候,描述并不是特别详细,或许是乌姑姑自己不愿意回想,现在经由苏云详细描述那个四平米的阁楼布局,乌瑾跟乌瑜终于意识到,他们的姑姑,曾经矜贵骄傲的姑姑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连人都不如,二十年没见过光,面对这样的人生,变成僵尸好像也不是什么不能忍受的事情了。   苏云告诉他们,在那个房子里,发现了一些制造僵尸的东西,可以理解为种子,有人撒了种子在那个阁楼里,乌姑姑跟两具尸体日日夜夜相对,楼下的父子俩又是自私懒惰的人,或许乌姑姑是活生生被饿死的。   听完苏云的话,乌瑾和乌瑜又捏碎了两个玻璃杯,他们现在恨不得回去打死那父子俩,只是中风怎么够?他们也应该被打断手脚绑在模板床上过二十年暗无天日的生活最后活活饿死才对!   等苏云说完,乌瑜红着眼睛问:“苏云,你之前说,你在医院里真的招来了我姑姑的魂魄,所以那个男人中风,是我姑姑在报仇对不对?”   这一刻,乌瑜跟乌瑾都希望,他们的姑姑真的变成了鬼,并且努力为自己报仇,不然怎么解心头恨?   苏云眨巴一下眼睛:“哦,那个是我做的。”   “……”乌瑾跟乌瑜原本翻涌的情绪,一下子都被吓走了,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苏云,不敢相信她居然把人弄中风了,最重要的是,他们根本没人发现是苏云动的手脚!   “你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这人向来有仇必报,他砸了我的香炉还敢打掉我递过去的香,所以他有什么报应,都是他命里劫数,活该。”苏云平静地说,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好半晌,乌瑾不解地问:“可是……你什么都没做啊。”   苏云笑了下:“我把掉在地上的香踩断了两根,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这句话,人最忌三长两短,香最忌两短一长,本该他自己上的香,被他打掉了,还断了两根,他不出事,谁出事啊?”   忽然知道的真相让乌瑾兄弟俩久久不能回神,他们呆愣了很久,终于整理出一点点思路,乌瑜问:“那、那姑姑呢?她当时在场的话,她没说什么吗?”   “这是我要跟你们说的重点,乌姑姑其实应该已经死在了阁楼里,但是她被人下了怨气种子,就变成了僵尸,我当时请来她的魂魄,是希望她看到后别让那男人死得那么痛快,可是因为她被做成了僵尸,所以她现在没有自己的思想,魂魄也是傻的。”苏云无奈地说。   乌姑姑不管变大还是变小,都没有自己的思想,一般的活僵应该像活人一样,要不是施法的人功夫不到家,就是对方故意让乌姑姑变成这种好控制的状态,方便操控她去杀乌家人。   听苏云说完,乌瑾跟乌瑜面面相觑,他们还是有些难理解这些事情,感觉需要消化很久。   苏云这回没等他们继续问,就说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先是乌姑姑忽然变回了年轻模样,一路追杀沾染了乌家人气息的新新和她,之后被降伏送回去,又忽然消失不见。   之后她忽然出现在百里之外的滨城市中心乌家公司附近,被烧火师傅抓回来,很明显,因为她在殡仪馆里杀不到人,就准备去杀乌父乌母,要不是苏云让烧火师傅送一程,后天办丧事的就是三个人。   后面的部分,听得乌瑾跟乌瑜在接近四十度的天气惊出一身冷汗,他们无法想象,要是姑姑真的变成僵尸去杀了他们的父母……   这个可能性,光是稍微想一想,乌瑾跟乌瑜都接受不了。   “事情呢,大概就是这么个过程,我因为觉得不对劲,所以专门跑了一趟那父子俩的家,发现是有人对乌姑姑动手脚,乌瑾,你说乌家没有什么仇人,我也信,但有时候未必是仇人这么恨你们,明白吧?”苏云示意他把有可能的都先怀疑上。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想杀人的原因有很多,不一定是有什么恩怨,神经病杀人不需要理由。   乌瑾跟乌瑜带着气愤和茫然,在原地消化,大中午的接受这么多信息,好像脑袋都要被塞炸了。   苏云打算给他们一点私人空间,准备离开前说了句:“啊对了,以防你们不信,今晚你们可以不回房间,专门在这等乌姑姑变回年轻的模样,相信你们也挺怀念的,当然了,害怕的话记得跑快点,还有就是,你们可以选一下,是给年轻的姑姑拍遗照还是老了的姑姑拍。”   说完,苏云摇着折扇慢悠悠回去睡午觉了,折腾一晚上,她困得不想吃饭。   一下午的时间不知道够不够乌瑾兄弟俩找回理智,无论他们有没有接受,今晚还是得见一下姑姑,不然苏云担心他们不信,然后不做防范,这一次她可以帮忙处理,下一次呢?   人还是得自己知道问题在哪里,找到问题、解决问题,才能活得安生。   苏云一觉睡到了下午六点,可以直接吃晚饭,她起床后简单洗漱了一下就下楼去院子,看看今晚的饭菜。   大家都已经坐好了,算着时间等苏云来,她平时作息很标准,就算是睡觉,也能刚好在饭前醒,好像身体知道应该什么时候吃饭似的。   大家都落座后苏云扫过每个人的脸,满意点头:“看来今天大家的精神也很好呢,开饭!”   殡仪馆的大家吃得挺开心满足,乌瑾兄弟俩倒是有些难以下咽,不知道是难过还是没接受事实,不过他们把自己的饭都吃完了,没浪费,就算吃得慢一些也没什么。   吃过饭就天黑了,艳鬼去开了院子里的灯,一下子驱散了一院子的黑暗。   苏云喝了口水,温和地看向乌瑾:“你们做好准备了吗?差不多十二点之后应该就能见到姑姑了。”   乌瑜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跟得了多动症一样动来动去,却始终没说出拒绝的话来。   其实中午在苏云说了那么详细的过程后乌瑾跟乌瑜已经信了大半,主要是苏云说胖男人中风是她干的,这件事太震撼了,要苏云真没点本事,她怎么能在当时那样的情况刚好让胖男人中风呢?   在医院听见消息他们所有人都觉得大快人心、胖男人活该,现在仔细想想,男人出事确实是在苏云踩断香之后,在苏云下脚踩之前,乌瑾还打算出声阻止,让她别在医院打人。   因为这个事情,所以乌瑾觉得,苏云说乌姑姑被人陷害变成僵尸的事,应该也是真的,可他一时间真想不出来到底是谁在针对他们乌家。   天黑后距离尸变的子时还有点时间,按照之前的习惯,众人在院子里赏月,顺便吃消夜,聊聊天打发时间可以,不说话各自发呆也可以。   快到子时的时候,乌瑾忍不住跟苏云说:“苏云,我想了一下午,还是不觉得我们家惹上什么仇家了,而且,最近也没听说有人想要我们家的钱,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好端端的,就算是仇富,也不可能做得这么迂回吧?   况且,能找到乌姑姑,还把乌姑姑做成僵尸,一看就是大手笔,普通人根本没这个门路,只能是等级跟他们差不多的世家能请到能人异士来动手。   话又绕回来了,乌瑾不觉得他们家最近得罪人了。   苏云沉默一会儿:“但我确定那是人为的,能让人变成僵尸的怨气种子,得去僵尸的棺材上取,如果不是得罪人,谁会废这么大的功夫,将种子留在乌姑姑住的阁楼上,让她变成僵尸呢?”   还有个事情,苏云没说,那就是她曾经见过那种花纹。   这种怨气种子其实都有自己的形状,宅妖、僵尸、梦魇……每种妖怪造成的“霉菌”形状都不同,她见到了两种几乎一模一样的怨气种子,要是不查出个所以然来,她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   乌瑾看苏云说得信誓旦旦,心中也产生了些怀疑,他迟疑了一下,说:“那就问问我爸妈吧,现在,也只有他们会知道得比我多了。”   关于家族里的事,乌瑜这个废物二世祖什么都不知道,乌瑾都不了解的事情,他基本就是连听都没听说过。   在焦灼的等待中,慢慢到了子时。   今晚没有专门给乌姑姑点莲花灯、贴黄符,她一到时间就会起尸,不会跟昨晚一样需要等到凌晨。   停尸间的门敞开着,方便乌姑姑出来找乌瑾跟乌瑜。   院子里灯火通明,林琅早早背上了他的工具,准备一有什么不对就赶紧控制住乌姑姑,三个男鬼员工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对这种事好像早已见怪不怪。   只有艳鬼跟鬼新娘随着时间推移,直接蹭到苏云身边坐。   乌瑾跟乌瑜被艳鬼她们带得紧张起来,下意识往靠谱的林琅那边靠,过去后才发现,明明林琅表现得这么靠谱,可殡仪馆的员工没有一个靠近他的。   艳鬼她们是女孩子,贴苏云就理所应当,三个男员工自己抱团好像孤立了林琅一样,一共七个人的殡仪馆,还搞小团体,乌瑾相当不能理解。   然而事实是,没有鬼想跟林琅靠近,不然等会儿乌姑姑还没来,他们已经被林琅烧成灰烬了。   整个殡仪馆能跟林琅靠近的除了人、尸体,就是苏云。   大约过了几分钟,一阵阴风吹过,天上的圆月愈发明亮,好似要超过院子里的灯管,把大地照得如同白日一般,诡异得让人发毛。   很快,乌姑姑穿着今天刚给她换上的衣服飘过来,血红的眼睛睁大得好似要把眼球给瞪出来,惨败的脸依旧美丽动人,漆黑的长发随风而动,一切犹如她年轻模样。   乌姑姑进殡仪馆前,苏云问乌瑾,他们家打算给乌姑姑穿什么样的寿衣参加葬礼,这身寿衣就是乌姑姑作为人穿的最后一件衣服了,除了要参加葬礼,进焚化炉的时候也不会脱下来。   经过乌家人的一番挑选,他们决定选乌姑姑从前最喜欢的一套裙子,雪白的蚕丝裙宽袖大摆,风轻轻一吹,薄如蝉翼的裙子就飘起来,给姑姑平添了一股鬼气。   早就忘记姑姑年轻时候长什么模样的乌瑜差点当场晕了过去,被林琅一把捞回来。   乌瑾年纪比他要大一些,对姑姑还是有印象的,顿时被乌姑姑吓得脸发白,打死他也想不到,这辈子还能在姑姑死后见到姑姑曾经最漂亮的模样,如果眼睛不是红的,他大概会以为是离家出走的姑姑愿意回家了 。   看着两兄弟都快被吓晕的模样,苏云轻咳一声,示意林琅动手,给姑姑上个符,算是让乌瑾兄弟俩见见世面。   林琅收到苏云的眼神暗示,直接从袖子里取出一张黄符,随后一丢,就贴到了正往这边冲刺的乌姑姑额头上,在黄符贴上去的一瞬间,乌姑姑身体迅速缩小,眨眼间就变回了老太太的模样,整具尸体摇晃两下,往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乌瑾看到这个场景,忍不住喊:“姑姑——”   “别喊,乌姑姑没事,这才是她本来的模样,变成年轻样子是因为她变成僵尸了,尸变后她魂魄也是死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变漂亮了也只会逮着你们这些有血缘关系的杀。”苏云半安慰半解释地说。   有黄符镇着,加上乌姑姑变回了老奶奶的模样,乌瑾和乌瑜稍微没那么害怕了,他们收拾了一下情绪,一起走到乌姑姑身边,看了乌姑姑瘦小的尸体许久,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乌姑姑变回去后天上的月亮也失去了那种刺眼的光芒,只向大地撒下柔和的月光,夜风温柔。   苏云看着星空,算了下时辰,转头对乌瑾说:“乌瑾,你们也见过了,该送姑姑回去了,你们考虑一下遗照怎么拍,大后天就是葬礼,还有不少事要解决的。”   兄弟俩都没有立马回答,半晌,乌瑾先站起来,对着苏云点点头:“好,这几天就辛苦你们了,我会想办法查出,到底是谁针对我们家,我姑姑……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有乌瑾这句话,苏云就放心了,她微微勾唇:“应该的,毕竟我们殡仪馆的宗旨,就是让客户满意,阿艳、新新,你们把乌姑姑送回去,这衣服脏了,明天再洗一次吧,不能这么参加葬礼。”   艳鬼跟鬼新娘应下后去抗乌姑姑起来,变小的乌姑姑十分轻,并不废什么力气。   刚走出一段,艳鬼忽然回头:“对了馆长,今晚谁守夜啊?乌女士这情况,没人盯着不行啊,万一她又半夜失踪,我们上哪儿找啊?”   昨晚乌姑姑就是忽然消失的,甚至苏云写的符都没了,林琅贴在乌姑姑头上的黄符也跟着消失,而早上被烧火师傅抓回来时,乌姑姑头上并没有林琅画的黄符。   苏云皱起眉头,说:“你们几个,猜拳决定,新新除外,她昨晚已经守过了,还没守住,靠不上她。”   知道自己没做好的鬼新娘委屈低头,她也没想到尸体在重重防护下还能消失,她自己又不擅长僵尸类的法术,就出事了。   剩下的几个员工今晚选择摇色子,谁点数最小就谁去守夜,摇了一轮后是鬼差阿休最小,他直接摇出来个一点,没有比他更小的点数了。   鬼差阿休面无表情地将色子还给艳鬼,用眼神示意她先把尸体放到棺材里。   等他们进了综合楼,乌瑾担忧地问苏云:“苏云,你确定让阿休去没事吗?他那么瘦,要是真出事,会不会被我姑姑戳个对穿啊?”   听完,殡仪馆的人和鬼都沉默了,要是堂堂退休鬼差镇不住一只活僵,那以后阿休也不用混了。   苏云礼貌笑笑:“不用担心啦,你别看阿休长得瘦,但他跑得快呀,我们这闹鬼,他每次都跑第一个。”   “第一个……逃出去?”乌瑜犹疑着问。   “第一个冲上去按着鬼揍。”苏云平静地回答,仿佛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   忽然的转折差点闪了所有人的腰,只有烧饭师傅跟烧火师傅一脸司空见惯的表情。   林琅现在的表情跟乌瑾俩兄弟一样,都是一言难尽中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应当说,于是憋得脸都青了。   苏云冲他们点点头:“总之,今晚大家都睡个好觉,明天我们就要正式开始为葬礼做准备了,一共只有两天时间,时间很紧张、行程很紧凑,不管今晚诸位是否睡得安好,明天都要努力早起哦。”   说完,苏云晃晃悠悠走回了自己的小楼,没一会儿楼上卧室的位置就亮起了灯光。   院子里烧饭师傅跟烧火师傅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他们身材高大健壮,动作却十分麻利且 粗中有细,好像没废什么力气就把院子收拾干净了,桌子都搬回了附近的杂物间里。   乌瑾跟乌瑜不敢继续在院子里待,匆忙回了自己的房间,他们还记得苏云说过,晚上只要不出房间就没事。   一夜无话,不闹鬼的夜晚就是睡得快乐又安详。   苏云的生物钟一到就醒了,根本不需要闹钟,她起来洗漱后拎着折扇往楼下走,先去综合楼看看乌姑姑跟阿休,希望乌姑姑没有乱跑。   到了停尸间门口,苏云刚准备跨进去的脚猛地收回,只见本就寒冷的停尸间里温度接近了零下三十度,肉都要被冻成丝了。   无数漆黑的锁链在停尸间里交错,一圈又一圈地缠绕住摆放在中间的无盖棺材上,鬼差阿休像小龙女似的躺在其中一根锁链上睡觉,听见苏云的脚步声才坐起来。   “你在干森莫?”苏云微笑问。   “她想逃跑,馆长您知道的,我有点抗拒不了这种游戏。”鬼差阿休面无表情地羞涩。 第十三章   退休之前, 阿休是在地府赶鬼魂的鬼差,多年的赶魂生活让他有了个很顽强的职业病——只要鬼魂在他面前逃跑,就忍不住去追, 对方不跑的话还好, 一跑他就忍不住来个锁魂链服务。   曾经苏云还试图给他治一下,毕竟都退休了,干嘛这么拼呢?努力工作又不能加工钱,当然能偷懒就偷懒啊。   结果并没有成功, 抓住逃跑的鬼魂已经成为鬼差阿休的一种娱乐项目,他从中享受抓人的乐趣, 苏云考虑到他一把年纪了就这么点爱好,不好剥夺, 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只要别老对着顾客霍霍就行。   苏云看着在停尸间里横七竖八的漆黑锁链, 可以想象昨晚经历了怎样的大战。   乌姑姑被人做成了没有思想的活僵,到了晚上肯定想跑, 然后继续去杀乌家人,偏偏鬼差阿休就看不得这个, 乌姑姑仰卧起坐一次估计就会被他按回去一次。   一晚上下来,怕是两只鬼都玩得很开心。   她逃, 他追,她插翅难飞。   苏云揉揉自己发疼的脑袋:“我不是很想知道,你先把这些都收一收, 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哦。”鬼差阿休从半空中的锁链上跳下来, 随后抓住其中一根, 就将满屋子的锁链收了回去,露出停尸间的原貌来, 温度也慢慢回到原本的零上三四度。   没东西阻拦后苏云才走进停尸间,径直走到棺材旁,昨晚她并没有另外再写黄符贴棺材头,反正都拦不住,不如就直接让鬼盯着,没想到乌姑姑还真试图跑了一晚上。   因为天又亮了,所以乌姑姑恢复了白发苍苍的老年模样,身形小了一大圈。   从表面上看,乌姑姑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问题,苏云检查完,回头问鬼差阿休:“阿休,她昨晚跑了几次?”   鬼差阿休回想了一会儿,说:“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就会想跑一次,但是时间不太固定,会早一点或者晚一点,像是……在等自己恢复体力。”   苏云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让鬼差阿休去休息,她这边重新点一下莲花灯,临近葬礼,就算已经到了白天,也不能掉以轻心。   昨晚刚给乌瑾跟乌瑜见过世面,两人同样早早就醒了过来,不过等到其他员工都开始活动后才敢出门,怕撞鬼倒是其次的,主要是现在殡仪馆里闹的鬼是他们亲姑姑,真碰上他们都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还不如就老老实实待着。   才五月底,滨城已经很热了,也就早上八点之前能凉快一会儿,整个殡仪馆全天开着中央空调一样凉爽,只有院子里能感受到夏初的炎热。   艳鬼一大早就去了停尸间准备给乌姑姑加防腐药剂和做尸体处理,今天要给乌姑姑修复尸体,把她断裂的四肢重新用特殊材料给撑起来,身上如果还有其他暗伤,也尽量修复一下,让尸体呈现相对来说最好的状态。   入殓师的工作一直被人当不吉利,可是在殡仪馆的员工心中,这是葬礼中最不可或缺的一环,入殓师让死者能够以自己最好的、体面的模样离开,无论对死者还是家属,都是一种安慰。   殡仪馆里担任入殓师的一直是艳鬼,她有画皮的经验,作为艳鬼,她最懂如何给自己画一张貌美的皮去骗人,而无论是什么样的死者,进入殡仪馆后,都会希望自己走后也能暂时拥有一张体面的皮。   苏云刚准备离开,就看到艳鬼过来了,她有些诧异:“阿艳你来这么早?平时看你都耍赖偷懒的。”   “哪里有啦馆长?我很努力工作的好不好?是从前的尸体损伤程度不高,不废什么时间,可是乌女士伤得重,我一下子也没想好要怎么把她的四肢给处理成正常的样子。”艳鬼苦恼地说。   昨天给乌姑姑清洗身体的时候艳鬼就摸过了她尸体上的骨头,无论是不是作为一个老人来说,乌姑姑尸体的骨头都断得很厉害,如果是艳鬼自己断成这样,那肯定连骨头都换掉算了。   可乌姑姑是人,如果她自己还有意识,那肯定是更希望自己完完整整转世,而不是为了好看,就把身上的骨头换掉。   艳鬼要做的,就是在人间的技术范围内,尽量把乌姑姑断裂的骨头给重新拼起来,至少不能让她继续佝偻着且四肢扭曲,躺进棺材的话,还是能够伸展四肢比较舒服。   苏云赞同地点头,又问:“你检查过,乌姑姑大概需要修复多少处地方吗?”   提专业内容,艳鬼严肃了一些,她走到棺材旁,撩开了乌姑姑身上的白布给苏云说:“大的有好几处,小的就不算了,首先是她的四肢,馆长你看,乌女士的手肘部位和小臂骨头都是被折断又长合了的。”   这处是肉眼可见的骨头支楞,小臂跟肘部都有骨头顶起来,像是生长畸形,不知道是被人活生生打断的还好,知道后苏云就有些不忍心去看。   “除了两条的手臂的骨折,还有手指,我检查了才发现,乌女士的掌骨跟指骨也断过,而且是粉碎性骨折,她的两条腿又有五处伤口,分别是跳车受伤的骨折和被人同时打断了两次的骨折,因为被打断了两次,所以她本身应该已经完全无法走路了。”艳鬼越说越气,说完就先扶着棺材消气。   乌姑姑身上的伤口哪怕是及时救治,都可能会留下后遗症,她被一个恶心又龌龊的男人偷回去,从此便一辈子都走不出那个狭窄的阁楼。   苏云捏紧了手里的折扇,觉得自己当时下手还是轻了,缓了一会儿,她才继续问:“除了这些,还有吗?”   气鼓鼓的艳鬼摆摆手:“剩下的都是小伤了,很好修复,她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我就不说了,怕气死,差不多都是被打的,然后有个比较特殊的伤是怀孕留下的,我之前处理过孕妇的尸体,这种情况,是胎儿过大,把孕妇的骨头都给挤移位造成的。”   说到孕妇的尸体,苏云有印象。   继承殡仪馆之前,苏云被父母救回来先是在殡仪馆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伤,那个时候殡仪馆的生意就不怎么好了,她看父母一直给她非常优渥的生活,但殡仪馆经常不开张,她很担心父母的钱是抢银行得来的。   在苏云养伤期间父母接到的少数单子里,就有一个很特殊的孕妇,她是难产死的,送来时白布下盖着一个高耸的肚子,看起来跟炸|弹一样。   公婆一家说担心她生不出来孩子跟着孩子一起怨恨他们,又觉得媳妇儿难产死亡太丢人,就打听到西城殡仪馆这家没什么名气的小殡仪馆,希望给孕妇跟孩子偷偷办一个葬礼。   人一做亏心事,就担心被鬼报复,那家人过来的时候遮遮掩掩,对孕妇的死因也说得含糊,问就抱怨孕妇没福气,拖累他们家了。   殡仪馆当时的规矩还是男性死者由苏一翎接待,女性死者跟小朋友由季微棠接待,因为有些死者引渡的时候并不希望接触男性,以防万一就分开了。   季微棠听那家人前言不搭后语就觉得奇怪,但是孕妇大着肚子死了被送到他们这来,不管怎么说都要先入土为安,所以就接了这一单。   刚好那段时间苏云可以下床走动,加上对殡葬流程很好奇,就跟着母亲跑,看看办一场葬礼的流程是什么样。   接着他们就在接手孕妇后发现,孕妇的肚子居然被剖开了,里面还有个憋死了的、超过二十斤重的死胎,因为孕妇被送来的时候身上穿着完好干净的衣服,也没见太多血迹,他们都忘记提前检查一下。   半个殡仪馆的人和鬼看着手术台上肚子裂了一条口子、宫口撕裂的孕妇,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那天季微棠赶忙问了魂才知道,孕妇是个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她母亲早亡,父亲常年在外工作一个人拉扯她长大,什么都照顾到了,偏偏出于男女有别的思想,父亲没教育过孕妇关于生产上的知识。   没有母亲的孕妇长大后正常谈恋爱、结婚、生孩子,然后住进了婆家,父亲为了不影响女儿的正常生活,平时就电话联系,逢年过节才走动一下。   孕妇很快怀孕了,她没有经验,加上害羞和内向,怀孕后除了跟父亲报喜之外,她完全是被婆婆一个人照顾的,一般的女孩子在怀孕后因为精力不济,并不是所有女孩子都能意识到应该提前学习孕期知识。   于是孕妇就在婆婆的“照顾”下,没有去医院做过产检,只有刚怀孕的时候为了确认结果去医院检查过一次。   婆婆那个年纪的人哪里懂什么正经的怀孕知识?就算是他们那个年代,也是大夫跟接生婆懂一点。   老一辈的人只知道要把孕妇给喂胖,觉得这样孩子才能有营养,然后长得白白胖胖身体强壮,完全不懂怀孕知识的孕妇在三个月的时候就被喂到超重。   肥胖跟怀孕几乎消耗掉了孕妇所有精力,她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状态不对,反正有人照顾,她就听话吃。   吃到后面,五个月的肚子已经是正常孕妇快临产那么大,当时婆婆还夸赞说孕妇做得好,这样的孩子最强壮、有福。   随着孕期时间增加,孕妇越来越感觉到体力不济,她在怀孕六个月左右就开始昏昏沉沉,每天好像都没怎么有清楚的意识。   孩子始终没有生产征兆,婆婆不会算日子,觉得十月怀胎就是十个月的意思,所以过了产期还在让孕妇多吃,觉得不吃的话到时候没力气生。   就在这样喂猪一样的照顾下,孕妇在孕期九个月整零三周的时候忽然阵痛,羊水一下子就破了,孩子挣扎着要出来。   本来孕妇跟丈夫说好,她如果要生了,就开车送她医院,不然就打120,不能吝啬这个钱。   偏偏孕妇运气不好,她阵痛准备生孩子那天,丈夫要去隔壁市参加一个会议,大概三天才能回来,这丈夫跟世界上大多数没脑子的男人一样,什么都听妈的,也不会想着送老婆去医院做产检,甚至觉得浪费钱跟麻烦,婆婆建议不要去,丈夫立马就同意了。   去隔壁市前丈夫还装模做样地担心会不会赶不上孩子出生,婆婆就保证说一定不会的,两人一唱一和演戏一样做了决定,中间孕妇能够提的要求就是让丈夫快些回来,回不来的话,到时候婆婆要给她叫救护车送到医院去。   结果孕妇真的在这三天内生产,婆婆本来想着,毕竟是自己的孙子,为了安全,还是得叫救护车,结果打完一听救护车是要钱的,四公里以内四十块一次,每增加一公里要加十五块,路上要医生随行的话,加六十块请一位医生随车。   他们家距离最近的医院也要五公里,婆婆一算这个钱,顿时心疼坏了,想着她当年也是在家生下了孩子,那媳妇儿为什么不可以生?还可以给她儿子省钱呢!   于是婆婆骗孕妇说已经叫救护车了,让她耐心等,其实根本没叫,就想着,让孕妇自己扛一扛,等扛过去,孩子就出来了,那救护车来不来也无所谓。   孕妇疼得神志不清,根本不知道婆婆在说什么,她躺在床上,羊水和鲜血流了一床。   婆婆还在旁边根据自己的生产记忆让她用力,同时伸手推她的肚子,想把孩子推出来,结果孩子没出来,孕妇忽然惨叫一声,立马晕了过去。   这时婆婆终于害怕了,她去试了试孕妇的呼吸,发现人还活着,又赶紧去看腿,此时孕妇的腿|间血肉模糊,口子都裂到肛|门了,结果连孩子的踪影都没看到。   鲜血一股股涌出,在垫了吸水布的床上都积了一个小水洼出来,流得跟水龙头没关似的。   婆婆这下不敢再不找医院,她害怕自己的宝贝孙子被憋死,于是赶紧找了公公打电话叫救护车,没一会儿救护车到了,他们将已经快断气的孕妇送上了救护车,医生在车上做了急救。   孕妇勉强坚持到医院,被推进手术室后医生发现孕妇的胎儿不仅是臀位,而且超重,超了特别多,以至于刚开产道没多久,就把母亲的身体给撕裂了,直接大出血。   医院当时下了病危通知书,让公公婆婆给签字,说是同意剖腹产,结果两个老人都不同意,他们想顺产,认为顺产的孩子更聪明、更健康。   就在双方拉扯的时候,孕妇直接失去了生命体征,急救不回来了,主要原因还是送到医院太晚,本身就很急,可是涉及到肚子里的孩子,医院怕被医闹,就想让公公婆婆先签字,只要他们签字了,后面他们就没理由医闹。   谁成想,拖这一会儿功夫,孕妇就断气了。   婆婆一听孕妇断气了,立马问孩子怎么办,问能不能趁现在赶紧把孩子剖出来,不想让孙子给媳妇陪葬。   刚才两人抗拒得跟要他们命一样,现在听说孕妇已经死了,立马同意把孩子给剖出来,所以本质上,他们根本不在乎孩子到底是怎么出生的,他们只是想在最大程度内压榨媳妇儿价值而已。   遇上这种事,医生都想破口大骂,可是孕妇急救不过来了,他们必须继续抢救可能还活着的孩子。   然而孕妇已经被婆婆拖得太久,就算是医生立马将孩子剖出来,依旧没能救下孩子——胎儿被喂得过于肥胖,本身就影响了她的呼吸功能,产妇大出血混合羊水造成了羊水栓塞,胎儿是臀位头在上,婆婆又在家里拖了很久,生生把孩子给憋死了。   本来看到孩子被憋死之后医生们心中都有一瞬间的恐惧,这一场手术下来,孕妇跟孩子都没救回来,肯定要被医闹了,可随后医护们注意到,胎儿是女性。   虽然知道这么想不好,可当他们发现是女孩儿的时候,确实松了口气。   孕妇怀的是个女孩儿,公婆只会觉得她死得好,还把赔钱货孙女给一块带走了,省得还要让他们养。   事实也如医生们所想,那一家人在听说孩子也没保住的时候瞬间哭闹要让医院赔偿,后面一听发现是女婴,又不闹了,甚至很开心,婆婆立马跟公公商量怎么给儿子再找个好女人,最好是个能生儿子的。   现在死的这个晦气还没福气,照顾得那么好,生不出儿子就算了,还难产一尸两命,果然不该娶进家门。   医护们冷漠地看着他们喜上眉梢,甚至觉得跟儿子也有了交代,要不是护士提醒,他们连孕妇跟婴儿的尸体都不想带回去,是医院一再强调不会帮忙处理,要家属自己联系火葬场,他们甚至想一走了之。   世人都知道女鬼跟婴儿鬼最可怕,因为杀得最多,怨气最重。   那家人把孕妇跟胎儿接走后不敢告诉孕妇的父亲,担心那个一直没娶第二个老婆的男人找他们麻烦,所以到处找人问到西城殡仪馆的存在后,想直接把孕妇跟胎儿给烧掉,下葬了再通知孕妇的父亲,这样木已成舟,谁也不能怪到他们头上。   最让苏云想不到的是,那群人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重新撕裂了孕妇的肚子把胎儿塞了进去,医院本来都重新给孕妇缝好了,现在送来的尸体肚皮被撕裂得血肉模糊,里面的器官完全都被弄烂了。   苏云不能理解,就这么问了季微棠,然后季微棠摸摸她的头,解释说:“因为殡仪馆是按尸体算工费的,烧孕妇的话,算一具尸体,烧孕妇跟胎儿就是两具,要加钱。”   这种事,在殡仪馆里早就见怪不怪,多的是人为了少给点钱,各种想办法省,有些人连骨灰盒都不想买,问能不能拿塑料袋装。   如果说医院最能看清世间百态,那殡仪馆,就是赤裸裸地将世界上每个人最丑恶的一面都暴露出来,伪善的面孔之下,每个人都面目可憎。   最后孕妇的尸体跟胎儿的还是分开了,殡仪馆出钱,帮忙给胎儿办葬礼,他们这边收婴灵,遇上了就不能不管。   艳鬼当时处理孕妇尸体时一边骂一边修复,孕妇被喂得过度肥胖都不是问题了,最大的问题是她盆骨错位,从肚皮到大腿都撕裂了,如果处理不好,甚至不用到葬礼,直接就会生蛆、腐烂发臭。   不得已,艳鬼清理了孕妇所有的内脏,包括那个没取出来的胎盘,本来想收拾一下重新给她换进去,结果发现根本拼不好,因为都被人捏碎了,破烂到这个程度,与其给孕妇拼,不如直接做一副假的给她换上。   后来艳鬼跟苏云说,那些内脏应该是婆家人给孕妇塞胎儿的时候顺手发泄捏碎的,不然不会碎到她都难以修复的程度,因为觉得孕妇没有顺着自己的心意,还要让他们花钱送来火化,所以趁塞胎儿偷偷泄愤,反正尸体很快就会烧掉,以为不会有人发现。   这件事最终他们没有说出去,孕妇已经死了,父亲又一把年纪,没必要让她的父亲徒增怨恨,那家人会有自己的报应,不应该脏了孕妇父亲的手。   处理完孕妇的尸体,那家人也没来参加葬礼,而是打了钱,让殡仪馆看着办,所谓看着办,就是直接烧干净,别废话。   孕妇跟她没能出生的倒霉女儿葬在一起,三个月后她父亲才一脸疲惫地赶来,他甚至没来得及跟女儿见上最后一面,他还在等女儿给他报喜,准备了礼物跟补品,就算不好去照顾女儿,至少物质要到位。   结果等来的,却是女儿已经下葬三个月的消息。   一周后,滨城报纸上多了一个父亲谋杀一家人后自首的新闻,季微棠跟苏一翎去帮了下忙,父亲被判死缓,他们即使什么都没说,依旧没能阻止一个父亲去报仇。   殡仪馆的死者里很少看见孕妇,毕竟女性要传宗接代,怀孕后就算出事,也会等孩子出生之后。   现在乌姑姑的情况就跟那个孕妇一样,盆骨被过大的胎儿撑大了,加上没有做复健,即使已经过去十五年,依旧没有长合一点点。   艳鬼跟苏云说,她估摸着,乌姑姑的胖儿子应该也是被喂得非常大,而且看胖男人的体格,他们家可能有肥胖基因,所以乌姑姑怀这一胎肯定非常辛苦,能活下来真是她命大,很多女性如果怀上这样的孩子,几乎是必死无疑的。   听艳鬼说完,苏云久久不能回神。   在殡仪馆就是这样,每个死者都可能有自己的悲惨故事,就连好像寿终正寝的老人,死亡前后也是被家属嫌弃的存在。   人一辈子,有时候真不知道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苏云想起乌姑姑曾经爱漂亮,便问:“能修复吗?至少让姑姑看起来,跟自己年轻时候接近一些。”   艳鬼点点头:“盆骨是可以的,所以我才说除了那几个大的伤口,其他都好处理。”   断掉的骨骼需要用钢条扎进身体里,就像给一个破碎的娃娃安装新支架,让它在表面上看起来像没断裂过。   这部分材料的钱往往会算在入殓费用里,之前苏云只收了普通入殓的钱,现在要加材料就需要乌瑾他们多补一部分钱,不过苏云考虑了一下,干脆就不收了,算是她给乌姑姑的告别礼吧。   安排好艳鬼这边,苏云准备去吃早饭,依旧是在院子里,她喜欢殡仪馆开阔的院子,在院子里吃饭有种闲适感,胃口都能好上许多。   吃过饭苏云就继续安排工作,首先是鬼新娘要带乌瑾跟乌瑜去选礼厅,葬礼会在礼厅举行,选定之后由鬼新娘来装扮。   接着是骨灰盒、墓碑、墓园位置,骨灰盒可以在殡仪馆这边买,也可以去墓园那边买。   西城殡仪馆现在没什么生意,跟墓园却还有合作,而且内部有自己的火葬场,墓园那边也有,客户一般是对比着价钱决定在哪里火化。   殡仪馆跟墓园之间距离不算太远,开车用不到半小时就可以抵达。   苏云带着乌瑾跑了遍流程,尽量在今天把这些琐碎都办好了,到了葬礼那天才不会手忙脚乱。   午饭时艳鬼回来了,她在饭桌上汇报情况:“我已经尽力给乌姑姑调整骨头跟一些明显的伤痕了,不过效果可能依旧达不到她年轻时候那样。”   乌姑姑年轻时候什么样苏云和乌瑾兄弟俩都见过,那是一等一的大漂亮,除非艳鬼给她重新画张皮,不然以乌姑姑现在的情况,连做出“正常老去”的模样都很困难。   听艳鬼说完,乌瑜有些难过:“不能恢复到像昨晚年轻的姑姑那样吗?”   “能啊,昨晚你不是见过了?只要让她变大就可以了。”艳鬼笑眯眯地说。   就算昨晚已经见过姑姑一面了,乌瑾跟乌瑜顿时还是一僵,他们第一反应依旧觉得那个姑姑是鬼魂,难免有些恐惧。   苏云喝了口果汁,开口道:“阿艳,别逗他们了,乌瑾,昨晚我让你们考虑怎么拍遗照,你们想好了吗?如果你们想拍乌姑姑年轻时候的模样,那我可以画个符让她暂时变回去,但不攻击你们。”   乌瑜眼睛一亮:“还可以这样吗?”   昨晚时间紧迫,乌瑾跟乌瑜又各自躲在了房间里,是在手机上商量的,他们想给乌姑姑拍年轻模样的遗照,毕竟那才是乌姑姑最真实的样子,相信乌姑姑也希望自己从来没被坑害过。   不过乌瑾跟乌瑜都担心这个要求会很麻烦苏云,乌姑姑变年轻后凶得很,给她拍照看起来就像个很危险的活,他们不想让殡仪馆的员工冒这个险。   现在苏云主动提出可以拍乌姑姑年轻时候的模样,乌瑾兄弟俩再一次心动了。   乌瑾犹豫了一下:“苏云,如果很麻烦的话,其实我们去乌姑姑以前的照片里P一张就好了。”   “不麻烦的,我们有经验,并且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呢,遗照是很重要的东西,当然是现拍的最好。”苏云看出乌瑾兄弟俩的担忧,直接给他们吃了颗定心丸。   人一辈子确实就只能死一次,乌瑾没办法反驳,就同意下来,随后又给苏云打了拍照的钱。   苏云听见手机提示音,拿出来一看,顿时忍不住笑容:“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一定给姑姑拍最好看的照片!”   就算苏云能让乌姑姑暂时回到年轻时候的模样,在葬礼上依旧是乌姑姑苍老的尸体参加,不然的话容易吓到人,入殓师只是修复一下死者的样貌,不是让死者重返青春。   拍照的事放在了明天,因为今天艳鬼还要处理乌姑姑的身体,过程不好给家属看,那场景普通人看了会做恶梦的,家属应当回避。   下午的时候乌瑾打电话给乌父乌母,跟他们说了这两天发生的事,问了他们同样的问题——乌家到底得罪了谁?为什么会有人绕那么大的圈子来杀他们?   刚听说这个事情的乌父乌母根本不信,他们认为乌瑾跟乌瑜肯定是在殡仪馆里被吓到出现幻觉了,还想着要不找个医生,最好连带着苏云也看一下。   乌瑾却很冷静地说,如果不信,那明天乌姑姑拍遗照的时候,他们过来看就行,顺便在这住一晚,后天刚好可以参加葬礼。   再坚强的唯物主义战士,见到尸体重返二十岁,估计都要怀疑一下自己的三观,说再多劝解的话都不如直接让父母亲眼看见。   苏云在殡仪馆不怎么干活,多数时候是个躺在院子里当个睡觉的吉祥物,也可以说是招财猫,懒洋洋的,一天可以睡二十个小时,中间醒了就在手边的小茶几上扒拉东西吃,半躺着吃够了继续睡。   现在殡仪馆除了苏云,还有个无所事事的废物乌瑜,他坐不住,乌瑾去找父母说明情况,他又去逛了一圈,发现员工们都有自己的工作后,又跑回苏云这,坐在苏云的躺椅旁边打游戏。   打了一小时,输上头的乌瑜气得骂骂咧咧把苏云吵醒了。   苏云直接一抱枕砸过去:“你吵着我睡觉了!一天天的,你除了骂骂咧咧还会干什么?”   抱枕没什么重量,乌瑜一把抓住,狠狠在上面砸了几拳:“因为我输了好几把啊!队友跟死人一样!我恨不得顺着网线穿过去把他们的脑袋拧下来啊——”   “游戏而已,你要实在生气,我教你,只要你一输,就卸载,然后等回归礼时间到了再下载回去,输了继续卸载,差不多三五次下来,至少你的队友大半都会是活人了。”苏云打了个哈欠说,然后又迷迷糊糊准备睡过去。   “真的假的?可是我以前卸载都没让我赢啊。”乌瑜还是很生气,就在茶几上找水喝,这两天在殡仪馆里住着,他发现凉白开还真比各种饮料茶水解渴,尤其是天气这么热,吨一杯下去身心都舒服了。   苏云翻了个身:“游戏也会拿捏你的心理啊,知道你输多了卸载是气上头,回头不服输还是会下载回来,反正你怎么样都不会跑,那干嘛还要让你赢?所以你卸载就要超过回归礼的时间,每输一次就卸载两周以上,你又充钱的话,会一下子少了两周以上的流水,这时候游戏才真正不会给你安排脑残队友。”   在苏云的怂恿下,乌瑜就恼怒地把游戏给卸载了,卸载完他才发现,没了游戏他在殡仪馆更无聊了,可是这偌大的殡仪馆加上他自己跟乌瑾也才九个活人,大家还都很忙,没空理他,自己走动的话,又觉得那么大的楼空荡荡怪让人害怕的。   乌瑜发了会儿呆,凑到苏云那边问:“苏云,你不无聊吗?平时你就这么一睡一整天?”   有这么个多动症在,苏云估计是睡不好了,她无奈坐起来:“能睡是福,多的是人每天只睡三个小时为生活拼搏的,能睡觉还不好,要什么自行车啊?”   “可是很无聊啊……”乌瑜小声嘀咕。   “那要不我让二师傅去仓库里给你找个躺椅,你也睡?”苏云慢吞吞问,其实她还想继续睡。   乌瑜思考半晌,觉得反正他也没事干,不如就睡觉算了:“那好吧,睡觉也比没事干强。”   苏云好笑地看着他,随后拿出手机问烧火师傅有没有空,有的话拿仓库里的躺椅过来给乌瑜,大少爷无聊了,让他睡觉的话就不会乱跑。   过了没十分钟,烧火师傅就扛着躺椅过来,还给乌瑜架好了,随后又递给乌瑜一个大竹筐和一大叠纸钱。   乌瑜疑惑地看着这些东西:“给我这些做什么?”   烧火师傅回道:“这些是葬礼时要用的纸钱,一般我们会提前帮客户折成元宝等模样,到时候方便烧,你要是实在没事干了等会儿还睡不着的话,可以折一下,折完了再去找我拿。”   从来没折过纸钱的乌瑜跟找到了新玩具一样,向烧火师傅表示感谢,顺便学习了怎么折出一个好看的元宝。   大少爷就是容易哄,教会他折元宝了他就真的开始一个一个认真地折,不会像老手那样一捏一个,敷衍得要死。   趁乌瑜折起来,苏云倒了下去,闭上眼还没睡沉,忽然又听见乌瑜叫她。   “苏云苏云,你快醒醒!”乌瑜远远地越过茶几戳苏云的胳膊。   “你又怎么了?是纸钱不好玩?”苏云没好气地坐起来,再吵她一次,她就真的要生气了。   乌瑜将手机转过去给苏云看:“我看到姑姑那个儿子的家被找出死人了。”   手机忽然就怼到了脸上根本看不清,苏云稍稍往后退开一点,这才看到是滨城的媒体发了消息,说一个初中生家里阁楼上的冰箱藏着两具老人尸体,目前初中生问了什么都说不知道,父母不详,正在调查中。   这件事苏云昨天忘记跟乌瑾跟乌瑜说了,他们那时候心思都在乌姑姑身上,加上这事还没个定论,干脆就没说,谁知道昨天报的警,今天就被媒体发了出来,只能说媒体跑得是真的快。   苏云举起折扇推开乌瑜的手:“这事我知道,昨天我不是去了一趟他们那吗?我在乌姑姑住的阁楼里发现了两个大冰箱,里面是两个老人,我猜测是胖男人的父母,他将父母藏起来可能是想继续领父母的养老金,所以好心帮他们报警了。”   根据胖儿子的状态,苏云猜测,胖男人跟胖儿子一直靠父母的养老金生活,后来父母死了,没人照顾他们也没有经济来源,于是胖男人想到可以不让父母死亡,这样就能继续领养老金。   胖儿子才十几岁,肯定不懂这个,只有胖男人能做到。   但是家里老人忽然被装进了冰箱里,胖儿子就算是个傻子都明白家里死人了,他不声不响,却在父亲中风后跑掉,估计是觉得父亲这么偷爷爷奶奶的养老金很自由、很快乐,平时他都从父亲手里拿钱,现在父亲没了,那就是他继续领养老金,根本不想让父亲回来,所以当时他在私立医院里直接跑掉。   乌瑜没想到是这么回事,他愣了一下,然后抓住重点:“等等,姑姑不是住在一个四平米的小阁楼上吗?你都站不直,怎么还有两个大冰箱啊?”   “是真的,你姑姑睡九十厘米宽的木板床,旁边就是两个冰箱,整个阁楼可以走动的地方只有这么粗,我小腿胖一点都站不进去。”苏云比划了一下那个可以走的宽度,细到林琅的腿都过不去。   林琅进去的时候唯一能站的地方是冰箱跟床错开的两块空地,他那个体格倒是能进去,却无法转身,很憋屈。   乌瑜都听懵了,他从小锦衣玉食,无法想象一个人怎么生活在一个五平米不到的阁楼,在床旁边还要塞下两个装着死人的冰箱,如果是他的话,大概第一天就疯了。   好半晌,乌瑜回过神,咬牙切齿地问:“那接下来这家人会有什么惩罚吗?要不我让我哥去给局长打个招呼,把我姑姑的事也一并清算了?”   之前因为乌姑姑自己的要求,乌家人并没有去找那家人,乌姑姑实在不想再见那家无赖,说死前不想跟他们有瓜葛,就当她是失踪了多年终于回来了,过去的人不用接触。   所以乌家人对胖父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乌姑姑很快死亡,胖男人反而自己找过来,他们一时间没顾上报警抓他们呢,要不是姑姑死亡、要办葬礼,已经用□□罪跟拐卖罪把胖男人一家都送进去了。   现在胖男人父母的尸体被发现,是个不错的时机,可以趁他病要他命。   苏云知道乌瑜生气,但这事没必要插手,便说:“没必要插手,他们现在这个状态才最好,你想想,家里唯一能干活的青壮年中风了,两个可以领养老金的老人死亡,现在警方自然会上报政府跟地税局不再发放养老金。   “剩下个胖儿子,他为了不被人发现自己遗弃了中风的可怜父亲只能装傻,他偏偏又满十四岁了,不能被送进孤儿院,需要自力更生,这样的家庭,你不去管,胖儿子迟早会忍受不了杀掉拖累他的父亲,如果这时候乌家跟他们扯上关系,他们就会赖上你了,最好的做法,是不管。”   不去管这家人,不承认那个胖子是乌姑姑的儿子,不管将来胖儿子是否攀咬乌家,只要乌家表现得乌姑姑从来没被人拐走过,别人就只会以为是那个胖儿子痴心妄想,自己疯了,而不会要乌家证明他们跟胖儿子之间真的没有血缘关系。   乌姑姑早就安排好了,没有关系,就是对那父子俩最好的惩罚,他们最怕的东西是穷,所以,应该让他们得一辈子的穷病,才能稍微抵消乌姑姑受的罪。   经过苏云的分析,乌瑜听明白了:“你说得对,他们跟我们又没关系,我们为什么要管啊?那小胖子忘恩负义不是好人,亲生父亲都能丢下,现在他为了不被关起来,肯定会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不知道,那以后就算忽然知道了,也没人相信他了。”   苏云欣慰点头:“孺子可教也,就是这样,不用管,他们自己就会痛苦一辈子的。”   “那行,我跟我哥说一声,小胖子心术不正,不管他最好。”乌瑜说完,立马拿着手机去乌瑾的房间,烦乌瑾去了。   这下终于没人打扰苏云睡觉,她可以再睡一会儿,然后下一次醒来刚好吃晚饭。   跟乌瑜这种脑回路不同,乌瑾看到这样的消息,第一反应是必须要把两个老人的死落实下来,然后断掉养老金,同时让私立医院那边联系警方,说终于找到中风病人的家属了,把小胖子知道要交钱就跑了的事情说出去。   只要小胖子抛弃中风父亲逃跑不交钱的事传出去,还被每天报道,所有人都会调转矛头对准小胖子,看过新闻的人不会给他工作和伸出援手,一来他年纪不到,算童工,二来他名声不好,一个可以放弃亲生父亲的人,谁知道还会做出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呢?   一个人活成什么样,环境占很大因素,只有命够重、够强的人才不会受环境影响,就像乌瑜,他经常跟着苏芸那一批人混的时候,就被吸走了运势,活像个二傻子。   在乌瑾身边待着时,虽然依旧蠢蠢的,但不会让人觉得蠢坏讨厌。   这也是苏云即使跟他吵了许多年始终没真正痛下杀手的原因,要是乌瑜真的无可救药,她有的是办法整治,也不会答应给乌姑姑办葬礼还一直帮忙解决问题。   晚饭时乌瑾向苏云表示了感谢,感谢她报警了,现在他们全家都看那对胖父子不爽,他们能倒霉自己就开心。   苏云举起果汁跟他碰了碰杯:“举手之劳,任何一个有正义感的人都会伸出援手帮忙报警的。”   “还是很感谢,对了,我父母明天过来住一晚可以吗?他们想看姑姑拍照,我们会付食宿费的,连带我跟乌瑜的一起。”乌瑾没忘记要给父母也开开眼的事情。   “没关系,来了正好,乌姑姑的事虽然可以过去,但是背后黑手还没找到,让他们过来亲眼看看,说不定会有人选。”苏云真挚地说。   乌瑾点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我跟乌瑜都不知道的事情,父母或许知道一些,但肯定不会跟我们两个小辈说,如果他们自己清楚有危险,就可以提前防范了。”   不管怎么说,乌家这边肯大力去查,就迟早会找到给乌姑姑下怨气种子的人,也是苏云想找到的,如果对方还是害死自己的人之一,或者是杀手,她可不会轻易放过。   晚饭过后艳鬼来说,她已经修复好了乌姑姑的身体,请乌瑾跟乌瑜去看看,要是没什么不满意的,明天就要给乌姑姑确定妆容,做最后的准备,还有拍遗照。   乌瑾跟乌瑜不太敢去,他们敬重、怜悯姑姑,可面对一个随时会起飞的僵尸,还是很害怕。   见两人面色犹豫,苏云就主动说:“我跟你们一块去看看吧,毕竟我也喊一声姑姑呢。”   就这样,苏云领头走在前面,身后是艳鬼跟乌家兄弟。   艳鬼提前给他们打预防针:“等会儿你们看见了不要太失望哦,说实在话,乌女士的身体已经破损到这个程度了,无论怎么修复,都是老太太的模样,或者你们想给她把头发烫染一下,今晚也能做完。”   “没关系的,我们能理解,阿艳你辛苦了。”乌瑾忙摆手,他看过乌姑姑的检查报告,知道她的身体有多差,医院都救不了的情况,艳鬼能弄个假的出来已经很好了。   说话间到了化妆室,殡仪馆的化妆室跟别的不一样,这里的化妆室都是给死人化妆,有化妆台,但没有镜子,给尸体化妆的地方是手术台,旁边还有小推车装着各种工具,手术刀、铁丝钢条,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   艳鬼有些害羞地把小推车推远一点,说:“不好意思,我赶着吃饭没怎么收拾,不过人是已经修复好了,你们可以看一下她的四肢跟脸,毕竟到了葬礼上,也是这几个位置露出来。”   乌家兄弟不能触碰尸体,就由苏云代劳,她掀开了乌姑姑现在穿的白色大褂——做修复的时候为了不弄脏寿衣,会给尸体换上殡仪馆特质大褂子,宽松又舒适。   现在的乌姑姑脸上的皱纹被处理了一些,看起来接近她的真实年龄,而不再是一副老太太的苍老样子,身体比原先高一些,因为腿部的骨折被艳鬼弄回了正常的长短,里面架了十几根钢条,不然都没办法把已经长合的腿骨跟肌肉掰回去。   还有乌姑姑的手,原本骨头错位处处都是断裂的骨骼在皮肤上顶出鼓包,现在却是正常的一双手,除了瘦得青筋凸起骨节明显,根本看不出来被人打断过骨头。   乌瑾将视线转到乌姑姑的脸上,轻声说:“这就是我想象中,姑姑优雅老去的模样,阿艳,谢谢你妙手回春。”   “不用谢,客户满意就行,对了,头发要不要染一下?我这有现成的染发剂,有些客人死后会被家属要求把头发染黑,认为那样比较好看,死者本人也会比较满意。”艳鬼说着,从小推车上翻出了几盒染发膏,每盒颜色都不同,可以由家属挑选。   在经过一番挑选后,乌瑾做主选了黑色,不管怎么说,黑色会更显年轻,让乌姑姑接近曾经的自己一点。   看过尸体没有问题,又到了殡仪馆的保留节目——今晚谁守夜。   乌姑姑这情况晚上不能没人守着,鬼差阿休跟鬼新娘都守过了,艳鬼今晚要连夜给乌姑姑做头发,只能从剩下的员工里挑选守夜的人。   不过两位师傅是不守夜的,于是就剩林琅一个人自己跟自己猜拳。   林琅平静地与苏云对视一会儿,默默转身去拿家当,今晚注定是他守夜,还得保护艳鬼的安全,因为殡仪馆就这么一个入殓师,可以没有杂工,但不能没有艳鬼。   准备回去睡觉前,苏云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去化妆间看看,叮嘱林琅,晚上别太努力,她不希望明天早上起来看到的是烧焦的乌姑姑。   时间还不到子时,乌姑姑安静地躺在推车上,艳鬼把她推到了洗头池那边,小心翼翼地给她洗头,水流开得很小,还时不时给乌姑姑补一点防腐药剂,免得水流冲掉了药剂后尸体会出现尸斑。   林琅抱着自己的剑严肃地站在一边,时刻防备的模样。   苏云看到这个场景,深深叹了口气,不管多少次,她都觉得自己的员工们一个个的天赋异禀,说直白点就是脑回路不正常。   “打扰一下二位,你们是准备就这么度过子时直面僵尸形态的乌姑姑吗?”苏云礼貌询问。   闻言,艳鬼洗头发的手一顿,她惊恐回头:“等等……对哦!那怎么办啊馆长?我感觉我已经要被戳出十个洞了……”   苏云走过去,在化妆桌上拿了支细的化妆刷,点了朱砂准备下手在乌姑姑身上画符,却被艳鬼湿淋淋的手拦住。   不是很能理解的苏云疑惑抬头:“你干嘛?不是说害怕吗?”   艳鬼欲哭无泪:“馆长,我花了一天时间修复好的,你这一下笔,我还得给她重新做一张皮……”   这个回答震惊了苏云跟林琅,苏云都愣住了:“不是,我以为你正常给乌姑姑化妆的,你现在说你是给人画的皮?”   “我就画了一些难以修复的,不是全部替换了皮,就是馆长你这个符敌我不分的,一下去我明天还得重新画。”艳鬼可怜兮兮地解释,谁都不想返工,打工人已经这么辛苦了,能不重复的工作最好永远别重复。   “……”苏云缓缓收回了手,平静问她,“那你想办法吧,怎么让你今晚给乌姑姑染好头发,还不会被她戳十个洞。”   很显然艳鬼没办法,她犹豫着看向林琅,希望这位大佬能给个主意。   林琅与艳鬼对视半晌,沉默地把头低下了。   苏云笑出声来:“你别看他了,我今晚过来就是叮嘱他别靠太近把乌姑姑给烧焦的,他那一身修为,废掉了都不可能想出折中的办法。”   艳鬼委屈地去拉苏云的袖子:“可是馆长,画皮真的很辛苦的,你想想办法嘛,一定有办法的!”   然而苏云都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办法,乌姑姑现在是僵尸,一具已经变成了僵尸的尸体是不可逆的,倒是有解决僵尸的办法,既要又要的办法她想不出来。   可是艳鬼看着确实很可怜,苏云想了想,说:“你要愿意,我找绳子把她绑起来,然后她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你就可以继续给她染头发了。”   听完后艳鬼有一瞬间的呆滞:“可是她四肢刚打了钢条,一挣扎我打的钢条就全断了,明天还得取出来重新打……”   苏云摊手:“那要不你出去拜神吧?求老天保佑乌姑姑今晚不诈尸。”   诈尸是一定会炸的,僵尸的生存情况就是入夜变身,还很能打。   眼看着子时即将到来,艳鬼纠结许久,忍住悲痛:“好吧,馆长你画得小一点,这样明天说不定还能补救不用画新的皮……”   于是苏云在乌姑姑的喉部到心口画了一道比较长的符,刚画完,乌姑姑瞬间就老了十几岁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刚才的精气神。   “你还真是给乌姑姑画的皮啊?这一下从四十岁知性大美女变成老太太了。”苏云说着,叹了口气。   被迫改变的人,居然到死都没办法再变回来,何其可悲。   艳鬼看符已经画完了,她给乌姑姑做的皮一点没留下,认命地继续洗头发:“是啊,她这个尸体情况光凭化妆技术没办法回归正常年龄模样,只能靠画皮让她更接近理想的状态。”   在不专心保养的前提下,四十岁的人跟六十岁的人一定不同,四十岁的人会年轻许多,同样的,有没有结婚生孩子的四十岁,差别有时候可能比四十岁跟六十岁之间的差距还大。   生孩子需要调动母亲全身的激素,被激素控制、被激素吸收营养,同样是四十岁的年纪,生过孩子的人看起来就是会比不结婚的四十岁女性要老很多,仿佛不是一辈人。   乌姑姑身体最大的问题就是遭受过虐待和生了个过于肥胖的儿子,在鬼门关外进进出出这么多年,身体状态堪比八十老妪,化妆只能让乌姑姑看起来像五六十岁,画皮才能让她更年轻有精神一点。   苏云提着笔静静看了会儿艳鬼给乌姑姑洗头,最后没再说什么,沉默地离开。   人生无常,死亡和痛苦总会在不经意间到来,像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   中二时期苏云也曾跟着看一些好像很哲学但其实没什么道理的句子,精神状态不好的中二病时不时问:死亡是不是人生的终点呢?   那时候大家嘻嘻哈哈,说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当然是终点,痛苦就结束啦。   等到在西城殡仪馆醒来,苏云才发现,死亡有时候并不是终点,只是另外一段人生的开始,依旧要看是否幸运,幸运的人享受第二段人生,不幸的人做另外一场看不见尽头的噩梦。   前者是苏云自己,后者是乌姑姑。   ——   晚上乌姑姑确实又闹了起来,不过有苏云画的符在,至少没逃出去,被艳鬼按着洗干净了头,还把染发膏都涂到了头发上。   乌姑姑变大后头发是黑色的,涂上染发膏也看不出来到底有没有效果,不过艳鬼的染发膏需要染很久,等天亮洗掉再看看有没有完全染好,没染好的补一下就行。   苏云一开始都没想到乌姑姑这么凶悍,将她做成活僵的人肯定是下了血本,所以昨晚她给乌姑姑画了个镇压力非常强的符,避免出现第一天晚上乌姑姑直接撕掉了黄符逃跑的事情。   有了符文,乌姑姑跑是没跑掉,身体却依旧活了过来,而且试图挣扎开来。   折腾了一晚上的艳鬼早上还得等乌姑姑“睡”过去后给给她洗掉染发膏,看看染得是否均匀。   所幸,艳鬼手艺很好,头发都染成黑色了,接下来,就是对尸体进行最后的处理,让姑姑变回年轻时候拍遗照。   乌父乌母接近中午十一点到达,刚好乌姑姑把头发染好,艳鬼给她梳了个稳重的发型。   今天情况特殊,乌瑾跟乌瑜想让父母相信乌姑姑是真的变成僵尸了,就亲自到殡仪馆门口迎接,而苏云则早早在照相馆研究怎么让乌姑姑在不发狂的情况下变大只。   林琅跟鬼差阿休在旁边守着,他们的存在是为了安全,一旦苏云失败了,他们直接武力镇压。   艳鬼在调试相机,鬼新娘在弄打光灯之类的设备——她们俩兼任殡仪馆的摄影师跟助理,摄影师是艳鬼,鬼新娘是助理,拍完照片后也是她们两个P图、打印、剪裁。   殡仪馆员工确实少,几乎每个人都身兼数职,有空有能力就上,不会的就现场学。   苏云研究了好一会儿的尸体,觉得可以利用控制的符文暂时让乌姑姑以为已经到了晚上,这样她身体会变年轻,但因为白天有日光,她肯定没办法正常活动,就像电脑开机开一半死机了似的,只会加载中。   黄符几笔就能画完,苏云就扶着乌姑姑坐到拍照片的位置上,后面已经布置好了白色的背景布,死者靠在椅背上固定好,拍照的时候就不会掉下去。   乌父乌母被乌瑾兄弟俩领来殡仪馆内部的照相馆,他们还是不相信乌姑姑会变成僵尸,进门时一副担忧的模样,儿子们可能出现了幻觉。   苏云看到他们进来,直接打招呼:“叔叔阿姨,来了啊,稍等一会儿,我们马上就可以拍照了。”   此时苏云还在调整乌姑姑的姿势,想让乌姑姑坐得直一些,这样等会儿拍出来的照片会显得乌姑姑很有精神。   乌父不能理解,他皱着眉头:“苏云,你们打算就这么给她拍吗?闭着眼的遗照,不吉利吧?”   按之前苏云迷信的样子,不应该不知道这种事情。   不等苏云回答,已经打开了打光灯的鬼新娘笑着回答:“放心吧乌先生,我们拍出来的照片一定是睁着眼的。”   苏云终于把乌姑姑的脸摆到了满意的角度,她又拿过提前画好的黄符贴到乌姑姑脑后,下一秒,乌姑姑浑身抖动,瞬息之间,就变回了年轻的模样,不过因为是白天,眼睛并没有睁开,也没有挣扎要逃跑杀人的动作。   “这、这……”乌母惊恐地看着变年轻的乌姑姑,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妈——”乌瑾跟乌瑜眼疾手快地去扶住晕倒的乌母,愣了一下后赶忙七手八脚地做急救、掐人中。   本来说是今天让乌父乌母看一下,让他们相信乌姑姑是真的被人做成僵尸,没想到这才刚变化,乌母就晕了。   苏云赶忙摘下黄符,避免对还算□□的乌父造成持续性刺激,结果乌父看到乌姑姑又变回了中年模样,他也一个白眼晕倒在地,这回是林琅闪现过去接住的,不然就磕地上了。   正在调整相机的艳鬼一脸茫然:“不、不是……这怎么回事啊?怎么看一眼就晕了?那、那还拍吗?”   鬼新娘站在椅子上低头看:“啊哦,馆长你把乌先生也吓晕了。”   “别说风凉话,”苏云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随后将手里的黄符递给艳鬼,“你们继续拍,两个模样都拍几张,我怕叔叔阿姨可能接受不了,乌瑾乌瑜,你们带上叔叔阿姨跟我去客房,我那有香薰,过一会儿就可以醒过来,没事的。”   乌瑾跟乌瑜还慌呢,还好有苏云这个冷静的,当即听话地跟林琅一同扛起乌父乌母去客房。   殡仪馆的客房许久没打扫过,还是乌瑾跟乌瑜要过来住,临时打扫出来两间,是以乌父乌母暂时送到乌瑾的客房床上。   苏云趁这个时间跑回房找到清心静气的香薰,赶紧去客房点上。   点上香薰后乌父乌母的脸色明显好上不少,呼吸也均匀许多。   看到父母没事,乌瑾跟乌瑜都松了口气,乌瑜直接就趴床边了,他现在才发现自己腿软得不行,如果父母出事,他们兄弟俩大概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苏云也稍稍放下心,她拉了乌瑾到门口:“乌瑾,你没跟叔叔阿姨提前说吗?我以为他们知道才直接贴的黄符,他们没个心理准备,真会被吓死的。”   这跟苏云在私立医院说她请了乌姑姑魂魄来不一样,那个到底看不见,谁知道鬼魂具体是个什么东西啊?   选择相信鬼魂存在,在普通人心里,这不过是一个自我安慰,觉得有鬼魂的话,那世界上就是有报应的,等到毫无准备地看见鬼,吓晕还是轻的,万一心脏、血压不好,说不定当场就被送走了。   乌瑾抹了把脸,惊魂未定地说:“我说了,但是他们不相信,我就说今天会给姑姑拍年轻时候模样的遗照,让他们来看看,我以为他们听我这么说会做好心理准备了,谁知道……”   谁知道乌父乌母完全就是敷衍着说的,他们自己根本没信,所以一进门看到死去的妹妹突然变成年轻模样,直接就被吓晕了。   苏云顿时哭笑不得:“这……算了,人没事就行,总之,等会儿你们好好说,照片现场呢,就先不去看了,我直接让阿艳拍好送来。”   香薰点上后人过一会儿就能醒,苏云让乌瑾进客房等父母醒来解释,她去跟林琅收拾新的客房。   殡仪馆客房不少,可真的太久没客人来,随便打开一扇门,里面的灰尘都厚得可以把人给埋起来。   苏云打开折扇,挥走脸前的灰尘,忍住咳嗽:“怎么这么脏啊?那天你跟阿休也是这么打扫的?”   “是,客房都不太干净。”林琅回答完,已经开始捏清洁术的手诀了。   有林琅这个大师级别的天师在,打扫不成问题,苏云就是检查一下什么能用什么不能用,不能用的赶紧让两个师傅来换掉。   幸运的是,殡仪馆采购的东西质量都很好,纵然已经很久没收拾,也没有坏掉的东西。   新收拾的客房就在乌瑾房间旁边,要是晚上乌父乌母不打算挪动,乌瑾至少可以一出门就能拐到自己的新房间睡觉。   苏云回到乌瑾房间门口,等了一会儿才进去,刚好乌父跟乌母都听完了乌瑾的解释。   “叔叔阿姨,你们还好吧?都怪我,没确定清楚就直接动手了。”苏云有些自责,她应该先问清楚乌瑾跟他们的对话内容,要是两个长辈真被她吓死了,以后都不知道怎么在滨城混。   “没关系,其实乌瑾都说了,是我们自己没有相信,人老了就容易固执己见。”乌母扶着心口轻声说,她确实是被吓到了,现在还慌着。   旁边的乌父已经冷静下来,他脸色跟乌母一样发白,不过他考虑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云云,如果我老妹变成僵尸是真的,那你说有人故意陷害她,也是真的?”   醒来之后乌父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妹妹变成僵尸这件事多可怕,而是乌瑾昨晚一再强调的有人针对他们乌家,甚至为此找到了被人囚禁的姑姑,趁姑姑死了把她做成僵尸,然后让她回到乌家杀人。   苏云忙点头:“是,我在乌姑姑死前待的阁楼里发现了属于僵尸的怨气种子,那些东西平时看起来就跟霉菌一样,其实是怨气的一种,一般吸食人的精气或者寄生到人体内而活,既然出现了这样的怨气种子,那乌姑姑成为僵尸,一定是人为操控的。”   听完苏云相当笃定的话,乌父沉默起来,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乌母注意到他的脸色,悄声问:“老公,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顿时苏云也期待地看着乌父,她十分想知道,她死前接触到的人是谁。   客房里就这么突兀地安静下来,好半晌,乌父终于开口:“我只是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走到我们这个位置的,多多少少信点鬼神,所以圈子里有个师傅很有名,他道行高深,收价更是高昂,但只要他愿意接单,就一定能成功。   “这个人有个很明显的特征,就是他去过的地方,半个月内,都会莫名其妙长很多霉菌,这个师傅会提前跟雇主说,他走后必须每天打扫家里的霉菌,一点都不能留下,云云你刚才说霉菌,我就想到了这个人,你觉得会是他吗?”   苏云眼睛一亮,忙问:“我不确定,但是我知道霉菌长什么样,可以现在画出来,您有见过吗?”   可惜的是,乌父摇了摇头:“我没见过,我们家不信这个,平时就是听一些老朋友提到,或者,你画下来,等葬礼结束,我拿去找人问问?”   本来没抱太大希望的苏云一听,立马说:“好啊,我现在就去画,叔叔阿姨你们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就行。”   说完,苏云兴冲冲拉着林琅离开,将空间留给乌家人,他们肯定还有很多话要说。   从客房到苏云住的小楼要经过院子,现在烧饭师傅已经把午饭摆上了,光是远远闻到一阵阵饭香,肚子里的馋虫就被勾出来了。   苏云现在心里都是那个霉菌的模样,完全不想吃饭。   林琅一直跟在苏云身后,在她进楼前,忽然开口:“馆长,能给我画一副吗?我想拿去问问我的师兄师叔们,或许他们有见过的,胖儿子家里阁楼太暗,当时也没想起来拍个照片。”   “可以啊,过来吧,不过我画的就是应个急,等葬礼结束,咱们再偷偷去一趟。”苏云招呼一声,直接进楼。   “还去做什么?拍照片吗?”林琅赶忙跟上。   闻言,苏云站在楼梯上回头笑着看他一眼:“是去看看还在不在,如果消失了,那我们的一举一动,大概都在凶手眼里。”   上楼后,苏云去了自己的办公室,找出毛笔跟墨条,磨墨调整了一下深浅就在宣纸上画了起来。   在苏家那些年,苏家确实给足了苏云一个千金小姐该有的学习资源,比如说国画、围棋、马术、乐器,只要是苏云想学的,老师当天就能到家里。   国画就是小时候在苏家学的,苏云在绘画方面不算有天赋,好在人比较能静下心,加上喜欢漂亮的东西,慢慢画,至少能画出一两幅合格的工笔画来。   知道自己不是苏家亲生女儿的时候,苏云很震惊,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歉疚,对苏芸的歉疚,她以为自己偷了别人的人生,本来想跟苏家计算好这些年她的开销,将来她有钱了可以全部折现还给苏芸。   结果没多久,苏云就发现,自己其实是刚出生就被苏家抱走的,为了能顶替苏芸命中劫数,两人命格几乎一样,唯一的不同是,谁作为苏家大小姐活到了二十岁,谁就要承受那场致命的劫难。   苏云从前根本不信这些,反而觉得苏家有病,她别人家好好一女儿,被偷来当挡箭牌了,苏家给的优渥生活其实都是买命钱。   真相暴露后苏家还坚持让苏云留下,美其名曰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多少有点感情,苏家愿意养苏云到死,哪怕她这辈子都一事无成,也会给她跟苏芸相同的待遇。   然后苏云呸了一口就跑了,根本不管苏家的那些甜言蜜语,苏家付了报酬,她在苏家待到二十岁,刚好钱货两讫,再留下来她是傻子,谁知道苏家是不是抱着让她继续当挡箭牌的心思?   知道了对方别有所图还不跑就是脑子有病,建议直接住精神病院。   可谁知道,苏云就算离开了苏家,自己生活了两年,大学毕业准备去寻找亲生父母的时候,还是发生意外死了,从头到尾,她都不知道这场意外到底怎么回事,再次醒来就在西城殡仪馆了。   按照苏一翎跟季微棠的说法,他们俩从前并不知道苏云是被抱走的,因为护士给季微棠看过,说孩子脐带绕颈,生下来就断气了。   季微棠哭得差点眼瞎,苏一翎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颓废了好久,直到后来他们去山里散心,在一个道观借宿,里面的道长问他们是不是出来度蜜月,所以没带女儿。   这时候两人才意识到什么,赶紧找道长算了一卦,他们的女儿是富贵命,长命百岁一生富贵事事顺遂的命格,怎么会出生就断气了呢?   除非那个死婴不是他们的孩子,护士把孩子掉包了。   从道观回来后,苏一翎想尽了办法重新找到那个护士,威胁诈骗,什么手段都用上了,那护士才说,那天医院里,同样时辰只隔了几秒钟出生的,有三个女婴。   一个是苏云,一个是苏芸,一个是死婴,那个死婴甚至不是一开始就死的,她同样好好来到了世上,但她不是苏家要的命格,为了能从季微棠这边换走苏云,苏家让人勒死了那个倒霉的女婴,替换到季微棠的手术室里。   就这样,三个死婴的命格全部被打乱,用两条命,保下了苏芸的命。   苏一翎知道后本想去将女儿换回来,可是他们根本接触不到苏家的人,那跟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想要回女儿,至少得能跟苏家说得上话吧?   于是季微棠跟苏一翎决定,他们要一边努力往上爬,一边给女儿不亚于苏家的生活,将来女儿被苏家抛弃了,生活水平也不会下降。   让苏一翎跟季微棠没想到的是,他们在拼命奋斗研究怎么把女儿要回来,没想到苏云一过二十岁就知道了真相,自己跑掉了,还努力打工上学,万事不知愁的模样,人也过得乐呵。   苏一翎跟季微棠本准备找个好日子去认亲,可他们对去认亲的事很紧张,担心他们突然出现会被苏云打走,毕竟经过了苏家的事,苏云怎么还敢相信陌生人?   这一犹豫,就拖到了苏云大学毕业,她手里有了点闲钱,也准备去挂寻人启事找父母。   那一头的苏云准备找亲生父母,这一边的苏一翎跟季微棠在准备如何出场能让苏云接受他们,双方都展望未来的时候,苏云失踪了。   失踪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无论是苏云还是苏一翎夫妻俩,都不知道,前者是死过一次忘记了,后者是找到苏云的时候,她已经断气,他们用了特殊手段才让苏云重生回来。   醒来一段时间,苏一翎跟季微棠问过苏云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好给她报仇,结果苏云也不记得,报仇的事就这么搁置下来。   苏云重新活过来后觉得生活挺好的,没有给自己找凶手、找苏家麻烦的想法,反正她亲生父母给她赚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产,她躺平一点怎么了?   谁成想,她才刚继承殡仪馆三个月,线索就来了,好像冥冥之中,她注定会想起来,自己消失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思绪回笼,苏云已经在宣纸上画了两簇小花,左边的是乌姑姑死亡阁楼里的,右边是她记忆里在地面上看到的。   如果不说出来,两簇小花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仿佛就是长在同一根系上的双生花。   苏云搁下毛笔,将宣纸拿起来吹了两下,转而递给林琅:“喏,拿去吧。”   林琅接过后观察了一下,发现跟他的记忆没有出入,就打算收起来放兜里,结果听见苏云幽幽问:“你在做什么?”   “……收起来啊,怎么了?”林琅一脸茫然,动也不敢动。   “上面两簇花,右边那簇才是你的,左边你记得剪下来给叔叔阿姨送去,”苏云绕过桌子,拍拍林琅的肩膀,“剪整齐点,别让叔叔阿姨发现这是半拉宣纸。”   看着手上并不大的宣纸,林琅艰难开口:“馆长,那要是剪不干净被发现了怎么办?”   苏云上下打量他一番,理直气壮地说:“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被发现你不会说这纸本来就这么大吗?珍品小一点怎么了?” 第十四章   林琅无法反驳, 只好去找了剪裁的工具小心翼翼把两簇花都剪下来,让图案在纸片中间,修剪过后的宣纸四四方方, 看起来就像是一张黑白色的明信片, 看不出是一张纸上分出来的。   随后林琅按照苏云说的,将宣纸左边的图案给乌父送去,他自己留下了右边的。   因为受过惊吓,乌父乌母没能下楼来吃午饭, 他们毕竟一把年纪了,突然晕倒是很危险的事情, 现在清醒过来,最好还是多休息。   烧饭师傅听说了这件事, 就又去做了点清淡的食物送到客房, 至于中午做多的饭菜, 只能他们努力点吃光。   有人帮忙调查怨气种子的事,苏云开心得多吃了一碗饭, 饭后被撑得倒躺椅上起不来,不过她一直都吃饱了就睡, 就没人拉她起来。   躺到下午三点多,艳鬼跟鬼新娘拿了好几张已经打印好的照片过来, 其中三张是乌姑姑年轻的时候,分别是微笑、露齿笑和不笑,还有两张是尸体的直拍, 有微笑跟不笑两张。   照片拍得很好, 盯着看的时候, 好像里面的人活了过来。   苏云一一看过后,感觉都很好, 决定不下来,于是说:“你们辛苦了,先去吃饭吧,这个我问问叔叔阿姨选哪张,然后再去装裱。”   装裱遗像的工作之前是鬼差阿休在做,他为人仔细,还在殡仪馆里学了简单木工,就被苏一翎安排做相框了,客人都不知道,其实他们拿回去的相框,都是现场做的,根本不是批发货,所以才会稍微贵上一点。   三张照片各有特色,都是乌姑姑死前最真实的情绪,普通相机却无法将照片的情绪转拍出去,苏云只能先通知乌瑾下楼来选,他要是选不定,再让乌父选,希望他不要再晕倒。   乌瑾的消息回得很快,他直接回:你送过来吧,爸爸说他现在做好了心理准备,已经能接受了。   苏云迟疑了一下,回道:你确定?   对面显示“输入中”好几次,显然乌瑾也在纠结,不过最后发出来的是肯定回答。   于是苏云将照片叠起来,将苍老的照片放在上面,算是等会儿给乌父乌母一个缓冲,别又被吓晕了,他们一把年纪,再晕一次真得送医院去。   到了客房,苏云看到乌父乌母正在客房的茶几边吃饭,他们脸色还有些发白,神色也不太好,受惊吓很伤身,烧饭师傅给他们做了清粥和鸽子汤,不过都没吃多少。   苏云小心从门后探头:“叔叔阿姨,你们好点了吗?”   乌父乌母看过去,乌母对苏云招招手:“好多了,谢谢云云的熏香,刚才乌瑾说,照片已经拍好了?”   “嗯,什么样子的都拍了一张,确定要看吗?”苏云背着手走进客房,她将照片先藏在身后,如果他们后悔了,她就带出去。   “当然看,不管什么样子,都是自家的妹妹,没什么可怕的。”乌母深吸了一口气说。   两个长辈还是有些恐惧,不过他们努力克制住了,再者说,就算乌姑姑攻击他们,也是因为被人控制,其实这个妹妹从前跟他们关系还是很好的。   苏云将照片放到乌母手中,轻声说:“一共拍了五张,每个样子都有,给乌姑姑挑一下吧。”   最上面的照片是艳鬼帮忙画了皮的四十来岁乌姑姑,微微笑着,仿佛一生无忧。   乌母看着眼眶有些红,她看了会儿,去看下一张,接下来是乌姑姑四十来岁没有笑容的模样,很冷漠也很麻木,这应该是她在那个阁楼里唯一的情绪。   这照片无法多看,多看一种秒都觉得痛苦,好像乌姑姑的那种惨烈要从照片中溢出来,将所有人都溺死。   对着照片,乌父跟乌母都有不同程度的反应,旁边的乌瑾也是,只有乌瑜这个没脑子的看了后说:“姑姑好可怜啊……”   闻言,苏云缓缓偏头看他,忍不住腹诽:果然没脑子就是好啊,僵尸来了都找不到一口吃的。   有乌瑜这么一打岔,乌父跟乌母才从照片里的情绪中回过神来,他们稍稍缓和一下,继续看下面的照片,接下来三张就是乌姑姑年轻的模样了,明眸皓齿、大方艳丽,黑白照片都不能遮掩乌姑姑的美丽。   乌母看见了,觉得很是惊喜:“这个、这个……是刚才拍出来的吗?”   照片上的乌姑姑露齿微笑,眼角微微眯起,整张照片都洋溢着一种欢乐的氛围。   苏云点点头:“是的,我们殡仪馆用的照相机是老物件,它拍出来的照片可以把人死前的几种情绪给拍出来,乌姑姑的照片既然是这样的,那说明她觉得能够在死前回到乌家,很开心。”   “老物件?”乌瑾总觉得哪里不对。   “对,特别老的老物件。”苏云将重音狠狠落在“老”字上。   低情商:这照相机里有鬼还成精了。   高情商:这是特别老的老物件。   乌家人立马听懂了苏云的言外之意,他们愣了一下,猛地低头去看那几张照片,此时才发现,这些照片都非常真实,看久了就不觉得这是平面照片,反而觉得照片里面有另外一个空间,照片上的人就活在照片里。   苏云看见他们的神色,顿时抬手将折扇轻轻在茶几上一敲,白玉扇骨敲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陷入了照片中的乌家人听见了声音后瞬间清醒,却忘记了自己刚才是怎么了。   “下面还有两张照片,继续看吧。”苏云轻声说。   剩下的两张照片就不如前面几张的冲击大,乌家人没再陷入照片体现的情绪当中,经过一番挑选,最终决定用乌姑姑年轻模样露齿微笑那张。   乌母选定后对苏云说:“我从前跟你乌叔叔是自由恋爱,但那时候哪里能这么直白见面,我也害羞,就是小妹在中间偷偷给我们俩互相送信,每次来她都这么在我家围墙下等我,我从楼上探头,她就这么笑,好像时间还没过去多久呢……”   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谁都没想到乌姑姑会变成现在这样。   苏云听后笑着说:“那就这张,我让员工阿休去给装裱一下,用好一些的木头,然后再打印张小的,回头贴墓碑上。”   葬礼流程说复杂也不算复杂,说不复杂,又挺多琐碎事情,苏云拿了照片去找鬼差阿休,说这次的遗像相框木头就用桃木的,乌姑姑的怨气难散,这照片会被乌家人带回家,不用桃木的话,容易邪气入侵,对身体不好,还影响运势。   鬼差阿休用了好几个小时做好了相框,他如今也是熟练工了,效率很高。   做好后苏云拿去给乌父乌母,明天这个照片可以由乌瑾或者乌瑜拿着,也可以从员工里挑一个人帮忙抱着,因为葬礼结束后,要有人端着乌姑姑的牌位、遗照和骨灰盒一起去墓园,按照原来定下的方案,乌瑾到时候端骨灰盒,乌瑜端牌位,就没有人可以举遗照了。   乌母问苏云可不可以帮忙端,苏云无奈回道:“我也想,但是一般来说,这三个东西都是亲近的家属帮忙,毕竟是最后送一程了,哪里能让外人来?”   就算苏云跟着喊一声乌姑姑,那也是外人,她跟苏家都没有血缘关系,更别说乌家。   于是乌父决定,他来端遗照,作为兄长,送自己妹妹一程天经地义。   苏云想了想,点头:“也行,路上注意安全,遗照、牌位跟骨灰盒都不能出问题,不然乌姑姑的魂魄就很难被鬼差带走,留在人间平添折磨。”   说到魂魄的问题,乌父就想起现在乌姑姑已经成了僵尸的事,忍不住问:“云云啊,你乌姑姑已经成僵尸了,现在这么就烧掉她,那她会……”   按照常人看影视作品的了解,都觉得想要消灭僵尸就是烧掉,这等于是魂飞魄散没有来世,乌父担心乌姑姑悲苦一生,要是还因为变成僵尸就要被烧得魂飞魄散,他怕是下半辈子都睡不安宁了。   苏云一听,忙解释说:“您放心,乌姑姑是被人故意做成这样的,我一直没解决这个问题,除了想顺着线索帮你们找到幕后黑手之外,还有个原因就是,我们这的师傅有老手艺,可以把乌姑姑身上的怨气给烧掉,只留下她的魂魄,这样才是真正干干净净、轻轻松松去投胎。”   烧火师傅之所以是烧火师傅,并且永远不用守夜,就是他有这个本事,进他焚尸炉里的尸体,最终都可以烧掉一切累赘因果,让人清净投胎转世,人都死了,前世种种就当烟消云散,相信很少有人愿意还跟上辈子有牵扯。   得到苏云的答复,乌家人顿时松了口气,他们今天一直在担心这个事情,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问出口,好在苏云很靠谱,直接把他们担心的问题都解决了。   说完了照片的事,苏云开始跟乌家人讲一下流程,葬礼准备了三天,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尤其鬼新娘跟跟艳鬼,她们两个会的手工活最多,临时做各种花圈、挽联,还要给乌姑姑收拾身体,晚上都没怎么休息。   其实一般的单子都不会这么紧的,其他人都是早早估摸着时间就跟殡仪馆约定时间,奈何乌姑姑这单子急,又是大热天,苏云担心尸体腐烂才压缩了流程,偏偏其中又衍生出了许多意外,就显得这三天十分忙乱。   已经是停尸最后一个夜晚,艳鬼早早给乌姑姑打扮完毕,无论是头发还是衣服,都尽量弄出一丝不苟的模样,明天乌姑姑就要以这个模样参加葬礼,如果她今晚不乱动的话。   苏云这一晚也不好睡了,得盯着乌姑姑,她不确定是否有人一直盯着乌姑姑的情况,只是以防万一,不然等真出现了意外,他们就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葬礼明天开始,除了我们,叔叔阿姨跟乌瑾乌瑜都要凌晨五点起来给乌姑姑送行,这次的葬礼我们准备得并不充足,没办法像上一单那样做到最好,加上叔叔阿姨要求低调,所以无论是哭丧还是送葬,都没办法大张旗鼓,现在我们唯一的任务就是,别让乌姑姑今晚跑了。”苏云站在停尸间里做最后动员。   上一单她都随便手底下的人弄,最后还因为家属要求,剪了纸人抬棺材和哭丧,得亏那些家属没要丧戏,不然苏云害得去乡下找那种老师傅来唱。   跟那些乱七八糟的要求一比,乌家的要求已经算是简单的了,总共就两个要求:低调,乌姑姑不要消失。   烧火师傅听完,出列道:“馆长,请问乌女士是在我们这火化还是去火葬场?如果在我们这的话,我需要提前去预热锅炉。”   苏云点头:“批准,明天乌姑姑就是在我们这火化,我已经跟叔叔阿姨说过了,还有,烧干净点,乌姑姑应该一身轻松地去地府。”   “明白。”烧火师傅领命后立马去了殡仪馆里的火葬场,他要提前为明天的焚烧做准备去。   接下来是烧饭师傅,他问:“馆长,明天乌先生他们的席在我们这吃吗?还有供品,是否还要我做?”   苏云赶忙回道:“都在我们这吃,大师傅你辛苦些,供品还要做墓园那边的,菜单的话,就按照正常的来吧,然后加一道芙蓉酥,我记得乌姑姑爱吃,然后糯米饭也要准备一碗,给头七的。”   死者死后第七天会在鬼差的带领下回魂,也就是传说中的回魂夜。   讲究些的人家,从家属死亡之后,家中的蜡烛、灯、香火、长明灯都是不灭的,丧戏前三天、第七天回魂夜都要唱通宵,前三天是送亡魂上黄泉路,第七天是让回魂的魂魄吃得开心、看得开心,毕竟这可能是死者人生最后一次热闹。   不太讲究的人家就不做这些准备,最多就是在坟墓前点了能烧挺长时间的香烛,可能燃再长时间也不能烧七天,何况还有刮风下雨的情况,所以,不点长明灯的死者,往往找不到家,幸运的话会被鬼差带回去,不幸运,就成孤魂野鬼了。   苏云必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提前就给安排好了回魂夜要吃的糯米饭跟长明灯,还有每天要换的香烛纸钱。   关于回魂夜摆在窗口的糯米饭,这个属于是不同的地方习俗不同,有些是放香米饭,有些是米饭就行,还有些放乱七八糟的,目的都是让回魂的魂魄有一口吃的,滨城的习俗是糯米饭而已。   烧饭师傅确定下菜单也急匆匆走了,他只有一个晚上准备,但吃席要做硬菜,他现在就得去准备。   停尸间还剩下艳鬼、鬼新娘、鬼差阿休、林琅,苏云看着他们,在思索还有什么没交代的,她的经验全部来自于养伤时期看苏一翎跟季微棠办的几场葬礼,业务还不算特别熟练。   林琅忽然开口:“馆长,乌女士还没有棺材盖,我今天又去试了一下,发现还不行。”   棺材盖的事,苏云也发愁呢,他们现在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状态——想要让乌姑姑乖乖听话,就需要一个完整的棺材,最好是丁兰尺给她量出来的,可偏偏乌姑姑怨气太重,做出来的每一个棺材盖都会裂。   老人们常说,棺材裂了就是有冤屈,最好的办法就是停尸不要下葬,把死者的怨气消散了才能下葬,不然一家老小都是要倒霉的。   乌姑姑的冤屈是被那个人贩子折磨虐待多年,但她现在最大的愿望是能够安静死去,也就是说,她本身的愿望是已经完成了的,要不是被人做成了活僵,她根本不会一直不肯消停。   而要解决别人下的怨气,就需要让烧火师傅把乌姑姑的尸体给烧掉,可以把因果连带别人的控制一并烧干净。   这直接绕成一团了,怎么做都会被前一个步骤给卡住,很难处理。   思来想去,苏云皱着眉头问林琅:“林琅,明天早上开始烧了,你再去做,来得及吗?”   “馆长,我也不是万能的。”林琅试图唤醒苏云的良知,他本来就不会做棺材,只是拥有丁兰尺使用理论。   在古时候,这些内容都分派系、类别,会堪舆风水的道士不一定会用丁兰尺做墓穴量棺材。   道教知识庞大驳杂,林琅是修道的,主要求飞升,其他的知识顶多是个入门级别,让他在一个小时内利用丁兰尺做一块棺材板出来,实在是为难他。   要是这些事情这么容易,古时候就不会分棺材铺、义庄、道观等不同的组织,甚至每个组织都有自己独门的修炼方式,人家练风水堪舆的,练到后面同样能跟林琅这种天师打一打,并不是只修一个道就可以变成全能道士。   苏云嫌弃地看他一眼:“算了,求人不如求己,今晚我亲自守,你们别过来,明天早上五点,记得来接手。”   闻言,艳鬼不同意了:“馆长,这——”   “你有什么意见?或者,你有什么建议?”苏云挑眉看她。   “馆长,这确实不合适,哪里能让您守夜啊?”鬼新娘着急又小声地说。   就连平时只会“嗯”的鬼差阿休也抬起头,说:“馆长,不合适。”   林琅根本不明白他们在抗拒什么,他重新去打量苏云的面相,看来看去,还是觉得苏云就是个普通人,要运势没运势,要修为没修为——   算到这里,林琅忽然背后一冷,苏云一直可以画符、用简单的道术,怎么可能是没修为的面相?   此时林琅怀疑,苏云是用什么办法掩盖了自己的命格跟修为,但是连他都看不破,那可能是一件非常珍贵的东西,或许珍贵到,一旦出现就会让人打破头去抢。   苏云注意到林琅变化了好几次的视线,扫他一眼,随后说:“今晚就我守,没什么不行的,一个活僵我都对付不了,以后我怎么在这行混?”   “馆长——”艳鬼还想说什么,被苏云抬手制止了。   “别叫魂了,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既然不想破坏乌姑姑的尸身,又想安全熬到明天,只有我来。”苏云说完,直接将人都推了出去,随后嘭一声关上了停尸间的门。   被推出来的鬼员工急忙转身想敲门,又不敢,因为他们还从来没惹苏云生气过,他们虽然叫苏云一声馆长,但实际上觉得这是自家孩子兼少主,他们根本不会拒绝自家孩子的要求,还担心孩子气坏了身体。   跟他们这种千年万年不朽的鬼魂相比,苏云作为一个人类,实在太脆弱了。   林琅不能理解他们的焦急:“你们为什么这么着急?”   艳鬼没好气地说:“因为馆长是个普通人啊,让一个普通人跟一个活僵关在一起,怎么想都是人吃亏好不好?”   “可是馆长会道术、能掐会算、还会画符,她到底那里普通了?”林琅还是不明白。   “你为什么不反过来想,一个普通人会这些东西,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呢?”艳鬼反过来问他。   顿时林琅一愣,他终于想明白苏云身上的违和感是什么了,是她作为一个普通人,却表现出来足够的冷静强大,这其中有家人给她的底气没错,同时也是她本身不服输的一种表现,她就像是那种平时带着无所谓态度的、温和的女孩子,可她绝不会就只当一个被动的人。   有实力的无所谓是真不在乎,没有实力的无所谓是找死。   苏云难道不知道自己作为一个没有运道的普通人,参与这些阴私要付出多少代价吗?   她明白,但从她从小在苏家那样的环境下长大,更明白一个没有实力保护自己的人,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所以哪怕是为了自己活得自由顺遂,她都要先捏着力量在手里。   要是有人敢惹她,她就是废掉这条命,也得让对方一起陪葬。   这样的人天生就该是枭雄,只可惜在弱小时,被人换了命格,强大的灵魂如今被困在一具弱小的身体内,每时每刻都像是垂死挣扎的猛兽,每往前一步,都是死亡。   屋外的林琅和鬼员工们沉默下来,他们并没有去休息,等在外面,如果苏云有任何不测,他们可以及时进去救助。   而停尸间内的情况,要比他们想象得要好很多。   苏云知道艳鬼他们担心自己,哪怕她强调一百遍自己没事,他们都会把她当小孩子看,生怕她磕了碰了。   或许是刚来时苏云浑身缠满纱布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时候,或许是脓水混着血水流了一床又一床艳鬼她们只能一遍遍收拾却无能为力的时候,或许是苏云忍着刺骨的疼痛等自己血肉皮骨长出来的时候……   那段时间,鬼员工们看见了苏云太多脆弱的样子,即使她慢慢一点一点恢复人形,重新变得漂亮又嚣张,他们还是担心苏云一个趔趄又重新散架了。   苏云拉了椅子在棺材边坐下,缓缓靠在棺材边上,将手中的折扇连带黑白环龙玉佩放到乌姑姑的胸口,她轻声说:“乌姑姑,今晚听话一些,我们都好过……”   说完,苏云缓缓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在苏云陷入睡眠后,黑白环龙玉佩上忽然逸散出浓雾,一黑一白慢慢将棺材和苏云都笼罩进去,随着时间推移,两种颜色的浓雾填满了原本空荡的停尸间,连棺材前点的莲花灯都一并熄灭,整个停尸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中。   ——   凌晨五点,殡仪馆好像重新活了过来,乌家人的闹钟响起,在安静的殡仪馆中十分突兀,守在停尸间门口的林琅第一个惊醒,他猛地站起身,轻轻跺脚叫醒另外三个鬼。   “阿艳、新新、阿休,五点了。”林琅刚说完,后院养的公鸡传来鸣叫,太阳也在这一刻升起。   三只鬼顿时醒来,他们忙爬起身紧张地去看停尸间门口。   下一瞬,苏云打开了门,打了个哈欠:“你们来这么早?”   艳鬼急忙冲过去检查苏云的身体:“馆长,你没事吧?你要是超过五分钟没出来,我们就要通知老馆长了!”   鬼新娘猛点头:“就是就是,您太乱来了,要是真出什么问题,我们怎么跟老馆长交代?”   苏云无奈地在他们面前绕了一圈,说:“看吧,我没事,就是守个夜而已,难道乌姑姑还能吃了我不成?放心吧。”   门外的员工们打量了苏云一番,确定她身上没有血腥味也没有伤口才稍稍松了口气,不管苏云用了什么办法,至少她是安全走出来了,而且乌姑姑前一晚没有任何闹腾的动静。   “好了,就看到这里,现在你们收拾一下,把自己打扮利索点,抗乌姑姑去礼厅,等会儿叔叔阿姨他们就收拾好,葬礼在六点半准时开始,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苏云不想再被问东问西的,就直接让鬼员工们忙起来。   艳鬼跟鬼新娘叹了口气,只能先把乌姑姑的事情给处理了,她们俩进去查看乌姑姑的状态,结果发现乌姑姑头发跟衣服都好好的,只有胸口的布料出现一些褶皱。   鬼差阿休则是问苏云:“等会儿我们怎么送棺材一块去礼厅?还剪纸人吗?或者我请几个兄弟上来?”   平时抗棺材人手不够他们都是这么做的,要么请鬼要么剪纸人,看心情,请了鬼就得请吃饭跟打麻将,没心情打麻将才会剪纸人。   苏云直接说:“剪纸人就行了,乌姑姑这个情况最好不要见其他鬼差,他们也有职业病。”   鬼差的职业病五花八门,相对来说阿休的职业病已经很正常了,他只是爱玩你逃我追的游戏而已,他的兄弟里还有喜欢玩因果的,不好被他们看见乌姑姑,毕竟乌姑姑这一身的因果线跟线团似的,剪不断理还乱。   随后鬼差阿休剪了四个纸人抗棺材,艳鬼跟鬼新娘拿了唢呐铜锣,还有两篮纸钱,手一下子不够用了。   苏云点了香交给林琅,对他说:“现在你去做棺材盖,这次就不会裂了,从现在开始做,时间够吧?”   林琅接过香炉,静静看了苏云一会儿,点头:“一定够。”   不够他也会让它够的,连苏云一个普通人都在为这场葬礼拼命,他有什么理由不试试?   等林琅端着香炉离开,苏云又拉住艳鬼跟鬼新娘,说:“今天不敲锣吹唢呐了,乌姑姑应该不想这么吵闹,纸钱的话,只撒黄泉路,不撒人间道,明白吧?”   “好。”艳鬼跟鬼新娘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点头应下。   送葬时撒的纸钱是买路钱,撒黄泉路的是给鬼差,撒人间道的是给过路孤魂野鬼,让他们让开路,别为难死者魂魄。   而乌姑姑怨气重,一直没有孤魂野鬼来闹她,等进了烧火师傅的焚尸炉,乌姑姑身上没了因果还带着火的气息,不会有孤魂野鬼敢过来打劫,既然没有鬼会过来,就不用闹这么大的阵仗的让乌姑姑烦。   人间道的不撒,黄泉路的避免不了,毕竟鬼差就靠这种小费过日子,地府给的工钱可没比苏云开得高多少。   既然是撒黄泉路,就会出现艳鬼跟鬼新娘刚撒下纸钱,纸钱落到地上就消失不见的场景,看起来十分诡异,不过相当环保。   纸人将棺材跟乌姑姑抗到了礼厅,里面已经摆好了长凳,棺材是要架在长凳上的,变成了僵尸的尸体不能落地沾地气,否则会僵化得更严重。   乌瑾给乌姑姑选了殡仪馆中最大的一个礼厅,这个礼厅也是目前殡仪馆里最贵的,摆放的花圈、挽联都只用真花,为了装扮这一个礼厅,鬼新娘快把花房里的菊花都给薅完了。   殡仪馆有自己的花房种植葬礼、祭拜用的花,还有一些带有特殊寓意的花,比如红玫瑰、白玫瑰等,都是葬礼可能会用上的。   曾经殡仪馆也没有花房,后来苏一翎跟季微棠冬天办葬礼发现花特别贵之后,就花钱建了暖房养花,这样就可以一年四季都有新鲜的花装点葬礼,还不用跑遍滨城大大小小的花鸟市场才凑够一场葬礼用花。   乌姑姑的牌位跟遗照放在灵台上,苏云过去点了头一炷香、蜡烛跟长明灯,从这一刻开始,长明灯就不能熄灭,最短也要亮到乌姑姑头七结束。   烧饭师傅掐着时间送来了供品和糯米饭,这糯米饭也要每天换新的,直到头七结束,前面几天乌姑姑未必会吃,只是放在这,她想吃的时候,随时都能有。   供品放的是芙蓉酥、白切鸡、桔子、纸钱元宝,葬礼都会放肉类,苏云选白切鸡是她记得乌姑姑小时候在华南地区生活过,那边的祭祀习俗就是一定要有白斩鸡,其他都可以换,白斩鸡不能换。   除了这些,还有煮熟的香米饭,烧饭师傅手艺相当好,每一碗都堆得高高圆圆的。   苏云点了一遍,想起来还要放茶酒和衣物,茶酒是常规用品,茶半酒满几乎每个经常祭祖的人都知道,至于衣服,是要随着死者下葬的,这是给死者到地府的更换衣物,古时候会放在棺材里一并下葬,同时烧纸钱的时候还要另外烧纸衣。   现在人都基本火葬了,衣服就改成放在供品旁边一块供奉,同时烧更多的纸衣。   准备好这些,刚好六点半,乌家人已经等在礼厅外面,他们穿着差不多的黑色西装,乌母则是黑色的长裙,手臂上都戴了黑布证明家中有丧。   苏云和员工们则是穿着黑色的殡仪馆工作服,右手臂上绑了麻布条,表示他们是送葬的。   乌家人进入礼厅后第一眼就看到了他们选的遗照,接着缓缓往里走,来到棺材旁边,里面是安详躺着的乌姑姑,看起来大约四十来岁,不年轻了,可隐约带着他们熟悉的五官和脸型,如果乌姑姑没有被捡走,他们或许能看着乌姑姑一点点变成现在的样子。   以乌姑姑的脾气,她当时一气之下跳车,运气好自己到了医院,大概会养好腿回来大闹乌家,然后去把老爷子想让她嫁的男人也揍一顿,反正她不好过,那其他人都别过了。   然而谁都没想到,乌姑姑这一跳,差不多就是永别。   苏云点了香像三天前那样递过去:“叔叔阿姨,先给乌姑姑上柱香吧,你们可以跟乌姑姑道别,这时候她没什么自我意识,但还是能听见的,幸运的话,后面她或许能记住。”   家属要说些话,苏云就带着员工们离开,将空间留给他们。   礼厅外,苏云缓缓抬头看着天空,良久,说:“我们或许就快有下一单了。”   艳鬼不解:“馆长你从哪里看出来我们还能有生意的?”   “猜的,人的生生死死,不就是这么回事?生时想不明白的东西,死了照样想不通,就像……乌家老爷子。”苏云平静地说。   “啊……您是说……”鬼新娘诧异地捂住嘴巴,不开口了,她小心回头看了眼礼厅。   苏云活动了一下筋骨:“总之,先做好准备吧,虽然以乌家老爷子的身份,不一定会在我们这办葬礼,但如果叔叔阿姨想照顾我们生意,那还是要办好,至少不能像这次一样,匆匆忙忙。”   鬼员工们都纷纷点头,表示会提前做准备的。   礼厅里的聊天一直持续到林琅做好了棺材盖回来,这次真的很顺利,在苏云点的香烧完期间,完全没有出现任何问题,棺材盖这才赶上了火化时间。   苏云看林琅送了棺材盖过来,就转身进入礼厅,她看到乌家人通红的眼眶,顿了顿,还是走过去:“时辰差不多了,叔叔阿姨……节哀。”   焚化时间是昨天就说好的,这种事,总要讲究个吉时,错过了,对谁都不好。   乌家人默默点头,凝视着乌姑姑的脸退开,而林琅跟鬼差阿休就扛着棺材盖,一点点合上,接着是棺材钉,乌姑姑生前枉死,得钉七根棺材钉才能让她安安稳稳地进入焚化炉。   林琅跟鬼差阿休一左一右,将桃木棺材钉一下一下打进棺木里,一时间,礼厅里只有他们锤子砸下的声音。   苏云趁这个时候,去点了香对着牌位鞠躬,敬完先人敬皇天后土,保佑葬礼顺利。   棺材钉敲完最后一下,苏云转身高呼:“起棺——”   四个纸人从礼厅角落蹿出来,一下扛起了沉重的棺木,摇摇晃晃往火葬场走。   苏云赶紧招呼乌家人:“乌瑾乌瑜,去端你们该端的东西,叔叔,照片就您来拿,我们现在跟着去火葬场,然后等焚烧结束,乌瑾你就去捡乌姑姑的骨头放进骨灰盒里。”   刚端起骨灰盒的乌瑾愣了一下,他回头问:“捡骨头?”   “对,焚化炉并不能将人的尸体烧成灰,一般是烧剩大块的骨头,一般都是捡大块的装进骨灰盒里,但是如果骨灰盒买得比较大,也有人要求一定要把所有的东西都装完。”苏云一边走一边解释。   他们匆忙跟上苏云的脚步,乌父问:“那我们可以全都拿走吗?连带骨灰。”   苏云看了眼他们挑的骨灰盒,点头:“行的,这个骨灰盒够大,我让烧火师傅给你们准备好工具。”   现在火葬场的焚化炉焚烧一具尸体基本只要四十多分钟,从推进去到捡骨头,全程就一个小时上下,乌家人就在外面看着,沉默不语。   殡仪馆因为偶尔要连棺材一块烧,焚化炉是定制的,可以直接把棺材推进去,烧火师傅合上门口,就开始操作,高压之下,棺材立马燃烧起来,五分钟后,焚化炉里传来凄厉的惨叫声,像是有人活生生被烧死。   乌家人听见了,他们蓦地睁大眼睛,随后就要往里冲,而早有准备的鬼员工们赶紧上手拦住他们。   苏云站在焚化间门口,缓缓开口:“叔叔阿姨,那是乌姑姑身上的东西在叫,乌姑姑已经死了,她不会再说话,而她身上的脏东西,只有这么烧,才能处理干净,不至于跟乌姑姑到下辈子。”   焚化炉里的惨叫声响彻天际,像是真的有人在里面被烧死一样,而苏云的声音同样清晰地传到乌家人耳朵里,敲醒他们一瞬间被声音控制的大脑。   纵然知道里面惨叫的不是乌姑姑,乌家人还是不忍心去听,纷纷侧开头,偏偏那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怎么都避不开。   林琅忍不住去看一眼,问苏云:“馆长,要不我去?”   “还没分干净,你进去只会把乌姑姑一块烧了。”苏云摇摇头,拒绝了林琅的提议。   惨叫声整整响了半个小时,在半个小时后终于逐渐消失,殡仪馆又恢复了平静。   四十五分钟一到,烧火师傅高声说:“烧好了,家属进来拿吧。”   苏云这才让开身,让乌瑾进去。   乌瑾茫然又机械地走进焚化间,他在一个钢台上看到一堆灰烬和骨头,这时烧火师傅递过来几样工具,说:“喏,这些是工具,你可以把骨灰扫到簸箕里再倒进骨灰盒,还有大骨头装不进去的话,可以用这个锤子稍微砸碎一点。”   基本上为了不让家属经历这一遭,都是焚化员工提前把骨头碾碎,不过刚才乌家人说要自己来,烧火师傅干脆就不动了。   最终,乌瑾忍着悲痛将乌姑姑所有的骨灰骨头都装进了骨灰盒里,合上之后也没觉得骨灰盒有多重,明明躺在棺材里的时候那么沉,现在却连盒带人不到十斤。   后面乌家人要送乌姑姑去墓园下葬,那段路苏云他们一般是要跟着的,不过乌家这边另外带了保镖,之后会回来吃席,就不劳烦苏云他们还跑一趟,乌家人觉得他们花这么点钱,已经得到了足够好的服务,下葬的过程,就不麻烦殡仪馆了,并且,这一路上,他们还想跟乌姑姑说些话。   苏云知道家属们这一段路需要的是私人空间,就答应下来,说让他们注意时辰,墓园那边的员工她交代过了,会记得提醒的。   目送乌家的车队离开,苏云回头对员工们说:“这算是我上任以来正式开张第一单,所以今天的宴席也要矜持点,时刻准备着给客户最好的服务。”   员工们同声应下,又赶紧回去布置宴席。   苏云慢吞吞走在最后面,她是不会去干活的,谁让她是个脆弱的人类呢?   回到院子里,苏云缓缓在老位置躺下,烧饭师傅已经放好了她的日常零食,还没吃上两口,烧火师傅悄无声息地过来,做贼一样从躺椅后面探头。   矮小的躺椅并不能挡住烧火师傅伟岸的身躯,苏云扎了一块西瓜:“二师傅,正常点。”   烧火师傅点点头,随后伸出手掌,在他掌心里躺着一块黑色的不规则块状物:“在乌女士骨灰里发现的。”   苏云疑惑地捻起,放到鼻尖嗅了嗅:“哇哦,千年僵尸棺木的灵芝,难怪能挣脱我跟林琅的黄符,这东西野啊。”   “馆长,这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找到的,不是行家就是祖上有庇荫,乌家这是惹到大人物了,咱们是不是避一避不要掺和比较好?”烧火师傅担忧地说,他很担心以苏云现在的身体,一直沾染阴私的话,不知道能撑多久。   “二师傅,”苏云大义凛然地阻止烧火师傅继续往下说,“我们生而为人、鬼,应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乌姑姑这么惨了,当然要给她找回公道将凶手绳之以法,不然以后凶手杀害更多的人,我们袖手旁观,难道不是一种私德有亏吗?尤其是这等不祥之物,一定要收缴上来让我们好好保存,不能再让它为害人间。”   烧火师傅认真听了一会儿,表情逐渐微妙,过了会儿,他幽幽道:“以前老馆长想去抢东西了,好像也这么说……”   苏云垂首将那一小块灵芝小心保存进自己的乾坤袋里,理直气壮地回道:“瞎说什么大实话?见义勇为的事,怎么能叫抢呢?换个词,以后这种事,都叫为民除害。” 第十五章   烧火师傅被迫更新了词汇解析, 他试探着说:“所以,馆长你要跟乌家合作把这个人找出来,再灭掉?”   “什么灭掉?我们又不是法外狂徒, 我们是回收危险品, 然后剩下的交给警察叔叔。”苏云收好了灵芝,拍拍自己的乾坤袋说。   “啊?那就是找到人后,直接报警?”烧火师傅一下子没明白苏云的思路,对方绝对不是善茬, 如果监狱能困住对方的话,也不会逍遥法外这么多年。   苏云吃了两口瓜, 说:“怎么可能?当然得先把人处理一下,不能让警察叔叔为难, 最好是把修为给废了, 这样就可以安安分分在监狱里接受改造, 以后也不会出来危害人间。”   听完后烧火师傅忍不住在心中感慨,苏云不愧是老馆长亲生的女儿, 这脑回路一模一样。   修道之人最怕的莫过于修为为废,除非那种心态非常好的老师傅, 不然重头再来这件事,可以让无数人发疯。   他们找到人之后抢人家的灵芝还废人家修为, 一时间倒是看不懂到底谁才是恶人。   当然,在苏云这里,她把自己这种行为叫做——为民除害。   烧火师傅劝阻不了苏云, 不过他没偷偷报告老馆长苏一翎与季微棠的原因是, 他觉得这个好东西拿来给苏云当小零食也不错, 好东西往往可遇不可求,既然见到了, 就是缘分。   苏云吃够了就继续躺,等乌家人回来就可以一起吃席。   此时烧饭师傅还在大厨房里奋战,不过饭菜的香味已经弥漫出来,隔着好几栋楼的距离都能闻到,苏云在院子里被勾得睡不着,她早饭还没吃,现在吃的小零食是烧饭师傅提前给她准备的,不顶饿,主要是为了让她坚持到可以吃席的时候。   考虑到吃席是件严肃的事情,苏云开了个小礼厅当作是酒席包厢,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吃。   乌姑姑的葬礼简单,没什么额外的客人,连乌姑姑过去的朋友都没通知,这是乌姑姑自己要求的,她觉得现在的模样已经不合适去跟老朋友们接触了,况且二十年过去,彼此都没联系过一两次,感情或许早已不在,不如就这么结束,也算是给彼此在心中留个最初的印象。   墓园那边的情况苏云不清楚,从前这是苏一翎和季微棠联系的合作,只要西城殡仪馆没倒闭,墓园就永远不会单方面拒收殡仪馆这边的单子。   当然,随着时代更迭,现在很多人都不爱办葬礼了,甚至直接在墓园里办,办完就下葬,从头到尾不到两天就可以解决。   人们已经适应了快节奏的生活,像西城殡仪馆这种还慢悠悠过日子,准备葬礼的、老掉牙的殡仪馆,没什么生意是注定的,要不是苏一翎跟季微棠还有副业,西城殡仪馆根本维持不下去,也不可能给苏云这么好的生活。   中午十二点,殡仪馆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乌家人回来,吃完这顿席,乌父乌母会带遗照跟牌位回老宅存放,乌瑾跟乌瑜也要去上班,停工这三天,都是乌父乌母回去工作帮忙顶上的,兄弟俩不可能一直不干活。   至于乌姑姑的头七,现在的安排是,殡仪馆跟墓园比较近,长明灯就留在殡仪馆这,苏云代为等候,乌家人在头七再过来住一晚,算是给乌姑姑见一面就好了,也省得乌姑姑还得穿过整个滨城去乌家老宅吃一口头七的糯米饭。   乌家人十二点半才到殡仪馆,苏云等其他员工已经等在门口,今天的宴席就是乌家人、殡仪馆和乌家随行人员一块吃一顿,也算是从乌姑姑送行。   开席前苏云带乌家人又去给乌姑姑上了炷香,顺便烧了些纸钱,这是走之前最后的一炷香,下一次见面就是头七了。   吃过席,乌父找到苏云,跟她说:“云云,关于那个霉菌的事,我昨晚先拍了照片给几个熟悉的老朋友看看,他们都说他们见过的霉菌好像不太一样,但我没问完所有人,这几个是跟我关系更好一点的朋友,为人品行都过得去,所以我思来想去,会不会不止一个人会这个东西?”   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的苏云也愣住了:“叔叔你的意思是……这可能是一个师门出来的?”   乌父点点头:“对,我是想,如果随便找到会这门手艺的人就当成凶手,很容易冤枉人,毕竟像他们这种行业,应该会讲究师门传承吧?一个门派里偶尔也会那么一两个孽徒,就算一时间找不到凶手本人,也可以通过找同门师兄弟来确定行踪。”   苏云想了想,觉得乌父说得很有道理,便问他:“那叔叔你的朋友有拍自己家的照片吗?具体是什么地方不一样呢?”   说到这个,乌父拿出了老花镜跟手机,举得远远的打开了聊天软件,一个个点开了聊天框,终于在一堆聊天里找到一张明显是同款老年人拍摄的照片,不是很清楚,但胜在范围够大。   “就是这个,因为那个师傅要求是全部清理掉,他们也没多想,觉得是没有用的晦气东西,就让打扫阿姨每天盯着清理,没想到要拍下来,至于这张,是这老家伙想给他儿子女儿看才拍的,忘记删了。”乌父将手机递给苏云后跟着解释。   苏云拿到手机就把照片转发给了自己,她没加过乌父的号,现在直接操作加上的,随后才在自己的手机上查看照片——她手机是最新款,屏幕比乌父的大。   最新款手机的屏幕分辨率很高,就算照片稍微有些模糊,依旧能看清不少细节。   跟苏云画的图案有些不同,如果说苏云画的是黑色小花,照片里的就像是黑色的雾气,有浓有淡,隔远了看还以为是水沤出一块阴影来了。   乌父拿回了自己的手机,继续说:“是不是完全不一样的图案?但是又都很像霉菌,云云你要不要先见见这个师傅?或许他们师出同门,能联系上。”   苏云看着照片,犹豫了下:“我都可以,不过我担心会跟乌姑姑的头七撞上,叔叔,对于这位师傅是不是好人,也只是推测,万一他跟凶手同流合污,还刚好碰到乌姑姑回魂,那不就麻烦了?”   听苏云这么说,乌父也觉得不妥,他想了想,说:“那这样,我先不联系这个师傅,先去找另外几家的老家伙问问,要真是两个人,老妹的头七也过了,再约不迟。”   “这事肯定要约,但叔叔你别自己提,干我们这行的,有时候开个头就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甚至不开头都能算到,所以您一定不要去想什么约人、找凶手之类的问题,就想着是给我帮忙,是我要找这个人。”苏云严肃提醒,这事虽说跟乌姑姑有关,可其中也有她的私心,不把乌家连累进去最好。   乌父随即皱起眉头:“这也不好,如果他们真是一伙的,你怎么办?苏家那边的事你还掰扯不清呢,又加上这个,我怕你吃不消,我回头让乌瑾吧,他那性格不开口,别人什么都看不出来,他去最合适。”   作为还稍微有点先天之气的乌瑾,他天生性格沉稳,说难听点叫锯了嘴葫芦,这种人因为谨言慎行,确实做什么都很安全。   苏云觉得可行,看乌瑾的命格也能顶住,况且不行的话他会直接来找自己求助:“倒也可以,乌瑾大哥为人沉稳,别人想从他这打听到什么都不容易,而且他知道自己顶不住的时候就会来求助。”   两人就这么说定了,头七之前,乌瑾拿着画去找乌父的那些老朋友的儿子女儿问一问,打听一下关于他们找的师傅信息,有几个就打听几个,到头七的时候再来殡仪馆会合,他们趁机把消息给苏云,也不怕被人发现不对。   下午乌家人就离开了,他们一走,殡仪馆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如果不是里了一个礼厅给乌姑姑点长明灯,跟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办完葬礼,就算是忙完了,苏云早早回去休息,直接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晚饭跟消夜都没吃。   早上殡仪馆的流程是要去给后土娘娘、十殿阎罗上香,接着是养在殡仪馆里的灵婴,最后才是像乌姑姑这样的普通死者,家里人没办法上香的话,殡仪馆会代为上香。   上完香还得烧纸钱,就烧一些金银元宝,苏云挂招聘启事找会折纸钱的员工就是因为这个,初一十五跟特殊情况都得少,多一个人鬼员工们就可以烧折一点。   结果林琅来了之后还是不太够用,反而因为他被去做棺材跟骨灰盒,好像更忙了。   苏云给乌姑姑上香后回到院子里算了算账,发现是一旦开张,只有六个员工还是少了点,剪纸人折纸钱的话感觉怪残忍的,而且将来烧元宝感觉对后土娘娘也不是很诚心。   正在想怎么办的时候,苏云收到了乌瑾发的消息,还有几张照片。   【乌瑾:我去问了爸爸老朋友的孩子们,他们并不是所有人都留下照片,只有这几张,没有照片的人也说家里的霉菌不是你画的图案,他们说,说是这种小花的类型,那他们一定会到处说。】   毕竟是无所事事靠家里庇护的富二代,他们平时不惹祸就是对家里最大的帮助,见着这种稀奇事肯定忍不住到处宣扬,说他们毫无畏惧之心也好、没有脑子也罢,性格摆在这,他们自己也不关心。   苏云将照片都点开放大,发现确实不是自己印象中的小花图案,都是乌父给她看过的雾气水渍形状,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   随后苏云回了消息给乌瑾,问他是不是所有人都问完了。   【乌瑾:是,目前爸爸知道的、请过这位师傅的朋友都问了一遍,没有遗漏的,就算有,他们自己聊天也会提到,但就这几个,现在找不到一样的,要么是还有其他圈子的人请过,跟我们没什么交集,要么就是这位师傅确实不是凶手。】   人不是同一个,让苏云觉得整个事情都有意思起来,难不成还真是同门师兄弟?   一个去给富人接单转运,一个专门接单杀人,同门师兄弟两个就业方向,他们师父真的不觉得自己教得有问题吗?   苏云向乌瑾道了谢,说自己再想想,让他在城中继续留意,随后招呼了林琅,让他陪自己再去一趟乌姑姑的胖儿子家,前天说好的,他们得回去一趟,看看门板上的怨气种子还在不在。   当时苏云没动它就是想留到现在,如果东西没了,对方可能一直在监视乌家、殡仪馆甚至是苏云的动向,如果东西还在,那就可以直接拿回来调查。   林琅当即应下,他去换了身简单的衣服,没穿道袍或者殡仪馆制服,那两身衣服都太显眼了,他到底是男性,不像苏云穿汉服出去别人顶多觉得她爱漂亮,男生要是穿汉服之类的衣服,只会被人围观。   两人依旧坐之前的那辆车,低调没什么记忆点,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关于小胖子的事情,苏云上车了才想起去看新闻,过去两天多,应该已经有处理结果了。   果然,不管是新闻还是警方官号,都发了公告,大概是说,胖儿子未成年,死掉的两个老人是他的爷爷奶奶,先死亡的是爷爷,已经存放在冰箱里有一年之久,奶奶死得晚一些,才一个月。   胖儿子的父亲前几天去医院闹事中风了,目前无法生活自理,胖儿子从医院逃跑,还没付急救费,偏偏给胖男人做急救的是私立医院,跟公立不一样,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警方做出的决断是,考虑到胖儿子十五岁未成年,且父亲依旧在,所以这部分钱医院给减免了,但是胖儿子得把父亲领回去照顾。   经过媒体的深挖,他们发现胖儿子是初中都没读完就读不下去直接回家了,学校那边已经给他办了休学,因为九年义务教育才没直接开除他,想着等他过了年纪,直接给他发肄业证书就可以了,没有毕业证是因为他连会考都没参加。   网络上看到这样的背景,加上胖儿子一家都非常肥胖,又是骗养老金,就各种冷嘲热讽,网友说话都是很缺德的,骂得相当难听。   现在胖儿子爷爷奶奶的养老金已经停了,警方劝说胖儿子回去学校上学,胖儿子没有回应,也不知道这父子俩要怎么生活。   在路上看完各个媒体的报告,苏云放下手机,跟林琅简单说了下:“林琅,你觉得这个孩子,还有救吗?”   林琅在红灯的时候说:“馆长,他不是孩子了,无论是面相还是命格,他已经不是孩子了,现在他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无论有什么后果,都应该自己承担。”   他们修道的人或许不那么讲究年龄,但对小孩子还是很宽容的,林琅是算出来胖儿子心术不正,这种人天生如此,已经没办法救了,所以才说让胖儿子承担自己的后果。   再者说了,世界上每个人都自己的因果和自己的命数,不关自己的事千万不能掺和,不然就是自己代替对方承受因果,一个不好,是会倒霉一辈子的。   不该救的人最好不要救,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自己更重要。   苏云听后笑了笑:“所以还是乌姑姑看得准,他们那样的人,不用管,都会让自己活不下去。”   他们今天出发得晚,碰上午高峰了,城郊这边的村落又没有宽敞的路,一堵就是大半天,到了之后还没有停车位,绕了远路好不容易找过去,等他们徒步走过去,已经快下午三点了。   重新来到那栋四四方方的自建楼前,大门紧闭,附近没有走动的人,林琅跟之前一样先带苏云穿墙过去,再上楼打晕胖儿子。   房子一楼还是很乱,堆放了不少之前没见过的垃圾,想来胖儿子是把一楼当垃圾场了,宁可直接扔一楼都不愿意走出门去小巷拐角的垃圾桶扔。   由于地面更乱了,林琅不得不先整理一下再拉苏云上楼,他们仿佛不是在上楼,而是在危险地区攀岩——不,还不如攀岩,毕竟攀岩说不定还有地方落脚,这房子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   楼梯上有洒落的食物残渣,已经腐烂发霉,有些是绿的,有些明黄色的霉菌,这霉菌吃进去,可以全家一起送葬。   林琅实在受不了了,他用了转移术将这些垃圾都先转移到外面的垃圾桶里,这才有地方下脚。   胖儿子依旧在二楼打游戏,他烦躁地跟队友对骂,各种难听侮辱的话语从肥厚的嘴唇蹦出来,对面也不甘示弱,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完全分不出胜负。   两人骂的声音混着游戏背景音乐,胖儿子完全没意识到又有人进了他家。   林琅扶着苏云走到二楼之后,两人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从医院回来的胖男人就躺在沙发上,他身上盖着脏兮兮的被子,整个人眼歪嘴斜浑身颤抖却说不出有一句话来,而整个二楼已经跟垃圾场差不多了。   刚才在楼梯上跟一楼遇见的垃圾不是胖儿子把楼下当垃圾场,纯粹是一楼没地方扔了,垃圾滚到楼下的。   其实两个人制造出来的垃圾也没那么多,可胖男人中风了,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随时需要有人照顾他的生理需求,比如吃喝拉撒。   而胖儿子根本没管他,丢给他一个尿盆就开始打游戏,胖男人大小便失禁之后,胖儿子嫌脏不想处理就用东西盖住,比如说外卖什么的,跟屎尿一比,食物的腐臭好像就没那么难闻了,所以胖儿子留了很多外卖盒等着继续盖,因为预留的外卖盒太多了,才导致其他垃圾挤到了楼下去。   可是胖儿子就算不想处理垃圾,他也可以下楼找些泥沙回来盖一盖,也不用打理,天气这么热,盖上泥沙很快就会干掉,再把泥沙扫除也比现在好像整个房子已经腐烂了一样要干净得多。   林琅在楼梯口犹豫了很久都没想到应该怎么跳过去打晕胖儿子跟沙发上的胖男人,实在是没地方落脚,他就算能飞过去,弄晕胖儿子之后也必须飞在半空中,完全无法落地。   苏云见林琅犹豫,就悄声跟他说:“你出去捡两块石头,直接砸晕算了。”   这房子乱得完全不能看,就算是忽然多了两块石头也没什么奇怪的,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他们来过。   林琅点点头,转身穿墙出去了,他连楼梯都不想走,没一会儿他捏了两块鹅卵石回来,一下一个砸晕了父子俩,随后又飞过去把电源给拔了。   二楼充斥着食物腐烂与屎尿的味道,在这两种味道的掩盖下,就连父子俩身上那许久没洗澡的酸臭味都不明显了。   两人没在二楼久留,打晕父子俩后林琅扶着苏云踩着栏杆上了三楼,到楼上后稍微好一点了,那对父子似乎并不喜欢爬楼梯,所以三楼以上还算干净,味道也很小。   到了四楼后才闻不到那股味道,苏云长长松了口气:“总算活过来了,怎么有人可以住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吃得下东西,实在是离谱……”   他们进来的时候看到胖儿子放在手边的外卖盒子,他一边打游戏一边吃午饭,脏兮兮的油水沾得到处都是,键盘旁边还有各种零食饮料,有个奶茶杯子里的霉菌都比残渣高了,胖儿子也不怕自己顺手喝错死掉。   林琅说:“可能这就是他自己想过的生活吧。”   人生来的选择很少,就好像乌姑姑,她除了开头的二十多年,后来生不如死,可胖儿子没有人束缚他的手脚,他依旧要选择过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那就是他自己愿意。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拦不住也救不了的。   苏云不说话了,直接往楼上走,阁楼里依旧没有灯光,门窗紧闭,不过少了两个大冰箱,倒是可以让苏云跟林琅一起站到阁楼里。   警方已经来调查过,弄走了两个冰箱里的尸体,不过没碰其他东西,包括封死的天台门和窗户,他们可能也不理解,这个狭窄的阁楼里,为什么要封死门窗还放着一张木板床。   因为警方没有义务帮家属清扫房间,他们不会完全清扫掉门板上的痕迹,就算一个不小心碰到了门板,顶多是自己擦擦干净手,而不是把整个门板上的霉菌都擦掉。   苏云打开手电筒仔细查看了门板,上面的霉菌不在了,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如果是有人擦掉的话,会留下擦除的痕迹,即使用刮刀去刮,也会留下刮痕,只有让霉菌自己消失或者像林琅那样使用转移术才能让所有的霉菌看起来像是没出现过一样。   “看来是被弄走了,这大概是比较坏的一个消息了。”苏云可惜地说。   霉菌不见了,意味着对方知道乌姑姑已经被火化,而且自己的布置并没有发挥作用,乌家人还活着。   这种仿佛霉菌一样的怨气种子会对人的身体、心理产生危害,甚至会跟人的身体融合,留下怨气种子的人除非一直关注情况,不然只会把注意力放在自己制造的活僵身上,也就是乌姑姑,现在乌姑姑死了,对方肯定觉得计划失败,应该要去想新的办法继续要乌家人的命。   至于这个怨气种子,没有刻意去制造的话,普通人跟这些怨气种子相处,顶多是身体不好,不会变成僵尸,所以根本不用管,毕竟能做活僵的人,不会是什么良善之辈,几个人的生死又怎么会在意呢?   对方既然不在意,就不应该来收走怨气种子才对,现在东西已经不见了,可以推测,对方要么是一直盯着乌姑姑那边的情况,要把所有的线索给收拾干净,要么就是这个怨气种子很珍贵,需要回收。   后一个猜测并不是那么成立,之前还能说是珍贵,在烧火师傅从乌姑姑尸骨里发现千年僵尸棺木上生长的灵芝后,苏云就觉得后一个猜测可以排除,有那样的灵芝在,这种怨气要多少有多少,称不上珍贵。   林琅站在苏云身边伸手去检查了一下,说:“上面没有留下太多痕迹,可能是一开始就准备了转移的阵法,很难追踪。”   主要是怨气种子的气息太微弱了,与其费大力气追踪,不如去找人问问谁最近接了活僵的单子。   苏云关了手机上的灯:“我们回去吧,这里没有更多线索了。”   两人离开这个昏暗的阁楼,到二楼时,看到胖儿子还趴在桌子上,经过这一会儿,他身边的新饭盒也开始散发出难闻的馊味。   至于沙发上的胖男人,昏迷状态下的他,呼吸困难,出气比进气多,看起来像是活不久了。   从这栋脏乱的房子里出来,去找车的路上,苏云忽然跟林琅说:“那个男人,大概就是这几天了。”   “为什么?”林琅愣了一下才问,他刚才没注意看男人的脸,自然就没算那男人命格跟运数。   “他儿子不会照顾人,也不耐烦照顾人,长时间不吃不喝,你觉得那个偏瘫的男人,能活几天?”苏云平静地说。   胖儿子从来没照顾过人,应该说,他们父子俩可能都不是会照顾人的,他们大概从小就被母亲惯着,父亲活得跟他们差不多,唯一的幸运就娶了个没文化还被封建主义洗脑了的女人。   这个女人把自己的儿子惯成了土皇帝后,又继续惯太子,现在两个儿子都仿佛巨婴,胖儿子平时可能自己吃什么就分一点给父亲,但大部分都会进自己的肚子。   一个肥胖臃肿的成年男人,这些水和食物大概只够他活七天,之后能不能活,就看他儿子愿不愿意给他送医院去了。   想来,应该是不愿意的,毕竟,他们现在没钱了。   回到殡仪馆,苏云累得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去睡觉了,她现在到底只是普通人,跑了这么多天下来,身体上的疲惫无法缓解,必须通过睡眠来恢复。   接下来两天乌瑾时不时就会发消息给苏云,不过都没有什么新进展,而且他跟乌父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到底是什么人要他们的命,他们现在都怀疑对方只是恰巧找上了乌姑姑而已。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恰巧找上乌姑姑?】   苏云在聊天软件上这么问,总觉得这不失为一个方向。   【乌瑾:对,我们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其他线索,所以我跟爸爸猜测,会不会是刚好找上了姑姑?我记得你说过,制作姑姑这样的僵尸很麻烦的不是吗?】   活僵的制作方式跟条件都相当苛刻,最难的就是时辰,时间掐得越准,做出来的活僵越像活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乌姑姑还不算是最成功的,因为她眼睛是红的,有了僵尸的特征。   苏云猜测乌姑姑生前可能并不想继续当人,只是想回家,导致她活的念头不够强烈,即使成功变成了活僵,依旧因为不想活,少了一口生气。   看着乌瑾发过来的话,苏云想了想,继续回他。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对方有这样的能力,显然在圈子里不是寂寂无名,那就不可能不认识乌姑姑,就算不认识,算也能可以算出来,知道是什么人还用乌姑姑的身体,甚至利用她来杀你们,也可以说是冲着你们来的。】   面对苏云的话,乌瑾那边几番显示“正在输入中”,过了会儿才发了新的消息过来,字里行间都有些无奈。   【乌瑾:确实,我们不会掉以轻心,头七就要到了,或许你可以先约一下那位大师。】   说到这位圈子里有名的大师,苏云就打起了精神,问乌瑾怎么才能约到。   乌瑾回复说这个大师平时都神出鬼没的,想要约他,得去城区的一个茶馆,叫“无名茶馆”,这家茶馆是前些年才出现的,本来没什么名气,自从这位大师出现后,喜欢把人约在那,才慢慢在上流圈子里流行起来。   说是流行,本质上还是为了去偶遇大师,要是能入了大师的法眼,得几句批文,那说不定就是改运发财了。   看完乌瑾的消息,苏云回想了下,想起自己是知道这个茶馆的,大约在她高中的时候。   在苏云二十岁之前,她并不知道自己不是苏家的女儿,顶多是觉得苏家的人怪重男轻女的,不喜欢她这个女儿,不过家庭条件好了,日常生活不会差到哪里去,加上她自己又不是会吃亏的性格,倒是过得还算潇洒。   大约是高一的时候,苏云偶然听同学说起,滨城开了家新的茶馆,那边可能有大师出没,想多去几次,回头让大师给算一下姻缘。   出生在名门望族的孩子,都讲究门当户对,可以高娶但不能低嫁,越是老旧的家族,越知道人类的劣根性,现在都喊人人平等、男女平权,本质上还是权力在说话,一个好好的大小姐低嫁,就是在放弃自己的权力。   让权等于在让出自己的社会地位、财产、人格、性命,是愚蠢至极的事,再恋爱脑的女生,都会被家里人给狠狠打醒,棍棒打不醒的,贫穷总可以。   所以清醒的女生们只会想去算一下自己的姻缘,不求遇上多好的人,至少别是个贫穷蠢货。   关于联姻这方面的事,苏云从来没听家里人说过,他们不提,苏云也不会到处嚷嚷着说自己婚姻自由、反对联姻。   不过当时苏云还是圈子里的小公主,她身份的问题是在高考后慢慢暴露出来的,那时候已经临近二十年,无论是苏芸还是苏家人,都有些扛不住,只是没公布出去而已,其实亲近些的人都有所猜测。   两个年纪相同的女孩儿,总不能是苏家不疼爱自己的亲生女儿反而去对一个贫困生关爱有加吧?   所以聪明点的人大概是从那时候起就觉得,苏云可能不是苏家亲生的孩子,这个身份迟早要曝光出来的,就看苏家怎么选时间。   而在高中毕业前,苏云活得像众星捧月的小公主,其他人商量着要去无名茶馆找大师算姻缘,又怎么不会邀请她?   刚好那段时间苏云没别的事,就同意去了几次,可惜的是一直没遇上所谓的大师,那几个女孩儿败兴而归好几次后就不去了,感觉没意思,怀疑是个骗单的噱头。   苏云觉得也是,要是有大师,她们这么频繁出现,也该遇上了,于是她也不去了。   第二年,也就是苏云高二的时候,忽然有个女生说她还真遇上大师了,对方是个仙风道骨的青年,穿着道袍,头发很长,走起路来没什么声音,面相柔和,是谁看见都会觉得亲近的模样。   其他女生不信,怀疑她是说谎博关注的。   结果女生急了,拿出了一个符说那就是大师给她的,给她算了命后说她将来命犯桃花,最好是提前就戴着破桃花的符,不然将来要犯桃花劫的。   大家听女生这么说,哄堂大笑,觉得她是被骗了,问她花了多少钱,女生支支吾吾,最后被逼得不行了,说五万块。   顿时女生被嘲笑得更厉害,觉得她五万买个符实在愚蠢,还是个没名气的道士给她的,有这个钱,不如让父母带她去有名的大师那买。   女生被气哭了,为了面子,把符给烧掉,可这也没让她不再被笑,别人提起她,就会提到她的桃花劫,这甚至成为了她的一个标签。   结果到了高三,女生未婚先孕休学了,她那时候还未成年,生下孩子也不能结婚,她却好像被下蛊了一样,非得生,父母没办法,让她回家生了孩子,第二年再继续高考,但是成绩一落千丈。   就算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在生孩子这件事,依旧没办法挽回身体的改变,她确实因为早早生产,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途。   第一年没考上,第二年就继续考,她孩子的父亲,凭借这两年,成功打入了她的家庭,当上了乘龙快婿,并且大三刚结束就进入女生家公司实习,到苏云大学毕业的时候,在二代圈八卦群里看到,那个女生才考上普通的本科大学,而她的丈夫,已经成为公司里有名有实的继承人了。   所有人都笑这个女生愚蠢,大好家业拱手让人,将来这个男人肯定会吃绝户,女生现在脑子不清醒,她父母也溺爱,说不定过个三五年,男人就会把他们一家都弄死,连孩子也是,直接独吞所有的财产。   苏云听说了这个事,刚好自己也毕业了,找出许久没联系过的联系方式,问候了一下对方,不知道为什么,女生约在了无名茶馆。   时隔多年,两人再次出现在这个无名茶馆里,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女生老了很多,眼神跟神态已经不是那种小女生的样子,明明她跟苏云同岁,现在坐在一起,别人看见了只会喊她阿姨、喊苏云姐姐。   “可能你很好奇,为什么我会选在这里,但是我觉得,很多事情,可能都是从这间茶馆开始的,当时一起来的人里,只有你记得来问我过得怎么样。”女生喝了口茶后说。   此时见面,女生成为了一个难堪的家庭主妇,苏云是苏家公布抱错的假千金,都不再是曾经可以昂首挺胸肆意潇洒的身份。   苏云还在斟酌应该怎么开口,对方就来这么一句,顿时有些失措,她没想到女生会从那么远的事情说起,思来想去,就只能问一句为什么。   女生沉默了良久,解释说,她那时候确实在茶馆遇见了所谓的大师,甚至不是她自己认为的,而是茶馆的经理来通知说她一直等的大师来了,那个大师很厉害、很准,如果有问题,就抓紧机会去问,错过这一次,大师又不知道还要多久才来。   事实证明,恋爱脑这个事情,可能是天生的,女生就是为了姻缘才一直等,听说大师很准,立马就过去问了,还开出了高价。   大师确实是个年轻人,他看到女生过来后,就说一般是不给女生这种命格算卦的,但女生来了,就是缘分,他可以算,算完后现场给女生画了张符,加上批命的钱,一共五万。   而女生因为这个符,被同学跟朋友嘲笑,她气得将符烧了,可这并不能终止别人对她的嘲笑、起外号跟所谓的开玩笑,她不是苏云这种不高兴了就让所有人陪着一起不高兴的性格,她稍微有些内向,在这样长时间的嘲笑下,她的内向变成了极度自卑。   自卑的人没办法抗拒别人给的吝啬,她的丈夫就是这个时候走进她心里的,那时候的翩翩少年,会给她说没关系、说永远陪她,一时脑热的女生就这么被对方哄骗着上了床,接着就是生孩子、休学、高考落榜、花了三年才又考上本科。   随着时间推移,她忽然发现,自己痛苦了这么久,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她还是被嘲笑的那一个,从前嘲笑她愚蠢被骗了五万块,现在嘲笑她被骗了家产,将来绝对会被吃绝户。   在这样的嘲笑声中,她的丈夫已经不会再来安慰了她了,甚至觉得她是个累赘,每天都冲她发火,只有苏云会来问她“你还好吗”?   苏云听她抱怨一般说完了这些年的生活,想开口问她为什么不改变呢?既然知道问题在哪里,为什么不选择改变?她才二十二岁,大好未来,有什么不可以做到的?   可是苏云又想想,有的人就是这样,让她做出改变比杀了她还难,她的思维里没有自立自强,她是被养废的金丝雀,笼子再不好,也没办法在天空中翱翔,注定会死在笼子里。   那天的聊天以女生的各种抱怨结束,她没让苏云帮忙,也没有挣脱束缚的想法,她答应苏云出来,只是一个人憋得太难受了,需要一个垃圾桶。   现在这个女生如何苏云不得而知,因为没过多久她自己也失踪并死亡,之后在殡仪馆疗养了整整四年,今年她二十六岁,刚接手殡仪馆,还不算重新回到人间生活。   以苏云现在的眼光来看,无名茶馆的大师算得确实准,他说女生命中有桃花劫,如果她能戴着那个符,就可以避开,这何尝不是在说,女生如果当时坚持没丢那个桃花符,她就不会轻易被那些嘴贱的富二代攻破心理防线呢?   没有被攻破心理防线,她不会随便被一个男生哄骗就愿意给他生孩子,桃花劫自然就破了。   苏云想起这段往事,还有些唏嘘,莫名觉得她听说的那个大师跟乌瑾说的大师是一个人,不过还需要求证一下,以防万一,她知道的这段往事,还是不要透露出去,如果真是一个人,那她就可以相信对方。   因为大师说得没错,桃花劫这东西,还真没几个人愿意破,实在是撞上了没办法才开口说解决办法。   桃花劫本质上是人的一种思维倾向,也就是在一段时间内,选择无脑相信某个人,认为对方爱自己、认为自己非此人不可,然后被骗得丢钱丢命。   跟其他命中注定的劫数不同,桃花劫是唯一一个可以说是当事人自己脑子不清醒造成的劫数,俗称恋爱脑,这种人的桃花劫根本没办法杜绝,任何可以解决的办法在他们强大恋爱脑下都无能为力。   毕竟,道长可以让你发财,但没办法让你不犯蠢啊。   最重要的是,如果桃花劫没被破,很可能反噬到帮忙的人身上,一个是对方的桃花劫影响到自己的运势了,会倒霉一阵,更有的是恋爱脑会选择反过来弄死帮忙的人,不计代价。   曾经就有上过新闻的一个刑事案件说,女生劝说闺蜜分手,被闺蜜男友杀害,闺蜜还帮忙丢尸遮掩,这就是桃花劫反噬,没那个本事,千万不能动。   无名茶馆的大师愿意给女生一道黄符,算是仁至义尽,能帮到最好,帮不到之后,女生确实怪到了大师身上,认为是那道符开启了她的倒霉人生,要不是找不到大师行踪,怕是还得过来把大师也烧一顿。   苏云觉得,这大师如果是一个人,倒是可以聊一聊,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在聊天框里感谢了乌瑾,苏云告诉他,自己要单独约见大师,让乌瑾那边先不要打草惊蛇,还有就是乌姑姑头七要到了,让他们记得过来。   不知道苏云准备做什么的乌瑾都应好,苏云是个有主意的,她从小到大要做的事情,从来没人能改变。   很快到了乌姑姑头七那天,乌瑾早早就说他们从乌家老宅过来,让家里的老厨娘做了些乌姑姑爱吃的东西,可以摆上当供品。   葬礼的时候事情太多,老爷子那边态度不明,乌父不敢去找家里的老厨娘做,怕老爷子看见了发脾气闹腾,现在人已经入土,就剩一个头七,乌父就悄悄让管家去了一趟老爷子那,偷渡了一些乌姑姑小时候爱吃的东西。   东西用保温盒装着,到殡仪馆时还有温度,乌父乌母跟苏云打过招呼就去了礼厅打算给乌姑姑换上。   这几天烧火师傅一直记得给乌姑姑准备芙蓉酥,每天都是新的,一天换两次,换下来的芙蓉酥大家一人一块就吃掉了,不会浪费。   乌父走进礼厅看到芙蓉酥还在,而且看样子,是新做的,愣了一下,回头对苏云感激地笑:“云云有心了,多谢你给她准备芙蓉酥。”   “应该的,我们这一向是给客户最好的服务。”苏云说了句实话,乌家人以为她是开玩笑。   换上了从老爷子那偷出来的食物,乌父又给乌姑姑上香,说了些近况,比如老厨娘最近身体好像不太好了,但是听说乌姑姑找回来了,硬撑着下厨做了些她爱吃的东西,还有许多话想说,想来想去,大概就是下辈子擦亮些眼睛,投个好人家。   还有乌家老爷子,他已经住在疗养院许久,身体不算特别好,希望乌姑姑别太责怪他,老爷子就是老年人的思想,觉得孩子大了就应该结婚生子,不结婚生子的叫变态,所以才想逼着乌姑姑结婚。   当时乌姑姑跳车,老爷子气上头来,就没去找,后面乌姑姑一直没回来,他以为是乌姑姑跟他置气,也不许任何人联系她。   女儿以为父亲不再认自己,父亲以为女儿要断绝关系,最终是女儿一个人承受了所有的痛苦,都怪那该死的人贩子。   乌父跟乌母在礼厅里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苏云跟乌瑾兄弟俩走出去,她问:“老爷子真的不生乌姑姑的气了吗?”   “哪能啊?老爷子就没出过声,今天厨娘婆婆做的饭菜都是偷偷去拿的,爸爸那么说,就是哄姑姑开心而已,到了这个时候,说两句好听的,大家都舒服。”乌瑜哼了一声说。   厨娘婆婆是乌家小孩子的昵称,那个厨艺很好的老妇人是从前乌奶奶家的佣人,跟着陪嫁过来,孩子们早已不知道她本名,就喊厨娘婆婆。   乌瑾回头看了眼礼厅,也说:“爸爸昨天去了趟爷爷那,想着头七了,至少来见一面吧,结果爸爸连爷爷的面也没见到,坐了半天灰溜溜回来了,没办法说动爷爷,就让老管家回去找厨娘婆婆,至少,做几样姑姑爱吃的。”   说多了都是无奈与悲哀,乌瑾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老爷子那样的人,他一个当孙子的,更没资格谈论长辈,只是看着这样的事情,多少觉得有些心寒,很难不去想,今天是姑姑,明天会不会是他们呢?   有些事没办法往深里想,那是在为难自己。   苏云看他们神色不好,干脆换了个话题:“对了,今晚乌姑姑回魂,是她最清醒的时候,你们在今晚跟她聊聊吗?我是想问问她当时在那个阁楼里发生了什么,或许她还有些印象,不过她不一定记得我了,你们在比较好。”   闻言,乌瑾跟乌瑜都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乌瑾迟疑了一下,说:“不如我先问问父亲吧,由他们来决定。”   “也行,我没什么意见,但是你们最好早些做决定,姑姑回魂的时间大概是亥时到子时,一共四个小时。”苏云不置可否地说。   亥时到子时就是晚上九点到凌晨一点,刚好是天黑后,时间不多,或许只够乌姑姑把自己的经历说一遍。   乌瑾去礼厅跟乌父乌母商量,趁这个时间,苏云看在旁边无所事事的乌瑜,想着乌瑾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就过去用折扇打了下乌瑜的手臂:“乌瑜,我有个事想问你。”   正趴栏杆上没个正形的乌瑜被吓一跳,他猛地站起来:“什么事你直接说,打我干什么?”   苏云给他一白眼:“我又没用力,你这么大个子,我还能给你打坏不成?别哔哔,我问你啊,你还记得以前那个……桃花妹吗?”   桃花妹是外号,过去多年,苏云自己都不记得那个犯桃花劫女生的名字了,却记得大家给她起的这个外号。   时代发展太快了,从前觉得侮辱人又让人羞得无地自容的外号,好像也变得可以接受。   乌瑜听后思索一会儿,随即露出一个恍然的神情:“是那个高中就未婚先孕然后考了三年大学只考上本科的那个女生吧?”   “对,就是她,就咱们毕业那年她才考上大学,当时我还去见了她一次,后来就没见过了,她这些年怎么样?”苏云折扇打了下掌心,忙追问。   “你要问现在吧,我是不太清楚,但往前两年的事,我倒是听说了,不过你好端端问她做什么?我不记得你们是好朋友啊。”乌瑜一脸奇怪地看着苏云。   苏云没好气地看着他:“我就是忽然想起来了,问问怎么了?毕竟是老同学,你没八卦过老同学吗?”   八卦这种事,没有人不感兴趣,乌瑜更是在二代圈八卦群里有管理员身份的,一听是苏云想知道八卦,他就一五一十都分享了出来,还说得绘声绘色。   那个叫桃花妹的女生当年考上大学后没过一年,又休学了,因为怀孕,她这是二胎,第一胎是儿子,第二胎本来不想要了的,结果被丈夫哄骗说有了儿子就得有个女儿,有子有女才算好,恋爱脑的桃花妹就这么回家生孩子去了。   生孩子最快也需要一年半,养胎、生子、坐月子、复健,消耗的都是时间跟精力,哪怕孕妇有很多很多钱,都没办法改变。   桃花妹回去生孩子,结果孩子还没落地,她父母忽然因为经济犯罪进去了,父亲判了无期,母亲被判二十年,她还没从父母落难的事情中走出来,丈夫出轨了要跟她离婚,明明让她回家待产的时候,还说着甜言蜜语,现在又要离婚。   没了父母的桃花妹自然不肯离,她不知道离婚后自己还剩什么,她那颗恋爱脑好像终于知道,自己没有父母,就什么都没有了,她什么都不会,大一都没念完,肚子里还有个没出生的,她离婚,拿什么养活孩子、养活她自己?   丈夫似乎早就知道她不肯,于是直接诉讼离婚,说是因为岳父岳母的行为不端,他与妻子已经分居一年,感情不和,达到了离婚标准,所以法院很顺利地判了离婚。   此时桃花妹才发现,丈夫口口声声说让她回家待产,但其实自从她回家后,丈夫一直没在家里停留过,现在这些都成了他们感情不和分居的证据。   离婚协议一下来,桃花妹脑子还没清醒呢,家里公司破产了,她才发现,在她打官司期间,家里的佣人、管家、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辞职了,她一个人在偌大的别墅里像个孤魂野鬼。   公司里的股东纷纷撤资,加上她父母入狱,直接就被宣布了破产,而且她被背上了三个亿的负债。   同月,滨城出现了一家发展势头很猛的新公司,董事长是桃花妹的丈夫。   到这个时候,二代圈们才忽然反应过来,桃花妹的丈夫可能是从她高中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这一切,桃花妹怀孕、落榜、二胎、父母入狱、公司破产这些事情背后可能都有这个丈夫手笔。   生意场上就是成王败寇,桃花妹自己愿意低嫁,她父母识人不清培养白眼狼,就是他们自己蠢,被人只会嘲笑桃花妹一家,顶多说一句,蠢得有点可怜,就没有更多了。   “……后来呢?”苏云听到这个结局后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   “哪里还有什么后来?桃花妹家里的东西都被银行收走了,她带着儿子挺着大肚子,居然连个暂时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她因为怀孕生子,根本没朋友,就露宿街头,没两天就开始带着儿子去翻垃圾桶,儿子被乞丐打死了,她一时接受不了早产了,生出来个畸形儿,没活,再就没她的消息了。”乌瑜唏嘘地说。   可以说,从桃花妹认识丈夫开始,半生都是苦难,如今到底死在哪里都不知道,可听说了前因后果,倒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说她可怜吧,她其实有很多机会改变的,苏云甚至去找过她,她却觉得问题出在大师身上,而不是直接回去趁丈夫根基未稳的时候把他踢出公司;可要说她活该吧,也不至于,她只是单纯和脑子不太好而已,有些人天生就命弱,他们需要很多很多的爱才能填补好天生的残缺。   苏云张了张嘴,艰难问道:“她丈夫呢?亲生儿子也不管吗?”   外人看笑话,乌瑜他们这群只会看八卦的,知道了桃花妹的遭遇却不伸出援手可以理解,互相就是个点头之交,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没有谁应该帮谁,更何况,桃花妹自己要这么选,别人说了她也不曾听过,朋友一个没留下,别人又不是欠她的,怎么还会上赶着呢?   乌瑜摸摸自己的脸,有些尴尬:“男人这种生物啊,对后代是没什么感情的,男人永远只会对自己两种后代有感情,心爱的女人生的和挑选来给自己养老的,除此之外,那不是亲生儿子,是拖油瓶。”   话不好听,却是实话,乌瑜说得这么无所谓,是因为乌父乌母青梅竹马伉俪情深,他跟乌瑾是在爱情包围下出生的孩子,自觉比其他的孩子都强,所以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苏云无语地看着他,想反驳什么,然后发现,她其实也算是因为父母相爱生下才享受现在的一切,假如她的亲生父母没有爱情,不愿意为她付出,那她早该死在大学毕业那一年。   反驳不出什么话,苏云就憋了口气说:“桃花妹的丈夫是这样的人,你们平时跟他做生意,不害怕吗?”   一个可以看着自己亲生儿子死亡的人,还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   乌瑜耸耸肩:“害怕啊,所以我们乌家没跟他合作,虽然本来就跟桃花妹他们家没合作,但是我们不合作,不代表其他家不想合作,说实话,你以前也是这个圈子里的,那些人什么样你自己不清楚?”   那可太清楚了,现在的二代圈子里的,同龄以下,少有没被苏云整过的少爷小姐,她没有苏家过多的宠爱、后来还被爆出是假千金的身份依旧能活得好好,年少时的武力跟智商的压制要占很大一部分原因。   跟只会逃避退让的桃花妹不同,苏云天生命格强硬,她不惹人,但只要有人敢过来招惹,她都会直接揍回去,就算是十几个人来骂她也照样会被苏云骂得灰溜溜逃回去,加上她这人又阴损——事实证明这是遗传——以至于别人被她坑怕了才不敢招惹她。   就连乌瑜这么嘴欠的,也仅仅是嘴欠,更多的就不敢做了。   苏云想到那些人,嫌弃地皱皱鼻子:“果然以前还是下手轻了,就该趁他们年纪小好好改造。”   “……”乌瑜无语地看着她,过了会儿,犹豫地开口,“说到桃花妹,你这些年去哪里了?我当时听苏芸说……哦,那个草字头的芸,她说你在苏家大闹一场,似乎是跟叔叔阿姨跟苏凛大哥闹脾气,后来气不过就离家出走了,我们都以为是你想把苏芸给赶走,然后被拒绝了,然后被苏家送出国了。”   听完,苏云挑起眉头:“哦?这么多年,你们听得是这个版本?”   乌瑜尴尬地垂下头:“哎呀,那不是,我们都听苏芸这么说吗?况且苏家也没出来解释,你的小姐妹们要么说不知道,要么就说苏芸说得对,后来你一个人在大学念书,申请了孤儿补助、助学金,我们当然就以为是你跟苏家要得太多被赶出来了。”   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苏芸说得没错,完全没想起来,苏云这样的狗脾气,只有她把苏家踢出去的份,苏家哪里能管她啊?不被她闹死就不错了。   之前乌瑜一直以为真相就是那样,直到从青云山庄被乌瑾拎回去,又重新因为乌姑姑的葬礼接触上,乌瑜才慢慢回想起来,苏云是个多强势的人啊,她知道自己不是苏家的亲女儿,确认后一定会直接搬出苏家,然后想办法把钱都还给苏家。   可是随之而来,就是另外一个问题——这么些年,他们都以为苏云被苏家送去国外了,现在知道苏云另外有父母,还有西城殡仪馆,那她前面四年,是去哪里了呢?   苏云静静看他一会儿,笑起来:“当然是去学本事了,不然你以为我这一身修为是做梦来的吗?就算我爸妈找着我了,想要有本事,还不是得自己努力?修道之人,哪有一蹴而就的?”   乌瑜一听,手指抬起来,犹豫地一上一下晃动:“诶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我还纳闷呢,几年没见,你成大师了,学了也好,知道你不是要抢人家的家产,我对你就没那么大意见,之前在青云山庄的事,对不起啊。”   “还知道说对不起,不算没救。”苏云欣慰点头。   “喂!我跟你认真道歉呢!”乌瑜又气成了河豚,过了会儿,想起什么似的,“不过说起来,你跟苏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一走了之,我们在学校里也没听你解释过,苏芸说你跟苏家人闹矛盾,是真是假?”   苏云扫他一眼,随口说:“真的,可是她从头到尾没说前因后果,你们居然也没想起来问为什么?”   提到这个问题,乌瑜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呢:“说来也奇怪啊,我们问过为什么,她就说不知道,然后我们就只能瞎猜,问题是瞎猜完了,我们还坚信不疑,你给分析分析,我们是不是中邪了?”   从前乌瑜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自从看见乌姑姑变大变小后,他就对这个世界的未知多了敬畏,现在出现问题,第一时间怀疑是不是中邪。   苏云摸着下巴思索:“不知道,这么多年前的事,你问我也没用啊,但我离开苏家的真相倒是可以告诉你。”   乌瑜顿时眼睛一亮:“你快说快说。”   “我确实是苏家抱错的孩子,我二十岁之后才知道,所以当时我就要走,是苏家人挽留我,我没同意,他们以为我在闹脾气,就吵了起来,但我是真心想走,没想到经过人那么一传,倒成我的不是了,当然,这话可能是苏家人传出去的,因为他们确实觉得我想走是因为他们给得不够多。”苏云说起来还觉得离谱。   当时苏云离开是明确跟苏家人发生了争执的,她质问父母是不是一开始就把她当苏芸的挡箭牌替死鬼,父母承认了这件事,苏云气得直接就要走,结果苏家人都觉得她不识好歹,好像她应该跪下来感恩戴德地继续接受苏家的施舍,并且为苏家大小姐卖命。   苏云又不是傻,她没在重生后去把苏家人都砍个十七八段已经算她脾气好了,怎么可能接受那样的要求。   这些细节苏云没跟乌瑜说,免得他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苏云现在完全不想跟苏家扯上关系,当初的事就算钱货两讫,彼此间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就是最好的结局。   当然,如果将来苏家人要办葬礼,选在西城殡仪馆,那苏云还是很欢迎的。   他们聊了这半天,乌瑾他们也商量好了,决定今晚还是见一见乌姑姑,多年没正式见过面,之前乌姑姑回来,人也浑浑噩噩神志不清,不算是真正交流过,况且乌父乌母同样想知道乌姑姑死前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决定在头七跟乌姑姑见一面。   既然都愿意见,苏云就得提前去准备,毕竟乌家人都是普通人,他们想要看见鬼魂得要开天眼,要么用法术开要么用牛眼泪。   回到房间去找牛眼泪的时候,苏云想了想,觉得不妥,乌父乌母年纪大了,他们用牛眼泪看见鬼差的话,其实对寿命是有影响的,不如换个思路——让乌姑姑显形。   鬼自己显出身形来让人看见,就不是凡人自己想看,也不会看见押送鬼魂的鬼差折寿,算是解决了这个大难题。   要让鬼魂显形有不少办法,苏云想了想,直接去找林琅,跟他提要求,说要一个让鬼魂持续四个小时可以显露身形的阵法,最好是殡仪馆那么大的。   林琅默默听着,等苏云描述完才说:“是给乌女士准备的吗?”   “是,我有些话想问她,而且叔叔阿姨他们也需要跟她说说话。”苏云如实回答。   “好,九点之前,我会画好的。”林琅答应下来。   有了林琅的保证,就可以画一个巨大的阵法,无论乌姑姑从哪里来,只要她进入殡仪馆的范围,都能被看见。   很快到了晚上九点,苏云告诉乌家人,说鬼魂能看见长明灯的光,所以从地府上来后会直接往长明灯的位置走,一般来吃点东西,然后看亲人、朋友、爱人一眼,就得回去了,能停留的时间不多,主要是给鬼魂告别的。   今晚天气好,不是满月却明亮,漫天星辰熠熠生辉。   苏云让艳鬼他们收拾了礼厅的长明灯跟供品,重新摆到院子里,鬼魂都喜欢月光,反正阵法都画那么大了,与其一群人闷在礼厅里,不如来开阔的院子里,像一场主题为告别的夜间茶话会。   林琅于八点半回来说已经画好了,只等乌姑姑到来。   乌家人紧张地等在院子里,桌子上的东西不仅是给乌姑姑的,烧饭师傅也准备了其他的零食糕点,不过现在没人去动。   九点一到,忽然吹过一阵阴风,天上的月亮都好像暗了一度,没有灯光照明的黑暗中缓缓出现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漂亮女子,正是乌姑姑,她现在眼睛是黑色的,头发是年轻时候喜欢的大波浪卷,脸也恢复了二十出头的模样,那应该是她一生中最快乐潇洒的日子,所以死后她也是这副模样。   从黑暗中来的乌姑姑飘到桌前,她看看这边的人,又看看那边的人,小声嘀咕:“大哥、大嫂、乌瑾、乌瑜、云云,嗯,都在,挺好的……”   闻言,苏云愣住了:“姑姑你居然……记得我?”   听苏云忽然跟自己说话,乌姑姑吓了一跳,她猛地往后退去:“我、我……你、你……”   “姑姑你别害怕,我这殡仪馆里有道士,他给画的阵法,可以让我们看见你。”苏云赶忙指着林琅解释。   “你们?”乌姑姑震惊地看向其他人,这才发现,大哥大嫂眼中含泪,两个小侄子倒是神色有些古怪,有种许多年没见的、熟悉的陌生感。   乌瑾先控制好情绪,他站起来说:“姑姑,你别紧张,过来坐吧,苏云这次帮了很多忙,但是今晚时间只有四个小时,我们坐下来慢慢说好吗?”   在乌瑾的安抚下,乌姑姑总算理清楚到底是什么回事,她飘到给她准备的位置上坐下,活动一下手脚,忽然笑起来:“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看到这样的场景了呢。”   从车子上跳下去的时候她不后悔,死亡前倒是很可惜,没能靠自己的能力逃出来,见见这些爱自己的人一面。   如今在苏云的帮助下见到了,乌姑姑难以抑制住激动。   乌姑姑才刚过来,乌家人之间就先说了些问候的话,接着是现状,说着说着,话题自然就转回乌姑姑身上,她身上丢失了二十年的时间,这二十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她自己清楚。   说到这个,乌姑姑苦笑一声:“现在想想,觉得还不如就顺了老头的意,直接嫁人,但如果我有选择,我还是不会结婚的。”   “为什么?是因为姑姑你不喜欢爷爷给你选的人吗?”乌瑜小声问,他难得这么矜持。   “不是哦,因为我是单身主义,不是耍酷、不是赶时髦,是我很本能地认为,人类就是一个人赤条条来、赤条条走的,每个人都是自己活着,所以也应该独自生活一辈子,跟你们理解的那个单身主义,不太一样吧?”乌姑姑笑呵呵地说。   乌瑾跟乌瑜听了,都是一脸震惊,他们都没想到,一直被人以各种男女八卦谈论的姑姑,本人居然是个单身主义,可是仔细想想,不就是因为姑姑坚持着自己的单身主义才被人造谣这样的八卦吗?   总有人喜欢给那些坚持着自己的人造谣,单身的就说不知道多少炮|友,二婚的就说肯定是出轨,种种谣言,其实都是造谣的思想龌龊污秽,只有脏的人才会想什么都是脏的。   随后乌瑾跟乌瑜看向了乌父乌母,却发现他们并不意外,顿时不解。   乌父注意到两个儿子的眼神,解释说:“这件事,你们姑姑很早就跟家里说了,说她不会跟任何人结婚,也不会联姻,就算将来有一天,她遇见了能让她违背本能去爱的人,也不会结婚,爱情,并不跟婚姻挂钩。”   恩格斯说,婚姻是为了保障每个男人都能拥有属于他的奴隶。   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乌姑姑,一直都这么认为,爱情是爱情,婚姻是婚姻,单身主义是她的本能,爱情作为一种激素,她或许会为了某个人违背她的本能去爱某个人,但爱情保质期只有十八个月,她相信自己的本能能够战胜激素。   当初乌父刚跟乌母结婚,他听到自己妹妹这么说的时候,都愣住了,他下意识地说了跟他父亲一样的话:“不结婚的话……不是怪胎吗?”   从前所有人都觉得,是个人就要结婚,可当男人不结婚的时候,人们会说他风流,而女人说不结婚,就只会说怪胎和变态,又或者,说女人不懂,只要结婚就知道有多好了。   结婚有什么好呢?   劝女人结婚,不过是想女人生孩子,如果结了婚不生要丁克的话,就会说女人不懂,只要生了孩子就知道生孩子多好了。   什么都要等,那所谓的好,到底什么时候来?   乌姑姑将这种真相看得一清二楚,她直接跟大哥大嫂说:“大哥大嫂,你们觉得结婚好,是因为你们拥有爱情,你们的爱情战胜了时间和激素,走到结婚理所当然,更是为将来你们爱情的结晶做保障,但我不是,我看不见属于我激素的优势,所以,我遇不上能让我克制本能的爱情,那我为什么要结婚让自己痛苦呢?”   这件事在二十年前还太过惊世骇俗,乌父乌母不敢说出去,就劝乌姑姑也先别声张,就拖,拖到四五十岁,就没人能再逼她结婚了,到时候也可以说是自己没找到喜欢,总比到处宣扬自己是单身主义好。   然而没过多久,老爷子觉得乌姑姑年纪大了,就自发给乌姑姑准备相亲对象,这件事甚至谁都没通知,乌姑姑那个脾气哪里能忍,直接就跟老爷子大吵一架。   老爷子自觉被下了面子,还有女儿离经叛道像个神经病的愤怒,说什么都要给女儿把这个毛病给掰过来,后面是无数次争吵跟明争暗斗,父女俩打得不可开交。   乌姑姑伸手拿过桌上的芙蓉酥,轻轻尝了口,却没吃掉,只是芙蓉酥稍微变暗了点,她笑了笑:“老头气坏了,觉得我丢人,又很想给我治病,不知道谁给他出了个破主意,说只要生米煮成熟饭,我就是不想结都不行了。”   “所以……爷爷给您绑到了其中一个相亲对象家里去?”乌瑜忍不住诧异地开口。   “是,给我喂了药,但我狠啊,我生生掰断了手上的骨头从绳子里挣脱出来,又把那个敢跟老头同流合污的男人打了一顿,相信这辈子他都不会敢跟女人躺一张床上了。”乌姑姑说的时候轻轻点了点自己手上的一块骨头。   顿时乌瑾跟乌瑜对视一眼,他们想起了某个跟他们家关系不太好的叔叔,对方一辈子没结婚,听说是不行,却从来没想过,居然是被乌姑姑给打得不能人道了!   苏云也被惊到了 ,因为那个叔叔她也知道:“然后……就因为这个事情,老爷子要压您去道歉?”   乌姑姑点头:“是啊,他说那是最后一个愿意娶我的男人,必须道歉,我说不,然后他就让保镖过来绑了我,在车上的时候,我当时问他,在我死了跟我结婚之间,他选什么,他说他选结婚。”   然后,乌姑姑就想办法打开了自己手上的绳子,又趁老爷子跟保镖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拿起老爷子的金属拐杖,直接砸破了车窗,她跳了出去,被玻璃刮出一身血。   司机很快踩了刹车,于是老爷子在车里跟外面马路上血淋淋的乌姑姑互相对视,最终,双方僵持不下,乌姑姑因为疼痛,直接扭头就走,没想到晕倒在了附近的一片林地里。   而老爷子因为这口气,硬撑着没去找乌姑姑,觉得她那么硬的骨头,肯定没事的。   再之后,就是乌姑姑被带走的事了。   乌姑姑撩起自己的大波浪卷,她轻轻笑起来:“如果重来一次,我大概就不会选择跳车了,而是直接把拐杖戳老头脖子上,反正他也有一身硬骨头,总比我强。”   被折磨的二十年,终究是连乌姑姑这点亲情都磨损干净了,她恨父亲、恨胖男人、恨胖男人一家,她撑着这口气,或许就是想看他们怎么死。   众人久久无法开口,他们无法轻易地对一个女人挣扎的一辈子说出任何评价,轻飘飘的字句,无法说出她经历的、每一次不为人知的痛苦,所有的复述,都只是表面。   “那后来呢?就是姑姑您走之前,发生了什么?”苏云轻声问。   “有个神神叨叨的人来问我,要不要报仇……”乌姑姑慢吞吞地讲起她跟对方之间的对话。   男人掩在黑暗中,他微微低头,怜悯又漠视地问:“你想报仇吗?他们这么对你,你要不要报仇?”   乌姑姑双手被绑缚在身前,她轻轻一笑:“你为什么不低头看看地上的两个冰箱呢?”   闻言,男人疑惑又艰难地在狭窄阁楼里扭头,他看到了冰箱里的两具尸体,不明白。   此时乌姑姑轻声说:“你来晚了,我已经把他们装冰箱里了,实在不好意思,要不你下去跟阎王爷说说,让他们回来,然后你再送下去?我无所谓哦。”   男人:“……”我有所谓。 第十六章   这段对话听起来很离谱, 可想想是乌姑姑说的,好像又蛮正常,毕竟是个被下药都能打人的狼灭——比狠人多三点, 还横!   苏云赶忙问乌姑姑:“那姑姑你看清楚那男人的脸了吗?”   “没有哦, 我本来年纪就大了眼神不太好,加上阁楼里没有灯光和自然光,导致我视力退化得很厉害,就是那男人贴我脸上我估计都看不清他的样子。”乌姑姑十分无奈地说。   “这样啊……那估计有点难找了。”苏云微微皱起眉头, 现在乌姑姑不知道长相跟特征,找起来估计跟大海捞针差不多。   乌姑姑看苏云发愁的模样, 就努力回想了会儿,又说:“云云你别太担心, 我刚想起来, 虽然我没看见他的脸, 但我在他身上闻到了一种很特殊的味道,像是……”   一时间乌姑姑找不到形容词, 于是话说一半就停下了。   苏云支着下巴缓缓问:“像是年份很足但没晒干就发霉了的灵芝?”   听完,乌姑姑猛地一拍手:“对!就是这个味道!小时候老头去买过灵芝, 说是留着补身体,结果我跟大哥根本不爱吃, 那个味道本来就不好,但我在那个男人身上闻到了更难闻的灵芝味,不过云云你怎么知道?”   话音落下, 众人纷纷将视线转到苏云身上, 尤其乌瑜, 忙问:“苏云你是不是见过这个人啊?你要是见过,那我们就好找了!”   到了现在, 乌家人根本不怀疑苏云,只会觉得她消失的那几年去学艺,会不会偶然间见过凶手。   苏云不好意思地掏出自己的乾坤袋,拿出一块灵芝:“其实不是我见过,是姑姑的尸体里烧出来的,我本来以为用不上,打算自己昧下呢……”   那一小块灵芝大约就两粒米那么大,不过味道很足,稍微凑近一些就可以闻到乌姑姑刚才描述的那种味道。   “就这么一小块,你昧下有什么用啊?”乌瑜嫌弃地看了眼苏云放在白瓷碟子里的灵芝,看起来跟虫子似的。   “小孩儿不懂别说话,这是千年灵芝,而且是装着僵尸的棺材板上长出来的,你们想想,世界上有几副棺材可以长千年灵芝,还得是装着僵尸的棺材?”苏云摇着折扇轻声解释,一下把在场的都惊住了。   就连殡仪馆的员工都凑了过来,除了烧饭师傅跟烧火师傅,他们已经知道灵芝的事了。   艳鬼凑过来看了眼,诧异道:“居然是真家伙,难怪……”   难怪之前苏云画了符还点了莲花灯,乌姑姑的身体依旧跑去了外头,这种年头的灵芝几乎跟活物没什么区别了。   苏云指着那一点灵芝说:“姑姑来之前我估摸着您不会是自己活着从那个阁楼里出来的,因为太难了,所以提前做了您变成僵尸或者厉鬼的准备,没想到第一天还是没看住。   “我一直以为是有人操纵,但得到这块灵芝后,我才明白过来,姑姑您不是特别标准的活僵,对方为了您能起来去杀亲人,就多放了一块灵芝保持您尸身的活性。”   随后苏云将活僵的习性告诉了乌家人,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人死掉的瞬间,还得想活,苏云在医院见到乌姑姑后却没觉得她想活,乌姑姑甚至很乐意找人火化掉自己的尸体,这样的人要做活僵,除了时间要对,还得让她额外有一口生气。   没有活气的活僵就会像乌姑姑这样,仿佛一个半成品,晚上变成僵尸后眼睛还是红的,一看就知道不对劲。   乌姑姑思索了一会儿,点头:“你这么一说,倒是都对上了,我确实没什么想活的,我坚持熬了二十年,是因为实在没什么机会,等我有机会报仇的时候,我就不想活了。”   当时乌姑姑在马路上跟老爷子僵持不下,两人都不想妥协,乌姑姑又伤得重,只能先跑掉再做打算。   跳车时肾上腺素飙升,乌姑姑一时间没有感觉自己特别痛,随着时间过去,没了肾上腺素做支持,她才发现自己不仅摔断了腿,身上也血淋淋的,而且有几处似乎已经刮伤了神经跟肌肉,难以继续坚持。   渐渐地,乌姑姑感觉自己开始发晕,属于失血过多的状态,她想躺在地上稍微休息一下,这一闭眼,等再醒来,就到了一个看起来很空旷的房间里。   那是乌姑姑最不愿意回想的一段时间,她身上都是伤,疼得恨不得昏死过去,偏偏把她捡回去的胖男人不仅没有送她去医院,还把她随身携带的东西都拿走了。   被老爷子送出来时乌姑姑身上除了一些日常首饰就没什么了,没有卡、手机、身份证和现金,那个胖男人不识货,以为乌姑姑身上的东西是假货,拿走就丢了,要是正经大小姐,怎么会一身伤倒在外面呢?   乌姑姑想跟胖男人做交易,让他送自己去医院,回头可以给他一百万表达感谢,然而胖男人根本不信。   二十年前的胖男人就已经很胖了,像他现在的儿子一样,肥得令人作呕。   胖男人不愿意将乌姑姑送走,因为他家的情况不好,又长得胖,没人愿意嫁给他,所以看到路上躺了个漂亮女人,他立马就带了回去,他怕乌姑姑死了,就用很多很多药酒敷乌姑姑的伤口。   那些乡下药酒本来药性就很烈,乌姑姑身上除了骨折就是开放性伤口,每一次被上药都跟上刑差不多。   乌姑姑挺命大的,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没死,也没疯,她一直想办法逃走,毕竟家里就胖男人一个,她只要让自己能站起来,就可以打回去。   期间胖男人一直对她进行强jian,乌姑姑都一一忍着,直到她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结痂又掉落,她始终没怀孕,男人暴躁不已,开始对她拳打脚踢。   而身体已经稍微恢复的乌姑姑进行第一次逃跑,那时候胖男人只是把她关在房间里,觉得她跑不掉。   乌姑姑很谨慎地等男人出门买吃的了才去拆窗户逃跑,跳下去后本来想逃的,结果附近的人看到了,都过来拦,还去通知了胖男人,说是他家脑子不好的媳妇儿逃跑了。   “我还是知道得太少了,对于拐卖的事,我根本没有概念,一个从小到大都活在蜜罐的千金大小姐,我能想到的恶就是老头那样,把我送去给不喜欢的男人联姻,但当我被拐走,我才发现,有些人的恶,不是表面,而是在心里的。”乌姑姑如今依旧能平静地说出过去的事。   就在胖男人那一家住的平房下,二十年前那里甚至没有红绿灯跟可以让汽车通行的马路,所有人都愚昧不堪,现在新闻里播放的拐卖山村什么样,那个城郊的村落就什么样。   胖男人带了一个女的回来,他肯定要给周围人解释,不然谁看他不顺眼,就可以去举报他囚禁公民。   逃出去那天乌姑姑才知道,胖男人对外的解释是他老家给他找了个老婆,但脑子有点问题,是个弱智,如果有人在路上看见,记得通知他。   二十来岁的乌姑姑对人性可以恶劣到什么程度还没个了解,所以试图跟拦住她的人解释,她是被男人拐卖来的,她其实有家,而且就在滨城市区里。   周围的人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一拥而上,跟乌姑姑打了起来,双拳难敌四手,乌姑姑身手是不错,可人太多了,他们一人一棍上来,乌姑姑躲得开一个躲不开两个,坚持了没多久就被重新打断了腿送回男人家。   这一次,男人直接找了绳子绑死乌姑姑的手脚,同时打断了她另外一条腿,没了腿,乌姑姑不可能再有机会逃跑。   接着胖男人去找了自己老家的父母过来,说是给他看着老婆,不能丢了。   乌姑姑被两个老头老太看守许久,他们非常“尽职尽责”,哪怕是上厕所,都不会一起去,这么多年一直是至少留下一个人看守乌姑姑的。   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熬到了乌姑姑怀孕,生下一个巨大又丑陋的男婴,可那家人笑得好像得了什么宝贝一样。   因为生下了儿子,胖男人他们对乌姑姑的看守松泛许多,跟所有脑子不好的人一样,觉得女人只要生了孩子就跑不了了,甚至会心甘情愿为了孩子留下来。   或许很多人都会这么选择,不过正如乌姑姑曾经跟父亲兄长说得一样,她是个以单身个体为本能的人,就算是怀孕的激素变化都没改变她的想法。   胖男人一家对她的看管放松,乌姑姑再次准备逃跑,但这次运气不好,她逃跑的时候下雨了,她的腿又被打断过两次,于是脚一滑,不小心摔了一跤,如果是没有被二次打断过的腿,她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   第二次逃跑彻底激怒了胖男人一家,他们这次直接把乌姑姑关到了阁楼去,打断了她的手,让她没办法开关门,甚至完全封死了阁楼的门窗,乌姑姑想离开阁楼,只能从楼梯走。   同时他们还去找了锁链跟绳子,让乌姑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尊严地躺在那个阴暗的地方。   后来就连看守她的胖男人父母都懈怠了,也没想过放她走,一开始是觉得她还能生,后来她愈发苍老,又一直没怀上,就担心如果放她走了,她会去报警。   那个丑陋的胖儿子从来没上过阁楼,也没听过乌姑姑一句话,他跟胖男人那一家像了个十成十,肥胖、愚蠢、迟钝、自私,乌姑姑有时候在楼上听见他大吼大叫,甚至还以为他是不是智障来着。   等胖儿子过了七八岁,正是调皮的年纪,终于不是两个人一起看守乌姑姑了,家里有个孩子要照顾,胖男人父母非常疲惫,那种疲惫是乌姑姑看不见也能感受到的。   他们从不交流,却又好像已经说过许多,乌姑姑蛰伏下来,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将这家子都一网打尽。   机会来得稍微迟了一些,不过只要在乌姑姑还活着的时候能来,就还算幸运。   胖儿子初二那年,他不想上学了,觉得没意思,不好玩,还要坐在教室里,最让他难受的是,学校里没有人喜欢他,因为他胖就孤立、排挤、嘲笑,成绩还差,所以他不想上学。   对内重拳出击的胖儿子在学校唯唯诺诺,任何一个学生都可以欺负他。   校园暴力的存在不好,可当时乌姑姑听得真的很开心,觉得都是报应,最好,胖儿子回来,折腾他的父亲、爷爷奶奶。   果然,没几天胖儿子无论家长怎么劝都不去上学了,甚至在家大吵大闹,拿了菜刀到处劈砍,砍伤了爷爷奶奶,因为家里都想着靠他给自己养老送终,所以两个老人完全不敢多说什么。   两个老人都是半条腿入土的人了,他们知道自己就差这一口气,生怕惹恼了儿子孙子就会当孤魂野鬼。   胖男人在家庭里往往像个死人,只要不影响到他,他就不会管家里任何事,他认为自己需要做的就是生儿子,生完了,那家里的一切就该是其他人操持,如果他有个正经老婆,肯定会是老婆。   现在老婆是他抢来的,养家跟照顾家庭的责任就落在了两个老人身上。   于是,等胖儿子也留在家里,就需要爷爷奶奶分别楼上楼下照顾,他们已经是七八十的年纪了,还需要每天爬楼梯,在楼下是照顾儿子孙子,在楼上是要给乌姑姑喂饭。   乌姑姑很快发现,两个老人的腿脚浮肿,他们快把自己累死了。   又一天老头子来给乌姑姑喂饭的时候,几次喂错了位置,不过乌姑姑没提醒他,而是艰难伸手趁他弯腰的时候用自己已经没多少握力的手拉住他衣摆。   老头子根本没发现不对,他浑浊的双眼在这种黑暗环境里也看不清多少东西,只能凭借感觉去喂。   被粥糊了一脸的乌姑姑吃完了饭,老头子估摸着碗里没东西了,就准备站起身,趁这个时候,乌姑姑直接用尽全力拉紧了老头子的衣摆,将他整个人拉向自己这边。   本就腿脚浮肿的老人上下楼梯都困难,更别说阁楼这么狭窄,一个完全无法站直的地方,老人平时都是扶着墙才能保持平衡,现在他刚站起身,还没摸到墙壁就被乌姑姑往下一拉,顿时失去了平衡。   而乌姑姑也没让他砸到自己身上,而是利用自己已经长歪的手肘狠狠对着老头子的腰部一顶,同时松开自己抓着衣摆的手,将他往阁楼门口推。   无法保持平衡的老头心里发慌,加上年纪大了反应慢,他绊到自己坐的凳子,直接摔到了阁楼门口的楼梯上。   人其实没什么大概,就是他年纪大了,骨质疏松加上双腿浮肿,胖儿子回来的时间他照顾得太累,一倒下就起不来了。   乌姑姑在黑暗里就这么静静盯着他看,老头子一直没爬起来,就开始喊老婆子,喊救命,声音却很小,完全被胖儿子在楼下的游戏声音和大吵大闹给掩盖了。   两个人不能动的人就这么互相一明一暗对视着,乌姑姑满脸微笑,老头子却开始意识到自己生命的流失。   老人怕摔跤,很多身体非常好的老人都不能摔,一摔准出事。   玄学一点的说法,就是人身上有三把火,老人的火随着年龄增长,已经油尽灯枯,很快就会熄灭,平时注意一些不动弹还好,稍微一摔就容易把火给摔灭了。   下午的时候胖儿子终于不闹腾了,老婆子好像这才发现,上楼喂饭的老头子一直没下去过。   老婆子艰难爬上楼,她没比老头子好多少,胖儿子才回来短短几天,她好像已经头发全白了。   在楼梯上过了拐角的老婆子看到倒在阁楼门口楼梯的老头子,顿时叫了一声,赶紧跑过来,想要扶老头子去医院,可两人的身形完全不一样。   这家人的肥胖是遗传,老头子一把年纪了依旧很胖,肚子像是九月怀胎,里面一肚子不知道什么东西,四肢也臃肿,如果不是这么胖,还没办法一下摔得他起不来。   老婆子就是正常老人的体型,但她有糖尿病,肚子也是巨大,四肢干瘦,根本无法扶起肥胖的丈夫。   在老婆子终于把老头子扶起来的时候,乌姑姑趁机出声:“你确定要救他吗?他应该要瘫了,你救了他,就得一个人照顾四个人,反正他年纪这么大了,救不救又有什么用?”   许多年没开口,乌姑姑的声音嘶哑阴沉,仿佛厉鬼索命。   老婆子被丈夫压得喘不过气来:“贱种别说话!老头死了,你也别想活!”   “对啊,我跟他都死了的话,你不就刚好不用干活了吗?”乌姑姑轻笑着反问,“你想想你为什么这么累?因为你要照顾四个人,可如果他跟我都死了,你不就只剩好儿子跟好孙子了吗?他们会给你养老的。”   如果说男人最大的喜事是“升官发财死老婆”,那对于封建愚昧的女性来说,最大的喜事是“儿子孙子健在死老公”,没有任何一个受封建思想压迫的女性能拒绝这样的可能,尤其是,老头子是自己倒霉死的。   老婆子心动不已,心动到,她忽然松开了手,于是老头子二次摔在地上,这次,他永远不可能站起来了。   乌姑姑在黑暗中满意地看着这个场景,又缓缓开口:“他死了,你们要不要把他冻起来?这样,你可以领两份养老金,也不用担心光自己的养老金不够用了。”   “真、真的?”老婆子没什么文化,她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真的,我以前是大学生,我能骗你?”乌姑姑轻声说。   老婆子眼神忽然犀利:“谁知道你是不是恨死我们了想害我们一家!你别想我相信你!”   说完,老婆子毫不犹豫地转身下楼,没去管地上说不出话的老头子,也没继续跟乌姑姑聊天,嘴上很抗拒,身体却很诚实,她知道乌姑姑说得没错,哪怕怀疑乌姑姑,依旧无法不心动。   晚上来临后,老婆子拿了饭上来喂乌姑姑,路过了老头子,他还没断气,见老婆子又来了,嘴巴支支吾吾地在说什么,然而老婆子不耐烦地给了他一脚,来到阁楼里给乌姑姑喂饭。   跟老头子的迷糊不同,老婆子还健康,可以把饭准确喂到乌姑姑的嘴巴里。   乌姑姑感受到老婆子的稳健,就没如法炮制地把她也弄死,避免被人怀疑,于是乖巧吃饭。   第二天,老头子脑溢血死了,就在阁楼的楼梯上。   老婆子终于下定决心,去跟儿子商量了一番,决定用老头子捏着的养老金买个大冰箱,然后捆上保鲜膜塞冰箱里冻着,上面再盖上防水布,不会有人发现的。   两人动作利落,赶在老头尸体发臭前将他冻起来,冰箱就放在阁楼,乌姑姑旁边。   胖男人跟老婆子恶意地认为,这可以吓到乌姑姑,却不知,她等这一天等了多久,晚上她甚至唱歌给老头子听,感谢他这么配合地脑溢血了。   三个月后,老婆子的身体状况开始极速下降,她想不明白,明明老头子已经死了,家里需要她照顾的人只剩下好儿子跟好孙子,为什么还是越来越累。   白天的时候乌姑姑在楼上总能听见胖男人跟胖儿子对老婆子的打骂跟叫嚣,一言不合就威胁要把老婆子砍死宰掉,然后拿去喂狗 。   曾经家里有老头子在,儿子跟孙子勉强看在老头子作为爷爷的威严上,不对老婆子下手那么狠,现在没了老头子,儿子跟孙子完全不是老婆子想象的那样,她快被打死了。   她来到阁楼冲乌姑姑发泄,认为是当时乌姑姑怂恿她不救老头子才导致她今天要被打,所以她想在乌姑姑身上讨回来。   可是她忘记了,现在不是她跟老头子一起照顾这个家,她还没动手,楼下的父子俩又开始谩骂起来,如果她下去迟了,还会被揍。   不得已,老婆子匆匆下楼去完成父子俩的要求,并且依旧没逃过一顿打。   乌姑姑一天天算着时间,看老婆子能坚持多久。   差不多两个月前,也就是乌姑姑死亡的时间往前推两个月,老婆子终于熬不住,她像是半只脚踏进了棺材了,跟老头子一样,给乌姑姑喂了满脸的粥,不再像之前一样可以准确利落地送进她嘴里。   于是乌姑姑如法炮制地将老婆子也推到了阁楼门口,老婆子磕在栏杆上,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咕噜声。   乌姑姑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她摸摸已经有些细的绳子和还有活动空间的锁链,笑嘻嘻地说:“那天你丈夫就是我这么推下去的,他等了半天才等到你,你猜,今天你能不能等到你儿子呢?”   老婆子憋红了眼瞪着乌姑姑,仿佛要把她一口一口生吃了,可她经过一年的磋磨,加上儿子孙子的暴打,这一摔,磕到了伤口上,完全无法再站起来。   刚开始老婆子还能瞪着乌姑姑,一个小时后她就不行了,开始弱声呼救,试图让楼下的儿子发现自己,哪怕是现在把她扶到床上都好,只要躺一躺,她或许就缓过去了。   然而没有,谁都没有来,也没有谁会来。   那对父子只会在楼下各种大吼大叫,没得到母亲回应就跟婴儿一样开始撒泼打滚,根本不考虑母亲不回应吧,是不是人不行了。   楼下的谩骂持续了一整天,却谁都没有想要到楼上看一眼,父子俩喊得大声,依旧没想过去找老婆子,而是骂骂咧咧地诅咒着,甚至威胁说只要老婆子出现,就把她打死。   到了半夜,父子俩都睡了,姿势难受又浑身疼痛的老婆子睡不着,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乌姑姑也熬到了这个时间,她一直是躺着的,饿几顿也不会怎么样,她轻声跟老婆子说:“是不是很后悔?养出了两个白眼狼?可能对你来说,你永远不会责怪自己的好儿子、好孙子,但是,我这么痛苦,你们也得跟我也一样这么痛苦地死掉才对啊。”   老婆子听着乌姑姑的话,眼里蓄满泪水,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也是这么一天又一天,躺在这里又痛又没办法站起来,你们多可怕啊,囚禁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打断她的手脚,将她关在着,连条狗也不如,现在,你也是狗了,努力多活两天吧。”乌姑姑笑嘻嘻地说。   年纪大的人没办法维持一个难受的姿势一晚上,更何况老婆子现在身体很差,跟当时死去的老头子没差多少,她天亮的时候就断气了,眼睛都没闭上。   乌姑姑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后直接尖叫出声,叫了整整三个小时,楼下的父子终于被烦得不行冲上来,就要对乌姑姑一顿教训,结果上来就看到倒在地上的老婆子。   趁父子俩怔愣的时候,乌姑姑咽下喉咙里的血:“她死了,我饿了,给我吃饭。”   胖男人直接踩着老婆子的尸体过来,对着乌姑姑就是一巴掌:“你他妈害死了我妈,你还吃饭!我要杀了你!”   这一顿拳打脚踢,持续了没多久,因为阁楼太矮了,胖男人坚持不住,他完全受不了弯着腰的痛苦姿势,于是又赶紧出去,他回头恶狠狠地看着黑暗里的乌姑姑,仿佛在看一只待宰的狗。   乌姑姑无所谓地任由他看,反正到这里开始,这对父子的结局已经注定了——巨婴是无法独立生活的,他们一辈子都以为只要哭就有奶喝,光长年纪不长脑子,饿死都不会找饭吃。   嘴上说得不好听,胖男人还是偷偷又买了个冰箱,将老婆子打包好放进去,然后再也没上过阁楼,他试图饿死乌姑姑,这样他不算杀人,等人死了再丢掉,一了百了。   一个人饿七天就会死,乌姑姑却平静地接受自己的死亡,她既然敢下手,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在她饿到第三天,还算清醒的时候,阁楼里忽然出现一个浑身裹在黑暗里的男人,对方身上有乌姑姑曾经不太喜欢的灵芝味,况且还是发霉的。   男人还说要给乌姑姑报仇,乌姑姑说自己已经报仇了,让他自己玩。   “然后,那个男人气得直接走掉了,我不知道他还做了什么,我只记得我饿了好久好久,忽然就失去了意识,等到再恢复意识,就是在老宅外面了。”乌姑姑疑惑地说完了自己记忆的最后部分。   关于她失踪的二十年,说完不过半小时,她从头到尾都没放弃过尝试,一开始是逃跑,没能力逃了,就开始思考自己应该怎么报仇,没有一天是浪费的。   听乌姑姑说完,乌父狠狠砸了下桌子,指节瞬间红肿起来,他咬牙切齿:“便宜那个垃圾了!我要让他们不得好死!”   苏云上手给乌父续了杯茶,缓声说:“叔叔,我已经去看过了,他现在过着跟姑姑当时差不多的日子,但是我有点担心他会死得很快,不如这样,回头去联系一下居委会,让他们记得三不五时就上门一趟,让他跟胖儿子都尽量活下去,活得越久越好。”   乌姑姑遭受了二十年的痛苦,他们还年轻,也该还一样的时间才行。   这个建议被乌父接纳了,他忙问:“云云你说真的?现在那个男人过得差不多?”   “对,我前两天去看过了,本来是为了检查幕后黑手留下的怨气种子还在不在,看到他们过得那么惨,挺好的。”苏云轻声说完,又把自己看到的场景描述出来。   之所以说胖男人跟乌姑姑差不多,是因为乌姑姑被关在阁楼里不能见光,而胖男人现在能见光,但是会饿,他每天就吃到一点被儿子喂的饮料和汤汤水水,人饿得都神志不清了。   曾经他那么对乌姑姑,现在也要体验一下不能动弹活得毫无尊严是什么感受。   乌父顿时露出爽快的神情:“好!大快人心啊!他就应该这样!明天我会立马让助理联系那边的居委会,绝对不能让他们过得随随便便就熬过去了!”   说完了乌姑姑这倒霉的半辈子,话题就又转回那个找到乌姑姑的男人身上。   苏云注意到一个细节:“所以,乌姑姑你回到乌家老宅后恢复了意识,所以你才说不要回去找那父子俩报仇,也记得我在医院介绍过自己了?”   刚才乌姑姑来的时候就喊了云云,苏云还以为她是一直记得自己,现在才转过弯想明白,乌姑姑是记得她在医院做的自我介绍。   乌姑姑点点头:“对,很奇怪,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在老宅,当时我以为我饿死变成鬼了,就想着进去再看看大哥大嫂跟两个侄子,或许他们没回来,但我等一等,说不定就见着了。”   随后乌瑾奇怪地说:“但是姑姑,管家说是在老宅附近找到你的。”   “因为我发现我根本不能像鬼魂一样穿墙,自然进不去老宅,我就到处逛逛,想看看到底是我自己跑出来了,还是鬼魂并不能穿墙,然后碰上了管家。”乌姑姑解释说。   那时候乌姑姑神志也不是很清晰,头脑发昏,加上她在发现自己进不去乌家老宅后怀疑自己活着,顿时身上的残缺就暴露出来——手脚都难以使用。   乌姑姑从来没那么明确地感受到自己已经是个残疾人,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乌家的,迷茫中又觉得十分荒诞。   之后到了医院了,跟乌家人见了一面,乌姑姑心满意足,没什么念头了,就想赶紧死掉,一来她觉得自己这状态不对,影响大哥家正常生活不好,二来她已经杀了胖男人的父母,他们剩下的日子会过得乱七八糟,不用再管。   像胖男人那种人,越管他越来劲,不管他还不让他有人照顾才是最痛苦的,况且没必要让他知道乌姑姑来自滨城的世家之一,免得被缠上让他生出妄想。   最重要的是,乌姑姑不希望胖儿子作为私生子继承她的遗产,她宁可扔海里都不会留给他,那不是她的儿子,是帮凶。   接着就是乌姑姑在医院见到苏云,亲手签下火化同意书,她当时还想尽快把自己火化掉。   苏云沉默一会儿,试探着问:“那姑姑,我在医院的时候请过一次你的魂魄,你还记得吗?”   闻言,乌姑姑愣住:“有吗?我不记得了,我那一段记忆最后是我晚上想睡觉,然后还想吃点东西,难得有胃口,不过我自己也明白,有胃口就是回光返照的意思。”   前一晚有胃口,还想吃了上路,结果第二天早上直接没醒过来。   “这么说,在殡仪馆里的事,姑姑你真的一点都没记住吗?”乌瑜小心翼翼地追问。   “殡仪馆里还发生了什么事?哦,我变成僵尸打你们了?”乌姑姑突然震惊。   话一出,乌瑾乌瑜赶忙摆手说没有没有,然后看向苏云,等她解释,因为乌姑姑晚上闹腾的事只有她最清楚。   苏云斟酌了一下用词,直接说:“就是变成僵尸追着有血缘关系的人打,这个情况很正常,只要变成僵尸了,都躲不过这一遭的,所以我怀疑,是有人故意找到乌姑姑你针对乌家,这样不仅可以让乌家断绝,还可以把罪名都推到你身上。”   听罢,乌姑姑表情严肃起来:“怎么回事?大哥你们得罪人了?”   乌父跟乌母都摇头,乌父开口道:“我们已经查过一轮了,什么都没发现,当时以为让你变成僵尸的东西可以查,结果查到了个好像只是同门师兄弟的大师身上,至于你遇见的那个男人,一无所知。”   主要还是对方做得太干净了,除了苏云突发奇想跑过去看到的怨气种子跟乌姑姑身体里烧出来的一块灵芝,根本没有其他线索。   “怨气种子……是什么样?我可以看看吗?”乌姑姑好奇地问。   苏云便打开相册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上面就是之前乌瑾传来的照片,她画的那个因为没有拍照,所以暂时无法给乌姑姑看。   被了多年的乌姑姑已经与社会脱节,在医院里见到医护、乌父乌母跟乌瑾乌瑜才发现,手机都已经是触屏的了。   乌姑姑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良久她露出古怪的神色:“确定是这个吗?”   见乌姑姑似乎认识,苏云忙说:“这是乌瑾大哥从别人那找来的,在姑姑你住的那个阁楼上,出现的怨气种子是像小花一样的形状,黑色的,看起来跟霉菌差不多。”   解释完,乌父也忙拍拍乌瑾的手臂:“乌瑾,我不是把云云的画给你了吗?画呢?随身带着吗?”   乌瑾摇头:“没有,我怕被人看到,出去找过后就存在办公室里了,我现在叫人送来。”   “别忙,”乌姑姑抬手制止了乌瑾,眼睛还在苏云的手机屏幕上,“这个形状的霉菌我没见过,但云云你要说小花,我是见过的。”   “在哪里啊?”乌父压抑着激动问,他忍不住紧张,从小他知道妹妹很多事情,怎么可能有乌姑姑知道但他不知道的呢?他很担心是空欢喜一场。   苏云更是心下一惊,庆幸自己接了这一单,还在今晚找了乌姑姑过来询问,不然就错过线索了!   于是苏云凑到乌姑姑旁边,期待地看着她。   乌姑姑又端详了好一会儿,犹疑着说:“我好像在……云云你小时候经常揍的那个小孩子家里见过,是谁来着?”   话音落下,众人一阵沉默,然后猛地把视线转向乌瑜。   “不、别看我啊!我怎么可能是苏云经常揍的那个!我又不是打不过,是她老告状我不敢还手好不好!”乌瑜拼命解释,试图重振雄风。   “确实不是乌瑜,”苏云缓缓开口,“因为跟他打我嫌掉智商,打架得有来有回,打个只会嗷嗷哭的没意思。”   乌瑜顿住,旋即悲愤欲绝:“……我要跟你单挑!” 第十七章   “行了, 你什么时候能打得赢苏云?别打岔,苏云你好好想想,你小时候跟谁打架最多?”乌瑾一巴掌把乌瑜按回去, 直接问苏云。   从前苏云是个相当嚣张的性格, 跟她是不是苏家的女儿没关系,她单纯嚣张,还暴力,从小到大, 被她揍过的富二代不计其数,问题是虽然她揍了人, 可总占理,就算是碰上那种不讲理的家长, 也会暂时因为各种事情无法给孩子立马报仇。   时间一拖, 大人觉得事情过去了, 小孩儿觉得被揍够了早就不敢惹苏云,一套流程下来, 仿佛运势爆棚,总能逢凶化吉。   圈子里其实长辈们都知道苏云这孩子脾气暴躁, 可她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打人,都是惹她了才动手, 人又伶俐可爱,大人们就算知道她嚣张也假装看不见,毕竟小时候的苏云奶团子一样, 多可爱呀。   假装看不见归假装, 长辈们倒是数过苏云到底揍过多少孩子, 后来干脆直接数还剩哪家的孩子没被揍,感觉小朋友玩闹很有意思。   苏云平时更多还是告状跟打小报告, 比起那些武力欺辱同学的富二代好多了。   一时间乌父父母跟乌瑾都没想起来,小时候苏云揍得最多的是谁,因为觉得好像她揍人揍得很平均。   大家都在等苏云想起来,而乌姑姑还在盯着手机上的照片看,她也在努力回想,那个被揍的小孩子是谁,以及自己到底为什么过去见过。   苏云扶着自己的脑袋努力回想,把自己揍过的小孩儿都数了一遍,迟疑着说:“如果说被我揍最多的话,应该是付家那个小儿子吧?你们还记得他吗?他是私生子,母亲小三上位,但是因为付家只有他一个儿子,所以把他认回来了。”   经过苏云这么一提,乌家人顿时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个人,而且只要对方在,就一定会跟苏云打架,偏偏苏云又能打又鸡贼,打完还告家长。   别的小孩儿被坑过几次就知道怕了,只有付家那个小孩儿,锲而不舍地、屡败屡战地跟苏云起冲突,后面别人都劝他别犯贱了,他还是要去,一直打到了苏云上初中,付家那小儿子要出国,被苏云揍了最后一顿后就走了,至今没回来。   对方要是没出国,乌瑜肯定记得,他是八卦王者,不会有他不知道的八卦,对方出国又过去了好多年,他刚才都在往滨城的小伙伴身上想,倒是忘了这个出国的。   “对对对,要论小时候挨揍最多的,就是付家那小子,那小子贱皮得很,招猫逗狗的,要不是苏云在,我们也没少跟他打架。”乌瑜没好气地说,看得出来他小时候跟付家小儿子也是有点恩怨在身上的。   乌姑姑抬起头,盯着乌瑜的脸看了会儿,猛地一拍手:“对,就是他!但我不是为了云云过去的,是为了乌瑜你!”   众人闻言,再次把视线转到了乌瑜脸上,仿佛在说“问题果然还是出在你小子身上”!   被视线扫射的乌瑜茫然又惊恐地指向自己:“我?姑姑你好好想想啊!别是记错了?”   此时乌姑姑将手机推还给苏云,坚持说:“我肯定没记错,当时就是去找你的,大概是你三四岁的时候吧,你上幼儿园,但是那天你们幼儿园里有晚会,就不想回家吃晚饭,要留在幼儿园玩,大哥大嫂不放心,让我去看你来着。”   小孩子基本不会记得那么远的事情,所以乌瑜听得一脸茫然,唯独苏云若有所思。   苏云想了想,从手机里翻出另外一张照片,然后将手机推到桌子中央:“是这个时候吧?我当时是跳舞和当主持人,还留了这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张大合照,班里二三十个小孩儿,男孩穿着黑白小西装打领结,还有小肚肚,女孩则是穿着两种不同的公主裙,苏云站在中间,手里捧着一束香槟玫瑰,穿着跟别的小朋友都不一样的粉色公主裙,骄傲地看向镜头。   看到那身衣服,乌母轻呼一声,指着其中一个臭屁小男孩儿说:“哎呀,如果是这天的话,我也想起来了,这是乌瑜,他打滚好几天让我们去看他表演,但是偏偏我跟他爸爸刚好要去国外签合同,就让小妹替我们去,乌瑾这时候已经上小学了,课业很重,也没去。”   小孩子的表演基本就是黑历史,主要是拍下来当成年后的笑话看的,对孩子很有爱的父母才会想着去记录下来。   那时候苏云在苏家就不怎么受宠了,明明她是晚会主持人、跳舞的C位,偏偏苏家过去的只有她的保姆,保姆阿姨倒是给她拍了很多照片,后来这些照片就被她存了下来,留到现在。   曾经保姆阿姨说这些都是很重要的回忆,苏云无可无不可地就留下来了,等到苏一翎跟季微棠救她回来,她才发现,这种回忆是真珍贵的,在亲生父母没参与到她的时间里,凭借这些照片,他们至少可以知道,苏云过得并没有很差。   关于照片这一天,苏云记得是六一儿童节,幼儿园要办盛大的晚会,每个班都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小朋友节目,许多疼爱小孩儿的家长都过来了,幼儿园门口停了一堆豪车,也有父母沉迷工作或者不疼爱孩子的,就没到,让保姆、管家、助理之类的外人过来。   有些小朋友脾气大,听说父母没来还闹,也有听话的,比如苏云,她小小年纪已经习惯没有家人陪伴的日子,根本不在乎。   至于乌瑜,他是真不高兴,因为他都打滚求乌父乌母过去了,偏偏乌父乌母在国外赶不回来,只能哄他让姑姑去,姑姑去也一样的。   乌姑姑看着照片露出一丝怀念:“对,就是这一天,我本来也很忙,可是大哥大嫂不在国内,我总要去幼儿园接乌瑜回来,偏偏那天有场晚宴,我得去露个脸,等到去幼儿园的时候,晚会已经结束了,我问了老师,说乌瑜跟付家走了,我当时还纳闷,乌瑜不是跟付家的小儿子关系不好吗?怎么会跟着付家走呢?”   这世界上估计就没有婚生子喜欢私生子的,尤其还是小三上位,就算知道是男人的锅,也对私生子没什么好感官,所以当时的幼儿园里,大家都很讨厌付家的小儿子。   “对啊,妈妈记得你经常说不喜欢那个付家的小儿子,还说想让他滚出你们班,你又怎么会跟他走呢?”乌母奇怪地问,小时候乌瑜贼让人操心,又爱八卦,她被迫听了很多乱七八糟的。   “……我怎么知道啊?三四岁时候的事我哪里记得住?不然你们问苏云。”乌瑜都一脸懵,他完全不记得有这件事,要不是乌姑姑提到,他还以为自己从小到大都很讨厌付家小子。   苏云倒是认真地在思考,她往前想了一遍又一遍,犹豫着说:“要我说,我其实也没太记得细节了,不过那天晚上我记得幼儿园有发吃的,消夜包裹,每个孩子一份,我因为要当主持人又参加了三个节目,所以非常累,拿了消夜包就回去了,会不会是那个消夜包有问题啊?”   提到这个消夜包,乌姑姑似乎有点印象:“里面是不是有杯奶茶、一个菠萝包和一个冰皮月饼?”   有人提醒,苏云的记忆就清晰了起来:“对对对,我当时很累,其实不饿,但我在苏家没吃过这些,就让保姆阿姨偷偷给我吃一点,然后回去不要告诉爸妈,免得他们责怪保姆阿姨说让我吃不干不净的东西,后来那份消夜是我跟保姆阿姨偷偷吃掉了,没什么特别的症状。”   “等等,不是冰皮月饼,”乌瑜忽然打断了苏云,他撑住脑袋,“是、是什么来着……我好像是……我好像吃了一块黑色的芝麻酥……”   “那就是你中奖了,恭喜你。”苏云平静地说。   苏云相信自己绝对没记错,她一开始根本没意识到有这个东西,是保姆阿姨带她回家的时候,见大家手上都有奶茶,她就撒娇让保姆阿姨偷偷去买,因为她馋这个很久了,但是保姆阿姨说不行,先生太太不给她吃,怕她吃坏肚子。   那天苏云真的很累,眼睛还红彤彤的,周围的孩子都有,就她没有确实很可怜,保姆阿姨没顶住,答应去买,结果在出幼儿园大楼门口的时候发现是园长在发,不用买,顿时保姆阿姨就心动了——是园长发的,就算是幼儿园自己的食品,就算吃坏了肚子,也跟她没太大关系。   于是保姆阿姨带着苏云去领了一份,她们偷偷说好,谁也不告诉,如果苏云肚子痛的话再说出来,不然就不说了,免得节外生枝。   所有人都是奶茶、菠萝包、冰皮月饼,就乌瑜一个人是芝麻酥,怎么看都是只有他吃错了。   乌瑜一脸呆滞:“我、我那天真吃错东西了?可是怎么会呢?我有这么馋吗?”   “馋不馋不知道,反正我是去付家领你回来的,”乌姑姑看着这个小侄子,感觉十分好笑,“我到的时候付家说你暂时睡着了,因为晚上参加了节目,很累,还跟我分享了照片跟视频,差不多晚上十二点半过吧,我才带你回家,也就是在付家互换视频的时候,我在他们家的墙壁上看到了像花一样的霉菌。”   听乌姑姑说完,乌瑜瞬间从呆滞变成了惊恐:“怎么会这样?我不会死吧?苏云你赶紧给我看看!”   苏云无语地看他一眼:“你别发疯,你能好好活到现在,证明就没问题,除了运气差一点,但你能出生在乌家,运气已经比大多数人都好了。”   有了苏云这句话,乌瑜才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不过姑姑,你看到了那个霉菌,没觉得奇怪吗?”   闻言,乌姑姑说:“当然奇怪了,我直接就问付家那位夫人,说家里怎么有霉菌,对孩子身体不好的,她就回我说,那不是霉菌,是故意画的图案,我就觉得我欣赏不来,那个像小花一样的霉菌,根本不好看啊。”   见过苏云那幅画的乌家人顿时都面面相觑,因为他们也觉得不好看,既然都是这么丑的东西,怎么可能放在家里墙壁上作为壁画呢?这并不合理。   乌父皱着眉头问乌姑姑:“老妹,这件事你也没同我和你嫂子说过,那天还有什么不对劲吗?”   那一年乌家属于上升期,三人都很忙,顾不上两个孩子,所以乌姑姑后来也没把这个小插曲告诉他们,反正乌瑜好好回来了,又没出什么意外,等乌父乌母从国外回来,她自己都忘了。   “没有吧,要不是我实在觉得那个图案难看又很突兀,大概我也想不起来,后面就是我抱着乌瑜回家,睡了一晚上他又活蹦乱跳的。”乌姑姑摊手说。   现在的问题是,乌瑜吃了一块根本不是幼儿园发的“芝麻酥”,还被平时很讨厌的付家给带回去了,期间他沉睡不醒,之后自己没有记忆,像是被人下药了一样。   苏云直接问乌瑜:“乌瑜,到你想想了,你从哪里来的芝麻酥?那天晚上我只在园长那看到了很多菠萝包跟冰皮月饼,还可能是下午茶吃剩下的。”   那家幼儿园是滨城里的贵族幼儿园,每天都会有下午茶,但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富家子弟根本不稀罕,除非饿了。   刚好六一要办晚会,提前预定的糕点没分出去,园长估计才想了这个办法在晚上分给饥肠辘辘的小孩们,而且配上一杯奶茶,小朋友就没有不心动的。   乌瑜苦着脸回想,刚才他能想起自己吃过什么东西已经很不可思议了,现在还让他想到底从哪里来的“芝麻酥”,不如要他命更快一点。   思来想去,乌瑜想到一个可能:“我虽然不记得了,但以我的性格,那个芝麻酥,可能是我从付家那小子手里抢的。”   话刚说完,乌父跟乌瑾立马就要抬手抽他,什么好的不学,小小年纪居然会抢别的小朋友东西吃!   问题是别的东西就算了,居然抢了个把自己吃晕了的!   当时没事还好,如果出事,让乌父乌母怎么办?   乌瑜不敢躲,就用手挡住:“我错了我错了,爸、大哥,我真的错了!从那以后我改好了真的!再也没抢过别人东西吃!而且我就抢了一次,肯定是付家那小子勾引我的!不然我不会去抢!”   在乌瑜的声声讨饶下,乌姑姑出手劝阻了乌父乌母,她说:“大哥,乌瑾,别打了,我觉得以乌瑜的性格,可能真是付家小子挑衅,然后他气不过才去抢的,如果乌瑜没说错,那就是付家当时跟来找我的男人有交集,不过都过去二十多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   时间过去太久,付家接触的可能是师父,后面收了两个徒弟之类的,总之还是得去见一面。   苏云直接说:“没关系,我去见吧,无论是不是一个人,我出现总比乌家出面要好。”   “这怎么好呢?你现在也不是孤身一人,还有殡仪馆呢,付家并不好惹,还是我们先去跟付家约来大师,再由云云你去谈,怎么样?”乌母赶忙拒绝,她知道在玄学上的事乌家不了解,只能请苏云帮忙,可现在苏云已经不是从前的苏家大小姐了,没人会给她面子,说不定还会被付家看低,所以乌家先出面是最好的。   “对,付家那些人,多少有些捧高踩低的,云云你这么过去容易被他们为难下面子,还是我们先去跟付家联系吧。”乌父也同意妻子的说法,苏云没有了苏家大小姐的光环,在圈子内其实很招嘲笑。   现在如果把苏云跟付家私生子摆在一起,怕是所有人都觉得苏云比私生子都不如,私生子至少是亲生的,她苏云除了冒名顶替,根本没有任何跟二代圈相提并论的资格。   苏云觉得乌父乌母说得也有道理,就点头答应下来,事情到这里,差不多就告一段落,该知道的消息都知道了,她带上自己的员工退场,将剩下的时间留给乌家人,他们分离二十年,就这几个小时可以好好地互相说一些家常。   离开院子后,员工们纷纷去找自己的乐子,苏云来到殡仪馆另外一块花园里散步,她晚上还是习惯在月下晒一会儿,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好像跟僵尸也没什么区别,僵尸爱拜月,她更是享受晒月光的平静。   走了一会儿,林琅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他走到苏云身边,说:“馆长,我师兄那边回信了。”   “哦?具体说了什么?”苏云停下脚步,笑着等待。   “他们说做这种行业的,其实是一个很特殊的门派,他们现今没什么人了,但有一个特征,就是他们常年与僵尸、鬼魂、妖怪为伍,所以走过的地方都会留下这种类似霉菌一样的怨气种子,这不是他们自己愿意,是实在跟那些东西待一起久了,身上难免沾染一些。”林琅在月光下照着手里的纸条念,看得出来这是他师兄刚给他传的信。   平时林琅沉默寡言,并不多话,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居然还是念信。   苏云看得好笑,就对他说:“难得见你说这么长的句子,累不累?”   林琅诚实摇头:“不累。”   看着他认真的模样,苏云噗嗤笑出声:“哈哈……算了,你逗起来没意思,说回这个门派,他们算在赶尸人里一脉里吗?”   说到正经事,林琅更是认真:“我问过师兄了,他们说不算,因为这个门派除了僵尸还有其他妖魔鬼怪,并不限制修炼对象,而且这是难得一个跟妖魔鬼怪厮混不会倒霉的门派。”   凡事讲究阴阳平衡,修道更是如此,只有少数天之骄子跟极端人士才会选择并不平衡的修炼方式,还能跟鬼魂成天厮混,比如苏云这样的,她平时跟好几个鬼凑一起运气都不会差,当然,这有她本身足够强势的原因。   一般的修道者既然进了道门,就得维系自己平时是阴阳平衡,救了小鬼想要相处久一些就需要积累很多很多功德,不然会因为自己扛不住鬼魂的阴气被拖倒霉。   举个简单的例子,修道之人的阴阳之气是平衡的,就好像数字零,不多不少,平时看不出倒霉或不倒霉,而鬼魂全身阴气,就像负数,阴气越重的鬼,代表的负数越小。   平衡的修道之人碰上阴气重的鬼,就相当于零加负数,自然就把修道之人给拖成阴气过重的倒霉模样。   还有林琅这种阳气足够重的人,他身上的阳气就像是无限大的正数,不仅不会受阴气重的鬼魂影响,甚至能把鬼身上的负数给加成正的——就是烧成灰的意思。   苏云讶异地看向林琅:“还有这样的门派?那他们岂不是都会随身带一两个自己喜欢的妖魔鬼怪出来?”   “是的,他们那一门修的道就是与妖魔鬼怪同行,跟馆长你差不多。”林琅语出惊人。   “……什么叫跟我差不多?”苏云露出死亡微笑。   林琅忽然觉得晚风好像有些凉:“就是他们会整天有妖魔鬼怪跟着,馆长你也整天有那些员工跟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馆长你好像免疫所有的阴气跟阳气,跟着我们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无论是跟阴气重的鬼魂相处会倒霉还是跟阳气重的天师在一起会幸运,都无法在苏云身上找到痕迹,她就像一个绝对为零的特殊存在,阴气阳气都跟她没关系,独立于阴间阳间之外,命格看起来却又普普通通。   苏云没想到林琅居然会提到这件事,她微微挑眉:“哦?你注意到了?”   林琅沉默一会儿,微微颔首,没出声,等苏云回答。   “很简单,因为我的命格太普通了,普通到不会受影响,你听说过这种命格吗?就是无论怎么救都救不起来的,没有运道、也不会被阴气侵蚀,好像从此独立在阴阳之外。”苏云说着,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   听苏云说完,林琅猛地想起来这样的命格,这种命格的人从前都是用来当工具的,因为不会受影响,所以无论拿来修炼还是当肉盾,都非常好用,有些盗墓家族,还会专门找这样的人下地,只要他们能活着出来,就证明墓穴里没有太大的问题,如果死了,就是机关太难。   还有些邪门歪道会找这种人当炼丹材料跟炉鼎,他们的普通命格,对某些人来说,却是最好的工具,由此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林琅诧异又不忍地看着苏云:“你怎么会是这样的命格?老馆长……不是很疼爱你吗?没给你换?”   苏云扫他一眼,摇头:“换过了,但没成功,或许真是人各有命吧,怎么换都不成功,除了无数痛苦,什么都没改变,不如就这么活着,难道凭我现在的本事,还有谁敢动我不成?”   话虽如此,林琅却觉得,这件事如果传出去,怕是各大宗门都忍不住觊觎苏云,现在这种命格难找,跟从前不一样,从前的人都会算具体的生辰八字,现在的孩子基本都是在医院里出生,护士医生稍微迟了一两秒是很正常的。   这一两秒可能就是不同的命格,不同的命格找错了,完全就是给自己添麻烦。   林琅欲言又止,偏偏嘴笨,不知道能说什么。   苏云用折扇拍拍他的手臂,说:“别这副表情了,就算有人来围攻我,现在我不是还有你这个保镖吗?凭你的本事,来多少人都一样吧?”   全国都没几个的紫袍,林琅站这就是威慑,只要林琅在一天,就不会有哪个脑残敢来动手,而国内另外几个紫袍都是年纪很大的祖师爷了,他们修道修得快跟神仙似的,不搞邪门歪道。   林琅肃然点头:“馆长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哈哈哈……不用这么严肃啦,我又不吃人,你今晚睡个好觉,明天跟我进城。”苏云说完,继续往前散步去了。   “进城?找那个门派的人吗?”林琅疑惑地问。   苏云的声音幽幽传来:“对……”   乌家人聊到了最后一刻,苏云掐着时间回来跟乌姑姑道别,彼此都知道,这一别,就永远都不会再见了,乌姑姑会转世投胎,将来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从此世界上也不再有乌姑姑这个人。   离别总是悲伤的,乌家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一错不错地看着乌姑姑,仿佛有无数的话要说,可他们没有时间了。   鬼差出于给殡仪馆的面子,在外头没进来,却能感受到那种阴冷。   乌姑姑笑着看他们:“大哥大嫂,不用难过,就当,我又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度假吧,来生或许没有机会再见,但至少,这辈子在乌家,我过得很开心,你们要好好保重;还有乌瑾乌瑜,你们长大了,要照顾好父母,有话可以好好说,他们都是很好的父母,不会跟老头一样,只会强迫我,走了,百年之后,有机会再地府见吧。”   说完,乌姑姑挥挥手,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开,她一直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做什么都不拖泥带水。   留下满院的惆怅,乌父乌母沉默着,在悄悄擦眼泪,人看起来有些呆,或许难以接受还聊着天的妹妹离开,跟许多年没见过姑姑的乌瑾乌瑜不同,他们夫妻俩跟乌姑姑的关系很好,从小一起长大,本以为会一起变老的。   世事无常,现在能做的,居然就是目送乌姑姑离开,什么都做不了,他们从乌姑姑回来后一直在后悔,当时为什么就听老爷子的话没去找失踪的乌姑姑,怎么就真的以为,跳车的乌姑姑还能像过去一样强势地照顾好自己呢?   是曾经乌姑姑的强大让他们忽略了,当一个人受伤,她只是一个脆弱的病人,同样需要人救命和照顾。   桌子上的东西并没有吃多少,刚才苏云忘记拿的灵芝块还好好放在白瓷碟子里,她伸手拿回来放进了自己的乾坤袋,就坐在旁边陪着,这一时半会儿老人家无法接受,有她这样平静的人陪着更好。   大约到了凌晨三点,乌父乌母终于收拾好情绪,他们细细交代了乌瑾跟乌瑜明天要去联系居委会,不能让胖父子出事,他们要长长久久活下去,活到乌父乌母死那天,他们要一直痛苦又悲惨地活着,饥饿、病痛,一样都不能从他们的生活中缺席。   乌瑾一一答应下来,说他早上立马亲自去办,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除此之外,还有联系付家、无名茶馆的大师,有必要的话,就陪着苏云去,不能让人落了苏云的面子。   好不容易送好像老了十几岁的乌父乌母去休息,已经天亮了——滨城夏天天亮得快,四点左右就见阳光了。   乌瑾强撑着精神下楼,跟苏云确定时间。   苏云还坐在院子里,她看起来并不疲惫,仿佛已经习惯了熬夜,她说:“付家的事可以联系,不过无名茶馆,就不用,我想自己去,有些私事。”   “私事?”乌瑜刚好也下来,他累得不行了,随便坐下来喝了口苦茶提神,“你找无名茶馆的大师是有过节?”   听乌瑜这么说,乌瑾也忙坐过来,如果苏云跟人有过节,那他肯定是要帮忙的,乌姑姑的事苏云帮了大忙,还辛苦陪他们一直熬,乌家人不是忘恩负义不知图报的人,苏云有事,他们现在不会袖手旁观。   苏云摆摆手,否认了这个说法,并且把桃花妹的事告诉两人,关于那张符,她有些在意,顺便也想问问,那所谓的大师,到底给了桃花妹什么符,是否真的如桃花妹所说,是破桃花的。   乌瑾对这个人有印象,他恍然:“哦,是这家啊,说起来还很可惜,她父母其实经营得不错,当年的经济案我找案宗看过,怎么说呢……这也是一件,民不举官不究的事情,我们有时候做生意,就会走一些很边缘化的路子,先开工、再定金额、最后交税,这样呢,可以避开一部分税,资金也更容易周转,但是如果有人举报的话……”   能跟苏云一个学校的二代,家里都不会是什么小公司,最低都是某个行业的新贵,这种大公司的资金流动太大了,动辄就是七|八……九位数,稍微延后一点再计税是常用手法,一来更简单,二来可以剔除掉中间一些反复要交的税。   平时就算查到了,看在金额移动巨大、证件又齐全的份上,表面流程没问题,就算合理避税。   但如果有歹毒的在开工到计算资金这段期间,直接把人给举报了,税务局来查,发现有工程、有合同、预备有资金流向,却没交税,直接就是一套经济法伺候。   说直白点,桃花妹的父母就是直接被她丈夫给送进去的,甚至是用这种非常过分的污蔑式手法,他还卷走了大量的资金、股东、合作对象,让桃花妹家的公司随着董事长夫妇进局子,立马崩盘破产。   不然的话,就算是董事长倒霉进了局子,也会有下面的人顶上,公司不至于破产,甚至还能运行到董事长出来。   可如果不把公司弄破产的话,桃花妹作为一个成年人,她能继承父母的财产,将来依旧可以无忧无虑地继续生活,或许在之后某一天意识到是丈夫下手,说不定会反过来把丈夫也送进去,所以丈夫才会先下手为强,一口气连带桃花妹都弄死了,将来就没人可以再害他。   这其中的关窍不仅是苏云不明白,就连乌瑜也没明白,他们俩大学就不是学相关专业的,因为家中都有大哥,他们俩选的是自己喜欢的专业,苏云大学专业是计算机,乌瑜是编剧——他因为太爱八卦了,甚至去学了如何写剧本,属实脑回路异常。   他们两人都是单纯听说了桃花妹的事,如今听乌瑾解释才明白过来桃花妹被整得多惨,深仇大恨都不为过。   乌瑜之前当八卦听,现在都受不了了:“不是,哥,你有没有查查这男人跟桃花妹家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啊?有必要这么坑人家小姑娘吗?桃花妹那个性格,本来就内向懦弱,他还这么整人,是不是人啊他?”   “之前他来找过乌家合作,”乌瑾沉默一会儿,喝了口茶才继续说,“我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他说没什么深仇大恨,他只是不想再过人下人的生活,现在他走到哪里都被人叫一声先生或者董事长,可谁能想到,在高中的时候,他其实被富二代们按在厕所里打呢?”   “那他跟那些混球有仇去跟那些混球打去啊!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算怎么回事?得多没本事才这么欺软怕硬啊?”乌瑜气得直接拍桌而起,曾经他以为是桃花妹有眼无珠呢,原来都是设计好的!还欺软怕硬!   与乌瑜的气愤不同,苏云微微思索后问:“是不是……他被欺负的时候,其实被桃花妹看见了,但桃花妹没救他?”   乌瑾讶异地看了眼苏云,点头:“是,他当时知道我不会跟他合作了,所以说得很明白,那天桃花妹路过,他向外喊救命求救,但桃花妹低下头走了,他说,那个时候,他比那些施暴者,更恨视而不见的桃花妹,明明都是富二代,他觉得桃花妹不会不能阻止那些混蛋小子。”   听乌瑾说完,乌瑜已经气到不会说话了,就一杯一杯苦茶灌自己,却死活没把那股火气给灌下去。   苏云摇折扇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她迟疑了会儿,反问:“那他有没有想过,那天他为什么还能全须全尾地从厕所里出来,而不是被打断了手脚从此是个废人呢?”   话音落下,乌瑾跟乌瑜都愣住了,他们诧异地看着苏云,做出差不多的、欲言又止的表情,他们听出了苏云的言外之意,却不敢相信。   过了会儿,苏云缓缓合上折扇,她叹息一声:“本来我没联系上的,但是你们说到了这件事,那我就有点印象了,桃花妹跟我不算特别熟,毕竟我是大姐大,她就是一个被人嘲笑的愚蠢桃花妹,但是有一天,她在厕所拦住我,问我可不可以去阻止男厕所那边打人的富二代,她可以给我当跟班。”   但苏云根本不需要跟班,她从来不需要这种东西,是因为打的人太多了,导致谁都觉得她是大姐大。   苏云本来就很讨厌那群以势压人的,就答应下来,说她会去,不过不需要桃花妹当跟班,她还难过了好久。   那天苏云直接走到男厕所门口,只冲里面喊了声出来,那群被打怕了的富二代就赶紧出来,点头哈腰地问云姐有什么事,苏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说:“你们胆子够大啊,在我眼皮子底下打人,看来平时挨揍还是不够痛。”   随后那群富二代纷纷解释他们不是真的想动手,实在是里面那小子人品不好,这种人现在不针对他,将来要骑到他们头上来了。   苏云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人,在她面前说得好听点而已,就说:“行了,你们的谎话都不过脑的,总之,以后别逮着穷苦人民发疯,人家来念书是辛辛苦苦高考的,以为跟你们似的,不读书也有家里人保吗?”   那之后富二代确实没再对桃花妹的丈夫动手,只是孤立他,比从前好了很多,可谁都没想到,别人不动他,他反过来要桃花妹一家的命。   在苏云说完后,乌瑾跟乌瑜沉默了快半个小时,随后被一阵鸟鸣打破,乌瑜恍惚开口:“那、那这么算的话……那男人不是把自己救命恩人一家给……”   苏云抬眼凝望缓缓升起的太阳:“嗯,所以说,有时候真是,好心没好报,好心烧烂灶,我也后悔,救了个白眼狼,如果知道将来是这样,不如我直接进去把他头拧下来,没脑仁的东西,留着也没用。” 第十八章   事情过去好几年, 现在说什么都是马后炮,他们甚至不知道桃花妹去了哪里,乌瑜听到的消息也止步于桃花妹儿子死了、孩子畸形, 之后桃花妹不知所踪。   眨眼间天就亮了, 熬了一晚上没睡的乌瑾跟乌瑜却睡不着了,本来困得能闭上眼就昏过去,现在满脑子都是桃花妹和她那个忘恩负义的丈夫。   苏云喝完自己茶盏里已经凉到发涩的茶水,说:“所以, 我得去亲自见一见无名茶馆的大师,我想问问他, 如果他真的能算清楚,想来也是知道桃花妹结局的, 那他当时给出那道符, 是想做什么呢?”   相信这件事的只有苏云, 桃花妹曾经来求助的是苏云,是以, 现在只有她还能去找大师,问一问对方到底是有真材实料, 还是半桶水坑蒙拐骗。   乌瑾心情沉重地点头,将无名茶馆平时大师出现的时间表转给了苏云:“好, 我现在把他出现的时间表转给你,到时候你挑着时间去问问,无论怎么看, 都觉得桃花妹太惨了, 如果可以, 问问大师怎么让那男人把这些还回去吧,不过苏云你别插手啊, 我听说这种事是要担因果的。”   之前不懂,还觉得苏云让胖男人在医院中风很帅气,可是随着这几天去找到打听消息,乌瑾才明白,这其中弯弯绕绕很多,你做了多少都是要还多少的,以至于那些大师来接单都叫价很高,形成一种有所付出才有所得的循环。   而苏云现在相当于是没有任何利益与付出就帮了他们家、损害了胖男人,又要去帮桃花妹的话,乌瑾很担心苏云会遭报应。   老天永远这么奇怪,替天行道的总在倒霉,做了渣滓的却可以祸害遗千年。   苏云冲乌瑾无所谓的笑笑:“放心吧,我没关系的,因为啊,老天欠我的太多,现在我可以嚣张一点。”   乌瑾并不赞同:“那也要小心一些,有福就应该平平稳稳地过日子,谁知道哪天老天就看你不顺眼了呢?”   “就是就是,苏云啊,你从小就逞强,以前苏家偶尔对你苛刻的时候你也一个人硬撑着,其实我们都准备好给你送东西了,但你从来没吭声过,今时不同往日,更谨慎点好。”乌瑜也跟着劝道。   听了乌瑜的话,苏云反而好奇起来:“我什么时候被苏家苛责还硬撑了?我只记得我从小就快乐成长啊。”   乌瑜啧了一声露出一副“果然你已经忘记了”的表情,直接说:“好几次啊,我们都听说了,你在家受罚了,苏家不给你饭吃,说让你跪祠堂,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可以吃饭,我们听说了,就想着要不要接济一下你,结果你好端端出来了,一副从来没被受罚过的样子。”   苏云听着也满头雾水:“没有啊,苏家什么人敢罚我啊?他们不要命了?我从前是顺风顺水富贵命,他们要是敢罚我,自己家公司要倒霉的,简单来理解就是,我从前的命格为,谁让我不高兴了,老天就让他不高兴,苏家知道我的命格,所以根本不敢有任何让我不高兴的地方。”   要不是这命格强大,苏家也不会选择让她来顶替苏芸,只有这么强的命格才能让老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同时做到命格互换,但凡她命差一点,当时都不会被苏家选中。   闻言,乌瑜直接抓脑袋,他熬得眼睛都红了,可甚至还是清醒的,不觉得自己记错了,他看看疑惑的苏云,又看看沉默着不说话的乌瑾,坚持说:“不,一定有的,我们还有聊天记录呢!”   随后乌瑜直接掏出手机开始翻好几年前的记录,这几年手机更新换代,许多记录早就没有,更何况苏云满二十岁没多久就离开了苏家,从此当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孤寡女大学生,身份变化都没让她心情变坏一点,照样敢谁来踩她一脚,她就整回去,嚣张依旧。   乌瑜翻来翻去,只翻到一条,就是苏云离开苏家前,上大一的时候,他赶忙说:“喏,就是这个,你刚上大学,报的计算机系,苏家不满意,他们想让你报经济学或者金融,将来好给苏凛大哥当副手,你不愿意,就跟苏家吵了好几天,后来苏家才妥协。”   聊天记录是乌瑜跟另外一个富二代,那人苏云有点印象,对方是个很懦弱又稍微有点杞人忧天的男生,平时跟谁都玩不到一块,大家说他娘娘腔,还学的服装设计,什么难听话都往他身上扔,不过他却是苏云没打过的小孩儿之一。   从仅有的记录看,是乌瑜群发了消息,说自己打听到了苏云又被罚了的消息,问大家这次苏家能抗几天,或者苏云需不需要他们去救命,然后对面的男生就说,专业的事肯定要自己喜欢,他想去找家里长辈去说情,被乌瑜劝阻了。   因为乌瑜觉得,这种事外人越劝家长越容易逆反,不如他们去苏家长辈面前多晃晃,顺便让家里人给说些自主选专业才好的话,大不了将来继承家业的时候,再去考个MBA,又不是什么大的难事,现在孩子还小,顺着他们的喜好来,将来懂事就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在两人聊完三天后,忽然就庆贺他们的计划有用,苏云果然如愿上了计算机,对面男生很高兴。   苏云越看头顶的问号就越多,十分不明白:“不是……你们说这些没一个对的啊,苏家根本没人在乎我考什么专业,他们也从来没想过让我进入苏家的公司里,你们想想现在被送走的苏芸,她被认回来也六年了,念的是金融,可她有进公司吗?”   在青云山庄,苏芸动辄就得拿苏凛的卡付钱,而且她一句玩笑话就让苏芸被送到国外,很明显苏芸在家就是一个“掌上明珠”,属于疼爱但绝对不会让她继承家业的所谓大家闺秀。   多数世家里都是这样,看起来可以给女儿一切最好的,结果到了分家产的时候,就说已经给了你那么多了,家产当然要补偿给儿子。   甚至普通家庭里,都会在平时给女儿很多很多的爱和富裕生活,骗女儿对家里感恩戴德,将来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把家产、不动产都留给儿子,甚至在女儿大学毕业后,多用一分都斤斤计较。   现在苏芸就处在这样一个尴尬的位置,曾经她是爱的结晶,苏家珍贵的小女儿,所以为了她的命,苏家愿意给她找另外一个女孩儿来给她挡劫,可她到底二十年没跟苏家相处过,要感情没感情,二十年过去,她父母也不再是曾经年少为爱上头的时候,她如何能跟苏凛这个有感情还培养了二十多年的继承人比?   所以苏云觉得乌瑜的话很荒谬,苏家曾经不在乎她,现在不在乎苏芸,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才让乌瑜觉得她偶尔会被罚去跪祠堂啊?   乌瑜傻眼了,他知道苏云是假千金后确实没少去diss她,可曾经把苏云当大姐头也是真的,结果现在告诉他,很多他以为是真实的消息,其实都是假,他一时间难以接受。   有什么,比告诉八卦王者他的八卦其中有一部分是错的更难受的?   反正对乌瑜来说没有,他悲痛到失去理智了,脑袋磕桌子上发出难听的悲鸣。   乌瑾听得又想给他两巴掌:“行了,你别哼哼唧唧了,谁让你听到什么都以为是真的?不过苏云,这事说起来挺奇怪,乌瑜弄错一两件事还好,听他这意思,似乎好多年前就开始了,难道是有人制造你在苏家并不受宠的假象?”   “对!肯定是这样!”乌瑜在苏云开口前就猛地跳起来,仿佛给自己的错误找到了借口。   认真说起来,苏云在苏家那些年确实不算受宠,跟她回到亲生父母身边比的话,她在苏家的生活,严格说起来,就跟苏凛说“继续她苏家小姐的待遇”差不多,有待遇,但不算受宠。   苏云一直都不在乎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个什么形象,加上她日常嚣张,还以为被人都只怕她,没想到,乌瑜他们会觉得她在家是被严格要求的。   思索一会儿,苏云缓缓道:“与其说是制造我不受宠的假象,不如说是坐实了我被苏家当继承人之一的可能,因为,像大学专业、要求严格这种事,只有对我寄予厚望才会试图让我选择更好更合适的,但事实上,苏家没人管我怎么选,他们也从来没想过我能继承家业。”   从小苏云就跟苏家感情不深厚,苏家那边是认为苏云不是自家的孩子,将来还要换回来的,万一感情深厚,对自己亲生女儿不好怎么办?   而苏云的性格里就不在乎别人对自己好不好,她是那种永远会以自己为世界中心的人,苏家没付出真心,她早早就明白自己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所以更不在乎苏家人的想法,从小到大都是自己做选择。   乌瑾对苏云的话表示赞同:“这么说的话就能说得通了,苏家对你没抱有期望,但是总得做出你受宠的迹象来,将来联姻可以多要点聘礼,以苏家角度来说,这是无本万利的买卖,当然,现在被这么推着走的,成了苏芸。”   他们都不知道苏云从小就被抱来给苏芸挡灾,现在就按照苏云是被抱错的情况来猜测。   对于苏家做的事,苏云不打算说出去,主要是这个事情说出去特别像苏云为了不丢脸找的借口,仿佛特别在乎苏家跟苏芸的存在似的,她这么骄傲的人,当然不会主动去说,苏家觉得这事办得不地道,肯定也不会说。   两边都不愿意说,不如就让所有人都误会一开始是两家抱错了,仅仅是意外,没有任何阴谋诡计。   乌瑜在一旁听着,欲哭无泪:“那我岂不是成了人家计划里的一环?”   要不是有他这个大嘴巴,或许谣言还不会传得那么广。   苏云好笑地安慰他:“没事,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估计没几个人记得,最重要的是,我已经不是苏家的小女儿了,没人会在意我曾经在苏家是否受宠,别人只会想现在的苏芸受不受宠,这关系到他们要不要讨好苏芸。”   半个月大概很多人都要讨好苏芸,现在苏芸被送走,不管谣言什么样,至少现在都明白,只要兄妹骨科的谣言一直在,苏芸就没有回来的一天。   就连在二代圈八卦群里的二代都没想到,苏云那么疯,张口就来,直接把苏芸给送走了,她消失几年身陷真假千金的传闻,再一出现就让所有人都回想起了被苏云支配的恐惧。   关于无名茶馆的事就这么定下来,苏云自己去联系,乌瑾应了一声,拖着悲伤的乌瑜回去睡觉,他们本来就做好了一晚上不睡的准备,提前安排好了公司的事情,可以休息一天,下午回市区,往后的日子依旧可以照常过。   苏云熬了一晚上困过劲儿了,干脆继续熬,等到中午再睡午觉,这样不会弄乱作息。   乌家人中午还是没能起来,苏云也没让人去叫,只说留着热的粥,他们无论什么时候醒来都能有一碗热粥暖胃。   没有单子的殡仪馆平时很无聊很安静,鬼员工就是围着苏云打转,加上制作各种祭拜要用的元宝纸扎,自己做的话,会便宜许多,在外头买就需要给别人手工费,反正大家都闲着,不如自己做,算是找点事情干。   下午乌家人睡醒,跟苏云吃了顿饭又匆匆离开,成年人没什么自由时间,尤其管理着那么大的公司,一家子的心血都耗在上面,他们出问题,会导致成千上万的人没有工作。   小时候长辈总说,只要考完大学就好了,考完大学就自由了,等上了大学,迷茫过四年,发现并没有所谓的“考完大学就好了”,接着要面对生活、婚姻、繁衍、年迈的父母、孩子、房贷,半辈子都在奔波。   人的一生好像被大学分割成两部分,前面充斥着学习与被掌控,后面又被金钱和社会推着走,一辈子都没有真正自由的时间。   拥有大量的金钱才可以过上自由的生活,比如苏云,比如乌瑜,他们就是纯纯的二世祖,不用担心某天花完了钱养不活自己,不用担心不工作会影响到别人,所以有时候苏云和乌瑜对比乌瑾,像是两辈人。   好几年没干过活,苏云觉得给乌姑姑办完一场葬礼就掏空了精力,刚好无名茶馆的大师出现时间要过几天,她就在殡仪馆里摆烂,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十分自由惬意。   一摆烂就摆烂到了六月,苏云终于觉得,自己要是再不活动活动就躺化了,于是招呼上所有的员工,准备去无名茶馆。   出发前苏云在院子里做动员:“我们主要是去当客人的,到时候矜持一点,对了大师傅,如果茶馆里有好吃的,你记得多吃点,回头可以复刻一下,就不用跑去买了。”   烧饭师傅点头应下:“没问题,只要我吃过,就可以复刻出九成九的味道。”   剩下的零点一成是谦虚没说满。   苏云满意颔首:“好,然后进去了记得不要跟我坐一桌,我怕吓着人家大师,大家衣服也换换,穿日常一点的,茶馆不比青云山庄,开门做生意的,挺避讳我们这行。”   随后员工们回去收拾了下自己的形象,男鬼员工们是穿非常直男的T恤休闲裤,都挂着自己的乾坤袋,像极了某些挂钥匙串的“高质量中年男性”,林琅好歹年纪轻一些,回去换了苏云给他买的衬衫休闲裤,看起来像是普通的男大学生。   至于艳鬼跟鬼新娘,她们商量了一轮,换上了漂亮的JK裙,假装是女高中生,不看眼睛,她们甚至给自己画了张更年轻的皮,说出去会被人怀疑苏云雇佣童工那种。   一群人各有各的画风,苏云习以为常地招呼:“差不多,就这么走吧,别让大师等急了。”   多年前去找大师得偶遇,现在大师可能是名声已经打出去了,加上为了生活,是固定时间去无名茶馆,想请大师帮忙,只要排队就行。   苏云提前在无名茶馆约了位置,而且说明是要见大师的,茶馆那边就给安排了时间。   无名茶馆位于城区中心,属于寸土寸金的地方,刚开的时候苏云的同学们就猜测,到底是哪家的二代为了应付长辈开了这么家茶馆——二代们对创业也有鄙视链,认为做行业龙头是最强的,其次是去开荒,最差的就随便开个会所、酒吧、茶馆,标榜高端,其实就是二代圈里互相送钱玩。   不过讨论多年都没找出无名茶馆的老板是谁,只有个挂名的老板,是个职业经理人,从这种配置上看,确实无名,最开始让大家愿意去逛逛还是因为那个听说很准的大师。   苏云在路上又睡了一觉,进城后被各种喇叭声吵醒,在城郊久了,现在进城都忍不住感慨一句“大城市就是繁华热闹”。   保姆车缓缓停在无名茶馆附近的地下停车场里,众人下车乘坐电梯可以直接到无名茶馆门口。   茶馆讲究一个“静”字,无论是多火爆的客人,在茶馆里都会忍住自己的脾气,是以,从电梯门打开后,被折磨了耳朵许久的苏云总算觉得舒服不少。   按照计划,苏云开了两个包厢,一个是她去约大师的,剩下的员工们自己吃一桌,回头事了,再电话联系就好。   苏云进包厢前跟员工们说:“放心吃,吃不完可以打包,我把单子上的都点了一遍,大师傅,你任重而道远啊!”   烧饭师傅顿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十分重,他严肃点头:“放心吧馆长,我一定都吃个遍!”   对于烧饭师傅的本事,苏云有信心,她挥挥手就进了自己的包厢,此时大师还没来,她就只让人上了一壶水果茶,后续的东西,可以等大师来了再说。   他们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半,苏云算好了时间让大家吃饭,所以是中午一点半到的,他们可以先吃一顿再跟大师谈话,不过苏云担心大师也会提前到,就干脆让员工们先吃,她这边谈好了再跟大师吃一顿也是一样的。   当然,如果跟大师谈得不愉快,那她会把大师送走,接着去另外一个包厢跟员工一块吃。   无名茶馆的水果茶不如烧饭师傅泡的,苏云喝了点就不想喝了,开始呆坐着怀念烧饭师傅的手艺,还有每天下午都不一样的下午茶。   两点十分,大师到了,果然是提前到的。   服务生带着大师过来又恭敬地退出去,留下包厢里的两人互相打量。   大师看起来三十岁上下,是个儒雅温和的男人,留着长发在头顶梳了个发髻,一如多数的道士一般,并不是所有道士都会像林琅那样以为下山就要剪掉头发融入社会。   而大师主要看苏云的面相,打眼就先算了个大概的命盘,顿时有点怀疑自己的技术,可是他看面相这么多年,不应该在一个小姑娘身上失手。   苏云看到大师穿的是青色道袍,青色道袍是道教的一种高级道袍,代表没有徒子徒孙或者没有未授职,但具有非常高的灵性,简单点说就是有能力、不在道观干活,自己在外头单干,等到继承道观或者有徒弟后,就可以凭借自己的修行积累换黄袍。   道教中的道袍颜色象征意义有许多,平日里如非重要场合,基本都是穿常见的黑色道袍,今天大师来约课,穿青色道袍是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有本事,而当初林琅穿紫色的道袍来,是证明自己的讲师资格、有较高的资历跟官职,也就是一观之主的身份和他绝对能打的修为。   大师先一步打破沉默,走到苏云对面的位置坐下,给苏云行了一个见面礼:“苏小姐,久仰大名。”   闻言,苏云挑起眉头:“哦?看来我在二代圈子里,依旧是无法超越的传说,连大师这般常年失踪的人都知道。”   “……”大师被噎了一下,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苏小姐说笑了,贫道姓车,车绪鸣,轿车的车,思绪的绪,鸟鸣的鸣,苏小姐今日,不妨有话直说。”   “车道长爽快,既然道长认识我,那我就不自我介绍了,这次约道长,就两件事,我们先说第一件,十年前,道长给一个女高中生算了一卦,给了她一张五万块的黄符,可还记得?”苏云开门见山地问。   车绪鸣微微皱起眉头,思索了好半晌,恍然想起:“苏小姐说的是那个叫莫青桃的小姑娘?”   一直没想起来桃花妹叫什么名字的苏云猛一听见,倒是想起了不少关于她的记忆。   正如之前苏云跟乌瑜说的,她跟莫青桃没什么交集,除了是同班同学,她们俩连话都说不到一起,往常最多的交流就是莫青桃讨好地来问要不要一起吃饭、一起做早操、一起去……总之,在苏云这里,她是个过分透明的女孩儿。   明明家世很好,却十分自卑内向,从前苏云年轻气盛,搞不懂就不去管,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对方可怜。   如果她能在一个更温柔的环境中长大、遇见的都是些差不多脾气的孩子,大概就不会遇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苏云恍惚了一下,点头:“是她,我偶然想起来,当年,她在这里找大师算过一卦,怎么说呢,我倒是想听听大师对这一卦和莫青桃命格的见解。”   车绪鸣顿了顿:“原来是认识的同学啊,关于当初给她算的那一卦,我是实话实说,她命中犯桃花劫,而且是避不过去的,她现在的丈夫总能算计到她,命中注定的事,就算当初苏小姐你心狠一些,没去救人,她也会遇上别的男人,然后被害得家破人亡。”   这就是命中注定,一定会出现的桃花劫、家庭一定会因为她支离破碎。   一个人什么样的性格就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们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盯着莫青桃,她这辈子都没有一个恩爱丈夫,除非把她脑子换了,不然她就是会让男人骗到倾家荡产。   苏云听得一阵无语:“你怎么不说自己学艺不精呢?”   什么不能改变,不过是本事没到家,或者不想赌才这么说,当然,非亲非故的话,苏云肯定也这么说,只是莫青桃有钱,只要车绪鸣说了,她肯定会给的,哪怕百来万。   桃花劫说难破是难破,却也不是没有办法——做破财局就可以。   但凡车绪鸣当初提前给莫青桃做了破财局,就不至于三年后莫青桃被自己的丈夫坑到破财,那时候她的桃花劫是破了,问题是人也快被坑死了。   自古钱色不分家,就算是劫难也一样,桃花劫一定会导致破财,如果先破财了,就可以反过来破桃花劫,钱可以再赚,桃花却只能钱来破,大不了先花钱破了桃花,回头继续赚钱,总比因为桃花直接把此生所有财都破了要好。   车绪鸣被苏云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他投降一般说:“是,那时候我确实初出茅庐,称得上是学艺不精,我也跟她说了,她那样的命格,我但凡看见,都不会管的,是她哀求我说真的想算,我就只能给她算了,这等桃花劫,轻则破财重则丧命,还是很多条命,我要是给她破了,我自己也要受影响的。”   世界上只有真圣母对这种事无所谓,普通人都会趋利避害,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就像莫青桃家出事后流落街头,甚至没人愿意收留她一样。   你可以倒霉、落魄,但你不能因为一个男人落魄。   过去没有恋爱脑、挖野菜这样的词语来形容,对莫青桃这样的人生唯一的名词就是道家归类的“桃花劫”,命犯桃花,赔进去一大家子人,谁不害怕啊?   “她人生里唯一一次强求大概就是让你给她算一次命,问问怎么办,偏偏碰上的是学艺不精的时候,晚几年,你都能想办法给她破了,无非要价高一些,那按照你当初算的内容,她是在生产后死亡吗?”苏云知道责怪不了车绪鸣,只是她听了那样的故事结局,想找人抱怨而已。   车绪鸣叹了口气:“你道术不错,不过大概也记不清她的脸了,才算不到生死,确实,她没死,到现在也还活着,不过……她出家了。”   在国内的语言体系里,出家可以说是剃度当尼姑,也可以说是进道观当道徒修行,一般来说,去大的寺当尼姑修行肯定蛮辛苦,因为佛家的规矩跟道家不一样,佛家修什么是按照寺内部的规矩来的,碰上当苦行僧的,就是一辈子辛苦。   至于道家,讲究随心所欲,主要是自力更生跟清修,只有全真受佛家影响,规矩恁多,不然当道士除了要上课学很多东西,其实还是蛮逍遥的。   苏云觉得,这个选择对莫青桃来说,其实不错,便问:“当尼姑还是道士?”   “当神婆,也算道士吧,她生产后抱着孩子到处走,就碰上神婆了,那神婆是外地过来给孙子算命的,算完就准备回去了,刚好遇上,觉得命中有缘,就带她走了,这么多年,大概她也继承了神婆的衣钵。”车绪鸣说着,心绪都轻松起来。   不管如何,当初莫青桃的桃花劫,终究因为他那个半吊子黄符开始,后来的发展他预测到了,却无能为,知道莫青桃有个好的归宿,他也能安心下来。   苏云听着,也跟着松了口气:“果然,只要桃花劫破了,问题都迎刃而解。”   跟桃花劫男人生的孩子也会是桃花劫,莫青桃的两个孩子都死了,对她反而是种解脱,不至于被一个男人绊一辈子。   很多女人命犯桃花犯一辈子,哪怕后半辈子都不接触男人了依旧倒霉,就是因为带了跟桃花劫男人生下的孩子舍不得送走,要是家里有懂行的,肯定说什么都会让女人送得越远越好,远到一辈子都无法见面,只有这样才能救下命来。   莫青桃一辈子的幸运估计都用在出生和死掉两个孩子上了,这两个孩子不会是她的责任,死亡原因也不在她,儿子被乞丐打死的时候她挺着大肚子无法阻止,二胎又是个畸形儿,只跟父亲的精子质量有关,她可以很轻松、干净地迎接新生。   车绪鸣无声笑笑:“是啊,人命中的劫难只要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最怕的就是连环压着的劫难,零零碎碎,解了一道又来一道,无穷无尽,非得死去不可。”   “听大师的意思,是见过这种人咯?”苏云似笑非笑地问。   “至少跟苏小姐来找我的缘由有些关系,明人不说暗话,苏小姐另外一个目的,是乌家吧?”车绪鸣用笃定的语气问。   跟有修为的人说话就是麻烦,互相已经算明白了前因后果,说什么都仿佛在欲盖弥彰。   苏云摇着折扇:“是,这段时间乌家在我那办葬礼,有心的人都知道,不过是乌家姑姑不喜喧闹,这才低调行事,大师既然算到了,那就给点消息。”   彼此都知道目的是什么,车绪鸣算明白了还敢来,就只能是为了送线索,不然他大可躲着不约。   车绪鸣沉默一会儿,直接说:“我也不怕你笑话,虽然我不知道到底你要找的人具体是谁,但我猜测,是被逐出师门的一个小师弟。”   听完,苏云轻笑:“哦?这就开始逐出师门了?”   一般不想扯上关系,就说临时工、逐出师门、黑粉反串,什么话都一口气说完了。   车绪鸣欲言又止地看着苏云,感觉跟她说话比出去打一架都累:“不是,真的逐出师门,因为他进入门派禁地,把千年老尸给放出去,我们门派有自己的功法,每一任门主都会做成老人家自己喜欢的东西,然后放在禁地里,以维系门派香火绵长,必要时候可以拿出来用,但是,那个小师弟把祖师爷给放跑了。”   任是苏云思维敏捷,都想不到居然是这种展开,她幽幽问:“然后,你们就都去追祖师爷让他跑了是不是?”   “当然,”车绪鸣苦笑,“祖师爷那是活了上千年的僵尸,这种东西放出去,就是危害人间,我们追了三个月才让他老人家躺进棺材里,等回到门派里,哪里还有小师弟的身影?”   这么多年,倒也不是没找过,可车绪鸣怀疑见鬼了,应是没找到,每次算出来人在哪儿,过去人就没了,一年又一年,他们自己都找累了,干脆就变成了日常任务,谁出门在外修行碰上就去抓人,碰不上就算了。   本来这件事到此为止,祖师爷找回来了,师弟自己离开师门,就算到此为止。   结果前几年,忽然就在车绪鸣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接单的大师出现,对方走过的地方也会出现霉菌,而且那个霉菌像小花一样。   车绪鸣听说这个消息就赶紧传回了门派,问师父怎么办,是去抓人还是别管。   当时下的命令为抓人,然而正如一开始他们没抓到,现在依旧没抓到。   苏云听车绪鸣说了一通他们宗门每次都没抓着人的古怪,好半晌才说:“这么难,不如请我帮忙?你想想,我虽说要帮乌家,可乌家是普通的世家,不沾鬼神阴私,带上他们不太好,可如果是你们这边给我下了单子,那我就师出有名了。”   闻言,车绪鸣愣了一下,他犹豫中带着心动,嘴巴长合好几次,还是没一口答应:“这个……我们门派没什么钱,你看我给莫青桃算命也只收了五万块,而且请外人抓捕自家逃跑的徒弟这种事,挺丢人的,得门主决定。”   “那你回去问嘛,我随时恭候。”苏云说完,掏出一张西城殡仪馆的名片推到车绪鸣前面。   “……成!”车绪鸣拿过名片端详一会儿,直接应下。   之后车绪鸣没多留,下午茶也顾不上喝,匆匆忙忙走了,可能抓人这件事,对他们门派来说挺重要的。   苏云见他不打算留下跟自己吃饭,就找人退了这个包厢,转而去员工那边,进门后发现里面吃得热火朝天,而且到现在,东西都没上玩。   员工们看到苏云过来,七嘴八舌招呼。   “馆长快来快来,我们给你留了好吃的!”鬼新娘赶紧起身倒茶。   “对对对,坐这里,我把好吃的都留了一份给您!”艳鬼擦干净手扶着苏云在主位坐下。   男员工们则是纷纷把自己觉得好吃的都推到苏云的位置面前,他们平时不爱说话,都是行动大于语言。   苏云坐下后按了按手,让大家先别忙活:“今天就当是出来玩的,吃好喝好,事情呢,我们边吃边说。”   大家纷纷应下来,继续努力吃。   无名茶馆的菜单蛮长,苏云又都点了一遍,东西呢,不少都是中规中矩的,只有偶尔一两道糕点符合大家的口味,值得烧饭师傅回去复刻出来。   趁吃饭时,苏云随口把莫青桃跟那个被逐出师门小师弟的事都说了一遍,问大家都有什么想法。   烧火师傅一下子抓住了重点:“这么说的话,从乌女士身体里烧出来的千年僵尸棺材灵芝,是这个门派的祖师爷尸体上养出来的,馆长我们回头抓了人,是不是还得还回去啊?”   “所以我让车大师回去说的是给我下单,不是找我帮忙,报酬的话,我要那个灵芝就好了,毕竟是助人为乐,要太贵不合适。”苏云矜持地说。   员工们:“……”不愧是你。 第十九章   在无名茶馆美美吃了一顿, 稍晚一些众人就打包了没吃完的东西回了殡仪馆,现在从车绪鸣那打听到了消息,许多事情就明朗起来, 大家又恢复到之前的欢快氛围。   从车绪鸣的口中, 苏云大概给他那个小师弟做了形象猜测,听起来是个不起眼的男人,平时可能在门派里不起眼、修为也中规中矩,所以才导致他去放跑祖师爷的时候根本没人发现。   而且他过于不起眼了, 现在修为增长,导致车绪鸣他们宗门找了多年都没把人抓回来。   苏云将消息发给了乌瑾, 告诉他,这个逐出师门的小徒弟, 应该是个接单的, 找出来或许能知道谁在背后下单、或许背后的人十分谨慎, 没有暴露过自己的身份,小师弟就是个拿钱干活的。   收到苏云的消息, 乌瑾很快打了个电话来,他稍微有些着急地问:“确定吗?会不会是无名茶馆的大师在说谎?”   “应该不是, 一个人的面相是很难作假的,最重要的是, 我问了关于之前那个桃花妹许多详细的事,他都知道,他连桃花妹本名叫莫青桃都记得。”苏云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没过于怀疑车绪鸣。   哪怕是苏云跟乌瑜这样不会对莫青桃抱有恶意的人都逐渐遗忘了她的本名, 车绪鸣却记得, 证明他从那时候起就一直将这个事情放在心上, 过去没有能力不敢救人,等到莫青桃被人救走他才不再关注。   很少有人能做戏做这么长时间, 况且,苏云从他的面相上看,虽然人有点偷奸耍滑,但命里确实没人命债,而如果是将乌姑姑做成活僵的凶手,手里至少有一条人命。   乌瑾听了苏云的解释,稍微放下心来:“这样啊,那确实可以暂时相信一下他,不过他有说自己的小师弟叫什么吗?”   苏云直白说:“我没问,他也没说,毕竟是自己门派里的事,家丑不可外扬,他肯定要回去先问过师父才能说出来,不然他现在一开口,万一传出去以后大家都知道那谁谁谁杀人不眨眼是某个门派的,他们就丢大人了。”   怎么跟苏云说这个事情以及要不要请苏云帮忙抓人,都得回去商量,所以车绪鸣才急匆匆离开,他也担心拖太久苏云没了耐心。   “有道理,那就先等这位车大师回来说一下情况,我这边趁机去打听一下,到底谁要□□想让我们乌家出事,这样你和我们动作不同,别人就不会觉得我们是在为同一件事活动,想来不至于打草惊蛇。”乌瑾干脆定下了自己这边的安排。   苏云没意见,反正她现在就是个摆大烂的富二代,还是家里有很多很多财产的富二代,只要凶手不自己脑子有坑非得来跟她面对面单挑,她都可以摆烂当看不见。   事情告一段落,殡仪馆又没什么生意,苏云就在想要不要带员工们去海边玩得了,人生短短几十年,她不一定能活多长,员工们从前怕是也没怎么出去旅游过,现在难得西城殡仪馆荒凉得仿佛倒闭多年,不趁现在出去玩简直是浪费时间。   结果大家还没商量好呢,车绪鸣到了,一副很着急的样子。   他站在门口没进来,是直接给苏云打电话通知的。   “喂,苏小姐吗?我到殡仪馆了,你确定没给错地址吗?”车绪鸣背着自己的褡裢,在殡仪馆外一脸茫然。   “车绪鸣?你怎么现在就来了?你不是回宗门找师父吗?”苏云正在躺椅上瘫着呢,一猛子坐起来。   车绪鸣在电话那头说:“对啊,我回去了一趟,但我们门派就在省内啊,我下午坐高铁去,早上就可以坐七点的高铁回来了,你还没告诉我,我是不是来错了呢。”   分开前苏云给的殡仪馆名片上有详细地址,肯定不会错,苏云直接说:“你要是按名片上的地址找过来的肯定没错,你稍等一会儿,我让员工去带你进来。”   还是不太敢确定的车绪鸣迟疑着说好,他看着眼前鬼气森森的殡仪馆,有点担心自己进去就被鬼气淹没了,就算他们门派学的是与妖魔鬼怪同修的道术,也顶不住阴气这么重的地方。   挂电话前苏云忽然说:“哦对了,等会儿去接你的是艳鬼,她比较活泼,适合迎接客人,叫阿艳,你不要跟人家打起来啊。”   车绪鸣沉默一会儿:“……你拿艳鬼当员工,没事吗?”   “没事啦,能有什么事?她化妆技术很好的,不要歧视人家努力回归社会再就业的。”苏云正义凛然地说。   艳鬼收到苏云的暗示,在她打电话的时候就出去接人了,这边通话一结束,那边艳鬼刚好走到殡仪馆敞开的大门外——殡仪馆只要是白天都会开门,为了招揽生意,虽然根本没什么人会跑到这边来下单。。   车绪鸣站在马路边,看到一只艳鬼从殡仪馆大门里跑出来,身上穿着黑色的汉服,胸口一个大大的“欢”字,终于反应过来,苏云根本不是开玩笑,她就是在让鬼给她打工!   跟林琅那一身紫金光不同,车绪鸣看起来就是个普通道士,艳鬼直接跑到他跟前,问:“请问你是车绪鸣车大师吗?”   第一次见着这么理直气壮出现在阳光和道士前面的鬼,车绪鸣十分恍惚:“是,你是……”   “我是殡仪馆的阿艳哦,馆长让我带你进去,走吧。”艳鬼说完,招呼一声就转身往殡仪馆走,走三步还会停下来回头,等车绪鸣追上来了再继续往前走。   “不是,你作为一只艳鬼,怎么会在殡仪馆干活?你不想去投胎吗?”车绪鸣愣了好一会儿才追上去问。   艳鬼奇怪地看他一眼:“我在这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投胎?况且,投胎做人也要打工赚钱吃饭,我当鬼也是打工赚钱吃饭,为什么还要投胎?”   这话听着有哪里不对,可车绪鸣想不出反驳的话,以艳鬼现在的生活来说,有没有投胎确实区别不大,既然当人要努力打工、当鬼也要努力打工,为什么不当鬼呢?   当人只能打工六十年,还不一定能买得起房子,当鬼可以至少打工六百年,还可以不吃不喝不睡攒钱,简直是理想人生!   车绪鸣在殡仪馆里想了一路,忽然觉得,他当道士修行,大概、可能、也许、应该也是为了能够像艳鬼这样多打几年工,不然为什么要努力呢?   等来到殡仪馆的院子里,车绪鸣看到在不远处剪纸衣的林琅,才猛然清醒过来,他好像刚才被艳鬼给魇进去了,如果不是院子里有个身带紫金光的天选之子,他会被艳鬼迷惑住,将来的修为怕是再难长进。   此时车绪鸣感觉到了一种恐惧,这个殡仪馆并不是普通的地方,有一个命格不明的馆长苏云,在场还有艳鬼、鬼新娘、疑似鬼差、浑身紫光的天道亲儿子……这群人要是出去降妖除魔,怕是只有别人绕着他们走的份。   苏云见人来了,从躺椅上坐起来,吩咐鬼新娘给大师倒凉白开:“大师坐呀,别客气,来了就当是自己家一样,我们很热情好客的!”   “毕竟平时也没见几个客人。”倒水的鬼新娘小声嘀咕。   “所以我们要珍惜每一个愿意来陪我们聊天的客人,车大师来来来,先吃点东西,大师傅辛苦做的,你要是觉得不合口味直接说,大师傅可以给你做新的。”苏云又招呼了一遍,把几份点心推到了车绪鸣那边。   车绪鸣拘谨地抱着自己的褡裢坐下,他看看其他员工,注意到他们每个人胸口的字都不一样,又看看苏云身上款式不同的汉服,干笑着说:“你们殡仪馆……人挺多啊……”   一个殡仪馆,算上馆长,两个活人,剩下全是鬼,也算是符合人们对殡仪馆这个地方的刻板印象了。   闹鬼都没有这么闹的。   苏云笑了下,插起一块西瓜塞嘴里,快乐吞掉才说:“嗐,其实算少了,我爸妈去度蜜月,不然人跟鬼的数量没差太多啦,说起来,车大师你怎么来这么快?不在门派里多待两天?”   按照苏云的想法,这车大师平时都在外历练顺便赚钱,难得回一趟门派,应该跟同门师兄弟叙叙旧、给师父长辈们尽尽孝之类的,加上门内的商量时间,一套下来至少得五六天,再算上乘车时间,满打满算,最快需要七天才对。   说到正事,车绪鸣就不打量那些在乖巧折元宝的员工了,赶紧从自己的褡裢里掏出一份生辰八字和档案给苏云:“哦对,我着急过来,是给苏小姐您送这个的。”   苏云好奇接过,先看了眼车绪鸣门派的档案。   他们这个门派叫“静灵门”,传承上千年了,主要修炼的内容为僵尸、妖精、灵怪、鬼魂,每个弟子在入门先进行基础修炼,等基本功扎实了,就可以开始选方向,跟上个长时间的大学差不多。   静灵门将每种精怪的类别都分得很详细,比如说修活僵跟死僵的就算两个专业,会有不同的老师来教导,不过门主一般只能是门内最强大的道士担任,毕竟门主在死后要变成妖魔鬼怪存放到禁地,必须足够强,死后才能变得更强。   档案上的人叫赵涂胡,是湘西人,到静灵门之前,他出生在一个赶尸人家中,现在赶尸人不好混了,因为国家出台了尸体法律跟火葬的相关法规,有了火葬之后,不管多大的人,最后都是一盒骨灰,不再需要赶尸人了。   但是这个赵家祖上还真是有点真本事的,虽说赶尸人没落,到底本事在,赵家就从小培养了赵涂胡,发现他简直是天才后就送到了道教学院,在学习完毕后被导师介绍到了静灵门,导师认为赵涂胡很适合当静灵门的弟子。   静灵门在对赵涂胡进行一系列的考核后,同意他入门,并且重新修炼——道教学院只能学各种派系道术的基础,真正要学东西,还是得进道观或者门派当中。   赵涂胡来到静灵门后确实耀眼了一段时间,他在僵尸这方面的道术非常有天分,所有知识都是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大家都认为,他或许就是这一届的门主了,只要他好好修炼,将来说不定会成为最年轻的门主。   结果,赵涂胡找不到自己的匹配僵尸——静灵门修炼入门后一定也要有一只属于自己的妖魔鬼怪,但是绑定后就不好更改了。   因为没有找到匹配的僵尸,赵涂胡的成绩一落千丈,仿佛伤仲永再现,渐渐泯然众人矣。   档案后面附有赵涂胡在静灵门期间的所有成绩,从刚开始的各种满分,到后面的不及格,看得人十分唏嘘,再往后,就是被逐出师门了,理由写的是闯入禁地放出千年门主叛逃离开。   赵涂胡的档案只到这里,苏云又看了眼生辰八字,掐指算了算,发现这人的命格已经人不人鬼不鬼了,属于是人鬼之外求生的命格,往往这种命格的人死不死、什么时候死,要看阎王爷心情。   “这生辰八字能算到的东西,是现在的,还是从前就能算到的?”苏云举起那张生辰八字问,她不知道这个静灵门到底是什么样的道术,如果不是正统道术,说不定可以看出更多的东西来。   车绪鸣就知道苏云要问这个,解释说:“这个生辰八字一直是这样的,我们静灵门虽说也算正派,可修炼的方式确实古怪,在古时候都尽量躲着人走,或者要给自己批张普通道士的皮,加上修炼到后面,人的本质其实在逐渐变少,所以一开始就选这样的命格会更合适。”   常年跟妖魔鬼怪待在一起的人无法保持阴阳平衡,这时候就需要命格来抵抗,所以静灵门挑选弟子还会看命格是否混沌,这种混沌就是将来会不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很多人命中注定经历各种倒霉事,慢慢把自己活成行尸走肉,可如果运气好,进入了静灵门,就可以利用静灵门修阴气的办法,将命格扭转,瞒天过海,老天以为命格没变化,其实已经不是原本的倒霉命格了。   苏云微微点头:“我听明白了,你们平时就做点救人跟改变命运的教学任务,结果还真碰上个脑子不清醒不愿意改的。”   “对……”其实车绪鸣不是很想承认,奈何事实就是如此,他们没能改变赵涂胡的命运,反而让他走上了跟命格一致的道路,现在真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那你仔细说说,我看看到底要怎么办。”苏云用准备吃瓜的眼神让车绪鸣说明白些。   车绪鸣喝了口水:“其实也没什么,我对这个小师弟还算有点了解,他当时确实以最高分考了进来,加上命格合适,师父就准备传位给他,哦,我先说一下现在我们门派的情况,我师父呢,是修鬼的,也是门主。   “我自己呢,是修妖的,本来就有点隔行如隔山的意思,而赵涂胡,是目前门内无论哪个派系,都比不过的天赋选手,还刚好修僵尸,师父就想选他当继承人。”   趁车绪鸣在说,艳鬼等员工再次掏出了瓜子跟花生,元宝都不叠了,还把林琅给拖过来一起来听。   林琅不爱吃瓜子,他就默默剥了很多瓜子花生,然后放到苏云手边的小碟子里——烧饭师傅跟烧火师傅也会给她剥。   苏云一抓一把:“继续继续,你们这传承怪有意思的,都修不到一起了,还能当师徒。”   被人围了一圈吃瓜,车绪鸣感觉自己现在像个说书的,他被噎了一下,也忍不住抓了把瓜子跟着唠嗑:“我们那就是这样,选什么师父跟学什么东西没关系,毕竟日常教学的是老师,现在不都讲究因材施教吗?上课归上课,导师是导师,师父是师父,差不多的。”   就算是道教也得跟上社会步伐,连道教学院里都有黑板跟多媒体,主打一个与时俱进。   说回赵涂胡这个小师弟,他进门的时候车绪鸣已经小有所成,听师父讲说一番,就准备进社会历练,如同大学生学了点皮毛、混了篇乱七八糟的本科论文就要出来社会工作一样。   本科生里当然也有成绩好的、天赋牛的,可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四年里到底学了多少东西自己心里清楚,打工的时候多少次悄咪咪问候百度百科,那都是不为人知的“努力”。   总之,半桶水的车绪鸣就这么从宗门里出来历练了,还给自己按了个大师的身份,前期他为了保持神秘感,一直没按时接单,出门前更是要给自己算一卦,如果会接到特别难的单子就干脆不出去了。   结果千防万防,要不说他当初还是半桶水呢——没算明白碰上莫青桃了。   桃花劫难碰,车绪鸣后悔啊,学艺不精又没躲开,算完他就赶紧跑回宗门找师父救命。   “所以,你给莫青桃算完就跑了?”苏云一脸震惊,她完全没想过这个可能。   “我不跑不行啊,那是桃花劫,我没帮成功就算了,帮成功是我自己要倒霉的,肯定要回去找师父救命啊。”车绪鸣哭笑不得地说,他那时候刚出来历练,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破了莫青桃的桃花劫。   回到静灵门后,车绪鸣跟自己师父哭,说自己要遭殃了,师父一算,才发现是桃花劫,就安慰他说没事,他太垃圾了,所以并没有帮莫青桃化解掉。   车绪鸣听到这句话,并没有觉得安慰,反而怀疑师父是在diss他成绩不好。   然而无论怎么样,在那段时间,车绪鸣还是不敢离开宗门,他真的很怕莫青桃的桃花劫转移到自己身上。   就是这个时候,赵涂胡经过考核拜在了师父门下,车绪鸣还受了一道礼,他们都看好赵涂胡。   大约躲了半个月,车绪鸣算到自己画的符被烧了,桃花劫也没算到自己头上,在门派里待不住,就又跑回了滨城无名茶馆坑蒙拐骗,顺便修炼。   中间赵涂胡具体学得怎么样,他只听师父在传信中提到过,刚开始还是各种夸奖,大约一年后,师父就变成了叹息。   叹息赵涂胡眼高手低,想要个最厉害的活僵当他修炼的僵尸。   活僵本就难以练成了,还要个最厉害的活僵,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师父劝也劝了,说静灵门的功法没有伴身鬼怪是没办法有提升的,他现在磋磨着只能是浪费自己的时间、精力跟天赋。   可赵涂胡就是不肯,他认为自己天纵英才,要个强大的活僵一起修炼怎么了?   其实强大的活僵静灵门不是没有,只是那些都是门主,他们能把从前的门主拿出来给弟子当陪练吗?   肯定不能啊!   双方僵持不下,赵涂胡的成绩开始一落千丈,师父都觉得这弟子收得不太好,怎么就收了个这样的呢?如果天才都是这样的,他宁愿再收几个车绪鸣这样没脑子的。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我后来也回去劝过一次,但是赵涂胡坚持要找厉害的僵尸,没过多久,他就打听到门派禁地的位置,偷偷把祖师爷放了出来。”车绪鸣叹息着给故事做出总结。   “你们在整个事件里,没发现一个特别奇怪的地方吗?”苏云温柔地问。   车绪鸣疑惑地看向她:“哪里奇怪?”   旁边的艳鬼都忍不住开口:“一个口口声声说要最强活僵当伴身修炼伙伴的人,最后在禁地里只是放跑了你们的祖师爷,没带走任何一具活僵啊!”   对此,车绪鸣回答得特别理所当然:“因为没有啊。”   “……”殡仪馆的大家都被他的回答惊呆了,居然有人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自己门派没有,他不考虑将来的招生率吗?   见大家一副不是很相信的样子,车绪鸣无奈地说:“是真的,静灵门没有活僵,只有各个门主死后自愿成为的僵尸,一来活僵的制作方法实在不人道,二来时间要掐得刚刚好,偏偏门主又都是天命之人,他们的生死是很隐秘的,自然难以被练成。”   对修炼比较了解的林琅开口:“那你们的门主当中,岂不是少有以活僵为修炼功法的?”   车绪鸣点头:“是的,历代门主中,只有几个人是选择活僵修炼,但那是因为他们的道侣就是活僵,陪伴一生一世又有默契,修炼就会事半功倍,师父就是劝赵涂胡与其找最强的活僵,不如找个即将死亡的道侣,虽说强扭的瓜不怎么甜,但说不定日久生情呢?结果赵涂胡说,谁要跟一只活僵当道侣啊?”   听车绪鸣说完,苏云只有一个想法:“你们这门派,怪好的嘞,还包分配对象啊?”   “呃……毕竟大家都是单身过来的,又有貌美鬼怪当小伙伴,日久生情很正常呀,剑修的老婆还是剑呢,我们这至少曾经是人或者将来是人,比剑修好多了!”车绪鸣说着,忽然从自己的褡裢里掏出一朵铃兰,他面上有些害羞,“这个,是我道侣,认识一下,她叫幽兰。”   吃着瓜呢,忽然就开始吃狗粮了,殡仪馆的众人忽然都觉得有点撑。   车绪鸣掌心的铃兰慢慢绽放,露出里面的小人,一个穿着白色长裙、头上还别了一串更小的铃兰花、长相十分可爱的女孩儿探出头,冲着苏云挥挥手:“你们好呀。”   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儿,谁看了都迷糊,殡仪馆的大家纷纷笑着跟她问好,然后就被车绪鸣收回去了,他谨慎地说:“认识一下就行了,这个世界太危险,还是藏起来比较好,对了,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苏云看他这副样子,忍不住问:“你突然掏你老婆出来就是为了让我们看一下吗?”   “对啊,我老婆这么可爱,看一眼还不够啊?”车绪鸣说得理直气壮。   “……够,可太够了,刚才你说到赵涂胡不愿意找僵尸当道侣。”苏云无语地把话题拉回来,谁知道好好的打探消息,突然被喂了一嘴狗粮。   车绪鸣抱着自己的铃兰继续说:“哦对,我说赵涂胡他不愿意找活僵当道侣,师父一听,直接生气了,因为师娘就是一只枉死的鬼,被师父带回去的,两人一起修炼,打算将来同生同死,结果赵涂胡这么看不起静灵门的规矩,就被师父放弃了。”   这种门派里的放弃,其实是不再给对方讲课,但不会意思就断绝师徒关系,将来如果徒弟或者师父想挽回了,还可以凭借师徒关系找到人,不至于说将来后悔都没地找。   而赵涂胡在被师父放弃后,成绩更差了,修为也一点没有长进,本来二十二岁之后应该学有所成下山历练,结果同届的都下山了,顶多一些还没碰上有缘妖怪的师兄弟留在门派内继续等,赵涂胡是其中最差的一个。   老师们不知道应该怎么教,就去跟门主说,要不就推荐赵涂胡去其他道观或者门派吧,别一直浪费赵涂胡的天赋。   门主思来想去,同意了这件事,并且联系了茅山、赶尸、正一等门派的道友,说只要他们愿意,他这边立马就可以解除师徒关系,再把赵涂胡的名册给转过去。   结果这事被赵涂胡听说了,他死活不肯,他说他已经在静灵门修炼这么多年,现在转去其他门派就需要重头再来,他现在修为虽然没长进,但理论知识是充足的,只要找到活僵,他的修为立马就可以追上来。   没办法,赵涂胡不肯走,门主没有其他理由劝他,就让他这么留下来。   后面的弟子来来往往,他都没有找到所谓的、强大的活僵,拖过一两年,大家其实都慢慢忘记精灵门曾经还有个天才。   之后再想起他来,就是门派禁地被人闯入,门主本以为赵涂胡是要偷盗僵尸,赶紧带着人过去,结果人没见到,反而遇上了逃出了禁地的祖师爷!   事有轻重缓急,门主顾不上赵涂胡,直接让全门派的人都去找祖师爷,不能让祖师爷在外为非作歹,就祖师爷那身尸气,碰上普通人都能让普通人中毒死亡,就是十个赵涂胡都不值得在这个时候放弃祖师爷去追赵涂胡。   后来他们找回了祖师爷,中间因为处理及时,没出人命,静灵门上下总算可以松了口气。   可是现在他们已经找不到赵涂胡了,他们至今不知道为什么赵涂胡忽然就跑去禁地放跑了祖师爷,明明禁地里那么多僵尸,他随便找个僵尸绑定,也可以修为大涨。   “有时候我也是蛮佩服他的,说要找个活僵修炼就一定是活僵,千年僵尸都不心动,反正当初抓祖师爷的时候,僵尸那一脉的弟子就没有不心动的。”车绪鸣感慨地说。   因为赵涂胡太能忍了,他们师兄弟私底下感慨,难怪人家能是天才,而他们只是普通道士呢。   苏云吃着瓜子咔嚓咔嚓:“但是他把你们祖师爷棺材上的灵芝给偷走了啊。”   车绪鸣听了浑身一僵,他抖着手一算:“他都在用祖师爷的灵芝做什么……”   看来他们都没注意到,赵涂胡拿了灵芝给乌姑姑用,之前肯定是知道灵芝被偷了,却没想过赵涂胡会怎么用,现在发现苏云知道这件事,一算才发现,赵涂胡掰了很小一块放在乌姑姑的身体里,以让她顺利变成活僵。   “你也别太生气啦,都到人家手里,肯定是人家做什么都可以呀。”苏云假惺惺安慰。   “问题是……那个灵芝不是这么用的啊……”车绪鸣快厥过去了,恨小偷师弟是个暴殄天物的。   灵芝本就是救命之物,千年僵尸棺材上长出来的灵芝效果更是广泛,不仅能救人,还能救僵尸、鬼怪、妖精等一系列非凡之物,用来做活僵的话,只是让活僵保留一口不会散去的活气,而这□□气,在正常制作活僵的流程里,应为当事人应该自己留下来的。   苏云嗑瓜子渴了,也给自己到了凉白开:“人家用都用了,你生气也没啥用嘛,不过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好像被他偷了灵芝但不是很着急的样子?”   车绪鸣稍微恢复了点情绪:“他只偷了最大的一朵灵芝,其他小的还有,长一长,又有很多了,这些年我们不是没努力找过他,但真的很奇怪,明明已经算到他在哪里,等我们追过去,气息又消失了,再算的话,就会显示他在另外一个地方。”   这时候林琅开口:“会不会是他用了隐藏阵法隐藏行踪?如果是我来的话,大概你们找上一辈子都找不到我。”   “……虽然我看得出来你是天选之子,但你忘记我们静灵门有个很特殊的痕迹,”说着,车绪鸣抬手指了指茶几腿,“喏,已经开始长了,我是修妖的,还带着幽兰,所以我出现的地方,会出现这种雾气一样的霉菌。”   “啊!怎么就开始长了!等会儿怎么弄干净啊?”鬼新娘高声抱怨,这茶几平时是她跟艳鬼轮流打理的,殡仪馆里的人手本来就少,这完全就是给她们增加工作量。   忽然把人家的茶几弄出霉菌来,车绪鸣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控制不住的,我们的修为要很高才能抑制这种妖气泄露,我的修为还无法控制,所以每次都需要下单的客户打理家中半个月以上。”   苏云轻叹一声,抬起折扇在茶几上磕了两下,顿时那些霉菌仿佛被打散一样消失不见:“好了,别嚎了,不会给你增加工作量的。”   看到茶几腿上的霉菌消失,鬼新娘眼睛一亮:“馆长你太棒了!”   车绪鸣诧异地打量苏云:“苏小姐好本事啊,我自己都没办法完全清理干净。”   “你没办法清理干净是因为你跟这玩意儿已经是同根同源,人怎么把自己清理掉?我能是因为比它强,说到底,这就是一团妖气,只要比它强上很多,随便就能打散。”苏云笑着回答。   “苏小姐说得有道理,不过正如您刚才所说,我们自己是没办法完全把妖气、怨气清理干净的,因为这是我们功法里的一部分,更别说这就是我们身体中散发出来的,所以但凡赵涂胡走过的地方,也应该留下对应的怨气痕迹才对,但我们找过的地方,都没有霉菌。”车绪鸣神情忽然严肃起来。   苏云一听,顿时也想到了乌家去打听了好几天,圈子内找的大师就是车绪鸣,他会留下的是妖气,而且让每个客户都尽量清理,只有那种黑色小花的很少碰见,那是僵尸会留下的怨气。   至今被苏云知道的三个地方是她死的地方、乌姑姑死亡的阁楼和付家老宅,但是这三者里,最后的付家老宅跟赵涂胡的年纪对不上。   也就是说,赵涂胡可能是杀死她和乌姑姑的杀手,却不是乌姑姑曾经看见在付家留下小花霉菌的那个。   苏云思索一会儿,问:“没有霉菌,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找到了一个很强大的同行,帮他掩盖了呢?”   目前会这种功法的应该只有静灵门的弟子,可他们这种“分配婚姻”的方式,总有人会不接受,那离开门派另谋出路也是可能的,苏云猜测,乌姑姑最开始在付家看到的那个霉菌,或许就是静灵门曾经的弟子留下的。   车绪鸣听完,顿时有些呆滞:“还、还能这样吗?可是我不知道曾经有没有别的弟子离开啊。”   “你这什么都不知道的,回去跟你师父到底商量了什么啊?”苏云实在忍不住了,她好想直接跳过车绪鸣跟他师父谈。   “就谈了要不要找你帮忙的事,我又是连夜跑的,师父听说你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立马就找了赵涂胡的档案出来给我,让我给你下单,说你要的报酬只要不是太过分都可以答应,然后我就过来了。”车绪鸣如实回答。   苏云捂住脑袋:“行了,我这下算是明白你为什么能过来得这么快了,敢情你们师徒俩什么都没算,就记得赶紧让我解决事情,要不你现在再回去问问?或者下次你直接把师父请来,我们面谈。”   这种中间传话的方式仿佛乌瑜再现,都是些偷工减料的奇葩。   车绪鸣不好意思地笑笑:“事情虽说没问清楚,但我们师门想请苏小姐帮忙的心倒是真的,您的父母在业内也算赫赫有名,事情交给您,我们很放心。”   苏云听不懂,她微微侧头问烧饭师傅:“大师傅,这跟我爸妈有什么关系?”   不等烧饭师傅回答,车绪鸣直接说:“您不知道吗?从前您的父母也帮过我们静灵门的忙,当时我们师娘丢了,是苏先生跟季女士……抢回来的。”   “……”苏云直接一个战术后仰,“这种事,好像没人跟我说过啊?”   曾经苏一翎跟季微棠都是普通人,苏一翎父母早亡,只留下一块地给他,这块地就是现在的西城殡仪馆,而季微棠是单亲家庭长大,母亲身体不好,在供她上完大学就撒手人寰,两人属于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后依旧恩爱非常,就正常地谈恋爱、结婚、生孩子。   直到苏云被调换,他们跑遍了寺庙给女儿祈福,却发现女儿是被人换走了!   至此,两人才开始想办法修炼、接触玄学的世界,他们想赚很多很多钱,多到苏家再也不能扣留着他们的女儿,但也因为如此,他们后来在江湖人称“扒皮双煞”——但凡走过路过,就没有他们俩不敢扒、不敢抢的,各方玄门世家纷纷避让、闻风丧胆。   不过他们要脸,行走江湖用的是假名,办|证件才用真名,还藏着掖着,打算偷偷发育,然后惊艳所有人,导致苏家后来都不知道苏云到底为什么还能冒头,以为她还是大学时那个需要自己拼命打工吃饭的可怜小女孩儿呢。 第二十章   关于苏一翎和季微棠的过去, 苏云都是听他们自己说了一遍,然后零零碎碎从鬼员工们这里了解一部分。   按照苏一翎跟季微棠自己的说法,他们是努力工作赚钱才积累了那么庞大的家业, 不过近些年国家推崇火葬, 殡仪馆的生意不是太好,他们呢,现在基本是靠副业赚钱。   所谓的副业跟其他道士神婆差不多,算算命、打打鬼、聚聚财……有钱人给的钱其实蛮多, 一次三五百万下来,他们干了二十多年, 也成了亿万富翁,但他们这不是靠正经生意积累出来的家业, 所以完全不敢暴露人前。   苏云一开始吧, 信了他们这番说辞, 毕竟就连苏家那么大的家族都会找师傅算命,还因此偷她去给苏芸挡灾, 可见这行确实蛮赚钱的。   后来苏云在鬼员工们偶尔的怀念与微妙当中发现一些不对——爸妈似乎在外面从来不用真名,虽说给的各种VIP跟卡都是正经名字, 可别人找过来下单的时候,叫的名字不说一百也有八十。   在养病期间, 苏云甚至问过季微棠,他们起这么多外号,万一哪天记混了怎么办?   季微棠当时给她喂药, 笑眯眯地说:“记错了就说是字啊, 我们干这行的, 有个本名、字、道号、法号什么的,太正常啦。”   从这里开始, 苏云发现她果然是苏一翎跟季微棠亲生的,这性格如出一辙,行事风格更是大差不差仿佛复制粘贴。   苏一翎跟季微棠出去度蜜月前,大概跟苏云交代了一下家里的事情,说他们做了哪些事,将来有人找上门的话,什么人应该打过去、什么人应该好好招待,苏云都必须记得。   “是担心记错人不礼貌吗?”苏云怀疑地问,其实她觉得肯定不是这个回答,不过她就是想问问,到底还能有多离谱的回答。   结果这两人回答说“主要是怕你忘记打人了,所以得提前知会一声”,这就是让苏云就算忘了要接待谁也不能忘记打某些人,还特意多叮嘱一遍。   苏云本以为自己已经对父母曾经做过的事情有了诸多了解,没想到这竟然还有她不知道的!   不知道是不是这对“扒皮双煞”做的离谱事太多,烧饭师傅甚至还茫然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啊对,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当时老馆长接了单子准备跟某些人碰一碰,结果路上遇到个道士,对方抓了个女鬼,这女鬼一看就很贵,他们上去就抢了过来。”   这种事,自家人说说就算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苏云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苏一翎跟季微棠行走江湖要用假名,不用假名的话,现在人人喊打的就是他们了。   “然后……他们就把人家师娘给抢回来了?”苏云感觉这个问题的答案好像也不太重要了。   “他们抢了之后听那女鬼说自己是静灵门的门主夫人,是被贼人偷走的,希望他们送她回去,如果成功,必定涌泉相报。”大师傅扫了眼车绪鸣,还是如实回答了苏云的问题。   车绪鸣倒没觉得这个有什么不对,他看苏云脸色古怪,忙说:“苏小姐不用觉得苏先生跟季女士做得不好,其实我们都得感谢他们,因为师娘是女鬼,初一十五都得出去晒月光,平时师父都陪着去,只有那次没去,师娘就被偷走了,苏先生跟季女士能送来,当真是高义之士。”   高不高义苏云不知道,反正她是觉得静灵门当时肯定给很多,不然就苏一翎跟季微棠疯狂敛财的做法,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把静灵门门主夫人给放回去。   这话心里想想就差不多了,总不好说出来落父母的面子,苏云维持着平静的微笑:“所以,因为这层关系,你们就很信任我能把赵涂胡给你们抓回来?”   本以为车绪鸣会直接肯定地说是,结果他犹豫了一下,说:“倒不是很信任您能抓回来,因为按照过往记录,只要不说是活的,苏先生跟季女士基本没带活的回来过,他们总会说,当事人作恶太多,被雷劈死了,如果想要活的,建议找阎王爷。”   苏云顿时就明白了静灵门为什么找到自己:“哦,所以你们是想着,如果我抓不到,大概就会跟爸妈一样,直接把人就地正法,也省得赵涂胡继续危害人间?”   “是这样,然后师父还让我跟您说,从赵涂胡身上找到的东西,全部归您,如果您嫌少的话,我们可以再给您一朵小灵芝苗,不过可能需要你们自己养一下。”车绪鸣说完,还掏了合同出来,可以说是相当与时俱进。   “这怎么好意思呢——一言为定。”苏云二话不说抓过合同,迅速看完后敲下了自己的私章,还签了名。   车绪鸣见怪不怪了,当年苏云的父母也是这么笑着说“举手之劳而已”然后就把静灵门准备的报酬全拿走了。   签完合同,这件事就算是定下来了,静灵门不管死活,只要赵涂胡不再能为非作歹,看他现在的脾气,手里怕是没少留人命,如果苏云能成功,也算是功德一件。   随后车绪鸣准备离开,他要再回一趟静灵门,问问二十年前有没有一个同样修僵尸的弟子叛离出门,而是苏云说付家曾经出现过那种小花霉菌很让他在意。   虽说静灵门不是唯一这么修炼的门派,可近些年来,确实只有他们还在坚持这么修炼了,建国后动物不许成精,尸体多数要火化,僵尸一脉比从前要少很多,按道理来讲,一口气出现两个,很大概率都是静灵门出去的。   而往年秘辛,怕是只有老一辈的人知道,必须得回去问门主跟长老。   送走车绪鸣后,苏云在院子里思索良久,想去付家看一看,可她跟付家的关系并不好,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留在付家的怨气说不定早已消散,现在过去不一定还能查到什么消息。   苏云看着手里的合同,感觉答应得有些快了,静灵门一整个门派都没找到的人,她又要做什么准备,才能把赵涂胡给找出来呢?   旁边的林琅看到苏云在发呆,就放下剪刀过来问:“馆长,你是在担心找不到人吗?”   “是,这人神出鬼没的,唯一的痕迹就是走过会留下僵尸类怨气,可是他又能完全抹除或者说转移这些怨气,基本上就很难找到行踪了。”苏云无奈地说。   道家找人最低需要日常物品、随身物品、生辰八字、个人气息,总得有一样,现在静灵门光靠生辰八字和赵涂胡留下的东西完全找不到人,说明他们已经想过很多种办法了,还是不行,就证明赵涂胡有特殊的隐藏手段。   林琅听后沉默一会儿,伸手将放在茶几上的生辰八字拿过来,随后开始演算,他算了一遍,发觉有点不对,忙说:“馆长,这生辰八字好像有点问题,我回去拿一下罗盘。”   苏云抬眼看他:“好,如果你的罗盘算不出来,我这 有更好的。”   好的罗盘可以事半功倍,看林琅就是个拿实力顶上硬件不足的硬茬子,如果他算出来不行,那只能是工具的问题。   林琅应了一声好,直接一个缩地成寸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找出罗盘后再回到院子里,开始就着罗盘演算赵涂胡的生辰八字。   这个生辰八字在苏云看来,赵涂胡就是个脑残的命,有人拉一把都不一定能把他拉出泥沼,可如果他一辈子都很乖巧安分的话,一生不说大富大贵,至少平安顺遂。   人的一辈子并不是直接就能看到头的,很可能人生会出现各种选择,不同的选择就会影响接下来的命运。   除非是命格强大性格也不认输的人,一辈子撞了南墙都不回头,一生的命运才能一眼看到头。   林琅仔细算了下,脸色愈发凝重,最后眉头皱得死紧:“馆长,这已经不是赵涂胡的命格了,这个命格虽说还在,可方位不对,按照推算,这个命格在今天,方位应该是西南充斥着木与水的地方,但是赵涂胡他一直盯着乌女士,不应该跑那么远去。”   “方位?”苏云愣了一下,赶紧过去重新算。   听林琅提到方位的问题,就连艳鬼他们都忍不住凑热闹,鬼魂们虽说不一定能掐会算,却能够感应到生辰八字的情况,不然也没那么多人鬼情未了的故事。   艳鬼看了眼,说:“确实是很奇怪的命格,现在他应该在西南里抓虫子才对,根据那位车大师的说法,这个赵涂胡出生在赶尸人家庭,本就是湘西人士,后来进了静灵门也修的僵尸类道术,所以按照正常情况,他现在应该去赶尸修炼。”   一个应该赶尸修炼的人,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滨城,还制作了一只活尸,怎么想都不对劲。   苏云按照乌姑姑死亡前后半个月的时间一一算了一遍,生辰八字显示,如果搭配那几天的时辰,该命格的人依旧应该是在湘西,那段时间刚好是四月末,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带僵尸去西南雨林不容易被晒化。   时间对不上,所以才让林琅怀疑,这个赵涂胡已经换了命格,对着这个已经失去效用的生辰八字算,当然算不出来。   “难怪静灵门每次算到了点位去找人都找不到,这赵涂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换了命格,旧的生辰八字只能算出来他曾经的动向,静灵门的弟子追过去当然没有怨气遗留也没找到人。”苏云冷笑着说。   静灵门本就是要算赵涂胡的踪迹,自然显示他在哪里就去哪里,平时又从来没收到过他的行踪,自然每次都以为是他们没找到人。   现在要不是出了乌姑姑的事,他们还发现不了赵涂胡的行踪错开了生辰八字的,偏偏这生辰八字显示当事人还活着,更是加大了找人难度。   艳鬼小声提醒:“可就算我们现在知道了这个生辰八字已经被换了,我们也没办法找到赵涂胡的踪迹,应该说,连生辰八字都没有,我们很像在找一个不存在的人。”   对此,苏云笑了下:“人只要活着,就不太可能不存在,赵涂胡一定会接单做生意,他这样人的,无法拒绝金钱的诱惑,况且,他一计不成,肯定还要做其他的事继续谋杀乌家的人。”   乌姑姑是赵涂胡制作的活僵,还特地放了静灵门祖师爷棺材板上长的成熟灵芝,就是希望成功,结果碰上了苏云这个多管闲事的,没杀成。   苏云眼睛微微眯起:“不着急,他会来找我的,如果他就是接单杀我的人之一,发现我还活着,他肯定不会继续躲在暗处。不然日后我继续出现在滨城圈子里,他拿什么跟甲方交代?”   最重要的是,现在苏云活着,证明了他当年的失败,现在谋杀乌家人的计划也因为苏云失败了,两个单子都因为同一个人失败了,赵涂胡如果不补救,将来在圈子里,他的身价、接单价格都会缩水,甚至没人愿意找他接单。   从赵涂胡非要找个强大的活僵当修炼工具还不愿意付出就知道他是个贪得无厌的人,这种人不会允许有人影响自己的运势跟财富,一定会来暗杀苏云。   “这么说,我们是不是提前做准备比较好?”艳鬼当即严肃起来,现在苏云可不能再死第二次了,无论是谁,都别想进殡仪馆杀苏云。   “提前做什么准备?不需要,他会自己送上门来的,只要进了这殡仪馆,够他喝一壶的了。”苏云笑眯眯地说。   其实林琅说西城殡仪馆是黑店倒也没错,因为他们就是黑吃黑啊,而且吃得理直气壮。   闻言,在场的鬼员工们都露出阴森的笑容,眼睛里闪过各种诡异的光芒。   西城殡仪馆是苏一翎跟季微棠留给苏云的财富,更是守护她的……堡垒,没有人能闯进来还活着出去。   ——   苏云在殡仪馆等着赵涂胡来杀自己,可以说是非常悠闲,巴不得他赶紧来。   结果先来的不是赵涂胡,而是车绪鸣,他又赶了最快的一班动车回了静灵门,一天跑了两次,他也累得不行,不过他把第一手消息送来了。   “你是说,静灵门在三十年前,确实有个弟子离开了静灵门,离开方式是因为……不满静灵门的修炼方式?”苏云不能理解,静灵门这样的门派,不说完全正道,但肯定是寓教于乐的,不喜欢修炼方式走就不行了?   怎么还diss人家的修炼方式呢?   车绪鸣在那头吃东西,扒拉着碗里的阳春面说:“对,他的天赋不算特别好,但是道教从来不讲究天赋好不好,有心就行,所以他还是在三十岁左右修炼到了要选同修对象的程度。   当时的门主还不是我师父,而是一个已经云游的、修灵的门主,前门主认为,按照他的资质跟心性,选一个自己喜欢的最好,不用拘泥于强不强、厉害不厉害,反正修为上去,总会很厉害的。”   苏云看他吃东西也嘴馋了,就端过来果盘跟着吃:“那他想修什么?我查了下静灵门的资料,你们每一任门主都是当辈最强者,但除了活僵一脉因为制作困难比较少见之外,其他的都很平均啊,证明无论选什么,都可能成为最强。”   “前门主也是这么他说的,我师父还是他的师兄呢,但我师父年纪比他小一点,单纯是进门早才喊的师兄,师父那时候没有师娘,也没确定说一定要修鬼了,就劝那个人,别想太多,以后要陪伴很多年的,不如选自己的喜欢的,他死活没同意。”车绪鸣呼噜呼噜就吃完了一大碗阳春面,然后开始吃螺蛳粉。   “……你们门派里还有螺蛳粉的?这么时髦?”苏云看得目瞪口呆。   车绪鸣嗦了一口粉:“哦,因为食堂做饭的师兄是广西的,只要不是正常饭点,在他那只有各种面条跟粉,挺好吃的,你要喜欢,我可以让我师兄做了给你带,保证地道,不是网上那种材料包的味道。”   不得不说,苏云心动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师兄会做的,都给我来十份!”   听完,车绪鸣差点呛死,他拍着自己的胸脯,脸都被呛红了:“咳咳咳……不是,苏小姐,你真不愧是苏先生跟季女士亲生的啊……”   苏云歪歪头:“哦,一般说这句话就是要加钱的意思,那我按照料理包的价格买吧,但是可不可以附上食谱?以后我想吃了,可以叫殡仪馆的大师傅做!”   车绪鸣在那头想了想,能赚点总比当驴使还免费要强,当即点头:“行,我就当是请师兄赚点外快了,哦对了,我继续说啊,那个弟子,他一开始吧,确实没选定,但是好巧不巧,我们碰上僵尸了!”   “僵尸?三十年前这种东西不是很多吗?”苏云见怪不怪地开始喝糖水。   “不是普通僵尸,是盗墓贼不小心挖出来的皇室子母僵,按照年龄推算,大概是明朝时期,那时候有殉葬的制度,很多妃子都因为这个殉葬制度死于非命,后宫争斗之下,还可能出现,虽然有了孩子,但没上报,导致一尸两命、怨气不绝的结果。”车绪鸣艰难复述了师父文绉绉的话。   苏云作为一个计算机专业的理工生,高中时期的历史啊、政治啊,都忘得七七八八,不过特别重要的点还是能记住的,比如说这个明朝殉葬制度,由于这种制度在历史上出现又废除、出现又废除,所以是其中一个知识点,她就还有印象。   殉葬制度下的皇室后宫,基本只可以用苟活来形容,无论生不生后代,好像都是个死。   更早前的朝代有去母留子防止外戚专权,到了明朝,就换成了没孩子的宫妃从上到下都得殉葬,直到被“大明战神”朱祁镇废除。   苏云回忆了一下关于这个时代的历史知识:“皇室殉葬的制度,这么说,盗墓贼挺敢啊,挖的还是明朝开局几个皇帝陪陵?这么凶的墓都敢去,嫌命长吧?”   在行业内,有的墓是不会、不能去盗的,比如说秦始皇、永乐大帝等等天命之子的陵墓,里面的机关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人能完全破除,随着技术发展,确实已经可以挖一部分陪葬坑的东西出来,可也没办法完全保证这些东西见了光不会坏。   无论是出于对生命安全还是保护文物的角度考虑,这种重要的陵墓都不能动,轻则弄死自己,重则往下□□代都倒霉,除非自己这一辈就死绝了。   车绪鸣对这种事见怪不怪,直接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们修道的都不能说完全无欲无求,只是随心而静,更别说那种靠点道术本事吃饭的,他们宁可赌一把,赢了从此高枕无忧,输了烂命一条,很正常的。”   “所以,他们去偷了皇帝陵墓中的妃嫔殉葬坑,还把子母僵给带出来了?”苏云似笑非笑地问,对这种人,仿佛没什么好说的。   “对,他们其实是想偷主墓室的陪葬品,皇帝的墓室肯定有各种好东西,能带出去一两件,就发大财了,但是他们在算了风水点位后,不知道怎么回事,盗洞还是没准确打进主墓室里,反而落在了稍微远一点的殉葬坑中。”车绪鸣说着,将螺蛳粉推到一旁,掏出一张图给苏云看。   地图看起来很旧了,应该有不少年头,上面标记的内容,包含地理学、建筑学、建筑风水学、机械学、考古学,是一张非常专业的……道家陵墓风水图,一般人没学这么多东西,还真看不懂。   苏云被苏一翎跟季微棠救回来后第一年精神不好,第二年能学习了,他们在宠溺之余,填鸭式教学,一定要让苏云学完这些基础知识,唯独在这件事上,他们从不退让。   因此,苏云才能看懂图上的内容。   地图上的陵墓呈众星捧月的布置,中间的主墓室在最中间,周围的墓室是可以活动的,没人破坏的时候,其他墓室中的风水都供给给最中间的主墓室,一旦有人进入,这些墓室就会移动位置,让主墓室进入安全的位置。   车绪鸣在那头解说:“这个地图是我师父按照盗墓贼的描述重新画的,师父认为,这个墓穴里有机关,只要主墓室产生震动,就会启动保护机制,所以那些盗墓贼算好了位置后依旧没能将盗洞直接打进主墓室里。”   “难怪他们进入了殉葬坑里,看来是当年的殉葬的人不少,建造陵墓的工人就这么设计,尽量把人数安排合理,还不会分散皇家陵墓的风水。”苏云了然点头。   “对,但是那群盗墓贼倒霉就倒霉在,刚好碰上了一个有子母僵的殉葬坑,按照他们当时的说法,陵墓里的大部分妃子都已经变成了干尸,只有部分服用水银朱砂死亡的妃子还保持着容貌,唯独其中一个位份很低的妃子,死于勒颈,但尸体没有腐化。”车绪鸣放下了地图,又拿出了另外一张人像画。   人像画上是个容貌清秀的女子,很年轻,不过双眼凸出,眼眶凹陷,眼睛充满血丝,符合被勒死的情况。   苏云下意识去看她的肚子,发现没有隆起:“这是她的画像?看起来不明显啊。”   车绪鸣点点头:“对,就是不明显,因为她死亡的时候,孩子只有三个月,就是这样她才被坑去陪葬了,刚怀孕皇帝就死了,无论她是不是有孕,说不定都冲撞皇帝,不会让她活的。”   看着画像上还很年轻的女孩儿,苏云叹了口气:“封建社会确实残酷,你们有画像,是因为把她带出来了?”   “她自己追着那些盗墓贼出来了,盗墓贼除非逃得好,不然都来不及炸盗洞,就这么让她跟了出来,一共下去十几个盗墓贼,找到静灵门时就剩三个了。”车绪鸣幽幽说起这段往事。   三十年前,科技跟法律还没有那么发达与周全,很多人去盗墓养家,不管什么鬼神,他们只知道,人死了埋在地下,还一堆宝贝,不拿出来卖就是浪费。   盗墓贼盛行的年代,几乎大部分陵墓都被他们光顾过,其中一些非常恶劣地会把陵墓炸掉,不让后来者去发财,考古队救都救不过来。   静灵门因为功法特殊,经常遇上来求救的盗墓贼,他们每次都把自己说得多可怜多惨,其实就是贪婪还妄想一步登天。   上一任门主修灵,他非常不喜欢这些人去盗墓,打扰了别人的安眠,回过头被惩罚了,又哭唧唧地来求救,好像自己多冤枉似的,所以在上一任门主任期内,静灵门救助的盗墓贼是最少的。   少数的几次还是因为影响太大了,如果不出手,可能会祸及普通人,不得已才出手。   在子母僵找上门之前,前门主刚解决了一个放出恶劣僵尸的,准备给对方点教训,让对方好知道什么东西能碰什么东西不能。   结果还没动手,又有人找上门,还是更凶的子母僵,前门主想直接把盗墓贼的脑袋拧下来。   然而子母僵不是能放任不管的东西,静灵门必须得管,而且如果送不回去的话,就得考虑是不是要存放进禁地中,让各位祖师爷压着。   子母僵,顾名思义,就是母亲怀着孕就死亡,怨气不散,多年后形成的僵尸,这种僵尸因为带着无法出生的婴灵,一个更比两个强,十分凶悍,还没有太多的道术能针对。   因为可怜,阎王爷也是心疼这种枉死女子跟小孩儿的,有特权。   静灵门当时头都大了,他们是有僵尸修炼功法没错,可他们多数是自己找个喜欢的一起修,一修还是一辈子,真论降妖除魔,其实赶不上那些道术强大的天师。   以防万一,静灵门还去找了不少道观的大师跟他们一起去找子母僵,结果出发前,一个叫余酩的弟子偷偷混进了队伍了,说想跟着大家一块去。   前门主自然不同意,他本来心情就不好了,根本不想在路上还照顾一个连功法都没开始修炼的弟子,就让人把余酩绑了回去。   其实余酩那时候是听说出现了强大的子母僵,刚好他希望自己能够找一个强大的伙伴继续修炼,之前一直没定下,现在碰上子母僵出现,仿佛是命中注定要给他的,他就想去将子母僵纳为己有。   车绪鸣的师父听说余酩被绑了,就偷偷去看他,顺便给他带了吃的。   余酩求车绪鸣的师父放了自己,说他想去找僵尸,他已经确定了,就是想修僵尸,错过这一回,将来不一定还能出现一只强大的子母僵。   当时还年轻的车绪鸣师父稍微有点犹豫:“可是子母僵是母亲和孩子啊,我们门派不是选定就跟道侣差不多了吗?就算不是恋爱关系,结了道侣就得一辈子的,而且一生就一次,选子母僵,会不会对人家的丈夫不太尊重啊?”   “我只是想找个能修炼的僵尸,又不是找老婆,更不是找道侣,这跟子母僵的丈夫有什么关系?”余酩气得要喷火了,他自从入门后就觉得这个门派的人都有病。   好好的老婆跟道侣不找,居然多数是跟自己的功法修炼工具在一起的!   尤其前门主,他修灵,随身的是一只山精,成天在门派里撒花撒树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这是峨嵋派呢!   余酩的态度不是很好,但坚称自己不会跟僵尸当道侣,他就是想找个强大的僵尸可以修炼而已,他道心就在于变强,如果没有最强的工具让他修炼,他将来怕是无法突破。   少不更事的车绪鸣师父被他忽悠瘸了,偷偷将关他的阵法给解开,然后给了他一把剑跟拂尘,让他快去快回,还有别惹门主生气,按照门主那个脾气,惹到他,怕是直接把余酩打死都有。   原本车绪鸣的师父以为,余酩过去后偷偷把子母僵带回来绑定,确认子母僵没有危害,前门主或许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意了,毕竟他带人去抓子母僵也是为了百姓安危。   而僵尸只要进入静灵门跟弟子绑定,一般就是弟子约束僵尸,不会让僵尸出去为非作歹,弟子要每天想办法收集月光跟灵气抚养僵尸,僵尸则是反哺与弟子同修,以形成一种特殊的双修关系。   就因为这种互利互惠的修炼状态跟功法,所以静灵门基本的弟子基本只会跟自己日夜相伴的小伙伴结为道侣,很少生下后代,当然,道家也不在乎是不是有孩子,更讲究自己的随心所欲。   余酩被放跑后车绪鸣的师父确实有些不安,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不对的事,但是又觉得余酩说得没错,他只是想要个强大的僵尸而已。   后来的事情发展完全超出了门派里所有人的预料——余酩追上了前门主没错,但他提前找到了子母僵,甚至用秘法把子母僵肚子里的孩子给剖了出来,准备练成丹。   前门主找到他的时候,母僵已经认主,余酩一身尸气,他过去确实没什么天赋,可多年的理论知识也不是白学的,现在缘分一到,他竟是直接突破了修为,距离前门主只有一步之遥。   余酩手里还拎着那个未成形的胎儿,旁边的母僵流着血泪,一脸麻木。   “狗屁静灵门,你们都是变态哈哈哈哈……除了功法特殊,你看看你们,哪里是正常人?还有这所谓的门主夫人,一个山精野怪也配?”余酩放肆地嘲笑前门主,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出来,过去在静灵门积攒的怨气,仿佛要一口气都倒出来。   其他受邀过来共同捕捉子母僵的大师顿时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前门主肩膀趴着的绿衣山精,其实他们都知道,前门主修灵,道术入门后在山里捡了一只小山精,从此两人形影不离,修为更是日益精进,没多久他就成了门主,随后,举行了道侣结成大典,山精就成了门主夫人。   前门主看余酩就像在看一个死人:“弟子余酩,违反门规,今天我以静灵门门主的身份,驱逐你出门,从此,静灵门与你余酩,再无瓜葛,生死由天定。”   话音落下,前门主就提剑劈了过去。   以双方的修为跟人数来说,余酩不可能有机会活下来,但他不要脸啊——他全程躲在子母僵的身后,只在背后暗搓搓放冷箭。   前面是他用来挡剑的母僵,身后是他绑在自己后心口的子僵,因为道术限制,前门主他们无法对这种枉死的子母僵做出绝对的伤害,除非请阎王爷上来评断,证明子母僵已经被控制,他们可以请天降下雷罚,以结束子母僵的痛苦。   然而无论是请阎王还是老天,都需要时间,前门主跟自己的两个道友围攻余酩,却各种受限,打又不能打,只能围着余酩不让他逃走。   打到后面前门主火气上来,直接给山精一个眼神,让她试试能不能把那个子僵带走。   山精作为天生地养的灵物,拥有绝对的亲和力,只要不犯错,差不多可以说是老天爷罩着的,某种程度上能净化怨气。   子母僵虽然凶悍,但余酩想把子僵挖出来制作丹药,他太嚣张了,哪怕知道子母僵分开后实力有所下降,依旧要这么做,以为有母僵就可以为所欲为。   因此,山精没废太大的力气就将余酩后心口的子僵给哄了过来,趁这个时机,前门主一剑刺穿了余酩的身体,随后立马拔出剑来,鲜血喷涌而出。   本来余酩到这里,应该当场死亡,而前门主他们也能把子母僵送回去,结果余酩是个狠人,他凭借最后的力气一口咬向母僵的脖颈,同时右手直接插进母僵的胸膛,再狠狠把母僵心脏挖了出来。   在场的道士顿时一惊,阎王爷正在请,可母僵已经被掏出最重要的心脏了。   余酩喝了母僵的血,又趁道士们发愣,二话不说直接把母僵心脏吃了下去,全程不到十次呼吸,根本没人想到他能做到这个程度。   吃完母僵的心脏,余酩实力再次上涨,而且进入了尸化状态,他长啸一声,掐住母僵的脖子直接就遁走了——此时他已经拥有母僵的实力,完全拦不住。   跟赵涂胡一样,静灵门立马下发了追杀令,全门弟子无论是否在外历练,都要去找到余酩,哪怕是有僵尸传闻,都不放过,但结果不尽如人意,因为他们找了十年,都没找到人。   门派弟子更迭,随着前门主离开云游,这件事就慢慢被遗忘了,不是说不找了,而是这么多年人都没出现,没必要一直压着弟子一定要去做这件事,它就像是现在静灵门对赵涂胡,遇上最好,遇不上,只要他们不为非作歹,就算了。   “哎,时间就是这样的,无论多大的事情,如果一直没有结果,就没办法追查下去,何况法律还有追诉期呢,我们这定了十年,时间够久了。”车绪鸣说完后长长叹了口气。   说来也巧,今年刚好是赵涂胡叛逃离开第十年,弟子们这两年搜索疲倦,却还是坚持只要有线索就过去,等到十年之期一过,怕是无人再算赵涂胡的命格了。   苏云看着车绪鸣那边摆放了一桌的各种文字资料,感觉静灵门还是在意的,不然不会将这些东西都完好保存。   双方沉默一会儿,苏云开口问:“我对抓赵涂胡是没什么意见啊,不过,要是这个余酩真是赵涂胡的新师父,你们是不是得加钱啊?” 第二十一章   车绪鸣就知道苏云得这么问, 直接说:“放心吧苏小姐,下午我已经把关于余酩的合同寄出去了,不过我这边只有邮政小包, 具体几天到不一定哦。”   邮政小包的赫赫威名苏云还是听过的, 听说这个物流能送到全国任何一个地方,这也是车绪鸣那深山门派还能寄东西的原因,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东西它慢啊,说不定苏云把人搞回来了合同还没寄到。   “……你们就这么放心交给邮政小包吗?不如直接画个传送阵传来给我。”苏云隐晦地指出问题所在。   “画阵法传到滨城有点远, 但传到楼下邮政就很简单。”车绪鸣露出贫穷的笑容,有些钱还是得给别人赚, 可以花十块八块搞定的事情,为什么要为难自己呢?   苏云沉默一会儿, 感觉大家其实都很抠搜, 没什么区别, 道家思想就是从心,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就不去做, 没人可以改变。   此时车绪鸣已经吃完了三份不同的面条,拍拍肚子问苏云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   随后苏云思忖一会儿, 主要还是就余酩的行踪问了下:“之前你们宗门追杀余酩的时候,有搜查到他的行踪吗?”   车绪鸣在自己准备的档案里翻了翻, 说:“有,一开始是他道术还不成熟,光有修为, 功法呢, 比较低级, 我们门派说是双修也可以,所以只要开始修炼, 进步就很快的,第一年他还被打得到处逃窜,第二年左右,就不太能追得上了。”   还是他带走的母僵实力太强,前期完全可以反哺大量的修为给余酩,直到他的修为跟母僵平衡,这时候就可以继续修炼后面的功法。   而余酩十八岁进入静灵门修炼,花了十几年背门派里的功法、修炼知识,他理论相当扎实,课业上的成绩也很好,除了修为这一项,大家都知道,以一个没有太大天赋的人来说,他这个修炼速度其实很快了,后面有属于自己的双修对象后会更快。   事实也如老师猜测,他积累的大量知识让他侥幸提前找到子母僵后直接处理了子母僵,并且修为日进千里,后面吃了母僵的心脏,更是比老老实实修炼的前门主进步还快。   花了不到两年整,余酩从被追杀得十分狼狈变成可以躲得游刃有余,可见一个没什么善心的人一旦获得实力有多可怕。   余酩在被追杀的十年间,前面五年的行踪还是好找的,遍布大江南北的样子,到处乱窜,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被追杀五年后,基本就没什么人见过他了。   苏云听到这个回答,很是震惊:“没什么人见到过,不就是赵涂胡的情况吗?你们一开始怎么没联想到一起啊?”   “要不是你说,我们谁都联想不到一起啊,已经过去那么多年的事情了,他们的性质也不一样,余酩这种是会被所有人追杀,碰上可以就地正法,赵涂胡是罪不至死,我们虽说同样要给他惩罚,但在确认他杀人做恶事之前,顶多废他修为。”车绪鸣简单跟苏云解释了一下两者的区别。   一个是确认发疯无恶不作的神经病,一个是贪得无厌但好像还有底线的小师弟,静灵门给出的安排也是不一样的,并没有在长时间的探索中将他们联系到一起。   更重要的是,余酩消失多年,多到大家都以为他可能已经死了,在各种接单的地方都没听说过他,静灵门自然觉得,可能他还是没抗住母僵的侵蚀。   修炼有风险,余酩又是只有理论知识没有老师指点的,谁知道他最后跟母僵什么情况呢?   反正余酩只被追踪了五年,后面五年到现在,完全没人见过他,算八字又算不出来,大家就以为,他可能真的死了。   如果没死,今年他也六十了,还能掀起什么大浪?   苏云微微颔首:“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心里就有数了,不管如何,现在这两人应该是凑到一块了,不然赵涂胡的痕迹没那么干净,他还年轻,手头就算有灵芝也不可能进步那么快,后面的事你们别操心了,放心交给我。”   这边说了“放心交给我”,第二天苏云就摆大烂,继续她那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然而既然在外面露了脸,就不太可能清净下来。   自从乌姑姑的事情后,乌瑜自觉跟苏云已经缓和了关系,并且了解到苏云是无辜的,他就致力于给苏云洗刷名声,比如说在八卦群里说当初两个苏家就是抱错了,苏云的亲生父亲也姓苏,两个都是苏家的女儿,在医院出生都会叫苏小妹,抱错不是很正常?   别的富二代就起哄,说他们之前哪里是觉得抱错的问题?他们是觉得苏云贪图苏家富贵被赶出去了。   乌瑜就解释说,根本不是苏家赶苏云出去的,是苏云自己走的,她什么脾气啊?苏家又不算多照顾她,赶忙要留在苏家?她亲生父母对她才是真的好。   群里的人发现说不过乌瑜,就开始造谣说乌瑜是不是看上苏云了,不然怎么总给她说话?   此时有个人冒头就来一句“肯定是乌瑜给自己家姑姑办葬礼的时候对苏云暗生情愫了,毕竟苏云长得那么漂亮”,一旦开始给女生造黄谣,所有人好像就占据了辩论高地,可以随意嘲讽女生以及为女生说话的人。   眼看乌瑜不行了,苏云正好在潜水,嫌弃地啧了一声:“就知道乌瑜是个战五渣,连我吵不赢,还想试着舌战群儒,勇气可嘉。”   说完,苏云就冒泡入场。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哦,我这么漂亮,那你们整个群都喜欢我?每个人给我v五十万证明一下你们的爱意。】   【乌鱼子:苏云你居然还在这个群里?】   乌鱼子就是乌瑜的昵称,他今天骂太多,已经是龙王了。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八卦群的消息快,我每天都会上来看看谁家需要办丧事了,可以直接联系我,我可以给你们打十一折。】   从苏云冒头开始,其他人就不说话了,背后说说就算了,大家起哄了可以说是开玩笑,而且平时苏云看起来就是个不会水群的人,只要消息刷上去就不会被她看见。   现在苏云出来了,还真没几个敢跟她中门对狙的,怕她真的抬着棺材去各个富二代的老宅那给他们上眼药。   家里有点底蕴的富二代,哪个没年纪大的长辈啊?各家老爷子也几乎都还建在呢,要是苏云那么去老宅一闹,说什么他们在外给她介绍了生意,家里长辈能打死他们。   况且,苏云是真能做出这种事的,从小就会告状,就对着家长们的肺管子戳,因此这些二代在本该嚣张的年纪,没少挨揍,都是苏云整的。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怎么没人说话?不是说我办葬礼了就对我暗生情愫吗?来几个高级点的,我保证给你们家最高的服务,服务好不好,乌瑜人也在这,让他给你们详细说说,别说我不照顾你们。】   看苏云有意来帮自己,乌瑜士气大涨,立马开始说自己的姑姑葬礼多正点、多正统、多周到,仿佛乌姑姑办一次葬礼,好得快能活过来了似的。   此时终于有个敢说话的了,不过话也不太好听。   【路人甲:苏云,你也不是滨城二代圈的了,你混在这个群里,就是想让我们给你介绍生意吗?】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全滨城就两家殡仪馆,人都是要死的,不找我,你们找另外一家也不怕闹鬼,亏心事做多了,总会碰见鬼,你们是信那一家能保你们,还是信我百鬼不侵呢?】   这话顿时惹了众怒,有人开了个头,他们就敢来跟苏云对线了,而且苏云那话说得好像他们就一定会撞鬼一样,多不吉利啊?   然而苏云等他们刷了一会儿,幽幽发了一句。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哦?你们确定吗?】   就这句话,让所有人顿时跟哑了的炮仗一样,再不出声,他们恍惚想起来,苏云手里总有他们莫名其妙的把柄,有些很恶劣,有些或许无伤大雅,可那些年,如果没有苏云,他们手里可能都沾着人命。   而在苏云离开轮到苏芸当他们世界中心的时候,苏芸那人只会怂恿他们做某些并不光彩的事,做完哪怕后悔,也没有后悔药吃,现在苏云说的话像是在说,她虽然离开了六年,但依旧对他们了如指掌。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行了,没事干就多敲木鱼,别老想着搞事情,我要睡觉去了,乌瑜,你也别试图叫醒一群装睡的人,当然,如果真的要办葬礼的,可以直接联系我,给你们打十一折。】   发完苏云就关手机继续睡觉了,比起混在群里看他们吵架,还是睡觉好玩。   过了会儿,群里有人问十一折是什么意思,他们去还得加钱吗?   他们讨论一会儿没答案,就艾特乌瑜,让他来解释解释,毕竟现在圈子了,好像只有乌家在苏云那办了葬礼,还是为了僻静去的。   【乌鱼子:好像是全套的意思,原价的服务就是普通的、别人都有的葬礼,十一折葬礼会有单独的棺木、自己捡骨头、头七守灯服务,我姑姑就选了全套,她还请我们吃饭,人挺好的。】   听乌瑜说完,大家只觉得他被PUA了,明明是被坑了,还觉得划算,真是人傻钱多。   这时候群里忽然又冒出来个几乎没说过话的号。   【乌瑾:乌瑜没说错,确实很好,如果真有事,可以去找云云帮忙,记得多给钱,人家帮我们是情分。】   平时乌瑾跟苏凛这种家族继承人并不会到二代圈八卦群里说话,虽说他们还是因为二代的身份被拉进来了,不过他们仿佛跟其他纨绔有壁,玩不到一起。   现在乌瑾都出来给苏云说话,喊的还是从前苏云在苏家的昵称,大家赶紧唯唯诺诺应是,不见刚才怼乌瑜的风采——这么多人里,他们也就敢惹乌瑜这二傻子了。   市中心,乌家商业大楼总裁办公室。   乌瑜直接从沙发上跳起来,猛地扑到办公桌前:“哥你真棒!看他们被吓的傻样,我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在群里乱说话!”   看着被弄乱了的文件,乌瑾抬头看向自己这个傻弟弟:“苏云的事,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她当时走得太痛快,后来的一切消息都是从苏芸、苏凛乃至所有苏家人口中说出来的,苏云没让他们满意,自然会处处诋毁,你干嘛要跟他们吵?”   “我就是气不过啊!从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道,苏云多可怜啊!平白被人骂了这么久,她自己都不知道。”乌瑜义愤填膺地说。   “她未必不知道,或许只是不想管,她现在入了道家,或许已经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以后你也少惹事,省得我跟她还得出来给你撑场面。”乌瑾感觉自己总在重复这句话,然而乌瑜每次都是乖巧认错、下次还敢。   另一边,苏云睡了一下午起来,发现自己又收到了几条消息,自从她来殡仪馆后,会收到的消息只有各种店铺推新、父母和员工的,现在顶多加上乌家人。   不过这次给她发的是一个许久不聊天的账号,对方连昵称都没有,可见从前两人并不熟悉。   苏云坐起来,努力缓和刚睡醒眼睛的模糊,定睛一看,对方自我介绍了。   【易纺槿:苏云你好,我是易纺槿,你可能对我没什么印象,我是你高中时候的地理课代表,我看你在群里说可以办葬礼,是真的吗?】   看着这人的自我介绍,苏云想了好一阵才想起来,她确实是地理课代表,不过是高一的,因为高二苏云转理科去了,没有课代表,文科都是学习委员、班长、副班长兼任,毕竟是三个会考结束就不可能再碰的科目,没必要额外设立课代表。   对方态度还行,苏云就秉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回她。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是的,乌家都在我这办过一次,想什么样的葬礼,钱到位一切好说。】   发完,苏云又找出殡仪馆的价目单给她发过去。   过了会儿,易纺槿给了联系方式,问可不可以直接打电话,靠文字有点难说清楚,苏云同意了,也给了自己的工作号码,让她打过来。   很快,那头打电话过来,听声音相当疲惫。   “喂您好,是苏云吗?”易纺槿的嗓音有些紧。   “是我,易小姐您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跟我提,在不违背法律与尸体意愿的情况下,我们尽量满足。”苏云假装自己是个周到的客服。   易纺槿那边似乎松了口气:“呼……我还以为你是讽刺群里那些人的,那我就长话短说,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想给自己的孩子安葬,但是不希望引人注目,可以吗?”   听完,苏云下意识回了句:“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啊?”   对面顿时没声了,好像没想到,这个梗居然真的有一天能用上。   易纺槿回过神,赶忙说:“不不不,这真是我朋友,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跟我玩得很好的,班里的另外一个女生,我们两家从小就是邻居,我们一起长大,就是每天都帮我收发作业本,还有黑板字写得很漂亮那个。”   高一的事情那么短,又过去十年了,苏云并不像易纺槿这样有非常要好、感情时间超过了二十年的朋友,对方描述得很详细,但让苏云想起来的,只有“黑板字很漂亮”这一点。   “她是不是还喜欢到处画黑板画,然后全校的艺术版面她都有参与?”苏云挑着自己记得的信息问,在她印象中,这个女生从一开始就决定当艺术生,还非常有天赋,大家从前都开她玩笑说,要她的签名跟画,说不定将来她就成大画家了。   “对对对,就是她,你可能不记得她名字了,她叫路安柠,马路的路,平安的安,柠檬的柠,柠柠之前交了个不太好的男朋友,怀孕了,但是孩子吧……最后两人也没结婚,吵架的时候男方推了她一把,小产了,那孩子都成人形了……”易纺槿说得可磕磕绊绊。   不过意思呢,苏云倒是拼拼凑凑地听明白了。   路安柠是家中独女,非常受宠,跟莫青桃是一挂的,比莫青桃强的是她没那么恋爱脑,平时专注搞艺术,她有句名言流传甚广——男人都不如我画出来的好看,我为什么要跟他们谈恋爱?   因为这句话,得罪了大片长相确实不那么好的二代,而有些长得好的,就依旧还跟她玩,比如二傻子乌瑜。   听易纺槿说,路安柠当年考上了中央美院,后来又出国当研究生,回来后却被父母催婚了。   易纺槿的语气甚至有种同病相怜的无奈:“你知道的,我们是独生女,催得很急,没有兄弟姐妹就可着我们折腾,但是我们因为父母恩情、孝道不能直接拒绝,不然就太不孝了。”   苏云听到这里想了下自己的情况,哦,她爸妈还去度蜜月呢,根本不考虑她有没有对象这件事,似乎是错过了二十年,他们总觉得苏云得按照找回来的时间算,才五六岁,是个小朋友。   总之,在父母的催婚之下,易纺槿跟路安柠都勉强从父母、七大姑八大姨推荐的所谓好男人里各自挑了一个看着还行的。   两人作为闺蜜,既然都定下男朋友了,肯定就开始考虑同一天订婚、同一天办婚礼、同一天度蜜月,本来计划得好好的,路安柠怀孕了。   易纺槿都懵了,这个时代的孩子其实二三十岁还小,许多事情都懵懵懂懂,她不理解怎么路安柠就怀孕了。   路安柠解释说,不知道是套的问题还是别的,她反正就受孕了,所有的计划被打乱。   听说路安柠怀孕了,父母很高兴,他们觉得自己有后了,路安柠生的孩子必须姓路,然后就跟男方那边吵了起来。   两人还没结婚,孩子在路安柠这有天然优势,现在的法律是,如果没有结婚,路安柠生下来的孩子就独属于她一个人的。   结果就因为孩子姓什么这件事,男方家不干了。   男方家里是走仕途的,当初路安柠的父母想强强联合,就在相亲对象里安排了一些官家的儿子,换句话说,他们相当封建,比路家这种要女儿生孩子继承家业的家族还要封建。   婚还没结呢,因为路安柠怀孕,两家就吵得不可开交,一度双方都在公共场合吵起来,不得已,路安柠早期是到易纺槿家养胎。   到了孩子七个月的时候,路安柠没办法继续赖在闺蜜家,就被父母接去了隐秘的别墅生孩子,只要孩子上完户口,谁管那男的是谁。   结果男方找到了地址,直接追过去,说是跟路安柠商量,后面说着说着吵了起来,还动手,路安柠又是个怀胎七月的孕妇,不小心磕到了桌子边缘,孩子没保住。   等易纺槿过去探望,孩子已经没了,两家也不用吵了,男方还想挽回,担心这会影响他今年评级。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都觉得这事不太光彩,但是孩子已经七个月了,有了人形,总不能随随便便就丢了它,刚好我听说乌家最近办葬礼呢,刚想找乌瑜问问,就看到你在群里说是在你那办的,那我们这情况,可以办吗?”易纺槿紧张地问。   最近天气热,孩子存放在医院的停尸间里都一阵阵发臭,如果苏云这还不同意,他们只能大张旗鼓地去滨城殡仪馆了。   苏云听后思索了一会儿:“才七个月是吗?”   易纺槿不知道苏云为什么着重问这个,担忧地应是:“是的,才七个月,但超过七个月了,孩子也成了人形,就算你给它按照成人的大小办我们也没意见的,钱不是问题。”   听出来易纺槿蛮慌,估计她最近也被这事弄得压力很大,苏云就解释道:“你别太紧张,我是想说,孩子不同的岁数,在西城殡仪馆是不同的安葬方式,这种七个月的孩子,我们一般是要供奉泥身婴灵的,流程也挺麻烦,你们最好考虑一下。”   “啊?供奉……什么灵?这是什么东西啊?”易纺槿没听懂,她本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又不爱看灵异类作品,平时还胆小怕鬼,完全没接触过相关的内容。   “唔……就是婴儿的婴,灵魂的灵,婴灵就是小孩子死后无法转世投胎叫的名字,很多人蛮避讳的,觉得小孩子死了不送走不吉利,但我们殡仪馆一向是关爱弱势群体,如果婴儿枉死,就要供奉婴灵,你不要急着做决定,先问问路安柠小姐和她的父母,能接受再来看看供奉的情况,这样我才好给你们安排。”苏云温和解释。   易纺槿听到苏云的描述鸡皮疙瘩就起来了,说话都磕磕巴巴:“哦、哦,原来是这样啊……那、那我确实得跟柠柠说一声,这样,我、我问好了再跟你联系可以吗?”   苏云没什么意见,很多人其实听到这个安排就不来了:“可以的,除了晚上九点到早上六点之间殡仪馆不营业,其他时间我都在。”   随后那边拘谨地挂了电话,听得出来,易纺槿确实害怕这个,但婴灵枉死也很可怜,该有的仪式不能少。   婴灵处理得早将来还能消散怨气重新投胎,要是一直拖着,迟早成恶灵,怕是只能成道士剑下亡魂,好好的一生没了,怎么想都很可怜。   即将初一,苏云被这通电话提醒了,又该去祭拜皇天后土、十殿阎罗、供奉牌位和婴灵,他们这殡仪馆,什么单子都接,活人的、死人的、妖怪的……每到初一十五就忙得不可开交。   苏云去检查这半个月的成果,元宝、纸衣、纸扎类的物品都得准备齐全,不能因为有生意就落下数量,那是他们服务不周。   点了一遍筐子,苏云表扬道:“不错,虽然我们忙活了一阵,还用掉了不少纸钱,但是数量依旧补上了,果然多请个员工是对的!”   就在艳鬼他们开开心心地欢呼时,苏云话锋一转:“不过,刚才有人来跟我咨询葬胎儿的流程,我估摸着,对方还是会心动过来的,你们准备一下,还得做一批小孩子用的。”   平时就有做婴灵的固定份额纸钱、纸衣、纸扎玩具,现在是要趁对方来之前,得再做至少三筐,分别为葬礼、头七、下葬用到的,如果来得及,供奉婴灵的时候还需要一筐。   艳鬼顿时萎了:“啊?那这不是说,到初一之前,我们都没办法休息了?”   “想开点,万一他们觉得麻烦不来了呢?这又不是第一次因为觉得麻烦跟晦气就拒绝了。”苏云轻声安慰。   然而艳鬼并没有被安慰到,无论是哪个结果,好像都不太好。   鬼员工们以防万一,还是哼哧哼哧连夜开始做,晚上苏云在喝晚茶,他们挑灯夜战,努力叠纸钱,叠到后面,他们连拿茶杯都是叠纸钱的手势了。   第二天苏云照旧出来晒太阳,没一会儿接到了易纺槿的电话:“喂,易小姐呀,考虑好了吗?”   易纺槿在那头说:“考虑好了,我们今天过去参观可以吗?柠柠觉得供奉婴灵这件事不错,但还是想看一看再决定,她觉得,如果那环境不好,她回头就找个寺庙供奉。”   苏云笑着说:“欢迎你们随时来,我们这初一十五都会供奉一次,如果你们决定得早,还能赶上下月初一呢,小朋友们在一起,会玩得比较开心。”   不知道为什么,易纺槿听苏云这么说,忽然就觉得很安心惬意,仿佛那些枉死的小孩子只是到一个托儿所玩耍了,将来玩够了,就会去找自己的妈妈。   易纺槿立马答应下来,说大概下午能到,因为路安柠刚小产,身体不好,做不了快车。   苏云表示理解,让他们不要着急,如果今晚太累的话,她还可以安排住处,保证让客人宾至如归。   周到的服务让易纺槿感觉很安心,连她都心动了,想着如果苏云能保证殡仪馆的服务一直如此,那她将来过世,也想在西城殡仪馆办。   既然下午有客人,还是小产的孕妇,接待的东西就得变一变,苏云提前让艳鬼跟鬼新娘去打扫供奉婴灵的婴灵堂,把旧盘香换上新的、不含麝香等会影响孕妇身体的,同时提醒小朋友们不要调皮吓唬人家。   林琅跟鬼差阿休则是改变一下院子里和待客厅的布置,尽量不要让小产孕妇感到不舒服,比如该有的坐垫跟靠背还是要有,从仓库拿更软、更干净的来。   最后是烧饭师傅,苏云跟他说明是小产的孕妇来参观,点心、饮料等食物他就知道怎么做了,完全不用人操心。   安排好一切,苏云感觉自己累坏了,瘫到躺椅上睡大觉,睡饱饱的下午才有力气带老同学参观。   下午三点,四辆豪车来到殡仪馆门前,除去保镖跟医护,车上下来了路安柠、路安柠的父母和易纺槿,他们还以为是什么小的殡仪馆,下车一看就跟乌家人一样被占地广阔的几栋楼给震惊到了。   所有人都听说苏云落魄,却没想到是这种落魄,总感觉像被诈骗。   艳鬼早早就在盯门口,看到有车来就立马通知了苏云,随后苏云带着年轻貌美的四个员工出来迎接,没带两位师傅,他们平时不做接待。   “路先生、路夫人、路小姐、易小姐,你们好,我是西城殡仪馆馆长苏云,都认识,就不多介绍了。”苏云笑眯眯地跟他们握手。   毕竟是老同学,从前苏云还是“别人家的孩子”,套个近乎更合适。   路母不动声色打量着苏云,笑道:“云云长大了,比以前还漂亮。”   苏云矜持微笑:“路伯母倒是风采依旧,快请进,外头晒,安柠会不舒服的。”   于是疼爱女儿的夫妻俩也顾不上寒暄,跟着苏云一块进入殡仪馆内,进门后他们还恍惚了一下,发现殡仪馆内部的温度十分适宜,不太冷也不太热,至少很适合路安柠这个刚小产的孕妇。   众人来到待客厅,苏云招呼他们坐下:“大家先休息一会儿,上午我跟纺槿说了,这事不着急,如果晚上赶不及回城,不如就在这住一晚,我好跟安柠和纺槿叙叙旧。”   一时间,在场的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易纺槿浑身僵硬:“苏云,你说的给我们安排住处,是住、住这?”   “不算,”苏云笑着摆摆手,等他们松了口气的时候,补上后半句,“殡仪馆后面是我自家的院子,客房管够,放心住。”   “……”易纺槿跟路家三人已经快厥过去了,这孩子的葬礼没开始,他们已经先帮孩子体验了一下殡仪馆周到的“服务”。 第二十二章   打量几人的脸色, 苏云勉强意识到,他们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安排,或许是觉得住在殡仪馆不吉利, 可这附近都没有酒店和民宿, 不住这里就真要住荒郊野外了。   看在有一个是孕妇的份上,苏云多解释一句:“我们这其实挺好的,毕竟是自己住的地方,日常该有的都会有, 而且环境舒适,你们就当来普通的道观度假, 玩得开心就好了。”   “这个……不是我们不去想就可以的吧?毕竟是住在殡仪馆,有几个人会住在殡仪馆啊?”易纺槿浑身难受地说, 晦气是一方面, 害怕又是另外一个原因, 要不是路家人都在,她现在估计已经夺门而出了。   “乌家的叔叔阿姨跟乌瑾乌瑜就住了好几天啊, 他们是为了给乌姑姑守灵住下的,然后还要赶早上的葬礼, 没办法通宵开车过来,就住了几天, 说体验很好,下次还来。”苏云又开始拿乌家打广告,反正她说的都是真话。   从前没生意就算了, 现在有乌家这个招牌在, 不用白不用。   听苏云这么一说, 路父对这个安排很是不解:“你们的葬礼,安排得多早啊?还得住一晚才能赶上, 柠柠身体不行,她今天过来已经很不舒服了,没办法早起啊。”   苏云解释道:“哦,这个主要是看死者的生辰八字和死亡时间,算合适举办葬礼和下葬的良辰吉时,你们有带医院写的死亡证明吗?那个上面有死亡时间,同时也算孩子的生辰,我可以提前给你们算,然后你们再看怎么决定下葬时间。”   见苏云相当专业的样子,路父路母对要在殡仪馆住一晚倒也没那么抵触了,毕竟苏云都说了,是后面她自己家住的院子,不算跟殡仪馆一起,就当是来住个民宿了。   关于医院的档案,都是路父路母收拾的,两个女孩儿还什么都不懂,除了是被父母催婚,她们自己都过得像个未成年。   路父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找出医院的死亡证明递给苏云,说:“因为已经七个月了,医院那边是先做了接生,没想到孩子因为早产,出现了很多并发症,没救过来,所以出生时间跟死亡时间并不是同一个。”   但没差多久,不到一天。   谁都没想到,一天之内会发生这么多事情,路安柠被撞到小产,到了医院好不容易生下孩子,却没保住。   苏云给小孩儿算了下时间,然后问:“有没有安柠的生产八字啊?因为是母亲,肯定要送一下,我得把冲撞的时间给排除掉。”   对于自己疼爱的女儿,路父路母就记得很清楚了,他们直接报的生辰八字,说小时候给去找师傅算过命,不过从前就算孩子一生顺不顺随了,没想到还有流产这一事。   记下路安柠的生辰八字,苏云开始掐指推演,过了会儿,说:“问题不大,这孩子确实跟安柠命格冲撞了,它怀上的时间不好,对象也不对,不过安柠命中确实有这么一劫,挺过去就好了,如果希望催婚的话,建议在三十五岁之后。”   “三十五岁?”路父路母惊呆了,他们就是来给惨死的孙子办个葬礼的,现在却莫名其妙被算了一通,还不知道是真是假,而且哪里有这么算的?   作为老一辈人,觉得女孩子二十岁前后不结婚就很老了,他们觉得到了三十五岁,那叫人老珠黄。   苏云靠在椅背上点头:“对啊,你们也不用太着急,因为现在安柠注定的对象年纪还小,你们总得让人家长一长吧?跟未成年当对象不好。”   如果说刚才路父路母还能思考的话,现在已经死机了。   在场只有路安柠比较开心,她还很虚弱,惨白着脸问:“苏云,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命中注定的对象还小?”   没有哪个喜欢异性的女孩子不喜欢小奶狗的,就跟男性喜欢年轻貌美女孩子一样,本质是人类yu望。   苏云相当笃定地说:“是,没必要那么急,该来的总会来的。”   “可、可是以前的大师说,柠柠最好在三十岁之前结婚啊,不然命中有劫的!”路母终于找回了理智,她焦急地问。   “妈,你以前可没跟我说过这个!”路安柠不满地怼了一句。   路母有些心虚:“我们也是为你好啊,不然你肯定随便结婚然后离婚就肯定不会管我们怎么说了。”   有些时候,父母确实准确拿捏着小孩儿的心理。   苏云轻笑一声:“那是你们找的人学艺不精,而且看出来你们俩很希望小孩儿按时结婚生孩子,其实那个先生算出来的劫数就是安柠这次流产,所以就认为她只要先结婚再怀孕,劫数就消失了,但要不怎么说他学艺不精呢?这种办法根本不可能避开的。”   古时候就有很多传说,说某个道士提醒你会在什么地方死亡,最好不要去,然而人还是死了。   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如果自己去影响了别人的命运,那劫数就可能落到自己身上,以防万一,很多道士善良但又不想影响自己,就提醒一句说别去,这是成本最低的办法。   成功了自己功德一件,没成功谁都不受影响,命运依旧。   可如果是真正想救的人,还是能救的,比如路安柠的情况,当年其实只要说出她命中有劫,第一个孩子一定会流产,如果不想出现这种意外,就最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男女双方喜欢对方的话,运势会互相影响,变得越来越好。   很多人为什么结婚生孩子之后好像越来越苦,就是自己被父母、社会逼得草草结婚,根本没想过,人是不是自己喜欢的、对方人品好不好、适合不适合自己。   随便就将自己的命运交到了另外一个人手中,当然会倒霉。   路父跟路母都被苏云的说法惊呆了,最重要的是,苏云话里话外隐晦地说是他们催婚导致路安柠流产的,是他们太不挑,逼得路安柠也只能矮子当中拔高个选了个次品。   苏云注意到在场四个人完全不同的脸色,直接说:“诸位也不用想着过去如何,我这人呢,有什么说什么,你们都知道的,一些外面请的先生会考虑很多问题,把不能说的就隐藏起来,说点吉利话还能多拿点钱。   “但算生辰八字这是殡仪馆固定的服务,所以我就直接给你们算了,孩子还会有,结婚对象会来得迟一点,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将孩子好好安葬,然后好好面对自己的人生。”   前半句是对路父路母说的,后半句是对路安柠说的,逝者不可追,前面既然因为妥协发生过错误,接下来才更应该自己给自己做决定,自己做出的决定,将来就算挖野菜也开心。   被苏云这么说,路安柠跟易纺槿觉得好像觉醒了什么,她们一直是乖小孩儿,没有莫青桃那么倒霉,可到了年龄,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比如说父母的催婚。   路父路母看看苏云又看看虚弱的路安柠,终究是觉得苏云说的未来更好一些,一个年轻的、可以一直照顾路安柠的男人,不比那个会对路安柠动手的好?   况且,苏云也说了,后面还会有孩子的。   现在路母只担心一个问题:“云云啊,叔叔阿姨不是不信你的水平,但是呢,你说的三十五岁,是不是太晚了?女人这个年纪再生,对身体不好啊。”   “生孩子情况好不好只跟男方的基因质量有关,安宁三十五岁的时候对方青春年少,身体好着呢,孩子绝对比大多数人的都健康,孩子没问题,母亲生产绝对顺利,放心吧。”苏云有时候真觉得父母那一辈的就应该多看看书,别看诈骗小推文了。   这么一说,路父路母就放下心来,只要有继承人、女儿又是平平安安的、将来有个能照顾她的丈夫,他们就没有任何遗憾了——老一辈的父母总是这么想的,要给孩子生活、教育、婚姻、后代,都看见了才稍微不那么焦虑。   听了苏云算出来的结果,不知道为什么,路父路母忽然觉得跟路安柠将来可能遇到的男孩子一比,现在那个实在差劲得不行,光年纪就配不上他们家小公主了。   见路家人忍着开心的模样,易纺槿很是心动,她挪到了苏云旁边,期待地问:“苏、苏云,那能给我算算吗?我可以付钱。”   苏云偏头看她:“但你记不住自己的生产八字吧?你可以先问问父母,然后找我算生辰八字的话,一次是五百块,但如果办葬礼,这个钱就会跟其他费用一起算,然后可以打折。”   所以刚开始苏云才说这个是服务之一,只要路家人决定在这办葬礼,那肯定是能回本的。   易纺槿忙点头:“行,那我们先算柠柠孩子葬礼的事,关于我的,回头再算也可以。”   接下来大家总算可以平和地开始讨论孩子的葬礼,而不是怀疑苏云能不能办。   根据苏云推算的结果,孩子在四天后下葬最好,因为这个孩子确实是路安柠的劫数,它天生克路安柠,不克母亲的孩子,一般都会顺顺利利生下来,当然,有时候就算生下来了,一样克。   但现在幸运的是,孩子已经死亡,路安柠只要安葬好它就没问题了。   “有四天时间做准备的话,要不要先看看我们这边供奉的婴灵?像我们这种正经的老派殡仪馆都会供奉一些枉死的小孩子,尤其是那种意外流产、恶意打胎、多年不能投胎转世的婴儿,他们不愿意再去投胎,供奉的话,可以让他们慢慢愿意到地府接受自己的新人生。”苏云看差不多定下了,就跟路家人建议去婴灵堂看看。   之前来的时候他们说确实说要看,然而现在真到了,路母就开心担心这些婴灵会不会冲撞了路安柠,毕竟她现在刚生产,身体还虚弱。   苏云当即说:“没关系的,婴灵们都蛮乖,就是看一下环境,然后明天你们看看能不能自己动手做个泥身娃娃给孩子,不能话,可以直接买殡仪馆现成的。”   路父路母思索一会儿,决定先去看看,如果他们觉得不舒服,那还是买现成的,对此,路安柠跟易纺槿都没啥意见,她们俩相对来说比较胆小。   随后苏云就带他们去婴灵堂,里面看起来像个正在供奉的寺庙,不过供奉的不是诸天神佛,而是婴灵跟后土娘娘。   婴灵堂在殡仪馆旁边的一座古风小楼里,走进去就能看到,这楼用的是古代建筑方式,并不是与殡仪馆大楼风格一致的水泥钢筋,而是瓦顶木梁。   苏云看他们十分疑惑,就一边带路一边解析:“我父母以前开这家殡仪馆的时候还流行土葬,我们又讲究点玄学,所以是按照古代义庄的标准来做的,结果随着时代发展,流行火葬了,他们就重新修建了一部分大楼用来安放器材,但像婴灵堂这种地方,是不会动的,风水固定了。”   提到父母,就不得不提苏云的身世,现在依旧在滨城上层圈子流传的说法是:苏云是被苏家抱错的假千金,苏家宠爱她二十年,好不容易找回自己亲生的孩子,苏云却不满被人夺走宠爱,大闹苏家,结果被苏家逐出家门。   在苏云重新出现前,所有人都以为这个说法是真的,并且没有怀疑过它的真实性。   之前乌家人是提前知道了苏云的身家,但不知道她父母是谁,以为她自己要经营一家殡仪馆呢,来了才发现是父母传下来的,而且办得很大,就是经营模式非常固执,才流失了大量客户。   而路父路母他们没听说最近的事情——这段时间他们都为女儿焦头烂额了——现在看到苏云的情况,想法倒是跟乌家人的角度不太一样。   “说起来,云云你不是跟苏家的小女儿抱错了吗?可是……我们见过那个苏芸的父母啊,他们就是普通的温饱家庭,那你这……”路母迟疑地问,她其实也觉得这么问有些失礼,然而实在是太好奇了。   如果说当年是抱错的孩子,那应该是双方交换孩子才对 ,怎么苏云冒出来一对并不符合他们对苏芸养父养母印象的父母来?   总不能现在给苏云殡仪馆的,反而是苏云的养父母吧?   苏云没想到他们角度这么清奇,思考了一会儿才说:“哦,是这样的,苏芸那对父母,确实是她的养父母,但他们不是我亲生父母,我亲生父母在我大学毕业后才找到我,他们从前就经营这座殡仪馆了,因为抱错的信息有点乱,所以找了二十二年才找到。”   这种假话苏云已经张口就来了,反正她是不会承认曾经被苏家抱走给苏芸当替身的,世界上的事,只要涉及到替身,每个人都会觉得替身这么记仇,肯定是念念不忘想要回报。   而苏云只想看苏家怎么倒霉,并不想成为瓜中一员。   “那这么说的话,不是同时有三个女儿被抱错了?”易纺槿人胆小,但脑子不错,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苏云听后笑了笑:“我爸妈找我的时候,去调查了当年的医院记录,你们说巧不巧?真的同一个时辰,有三个女孩儿出生,或许这就是大家弄错了二十年的原因吧。”   路母听了一阵心惊:“这什么医院啊?孩子同时出生就能弄错了?以前苏家是在那家私人疗养院生孩子的吧?还好我没去,我可不能没有柠柠。”   圈子里没有什么秘密,苏家夫人当年跟丈夫正恩爱,早早就预备了富人专用的疗养院,打算生完孩子直接坐两个月的月子,一定要健□□育、保养到位。   而根据苏一翎和季微棠的说法,他们当年其实没那么多钱,所以苏一翎是找朋友兄弟借了一部分钱砸了一个月的私人疗养院给季微棠,分别是预产期前十天和产后二十天。   富人的疗养院照顾确实周到,但真的烧钱,苏一翎跟季微棠还提前预留一部分出来,万一孩子生迟了,至少可以多加日子,不至于让季微棠还没能正常下床就出院去。   苏一翎说,当年他其实是建筑工头 ,大学就学的建筑,季微棠是设计师,他们俩平日收入并不低,只是想给母亲和孩子最好的,就咬牙借了钱,朋友们知道他们第一次生孩子紧张,收入也不低,就同意了,反正工款到账苏一翎肯定还得上。   没想到就是他们这一举动,被苏家盯上了,应该说,那一个月里在私人疗养院出生的孩子,都可能是苏芸的替身挡箭牌。   现在听路母的感慨,苏云微妙地笑笑:“至少待遇好,也是很认真照顾孕妇的,我妈妈产后恢复不错,现在也很漂亮。”   说着,苏云打开手机给他们看了照片。   照片上是合照,苏云坐在父母中间,一看就知道是他们的亲生孩子,苏云完全是挑着父母优点长的,苏一翎的桃花眼、高鼻梁,季微棠的柳叶眉、樱桃唇,还有两人都很漂亮的脸型,只要有人见过苏一翎跟季微棠,就不会再认为苏云是苏家的孩子。   看照片中的场景,就是殡仪馆的院子,在葡萄架下,三个人穿着亲子装,笑得都很开心。   “哎哟,这一看就是一家人,云云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以前在苏家,好像没见你这么开心过。”路母这些年催婚,开口就是阿姨的味道了。   “我也这么觉得诶妈妈,以前在苏家,苏云都不怎么跟我们玩的,整天都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我那时候可怕收你作业了。”路安柠皱皱鼻子对苏云说。   苏云收起手机,笑着说:“那确实是现在开心些,我爸妈很惯着我,他们除了跟大部分爸爸妈妈一样会逼我学习,我怎么作妖都不会生气,这样我当然开心啦,而且逼我学习也是为我好,苏家以前都不关心我考多少分。”   有些真相就在随意间说出口来,路父路母互相对视一眼,他们都是老姜了,不需要知道全部,就能推断出大概的真相来,从前没注意到的事,现在说来其实全是破绽。   他们自己就有女儿,虽说催婚个没完吧,可一个家庭怎么宠爱女儿他们最了解不过,比如说路安柠说话就很骄纵,那是听得出来的。   从前苏云也爱到处发疯,但那是种无所谓的态度,无所谓苏家会不会受她影响、无所谓自己那么做会不会出事,刚才给他们看照片的苏云身上有种跟路安柠一样的安心感,那种家庭带来的稳定踏实和开心,是假装不来的。   但是注意到苏云前后的区别,问题就来了——苏家一直标榜宠爱女儿,那为什么苏云反而回到亲生父母身边更开心呢?   苏家一直说的宠爱,到底是真是假?   说话间到了婴灵堂供奉的内部,苏云请他们进去,接着让他们先看看,自己去点香和挑油灯。   祭台上除了后土娘娘的雕塑,剩下全是泥身小娃娃,看起来十分壮观,少说有几百个,屋顶上吊着紫色的盘香,白色的烟雾缓缓往下落,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盘香的味道。   路安柠走到祭台前,轻轻嗅了嗅:“这个味道好好闻啊,不像以前在寺庙闻过的,那些闻久了会有些晕。”   “考虑到你身体不好,所以我前一晚让人换的,是我们殡仪馆自己做的香,市面上没有,但对孕妇的身体没有影响,放心。”苏云点了香,一边说一边给他们分。   他们不太明白祭拜婴灵的规矩,不过看到祭台就知道来了肯定要上香,于是都接过去,对着祭台上的婴灵跟后土娘娘拜了三拜。   等祭拜完,苏云就给他们解释说:“每个枉死送来安葬的小孩子都会先做这样一个泥身,里面是空的,要放上孩子的生辰八字,如果是胎死腹中那种,就得用死亡的时间当做生辰八字用,然后封死口子,所以一般来说,我们都建议父母做,做不好再直接买也行。”   要说有什么区别,大概就是有父母的安抚,婴灵会听话点吧,哪怕父母是先做后买的。   刚好路安柠是学艺术的,她看了下祭台上的婴灵,点头:“这个我可以,不费什么事,不过中间要空的,我可能技术不太行。”   艺术专业也不代表会雕塑,不然也不会单独分也一个雕塑专业出来,路安柠能做到的就是在一块泥上捏出来大概的身形。   “没关系的,你先做,后面的掏空跟烧制都有师傅上手,师傅那边烧完会还给你,你把生辰八字放进去 ,再用黄泥封口就行。”苏云赶忙解释。   这也是烧火师傅的手艺之一,平时两位师傅不守夜干其他活,是因为他们已经在其他方面担任了职位,跟艳鬼、鬼新娘一样,但他们更辛苦,所以大家都同意两位师傅不参与守夜的投票。   路家人当即确定在苏云这做个泥身娃娃,接下来就是算钱,多少服务就得算多少钱,苏云从不打白工。   由于是小孩子,其实是比较便宜的,不过加上了塑泥身的钱,跟烧大人也没差多少,收完钱,又可以继续给员工们发两个月工资。   艳鬼跟鬼新娘已经收拾好了客房,还提前问了路安柠与易纺槿要不要住一起,有给她们收拾大床房,两人很是惊喜。   他们相当于是在殡仪馆一日游,各种新体验,包括晚饭、晚茶、补汤都应有尽有。   晚上回去休息前,路母称赞地说:“云云你这服务确实不错,将来我跟老头子百年,也得让柠柠来这,至少你这不会亏待了柠柠。”   办葬礼很耗心神,路母疼爱孩子,觉得苏云给路安柠单独安排的补汤很好,将来来办葬礼,肯定也会照顾到路安柠的想法。   路安柠一听,不干了:“妈妈!你和爸爸都会陪我很久的,不要说这种话!”   “贵有贵的道理,你们满意就行,今晚多休息,赶一天路一定很累了,我看你们还预备了医生跟保镖,我把他们安排在了你们隔壁的房间里,有事可以直接叫人,还可以联系我。”苏云交代完,就离开了客房楼,准备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忙活一天,苏云也累了,回到小楼洗过澡,一边玩手机一天躺床上摆烂。   关于路家的瓜,八卦群已经吃过了一轮了,所以他们现在对路安柠到底如何不感兴趣,加上乌瑾刚出来过,他们怕被盯着,也不敢随意说话,显得今天格外安分。   跳过这个糟心的群,苏云又看看有没有其他消息。   给她发消息的就那么几个,车绪鸣说自己准备从门派回去滨城了,他养的铃兰娇贵,需要大量的金钱小心翼翼养着,不然花一旦谢了就没了。   苏云看到这条,赶紧给他回复说记得提前收集花粉、种子、根茎,万一将来真有意外,至少可以把老婆找回来。   车绪鸣还没睡,很快回复:当然了,我老婆这么脆弱,当然每天都小心翼翼照顾着,说起来余酩跟赵涂胡真是没品的家伙,活该他们没老婆。   看完,苏云觉得自己很难跟恋爱脑聊到一起,于是赶紧说晚安,那边发过来一张夜光晚安表情包,上面的花还是铃兰的,苏云怀疑车绪鸣只是看中了有铃兰才用这么老年气息的表情包。   回这边的消息,苏云发现乌瑜给自己发了几句问候,他消息灵通,已经知道路安柠的孩子要在苏云这办葬礼的事,还吐槽路家父母没眼光,怎么就给路安柠推荐了一个会在老婆怀孕期间动手的男人。   苏云看他好像知道很多的样子,就给他回消息问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听你的意思,你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咯?】   【乌鱼子:诶?你不是能掐会算吗?怎么没算出来?】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能掐会算不代表能知道所有细节,更多是知道会有这么一件事,比如说算孩子将来会考上什么类型的大学、赚什么样的钱、什么时期会有什么样的机遇这样。】   看苏云解释一通,乌瑜大概理解了,他顿时有些失望。   【乌鱼子:我还以为算命的都能事事精准详细呢。】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能啊,但世间万物有得必有失,给他们算一次我只收五百块,办葬礼还打折,你觉得我会算到那种程度吗?】   【乌鱼子:我明白了,说到底就是钱没到位,钱到位,让你算对方某年某月某日和谁在一起都行。】   苏云看到这条,微微挑起眉头,认真思索一会儿,发现还真是,钱到位,她算路安柠跟自己老公什么时候认识都行。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确实。】   【乌鱼子: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不过跟你说一下也没事,你应该知道易纺槿跟路安柠是好姐妹吧?这件事真要说起来,可能路家父母都不知道,路安柠的男朋友是因为易纺槿挑的。】   这瓜直接震撼到了苏云,她就说怎么看生辰八字,这更像是一场无端的桃花劫,于是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乌瑜,你说清楚点。”   “说清楚点就是,易纺槿不是胆小吗?她父母选的对象,她不敢拒绝,就问路安柠怎么办,路安柠说,她也被催,干脆她们挑一对关系好的兄弟得了,这样将来她们两人的婚姻不好,那就让那对兄弟自己过,她们两人继续逍遥。”乌瑜说得啧啧称奇。   女孩子们就是很容易异想天开,她们觉得这样做既应付了父母,没什么感情的话,两个丈夫作为兄弟,肯定同时对她们没感情,那她们又可以继续自己玩,简直一石二鸟。   结果等到再一起了,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结婚跟男人有太多需要考虑的事情,她们两个什么都不懂呢,就被父母推着走,现在出了事,还是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苏云敏锐地抓住重点:“两个男人是兄弟的话,路安柠待产的别墅地址肯定不会瞒着易纺槿,然后易纺槿的男友把地址告诉了路安柠的男友,这才让对方找过去,打了路安柠?”   “对,就是这样,”乌瑜说着感觉都有点很忒不成钢,“这事吧,就像姐妹顾姐妹,兄弟顾兄弟 ,之前是易纺槿带着路安柠躲,后来就有了兄弟为兄弟两肋插刀,属实一场大戏。”   “这事怎么没传到路家父母跟易家父母耳中?他们平时都疼女儿,要是知道这事,估计会整死那两男的。”苏云疑惑地问。   乌瑜在那头笑了一声:“你仔细想想,到底是我们没传,还是两个当女儿的不敢说?”   那肯定是女儿不敢说的,要是说了,她们俩也没好果子吃,什么选一对感情好的兄弟,结婚一起结,离婚一起离,别说父母觉得太超前不同意,估计听见会想把易纺槿跟路安柠的脑阔拧开看看里面是不是都是水。   苏云摸摸自己的脑袋:“可这事总不能不说吧?易纺槿那边还没分手呢,难道跟一个可能家暴的男人继续在一起?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他兄弟都打孕妇了,他能是什么好人?”   乌瑜在那边笑得更开心了:“所以之前我们在外头开了盘,赌易纺槿是害怕爸妈咬牙结婚还是为了姐妹勇敢反抗,目前赔率三赔一,多数人下注认为她不敢。”   “那我建议你今晚赶紧去下注敢。”苏云似笑非笑地说。   “诶?为什么?”乌瑜顿时愣住,笑不出来了,因为他之前已经在“不敢”下了很大。   苏云笑嘻嘻地说:“因为今天我给路安柠算命,说她命定的姻缘是在三十五岁,将来的老公现在还是未成年,不要着急,她父母同意了,然后易纺槿很心动。”   听完,乌瑜惊呆了,他没想过,苏云居然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父母催婚,况且一个三十五岁的女人遇上年纪小的命定姻缘,必然是真爱,对方又年轻的话,父母肯定更满意年轻有为的。   乌瑜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再一次被刷新,他磕磕巴巴问:“不是……这、这到底是真的假的啊?路安柠的对象现在还真未成年?”   “当然不是,我看她父母在意,随口乱说的,实际上我看出来两件最重要的事,第一,当年路安柠的父母被骗了,找的是神棍,根本没真本事,第二,路安柠跟易纺槿都是命中无夫的命格,也就是说,等她们过了这段年轻的时候,她们会意识到,自己只需要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而不需要男人,现在任何因为妥协接受的男人,都是桃花劫,成不了的。”苏云淡淡地说出自己真正算出来的东西。   白天她看了易纺槿的面相,说让她回去找父母要生辰八字,不是自己没算出来,而是让她回去跟父母下决心离开现在的这个男朋友。   人类都需要时间成长,尤其是被家里娇宠长大的小公主,她们需要一点时间、挫折才能承受住女王皇冠的沉重,而现在,与其让她们在开拓事业的时候还要跟父母打得精疲力竭,不如苏云稍微帮点忙,让她们可以安心做自己。   乌瑜在电话那头听得目瞪口呆:“然后你就胡说……把人家爸妈都给忽悠住了?”   苏云轻笑出声:“忽悠什么啊忽悠?他们也听得很开心啊,算命嘛,本来就是皆大欢喜最重要,将来就算她们就算意识到了我在说谎,也不会来找我麻烦。”   是不是善意的谎言其实很明显,让对方更好的才是善意的谎言,不然都叫坑蒙拐骗。   “那行,趁易纺槿回去分手前,我要赶紧多下注,之前投进去的就当是控分了。”乌瑜说完,匆匆挂了电话,一看就是投了不少,本来钱就不多,再一亏本,他又要去跟乌瑾哭了。   接着就没有别的消息了,苏云消失四年,就算找回来了曾经用的各种账号,依旧跟正常生活产生了割裂。   刚被救回来那一两年,她完全没办法见人,苏家那边给她报了失踪,苏一翎跟季微棠的想法是既然那边报了失踪,不如他们这边另外给苏云登记新户口,对外就说是从乡下刚找回来的女儿,乡下那边重男轻女,没给她上户口。   苏云完全没意见,她从苏家搬出来后就不想跟苏家再有任何关系,现在能换个身份是最好 ,名字倒是没改,她已经听习惯了,父亲姓苏,这就是她自己的名字,为什么要换掉?   当时一心只想跟苏家断绝关系,此生最好不要见,见着就烦,结果等身体好了,重新作为一个活人出现社会上,苏云才发现,自己居然连一个可以联系的人都没有。   殡仪馆里的鬼员工们很好、很照顾她,但更多是把她当小辈照顾,苏云基本没什么同龄人可以聊天,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在苏家又没交到什么朋友,一离开苏家,连追捧她的人都没有了。   白天路安柠说她很怕苏云,想来当时大多数同学、邻居、圈内的同龄人都这么想。   苏云关上手机,直接搂过小黄鸡,一边唱改编版的《小鸡乖乖》一边哄自己睡觉,没有朋友也没关系,反正自从学了道术,孤单的时候可以去看看床底,不用难过,她又不是一个人。 第二十三章   因为刚小产没几天, 路安柠赶了一天路到殡仪馆来,即使路上已经做足了防护,第二天还是难以起身, 一大早就叫了医生过去给她做检查。   苏云睡得早, 每天六点雷打不动起床,然后要在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她听见了客房楼那边的动静,就问路过的艳鬼怎么回事。   艳鬼抱着一筐菊花, 回头说:“我听见说好像是产后要排恶露还有伤口撕裂什么的,反正疼得一大早就开始叫, 晚上也不得安宁,凌晨的时候他们还联系了大师傅问能不能烧点红糖鸡蛋跟煮中药。”   “这么辛苦吗?”苏云有些震惊, 她年纪算不上大, 根本没人会跟她说产后需要哪些照顾, 她对生产唯一的了解就是当年苏一翎借钱都要让季微棠在最好的私人疗养院生产。   现在想想,苏一翎这个举动真的太靠谱了, 女人生产就是从鬼门关走一遭,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 很多问题都是避免不了的,好的照顾也只能让女人稍微好过一些, 不能完全缓解痛苦。   艳鬼疑惑歪歪头:“不知道啊,我是很早就死了的,根本来不及体验有多痛苦, 但看到很多孕妇经常受不了整夜哭还得喂奶, 路小姐算幸运了, 有不缺钱还疼爱她的父母。”   说完,艳鬼就继续忙活去了, 她还得跟鬼新娘一起布置礼厅,鲜切花差不多今天就要开始准备,没时间陪咸鱼的馆长继续聊天。   苏云坐在自己的躺椅上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受不了在路安柠的惨叫声中起身,准备去客房楼看看,对方叫得太惨了,别出事。   到了客房楼,苏云刚上楼呢,远远就听见了那种撕心裂肺的惨叫,说恐怖点,堪比厉鬼,昨晚估计就她一个人睡得好,鬼员工们听着这声音绝对睡不着。   小心翼翼凑到路安柠的客房外,苏云猫猫探头,在里面看到了扶着易纺槿手臂半蹲在地上哭嚎得满脸泪水口水的路安柠,医生护士在旁边鼓励她坚持住,现在用太多止痛药的话,会让她对痛觉更敏感。   屋内没有男性,路母抱着路安柠轻轻拍背,易纺槿也急得一直哭,怕是被吓的。   看到这个场景之前,苏云还觉得她们将来或许是意识觉醒所以不找男人,现在看到了,怀疑她们俩其实是被吓着了,所以将来宁可不找男人,反正能在医院里哄自己的只有妈妈和闺蜜,要什么男人啊。   苏云看了会儿,转身去殡仪馆的大厨房,今天殡仪馆里有客人,烧饭师傅在里面吭哧吭哧做饭,烧火师傅同时烧着好几个炉子,两人搭配着干活,忙得热火朝天。   “大师傅二师傅!”苏云提着裙摆冲进厨房里。   “哎哟,馆长你怎么过来了?这烟熏火燎的,你等会儿一身味。”烧饭师傅赶紧让烧火师傅熄了火跟他一块去拦着。   苏云没跑太近,她虽然会做饭,但不会用烧饭师傅这种炉子,总怕自己被燎到:“我是想来问问,路小姐那个情况怎么办呀?医生不肯给她上止痛药,说以后对痛觉敏感什么的。”   听完,烧饭师傅跟烧火师傅对视一眼,他们俩看着粗犷,其实会食疗跟针灸,不过别人一看他们的体型就觉得不靠谱,这手艺一直没能发扬光大。   烧饭师傅想了想,说:“昨晚我给那位路小姐煮了红糖鸡蛋跟药,怎么说呢,她其实就是普通的小产,现在的症状就是一般女性都会有的,医院的医护们不上止痛药,是因为国家定的标准对她这个疼没什么作用,更重的,又不能给,就随便找个理由说不能上。”   关于这个国家标准苏云实在是太有经验了,国家对麻醉类药物以及止痛类药物的管控非常严格,日常能买的就那几种,实际止痛作用在一个疼痛阈值之下。   但国家标准不是按照人体感受的疼痛阈值分,是按病因分,比如说痛经就打盐酸山莨菪碱注射液等止痛针,它主要作用并不是用来止痛经,效果因人而异,效果更好的就不能开了,倒霉一点刚好对这个不起作用的,等到痛经过去都不一定能感受到它的药效。   而四年前苏云被救回来时疼得神志不清,苏一翎跟季微棠本想把她送医院去治疗,可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她一身伤,又担心如果苏云在那时候出现,会被苏家要回去。   苏云大学时期走了之后没有固定位置把自己的户口转出来,大学只能再留她两年户口,两年后没有新的户口地,就会送回苏家。   当时苏云要止痛,苏一翎跟季微棠买不到更好的止痛药,什么土方子都用上了,得亏烧饭师傅跟烧火师傅确实有一身真本事,他们平时用食物跟针灸缓解了苏云很大一部分疼痛,不然都不一定能熬过来。   现在苏云倒是想让烧火师傅去试试,可烧火师傅是个两米大汉,路家父母不一定肯,顿时纠结起来。   烧饭师傅看苏云纠结,就说:“馆长你要实在不忍心,就去库房里拿止痛的香给她点上,以前你是疼得太厉害了,所以那个对你没太大用处,但普通小产用这个没问题,点上半小时就差不多了。”   “真的?那我去找一下!谢谢大师傅二师傅!”苏云眼睛一亮,立马又跑走了。   留下厨房里的两位师傅笑着摇头继续准备今天的早饭跟午饭。   苏云跑到仓库里,开始翻找熏香类别,香道是华夏历史上无法忽视的一门科目,在国外只研究遮盖体味甚至几百年不变的时候,华夏已经把香玩出花来了,可惜的只是继承者不多。   在一堆各种作用的香料里,苏云找到了几块止痛的,掰了一点,赶紧去去制作香粉,再从仓库的香炉里挑了个不起眼的,免得路安柠那边疼起来动作太大打了。   刚开始的熏香味道会有些重,苏云就在外头点了再端去路安柠的房间里,里面路安柠已经没力气了,可依旧在哭,一直打滚,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着也不是。   苏云走进去将香炉放到床头柜上,旁边的人除了路安柠都疑惑地看着她。   “这个是我家里用的安神香,没有孕妇不能用的东西,可以镇痛安眠,大概熏半个小时就能其效果,注意些不要让安柠把它打碎了。”苏云解释道。   旁边的医生过来闻了闻,也不太懂这个:“这个东西你自己用过吗?万一不能用什么的,出了事这边去医院都来不及。”   无论是作为医生还是被路家雇佣的随行医生,都对这种事很敏感,自己没能力让病人止痛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会显得她特别无能。   苏云解释说:“我以前用过效用更猛的,那时候受伤了很严重,晚上要点香才睡得着,现在这个效果很轻,跟盐酸山莨菪碱注射液差不多,或者说,效果强一点,因为有安眠成分。”   医学上的药物名称不管是国外还是国内,不了解的人基本很难记住,医护们看苏云能顺畅说出痛经类止痛针的学名,便决定稍微相信一下她。   路母被路安柠闹得一晚上没睡,她希冀地看着床头柜上袅袅升起的熏香:“云云,你确定这个有用吗?安柠真的太疼了,自从她小产之后,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放心吧,就算不能完全止痛,等会儿能睡着也是好的。”苏云安慰道。   既然都过来了,苏云就没出去,留在客房内观察路安柠的情况。   前十分钟的时候路安柠还哭着嚎叫,疼得床上下打滚,十分钟后她就慢慢哼唧起来,看来是疼痛有所缓和,半个小时一到,她能安稳躺在床上了,又过了会儿,总算昏睡过去。   看到她能睡着,大家都松了口气,随后路母跟医护一块给路安柠摆好身体,又盖上被子,让她休息一会儿。   留下一个护士看守,大家都离开了房间。   等关上门,路母叹了口气,勉强笑着对苏云说:“谢谢你了云云,这次你真的是帮大忙了,得亏当时槿槿决定找你给孩子办葬礼。”   “不用谢的阿姨,这都是我该做的,毕竟我收价那么高,这种服务都算在价钱里了。”苏云俏皮地眨眨眼。   路母只当她在开玩笑:“哪里有人收这点钱就服务得这么好的?别骗阿姨了,你刚才拿来的那个熏香,是很贵的材料吧?这样,阿姨也不跟你客气,你稍微多打包一些,阿姨直接跟你买可以吗?”   苏云愣了一下,她倒是不介意:“可以呀,这算是我们殡仪馆的副业,毕竟光靠办葬礼的话,也维持不了这么大一个殡仪馆的日常运转,不过您买那么多要干什么?”   一听苏云这话就知道是未婚未育小女孩儿说的,路母轻轻笑起来:“阿姨就不骗你了,生完孩子后,身体差一点的,七天后会还疼,接着就是精神不好,失眠,还有各种各样的后遗症,我要跟你买那个熏香,只是希望柠柠能在月子里每天能睡个囫囵觉。”   “这么久吗?”苏云蓦地睁大眼睛。   “只是可能,柠柠这个情况因为是比较严重的,可能跟早产有关,以前的女人因为害羞,所以从来不说,也不告诉孩子,担心女儿从此就不愿意生孩子,我原先也觉得柠柠要结婚生子,可看着她叫了这几天,难受啊。”路母轻轻擦 眼泪。   关于怀孕,世界上对女性的欺瞒实在太多,很多女性生了孩子后发现各种问题,却不知道这是一定会出现的,不敢说,怕别人嫌弃,也怕别人说自己矫情。   其实不是矫情,而是大家都没说,自然就没人知道了。   苏云皱起眉头,她觉得莫名就被带上这条路的路安柠很可怜,于是说:“那刚好这几天路安柠在这,阿姨,你要不介意,让我这的两位师傅给安柠看看吧?大师傅会药膳食疗,二师傅会针灸,我以前受过伤,全靠他们呢。”   路母很高兴地说:“我没意见啊,刚好柠柠就需要这样的两位师傅,我们是太匆忙了,只来得及找医院的医生随行,你要是有推荐就太好了!”   看路母一脸高兴的模样,苏云摸摸脸:“就是……两位师傅是男人哦,可以吗?”   听到是男人,路母果真有些犹豫,按照一贯的思维,女孩子生病就应该找女医生,男人生病才去看男医生,除非没有对应性别的,尤其是妇产科,女医护比男性更方便。   可想想路安柠嚎哭的样子,路母咬咬牙:“行,就先试试,反正我们要在这留四五天呢,总要有人给柠柠调养身体的。”   苏云见她答应,就说:“那我就去安排了,我们这对于看病是先看诊再根据药物付钱,阿姨您不用担心我们乱收费哦,不管用您不付款也行的。”   “哪里能不付?这样,你先安排,效果好,我付一个疗程的钱。”路母稍稍放松地说。   路家不说能对比苏家乌家,至少也是滨城的富贵家庭,不缺钱。   苏云跟路母告别后又回到了厨房,去跟烧饭师傅跟烧火师傅说这个事情,两人听过了之后,直接应下——苏一翎跟季微棠在的时候他们就负责偶尔的医疗类单子,算是殡仪馆的一部分入账,他们一般不收钱,因为每个月给的福利够多了。   烧火师傅跟苏云说现在路安柠不需要针灸,她有的一切难受症状其实都是正常的,需要自己熬过去,他们能做的就是通过侧面的办法让她好受点,比如说食疗跟熏香。   既然路家付了钱,烧火师傅就自己去仓库给配了新的香粉交给苏云,说清楚哪样是疼了点的、哪样是睡觉的时候点的、哪样是平时点的,不同时间要点不同的香,因为效果不同。   刚才苏云拿的成品就只能止痛安神,属于谁都能用的非处方止痛药,并不专门针对路安柠的症状,现在对方是客户了,当然要上更好的。   苏云拿着新的香粉去交给路母,跟她交代清楚怎么用,如果不会的话,可以交给殡仪馆的女孩子,她们会。   路母一一记下,都准备自己上,万一真有什么事情,她作为母亲,能更快发现路安柠的异常。   早饭路家人都没下来吃,苏云跑了一早上早就饿了,吨吨吨喝了两碗粥。   今天是来不及给小孩子做泥身了,苏云早上一有空就想睡觉,此时易纺槿偷偷摸摸走过来,递给她一张纸条。   “苏云,这是我刚才从我妈那问到的生辰八字,你现在有空给我算算吗?我给你打钱。”易纺槿眼睛亮晶晶地问。   “当然有空,你等我算算。”苏云一听这个就来劲,装模作样坐起来,开始对着生辰八字掐指算。   旁边易纺槿在紧张地等着,她已经跟父母说过这个事情了,他们都不太相信苏云算得准,可是路家父母都信了,他们家跟路家关系好,左右不是什么大钱,就让易纺槿随便试试,太离谱的就不也要信了。   苏云拿到生辰八字后先推算了易纺槿的父母,她的父母都是控制欲强的人,纵然跟路家父母一样疼女儿,可他们的控制欲同样是大问题。   在易家父母那里,易纺槿永远都是小孩子,是需要他们做决定的人,连易纺槿每天吃什么东西都要过问,这种家庭环境出来的孩子没有不畏缩的,不在沉默中变态就在沉默中消亡。   易纺槿没消亡大概是从路安柠那找到了互相弥补的感情,如果她没有从小到大的闺蜜陪伴,大概某一天会发疯。   与其说对着生辰八字算易纺槿的姻缘,不如说算怎么才能让易纺槿学会反抗她的父母。   推演好一会儿,苏云说:“你有个姻缘在五年后,但是这五年期间不能有对象,如果有对象的话,这个姻缘就吹了,对方是个事业有成的绅士,目前在国外。”   易纺槿听得一愣一愣的,不太理解:“为什么……在遇上他之前不能有对象啊?”   “因为他是个绅士啊,你如果有对象了,你爸妈肯定会让你结婚,绅士怎么会跟有丈夫的女人在一起?”苏云说得煞有介事,就差说现在易纺槿如果不会拒绝父母的安排,大好姻缘就没了。   果然,听苏云这么说,易纺槿急了:“那不行,我自己的姻缘,怎么能因为这种事就没了呢?我要去给我妈说说。”   然后易纺槿就跑了,还不忘给苏云打了一千块,说多出来的五百是感谢费。   苏云毫不心虚地收下了,同时给乌瑜发消息说“搞定了,记得请吃饭”,那边乌瑜立马发来个OK表情包。   当天中午,圈子里就传来了易纺槿分手的消息,分手理由是“这男人不是我命定姻缘,还拦了真正的有缘人”,不管多少富二代可惜自己的钱没了,至少乌瑜靠这场打赌回了不少血。   最重要的是,大家看到这一对姐妹花前后脚分手,都觉得好像有哪里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中午之后路安柠状态好了许多,她睡醒后感觉自己身上都没那么痛了,能吃得下饭,还会困,医生检查了一下,说她这是好现象。   烧饭师傅中午给她单独炖了补品,也是小产后吃了对身体好的。   苏云吃过饭又眯了一会儿,想起来要让烧饭师傅给路安柠看一下的,就叫上人去给路母过过眼,要是同意,可以直接开始把脉看诊。   昨天两位师傅都没到门口迎接,路母不认识他们,晚上路安柠闹起来后倒是去见了一下,但大晚上的,只记得对方很高,比路父一米八的个子还高上许多。   现在路母一看到相当凶神恶煞的烧饭师傅,人都傻了:“云、云云?这就是你说的……调养师傅?”   “对呀,这位师傅是做药膳食疗的,还兼任殡仪馆的大厨,殡仪馆里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是他做的。”苏云与有荣焉地挺胸。   别的可以挑刺,烧饭师傅的手艺绝对没办法挑,米其林三星主厨来了都不如烧饭师傅做得好吃——米其林是西方标准,没有正统中餐,而烧饭师傅是中西餐都会,还会中西式糕点。   相较于米其林那光是好看的证书,烧饭师傅的手艺只要吃过,就没有不说好的。   路母显然也想到了这几天吃的东西,无论是用料还是味道,都无可挑剔,没有几十年的功夫是做不出那种味道的,做国宴的老师傅们都是几十年浸淫出来的手艺,烧饭师傅看不出年纪,光这份手艺,如果不是天分,就是他从会走路估计就在学颠勺了。   又那些饭菜打底,路母当即打消了怀疑:“这样啊,那就麻烦师傅给我家柠柠看看,不知道为什么,她确实很难受,我当年生她虽说不容易,可也没这么难受啊。”   当年路母怀孕剩下路安柠就不太容易,医生说她的体质不适合怀孕,所以痛苦会比其他孕妇稍微大一点,不过也在正常情况内,现在路安柠才小产,就已经痛苦得好几天没睡了。   刚好路安柠醒着,路母就带烧饭师傅去给她把脉看看。   烧饭师傅长得高大凶狠,差点把路安柠给吓着,好在有易纺槿跟路母的安抚,她很快意识到这是新找的医生,就不折腾了,主要也是没力气,她现在不疼归不疼,其实浑身不得劲。   烧饭师傅找了垫子给路安柠把脉,过了会儿说:“没什么问题,她应该是继承了母亲的体质,怀孕没问题,但生孩子会非常痛苦,而且她精神很差,怀孕后身体好不好看的就是家庭照顾,没人照顾的,都她这样。”   关于路家的那些是烧饭师傅不知道,但他一把脉就知道路安柠心绪郁结很久了,怀孕期间最忌心情不好,还不好这么久,她不痛苦都难。   总之,一番检查下来,烧饭师傅的意思是疗养,等从殡仪馆离开后,他会开个食谱,让路家带回去,然后去路安柠熟悉且觉得舒适的地方安心疗养,大概三个月就能把问题全部解决掉。   因为烧饭师傅相当直接的话,路母脸上有些尴尬,那时候他们光想着抢孩子了,认为这是他们女儿自己的孩子,死活拉着不肯让女儿先结婚,要先生孩子,把孩子定在路家、姓路才能结婚。   谁知道男方那边也打孩子的主意,一下子竟然是没人能分出精力来照顾路安柠,她现在的痛苦都是因为没人照顾导致的,加上她怀孕期间跟闺蜜住一起,但凡是闺蜜住一块,少有健康饮食正常作息的,不出事才怪。   在烧饭师傅写方子的时候,路安柠跟易纺槿互相心绪地对视一眼,鹌鹑一样乖巧。   苏云看见了,轻声笑笑没出声,人有一辈子的朋友不容易,这种小秘密,就当做是生活中的插曲,将来老了,还能彼此说出来笑一笑。   下午路安柠还是没办法起身,她太困了,吃过饭后没一会儿又去睡觉,之前疼得睡不着,现在能睡了,就恨不得一口气都睡回来。   本来这一天应该就这么平静地过去,苏云下午却接到了乌瑾的电话,对方沉闷地告诉苏云一个消息。   “苏云,刚才,爷爷在家忽然摔了一跤。”   “老爷子?这时候摔一跤可不得了。”苏云愣了一下,她之前就猜测老爷子没几天,但没想到这么快。   乌瑾那边很安静:“是,管家直接把老爷子送去了医院,爸妈在往那边赶,我回到了老爷子这边的房子,你方便过来看看吗?”   听完,苏云皱起眉头:“你觉得房子有问题?”   随后乌瑾沉默了一会儿,他似乎在斟酌应该怎么说:“我没在房子里发现什么,但是我来给爷爷收拾书房的时候,发现他经常碰的地方……出现了你画的那种霉菌。”   苏云缓缓站起来:“你确定?是小花一样的黑色霉菌?”   “我确定,我之前找人,拿出来看过无数次,不会错的,但是很少,都在爷爷自己接触的地方,他不会让佣人碰,打扫的人就少了,苏云,这会不会……”乌瑾语气里夹带着悲伤跟愤怒。   好几天过去了,乌家依旧没找到是谁要针对他们,送走了乌姑姑不说,老爷子没多久居然就出事了,乌瑾很难不怀疑,对方一击不中,直接从老爷子这下手。   苏云皱起眉头:“你先别动,然后守在那里,你给我个地址,我连夜过去,还有,你自己注意安全,如果有什么不对,立马跑!”   乌瑾应声:“好,我会注意的,你从殡仪馆过来这边直接坐高铁,开车的话估计到明天早上都到不了,然后我让助理去火车站接你。”   两人简单商定了时间就挂了电话 ,随后乌瑾立刻就发了个地址跟定位过来,他怕出错,是一起发的。   那地址有点远,乌家老爷子自从退休后就离开了滨城,到疗养院去,还在那边山清水秀的地方买了栋别墅,平时有医生跟营养师跟随,现在乌瑾就是在老爷子的别墅内,本来是去收拾老爷子各种重要文件的,结果发现了霉菌。   苏云确定地址,立马买了两张过去的高铁票,接着召集除了两位师傅外的员工。   “我晚上要跟林琅去一趟乌家,阿艳、新新、阿休,你们跟两位师傅照顾好殡仪馆,路家叔叔阿姨问起来就说我临时接了静灵门的单子,如果他们不知道静灵门是什么,就跟他们说是道观。”苏云简单交代要安排的事。   艳鬼立马应是:“好的馆长,确定只带林琅吗?要不要把新新带上?有男有女才好干活。”   鬼员工们都以为是葬礼的单子,经过乌姑姑的事,他们都看出来,乌家迟早还会找他们再办一次的,老爷子撑不了多久。   苏云摇摇头:“这次是老爷子,就不用女生去了,你们照顾好客人,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尽快回来。”   知道苏云不是去危险的地方,鬼员工们一般不拦着她,只是交代林琅一定要在路上保护好苏云,如果苏云出事了,他也别回来了。   林琅全部点头,不说话也是最好的保证。   随后苏云跟林琅回房各自收拾了东西,还换下殡仪馆的制服,由林琅开车去附近的火车站。   殡仪馆附近没有火车站,最近的火车站是滨城东站,而殡仪馆在城西,中间距离就很远,走高速最快就得三个小时,偏偏东站还靠近市中心,容易堵车。   路上苏云不催林琅,注意安全就行,他们进城后肯定会遇上晚高峰,到时候路不好走,开慢一点也没关系,反正苏云买的票在晚上。   到了晚饭时间,两人果然堵在路上了,苏云从乾坤袋里找出糕点嘎嘎吃,勾引得林琅也忍不住在堵车的时候偷偷吃一点,只要不被交警发现就行。   好不容易熬过了晚高峰,他们终于挤到了东站外头,人多得根本找不到停车位。   林琅干脆在外头跟苏云说:“馆长,要不你先进去,我去远一点的地方停车,然后缩地成寸过去?”   “也行,你有带身份证吧?那个可以直接上车。”苏云有些担心地看着林琅,总觉得他像是山中烂柯人,进城会迷路那种。   “我知道的馆长。”林琅对着苏云点点头,没听出来苏云话里的意思,反而帮忙打开了车门。   苏云见他好像确实明白怎么坐高铁的样子,就不多说了,直接下车先进火车站。   在候车大厅的时候苏云一直担心林琅会丢,好在二十多分钟后人就到了,苏云松了口气,招呼他坐下来等。   过了半个小时,到检票时间,两人赶紧过去排队。   期间两人都没什么交流,等到了车上坐下,两人才松了口气,坐车就是这样,总会紧张得很,担心错过、担心坐错,到了车上才能完全安下心来。   两人是并排的双人座,林琅靠过道,高铁启动后他才想起来一个问题:“馆长,乌家那么远,要坐高铁才能到?”   “不去乌家,是去乌家老爷子现在住的别墅,乌瑾说在那发现了霉菌,让我过去看一眼,不管是真是假,我总要过去看看才能安心。”苏云头也不抬地回答。   “那你说……”林琅想问她怎么没说清楚,继而想起来,如果苏云说清楚了,大概殡仪馆的员工没一个会让她出来的,到时候又会费一番口舌。   一开始就不说的话,她可以直接带上人就走,尤其林琅自觉自己是个很优秀的打手兼保镖,苏云的安全肯定有保障,只要动作快一些,不会出什么问题。   夜间的高铁基本没什么人吵闹,除非遇上熊孩子,接下来的晚上不知道还能不能睡,苏云抓紧时间在车上睡了一觉,等到了地方,被琳琅轻声叫醒。   列车已经停下,没什么人在这个站下车,现在已经都走掉了,就剩他们俩。   好在苏云很快醒来,她揉揉眼睛,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带的东西,确定没遗漏就招呼林琅下车。   刚出闸口就碰上了乌瑾的助理,那是个跟乌瑾一样板正的年轻人,戴着一副细边的黑框眼镜 ,身上是铁灰色的西装,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块冷硬的铁。   乌瑾助理叫李合,很早就跟着乌瑾了,是可以信任的人之一,在乌瑜还小的时候,李合还去给擦过pigu。   李合远远就看见了穿着黑色汉服跟黑色道袍的两个显眼包,在火车站里就他们俩突兀,特别好认。   “苏小姐、林先生,我是乌瑾先生的助理李合,木子李,合适的合,乌先生吩咐我来接你们。”李合仿佛机器人一样问好、自我介绍、掏名片。   苏云接过名片,笑着说:“李先生,我记得你的,以前你去学校给乌瑜处理过打架事件。”   李合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同样想起了曾经给乌瑜收拾各种烂摊子的乌龙事,他抬手扶了扶眼镜:“苏小姐记性好,以前是乌少给您添麻烦了。”   有了过去的事,互相之间没那么僵硬,毕竟乌瑜是个很好的共同吐槽对象。   今天李合开的车很低调,看得出来乌瑾对这件事相当谨慎。   苏云已经在高铁上睡了一路,现在并不困,她等车子被堵住的时候开口问李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合可能是被交代过了,他直接说:“乌先生不允许我在外面说,怕隔墙有耳,得苏小姐自己去问了。”   既然乌瑾特地吩咐,苏云就不问了,继续在车上睡。   车子又几乎开了半晚上,林琅中途还去接手一趟,担心李合一直开车走山路会出事,所幸,李合并没有拒绝。   等到乌家老爷子的别墅外已经是凌晨三点,苏云睡得迷迷糊糊被叫起来,她揉揉眼睛看向外头,他们在灯火通明的别墅院子里,李合刚下车去叫门。   林琅见苏云醒了,拉开了车门扶苏云出来,睡了一路苏云估计腿都软了。   别墅内很快有佣人来开门,进屋后佣人小声说:“大少爷说,如果苏小姐到了,可以直接去二楼书房,他在书房里等。”   闻言,林琅看向苏云,并不放心苏云一个人过去,谁知道这期间乌瑾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苏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应道:“行,那我自己过去,林琅你跟李合在楼下等我,注意安全。”   “馆长……”林琅叫住苏云,被苏云一个眼神定在原地,就不再多说什么。   佣人向着他们鞠躬,继而给苏云带路。   二楼的布局并不是普通别墅的模样,看得出来是修改过的,尽量开阔、明亮,或许是老爷子年纪大了,他考虑到自己终究有一天会需要医疗器械,所以才改动了二楼的布局。   跟二楼开阔的布局一比,角落里的书房就显得阴暗逼仄许多,当然,苏云能理解老爷子的谨慎,越不起眼的角落存放东西就越安全。   佣人只送到门口,告知书房门口在哪里就是离开了,让苏云自己去敲门,因为乌瑾不允许其他人打扰。   苏云感觉乌瑾今晚好像特别谨慎,谨慎到让她有点难以理解,到底是什么情况才谨慎到这个程度啊?   咚咚——   “乌瑾大哥?是我,苏云。”苏云按照自己的习惯敲了两下门,她喜欢双数和对称的数字,就连敲门也是特别礼貌的两下。   过了会儿,里面传出有些乱七八糟的声音,苏云一下子没分辨出来,刚要再敲一次门,门就自己打开了,乌瑾双眼布满血丝出现,他看起来相当疲惫,眼底的青黑完全遮不住,之前在殡仪馆都没这么困的样子。   苏云疑惑地看着他:“乌瑾大哥,你怎么这么困啊?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乌瑾揉了揉睛明穴,让自己清醒一点:“我快两晚上没睡了,你先进来吧,里面有点乱。”   等苏云跟着走进书房,才知道哪里是有点乱,简直像是被洗劫过一样,各种纸张、档案袋乱七八糟地丢在地上,有些摆件也倒得到处都是,一看就不正常。   “这怎么回事啊?遭人打劫了?”苏云回头问乌瑾。   “我在检查爷爷有没有什么东西不见了,然后下午发现了爷爷经常推动的抽屉里有霉菌,我就有点怀疑,给你打了电话后想把整个书房都检查一遍,就弄乱了。”乌瑾无奈又疲惫地说,他都能想象,复原这个书房需要多少时间了,不知道会不会猝死。   苏云听了乌瑾的话,径直走到书桌后,拉开右手边的一个抽屉,顿时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是一簇簇绽放的黑色小花霉菌,短短一下午,已经长满了半个抽屉。   随后苏云缓缓把抽屉合上,平静地看向乌瑾:“乌瑾大哥,现在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乌瑾太困了,脑子并不如平时灵活:“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你没想错,这个霉菌就是乌姑姑染上的怨气种子。”苏云拍拍手。   “那就好,不过……你说的坏消息又是什么?”   “坏消息是,你在书房里待太久了,你疲惫不是因为熬夜,是因为也被寄生了。”苏云乖巧回答。   “……” 第二十四章   乌瑾顿时脸色一变:“什么?那我是不是也会变成……姑姑那样?”   “没人管的话确实是, 现在什么东西都先等一等,你爷爷待过的地方别让人经过了,也不要打扫, 到楼下开阔的地方, 我先给你把怨气种子给拔了,放心吧,你及时通知我了,问题就不大。”苏云笑着说。   闻言, 乌瑾顿时松了口气,他不敢想, 如果自己这时候变成僵尸了要被烧掉,父母跟乌瑜会怎么样, 父母年纪大了, 乌瑜又是个不着调的, 家里得他一个人挑大梁,他要是倒下, 相当于半个乌家都倒下了。   苏云在书桌上找到一把锁,直接把抽屉给锁上, 然后走到乌瑾身边说:“走吧,我们先出去, 看看怎么给你拔除,你待得不算太久,就算是真的被寄生, 想要清除也很简单。”   到了楼下, 此时林琅跟李合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相对无言,两个闷葫芦确实碰不出什么响来。   乌瑾跟在苏云身后, 走到客厅的时候说:“对了,你要准备什么东西吗?我现在让李合去安排,然后通知一下别墅里的人,别到二楼上面去了。”   看到他们两个下来,李合先站起身,对着乌瑾微微弯腰,示意自己时刻准备着。   苏云看看李合和天色,就说:“我需要墨水、鸡血,墨水黄符什么的,我自己带了,但是鸡血要大公鸡的血,而且最好是新鲜的,这附近有什么养鸡的农户吗?可以去买一只回来。”   平时苏云不会写很多黄符带在身上,她刚接手家业没多久,殡仪馆又没什么生意,提前准备这些很无聊,以至于现在什么都要临时现买。   李合不愧是优秀的助理,立马说:“山脚下五公里外有个小镇,那有早市可以买到鸡,但不确定是不是公鸡,如果没有大公鸡,买普通公鸡可以吗?”   严谨的助理不会到了地方发现问题再解决问题,而是要在老板发现问题之前,就将问题提出来。   “没什么区别,我说大公鸡是指没被阉过的,但实在没有大公鸡,普通公鸡也可以。”苏云无所谓地说,她就是想要点新鲜鸡血,具体什么样的不重要。   李合立马去安排,同时乌瑾也开口吩咐他,交代别墅里的佣人别上楼了,累了可以先回房休息,他这暂时不需要人。   等李合离开,苏云走到其中一个看起来蛮舒适的沙发上坐下,等乌瑾也疲惫地落座后问他:“趁李助理去买大公鸡,乌瑾大哥你说一下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乌瑾双眼都是血丝,他揉了把自己的脸保持清醒:“我也不太清楚,忽然就接到了照顾爷爷的管家吴叔电话说,人从楼上摔了一跤,他今年也七八十岁的人了,平时都尽量走电梯,怎么会无缘无故去走楼梯呢?”   对于这个乌家老爷子,苏云唯一的印象就是他很严肃,小时候苏云来乌家参加宴会,老爷子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大家都说,老爷子为人严肃冷酷,结果生了两个整天笑意盈盈的温和孩子,只有大孙子跟他年轻时候如出一辙。   因为性格里的强硬,老爷子其实是很不服输的一个人,偏偏又大男子主义,拥有一切中老年封建男性的毛病,当初他跟乌姑姑闹起来,基本上是他性格的问题,不知道现在他后不后悔,反正乌姑姑如果知道这个消息,怕是很开心。   “那你问了别墅里的佣人吗?他们怎么说?还有那个管家吴叔?”苏云记得这个单独属于老爷子一个人的管家吴叔,跟了老爷子很多年。   乌瑾转动他那逐渐迟钝的脑子想了一会儿,说:“吴叔说他今天照常在楼下为爷爷准备晚饭,平时工作时间爷爷都会在自己书房里处理公务,有需要就喊他上楼,但今天不知道什么原因,爷爷自己下楼了,吴叔又在厨房里,等路过的佣人看到,爷爷已经昏迷。”   苏云摸着下巴:“也就是说,别墅里的日常,基本上每天都一样,管家吴叔会提前两个小时左右去厨房确认准备工作,还有一系列日常事务,每天大概有五到六个小时绝对不在老爷子身边的时间?”   听苏云分析,乌瑾点点头:“是的,吴叔是爷爷的管家,除了可以代表爷爷之外,还要照顾爷爷的生活起居,整个别墅的事情都是他在管,爷爷工作的时候他就抽空安排好这些细琐事务。”   “那监控呢?有没有可能是贼喊捉贼?”苏云好奇地问。   “有监控,我在你来之前已经看过了,但书房里的监控我没有权限打开,书房外的监控显示,爷爷是自己推开门出来,看着精神头好像还不错,他出了书房直接往楼梯口走,看起来就是要下楼,如果不是我在书房发现了那种霉菌,我也以为这就是一场意外。”乌瑾越说越头疼。   完全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针对乌家,还没找到凶手,却已经应付得精疲力尽。   苏云若有所思:“所以,从监控上看不出老爷子有哪里不对,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推他?”   乌瑾扶住自己的额头:“是,监控里没有,就算不是爷爷自己摔的,我也看不出来有什么东西推爷爷,早上一发现爷爷不对,吴叔就赶紧叫了医院的直升飞机送爷爷回滨城的医院,我知道后通知了爸妈,还没告诉乌瑜就先过来查看情况顺便把重要文件给锁好。”   因为乌瑜不靠谱,乌家有点什么事都是等尘埃落定了才最后一个通知他,虽说这样并不好,可现在没人有精力管他,还不如让他先乐一会儿。   谁知道乌瑾到了这边后,检查着老爷子的书房,突然发现经常打开的抽屉里有那种眼熟的黑色小花霉菌。   拿着苏云的画找了那么多人,乌瑾不会认错,以防万一,他立马打了电话给苏云,希望她能过来看看是不是有问题。   作为一个年轻的掌权者,乌瑾要从爷爷、父母手中接过他们的担子,其实很辛苦,每天不一定能睡个囫囵觉,昨晚乌瑜在玩耍晚睡晚起,乌瑾却是通宵熬夜处理事务和找针对乌家的人,以至于一晚上没睡,现在又熬了大半夜,人走路都是飘的。   苏云对乌家的处理方式没意见,只问:“那现在老爷子那边怎么样?医院怎么说?”   “不太行,说爷爷已经老了,这一跤摔断了骨头,老年人的身体脆弱,很难自己恢复,让我们先做好心理准备。”乌瑾无奈地回答,却不是多难过。   每个封建家庭出来的孩子,对那种封建家长,基本都没什么感情,尤其是自从乌姑姑的事情发生后,老爷子就怎么不怎么跟小辈交流,小时候更是没怎么相处的关系,很难说有多少感情。   这些年对老爷子恭恭敬敬,不过是出于为人孙的本分罢了。   苏云看出来乌瑾对这个事情没有太多想说的,就不问了:“既然如此,那就先找找凶手吧,如果一直有人故意往别墅里放怨气,那肯定是清理不干净的,按照普通人的方式每天清理都需要至少半个月以上,抽屉里的霉菌长得那么快,一定不是偶然出现的。”   乌瑾顿时皱紧眉头:“你是怀疑,有人一直往爷爷的别墅里带那种怨气种子吗?”   “不一定是直接带种子,而是带了什么僵尸的东西,比如说衣服、头发、皮肉等等,只要跟僵尸相关,就容易出现这种霉菌,如果又长时间不清理的,那整个屋子可能会先人一步成为怨气的培养皿。”苏云尽量用乌瑾听得懂的描述形容。   “这么说,一定有什么东西在这个别墅里了?”乌瑾觉得毛骨悚然,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有人把属于僵尸的东西带了进来,想置他们于死地。   苏云应了声是,随后看向始终沉默的林琅,问:“林琅,你看出来是哪里了吗?刚才有没有跟佣人接触过?”   林琅稍微思索了会儿,说:“衣服,只有这个是所有人都不会注意到的。”   僵尸类的东西放在食物当中会有气味影响,靠近日常用品也很容易让人看出端倪,而有钱人的衣服都是加了柔顺剂跟留香的东西,味道能盖过去,最重要的是,如果当事人没有是对衣服的特别要求,一般碰上味道稍微重一点的衣服也意识不到问题。   听了林琅的话,乌瑾立马说:“我还没来得及检查爷爷的衣柜,现在要去看看吗?”   “不,比起老爷子的衣柜,更重要的是谁给老爷子洗衣服,他平时的衣服是怎么洗的?”苏云知道普通洗涤要十五天以上才能清除怨气种子,而只要洗衣服的人每天都在加固,那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僵尸怨气投放到老爷子身边。   “衣服的话,我们都有独立的洗衣房,是洗衣服的阿姨每天收拾、清洗、晾晒、除菌,或者直接用干洗的流程,最后由专门的女佣将衣服熨烫收到衣柜里,你也知道,我们穿的很多衣服其实并不能清洗,而且穿过一次基本就不会穿了,但会放进衣帽房里。”乌瑾回忆了下日常的洗衣流程。   这种过程苏云很熟悉,从前她在苏家的衣服就是这么清洗的,不过她在学校要穿各种校服,所以还是会重复穿,那大概是他们这群二代子弟唯一会穿重复衣服的时候了。   苏云当即问:“那洗衣服流程中的阿姨你们请了几个?包括那个女佣。”   乌瑾愣了一下,随后摇头:“不好意思,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自己的别墅我能记得,但这是爷爷的,大概只有吴叔知道请了什么人。”   现在吴叔正在医院里给老爷子守夜,苏云就问乌瑾能不能打电话过去问问,这关系到能不能找到坑害老爷子的凶手,乌瑾同意了。   那边的吴叔果然还没休息,不过他也一把年纪了,守了大半晚上,声音非常嘶哑疲惫。   经过一通询问,吴叔直接将佣人表格发了过来,上面记录了所有在职佣人、司机、厨师、花农等别墅职工的身份,还有每个人的档案背景,吴叔给老爷子当了一辈子管家,选人都是非常谨慎的,所以一开始乌瑾根本没怀疑到有人投毒上面来。   三人凑到一起检查吴叔发过来的职工名单,着重查看洗衣房的阿姨跟佣人。   老爷子现在的身体不太行了,吴叔非常谨慎,担心老爷子会因为衣服不干净生出毛病,所以请了专门的洗衣师傅跟阿姨,从洗衣到将衣服挂到老爷子的衣帽房,一共有十人。   这十个人分工不同,甚至是每个人清洗的东西也不同,还有专门给老爷子清洗床单被褥的,尽量能做到房内布制品七天一换。   看着这些工人的工作内容,苏云注意到其中一个人是给老爷子清洗毛巾的,当即指着说:“这个清洗毛巾的,她是不是每天把老爷子用的各种毛巾分类送去清洗、消毒?”   乌瑾看了眼,点头:“是的,爷爷稍微有点洁癖,要求自己每天用的毛巾都是松软干净的才行,所以吴叔就聘请了专门的阿姨给他清洗日用毛巾,这个毛巾还包括浴巾等,属于是很贴身的用品了。”   “就是贴身才更不容易被发现,每次拿上手都是先浸到水里,味道什么的,都留在水里了。”苏云笃定地说。   “确实啊……我们的毛巾拿上手如果是干的就会擦身,只要不动擦身的毛巾,而是洗脸、洗澡的毛巾,那沾了水和各种洗脸用品的味道,自然就闻不出来了。”乌瑾心下一惊,这个东西不管是什么人都难以避开。   人会有自己的习惯动作跟下意识,拿了毛巾要去打湿这种事,可能很多人都会下意识做出来,尤其是手感没什么区别的时候,都不会上去就闻一下,况且,寄生在毛巾里的怨气,肯定非常稀薄,估计没什么味道了。   乌瑾赶紧往后翻这个佣人的档案,对方是个三十岁的女性,本科是酒店管理专业,有英国的管家专业研究生学历,专业课非常好,知道怎么清洗毛巾最干净、松软,还能叠得整整齐齐。   可以说,她有了乌家的照顾资历,将来去给人当管家完全绰绰有余。   这个人目前三十五岁,来别墅照顾老爷子五年了,已婚已育,入职时孩子已经五岁,已经可以离开人,不用担心为了孩子就突然请假。   吴叔经过综合评价,最终选定她来给老爷子清洗每日的毛巾,试用期六个月,这个试用期是非常长的,就算一开始想假装骗过吴叔要一份工作,想坚持六个月也非常不容易。   而她完全坚持了下来,现在孩子十岁了,日常的工作中没有出现过任何问题,她从一开始只能在这个别墅照顾,到现在是老爷子住到哪里,就去跟着清洗毛巾,属于随身的几个伺候佣人之一。   老爷子另外还会带着的佣人有日常添茶倒水、收拾起居、做饭与糕点,再加上一个不分开的吴叔,差不多就是老爷子换居住地点的配置。   在洗衣服这件事上,吴叔非常谨慎,如果不是洗毛巾的兰姐做了五年完全没问题,还老实敦厚,根本不可能成为老爷子随身照顾的佣人之一。   苏云拿折扇点了点兰姐的二寸照片,说:“这人现在已经到滨城乌家老宅了吧?”   乌瑾这才想起,老爷子已经住到了医院去,他如果是被人投毒导致的摔倒,那现在带着人去了老宅,迟早可以把手脚动到乌父乌母跟乌瑜那去,甚至等乌瑾回家,说不定自己累得准备休息的时候,就已经被人投毒了。   “我马上去给我妈打个电话,让她先别轻举妄动,但是不能让那个兰姐接触到我们日常生活的任何东西。”乌瑾匆忙站起身,翻出自己的手机就跑到一旁打电话去。   趁乌瑾在打电话,苏云看林琅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死样子,就忍不住逗他:“林琅,你干得不错,等这件事结束了,我给你发福利,不过,你是怎么一下子就想到衣服上的?”   林琅如实回答:“来的时候我看过院子了,没有问题,你上去的时候我又问了下李助理一些关于佣人的情况,就猜到问题可能出在布料上,以前在道观里,经常会有妖魔鬼怪偷偷附在衣服上跟我们回去,但只要碰上八卦镜就自己散了。”   看林琅一本正经地解释,苏云忍俊不禁,她知道那些东西是想要找个道士捉弄,或者吸道士的修为,明知道每次都会被道观门口的八卦镜给打散,依旧锲而不舍地附上去,赌某一次道士们没回道观,而是到了不安全的地方留宿。   不过林琅这表现倒是让苏云吃惊,他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居然不是那种被人踢一脚才动一动的脑残。   说实话,苏云长这么大,最讨厌就是那种问三句不应一声的人,那种人不说这种态度是否礼貌,行为上就很像反应性虐待,无论别人给出多少情绪、问题,都不回答,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心理学上把这个行为称之为反应性虐待,一般出现在家庭当中,尤其是男性,他们在暴力与PUA之外,用这种方式tiaojiao自己的妻子、儿女,每次都用沉默和假装听不见来让妻儿妥协,等训练到后期,只要自己不开口,妻儿就会立马开口、道歉以及讨好。   这种行为甚至会发生在朋友之间,并不是亲情或者爱情的专属,应该说任何一种亲密关系,都可能出现反应性虐待。   从前苏云在学校的时候就遇上过这种不健康的朋友关系,明明其中一方的态度非常不礼貌了,另外一个人无论说多少东西,对方都当听不见、看不见,但自己需要情绪安抚的时候,就开口说自己的事情,可双方就是难以分开。   苏云作为一个外人都看不过眼,有一次憋不住就去找了其中那个被反应性虐待的女生,问她为什么不干脆换一个朋友,别说世界,光他们的贵族学校,人就不少,从世家大族到普通贫困生,并不是没有好人啊,干嘛非要给自己找虐。   而那个女生的反应就跟所有被PUA的人一样,说是自己的问题,并且认为,没人愿意跟她做朋友、没人愿意拯救她,离开了现在的朋友,将来就要一个人孤零零的,她觉得好恐怖。   当时苏云并没有成为这个女生的朋友,她不适合,因为这个女生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个朋友,而是心理医生,之后苏云就弄了点手段,把那个会PUA跟反应性虐待的女生弄转校了,想趁这个时间让女生去接受治疗,结果她看了几天医生,又追了过去。   经此一事,苏云更加讨厌任何反应性虐待正反方的人,不是她要求受害者完美,而是救了一个并不想被你救的人,她不仅不会感激你,还会觉得你拆散他们,就像恋爱脑和PUA大师一样。   借用网络上的一句话:以前我看到这种事情会生气恨不得把恋爱脑打醒、把PUA大师弄死,现在我已经喝中药调理好了,尊重、祝福。   苏云讨厌这样的人,后来学了道术才知道,这种人身上的命格就是如此,他们的命格天生就是要往下陷的,好人拉进去都得被拖到地域一起受罪,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千万不要舍不得一时的亲密关系,所有让自己不舒服的亲密关系,其实都是老天在提醒你赶紧跑。   哪怕是一直跟苏云不对付的人,包括之前的乌瑜,都不会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来跟苏云争斗,他们至少带着礼仪跟苏云吵架、打架,至少知道就算自己不想回答也要冷笑一声作为回应表示自己听见了但不屑。   林琅也是类似这样的人,苏云看他不说话觉得有趣,但林琅的礼貌就在于,他真的会把所有人的话都听进去,哪怕不是对自己说的,而且只要跟他说话,哪怕是一堆废话,都会认认真真回答。   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人,谁不希望自己说话的对象句句有回应?   就算对方记性差记不住你们聊天的大多数内容,至少对方回答过,日后你想起来也是开心的。   苏云乐呵呵地听林琅说着自己的检查内容,还没说完,乌瑾就打完了电话回来,他坐到林琅旁边,忽然感觉这个员工坐得相当板直,好像腰不会累一样。   “林琅先生,你要不要稍微放松一下?”乌瑾现在人疲惫得倒头就能睡过去,看着林琅只觉得更困了。   “不用,我并没有很累,乌先生放心。”林琅向乌瑾点点头,示意他放心,拒绝后继续跟苏云汇报关于这栋别墅的情况。   乌瑾跟着听了一耳朵,大概明白是林琅刚才来的时候已经把一楼检查过了,没有特殊的问题,更没发现任何跟僵尸有关的东西,结合他们刚才发现的兰姐,说明兰姐已经带着东西走了。   苏云微微颔首,转而对乌瑾说:“乌瑾大哥,这个房子里还有尸气,但尸气短时间内不用特殊手法是清理不掉的,只能每天坚持清理,还得连续有太阳晒,少晒一天就只能多清理一天,就是我们来迟了点,让兰姐跑了,现在阿姨那边怎么说?”   刚才的电话乌瑾就跟母亲商量怎么安排兰姐,他忙说:“妈妈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她下午跟爸爸看过爷爷后就回到老宅那边收拾东西,然后见了一下跟着爷爷的几个随身佣人,因为平时不住一起,妈妈说她当时没多想,就把事情全权交给那些佣人了,反正有吴叔把关。”   偏偏吴叔不是道门中人,防得住人防不住鬼。   “就先这样吧,让吴叔那边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现在能找到幕后黑手的线索就是兰姐了,千万别打草惊蛇,让她觉得生活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你们派人注意她的行踪,等我给你解决完体内的怨气种子,我回去借个人给你。”苏云直接拍板定下安排。   乌瑾想了想,没意见,只是问:“你要借什么人给我?做什么用?”   苏云打开折扇摇着:“阿休,他追踪能力很强,普通人可能追不到兰姐的行踪,但是阿休可以,而且他很喜欢这样的工作。”   说完,林琅跟乌瑾都疑惑抬眼,后者问:“喜欢这样的工作?找人?”   “准确来说,是抓人,每个人都有点小癖好嘛,不要在意这种细节。”苏云摆摆手说。   事情说得差不多了,乌瑾困劲上来,他没顶住就在沙发上睡了过去,苏云看了眼,觉得自己也困了,跟林琅打了个招呼,在自己选的沙发上也跟着睡着了,只剩林琅一个人跟雕塑似的□□在原地。   一个小时候李合带着一直红冠大公鸡回来,看得出他是有心挑了只好的。   李合刚进门,还没叫人呢,大公鸡自己叫了起来——天亮了,公鸡要打鸣。   苏云听见公鸡叫,迷迷糊糊醒过来,她每天的作息就是听着公鸡叫起床,睁开眼才想起来,她是在乌家老爷子的别墅中,对面的乌瑾被大公鸡当面叫都没醒。   “不好意思苏小姐,它吵醒您了。”李合面无表情地掐住大公鸡脖子不让它叫了,赶紧走到苏云旁边道歉。   “吵醒我没关系,吵不醒乌瑾才是有问题,”苏云走到乌瑾身边蹲下,伸手扒开他的眼皮,里面的眼睛快全红了,“哦豁,李助理,你别掐大公鸡脖子了,它一死,乌瑾也得跟着走” 第二十五章   苏云的话给李合吓得立马松了掐着大公鸡脖子的手, 好歹没把提着鸡的手给松了,不然还得满地抓。   没人抓着自己脖子,大公鸡立马又咯咯咯叫起来, 吵得怕是山脚下都听得见。   李合难得出现一丝狼狈, 他艰难去捂大公鸡的嘴巴,还被叨了几口:“苏小姐,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乌先生的命就在这个……大公鸡手里了?我不是刚买回来吗?”   “大公鸡啼鸣是提醒人太阳要出来了,天亮了应该起床, 你说,如果一个人活着但听了公鸡叫没醒, 意味着什么呀?”苏云收回手,起身去摸大公鸡, 摸了几下, 大公鸡居然就不叫了。   这个问题对李合这个唯物主义者来说太难回答了, 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旁边的林琅帮他回答:“乌瑾先生吸入了僵尸的尸气, 现在已经开始僵化,大公鸡叫不醒他, 这公鸡得是活的,一直鸣叫, 直到能将乌瑾先生叫起来。”   苏云十分满意林琅这个现场解说选手:“就是这个意思,总之,这个鸡暂时不能杀, 它要一直叫, 估计有点吵, 所以我们等会儿再让它啼鸣。”   李合听得一愣一愣的,按照他的想法, 乌瑾现在应该送医院去,可之前乌瑾交代过,如果他不行了,就听苏云的,所以他没办法说去医院,而是像个木偶一样,苏云说什么他就怎么做。   “李助理,你先找根绳子把大公鸡绑在桌角这,我看看要怎么处理。”苏云回到自己的沙发坐下翻自己的乾坤袋,这次出来她也没想太多,东西带得不知道够不够。   绳子这东西李合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去哪里找,普通人家中养鸡鸭的买细绳子倒是情有可原,像乌家这样的富贵人家,根本不会在院子里养家禽,而是在别的地方处理好了直接送来,就算是活的顶多送过来现杀,根本不会让家禽多活一会儿。   李合在杂物间找了好一会儿都是那种粗一点的麻绳,看样子是用来绑树木或者架子的,根本没办法用来绑大公鸡。   没办法,李合就去找了早起的厨师跟佣人阿姨,最后拿到了一条红色的塑料绳,问题就是不太长,绑的话大概就会在乌瑾的脑袋旁边爬来爬去。   不过现在也顾不上许多,能用就行。   李合从厨房那边抱着鸡回来,阿姨已经给他绑好了大公鸡的脚,只要把绳子另外一端绑在茶几腿上就行。   就这一会儿时间,李合回到茶几旁,看到乌瑾的眼底下变得发青发黑,整张脸都是一种古怪的青黑色,一看就不正常,像中毒了一样。   “苏小姐!乌先生他——”李合焦急地看向旁边还不慌不忙的苏云。   “别紧张,这都是正常现象,大白天的僵尸很难醒过来,放心吧。”苏云头也不抬地说,努力在翻自己的乾坤袋,她已经摆了墨斗、毛笔、朱砂、黄纸出来了,看起来工具蛮齐全的。   李合被她说得一梗,快速将大公鸡绑在桌腿上:“苏小姐,我是担心乌先生的身体,他整个人好像都青了……”   闻言,苏云抬头瞥了乌瑾一眼,又继续低下头:“哦,那是因为他的血液在迅速凝固,所以整个人泛青了,等会儿给他弄回来,血液重新流动就好了。”   原本还算能保持冷静的李合一听苏云说乌瑾是因为血液凝固才变黑,顿时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事情已经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也只能相信苏云是真的有办法。   苏云总算把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她最后拿出来一套小刀具,都十分小巧,里面的刀具并不在李合的理解范围内,只有林琅看到,稍微讶异地睁大了眼睛,没想到苏云连这个都有。   “苏小姐,这是……”李合忍不住问,担心那些奇怪的刀具会用在乌瑾身上。   “简单类比一下,就是阉鸡套件加强版。”苏云十分平静地说。   李合感觉自己三观已经所剩无几:“阉、阉鸡?为什么您会随身携带这个?”而且他现在才反应过来,东西都是苏云从那个很小的布袋子里掏出来的!像变魔术一样!   闻言,苏云打开刀具盒子,随后解释:“你在市场没看到阉鸡吗?技术好的师傅阉鸡一点血都不会出的,就是这套特殊的刀具,当然,我不是要阉鸡,单纯就是想取一点特殊位置的血,用这种刀具不会伤得太厉害,免得等会儿大公鸡死了。”   任何一种动物都可能会因为小伤口感染死亡,或者就是被吓死了,古人发明特殊的工具就是为了能达到自己目的的同时让家禽家畜还能活下去,像国外的猪就不会阉割,所以肉不好吃。   随后李合感觉自己见证了奇迹——苏云用那些歪歪扭扭的小刀具取了鸡冠血和大公鸡的心头血,公鸡居然还能活蹦乱跳的,看起来依旧很精神,不像是被人取了重要部位鲜血的样子。   苏云将那点血倒进自己的玉石方砚中,跟墨水、朱砂混一起,搅和成黑红的墨水后用毛笔沾了一些,开始画符。   黄符画好后贴苏云吹吹干,随后抬眼看看李合又看看林琅。   林琅知道她要干什么,直接抬起手,在自己指尖划了一道伤口,随后并指点在乌瑾眉心。   带着林琅一身紫金光的鲜血刚点到乌瑾头上,乌瑾整个人突然抖了起来,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苏云眼疾手快地啪一下将自己的黄符贴在乌瑾头上,刚好被林琅的指尖血粘住。   贴上黄符后乌瑾突然不抖了,身上的青色甚至慢慢消退,人重新变回了苍白疲惫的模样。   苏云拿过自己一早掏出来的小瓶子,还有一把很尖的小刀,等乌瑾身上的青色都退到左手中指的时候,拿着小刀过去在乌瑾的中指指尖戳了一个小口,里面流出来发臭浓稠泛着黑色的血,而且在血液中,似乎还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在动。   这种浓稠的鲜血大概就十毫升,后面流出来的都是红色的鲜血,苏云赶紧移开瓶子,没让红色的鲜血滴入自己的小瓶子中,接着赶紧盖上,再用朱砂、黄泥、黄符封口。   “行了,李助理,你找个创可贴来给乌瑾包扎一下。”说完,苏云开始收拾自己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啊、好!”李合赶紧回神,匆忙去找医药箱,好在这个倒是很明显,就在客厅里。   苏云收拾了刀具和小瓶子后看了看自己的墨斗,干脆将剩余的墨水都倒进去,再取一段棉线沾上里面的墨水,等李合将乌瑾的伤口包扎好后苏云直接将墨斗递过去:“李助理,你都上手了,顺便把棉线取出来绑在乌瑾的手腕上吧。”   李合一听,忙摆手:“不、不……我不会这个啊。”   看他紧张的样子,苏云闷声一笑:“不用你会,我是不想洗手,随便绑上就行。”   见苏云不像说谎的样子,李合试探着伸手去墨斗里取湿淋淋的棉线,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碰到这个墨水后总觉得它像是活的,有种奇怪的手感,他安慰自己可能是朱砂的原因。   将染黑的棉线绑到乌瑾的手腕上后,李合的手、沙发、乌瑾的衣服,全部黑漆漆的,看着自己好像短时间内洗不干净的手,李合心里嘀咕:那怪苏云不肯上手呢,弄一手黑漆漆的,确实不好看。   “我绑好了苏小姐。”李合站起身给苏云看自己绑的活结。   “嗯,那现在就没问题了,我让大公鸡继续叫,只要乌瑾能醒,后面再去殡仪馆买点食疗的方子,不会复发的。”苏云说着,伸手在大公鸡后背轻轻一拍,大公鸡立马高昂地啼叫起来。   此时,太阳刚好缓缓升起,金红色的太阳透过客厅旁的落地窗照亮了整个别墅,连头顶的水晶吊灯在这样的自然光下都显得黯淡。   早上快九点时,乌瑾缓缓醒了过来,他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累,就是脸上跟手上都有点奇怪,他抬起手想去摸自己脸上的东西,被李合匆忙阻止。   李合第一个发现乌瑾醒过来,赶忙说:“乌先生,先别动,苏小姐,乌先生醒了,可以把黄符截掉了吗?”   苏云正在打游戏,随口应道:“当然可以,人醒了就没什么大问题了,不过头上的鲜血先别洗,那个血可以防止别墅里的尸气再次入侵人体,对了林琅,你给李助理的手心也画一道。”   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乌瑾缓缓坐起来,在等他们给自己解释,而李合此时有些诧异地看向苏云:“我也要吗?”   林琅二话不说又给自己愈合的指尖划了一道,直接将鲜血点在李合的掌心,接着过去想给苏云的手上也点一点,结果被苏云躲开了。   苏云趁游戏空挡笑着对林琅摇了摇头:“我不用,你那个血跟这屋子里的东西,对我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听罢,林琅想起之前苏云拍拍自己的手臂时身上退让的紫光,便不要求苏云也点上以防万一,苏云情况特殊,或许不用才是最好的。   “你们……谁有空跟我解释一下到底怎么了?”乌瑾赶紧抓住他们说话的间隙发问,他感觉就是自己困得不行睡了一觉,醒来后身体轻松许多,完全没有了睡觉之前那种困到浑身发疼、只剩一口气的感觉,可他现在头上贴着黄符,左手中指包着创可贴,手腕上还有一条湿哒哒的黑线。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已经被怨气种子寄生吗?”苏云打完这一局,干脆不打了,收起手机看向乌瑾。   乌瑾顶着黄符点头,看起来有点滑稽:“记得,所以我被弄成这样,是因为变成僵尸了吗?”   苏云看他想揭黄符又不敢揭的样子,直接伸手过去给他揭下来了:“是你出现了僵化,我之前跟你们说的怨气种子,其实是一种统称,细分就可以说是尸气、妖气、鬼气等,尸气就是尸体的气息,你感染了尸气,就会变成僵尸,但没那好运变成乌姑姑那种活僵,而是会被尸气弄死,变成很低级的僵尸。”   这么一解释,乌瑾就听明白了,自从亲眼见乌姑姑诈尸后,他去学习了一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管对不对,至少有个概念:“那我现在应该没事了吧?”   “我刚才给你拔除了现有的尸气,你不会因为有尸气就立马僵化,但你要一直动,僵尸僵尸,僵的尸体就是不能动嘛,你要活呢,就不能停,一直动,不然你体内的种子依旧会散发出新的尸气,然后你身体内的血液会重新凝固,人的血液凝固就死了。”苏云难得不嬉皮笑脸地正经提醒。   “一直动倒没问题,那这些是……”乌瑾抬起自己的手,上面的棉线还没干。   苏云眨巴了下眼睛:“就是暂时驱除你身上尸气的物品,而且可以让你在这个别墅里不会二次中招,不过就算是林琅的血也只能坚持三天,三天后血干了就没用了,所以你在别墅内有什么需要办的最好三天内办完,然后跟我回殡仪馆,让大师傅给你食疗几天,彻底把你身体里的尸气种子给拔干净了。”   乌瑾对苏云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只是还有点疑惑:“那除了我,别墅里的佣人怎么办?是先辞退他们,还是只封锁二楼以上?”   对此,苏云考虑了下这栋别墅的风水,说:“我建议是留几个命格强的,打扫至少一个月以上,每天都要搞大扫除,如果佣人里没有命格强悍的人,那就最好全部放假,等你们事情解决了,再另外聘请命格强的人过来打扫。”   就算是普通人,也有命格强悍的,那些人生来神鬼不侵,天生的唯物主义战士,小小的尸气还无法撼动这种人的命格,所以由命格强的人来打扫房子是最好的。   “可是,命格强的人,难道不是乌先生这样的人吗?”李合小声说。   “并不止哦,命格强也分很多重,有像乌瑾大哥这样权势与金钱都不缺的命格,也有那种生来可能就是野狗一样强悍的命格,他们一辈子未必大富大贵,但就是贫穷与困境,让他们无视鬼神的威胁,人类的生存法则跟命格没有必然联系,就算是命很差的人,也可能出生在大富大贵之家。”苏云大概给他们解释了下概念就不多说了。   命数跟命格并不是一成不变,生辰八字能看出来的东西不多,还要看父母环境,所以经常有人说某某师傅算得不准,其实不一定是不准,是师傅没算完客户所有亲缘关系的命数,只有算完了才能知道最准确的情况,不然都只是个大概。   这就导致,很多人看起来好像是个非常强悍的命格,过得却不那么好,有些人是非常弱的命格,注定早死的,但一辈子没受过太多罪,运势跟命数永远是在影响下活动着的,有些人的命格一眼看到底了,是因为他的生活环境比他的命格还浅,属于看一眼就能猜到结局的情况。   乌瑾稍一思索,明白了苏云的意思:“苏云你的意思是要找那种天生就不怕鬼怪,还绝对不相信的人,他们往往可能做着底层的工作,只要花钱就能请来。”   “是的,还是那句话,人生存规则导致的苦难,与命格没有太大的关系,要看亲缘关系跟自身性格,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莫青桃了,她的命格不算差的,但偏生不是富贵命,所以她命犯桃花后最先破的就是财,好在命格顶住了。”苏云叹了口气说,不管想起来多少次,她都觉得莫青桃实在倒霉。   “行,李合你记一下,然后去看看别墅里的人都醒了没,醒了的就先过来,我统计一下人数,至于看命格的事,就交给苏云你了。”乌瑾二话不说就翻出来了昨晚管家吴叔给他发的文件,一副准备工作的样子。   苏云靠在椅背上,忍不住想,难怪人家是继承人呢,都快变僵尸了还能卷,活该他继承家业身家亿万——还在滨城睡懒觉的乌瑜狠狠打了个喷嚏。   按照往常的安排,厨师跟园丁是最早起床的,他们要要为老爷子准备早饭以及照顾别墅里的所有花花草草,他们开始准备后轮到各个阿姨,最后是年轻佣人,这生活作息基本是按照年龄划分的。   由于今天老爷子不在,厨师他们早起后按照李合说的,只准备了最简单的西式早餐,平时老爷子爱吃的中式早餐今天都没准备,现在刚做完,就被李合叫到了客厅。   乌瑾坐在沙发上,来一个人就先确认身份照片,没有问题后就看向苏云,苏云摇头就在档案上打叉,让李合给人放假,理由就用的老爷子受伤,暂时别墅不需要这么多人。   看完了第一批,都没有一个是能让苏云点头的,也就是说,这些人里,没有出现命格强的人。   “苏云,暂时就醒了这么多人,他们有感染尸气吗?”乌瑾忽然想起来这个问题,他担心就算佣人们都在一楼活动,也会因为接触了兰姐而被感染。   “暂时没发现,可能是因为老爷子的洁癖,他们自己很注意卫生,就算兰姐有意传播,他们经常保持自身干净的话,还是不太容易染上的。”苏云摇摇头说。   尸气说到底只是一种气息,就像屋子里会出现的霉菌一样,只要勤打扫消毒,就没那么容易因为霉菌伤害到身体。   只要不是像老爷子那样被兰姐每天都放怨气种子到毛巾上,基本不会被日常接触感染。   之后厨师等人在把今天的早饭端上来后就回去收拾东西,没一会儿全部下山了,他们都是到了这边再招的人,加上雇主说的是放假,他们自然乐得带薪休假。   整个别墅里,苏云没找到一个命格强的,等人都走完了,乌瑾手中的档案还剩下兰姐没打叉。   “现在看来,这个别墅里命格强的就老爷子和吴叔了,不然他们也不能坚持这么长时间。”苏云似笑非笑地说。   “我记得你见过吴叔,如果吴叔就是命格强的,那要不等老爷子出院,我再让他来处理这里?”乌瑾询问苏云的意见。   苏云无可无不可地继续瘫着:“都可以,不过到时候,吴叔也不一定愿意过来吧?我觉得,他会守着老爷子到最后一刻的。”   老人家摔了一跤,其实大家都做好了准备,差不多就是这些日子了。   乌瑾沉默一会儿,让李合把档案都收起来,推了其中一份早餐给苏云:“所以,他会愿意来的,至少算是一个分散自己注意力的工作,他并不缺钱,老爷子该给的都给到他手中了,他只听从老爷子一个人的命令,跟我、爸爸妈妈都没关系,要是打扫这个老爷子最后居住的别墅能让他好过些,我跟爸爸妈妈都不会有意见的。”   苏云不爱吃西式早餐,她看了下,又推了回去:“我不吃这个的,你们吃吧,我带了大师傅给我做的点心,至于吴叔,你心里有数就行,等会儿你们吃完了,我们上楼看看,我还没上去仔细看看书房。”   老爷子的那个抽屉有古怪,凌晨的时候要不是乌瑾僵化,苏云倒是想直接去看,后来他一直没醒,苏云作为客人,倒是不好自己跑去书房那么重要的地方看,瓜田李下的,万一什么东西不见了,难免产生隔阂。   最后早饭是乌瑾、李合跟林琅三个人吃的,林琅吃不惯西式早餐,但厨师准备了四人份,如果他不跟着吃,就有一份会浪费掉,或者喂给旁边的大公鸡,他觉得有些浪费。   吃过早饭后,苏云跟着乌瑾上楼,李合要安排好整个别墅,而林琅就守在客厅里,不管哪里出情况,他都能第一时间出现。   别墅是要养的,所以很多中产家庭的人买了别墅最后又卖掉,实在是普通有钱人养不起,光每个月的打理费就很惊人了,还要考虑是不是请人,普通家庭并不会希望被一座别墅套牢,还不如卖掉。   像西城殡仪馆占地那么大的房子,员工还少,多数地方是完全不动的,全是灰尘,就像那些不清扫就没办法进人的客房一样,没花到那个档位的金钱,能住的地方其实就巴掌大。   而老爷子这个别墅很明显就是每天都有人打扫的,处处干净得能照出人影来,不愧是有洁癖的老爷子,吴叔每天监督到任何一个角落也是功不可没。   苏云上到二楼后就让乌瑾站自己后面,她说:“万一有什么东西突然冒出来,至少我比你能打。”   这种时候乌瑾肯定不会跟苏云争,立马后退了一步。   打开书房的门,里面跟凌晨时候看起来没什么区别,苏云走进去,四处看了看,没看到特别明显的尸气,随后走到书桌后,她想打开自己扣上的锁,却发现桌面上没钥匙。   此时乌瑾走了进来,站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他发现苏云在找什么,便问:“苏云,你要找什么东西吗?我可能记得我丢到哪里去了。”   “是钥匙啊,我凌晨那会儿为了不让尸气再跑出来,就随便找了把锁把抽屉给锁上了,现在才发现,钥匙没了。”苏云仔细回忆了下过程,发现这个锁就是没钥匙的,她凌晨时看见就直接用了,没考虑到打开还需要用到钥匙。   乌瑾愣了一下:“钥匙?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好像有哪里奇怪……”   苏云看他一眼,继续巴扒拉桌面:“哪里奇怪?”   莫名觉得有问题的乌瑾走到苏云身边,盯着书桌的抽屉看了会儿,说:“我昨天来的时候,这个抽屉上的锁就是开的,我以为是爷爷临时打算下楼,很快会回来,觉得麻烦就没上锁,但是……现在想想,有两个不对的地方,首先爷爷是个谨慎的人,他不会离开了还不上锁,第二就是,我从头到尾都没见过钥匙。”   锁是开的,说明之前被人打开过,打开的锁,有必要藏起钥匙吗?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方式,应该是锁好了再把钥匙藏起来,避免自己记忆错乱。   苏云听了,微微挑眉:“那原本这个抽屉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我记得你说过,这个抽屉是老爷子经常打开的地方吧?”   乌瑾迟疑地点头:“对,我是来之前听爸爸说的,重要文件在哪里、常用文件在哪里、公章私章放哪里,等等,老爷子都是放固定的位置,就算用了也会立马放回去,至于这个右手边的抽屉,里面放的是老爷子每天都会用到的东西跟文件,我来的时候查看了下,里面就只有几份最近的合同。”   “那有没有一个可能,有人趁老爷子走之后、你来之前,就打开了锁,并且偷走了想要的东西,因为,这个抽屉里有什么,只有老爷子自己一个人知道。”苏云笑着问。   “从监控上看,爷爷当时出来,手里并没有拿着什么东西,身上穿的是休闲装,没有口袋,不存在放在身上,难道真是有人过来拿了东西?但没道理佣人们不汇报给我啊。”乌瑾回忆了一遍,确信自己没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苏云看着自己扣上的锁,直接一个用力就把锁给拔下来了,玩的就是大力出奇迹,旁边乌瑾看到,眼睛都睁大了一些,感觉人都更清醒了。   看着那个已经扭曲的锁,乌瑾偷偷在心里嘀咕:难怪这么多年乌瑜都打不赢苏云,这能打赢就有鬼了。   拔掉锁后苏云直接打开了抽屉,这次一打开,整个抽屉都是黑色的,仿佛一个异次元黑洞,仔细一看才能发现,里面密密麻麻全是霉菌,因为太密集了,所以交叠在一起,好像整个抽屉都已经被黑暗吞噬一样。   苏云看了会儿,说:“乌瑾大哥,你去帮忙喊林琅上来,看看还能不能追踪到这个东西原本抽屉里放了什么东西才导致这么多霉菌。”   乌瑾一听,立马应了下来,赶忙往外走,在楼梯口喊林琅,林琅直接跑上去问:“馆长出事了?”   “没有,”乌瑾被他迅速的动作吓一跳,“苏云让我来喊你过去,说是要追踪一下那个霉菌。”   林琅这才放下心来,两人回到了书房,看到苏云瘫在椅子上,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见两人进来了,苏云把自己坐的椅子往旁边挪了挪:“林琅你过来看看,能知道原本放了什么东西在里面吗?或者说,追踪到里面的东西?”   漆黑的抽屉里霉菌还在继续增长,还有长出来的趋势,林琅伸出手摸了一下抽屉边缘,在他还没触碰到抽屉的时候,里面的霉菌迅速瓦解,露出抽屉本来的颜色来,其他霉菌也在一瞬间停止了生长。   看到这个场景,乌瑾讶异地抬头去看林琅的脸,没想到殡仪馆卧虎藏龙,这个林琅平时不声不响的,居然深藏不露。   林琅收回手,跟苏云说:“馆长,是头发,这原本应该有一束头发,气息闻起来,有点像乌女士的。”   “姑姑?”乌瑾震惊得无以复加,难以想象这竟然还跟死去的乌姑姑有关系。   “是头发啊?那就不奇怪了,乌瑾大哥,你先别太惊讶,这个可能是乌姑姑的胎发,说起来,老爷子有没有收藏孩子毛发的习惯?”苏云转动椅子面向乌瑾。   原本十分震惊的乌瑾顿时反映过来,忙点头:“有,老爷子为人古板老派,这些东西都是保留的,孩子出生的时候要选好时辰地点埋到某个位置,胎发、胎血都是保存下来的,说是留着的话,将来孩子身体会好一点。”   老一辈的人多少都稍微迷信,不是正经的道家玄学,单纯是上一辈这么做,自己就跟着继续做了。   苏云点点头:“那就不奇怪了,我们道家里讲,人在出生的时候是混沌的、单纯的,拥有非常纯正的先天之气,保留胎发跟胎血以现代医学来说是万一将来生病可以用得上,在古时候呢,则是一种保留先天之气的象征,寓意孩子将来依旧受先天之气保护,会身体健康,但是,这个东西往往也容易随着当事人的变化而变化。”   乌瑾感觉自己想到了某个可能,但不确定:“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乌姑姑死了之后这个胎发跟着死了,本来呢,属于死物,但是老爷子身上不是带了尸气吗?就让这本该是死物的东西,借着尸气活了过来,现在的问题是,谁拿走了乌姑姑的胎发?还是说,这到底是胎发,还是乌姑姑后来的头发?不如问一下吴叔?”苏云也没直接下定论,现在老爷子生死未定,只有吴叔知道其中细节。   于是乌瑾当即给吴叔又打了个电话,此时已经是中午,不担心影响到吴叔休息。   那边很快接起来,乌瑾开了免提,书房里的人都能听见。   吴叔的声音听着依旧疲惫,听起来像是一晚上没睡:“孙少爷,请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乌瑾开门见山地问:“吴叔,我爷爷右手边的抽屉是不是放着姑姑跟爸爸的胎发?”   电话那头的吴叔忽然沉默下来,几乎没有声响,如果不是医院的播报声还在,会让人以为对面挂断了。   过了好一会儿,吴叔才说:“是,先生会把跟少爷跟小姐的东西都放在那个抽屉里,尤其是小姐走后,基本上相关的东西都放在那个抽屉里了。”   乌瑾听到这个回答,并不高兴:“可是,我来的时候,这个抽屉里只有几份文件,吴叔,如果是爷爷动手换位置,那他会换到哪里去?”   吴叔显然也愣住了,随后他笃定地说:“不可能换的,先生有洁癖您也知道,有洁癖的人会有强迫症,除非东西要被毁坏了,不然先生绝对不会换位置。”   “那要是真的有什么人想来毁掉姑姑的胎发呢?爷爷会把东西藏到哪里?”乌瑾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但总要找过才能知道东西是被老爷子自己藏起来了,还是被人拿走的。   “孙少爷你要是这么问……先生房间的床底下有个保险箱,与家人相关的东西先生会存进去,密码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而且那个密码锁需要钥匙才能打开。”吴叔迟疑了一下,依旧把线索告诉了乌瑾,反正老爷子不行了,他迟早要知道。   乌瑾赶紧记下来:“那钥匙跟密码会有谁知道?律师?”   老爷子早在退休时就写下了遗嘱,这些事情唯一还能知道的,应该就是他律师了,不过律师嘴都严,怕是一定要等老爷子断气才会宣布。   果然,吴叔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是的,老爷子把重要的信息都放在了自己的遗嘱里,只有公证处的律师知道,孙少爷,你很急着要这个密码跟钥匙吗?”   乌瑾闻言有些犹豫,用眼神问苏云能不能回答,见苏云点头,他就直白说了:“是我回来收拾,发现爷爷的抽屉里,只有几份普通的合同,显得很空,而且里面都发霉了。”   关于乌瑾跟乌父最近在查霉菌的事,吴叔有所耳闻,他立马将所有的事情都联系起来,顿时明白乌瑾的意思,他怀疑老爷子从楼梯上摔下来的事是一场谋杀。   吴叔语气立马冷了下来:“这种事,不能拖,一拖凶手就跑了,还会把线索抹除得一干二净,孙少爷你问我要佣人名单,是不是有所怀疑?”   凌晨那会儿乌瑾只跟乌母商量了,见吴叔在医院守着老爷子,还没跟他说,现在既然话赶话说到了,干脆就说自己确定了是兰姐干的。   听到这个外号,吴叔立马就在脑海里对应上档案内容,他说:“这个兰姐我当时亲自面试的,还去查了她的学籍,确定没问题才收进来,你们既然要查,老爷子这边肯定没那么快,不如从兰姐的家庭下手,比如说她的丈夫。”   “丈夫?她丈夫怎么了?”乌瑾一时间都没想起来,兰姐的档案里关于丈夫的信息。   “这个兰姐在档案里说是已婚已育,但其实我一直见过她的丈夫,只见过她的孩子,关于她的丈夫,我查到的信息是,这个男人在一家小公司里当个不大不小的领导,因为兰姐的专业,孩子都是跟奶奶住一起,兰姐更是经常去婆婆家看儿子,问题在于,从头到尾,这个丈夫,好像只有我去调查的时候才会出现,平时兰姐很少提到。”吴叔将自己怀疑的地方提出来。   乌瑾没结过婚又不是女性,他不太理解吴叔怀疑的点在哪里,甚至听得有点迷糊。   苏云在旁边打字提醒他:吴叔的意思是说,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不可能生活里全是孩子,人到中年万事愁,夫妻间一定会有各种摩擦,尤其是他们这种长时间分居的家庭。   看完苏云手机上的字,乌瑾才反应过来,立马说:“那我明白了吴叔,我等会儿回去就让人查兰姐的丈夫一家,有人找人,没人也要查一下这个丈夫是不是有特殊的关系,还有,吴叔,兰姐不要动,我跟妈妈说好了,先不打草惊蛇,看看她会跟谁联系。”   吴叔没拒绝,让乌瑾放手去做,事已至此,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都不如给老爷子一个真相重要。   挂断电话后,乌瑾觉得自己心中有了底,他看向苏云,忽然问:“对了苏云,你怎么知道吴叔说的问题是兰姐不跟自己的丈夫争吵啊?”   “我爸妈告诉我的,他们说他们接收过的中年死者里,十个有八个是互殴的时候突然死的,死掉后另外一个还开心得不得了。”苏云平静回答。   “……”乌瑾欲言又止,觉得自己好像听了个很冷的笑话。 第二十六章   看乌瑾一脸不太相信的样子, 苏云就跟他说:“你别不信啊,我家那殡仪馆是什么样你也知道的,别人一般都去流程更简单明了的滨城殡仪馆办葬礼, 找上我们家的, 一定是因为需要隐瞒秘密和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来。”   “但是……互殴死掉一个什么的,也太离谱了,警察不会查吗?”乌瑾犹疑着问。   “告诉你一个更离谱的事情,如果是男方死了, 警方一定追查到底,所以往往偷偷送来的一定不是男性, 而是需要悄悄下葬的女性,像兰姐这种情况的, 常年不回家、挣钱比自己高、有个儿子, 家庭一定会出现矛盾, 因为男方的自尊会受到侵害。”苏云脸色平淡地说。   乌瑾不能理解:“为什么女方赚得多、不回家,男方的自尊反而会受到侵害?不应该是有面子吗?我妈看起来很温和, 但她赚得一点不比我爸少,是真真正正的豪门大小姐, 经常要飞国外,也没见我爸闹腾啊。”   身处富贵且父母恩爱家庭中的孩子就是无法理解大部分普通家庭的争端与各种矛盾, 当然,在苏云看到的多数惨案里,出现这样的情况基本都只因为男的无能。   希望有一个能赚钱给自己花的漂亮老婆、还希望老婆生很多儿子、照顾婆家所有人、任劳任怨、更要老婆崇拜自己、把自己当神一样看待, 所有的争端与矛盾, 不过是一场yuwang与能力不匹配导致的无能狂怒罢了。   苏云这么想的, 也这么说的:“因为男方无能啊,无能的人最喜欢的就是想尽办法找老婆的不是, 兰姐长时间跟随老爷子,男方不可能一点想法都没有,他一年见不到兰姐几次,而兰姐每天在乌家能见到多少有钱人?光是吴叔的身家都能砸死对方了吧?”   尤其是兰姐成为老爷子随身伺候的人之一,一年中基本没有假期,就算是休息,也要做好随时待命的准备,毕竟乌家每个月开出二十万的价格请对方随身伺候,可不是个小数目。   这还只是月薪,档案上写明了,每个随身伺候老爷子的人还有单独的六险二金以及各种特殊福利,所有不能放假休息的时间都被乌家用大量的金钱给补上了,相当于是用金钱换佣人的忠心耿耿。   这样还出了问题,那只能是兰姐这个人出现,本身就不对劲,她抱着杀老爷子的目的而来,无论乌家给她多少钱都改变不了她要动手的想法,顶多是不想残害其他人。   乌瑾没想到,原来他的家庭才是少见的,应该说,在滨城富贵圈子里都算是非常少见但正常健康的家庭,因为苏云的话让他想起几对总在打架的夫妻,他们争端的原因有很多,可多是男方找茬,他们自己玩可以,老婆玩就要闹腾,纯纯有病。   “这么看的话,确实不对,兰姐生活得好像……”乌瑾一下子没找到形容词。   “好像没有自己的丈夫却假装有个丈夫一样。”苏云直白地说。   乌瑾猛点头:“对,吴叔刚才的意思应该就是这个,平时没注意到,现在把人单独拎出来就很明显了,每次去调查都有丈夫这个人,可如果真的有,平时怎么会过得好像丈夫不存在一样?”   就算是离婚不想提、感情不和,平时聊到孩子什么的,多少也会抱怨两句吧?   这算个很重要的打探方向,乌瑾直接发消息给李合,让他盯着兰姐的丈夫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猫腻。   之后苏云跟乌瑾将整个书房乃至二楼都翻了一遍,他们找到了吴叔说的保险柜,但没找到钥匙跟密码,不想暴力破坏的话,只能等老爷子自己醒来交代或者他过世了律师来宣布。   乌瑾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动爷爷的东西,不管怎么样都是自己的亲爷爷,人还躺在病床上生死不明呢,他要是带人砸了爷爷的保险箱,怎么都说不过去。   别墅中查不到更多的消息来,乌瑾将别墅后续的事情交给了李合,让他该安排的安排、该处理的处理 ,那些留存不了的东西就暂时处理掉,能冻的就冻起来,或许后面会有什么线索。   因为李合要留下来,当晚倒是不跟他们一起离开,而是乌瑾另外一个在滨城的秘书给他们订了回滨城的票,并且做好了在火车站接他们的准备,不过从别墅到起始站,得他们自己开车过去。   乌瑾快三天没睡了,肯定不能让他开车,他体内还有怨气种子,现在没除根,加上他熬了这么久完全就是疲劳驾驶,苏云可不敢将身家性命压他身上。   于是一上车苏云就喊他赶紧到后座睡觉,让林琅开车,中途苏云换手,至于这辆车子,停在火车站里的停车站就行,回头李合会找机会把它开回去的。   熬了太久,乌瑾这一时半会儿倒是睡不着,苏云给了他一个香薰球,说闻着等会儿就能睡着。   在乌瑾睡着之前,苏云跟他说话,给点声音,不然林琅一个人开车怪寂寞的。   “乌瑾大哥,你怎么就只带了李助理来?没带其他人吗?”苏云一边吃东西一边问。   “还带了两个保镖,但是他们到了之后就去附近打听消息了,我没在身边留人,想着暂时在别墅里不会有事,现在他们都在镇上住着,我就不让他们来回跑了,我们直接坐高铁回去就行。”乌瑾拿着那颗香薰球,确实感觉到自己一点点失去意识。   没聊一会儿,乌瑾就睡着了,手往下一掉,被他握着的香薰球滚到了座椅下。   苏云没去捡,她坐在副驾驶上,香薰球掉的位置有点远,她绝对够不到,就不在车里折腾了。   没想到,遇上红绿灯的时候,林琅直接用了驭物术将香薰球捡回来放到了苏云的手中。   看着落在自己手中的小球,苏云微微眯起眼睛笑:“我就知道带你出来一定有用。”   林琅没说话,他这人死板正经,开车的时候如非必要,就尽量不回答,以免出现特殊情况来不及反应。   中途过高速收费站的时候林琅下来换了苏云上车,他紧张地坐在旁边,大有苏云如果不行就立马救人的架势,等苏云上路了,他才发现,苏云其实很会开车,而且开得很稳。   每个人开车都是不同的感觉,有的人技术非常好,四平八稳,晕车的人坐上去只要味道没问题,就不会头晕恶心,而有的人开车看似挺好的,但就是能让不晕车的人也晕车。   相较于林琅这种有A级驾照的,苏云的车子开得属于C级中非常稳的那一类,起步跟停车都非常平滑,没有滞涩跟突兀感,连启动车子时的推背感都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又碰上一个长达一分半的红灯时,苏云忍不住偏头看向林琅:“你在看什么?看我半天了。”   “唔,没想到馆长你开车这么稳。”林琅不会说谎,直接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   “开车当然要稳才坐得舒服啊,你在想什么呢?”苏云反而不能理解他在疑惑什么东西。   林琅思索了一会儿,说:“我以为,馆长你会是那种开赛车一样的风格。”   以前住在道观里,偶尔会遇上那种来盘山公路开赛车的人,林琅不能理解那种行为,但他的师兄跟他解释说,赛车其实就是另外一种赛马,体验的是速度与激情,不过赛马都可能出现意外摔得七零八落,赛车一旦出车祸,说不定一点灰都留不下。   而自从来到殡仪馆,苏云基本没开过车,林琅对她的印象就是非常不服输的人,无论什么情况都要争一口气,所以林琅从没让她换过手,觉得苏云会是把普通轿车都能开成赛车的人。   就像某部动画作品中的秋名山车神一样。   然而现在坐在副驾驶上,林琅才发现苏云的车相当稳,跟她平时的画风好好像不太相同。   苏云看红灯还没结束,就干脆解释了一下:“我没有赛车资格证,不会把轿车开车赛车那个情况,而且,知道为什么我出行都是要大师傅或者二师傅开车送吗?因为他们开车最稳,我可以在车上睡觉。”   这么说林琅就懂了,苏云单纯就是喜欢更平缓的车内环境,轮到自己开的时候自然也是以平稳为主。   一路到了火车站乌瑾都没醒,他太困了,一般人熬到这个时候,睡过去都很难再醒过来,而他接下来还要回滨城,最后去殡仪馆。   到了火车站后林琅去叫醒了神智还不清晰的乌瑾,好在他是个神智不那么清晰也能保证行事不出错的人,一路很听话地跟着到了高铁上。   秘书给他们买的是商务座,位置宽敞,乌瑾一到自己的位置就倒下睡了起来——一方面是他真的困,另一方面是香薰球的效果还没过,他会一直感到困倦。   高铁回滨城只需要几个小时,乌瑾到时候肯定还是睡不饱,依旧需要林琅开车回殡仪馆。   眼下时间也晚了,苏云跟着睡觉,林琅也是,一路睡回滨城,三人的精神好了不少,至少乌瑾能直着走出火车站。   睡过一程,林琅的精神基本恢复,他先去开车过来,让苏云跟乌瑾在火车站出口等他。   等待过程中早就守在火车站的乌瑾秘书找过来,想接他们,乌瑾一思量就拒绝了,他觉得接下来短时间内不一定回市中心,就不用秘书跟着跑一趟。   秘书听乌瑾说了接下来一天的简单安排,点头应下后转身离开,没有就留,此时林琅也开了车过来。   回到殡仪馆,苏云直接去前台找了钥匙跟门卡给乌瑾,让他赶紧去睡觉,什么事都等睡饱再说,乌瑾没拒绝,他已经把能安排都安排好了,至少这一晚他可以勉强睡个安稳觉。   林琅看着乌瑾摇摇晃晃的,怕他迷路,跟苏云说了一声,就跟着送乌瑾去客房,这殡仪馆是按照五行八卦建造的,走错路线后基本走不出去。   等这两人离开了,苏云才想起来找艳鬼问一下这一天殡仪馆内的情况。   苏云先去了院子,此时已经很晚了,她不在的话,院子里就冷冷清清的 ,鬼员工们似乎没同往常一样在院子里吃晚茶。   坐到自己的躺椅上,艳鬼直接飘过来:“馆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快来给我看看有没有瘦了?”   “就一天,能瘦到哪里去啊?不过我是真饿了,大师傅那边还有吃的吗?”苏云任由艳鬼扑过来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受伤,她在乌家的别墅里基本什么都没吃,现在饿得慌。   “有有有,大师傅他一直留着东西呢,我们估摸着你应该今晚会回来,因为你没提前跟我们说你今天不回来,所以一直预备着,想着你回来了立马就能有吃的。”艳鬼说完,直接告知大师傅说苏云饿了,在外头没吃东西。   没过十秒,大师傅直接提着篮子出现,然后给苏云摆了一桌吃的,有海鲜粥、香米饭、烤鸭等中式饭菜,还有中西式的糕点各四样,饿得久了的人一定会更喜欢碳水,所以大师傅每样都做了一点,争取苏云想吃什么都能吃到。   苏云看到海鲜粥就眼前一亮,直接端起碗喝了起来,一口气喝了半碗后她才有时间吐槽:“乌家的厨师暂时休假,只留了一些每个人都会做的西式快餐在那,我是一口都不想碰。”   所谓的西式快餐,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轻食,反正苏云吃不来,减肥是真减肥,毕竟能难吃到这个程度的食物并不多,不怪大家都说轻食减肥,难吃到吃不下,可不就减肥了?   大师傅听得心疼:“馆长你本来就不爱吃西式的餐饮,怎么不点个外卖呢?”   外卖不管好不好吃,至少是中餐,而且最基本的炒土豆丝跟西红柿炒鸡蛋完全不会出错,手艺再差都不会多难吃,除非食材不新鲜。   “我倒是想啊,谁知道山上那么偏,根本没有外卖,想吃就得自己做,可别墅里的食材都封着,我嫌麻烦。”苏云说完,又哼哧哼哧就着广式烤鸭干了一碗香米饭。   平时苏云并不爱吃肉跟特别甜口的东西,她的口味过于养生,只有饿到不行了才会疯狂吃碳水让自己短时间内补充大量的能量。   一桌子东西苏云吃了大半才放慢速度,大师傅对她的饭量拿捏得很好,吃完大半后剩下的部分苏云可以当零食慢慢吃,刚好是她现在能吃下的极限。   摸着自己终于鼓鼓的小肚子,苏云总算想起来还有两人,便跟大师傅说:“对了大师傅,回头你问一下林琅要不要吃点东西,虽然他吃不吃都饿不死,但辛苦他在乌家吃一天西餐了,至于乌瑾,先不要给他普通的东西,他感染尸气了,你跟二师傅商量一下怎么给他处理。”   “尸气?”大师傅皱起眉头,“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染上尸气呢?乌家老爷子不是才刚入院吗?新闻报道说老爷子还没过世,哪里来的尸气?”   “是乌姑姑的,大概是胎发或者老爷子留作纪念的头发,这种东西留在家中就是容易出麻烦,他们家的锁好像还被人撬了,总之现在什么都没查清楚,先保命吧。”苏云无奈地说。   不管背后的人针对乌家的原因是什么,现在苏云都觉得下手太狠了,她很难袖手旁观。   大师傅思考了一会儿,说:“行,我心中大概有数了,他这个情况应该感染不深,很容易就能拔除,不过馆长,想找人的话,不如从乌家老爷子那入手,经常接触尸气的人是老爷子,他身上的尸气重,更容易探查。”   苏云喝了口茶水解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更担心乌瑾出事,所以先带他回来了,总之,治疗安排上,就算赶不上活着的老爷子,乌家应该也会把老爷子的葬礼交给我来办,到时候检查也是一样的。”   多事之秋,所有事情确实必须分个轻重缓急,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乌瑾,他这边安全了,才有空去查看其他乌家人的身体情况。   现在乌瑾在休息,大师傅偷偷去给乌瑾检查去了,趁他睡着检查更好。   等大师傅离开,苏云也有了精神向艳鬼询问她离开这一天,殡仪馆里的情况,她没忘记还有另外一家客户在呢。   艳鬼简单说:“今天路小姐情况好了不少,有精力去给婴灵捏泥身了,大后天应该能准备完所有的东西,至于易小姐,她似乎跟父母吵架了。”   “吵架?因为她要跟男朋友分手?”苏云挑挑眉,她昨天给易纺槿说完没多久就收到了乌瑾的消息,中间易纺槿那边没什么大动静,她还以为自己掰扯的借口被易纺槿父母接受了呢。   “好像是吧,我路过的时候听了一耳朵,易小姐觉得您算得特别准,但是她爸妈觉得你可能是个神棍,尤其听说算命先生是女的,她父母更怀疑你是想哄骗她不结婚当单身主义,就更不信了。”艳鬼说着都觉得有点离谱,但是离谱中居然猜对了前因后果。   苏云讶异地睁大了眼睛:“别的不说,看人真准。”   关于易纺槿跟路安柠的命格,他们其实看一眼就知道了,一个人命中有没有丈夫子女其实是个很容易就能看出来的事,普通人学习风水算卦基本也会从这些点开始学习,很基础、很简单。   只是易纺槿父母居然一下就看出来了苏云的意图,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她扯的瞎话没骗过他们。   苏云觉得怪有意思的 ,便问:“所以,易纺槿就跟她爸妈吵起来了?吵得厉害吗?”   艳鬼回想了一下,点头:“蛮厉害的,易小姐好像是有了什么底气一样,坚持馆长你说的是对的,今天一天她都在跟父母吵架,还拉上了路先生跟路夫人,非让他们也跟着证明说馆长你算得很准。”   前面的吵架如果说苏云还能理解的话,后面这个行为她就觉得有些过了:“这样难免有些得罪人了,父母这东西,说得好听点是有生活经验的大人,其实都是孩子,需要人哄的,易纺槿这么做,她爸妈没说要过来教训她吗?”   “那当然是说了的,但是他们暂时无法过来,似乎在谈什么合同,让路夫人跟路先生在这管着易小姐,让她别有机会分手。”艳鬼说着自己都想笑。   这边是女儿易纺槿在找闺蜜家的父母给自己做证明,那边的父母直接拜托朋友别让女儿乱跑做傻事,夹在中间的路父路母肯定很无语。   苏云听得都忍不住笑出声来:“那路叔叔跟路阿姨是怎么说的?在中间和稀泥?”   艳鬼忍俊不禁地点头:“是啊,这边安抚完了那边还得答应下来,反正就是两边都不得罪。”   其实路父路母不是轻易相信苏云的,是她展现出来的手段让他们相信了苏云确实有几分家底跟真本事,不过多年的朋友也不好拒绝,只能在中间互相演戏。   苏云听后轻笑一声,她知道自己是胡扯的,而易纺槿那一副已经被下蛊了的样子,本身是因为她并不想结婚生孩子,之前没有勇气跟理由反抗父母,现在苏云给了她这个理由。   无论父母说什么,她都可以用苏云的话堵回去,问就是她的真爱在五年后,是一位海归绅士,但她不能提前有感情,因为绅士是不会勾搭有夫之妇的。   一口气把父母所有说辞都顶了回去,将来就算是父母摆出七大姑八大姨她都能一一反驳,尤其是海归绅士这一点,明晃晃就是炫耀自己的未来对象有多好,将来肯定也是个顾家、会疼爱老婆孩子的好男人,别人要是敢说一句不好,那就是想让她过得不好。   这样的预设之下,易纺槿几乎能在催婚战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苏云知道事情安排妥当就行,放下心来享受自己的晚茶,一天两夜都在跑动,现在回到家中,有种全身都可以放松下来的愉悦感。   把大师傅准备的食物都吃完之后,已经很晚了,鬼员工们该忙活的忙活、该休息的休息,有客人就是这样,整个殡仪馆,只有苏云一个闲人。   第二天一早,苏云的生物钟闹醒了她,早上六点,公鸡刚打过鸣,她在床上滚了滚,想到自己昨天辛苦了那么久,睡个回笼觉是应该的,于是拉上了遮光帘,闷头继续睡。   只要苏云想睡觉,一般都不会有人来打扰她,而且尽量不要在她住的小楼附近弄出大的动静干扰她的睡眠。   回笼觉睡了三个多小时,苏云醒来一看手机,早上九点半,发现自己有了不少新消息,都是二代圈八卦群跟乌瑜发的,出于现在缓和许多的关系,她先点开乌瑜的。   乌瑜的消息发得蛮早,七点刚过就给苏云发了一堆,核心内容是他刚知道爷爷进了医院,非常震惊,而且他震惊的地方在于,他是从八卦群知道的——有人在医院里看到了乌家老爷子被抢救,所以等乌家老爷子暂时没事了才拿到八卦群里说。   原本乌瑾跟乌父乌母觉得这事蹊跷加上比较沉重,就没提前告诉乌瑜,现在他反而从外人口中得知了消息,难免会生出点别的情绪,乌姑姑的事没通知他就算了,怎么亲爷爷出事也没第一时间通知他呢?   于是乌瑜到处打听,就打听到了乌瑾一个人去了老爷子之前休养的别墅,他知道乌瑾去那要做什么,但还是跟苏云吐槽说自己相当难过,怀疑自己是捡来的。   看前面的消息,苏云还以为他要黑化呢,后面就开始哭自己是颗小白菜了,只能说,乌瑜愚蠢的人设不倒。   看他一直在闹腾,但那时候苏云在睡回笼觉没理他,乌瑜一个人发了两个小时的消息他也不嫌无聊。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你别吵我了,我刚睡醒,你家里人没告诉你是因为老爷子出事出得古怪,你要是想知道就来殡仪馆这边,但是之后可能你就得在殡仪馆住一阵了,你要愿意就来,不愿意就乖乖在家。】   苏云估摸着,这二货会过来,因为他的好奇心真的很重,刚好乌瑾他们之后应该顾不上这个二货弟弟,不如让他自己过来,至少待在殡仪馆里很安全。   果然,乌瑜立马上当。   【乌鱼子:什么?居然真的连你都知道!全世界都知道!就我不知道!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去查明真相!(已黑化)】   苏云看着他乱七八糟的句式就头疼,干脆告诉他乌瑾也在这。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哥在我这哦,你想知道什么就乖一点,不然你又要被揍了。】   【乌鱼子:……你不早说……不管了,我就是死,也要当一个死得明明白白的鬼!】   之后乌瑜开始给苏云播报进程,什么已出门、已上车、已出发等等,充斥着那股属于乌瑜的愚蠢气息。   苏云不想理他,直接暂时把他的消息改成了免打扰。   将乌瑜的消息提醒改成免打扰后,首页一下子就不连续冒新的红点,除了乌瑜,还有二代圈八卦群在聊天,所以才出现新消息99+的提示。   群里面主要在聊两件事:第一,易纺槿居然真的跟男朋友分手,还跟父母吵了很多架,路家父母劝都劝不住,大家都在看热闹;第二,乌家老爷子意外摔下楼梯,目前乌家没出来回应。   易纺槿那个事情主要是她的男朋友在闹,那人是个官二代,跟路安柠的男朋友是一个大院长大的,一丘之貉,自从易纺槿用什么“算命先生说我们不合适”的理由要分手后,他就一直在群里发疯,刚开始大家还起哄看热闹,各种拱火。   后来发现易纺槿是真的铁了心要分手,连跟父母吵架都要分,群里人就觉得没意思了,转而开始吃另外一个瓜,就是乌家老爷子摔倒的事。   一部分在讨论这件事会不会影响乌瑾跟乌瑜的关系、以后家产怎么分配、老爷子目前只有乌父一个儿子,会给他留多少财产;另外一部分人在聊老爷子好好的怎么会摔倒?是不是其中有什么隐情?   总结起来,大概现在的群里分成了两拨人,一拨上演豪门世家狗血大戏,另外一拨演悬疑剧场,开口就是老谜语人了,什么阴谋诡计都敢胡说。   大家都知道自己就是说个乐子,具体细节并不是他们在调侃两句就能猜到的,不过这八卦群开着不就是让大家胡咧咧吗?   苏云囫囵看个大概就不看了,她准备起床吃饭,顺便看看两方客人的情况。   跟之前一样,乌瑾早早起来,他正在院子里喝茶,之前他来住的几天也是这么随心地在院子里喝茶,好像他完全不会因为这个地方的无聊无趣就感到暴躁。   从性格方面来看,乌瑾确实比乌瑜强太多。   苏云散步着走过去,在乌瑾对面坐下:“乌瑾大哥怪有兴致的,起得还早。”   “习惯了,那个八卦群闹成这样,乌瑜应该快过来了吧?”乌瑾看似在问苏云,其实语气很笃定,仿佛就等苏云说给乌瑜安排客房呢,他还顺手给苏云递了杯茶。   “是啊,乌瑜那性格就是毛毛躁躁的,他应该中午能到。”苏云不客气地喝了乌瑾泡的茶,然后开始找东西吃。   乌瑾看她在院子里的各个桌子上翻找自己爱吃的早餐,缓缓开口:“我没想到路家还在这,他们似乎是给未能出世的孙子办葬礼?”   苏云端着两碗粥回来,说:“对,他们通过易纺槿找上我的,就上次乌瑜在群里试图给我正名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就问我可不可以办小孩子的葬礼,主要也是觉得孩子早产夭折挺不好的,所以求个心安吧。”   滨城殡仪馆那边做的是快生意,孩子送过去直接一烧、一装、一埋就完了,偏偏这是路安柠的第一个孩子,还死得离谱,路家父母肯定想挑个好的、能让孩子安心走的殡仪馆。   如果最终没找到苏云这,他们也会去找道观、寺庙什么的,而不会随随便便就葬了。   乌瑾微微点头:“那就好,算是给你带生意了,对了,大师傅刚才给了我食疗的菜谱,说要吃上一个月,而且要接受三天的针灸,这个安排我应该暂时没办法离开殡仪馆了,苏云你能带一带乌瑜吗?你要嫌他烦,我可以给你付带孩子的钱。”   显然乌瑾也知道乌瑜多烦人,恨不得直接让他回去,可是现在乌家多事之秋,实在分不出精力来照顾他了,存放在苏云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苏云笑了笑,拿起手机给乌瑾发图:“钱到位,我什么都OK,我这有带孩子的价目表,发你了,你看一下。”   随后乌瑾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起来一看,发现真是价目表,上面写了各种孩子照顾一天需要多少钱,购买超过多少天可以打折。   看完价目表,乌瑾被震惊到了:“你这怎么连这种生意都有啊?业务范围实在是太广泛了。”   “这是我爸妈以前还没找我回来的时候就在做的业务之一,我不过是继承家业而已,他们啊,为了我,能攒下这么大的家底,就是因为什么都愿意做,而且做得很好。”苏云自豪地说。   “难怪,那我就按照这个弱智大少爷的标准订……订满一个月吧,我这食疗要吃一个月,这段时间应该分|身乏术,顾不上他。”乌瑾说完,直接换掉界面给苏云打了照顾弱智大少爷一个月需要的钱。   苏云不用看都知道钱到账了,每次乌家人给她付款都是直接打进她的账号里,还写明了是购买什么东西,似乎是为了让她少交税,毕竟他们真觉得苏云在坐吃山空。   然而他们不知道,这笔钱最终还是会被苏云记到账面上,她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就算每个月的收入加起来都不到收税起征点,但她依旧要记录最真实的情况,不给税务局添麻烦。   吃过早饭,苏云想起来问乌瑾老爷子那边怎么样了。   乌瑾叹了口气,说:“依旧没醒过来,医生说一般麻醉效果残留就是一天,没醒过来会很危险,现在爷爷已经上营养液了,医生的话不变,依旧是人一直不醒的话,建议做好心理准备。”   说是这么说,可人只要没断气,就会觉得还有希望,不愿意做这个心理准备。   苏云明白乌瑾的想法,顿了顿,说:“那我能去看望老爷子吗?”   闻言,乌瑾愣了一下:“可以倒是可以,但爷爷还没出ICU,现在完全是用机器跟钱吊着命,你去了也没办法进去接触到爷爷的。”   “这样吗?”苏云皱起眉头,她还以为老爷子单纯是做手术了没醒过来,很多老人都这样,没想到人都没出ICU,这就有些难办了。   乌家不会同意把老爷子放出来,现在老爷子一旦从ICU出来,说不定立马一命呜呼,可医院也没办法让她进ICU,两边都不行的情况下,等于她不能接触到老爷子的身体查看情况。   思来想去,苏云觉得她毕竟是做殡葬行业的,要给死者给予最大的尊重,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早一天晚一天或许没太大的区别,没必要现在就去挖个水落石出,不如让老爷子安安静静地离开。   见苏云一脸为难,乌瑾感觉苏云是想去见老爷子一面的,便问:“苏云,你是不是想去见老爷子?”   既然乌瑾已经猜到了,苏云本来又没打算隐瞒,如实说:“是,昨天大师傅提醒我了,他说你可能是被乌姑姑头发的尸气感染,症状还轻,那一直跟胎发接触的老爷子,他身上的尸气一定更重,从老爷子那边追查或许能追到下手的人。”   乌瑾听后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他还以为苏云有什么想问的事情,顿时有些为难:“这就难办了,爷爷现在的情况应该是离不开机器了,一旦离开,或许会停止呼吸,但是你说得也对 ,抽屉里可以追踪到的线索所剩无几,不代表爷爷身上没有。”   “没关系,我可以再等一等,因为我想了想,如果真如医生说的,做好心理准备的话,那老爷子现在身上的尸气已经开始浮现,他自己的尸气可以将气息维系到自己死后,所以,倒也不用现在就去打扰他老人家 ,我原先以为已经转普通病房了才问你的。”苏云看乌瑾真的在考虑让她去见老爷子,赶紧解释。   “原来是这样,多谢你了,我家的事,你本来不用插手的 ,现在反而一直麻烦你,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直接开口,我一定帮忙。”乌瑾认真地说。   苏云知道乌瑾这人一诺千金,想了想,倒也没浪费这人情,问道:“那我有件事还真想问问你,我读幼儿园的时候,你已经上小学了,那你知不知道,圈子里出现过一个姓余的人?多余的那个余。”   乌瑾皱起眉头,他一下子还真没想起什么姓余的人:“姓余?是滨城本地的人?”   看乌瑾好像在思索的样子,苏云摇摇头:“不是,省内的,但在外地,姓余,名字是两个字,人比较嚣张,小孩子看了会觉得害怕那种。”   能配得上这个描述的人不多,一听就是个法外狂徒,乌瑾思来想去,摇头:“对不起,我确实没听过,如果是普通人,我倒是记得几个我爸的朋友,但你这个描述……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人,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找他吗?”   “哦,因为我还另外接了找人的单子,就是刚才跟你说的,我们殡仪馆,业务广泛,钱到位,什么都接。”苏云折扇一打,露出财迷都会有的标志性笑容。 第二十七章   乌瑾露出疑惑不解但尊重的眼神:“这样啊, 那你们赚外快的方式还蛮多……”   不过想想这家殡仪馆一个月就一单的经营情况,倒也难怪做这么多副业,听说有的城市殡仪馆业绩差, 入殓师偶尔还会当化妆师赚外快, 赚钱嘛,不磕碜。   苏云乐呵呵点头:“这种事,只要开了第一单,后面就会一直开了, 赚钱的事,很难拒绝的, 不过我觉得二十多年前,还是有人见过这个姓余的人, 他的存在应该比较好认, 但是现在老一辈的世家叔叔阿姨不会随便见我, 毕竟我不是以前的苏家大小姐了,只能拜托乌瑾大哥你有空打听一下。”   刚答应了有事帮忙, 乌瑾自然不会拒绝,他直接应下:“没问题, 我给我爸妈问一下,说不定他们见过。”   在乌瑾低头给乌父乌母发消息的时候, 苏云忽然想起刚才乌瑾说,乌父以前有几个姓余的普通朋友,多留了一个心眼儿问:“对了乌瑾大哥, 你刚才说, 乌叔叔以前有几个姓余的朋友, 那他们分别叫什么呀?”   “你是怀疑他们中间有你要找的人?我想想啊……”乌瑾一心二用,手上在打字, 脸上却是思考的表情,过了会儿念出几个名字来,“……余家中、余酩、余——”   还不等乌瑾说完,苏云猛地打断他:“等等,余酩,哪个ming?”   乌瑾被她吓一跳,抬起头后也愣了一下:“啊?余、余……我不太记得了,我发语音问一下我爸。”   加上刚才的消息,乌父那边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苏云是在找一个叫余酩的人,对方直接打了语音电话过来:“乌瑾,苏云在你旁边吗?”   电话既然打来了,乌瑾直接开了免提,然后将手机放在茶几上:“在,我跟苏云刚吃了早饭在喝茶,爸爸你是不是知道苏云要找的余酩是谁?”   苏云很礼貌地先喊了声:“叔叔早上好。”   “早上好云云,我认识的余酩,名字是多余的余、酩酊大醉的酩,你要找的是这个吗?”乌父温和地问。   “是的叔叔!给我下单的人找了他三十年了!”苏云激动地回答。   乌父声音有些疑惑:“三十年?可他在二十五年前就死了呀,我当时还参加了他的葬礼,不过奇怪的是,葬礼上用的好像不是余酩的名字,办葬礼的家属说,余酩是他自己后来改的名字,他本名呢,叫余复岸,二十五年前办葬礼还很讲究,说是得用本名,所以葬礼上就用的余复岸。”   苏云一听,觉得有哪里不对,如果是两个名字的话,那到底还是不是她要找的人,不过现在这些可以稍后再验证,她更想知道这个余酩情况:“那叔叔,可以可以把这个余酩的档案发我一份啊?如果是同一个人,那他当年的葬礼,可能是用来金蝉脱壳的。”   闻言,乌父顿时一惊:“金蝉脱壳?他怎么会……他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怎么过了三十年还要找他?”   是不是得罪人这件事,苏云有些想笑:“准确来说,如果他真是我要找的人,那他可得罪大了,他偷了皇家妃子的尸体、还叛逃出当初学习道术的宗门、辱骂门主,桩桩件件,够他死好几回的了。”   听到“皇家妃子的尸体”这几个字,乌父两眼一黑,那已经不是侮辱尸体罪了,那是偷盗国宝罪啊!   乌父立马说:“我现在就让助理整理档案发过去给你,不过可能需要些时间,毕竟太多年了,还有,云云,谢谢你救乌瑾一命,昨天的事,乌瑾他妈都跟我说了,实在凶险,还好你赶过去了。”   “行善救人是积累功德的事,跟乌瑜这么多年关系,互帮互助也是应该的,叔叔你跟阿姨在家更要注意安全,别让人钻了空子,还有,乌瑜已经在来我这的路上,我会安排人手照顾他。”苏云没揽功,左右都是为了赵涂胡跟余酩,他们是合作共赢。   “那就麻烦你了,对了云云,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乌父觉得自己应该多说点关于余酩的事,虽说他其实也不知道太多。   苏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赶忙问:“先谢谢叔叔,我想问一下,您跟余酩是怎么认识的?”   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乌父说起来还有点不太确定,他道:“其实我跟余酩只能算是认识,因为当年是另外一个朋友在中间引荐介绍,说余酩是救了他的朋友,于情于理,应该帮扶一下。”   这么说就很奇怪了,乌瑾都不能理解:“这是要帮扶什么?给那位余酩找工作?”   乌父解释道:“不是的,余酩那时候似乎在做古董生意,但是没有特别好的路子,你才刚出生没多久吧,余酩纯粹就是广撒网,看谁喜欢古董,就拉上谁,但是因为你出生后老爷子想买点东西给你,所以就让那个朋友以为我们对古董感兴趣。”   “这么说,爸爸你最后没答应跟他们合作?”乌瑾想了想家里的生意,确实没古董方面的。   “当然了,我们家做的是重工,跟古董完全不是一回事,拿现在的话来说,一个文科的、一个理科的,聊都聊不到一起去,但是那几年老爷子年纪上来了喜欢古董,总拿你当借口,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所以就跟他们稍微联系多了点。”乌父如实说。   乌家与余酩接触的过程并不复杂,就是余酩做古董生意,乌家老爷子想玩古董,连带着要给乌瑾买,后来乌瑜出生,买的数量还翻倍了,有熟人就有购买路子,主要是能掌眼。   古董市场从古至今都是有懂的人脉才不容易被坑,所以玩古董的,多多少少会跟教授、古董世家、古董商有关系,让人看古董是不是真的、什么年限、官货还是民货、正品还是仿品、什么年代仿的等等,看这些问题给出答案来就叫掌眼。   一般不玩大的,差不多找些古董教授来摸一摸,确定个大概年限,知道是否吉利,自己喜欢就可以下手了,当然还要看手里有没有足够的钱。   乌家当时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喜欢、爱玩、想买,谁来推荐都无所谓,只要是正品,哪怕有一两件走眼了,乌家也不在乎,顶多是以后换个人掌眼。   余酩呢,从头到尾没能接触到老爷子,那时候老爷子接了政府的单子,没下放给刚进公司的乌父,觉得他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所以余酩找上来的时候就跟乌父接洽。   一开始乌父的朋友是想通过乌父将余酩引荐给乌家老爷子,结果等乌家老爷子有空回来了,却觉得余酩都跟乌父玩得差不多了,他去横插一脚不叫事,何况余酩跟乌父先接触了,对他而言就是小辈,哪里有长辈越过自己儿子跟儿子朋友接触的?   这就导致余酩的身份始终压在乌父朋友这个位置上,偏偏乌父对古董不是很感兴趣,每次都是老爷子需要了,他就到处撒网叫人,而余酩每次都来接单,问能不能见到老爷子。   乌父被他接了几次单子,总不好意思一直让人家失望,就跟老爷子说,抽空见一面也行。   但是吧,事情就是这么不巧,本来在某场宴会上安排好的见面,老爷子忽然又被政府邀请去了另外一个饭局,喝了半个通宵,没赶上宴会。   “差不多就是这场宴会之后,余酩跟我的交集就少了很多,后来老爷子再买古董,他也不来了,我还跟他道过歉,但是他觉得我是在耍他,如果是其他人,我肯定想办法当晚无论如何都让老爷子来,但那是政府邀请,没办法不去。”乌父说来也是满腹委屈。   好不容易老爷子答应见一面,偏偏余酩自己倒霉,政府临时组局,说是即将又有新的发展,请了不少各个行业的龙头企业老板去饭局,并不止乌家,哪里有单独怪乌父身上的道理?   苏云听着,摸摸下巴:“其实这也不怪叔叔你跟老爷子,确实是余酩倒霉,我这边下单的人就给了他的生辰八字,这人是做任何事都会恰好遇上最倒霉情况的命格,您就算再安排,说不定当晚就突然暴风雨,直接拦着老爷子无法过去。”   有句话叫“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非常正确,人的命格中该倒霉的时候除非换到其他人身上或者用手段化解,不然就是真倒霉。   尤其余酩这种好事没干几件、坏事一箩筐的,老天不会让他称心一辈子,总要在一些方面膈应他。   乌父叹了口气:“这么看来,或许这就是你要找的人了,不过他已经死了,而且我不知道他葬在哪里,要不我让助理查一下?”   “那就多谢叔叔了,查不到也不要紧,这人万一是假死的,必然查不出什么来。”苏云笑着说,免得给乌父太大的压力,她还是倾向于当时余酩的葬礼是为了换命格。   不然怎么可能二十五年前余酩死亡、静灵门就刚好从那时起失去了余酩的踪迹呢?   后面乌父又跟乌瑾说了下现在医院和家里的情况,老爷子依旧在ICU,吴叔一直守着,没怎么休息,可能快熬不住了,至于家里的兰姐,她还是在给老爷子收拾毛巾,但是现在毛巾送不到ICU去,她似乎有点焦虑。   总之,这些事情交给乌母就可以放心了,乌母是个很细心的女人,兰姐这些小动作瞒不过她。   在乌父准备挂电话的时候,苏云忽然想起一件事:“等等叔叔,我想问一下,当时给你介绍余酩的朋友是哪位呀?我认识吗?他现在什么情况?”   “你问这个呀,你当然认识,当年你来乌家参加宴会的时候,不是有个胖乎乎的叔叔想抱你,但是你跑走了吗?就是他,叫楚飞独,后来听说他身体不好,去国外疗养了。”乌父似是想起当时苏云小小一只特别有主意的样子,笑出声来。   “啊……是那个楚叔叔吧?我有印象,当时我不给他抱,其实是因为他身上有股我不喜欢的味道。”苏云细一想就想起来了,她小时候跟着苏家跑遍了各家的宴会,多得她自己都记不太清,但乌父说到不给抱的胖子,她就有印象了。   乌父都愣了一下:“啊?你是因为他身上有味道才不给他抱的吗?可是你当时没说呀。”   话音落下,不等苏云回答,乌瑾犹疑着开口:“说起来……爸,我也觉得那个楚叔叔身上的味道奇怪,但是你说那是你的好朋友,所以我还是忍着让他抱了一下。”   不管是乌瑾还是苏云,他们从小的教养极好,只是苏云更娇气,没给抱,选择给那位叫楚飞独的叔叔一个面子,说自己任性,好过直接让人下不来台。   两个孩子都这么说,乌父都迷惑了:“你们是怎么回事?那天的宴会很正常啊,楚飞独身上更没有什么奇怪味道,我跟你妈妈都没闻到啊,况且,你们闻到假装一下就算了,乌瑜总不能假装吧?”   “以防我跟乌瑾大哥都记错了,现在可以给乌瑜打个电话,反正他现在应该还没上高速,可以接电话。”苏云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就给乌瑜打。   打电话的时候苏云简单扫了眼聊天软件,发现这玩意儿已经给她发了几十条信息了,不是“已黑化”就是到什么地方,十足的智障儿童欢乐多。   电话打过去很快接起来,乌瑜的大白嗓一如往常:“苏云,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知不知道我现在不是以前的我了!我是黑化的我!黑化的人接电话是要看心情的!”   两个手机都开了免提,声音传到乌父那边,顿时脸色一黑:“黑化什么黑化?反了你了?乌瑜你一天天的,能不能有个正形?”   猛然听见乌父的声音,乌瑜吓得直接把电话挂了,过了五秒钟,可能是觉得挂电话更可怕,又打过来。   苏云觉得这真是个活宝,赶紧给他接通,免得等会儿他要挨两顿打:“乌瑜,你怎么挂电话了?”   乌瑜怂唧唧地说:“你没说我爸在啊……”   “我一直在,怎么,你再挂我一次?”乌父阴沉地出声。   “爸、爸,我哪里敢啊?刚才是信号不好,您知道的,我一向很乖的!”乌瑜立马讨巧卖乖,生怕等会儿又要挨训。   听着这傻子的声音,乌父就气不打一处来:“行了行了,你别贫了,每次有点什么事问你就得东拉西扯一通,你啊!”   乌瑜赶紧表忠心:“爸爸爸,您放心,有事您说话!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等乌瑜哔哔完,乌父冷漠打断:“你再说一句废话我把你现在的卡也停了。”   “诶,您请说。”乌瑜相当识时务。   “我问你,你小时候生日宴,有个胖胖的叔叔想抱你,你有没有闻到他身上有什么味道?”乌父没好气地问,他是受够这个傻儿子了。   乌瑜不愧是八卦王者,立马说:“哦,您说是楚飞独楚叔叔吧?我知道,那天我没闻到,但是我向全场不愿意给他抱的小朋友打听了一下,他们不愿意被抱只有两个原因,其一是觉得他太胖了,一些小朋友相当讨厌胖子,其二就是有些小朋友觉得楚叔叔身上臭。”   本来有些无法确定的事情,一下子在乌瑜这确定了。   电话那边久久没声音,乌瑜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夸奖或者教训,顿时有些皮痒:“爸?爸爸?爸比?怎么不说话了?是儿子我说错什么了?”   乌父缓缓回答:“不,我只是震惊于,你居然还有点用这个事情。”   “爸爸!你这就纯属人身攻击加歧视了啊!”乌瑜大义凛然地指摘,然后被乌父的冷笑给吓得再次变怂。   眼看着话题即将变成乌瑜□□大会,乌瑾这个不会被干扰的耿直人士硬生生将话题拉回来:“那看来我小时候没闻错,那位楚叔叔身上是有种很难闻的味道,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非常令人不舒服。”   乌瑜惊喜的声音突然出现:“哎呀,哥你原来也在呀!那我们一家人要不要把妈妈拉进来打电话呀?”   闻言,乌父那边的声音变成了一个温柔的女声,是乌母:“宝贝,妈妈一直都在的。”   “妈咪——”乌瑜正准备撒娇,被乌母冷漠拒绝。   “别打岔,听你哥说。”   乌瑾没有被乌瑜的打断惹恼,直接说:“我已经说完了,因为我是去被抱了的其中一个小朋友,就没多想,而且我不太确定那是什么味道。”   这时苏云接上话头:“是尸体腐烂的味道哦,在我回来殡仪馆后,天气热的时候偶尔家属要求又多,半天谈不好,最后导致尸体没及时上防腐药水,就会出现那种味道。”   小时候苏云不知道,闻到那味道后差点当场呕吐出来,硬生生掐着自己的手心忍住,一旦她吐出来,会让楚飞独下不来台还给苏家丢人,所以她逼自己忍住了,后来在殡仪馆看爸妈跟家属扯皮,好奇跑去送来的担架旁边,差点哕出来这才将两个味道对上。   但一般人可不了解尸体发臭是什么味道,顶多知道平时饭菜馊了是什么样,有句形容臭味的话叫“尸体都没这么臭”,可想而知一具尸体腐烂了会是什么可以送人当场去世的恶臭。   听苏云这说法,顿时乌家人都不说话了,他们想到自己曾经跟楚飞独拥抱过,现在就很想吐。   乌瑾勉强找回理智:“这个……但是现场很多人没闻到啊,应该不是僵尸一类的东西吧?”   “这我不清楚,他是不是僵尸跟他会不会散发那种尸臭味没关系,一个人如果已经死了,但被人做成傀儡,也有可能携带这种味道,而且越难闻,意味着他死了越久,久到制作傀儡的药水都掩盖不了。”苏云简单解释。   “所以,楚飞独不是在意外中被余酩救了,是被余酩做成了傀儡,才处处帮余酩,后来余酩销声匿迹,他就活不下去了,难怪这么多年,在国外也没再收到过楚飞独的消息……”乌父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曾经那么好的朋友,在余酩出现后跟大家走得好像远了一点,生活中只剩余酩一样。   这么一看,乌父认识的余酩,就是苏云要找的人,对方甚至可能没死。   乌瑜不了解前因后果,所以他茫然问:“等等等等,你们在说什么呀?这个楚叔叔是有什么问题吗?还有,你们闻到的味道是怎么回事?苏云,怎么会有人闻到有人没闻到呢?”   看他实在迷糊得可怜,苏云大概说了下自己接了的单子,随后解释:“至于味道,那很简单,看体质,你可以理解为,先天之气越足的小孩儿越敏感,所以经常有人说小孩子能看到大人看不见的东西,其实那就是先天之气,道家一直在修炼的就是这个东西,但是先天之气很难在成年后保存下来,所以道家也修后天之气。”   关于道家修炼的内容说上七天七夜也说不完,苏云就是简单提到几个名词,剩下的交给乌家人自己理解。   乌瑾不愧是乌家最冷静、脑子最好的人,他立马抓住另外一个细节:“既然先天之气会随着年龄增长消散,那是不是,当时拒绝了楚飞独拥抱的孩子,年纪都是场内最小的?”   “哥你猜得太准了!我想想啊,”乌瑜对这种事相当热衷,“好像是五岁以下的,几乎不会愿意给楚叔叔抱了,我跟苏云当时就差不多在这个年纪吧,但我没闻到诶?”   “因为你脑子缺根弦,先天之气存不住。”苏云还是忍不住把这个事情说出来,乌瑜是个完全存不住气的人,以至于他真的很容易受环境影响。   乌瑜一听就不乐意了:“什么叫脑子缺根弦?你才缺根弦!”   比起乌瑜的生气,乌父乌母跟乌瑾更担心没有先天之气会不会对乌瑜有什么影响,乌母担忧地问:“云云,那乌瑜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现在乌家人十分相信苏云,毕竟她连楚飞独的事都能扒拉出来。   苏云赶紧安慰道:“没事,大多数人都存不住,至少得是乌瑾大哥这样的命格、性格才能留住一部分,但是乌瑜容易受影响就是真的,他在什么样的环境就会受什么样的影响,平时多跟家里人凑凑就好了。”   有苏云这话,乌家人便放下心来,只要人好好的,傻就傻一点吧,他们尽量护。   他们已经说了不少时间,乌父乌母还要忙,再交代几句让乌瑜听话就挂掉了电话,至于乌瑜,他也要上高速了,所以很快挂掉,说自己立马上就到。   没有电话,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听得见扰人的虫鸣。   乌瑾摩挲着手里的茶杯,缓缓问:“苏云,这个余酩,也是针对乌家的凶手吧?”   “嗯?”苏云抬眼看他,沉默一会儿后道,“嗯,原本我还没联想到一起,但是刚才叔叔说,老爷子始终没能见上余酩一面,后来余酩没多久就去世,我就有点怀疑了。”   “能详细告诉我,关于这个余酩的事情吗?”乌瑾轻声问,他知道做这种事的人多数要保密,并不强求,如果苏云不能说,他就派人去查。   苏云想了下,合同里没说不能告诉其他人,更没有保密协议,就直接把自己去无名茶馆找到了大师,然后从大师那听说了他们门派两大逆徒叛出师门的事。   乌瑾听后久久不能回神:“……这真是……什么人都凑到一个门派里了……”   闻言,苏云笑了下:“很正常的,一个门派那么多人,总有一两个禽兽败类,更何况,静灵门修炼的方式特殊,弟子资质基本良莠不齐,我当时单纯只是想查对乌姑姑下手的赵涂胡,继而想起付家的事,时间对不上,就查到了余酩,结果还真是一个门派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余酩跟赵涂胡也算是师承一脉。   乌瑾脸色有些沉:“这就说得通了,余酩收了个拥有同样功法跟经历的徒弟,刚好可以利用徒弟来针对我们家,他就是想报复爷爷跟我们家,甚至不惜从姑姑那下手!”   这种事在圈子里见多了,升米恩斗米仇,乌家从来没说谎,他们不打算进军古董圈,玩不到一起,然而余酩始终希望能跟老爷子接触,偏偏两次机会都被政府给搅和了。   很难让人不去想,是不是政府知道什么,所以从中作梗。   余酩这种人,欺软怕硬得很,弄不了国家政府这种庞然大物,知道得罪国家级别的祖师爷自己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但弄乌家这种不信玄学的普通世家肯定容易得多。   就像莫青桃的丈夫一样,总结就一句话“收拾不了别人还收拾不了你”?   对方修炼多年,手里有皇家妃子僵尸,不是个好对付的,乌瑾担忧地问苏云:“苏云,这个事情,是不是很难办啊?要不,我们去请静灵门来吧?他们也找了这么多年,不如将当初打跑了余酩的门主请回来?”   “不用,”苏云轻笑出声,“你别紧张,让他们师徒来,你们可以直接把他们引到我这,谁说祖师爷级别的老baby只能国家有?还有种祖师爷的存在,叫祖师爷赏饭吃。”   “什么意思?”乌瑾没听明白。   苏云直接喊了一声:“林琅!”   下一秒,林琅直接出现在院子里,他还抱着几块木头:“馆长,找我有事?”   拉着林琅到桌边,苏云直接给乌瑾说:“看看,这是我们殡仪馆的天师,他换上自己的袍子,能跟那些老baby坐一桌,属于老天爷赏饭吃的类型。”   乌瑾恍然:“难怪你每次出门都只带他……不过,林先生今年高寿啊?”   林琅一脸疑惑:“高寿?我今年才三十一。”   “……”乌瑾本来还震惊殡仪馆卧虎藏龙,现在只担心苏云会不会被自己坑死,“苏云,这才三十一。”   老baby、老baby,首先得老啊!   苏云摆摆手让林琅继续去工作,她笑着说:“所以啊,年轻才能是老天爷赏饭吃,还记得我说的道家修炼只修先天之气或者后天之气吗?林琅这种就属于生来全身都充斥着先天之气,而且不死不散那种,完全没有后天之气还全身先天之气的人,他修炼二十年顶得上别人修炼两百年,老天有时候,真的很偏心,不是吗?”   这样的资质天赋,余酩跟赵涂胡,看见一眼估计就能气吐血了,这甚至不是用“既生瑜,何生亮”能对比的,周瑜不比诸葛差,他只是生不逢时,但余酩跟赵涂胡这种资质在林琅面前,就算他们提早生三百年,都难以望其项背。   所以,在老天这等不公平要把人分三六九等的前提下,道家修炼先修心,心不静,有再多先天之气跟后天之气都没用,就像余酩跟赵涂胡躲了这么多年,其实静灵门天赋比他们差的比比皆是,但人家能潜下心来修炼,自然能把他们打得至今不敢冒头。   如若不然,早在静灵门前门主云游后余酩就该回来报仇,结果躲到现在,就因为他很多人都打不过,修为增长了不代表他的能力变强了,旁门左道终究不长久。   乌瑾不知道怎么回答苏云的问题,他细想了想,说:“老天确实偏心,但人生一辈子,与其看着别人,不如做好自己的事,余酩跟赵涂胡,或许就是想得太多了,就像做生意,乌家做重工的,就一心做重工,买喜欢的古董玩不等于贪心要去做古董生意,那是本末倒置。”   “知天命的人啊,很难完全静下心来,他们算着自己的命格与命运,无法忍住不去恨。”苏云轻声笑了笑,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掌心,上面的纹路,代表着属于她的命格。   “所以,余酩是恨我们家恨到,希望我们全家都死干净?”乌瑾沉默一会儿后问。   苏云握了握拳头,微微颔首:“大概,我琢磨着,当年他找老爷子,或许是想找个命格优异的人庇护自己,因为命格强大优异的人可以给人以庇荫,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家族里要选一个最强的继承人,这个最强的,命格不会差,所以才能带领家族走得更远。”   乌瑾跟乌瑜就是最好的例子,哪怕乌瑜并不差,如果乌瑾有一天不行了,他也能顶上撑住乌家,可他能做到的极限是不退步,没办法像乌瑾一样,仿佛乌家现在的定海神针,在乌家的威望已经逼近乌父跟老爷子。   原先不知道凶手是谁,乌瑾心中难免焦虑担忧,现在知道是余酩在背后装神弄鬼,心里踏实不少,他问:“原来如此,苏云,你觉得我怎么做,他才会出来呢?我们现在虽然经过推测知道是余酩在背后搞鬼,但依旧算敌暗我明,很被动。”   苏云思索一会儿,说:“这个吧,我原先以为跟乌家没太大关系,或许是别人想扳倒乌家请了赵涂胡来动手,所以打算等老爷子过世送来我这,我再引赵涂胡出来,抓到赵涂胡,想找余酩就不难了,不过……”   后面的话没直接说,乌瑾却明白乌云的意思:“现在既然知道是余酩在针对乌家,我们当然不能将所有的事都推给你,苏云你就直接说吧,需要我们怎么配合?”   “不急,我们先来分析一下余酩的动机,余酩躲了这么多年不像会突然冒出来对付乌家……乌瑾大哥,你们最近有没有购买什么古董,或者有古董方面的合作啊?”苏云觉得还是不能贸然行动,得将事情完全捋清楚了,才能更好地制作诱饵。   “古董?你是说,我们最近买的古董引起了余酩的注意?”乌瑾细想了想,觉得苏云说得有道理。   余酩为了躲避静灵门的追杀,隐姓埋名躲藏了三十年,现在静灵门都没完全放下找到他的想法,只是没有像曾经那样追得那么紧了,一旦他出现,依旧会动手想办法除掉他。   那他现在贸然出现针对乌家,还专门去找了乌姑姑回来,一看就是重新被乌家招惹了的样子。   苏云微微点头:“是,对于这个人,我从静灵门的描述中,感受到的问题就是,他很自负,自负的同时呢,又明确知道自己的缺点,这样的人,如果没有实打实的把握,他是不会随意出手的,现在他可能依旧没办法保证自己的修为在静灵门所有人之上,可他依旧动手了,这只能说明,乌家做了什么让他不开心的事。”   而乌家跟余酩之间的矛盾只有一个——当年乌父没能成功把他引荐给老爷子。   乌瑾打开自己近三个月的账单,半晌后犹疑着说:“我们家除了老爷子,目前没什么人喜欢古董,但是,三个月前,乌瑜忽然开始在青云山庄投拍古董,都是些漂亮小样的首饰,不算特别贵,主要是漂亮,女孩子会喜欢的那种。”   鉴于乌瑜的不靠谱,他手头的可流动资金其实很少,避免他冲动把家底都败出去,只要乌父乌母跟乌瑾捏着财政大权,就算乌瑜被人坑去赌博,他都是输完即止,不可能拿到更多钱。   除了不给更多的钱之外,乌瑜任何大的流动资金回执都会抄送一份到乌家的公司里,这是给乌瑜办卡的时候就定下的规矩,他自己办的卡跟小金库则不用。   作为一个成年人,乌瑜长大后觉得再要家里钱不合适,平时用的都是自己的钱,没了才会使用家里给的卡。   而三个月前开始,乌瑜陆陆续续在青云山庄买了几个古董首饰超出了自己的小金库数额 ,开始花乌家给他的卡,乌瑾警告过他几次,说钱不是这么花的,除非他是给女朋友,但乌瑜又说不是。   既然不是给老婆,那花这么大的钱买几个自己用不上的古董首饰就很浪费,说难听点,叫冤大头。   乌瑾将几张回执截图发给了苏云,说:“大概就这些,其他数额小的还有没有买我不清楚,他自己赚得也不算少,花到了要用家里给的卡,差不多等于是他身上剩下不到三百万了。”   闻言,苏云挑了挑眉:“难怪我之前在青云山庄跟他重逢,我让他给我开几个总统套房证明一下自己都一脸菜色,我当时以为他是被家里捏着卡不敢开那么大的数额,没想到是真没钱啊。”   没钱还敢跟苏云抬杠抢丁兰尺,他也是缺少爸爸妈妈爱的毒打。   “如果你们重逢是苏芸被送出国那几天,他确实没钱了,而且我抓他回去,不仅仅是当时在青云山庄你们猜的表面原因,还有其中一件就是他买太多了,有些我觉得完全没必要。”说着,乌瑾指了指其中一份回执,上面写的是七颗菩提珠。   菩提珠这东西,作假作得厉害,就算是墓地里直接开出来的都不一定能信,更别说这种拿到了拍卖场卖的,又不升值,谁买谁冤大头。   这种东西具有一定的炒作价值,但它要定古董的身份跟具体来源太难了,好的都在国家博物馆那,外面哪里这么容易流传一串好的、真的菩提珠啊?   苏云看着就开始心疼了,这钱花得实在冤枉:“七颗,他买了是准备孝敬老爷子吗?老爷子没揍他?”   乌瑾目前的情绪还算稳定:“不,他买的这些一个都没有送我们,是送给苏芸……草字头那个云,送给那个苏芸和她的一些闺蜜,七颗菩提珠,似乎是她们姐妹每人一颗。”   “……”苏云欲言又止,许多难听的话最终化为一句,“往好处想,乌瑜虽然花了很多钱,但是他获得了……快乐呀!”   “你确定吗?”乌瑾平静反问。   苏云抬手捂住自己的脸,不让他看见自己快按不住的嘴角:“应该吧……爱情使人盲目,很正常的。”   乌瑾冷笑一声:“是吗?难怪这么瞎。” 第二十八章   苏云一时间感觉笑也不是、附和也不是, 在心中为乌瑜默哀,等会儿他过来是真要挨揍了。   “这事他确实做得不对,应该就是他频繁在拍卖会购买古董类商品引起了余酩的注意, 不过, 我有个地方很好奇,乌瑜到底是为什么要给苏芸买那么多古董啊?”苏云最不能理解的就是这个,听起来乌瑜活像个人傻钱多的冤大头。   “我之前问了他,他说因为气不过苏家不公平, 似乎是最近半年,苏家才开始让苏凛带苏芸去青云山庄, 乌瑜跟着去看热闹,结果听苏芸说了一通什么, 以前苏家给过你什么什么东西 , 但她没有, 很羡慕,问乌瑜是不是只要不在父母身边长大, 就无法一视同仁。”乌瑾尽量将当时乌瑜的废话复述出来。   然而苏云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苏芸纠结的点在哪里:“苏芸脑子真的没问题吗?我在苏家二十年,苏家给我二十年的东西, 难道她想一夕之间就拿完?她就是拿得下,苏家给得也没这么快啊。”   不是苏云对那位真千金有意见, 而是苏芸作为一个成年人了,脑子不太好,难道小学数学也不会吗?   二十年的时间, 苏家给苏云的资源不说是滨城最好, 也是所有千金里最多的一个, 只是比不上苏凛、乌瑾这种作为继承人所享有的全家族资源倾斜而已。   到现在为止,苏芸才回来六年, 她怎么敢想在六年内把苏云二十年获得的资源全吞下去?也不怕撑破肚子。   乌瑾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或许没脑子的都凑做一堆了,那个苏芸事事要跟你比,可她不是小孩子了,苏家总要小心安排,不然就是丢人,偏偏乌瑜是个蠢的,听苏芸抱怨说什么东西是你有而她没有的,就冲动去买,还连带着她的小姐妹一起。”   礼物送给一个自己想送的人,那叫情谊,为了这个人送一圈那叫大冤种,乌瑜就就是这个大冤种。   苏云有些不确定地重新看了下回执,茫然:“可是,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我从来没买过啊,我在苏家没有这样的权利。”   “……什么意思?”乌瑾默默拎起了敲茶饼的小锤子,很想砸乌瑜的脑袋上,他觉得接下来苏云说的话不一定是他能承受的。   “意思就是以前在苏家我没有单人支出大笔款项的权利,我每个月的零花钱是一百万左右,看当月我有没有十分听话来加钱,如果我每个月都不花钱的话,那一年去一次拍卖会装大款没问题,但我不可能完全没有开销,所以我实际上,在苏家没买过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苏云详细地解释,免得乌瑾继续误会她以前在苏家过得有多好。   大部分不受宠的孩子在富贵人家都差不多是这个零花钱,从前乌瑜也没比苏云多多少,家里捏着钱是怕他们去玩得收不回来,真正不管着用钱数额的,是家里的继承人,只有继承人可以获得家族支出大笔钱财的权限。   滨城里那种一掷千金的纨绔富二代不是没有,但他们都是独生子,不用竞争,是不是玩得把局子当自己家都不影响他们继承家业,父母只要求他们生下一个健康的、聪明的孩子,就可以继续培养当继承人。   乌瑾听得疑惑:“这个钱虽然不多,但是……跟苏芸说得好像有点差距,她似乎是在抱怨你能去青云山庄拍自己所有想拍的东西,而且其中一件拍品超过了五百万。”   这种哭诉很难不让人觉得苏家不公平,尤其是在苏云与苏芸性格的对比下,乌瑜偏偏又是个很容易被人影响的人,他那一刻是真的会觉得苏家偏心,他给完钱或许还认为自己正义感爆棚。   苏云回想了自己去过青云山庄的经历,摇头:“我明确我没有在青云山庄拍过私人拍品,我去的几次都是苏家需要,我作为女儿上场而已,跟你们偶尔派乌瑜出去没任何区别。”   明明是家族任务却被苏芸她们说成了是苏云自己的行为,还觉得苏家偏心,怎么看这个行为怎么像是专门针对乌瑜,故意利用他的正义感,一来是给他心中埋下针对苏云的种子,二来可以趁他觉得自己“可厉害了”的时候让他买点东西。   要是乌瑜倒霉点遇上仙人跳,估计买完东西,回头人家就把东西还了回去还要笑他蠢。   乌瑾越听越头疼,他后悔当时怎么没直接把乌瑜揍醒,还让他被多骗了这么多钱:“那个小姑娘实在是……”   出于教养,乌瑾说不出难听的话,苏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就说:“事已至此,东西也都送出去了,以后离苏芸的小团体远点就行,苏芸本质上,跟莫青桃的丈夫、余酩是一种人,看不到自己拥有什么,只看得见别人拥有什么,太可怜了。”   从头到尾,苏云都不在乎苏芸是个什么样的人,在知道自己只是为她挡劫数的替代品之后,她恨的也是苏家,如果她恨的是苏芸,那苏芸现在就不止是送出国而已,她有的是办法让苏芸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反噬。   然而苏云眼里根本没这个人,一个从小就被人控制了人生还不敢反抗的人,本身就可悲可笑到了极点,现在被养宠物一样养着,将来的作用就是联姻,她还觉得别的“宠物”争夺了主人对自己的喜爱,要跟另外的宠物争个你死我活,实在愚蠢。   乌瑾看着苏云,欲言又止,到底没忍住:“我只是不明白,换掉你,让这样一个女儿回来,还当心尖捧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而且她都回来六年了,只是因为才带她到青云山庄就在背后做这些事,实在上不得台面。”   任何一个有教养的少爷小姐都不会做出这种掉价的事,也就乌瑜蠢,会相信她们的假话,以为苏家对真假两个女儿不公平,但从资源来看,苏家已经尽量做到,给了苏云的,一定给苏芸,只是时间没来得及给完全部而已。   真正的原因不外乎,苏家主动掉包的孩子,所以很多事情在乌瑾这样理智的人看来各种奇怪与无法自圆其说。   苏云轻笑一声:“大概是因为,苏家想补偿,但是忘记了先给苏芸补上作为一个千金的课程,或许舍不得她受苦吧。”   富家千金跟普通女孩子唯一的区别就是思想、追求、看事物的角度不同,前者用大量金钱堆出来的眼界,不是后者回来一段时间受尽宠爱就可以达到,而这份眼界与底气,是苏家给苏云最好的报酬 ,所以苏云从不在外头说他们的闲话,包括自己是被苏家偷来的这件事。   报酬收了无法退还,苏云再多不满,现在人活着、父母疼爱、家底丰厚,她过得不比那个还在自怨自艾的苏芸差,自然不会去跟他们计较到底谁欠谁。   不过一个人最重要的还是个人想法,命格跟性格都是天生的,苏云的性格就是让她永远不会低头,而苏芸可以低头换取更多的好处。   同样的资源,苏芸想的是如何让别人给自己,哪怕丢人、哪怕没有尊严、哪怕用上一些不能见光的手段,而苏云想要只会去抢,信奉拳头大就是硬道理,这才是她们两次交换了人生却活得不一样的、最重要的原因。   苏家带了苏芸回去,却似乎害怕她真的成为一位真正的千金,所以有意回避了很多问题,或许是那些年苏云的强势给了他们不少阴影,以至于现在教自己的亲女儿都束手束脚。   多的话乌瑾不好评价,说到底,他不是苏家人,不知道他们家到底什么情况,而苏云本人对苏家似乎是更希望避而不谈,说什么都点到为止,没聊两句,两人的话就拉回了余酩这边。   两人都觉得,青云山庄有滨城最大的拍卖所,余酩说不定也有东西在青云山庄上架,所以他才能刚好碰上乌瑜为苏芸等人一掷千金。   “或许这个事情在余酩心中还蛮重要的,他低声下气求了我爸那么多次,最后却好像一次次被耍,难免心生怨怼。”乌瑾叹了口气说,如果是他在余酩的位置上,当局者迷,做出现在的事情倒也不奇怪。   可在乌家的角度上来说,老爷子就是一次次被政府拉走了,无论什么年代,都是民不与官斗,钱财再多,人家请你吃饭,总得到场喝一杯吧?   苏云细一思索,便说:“不如我们就试一下他多在意,这几天我让林琅去跟一下叔叔阿姨,乌瑾大哥你看看能不能让他们表现出为了葬礼排面,继续搜罗古董的样子?不买,但排场要大。”   最好大到让余酩想起来,乌家当年是多么目中无人。   至于苏云这边,一切照常,等着老爷子过来就行,有林琅在乌父乌母身边,许多事情都不用担心,不管是余酩还是赵涂胡,他们只要敢出现,林琅就能把他们拎回来,可以直白让他们感受一下什么叫“天赋差距”。   两人大概定下计划,乌瑾这边继续跟乌父乌母商量应该怎么才能让他们购买古董的事昭告天下,苏云则是去看看路安柠跟易纺槿。   有了前面两天的休养,路安柠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最重要的是她晚上能睡好了,睡好觉身体才恢复得快,加上烧饭师傅的食疗,这几天看起来逐渐有一些没怀孕时小女孩儿的模样。   在制作婴灵泥身的房间内,只有路安柠跟易纺槿在,两人头对着头嘀咕着什么事情。   “路小姐、易小姐,我昨天出门了,你们在殡仪馆里过得还可以吗?”苏云先敲了敲门才走进去。   原本在小声说话的两人瞬间分开,看到是苏云才放松下来,路安柠捏着泥巴对苏云笑:“苏云你回来啦?我们过得不错 ,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但是什么东西都很齐全,像是度假村。”   苏云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不过细一想,感觉还真是这样,苏一翎跟季微棠或许觉得这块地实在偏僻,作为一个家来说,它不是最好的,所以为了能住得开心,什么都准备得很齐全,只是偶尔来住的话,会有种在住度假村或者民宿的感觉。   走到两人身边坐下,苏云举着折扇给她们扇风:“你们喜欢就好,这个泥身怎么还没塑形?”   说到这个,路安柠跟易纺槿的脸就皱巴起来,同时叹气。   路安柠苦恼地说:“我们其实很想快点做好,但是我们仔细去观察了一下,婴灵堂的婴灵泥身都是不太一样的,似乎是每个家长都会往自己孩子身上尽量捏得像一点,但是我的孩子……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捏才好。”   刚出生的孩子并不好看,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丑陋,尤其路安柠怀孕时跟男朋友并不相爱,怀孕期间还非常不高兴,又是早产,孩子更丑了。   有种说法是,当父母相爱、并且母亲在怀孕期间心情好,才会生出集合父母最好基因的孩子,路安柠一个条件没占,孩子出生又没有长开的时间,于是越看越丑。   路安柠身体在激素的影响下,觉得应该爱孩子,但随着身体激素水平回调,孩子死亡无法继续向她输出激素控制大脑,她开始逐渐怀疑,这个孩子到底值不值得她这么做?   但另外一个方面,她的教育跟教养告诉她,作为一个母亲,对死去的孩子是不会这么冷血的,所以她跟易纺槿纠结许久,两人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苏云看了眼那堆湿了干干了湿的泥巴,说:“其实,那些婴灵泥身看起来每个都不一样,不是因为父母捏得不一样,是灵魂在里面,所以慢慢长得不一样了,就跟两个人相处久了会越来越像差不多一个道理,一开始,大家的泥身都差不多,甚至可以说得上有点丑。”   “啊?”路安柠与易纺槿异口同声,显然没想到是这样的理由。   “你们别这么震惊,很多父母都不是雕塑系的,除非自己的工作就是泥塑,不然能做出什么样来?不都是一个泥头、泥身?有些父母甚至就给了二师傅两块捏一起的泥巴,你们不用太在意的。”苏云笑着安慰道。   因为苏云这句话,路安柠跟易纺槿面面相觑,最后两人决定,就捏个大众模样的,寓意“来世当个平凡的人 、过好普普通通的一生”。   没有太多顾虑后,路安柠作为艺术生,很快就捏了个雏形出来,只剩下修饰,而旁边的易纺槿在不停给她搅拌泥水,水多了加泥、泥多了加水。   苏云看着那桶即将漫出来的泥水,拍拍易纺槿的肩膀:“易小姐,收手吧,别加了,虽说我这的泥跟水不要钱,但也不能这么浪费。”   易纺槿愣了一下,低头看去,尴尬一笑:“不、不好意思,我只知道这个办法。”   看她确实不明白,苏云拿起旁边的一个勺子,等水静了静,直接将多余的水舀到了另外的水桶里,没一会儿,水少了,下面的泥跟水刚好是粘稠可以捏的程度。   “做事别太紧张,放宽心些,一时间想不好的,只要等水静一静,就可以跟泥分开了,一直搅拌才会让泥水浑浊无法分离。”苏云意有所指地说。   易纺槿一愣,随后明白了苏云的意思,她微微点头:“我明白了,谢谢你苏云,这次过来,好像总让你帮忙。”   苏云轻笑:“不算,你给钱了,就当是售后服务吧。”   这个售后易纺槿很满意,有苏云这句话支撑着,她就有办法继续跟父母周旋,迟早能拿到自己想要的自由。   没了各种顾虑,路安柠的动作很快,中午吃饭前就把泥身送去给了烧火师傅,大概今晚就能做完,然后由路安柠亲手把孩子的生辰八字给塞进泥身里去。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难得凑到一桌,乌瑾也在这里让路家人和易纺槿大吃一惊,路父路母是因为公司的事要忙,早饭也没出房间,一大早就在远程给公司开会。   至于路安柠跟易纺槿,这两人早饭都没吃就去捏泥身,后面鬼新娘去送早饭她们才吃上,不然就跟大多数年轻人一样,不吃早饭直接中午当两顿吃。   前一天苏云回来得晚了,他们有听见动静,但没想到乌瑾居然在这住了一晚上还没走。   乌瑾跟他们问好:“路叔叔、路阿姨、安柠、纺槿,你们好。”   彼此问过好后开始了一轮推杯换盏,考虑到年轻人们的身体,没上酒,直接喝的果汁跟茶水,互相说了说现状,以及为什么要在苏云这。   路家的原因人尽皆知,就是办葬礼,而乌瑾说自己来调养身体的,最近太忙了,等会儿乌瑜还会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林琅正扒拉饭呢,突然站起来跑出去,回来就带了个小尾巴——乌瑜。   苏云看到一脸迷茫的乌瑜才想起来:“啊,忘记他中午到了,你怎么这个表情?”   “不是,我刚刚自己进来,但是好像路跟我上次来不太一样……”乌瑜都坐下了还在恍惚。   烧饭师傅这时候拿出干净的碗筷摆到乌瑜面前,跟其他人解释:“我们这不能多摆空的碗筷,会让鬼魂以为我们在请他们吃,所以等乌瑜先生到了才能拿出来。”   听烧饭师傅说完,乌瑜猛地一惊:“等等!我刚才是不是撞鬼了?鬼打墙那种?苏云你不管理你的殡仪馆的鬼吗?居然让客人碰上鬼打墙了!”   看他越说越离谱,乌瑾直接沉声道:“乌瑜 ,你发什么疯?”   这时乌瑜终于想起来他哥也在这,立马清醒,乖巧坐好:“哥,我就是有点害怕了,所以多问问。”   苏云赶紧招呼大家吃饭:“这事是个意外,没事没事,大家吃饭,我这啊,建筑是按照五行八卦阵建的,当时专门请了大师设计,按照大师的说法呢,有这个阵法在,就算我们不在前门看着,也不怕贼人进来,这不大水冲了龙王庙。”   只能说乌瑜倒霉,谁都没想起来他要过来,午饭之前刚好就把阵法给开了,要不是林琅修为高,在乌瑜闯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阵法又掩盖乌瑜的气息跟动静,不知道多久才能发现他呢。   乌瑜听得目瞪口呆:“不是,还真有这种阵法啊?这不是小说里才有的情节吗?”   “五行八卦是道家基本功,哪里就是小说里才有的东西了?不如说是小说借用了道家的这些名词来构造虚拟的故事。”苏云好笑地看着他,乌瑜真的每次都能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脑子。   “哦对,八卦就是道教的东西,吃饭吃饭,我饿一早上了自己开车的来的。”乌瑜看到满桌好吃的,顾不上委屈,直接去压了一大碗饭开吃。   有乌瑜在的饭局氛围不会差,他又能说还知道很多八卦,还能哄长辈开心,必要时候可以用自己提供乐子,基本不会出现冷场的机会。   不知道怎么,话赶话就说到了苏云身上,随后路安柠、易纺槿跟乌瑜都一致觉得,苏云现在跟六年前比,似乎变了不少。   苏云自己倒是没这个感觉,她好奇地问:“是哪里变了?我觉得我没什么变化呀。”   路安柠:“变得好相处了。”   易纺槿:“温柔了很多 ,以前看人都像在看垃圾。”   乌瑜:“确实,至少现在不会随便对人动手了。”   听他们三个的描述,把路家夫妻逗得呵呵直笑,乌瑾也有些忍俊不禁的模样,只有苏云表情温和地说:“因为我现在学了道术,我怕我一生气就把人打死了。”   顿时,桌上冷场了,随后客人们意识到,苏云是在说真话也是在开玩笑 ,便又重新笑起来。   路父感慨地说:“挺好的,人总要有些底气傍身,无论是钱财还是能力,至少不会让别人随意欺负去。”   跟那些懵懂的孩子不同,路家父母已经从苏云的只言片语中知道苏云以前在苏家过得没有明面上那么好,更多是苏家放出来的消息,假装他们有多喜欢这个女儿,所以对于苏云现在的样子,反而蛮欣慰。   不管怎么说,比他们的女儿路安柠强,同样的年龄,受宠不受宠其实一目了然,座上吃饭的人里,受宠的是乌家兄弟、路安柠和易纺槿,他们的无忧无虑是苏云曾经在苏家时没有的。   现在的苏云倒是有几分他们的模样,所以更平和,人有底气了,才会足够放松。   苏云眯起眼睛笑:“是,我现在万事无忧、父母健在,没有什么值得我再去争抢的了。”   饭后路家人都要回去休息,他们只待五天,但因为路安柠还在坐月子,其实他们照顾得满身疲惫,中午会跟着路安柠同时睡午觉补充精力。   不睡午觉的除了殡仪馆的员工,还有乌家兄弟。   本来苏云每天午饭后到晚饭前雷打不动要睡觉的,奈何今天想看戏,就忍着没回去睡。   果然,等大家一走,乌瑾就冷下脸来,让乌瑜站好。   乌瑜一脸茫然:“不是,哥,怎么突然又罚我站啊?不应该是我质问你们为什么商量事情不带我吗?”   “你还好意思质问我们?”乌瑾都被他气笑了,“不如我先问你,你当初为什么要在青云山庄拍那么多古董?到底是谁撺掇你去买的?甚至让你花完了自己的积蓄开始用家里给你的副卡?”   从前乌瑜大学毕业就闹着不愿意每次花钱的回执都要抄送乌家财务部,嚷嚷着要隐私、要独立,之后他自己办了卡,后来也确实很少花到乌家的副卡,而是自己赚多少用多少,加上他的生活物质都从乌家出了,他自己赚的不叫生活费,是零花钱。   一口气把自己小金库的钱花光了,还开始动用乌家给的副卡,足以说明他当时有多愚昧上头。   说到这个乌瑜就心虚,他低下头小声嘀咕:“不是说好不提这个了吗?哥,我之前都跟你解释过了,就是我听了苏芸抱怨说苏家对她跟对这个苏云不一样,我气不过就问她缺什么,然后就给她补什么了。”   乌瑜说一句就看一眼旁边昏昏欲睡的苏云,担心等会儿她又嘲笑自己,每次看到苏云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他都觉得火大。   然而他没等苏云有反应,乌瑾先冷笑一声:“呵呵,刚才我问过苏云了,她说她跟你的零花钱数额大差不差,去青云山庄拍过的几样东西都是代表苏家出手,既可以赚名声又不用真的给她钱,所以她根本没有那些所谓苏家单独买给她的东西。”   “不可能!我明明见过——”乌瑜说完自己都愣住了,“我、我见过什么?苏云……”   “终于反应过来了?我很少戴首饰,因为动手打架不方便,那些脆弱但漂亮的东西,一旦施以暴力就会成为致命的凶器,根本用不上的东西,我怎么会买呢?”苏云平静地反问。   包括现在,苏云喜欢上穿汉服,头上也不会有花里胡哨的珠花跟比较多的簪子,一直梳的是简单的发髻或者高马尾,看场合用不同的发型,在造型上多用心,即使没有满头珠翠依旧端庄漂亮。   苏一翎跟季微棠不是没给她准备那些漂亮首饰,甚至比她在苏家时还多得多,然而苏云早已习惯没有累赘首饰的日子,平时很难戴上。   说句凡尔赛的话 ,从她到殡仪馆能起床行走开始,每天戴的头饰其实都是不一样的,但至今都没全部戴过一遍,可见二十年里苏一翎跟季微棠给她攒了多少漂亮首饰。   乌瑜怔愣地看向苏云,眼神恍惚:“是啊,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你有没有那些首饰我们最清楚才对,但是怎么……”   看乌瑜不像说谎的样子,乌瑾跟着皱起眉头:“苏云,他这是……”   “倒霉而已,他这种别人说什么都信的体质刚好碰上一个就算是说瞎话老天爷也会让瞎话成真的命格,没人提醒的话,他就会被骗一辈子。”苏云微微垂下视线,而从前,这个命格是她的。 第二十九章   乌瑾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苏家那个小女儿的命格?那乌瑜相当于是被她说瞎话给影响了, 然后顺着她的想法认为你真的有那些首饰,结果真买了不少东西给她?”   此时乌瑜还没回神,他的理智跟苏芸现在的命格互相影响, 就看谁压得过谁。   如果只有乌瑜自己一个人, 肯定过一会儿就不清醒了,反而会认为苏云在说谎,可惜现在有乌瑾在,作为亲生的兄弟, 而且感情很好,比起外人苏芸, 乌瑜会更相信他的大哥。   苏云想了下苏芸那个人,直接说:“其实我觉得, 苏芸当时可能就是试探一下乌瑜, 问问我有没有去过青云山庄、有没有买过什么东西, 我拥有的东西她也要有,但是她用不好自己的命格, 碰上乌瑜这个容易受影响的,互相编织了一套谎话出来把自己都给骗了。”   这就像是许多人在聊天时会做的假设, 在某个前提下继续编,乌瑜跟苏芸这个情况就叫编得连自己的都信了。   乌瑾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愚蠢的弟弟, 还是关心占了上风:“那他现在这样没事吧?”   “问题不大,清醒过来就好了,而且苏芸已经出国了, 以后估计没机会给他说三道四, 只是通过手机聊天的话, 没那么容易受影响,至于现在……”苏云说着, 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金色的摇铃,轻轻一摇。   清脆的铃铛声快速扩散出去,将乌瑜猛地震醒,他一个激灵,眼神瞬间清明,继而茫然,好像不太理解,自己刚才怎么了。   苏云收回摇铃,对乌瑜说:“别站着了,过来坐吧,听你哥爱的教育。”   然后乌瑜就被训了一下午,从轻易相信了苏芸的话到他随便购买古董引起了仇家余酩的注意,以至于余酩现在回来对乌家动手,越说乌瑜脸色越难看,不管从前如何,至少从今天开始,他不会再相信苏芸一句话了,日后就算有交集,信任与怜悯也回不来。   一个被坑到差点家破人亡的人,不会跟帮凶做朋友,即使乌瑜知道苏芸可能不是故意的,她或许只是什么都想跟苏云比。   晚上林琅给路安柠做好了孩子的骨灰盒后按照苏云的命令去找乌父乌母,接下来他跟鬼差阿休会分别守在乌家附近,林琅保护人,鬼差阿休跟踪兰姐,双管齐下。   乌瑾这边简单跟乌瑜做了计划,准备让自己回到主动的位置,尤其是知道余酩跟赵涂胡都躲着不出来的时候,更要想办法引他们出来。   如果购买古董的做法不管用,那就让乌父乌母放出准备进军古董圈的风声,余酩越在意什么他们越要往哪里戳。   路家要在殡仪馆住四天,第五天是给孩子的葬礼,第三天晚上,路安柠拿着封好口子的泥身找到苏云,问接下来是不是可以将泥身放到婴灵堂里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自从孩子的生辰八字放到泥身里以后,路安柠就觉得这个泥身跟那个死掉的孩子越长越像,一种丑陋又让人觉得可怜的样子。   苏云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不是现在哦,要在葬礼后放到婴灵堂,相当于是你们这边作为家属跟它告别,然后由我们将它迎到婴灵堂里,日后如果有空,就过来看看吧,虽然我也知道,很多家属,只要亲人死亡,就不会再来了。”   一年一次的祭拜,看了祖先哪里还有精力看小孩子呢?   更何况,祖先可以保佑后人发财、身体健康,孩子可没什么作用,一个不高兴了说不定还闹事。   路安柠对苏云的安排没意见,她对这个孩子没有太多的喜欢,只要想起这个孩子,就会联想到那个对自己动手的男人,连带着对孩子不喜,办完孩子的葬礼,对她来说,解脱的想法更大一些。   按照葬礼的流程,办完葬礼会有一场宴席,路家人邀请了乌家兄弟跟殡仪馆的员工一块来,孩子的葬礼没有太热闹,只能有一个人头算一个人头。   接下来两天都相当平静,乌家那边没有意外发生,老爷子还是没醒,路家人安分等着葬礼到来。   苏云给路安柠算的时间是葬礼当天的早上十点左右,时间比当时乌姑姑的时间宽裕不少,至少不用一大早起来赶着上香、捡骨头骨灰。   孩子放了好几天,无法做到像乌姑姑那样完整,是艳鬼用了大量的福尔马林勉强让孩子表面没腐烂,其实内部已经烂得差不多了,如果掀开她它的小衣服就可以看到浮肿的肚子,那是肚子里的细菌在闹腾。   路家人看到这个已经跟小怪物一样的孩子,其实都不怎么上得来情绪,如果是相处过的孩子夭折,那他们肯定难过,然而现在对着一个丑陋的死婴实在难以表现出难过的情绪来。   尤其是在殡仪馆住了几天,情绪平和,死婴的出现反而让他们想起那个动手打了路安柠的男人,顿时心里都没句好话。   苏云知道他们迟早会变成这样,并不意外,甚至没有露出其他表情,只是严肃冷漠地按照流程递上香烛纸钱,其他的,就不管了。   路家匆忙结束了这场并不算伤心的葬礼,任由艳鬼跟鬼新娘将死婴抱去了焚化间,之后的骨灰倒是路安柠亲手捡的,她带着骨灰盒跟泥身去了婴灵堂。   接下来就是一场简单的告别,告诉婴灵,它以后就要住在这里了,不要闹事,如果想要爸爸妈妈,就跟着阴差走,不要自己乱跑。   由于流程过快,原本在下午的宴席改成了午饭,大家这几天都混熟悉了,相当于是随便吃了顿饭,之后路家人和易纺槿就得回去了,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死亡与葬礼不过是其中短短一个项目。   路家人离开后,乌瑾最后一天的针灸结束,他觉得身上轻松了很多,有种疲惫感一扫而空的感觉,旁边看着他扎针的乌瑜全程龇牙咧嘴,仿佛扎在他身上。   看得烧火师傅都忍不住说:“这个不疼的,扎在穴位上就不疼。”   “我知道,但就是忍不住。”然后乌瑜继续龇牙咧嘴,看得烧火师傅想给他也来一针。   之后就是剩下的食疗,乌瑾看看时间,本打算带乌瑜到青云山庄住几天以迷惑余酩他们,结果鬼差阿休先来了消息,他直接发给苏云的。   消息上说,兰姐离开了一趟,说是老爷子给她批的假期到了,每年差不多这几天,她都要回去看看孩子。   乌母简单询问几句就同意了,表现出一副老爷子即将离开,所以暂时用不上她的样子,没让兰姐起疑。   兰姐离开乌家宅子后乘坐高铁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她确实有一个婆婆跟孩子,可正如调查的那样,她直接吃住在婆婆这,跟孩子的关系也很好,就是没有丈夫。   这是一种很难理解的关系,奶奶、母亲和孩子在一起居住,而按照一般家庭的情况,这样的组合是无法平和在一起太久的,婆媳矛盾虽说是父权社会下的产物,可时代没有改变之前,它就是会存在。   鬼差阿休跟了他们一晚上,发现兰姐会在凌晨的时候用儿子的小天才电话手表联系一个人,不是丈夫,而是某个呼叫称呼的人。   兰姐叫对方为“先生”,说话轻声细语,带着一丝恐惧和敬畏,对面并没有给出什么回应来是,只是简单应了一声,随后兰姐开始汇报乌家老爷子和其他乌家人的情况。   这两天乌父乌母的动作还是有效果的,兰姐将乌家准备给老爷子准备古董当陪葬品的事说给了对面的先生听,那边没什么反应,让兰姐继续盯着就挂断了电话。   鬼差阿休盯到了第二天才发消息给苏云,而此时兰姐已经坐上了回滨城的动车,她觉得自己还没有被发现,就像往常一样直接回来了。   苏云将这个消息转手发给了乌瑾,赶在乌瑾带乌瑜去青云山庄之前。   看到这个消息,乌瑾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说:“这个兰姐,有没有可能就是余酩的情人之一啊?”   此话一出,把苏云跟乌瑜都给惊呆了。   “你们算算年龄,兰姐今年三十多岁,孩子呢,六七岁左右吧,余酩呢,今年应该六十左右,但是十几年前,一个二十岁出头在国外独自求学情窦初开举目无亲的女孩子,碰上一个不会老的大叔,很难不心动吧?”乌瑾一边说一边对比两人的资料。   之前余酩消失多年,在国内怎么都找不到,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在改变身份换了命格后就去了国外,随楚飞独一起,不然无法说明为什么死亡的楚飞独会去了国外后一点消息都没有。   而在差不多的时间里,兰姐刚好在国外念书,她长得并不差,能被吴叔选上的,不说是多大的美人,至少看着赏心悦目。   年轻活泼漂亮的女孩子在国外遇上一个有能力、有钱的男人,还是同一个国家的,会出现一种依赖心理,加上余酩这人没什么道德感,即使那时候他都一把年纪了,睡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毫无负担。   苏云听着揉了揉脑袋:“虽然有点奇怪,但不知道为什么,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确实……”乌瑜跟着点头。   “不排除这个可能,吴叔说每次去查都有兰姐丈夫这个人,但是细一想又觉得怪怪的,只要把那家公司跟这个所谓的丈夫代入余酩的身份,一切好像就说得通了。”乌瑾觉得这个逻辑上没什么毛病。   余酩作为一个修为不差的天师,他用一点手段让吴叔看不出异常,然后顺利将兰姐安插到了乌家中间。   乌瑜没听明白:“可是兰姐来了好几年了,我给苏芸买东西才过去三个月啊。”   对此,乌瑾解释说:“我也觉得疑惑,所以查看了爷爷在五年前的开支记录,我发现他那时候忽然接触了几个古董商,想问他们关于陪葬品的事 ,以及,同样在青云山庄买了几个花瓶。”   “五年前?”乌瑜脑子不太好,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啊,我想起来了,是当时的那个书记喜欢花瓶,我们家想接当时的开发计划,就买来送了几次。”   见乌瑜终于记得件重要的事,乌瑾很欣慰:“是,你跟我长大后爷爷就不喜欢古董了,喜欢金银宝石,他年纪大了,还是想囤一点会保值的东西,盛世珠宝、乱世黄金,爷爷不玩古董后,唯一一次重新购买,就是五年前为了项目送的花瓶。”   那几个花瓶是青云山庄明确说了从国外淘回来的,属于曾经流传出去的国宝级别古董,叫价很高,老爷子并没有一个人就包圆了,他只挑了自己看得顺眼的。   也就是这场拍卖后,老爷子自觉身体不济,将项目留给了乌父当做接手公司的第一个任务,他要做得好,才能让底下人服他,并且不会因为换了领导人就人心浮动。   老爷子之后搬去了那座别墅,远离滨城的名利场,从此只过平淡的生活,而兰姐,就在老爷子需要人伺候的时候,顺势进入了应聘名单里。   所有的事情在乌瑾的假设前提下推算得明明白白,时间线也有了,现在只差证明一件事——兰姐丈夫的公司到底是谁名下的。   乌瑾思索一会儿,到时不急着走了,直接打电话给秘书,对方去查,尽量快。   公司消息来得很快,这种事基本查一下谁出资、谁持股就行。   秘书不到半个小时就回了消息,说那家公司是一个姓楚的国外人士出资建立的,控股百分百,平时的账面其实都是红的,不过是烧钱,这种公司有个外号叫“皮包公司”。   顾名思义,它就是个皮,有个公司的皮走账、算税,其实内部什么都不干,属于空壳,将来不想要了,可以卖给那些需要公司上市的人,这种皮包公司因为账面清楚干净,所以上市后可以隐藏自家公司真正的账面,只公布最好看的那份以维持股价。   姓楚,又是个皮包公司,一下子让乌瑜联想到了失踪的楚飞独。   乌家兄弟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有人在他们身边安插了人,但他们家无人知道,甚至无法分辨,其中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   苏云摸摸下巴,忽然有个想法,不过不好跟乌家兄弟说,他们现在不准备走了。   去青云山庄的计划是他们觉得余酩不在国内才想走动一下勾引他们出来,现在既然可能在国内,那他们就要小心一点,独自离开殡仪馆容易有生命危险。   当天晚上,苏云坐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看月亮,她沉思许久,掏出手机叫来艳鬼。   很快,艳鬼出现在苏云旁边,她直接蹲下来,温和问:“馆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还是单纯想聊天?”   “我有个事情想请你帮忙,可能有些困难,你可以带上新新。”苏云认真地说,脸上没有平日里的笑意。   “您说,我一定办到。”艳鬼也跟着严肃起来,没有了笑容,她双眼漆黑得可怕。   苏云轻轻摇着折扇,将眼神转回月亮上,许久,她抬起手将一道符放进艳鬼手里:“去找阿休,让他带你找到兰姐的孩子,然后把这张符烧成灰让他吃下去。”   艳鬼将黄符拿起来仔细一看:“这是……杀掉僵尸的符文,馆长,你的意思是……”   面对艳鬼的问题,苏云沉默了一会儿,说:“余酩已经吃过母僵的心脏,他的修为来源是那只母僵,所以,他的孩子,一定也是僵尸 ,试一试吧,如果是人类孩子,吃了这个顶多拉两天肚子?”   如果那真是余酩亲生的孩子,与其各种慢吞吞让他来,不如直接杀了他的僵尸孩子,逼他来殡仪馆动手,只要他出现,就没有可能再回去。   艳鬼将黄符好好收了起来,点头:“我明白了,等会儿我就带上新新过去,馆长你这时候小心点,殡仪馆里有两个师傅保护你们,应该安全。”   目送艳鬼离开,苏云继续看月亮,深深叹了口气,她只希望,那是个普通孩子吧,万一是个僵尸……   这一晚上苏云始终没睡安稳,天还没亮,艳鬼回来了,她来到苏云的房间汇报。   “馆长,孩子死了,他刚把黄符吃下去,浑身就开始腐烂燃烧,这是僵尸有的反应,他是余酩的亲生儿子没错。”艳鬼说着,也忍不住轻叹一声。   那是个人类跟类僵尸的混血,所以它能出生,因为余酩现在虽说可以类比僵尸,到底没死透,还可以作为人活着,只是拥有僵尸的能力。   余酩的孩子算半个僵尸,相当于子母僵中的子僵,天生就有特殊的能力,甚至力大无穷,这样的孩子,跟混血半妖一样,无论是哪个种族,都无法融入。   死了倒也好,一了百了。   苏云沉默良久,说:“告诉二师傅,给它也做一个泥身,放到婴灵堂,下一辈子看清楚些,别再投胎到僵尸身上了。”   “好。”艳鬼轻声回答。   这种泥身就很简单,烧火师傅有经验,半天就烧好了一个,苏云睡不着了,直接推算了兰姐孩子的生辰八字写下来,塞入了泥身中。   婴灵堂的泥身又多了一个,苏云看着灵台上一排排的婴灵,一边烧纸钱一边问艳鬼:“总觉得自己好像很伪善,下手的时候没犹豫,现在又装模作样地给他们祈福。”   好像只要供奉婴灵,就可以将那些不是人的孩子送往地府。   艳鬼跟着在旁边少,她的手顿了顿,苦笑:“您总要习惯的,许多事情其实都没什么道理,如果让他长大了,一个没有接受正常教育的僵尸,就是祸害,像他的父亲一样。”   小孩子是僵尸,就可以证明,兰姐的丈夫就是余酩,吴叔每次去都能发现兰姐的丈夫在,就是因为兰姐提前通知,余酩假装自己在公司上班混日子,看起来一副窝囊样,完全配不上兰姐的感觉。   苏云在自己房间里休息一阵,就不去想这个事情了,想不过来,在殡仪馆里见到的死人太多了,没空可怜这些不是人还可能危害人间的东西。   乌瑾跟乌瑜不知道苏云在背后做了什么,他们就是很平常地在殡仪馆里完成自己的工作,到了饭点就出来吃饭,并不会因为在殡仪馆就停下工作真当自己在休假,就连乌瑜都在努力上班。   所以乌家兄弟感受不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觉得跟往常没什么区别。   直到晚饭过后,大家洗了澡在院子里乘凉,乌瑾的手机急促地响起来,他一接听,发现是乌母打来的。   乌母的声音有些着急:“兰姐直接哭着跑了,我问了下跟她一起的帮佣,说是她家里打了电话来,说她儿子死了。”   “死了?兰姐儿子死了?”乌瑾错愕地睁大了眼睛,“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不知道,大家都跟兰姐家不熟悉,只知道她有个婆婆跟儿子 ,彼此关系很好,刚才就是兰姐的婆婆打电话来的,儿子,兰姐家出了这样的事,大概会意难平地来动手了。”乌母担忧地说。   人的心理其实很好拿捏,兰姐本身就是来乌家针对老爷子的,现在还继续做着,不过是没确定老爷子断气,不好走,现在她儿子没了,说不准会觉得乌家跟她有仇,她自己的儿子死了,凭什么乌家和和美美的?   兰姐一旦回来,必然会开始报复,乌家这边不能坐以待毙,要想办法先发制人。   乌瑾挂断电话后久久没有说话,脸色也有些沉重,旁边的乌瑜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问:“哥,情况怎么样?妈怎么说?”   “兰姐的儿子死了,她现在跑了回去,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总之,我们做好心理准备,余酩怕是要提前来了。”乌瑾头疼地说。   看兄弟俩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苏云没有隐瞒,选择直接告诉他们:“兰姐的儿子就是余酩的儿子,余酩是僵尸,所以生出来的孩子,就会是人类跟僵尸的混血,只要吃下能杀掉僵尸的黄符,就会死亡。”   事情被详细说出来,乌瑾跟乌瑜皆是一愣,随后两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不等他们问出口,苏云继续说:“昨天乌瑾大哥的说法启发了我,于是我连夜画了符让人过去给兰姐的儿子吃下去,然后孩子就死了,如果他不是僵尸,那就只是拉肚子,不会被腐烂、焚烧而亡。”   事实真相听得乌瑾跟乌瑜一愣一愣的,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可是,苏云,现在林琅不在,你贸然杀了余酩的儿子,他要是直接找过来……”乌瑾担忧地看着苏云。   “我就是希望他尽快找过来,并不是只有林琅才能打败他,况且,死一个儿子而已,余酩如果没自己来 ,而是放的徒弟赵涂胡,我们就可以先跟他算算关于乌姑姑的事了。”苏云说完,在心里默默补上后半句“还有我的”。   见苏云坚持,乌瑾跟乌瑜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他们知道苏云学了很久的道术,而且修为应该不低,可问题是苏云是个不认输的人,她从前就习惯无论遇上什么样的问题都自己上,完全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   苏云甚至还对他们笑笑:“你们别太担心,我还接了别人家的单子,保命手段还是有的,我跟你们坦白,是希望你们晚上躲在房间里不要出来,最近都是,如果余酩真的过来,我们人手不够来保护你们,而且最近都会打开阵法,会迷路的。”   关于殡仪馆有五行八卦阵守着,并且乱走会迷路这件事,乌瑜已经用自己证明过了,那种无论怎么走都鬼打墙的感觉,他实在是不想再来一遍。   乌瑾却并没有被苏云说服,他努力想劝劝苏:“真的不让林琅回来吗?余酩一听就不好惹,还修炼了那么多年,你这才练了几年?就算你有跟林琅一样的天赋,你这也不是童子功啊。”   从前苏云在苏家当普通人,被亲生父母找回来才几年,除非直接找人给她灌修为,不然怎么可能跟林琅、余酩比?   “乌瑾大哥,你别忘了,殡仪馆里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的,我打不过,还有大师傅、二师傅、阿艳和新新,他们也可以按着余酩打。”   平时开玩笑就算了,余酩又不是客户,不配他们供起来躲着走,只要余酩敢来,他就别回去了。   乌瑾听得一阵恍惚:“我刚接受林琅是个天才的事情,你又告诉我其他人也是高手,不会……连去追踪兰姐的阿休也是高手吧?”   此时乌瑜已经傻了,无法跟上苏云跟乌瑾的思路,全程发呆。   苏云犹豫了一下,说:“是,阿休的能力也有些特殊的,你们就当我们殡仪馆卧虎藏龙,很能打很能打。”   “真的?不是骗我们的?”乌瑾迟疑地问。   “我骗你们干什么?我这样的人,有问题肯定跑得比你们都快,哪里可能在这傻站着挨打?”苏云似笑非笑地说。   不管苏云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总之乌瑾跟乌瑜都劝不动,只能任由她等待余酩或者赵涂胡的到来。   当晚一夜平静,第二天白天也没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到了晚上,乌瑾和乌瑜都回房睡觉了,艳鬼忽然跑到苏云的房间通知:“馆长,有人创进来了。”   所谓的闯进来,就是找到五行八卦阵的生门顺利进入了殡仪馆内。   苏云刚洗完澡,身上穿的是睡裙,她慢吞吞擦着头发,说:“打开另外的阵法,还有,让大师傅把乌瑾跟乌瑜房间给封了,别让他们听见动静,也别让他们出来。”   “明白,可是闯进来的人怎么处理?”艳鬼比较好奇这个问题。   “不用管啊,殡仪馆这么大,他们一定会玩得很开心的。”苏云轻笑一声说。   艳鬼立马明白了苏云的意思,应下后直接消失在原地找烧饭师傅去了。   苏云简单擦干自己的头发,来到阳台上,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新鲜空气,感慨道:“自由的日子真快乐啊,你们也试试我当时的感觉吧。”   殡仪馆现在的模样并不是一次直接建好的,而是经过了一次次修改与加建。   最开始,苏一翎跟季微棠只是不想浪费这块地,想着得留下什么基业给苏云,最好还能赚钱,思来想去,又找了几个风水大师来看,最后的建议都是盖殡仪馆。   风水大师们的批语相当一致:阴门对阴界,八方无阳,不是义庄就是乱葬岗,活人住着会变死人,死人住着乐不思蜀,天然的死地。   如果说聚宝盆的风水格局能让人大富大贵的话,殡仪馆这块地的风水就是狗路过都得挨鬼魂踢一脚。   既然大师们都这么说,加上苏一翎跟季微棠打算开始学习道术给人算命、驱邪等等赚快钱,干脆就建了殡仪馆,不管怎么样,至少是个安身之所。   为了建造这个殡仪馆,苏一翎跟季微棠当时是把手头所有的资产都变现了,然而还是不太够的样子,于是经过大师建议,干脆不要做楼房,而是做最简单的瓦房,像古代义庄那样,使用榫卯结构和最普通的木梁砖墙。   不用钢筋水泥后确实便宜不少,却也把手头的钱花了个七七八八,苏一翎跟季微棠开始疯狂捞钱,并不专心经营。   只是这地方是真邪门啊,住着就倒霉,苏一翎跟季微棠在外面跑了一年,手里又有点钱后赶紧给殡仪馆进行修缮。   这么一次次修缮下来,修建了漂亮的古风小楼、加了各种阵法、还有纯现代风格的门面建筑。   苏一翎跟季微棠后期自己改动殡仪馆的风水格局,想办法利用这里的风水,颠倒生死,阵法内护着的是生,护不住的地方,是死。   简单来说 ,现在苏云住的地方跟平时玩耍的院子是整个殡仪馆唯一的生门,其他都是可以控制的死门,这是父母对孩子最特殊且排他的爱,他们只给苏云这个权限,哪怕他们将来旅游回来了,依旧不会改动。   整个殡仪馆就是一个巨大的阵法,只守护苏云一人。   苏云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非常震惊,问苏一翎跟季微棠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季微棠轻笑着摸摸她的头:“因为爸爸妈妈不想再让你被偷走一次了,他们当着我们的面,偷走了你两次,第一次在你刚出生,第二次在你二十二岁,如果我们早一些把你带到这个保护屋来,那你就不会被偷走了。”   这也是苏一翎跟季微棠最后悔的事情,第一次他们错过了找回苏云最好的时机,第二次以为他们之间还有很多时间,互相等待一个相认的时机,结果是苏云莫名其妙失踪了。   苏云自己忘记了不在乎,他们却记在心里,离开前还加固了一遍殡仪馆的阵法,哪怕是林琅那个修为,都不能在短时间内打破殡仪馆的阵法伤害苏云,更别说其他废物点心。   离开去旅游之前,苏一翎跟季微棠说,这个殡仪馆什么都好,可惜不是个活的,就算利用阵法跟拼接结构让整个殡仪馆的建筑都可以拼合移动,以造成鬼打墙的目的,却不够灵活。   于是他们走之前告诉苏云,如果碰上合适的灵智,就抓回来放进殡仪馆里,当做宅妖来养,将来养得好了,这个殡仪馆就是苏云的大宠物,能够做到随心而动。   回忆着爸妈跟自己说过的话,苏云从阳台上转身回了房间,扒拉了一下自己重要物品,从中找出一个黑白两色镶嵌玉石翡翠的罗盘,这个罗盘比林琅曾经拿出来的那个高档太多,光是材质就已经很珍贵。   苏云坐在自己的书桌前,轻轻转动罗盘——随着罗盘的转动,似乎有一层水纹荡过整个殡仪馆,随后又恢复正常,看起来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   只有罗盘上可以看到,原本只有一层的数据,被分作了两层,一层是地面上的殡仪馆,另外一层,在地下,建筑风格与殡仪馆一致,布局却更混乱一些,仿佛一层层的迷宫。   随后苏云又推了几个方位,罗盘上浮现了整个殡仪馆的透明模型,在地下的部分,有一个光点在迅速移动,而他每次移动,都会因为殡仪馆房间的位置也在移动而显得没有离开原地半分。   苏云放大了那个光影,看到了在地下殡仪馆跑动的人模样,对方看起来还有种说不出是年轻还是年老的感觉,让人分不出具体年龄。   从眼神看,对方像个沧桑老人,从脸看,是个不过三十出头的青年人。   过去了三十年,有些人的面容已经发生了变化,苏云觉得现在这个人的脸与当年余酩留下的照片和画像一点都不一样,两人的脸只能说毫不相关,看面相的话,连命格不同,完全就是两个人。   别人看到两个不同的人即使有怀疑,却也会相信自己的技术没问题,而苏云是个死过一次的人,她甚至比余酩换得更彻底——她现在能作为人活在世间,是用了全新的身体、命格,假如她当初把脸也换了,那世界上除了父母,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知道她是苏云。   所以,余酩这种换了张脸、面相和命格的手法,在苏云看来,就像小孩子玩易容,简直破绽百出。   苏云盯着看了会儿,直接把地下部分给锁死了,反正僵尸饿不死,他徒弟什么时候来救他,就什么时候放他出来,考验他们师徒情深的时候到了! 第三十章   苏云改动了一下殡仪馆的阵法后就不去管里面的人会如何, 直接收好罗盘上床睡觉。   不知道是不是见到了余酩,苏云这一晚难得做了个梦。   有句话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从回到亲生父母身边, 苏云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 她每天都过得称心如意,根本没有事情需要她去忧虑,自然就不会做梦。   但是这一晚,苏云在半梦半醒间, 好像回到了自己大学毕业的时候。   苏云一直没跟父母说起,其实她不仅仅是忘记了自己的死亡过程, 准确来说,她的记忆从大学毕业那一天开始, 就很模糊, 说得更精准些, 好像从搬离苏家后,她就只记得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 其他记忆一概没有明确的文字和图像记忆。   一个人如果没有心盲症,那他的记忆跟脑海应该能储存大量的图片、视频、文字, 而且能详细到仿佛4K高清像素,就算是有心盲症, 也能记住文字一样的内容。   从小到大,苏云的记忆力都很好,说真实点就是记仇, 好事没记得多少, 但让她不开心的, 一定记得死死的,她还没有心盲症, 所以对自己的记忆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唯独在二十岁搬离苏家之后,她每天的生活都很充实却又很奇怪,像是……有种不真实感,每天打工、学习,让她的人生里好像一下子连带着苏家相关的人与圈子都远离她了,或许苏芸曾经来找过麻烦,可她完全没有太多的印象。   有一次,苏云实在恍惚,就跟一起打工的姐姐说到自己日子过得好像没有真实感一样,对方倒是不以为意,回答她说“过了二十岁是这样的,每天好像都是差不多的日子,没有真实感,没有时间快慢的认知,这其实就是你终于掌控自己的生活发现人生终于是你自己的、时间也可以随意挥霍的感觉”。   对于这个姐姐的说法,当时的苏云半信半疑,她一直觉得,自己没有被所谓的家人、学校、未来给困住,不至于出现别的小孩儿那种被父母监控、被学习推着走的无力感,她至今在做的事情,都是自己的选择,没人会来干涉她。   可是对于她的感觉,很难再找到另外的解释,于是苏云就这么一直平静地度过大学最后两年。   大三结束的时候导师问苏云要不要保研,她手里还有名额,直接推荐苏云直升研究生部,以苏云的智商与学习能力,如果研究计算机,将来在国家研究机构中占领一席之地也未尝不可。   苏云却拒绝了,她已经脱离了苏家,没有带出来太多的钱,即使自己的物yu不高,花销比较少,生活并不拮据,却也要为自己的明天打算,研究生的学费对她来说是一笔挺重的负担,而且当时选计算机主要是想证明,女孩子也能学好理科,她不比任何一个男人弱。   念完大学之后,苏云要面对的是自己的生活,她比较想去给看坟地——是的,苏云莫名喜欢山清水秀的地方,大学研究职业规划的时候,她偶然看到了国内居然真的有守墓人这种职业,顿时心动不已。   当然,苏云肯定不能用这样的理由去敷衍好心的导师,所以最后说自己想赚了钱再考虑要不要读研,因为一边搞研究一边生活的话,会很辛苦。   由于苏芸的高调回归,学校里不少人都知道苏云是那个被抱错了顶替别人身份二十年的假千金,虽说因为苏云本人的性格让大家不至于歧视她,背地里却也没少讨论她没了苏家应该怎么生活,还有最大的一个疑问就是苏云为什么不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别人都不知道苏芸的养父母并不是苏云的亲生父母,还以为苏云是嫌弃那对夫妻穷,宁可自己打工都不愿意认祖归宗。   导师觉得很可惜,还是说希望苏云考虑一下,哪怕是去找亲生父母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毕竟抱错孩子是医院的责任,孩子跟父母是没有错的。   听了导师的话,苏云才想起来,是啊,既然苏芸的养父母并不是她的亲生父母,那她要不要去找一下亲生父母呢?   但万一,亲生父母已经有了新的孩子,她贸然回去,大概每个人都不开心吧?   苏云各种犹豫之下,就跟导师说明了自己并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而且她现在去找的话,有让人家出钱的嫌疑,不如等到毕业有工作再去。   导师一脸惊讶,她甚至很诧异地问她是不是在说谎,既然是两个苏家抱错了人,苏芸回到了家中,那苏芸的养父母就该是苏云亲生父母才对,三家抱错就太离谱了吧?   正常情况大家理解得都没错,苏云不好说自己是被苏家故意调换的,苏家还偷偷找了另外一个姓苏的人家,给钱让他们养苏芸,以至于她现在找不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孤家寡人一个,就只能说做了亲子鉴定确实不是,她可能是另外一个错位的孩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导师明白,苏云现在跟个孤儿差不多,孤儿要念研究生至少得有资助和积累,不然念到研究生实在是太不容易了,现实不是小说,没有钱,说什么梦想、读书都是妄想。   导师不再劝苏云保研,就让她好好准备毕业设计,好的毕业设计可以获得优秀毕业论文的评价,毕业之后拿出去至少是块不错的敲门砖。   苏云就这么顺利地得到一个平静的大四,大四的课程少了很多,老师们就算是上课,也没有前面三年那么严格,多余的时间留给学生们研究毕业设计、重修、补考以及补学分。   关于学分这个东西,只要跟老师、学长学姐关系好,就几乎不会有任何问题,而且辅导员在毕业的时候会捞一把,尽量把学生都捞过去。   离开苏家后苏云想给自己弄个孤儿身份,但她年纪太尴尬了,福利院不收,户口转到学校的话已经大三了,大家都知道她是苏家的千金小姐,这时候也不好给她换到学校去。   总之各方回避之下,苏云没有申请到贫困生补助,只申请到了很少的助学金,还是成绩好拿到的,加上奖学金的话,交完每年的学费跟住宿费没问题。   为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文件跟奖金,苏云跟办公室和学生会的学长学姐熟悉起来,他们有活动就邀请苏云过去,这才让她在大四的时候不用为了零点一零点二的学分跑断腿。   计算机专业的毕业设计就那么回事,选个自己的想要做个方向,弄个框架出来,再修饰得好看一点,毕业时碰上好的导师,答辩的时候能跑、回答得出来老师的问题就绝对能过,老师觉得你回答得好,拿个优更是没问题。   苏云大三的时候参加大课已经做过一回了,当时的任课老师就说那个可以直接当毕业设计,甚至不用完善什么,直接拿出去就绝对是优。   考虑到自己并不想保研,不需要一个更好的毕业设计,苏云在思考了好几天后就准备偷懒,决定只上这个曾经做出来的成品,只需要根据成品来写论文就行了。   这样一来,苏云的整个大四就直接空了出来,她想给自己找点正经活干,顺便为自己毕业后的正式入职做准备,也就是大学生必经的一条路——实习证明。   苏云记得自己大约在大四那年,十月份定下开题后就跟着同学们一块离开,准备去找工作,那时候有的学生是直接在校招里投简历,有的是直接在各种招聘软件上找,有些准备考公考研。   那时候苏云还是对守墓人很心动,觉得那简直是养老圣地,客户们好相处、同事关系平淡、日常工作轻松,如果可以,她可以干一辈子。   不过学校肯定不会通过一个墓园的实习证明,所以苏云还是得到别的地方去给自己弄一份。   梦境中,苏云看到自己拿着仅剩的钱准备去租的小房子暂住的时候,苏芸在学校里拦住了自己。   苏芸自己一个人来的,她带着居高临下又蔑视的笑容看着苏云,施舍一般说:“苏云,大哥让我来跟你说,需要实习的话,可以直接把简历投到苏家的公司,他可以给你安排职位,然后直接给你开好一个月的实习证明,不用那么辛苦在外面跑的。”   这件事在苏云的记忆中已经不太清晰了,苏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忽然梦见这么晦气的事情。   梦里的苏云是这么回她的:“我不是你,连个实习证明都需要苏家帮忙,你是没手没脚还是没脑子?来大学四年就一点知识都不进脑子?”   “那我命好啊,就算我真的没手没脚没脑子,爸爸妈妈跟大哥也愿意惯着我呢,当然,作为给你的补偿,他们也是愿意养着你一辈子的。”苏芸并不受苏云的挑拨,直接露出那种尖酸刻薄的表情,好像苏云能得他们家一点恩惠就该感恩戴德了。   “你命好,就不会被丢在穷人家里二十年,现在才能来跟自己的救命恩人耀武扬威,你现在的命,是因为我的存在才能好,如果不是苏家把我从爸妈身边偷走,你觉得你现在还活着吗?做人别太贪心了,会遭报应的。”苏云看着苏芸自得到扭曲的脸,总觉得哪里不舒服。   苏芸最恨的就是因为所谓的“劫数”被父母丢到一个贫穷的家庭里不闻不问二十年,却对着一个冒牌货那么好,从前她跟苏云不是一个学校的,却听说过苏家的女儿多么受宠。   许多人都说,她们两个名字读音都一样,怎么差别那么大呢?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一个是普通到连落魄贵族小姐都不是的、真正的灰姑娘。   上大学时苏芸见到了苏云,那时候她已经知道自己跟苏云是被调换的孩子,看着众星捧月的苏云,嫉恨到恨不得刮花苏云的脸,等她熬过二十岁,真的把身份换回来后,她发现,圈子里的人好像并不像尊敬苏云那样尊敬她,无论她如何讨好。   所以苏芸想尽了办法摸黑苏云的名声,却并不成功,反而是她难以在圈子里站稳脚跟。   从前苏云只要出现,就没人敢跟她呛声,她不高兴了,连苏凛都得退一步,而苏芸为了让自己融入圈子,却必须小心翼翼地讨好所有人,装乖、装柔弱,不然其他人就好像当苏家没有她这个女儿一样。   现在苏云即将毕业,苏凛还跟父母商量给苏云安排工作,苏芸立马自告奋勇地来通知,她知道,只要是她来说的,苏云一定会因为傲气拒绝,到时候她又有机会去跟父母那哭诉说苏云多不给面子。   苏云知道苏芸想做什么,可这些人跟这些事跟她没关系,她的人生是自己的,自己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因为想要让苏芸不痛快就委屈自己去苏家的公司跟一群蠢货扯头花,有那时候她都不知道赚多少钱了。   拒绝苏芸后,苏云自己去找了份小公司的采购工作,没做几天,刚入职呢,苏芸就想办法从中作梗,就是想让她不舒坦。   平时苏芸不冒头就算了,苏云没空理她,但她要是自己犯贱,苏云就没那么好脾气了。   之后苏云直接辞了工作,直接跑去苏家的公司找到苏芸的岗位,她做什么苏云就破坏什么,主打的就是一个跟她没关系,苏芸要是有本事,就不会事事都做不好。   苏家给苏芸的工作没有那么好,就一个底层小员工,苏芸平时都以苏家大小姐自处,端的是未来老板的姿态,其实在职场里很得罪人。   偏偏苏云来闹事,苏凛放任了,因为他们家现在不确定苏云到底还有没有用,万一真的有劫数呢?   于是苏凛在背后还劝苏芸暂时让一下苏云,别在这节骨眼上惹她。   苏芸气得牙都要咬断了,她平时虽说也不太正经工作,可到底是自家的公司,因为她一个人拖累了进度,大家脸色都不好,觉得苏云有病,就上报了苏芸的爸妈。   那对夫妻总算过来劝和,苏云只一句话就把他们弄走了。   当时苏云就坐在办公室的桌子上,抱着一杯奶茶喝:“爸妈来了?看样子是想给你们亲女儿撑腰啊,就可惜啊,我怎么没有亲生爸妈呢?不如二位将我爸妈的名字身份告诉我?”   这话说得实在是诡异,如果两家是抱错人的,怎么苏云还要来找爸妈?   顿时办公室里都是窃窃私语,在讨论苏云到底怎么回事。   当年苏家是杀了一个女婴又将三个孩子的身份调换才有今天局面,传出去不管是在官方那边还是在商圈,都不好听,苏云还不能消失,谁知道这猴精的小鬼是不是已经找到了亲生父母,就等着对他们发难呢?   苏家父母皮笑肉不笑地说他们就是来看看,都是一家人,小孩子打闹而已只要苏云喜欢、开心,他们都不介意。   “但我介意,”苏云说完,又将苏芸桌子上的键盘给扔了出去,刚好砸在苏家父母脚边,“让她给我道歉,然后把我安排回我工作的小公司去,还要公开向我道歉。”   “苏云你别太过分了!”苏芸尖叫起来,她这几天算是知道为什么苏云落魄了还没人敢去整她,花钱都没人愿意,这纯粹就是个疯子,软硬不吃还捏着一群人的小辫子。   苏家父母一听苏云的话就知道苏芸嫉妒苏云到背后去搞事了,他们顿时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苏芸,他们其实从苏云离开苏家的时候就去警告过了,千万别在外面偷偷惹苏云。   不是担心苏云受到伤害,他们是担心苏芸被反过来整,现在苏云来闹事还是轻的,她帮过多少人、以前有多少同等级的圈内叔叔阿姨跟她关系好得不行,这些都是苏云一年又一年撒娇、贴心问候、重要日子关照换来的。   说难听点,苏芸现在回来除了一个身份,她不想怎么趁苏云离开接手苏云手里的人脉关系,反而想着去针对苏云,两个孩子秉性如何,简直一目了然。   至于苏云,她既然开了口,就没有退让的余地,苏芸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现在苏家父母都在,刚好压着苏芸去完成苏云的要求,不然苏云就闹得更厉害,直接去举报苏家偷孩子还杀人。   苏家是可以封锁消息啊,但顶不住圈子里还真有做新闻的,光是那个总被苏云揍的乌家重工,苏云只需要去卖个惨,乌瑜那大嘴巴就可以将苏云是被偷的这件事昭告天下。   更别说其他家有儿女很喜欢苏云脾气的,那是只要苏云一开口,他们绝对连一天都不需要,直接给苏云办好。   考虑到苏云的那些关系,她现在只是在苏家公司内部闹一闹,都算是给面子了,看在二十年养育之恩的份上,没直接做绝,不然她就让苏家跟苏芸之间永远隔着一道坎,将来苏云没了都过不去的一道坎。   人不怕彻底撕破脸皮,最怕心中留了坎,只要在双方的关系中埋下一颗石子,将来无论关系好不好,都会被膈应到愤恨不已。   最终苏芸还是被按着头给苏云道歉,还去了苏云之前工作的小公司道歉,并且由苏芸跟小公司请求,承认之前都是自己从中搞鬼,希望小公司不要介意,让苏云回去工作。   小公司尴尬不已,因为他们一开始其实没准备辞退苏云的,苏云工作出现纰漏时苏云及时发现,已经处理好了,小公司很欣赏苏云的能力,觉得可以好好培养,谁知道苏云自己辞职了,结果不到半个月,另外一个苏芸来道歉,还要让苏云回来工作。   顿时小公司好像也看明白了苏云的操作,她就是专门整贱人呢,于是一直没同意,也没说是苏云自己辞职的,反正无论苏芸怎么说,一直没让苏云回去工作。   这边小公司不同意,苏家就逼着苏芸去给人道歉,三天下来,所有人都知道是苏芸弄没了苏云的工作,然后苏云就去闹没了她的工作,现在苏家逼苏芸去给苏云的公司道歉,非得想办法让苏云回去好好工作不可。   二代圈八卦群里那阵子都在说,果然苏家还是喜欢苏云一点,不然怎么不针对苏云,反而给她撑腰呢?   苏芸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来大家就在观望顺便看热闹,看看苏家到底要宠哪个女儿,不动手整苏云是怕将来还要见面,苏云又去跟家中长辈告状。   经过这件事,大家表面对苏芸态度不错,背地里就当个笑话看,那么多人劝她别惹苏云,那就是个神经病,她非要去 ,看起来比苏云还有病,谁愿意跟个智商低的神经病玩啊?   她要是真能斗过苏云就算了,苏云这还没联系自己的诸多小伙伴呢,就自己一个人发疯她都顶不住,起点就输了。   趁苏芸在这边憋屈地道歉,苏云去找了另外的工作,是一个图书工作室,主要工作就是每天整理图书,然后看看有没有投稿、有没有人来买书就完了,比上一个工作更轻松。   苏芸在道歉了一周后终于发现不对,因为除了第一天,后面几天苏云没再出现过,她去一打听,发现苏云早跑没影了,没人知道苏云又跑去哪里工作,就算是查到,苏芸都不敢再去招惹一次。   上次的事苏云没把前因后果说出来,苏家父母跟苏凛却猜出来了,他们并没有那么想让苏云回来才同意苏芸去给苏云传话,本来苏云拒绝就到此为止了,苏芸还脑子不清醒地去给苏云的工作使绊子,这就纯纯犯贱想被打。   有了苏家父母的提醒,苏云总算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她也这么明确地知道,自己跟苏云的差距,人生前二十年,苏云最大的报酬是苏家的教育和人脉,偏偏这两样东西都是需要自己去收进手里的。   说句不好听的,苏云从知道自己是假千金开始,她就放手了这些教育资源跟人脉,留出了足够的空间给苏芸接手,可苏芸只盯着苏家给苏云的钱财看,实在是目光短浅。   之后苏云就安安静静在图书工作室工作,三个月后拿到了实习证明,老板打算留下苏云的,苏云拒绝了,说之后想去当守墓人,老板大为震惊,但尊重个人喜好。   苏云带着自己的实习证明回到学校,办完这件事,她的强制获取学分只剩下最后一个毕业设计,开题答辩在二月份,刚好苏云带着实习证明回到学校。   经过她大闹苏家公司的事,更没人来她面前晃,苏芸都夹起尾巴做人,整个答辩过程顺利到不可思议。   开题结束又是漫长的两个月毕业设计时间,苏云考虑到自己想要做的工作,就在学校留了下来,准备把自己的论文跟毕业设计打印好,做完最后的准备。   毕业答辩那天,走廊里来来回回很多人,有认识的、有陌生的,大家都很紧张,除了保研的。   苏云因为学号靠前,早上就被叫进去了,答辩老师们看到她的设计眼前一亮,等她演讲和操作完,老师们十分满意,只问了简单的几个问题就放她出去了,直接给到优秀。   毕业答辩结束还不是毕业典礼,因为有二辩,二辩是给申请缓辩和一辩没通过的同学准备的,两次答辩结束差不多大部分学生都能毕业,后面的三辩看情况决定要不要开,如果当年没有人到三辩,那就可以直接参加毕业典礼,如果真有那种倒霉蛋三辩了,就是三辩后毕业典礼。   答辩通过后苏云没太关注另外两次答辩的情况,只是离开了一趟想去看看滨城的墓园,她要去挑选一下自己未来的养老生活环境。   滨城两个墓园,跟两个殡仪馆是对接的,不过与两个殡仪馆相差的位置不同,其中一个墓园在滨城边缘,另外一个虽然也归属滨城墓园,却在山里,按照地来算呢,属于滨城的,按照人情习惯来算,大家觉得那不是滨城本地的墓园。   在查看过两个墓园后,苏云想去比较远的那个,在山里,空气清新,十分安静,最重要的是,只要进去了,她不自己出来的话,估计都没人找得到她。   苏云对自己未来的工作环境很满意,她甚至记得自己去找了墓园的管理人,问是否需要守墓人。   当年这个工作还没火起来,还是缺的,管理人担心苏云吃不了苦,就说他们这一般招老头,男的至少阳气重、也没那么怕鬼,万一真碰上什么事,至少跑得快啊。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苏云肯定不来了,但墓园的工作确实少有女性来做,不是没有,是不安全,管理人不希望担上官司。   说个最简单的,如果女员工在守墓的时候碰上了醉鬼,醉鬼将女员工威胁了,甚至殴打了一番,回头告醉鬼的时候,他说自己是喝醉了,并且在墓地里看见女人以为见鬼了呢。   这样要怎么办?   所以管理人宁可一开始就劝退女孩子,也不希望出现这样的事,大家都知道女性在外面活得多艰难,可这世道就是好人就会被坏人欺负,瘦弱的男人也会害怕那些喝醉了的壮汉,真被打伤了,哭都没地方哭去,说不定还就地埋了。   苏云当时也没明确表示自己一定会来,只说自己还要回去参加毕业典礼,如果没问题就介绍男同学来试试,有个伴做着也安心。   山区墓园那么大,确实不会只招一个守墓人,管理人不管苏云说的是不是真话,反正自己听得很开心,要是真能找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来,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看好了工作,苏云回到学校收拾东西,准备把东西都搬到自己租的那个小房子去,那地方小,十平米不到,只有卫生间和一张床,剩下的空余地方,看自己愿意怎么摆放,在屋里做饭的话,味道三五天都三不掉。   苏云将自己寝室里的东西丢掉了一些用不上的,都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要买,可能有钱的时候人真的很需要花钱买点快乐。   搬完家就是毕业典礼,苏云一大早就收到了学弟学妹们的花束庆祝她毕业,接着是拍照、拨穗典礼,结束后就都是自由活动时间,不少父母都来陪伴孩子,整个学校都洋溢着离别与欢快的氛围。   天气热,学士服还不透气,苏云离开礼厅没一会儿就一身汗了,有人在拍照,想跟苏云合影,她都没拒绝,一辈子就这么一次,自然是要留下好看的照片。   拍过一轮,苏云被热得不行,就去学校里的奶茶店买奶茶,准备再好好逛逛学校,以后她大概是不会再有机会回来了,多看一眼是一眼。   路过图书馆时看到了来陪苏芸毕业的苏家父母和苏凛,苏云站在树荫下远远看着,她好像第一次从这样隐秘的角落里看其他人。   苏云对这份记忆早已模糊,只记得苏一翎跟季微棠说,他们那天其实就在旁边那棵树下看着苏云,想过去跟她合影,但是不知道要用什么理由,担心自己贸然出现会让苏云不开心,可是他们来得太晚了,   离开苏家时苏云不高兴,从不提父母,后来是大三,计算机的课程并不比大一大二的时候轻,苏一翎跟季微棠担心会影响她学习跟成绩,女儿心高气傲,不会看到自己成绩下滑。   这一等,又等到了大四,还不等苏一翎跟季微棠计划好,苏云跟苏家又起了冲突,他们一下子出现也不是、不出现也不是,后面苏云还自己到处跑,始终没有好的时机。   况且苏云眼看着要参加答辩了,他们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影响苏云答辩发挥,万一没拿到优,那多难受啊?   苏一翎和季微棠其实偷偷在后面跟了苏云很久,包括她去工作、去墓园打听守墓人的招聘事宜、毕业典礼……   亲生父母一直陪伴着苏云走完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光,在苏一翎跟季微棠那还有合照,是偷偷拍的,他们选的角度好,他们身后是刚好转身微笑捧着花的苏云,看起来就像是一家人。   这些事被苏一翎跟季微棠说过后,苏云的记忆就逐渐替代成了照片中的模样。   不过在梦境中,苏云看到的是自己抱着薄荷奶绿站树荫底下看苏家在那边拍照,心里却觉得嘲讽——苏家父母的感情随着年龄增长,曾经恩爱两不疑的模范夫妻,现在其实已经貌合神离。   可现在,他们为了刚回来的女儿,装出一副依旧恩爱的模样,看不出在苏家老宅里的一次次争吵,看彼此的眼神仿佛在看仇人。   苏云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喝完奶茶就走了,她准备去食堂把饭卡里的钱都吃完,这样可以了无牵挂地离开校园,奔赴自己的新生活。   饭卡里的钱不多,苏云刷了好几份自己想试试的东西,又买了奶茶,东西多到可以吃到第二天。   不过苏云还是一个人吃完了,没有浪费,撑得差点走不动。   乘坐地铁回到家中后,苏云想起来,她是不是应该在去墓园工作之前找一下亲生父母?   还有户口的问题,她的户口还挂在苏家那,总不能一直挂着,不知道她现在的父母是什么样,如果她的亲生父母跟苏家父母没有任何区别怎么办?   万一父母有了新的小孩儿,不愿意认她回去,也不想把她的户口转回去怎么办?   苏云计划了两天,在网上搜索了一堆关于户口、工作、父母子女的法律法规后,决定还是先找到亲生父母看看什么情况,如果父母始终记挂她,那她就直接去跟父母做亲子鉴定,有亲子鉴定,就可以顺利转户口了。   如果她真这么倒霉,养父母不爱、亲父母不疼的话,她就死心去墓园找工作,等人家愿意给她转正后,直接把户口挪到墓园里,操作起来,跟员工把自己的户口落在公司避免打回原籍是一样的。   计划很美好,现实很残忍。   苏云原本记不起自己到底是怎么失踪的了,现在做梦才想起来,她是在确定自己要找亲生父母后,准备先去苏家当年生孩子的私人医院查看一下出生记录。   网上对于出生记录这件事的说法有诸多抱怨,因为出生证只有一本,如果弄丢了,医院只会根据户口本和警方那边的申请,再出具一份出生记录,没有出生证了。   也就是说,很多不细心的家长,在孩子各种需要出生证的时候发现出生证弄丢了,比如孩子需要上学,想要去医院补办,发现不行,只能开记录,或者先去公安局那边弄到申请,然后医院会给一个出生证明。   苏云记着这个流程,想先去附近的公安局咨询一下,如果可以的话,她需要出生证明来知道,当年她出生的时候,到底有几个坐班医生和护士,然后按照这些医护来找,说不定就能找到她出生那天的记录,从而知道到底有没有小孩被抱错了。   当时苏云住的地方不远处就有个派出所,不过她租的地方不太好,很老旧了,附近在修地铁,偏偏派出所也趁这个时机想把前厅装修一下,所以派出所临时办理业务的地方需要绕过一条巷子,里面很深,不太好走。   搬过来后苏云老听邻居说拆迁拆迁,结果修地铁拆了隔壁那条街,没拆到派出所这边,所以还是得绕进巷子里走。   后面的记忆,苏云就是完全模糊的了,声音、景象、人脸……没有一个是具体记得的,她甚至不太能想起来,自己走进巷子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才能失去这么多记忆,以至于她在被救后一度怀疑自己至少被人敲了百来下闷棍。   季微棠在照顾她的时候听她这个有气无力的描述,忍俊不禁:“宝宝,要是百来下,脑袋就没了。”   “说不定……我、头铁呢?”苏云口齿不清地反驳。 第三十一章   季微棠当时笑着, 眼底却都是愤怒跟苦涩,她跟苏一翎查了很久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以他们现在的能力跟人脉都查不出来, 背后必然有猫腻, 可他们更想不明白,苏云到底招惹了什么人。   从六年前苏云被苏一翎跟季微棠救回来为止,她的记忆始终停在那条巷子里,她恍惚记得自己要去派出所办理申请, 以方便去医院找亲生父母。   流程这种事众说纷纭,每个城市的规则都不太一样, 有的人说只要去派出所写好了申请,医院那边就可以查看档案, 然后找自己当年的出生记录, 说不定有父母的信息, 就算当时的父母用的假名,也有医生护士可以继续调查。   而另外一部分城市则说, 医院死抠门,警察不到场就不给看档案, 说是什么病人隐私,他们要是随便给了, 日后人家父母不想要孩子,过来告他们泄露隐私怎么办?   苏云知道当年自己出生的地方,但她的出生证其实是苏芸的出生证, 而关于她的出生证, 苏家并没有, 他们也始终没告诉苏云她的亲生父母在哪里、到底是谁。   二十岁那年,苏云知道了苏芸的事, 因为苏家在商量怎么接苏芸回来,苏云就这件事问过苏家的人,他们并不知道。   被苏云喊了二十年妈妈的女人这么说:“我们不关心到底是谁生了你,我们只关心你是不是出生在最好的那个时辰,你应该感谢我们不是吗?我们让你过上了最好的生活,你是滨城人尽皆知的小公主,难道你在亲生父母那能得到这样的生活条件?”   “为什么不能?他们能跟你在同一家私人医院生孩子,证明他们的经济情况不差,你们怎么会觉得我在自己家会生活得不好啊?”苏云被苏家这番话给震惊到了,甚至庆幸还好自己不是亲生的,他们这智商,果然只生得出苏芸那样的女儿。   苏家确实拿不出更多的线索来,苏云只好自己想办法找,她就不信医院里没有来访记录,能滨城最好的私人医院生孩子的人家就那么多,就算她父母是好面子花了全部身家进去的,她跟苏芸在同一天出生,足以找到父母是谁。   然而苏云无论怎么想,都只能回忆起自己走进派出所的巷子,她甚至没看到派出所的门口,就直接失去了意识——对在梦中,她才明确记起这一点,她是直接失去的意识,不是被打晕或者吸入了药物。   如果是打晕或者药物,她在昏迷前至少应该有什么不舒服,忽然失去全部意识,以她现在的认知来说,与其说是被普通人劫走了,不如说是有修士出手抓了她。   苏云在梦境里一次次地重复走进那条无人的巷子,试图找到自己失踪的原因,或者找到什么线索都好,比如说影子或者别的东西。   可惜的是,重复了十几次的苏云,再一次站在巷子口,她依旧不知道到底是谁什么人突然到来抓走了她。   此时她停在巷子口,忽然想起季微棠当做睡前故事一样讲给她听的故事,苏一翎跟季微棠是一直跟着苏云的,从她小时候跟到大,除了不能相认,他们尽力给了苏云最好的保护。   不过这种保护并不是二十四小时,他们也要工作,遇上单子的时候就必须离开,想着苏云在苏家的保护之下,至少不会出事。   形影不离地保护是苏云从苏家搬出来之后了,他们说的很多细节苏云还有印象,确定那是只有自己知道的细节,苏一翎跟季微棠肯定打听不来,必须是亲眼见到才能说得这么准确。   在对他们还有防备心的时期里,季微棠就用这种一点点的小故事,慢慢证明他们是苏云的亲生父母,只有亲生父母会做到这个程度,让苏云放下了心防。   而当季微棠说到苏云的毕业典礼之后,语气稍微有点变化,她说:“我跟你父亲呢,看出来你想来找我们,我们很激动,就回了一趟殡仪馆,想打扮得稍微精神一点,我们估摸着你会去那家私人医院,而我们只要跟在你后面,晚一点到就可以了。”   苏一翎跟季微棠真的很紧张,他们看着苏云从讨厌父母的存在到想要看看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子,等了两年,他们知道这是唯一一次苏云会诚心接纳他们的机会,无法不紧张。   本来苏一翎跟季微棠想让烧火师傅他们送衣服来就算了,看对照着视频看了半天,感觉什么都不满意。   他们希望在苏云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光鲜亮丽、衣着得体、精神饱满……所有可以放在父母身上夸奖的词,最好都能用上。   于是在凌晨的时候,苏一翎跟季微棠直接开车回了殡仪馆,连夜找出他们觉得最得体的衣服、首饰,还是被艳鬼提醒了,才想起来,他们得带证件。   此时他们才想起来,证件锁在了银行保险柜里,跟他们额外存放给苏云的财产一起,那是他们可以用来证明苏云身份的东西,当然要好好保存。   没办法,苏一翎跟季微棠子只能又去了一趟银行,以高级VIP客户的身份在插队预约,早上行长直接来给他们开保险柜,以为他们要提钱呢,结果他们盛装打扮进去,就带了一个文件袋出来。   那个文件袋里是早早就为苏云准备好的身份证明,只要她愿意回来,苏一翎跟季微棠立马就可以给她一个全新的身份,甚至给她一笔不输于苏家的遗产跟人脉。   可偏偏就是因为要去拿这份档案,他们跟苏云错过了。   苏一翎跟季微棠紧赶慢赶,没想到苏云也提早去了派出所,等他们回到苏云的出租屋这边,苏云的家里没人,派出所没人,他们又带着档案袋赶去医院,发现医院这边也没人。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恐慌,好像又回到了二十二年前,他们的孩子被宣布死亡的时候,真的好像一下子精气神都被抽走了。   随后他们互相安慰自己,万一是苏云有事去做别的事了呢?于是他们开始寻找,按照苏云的命格、生辰八字去找,找了好几天,才在滨城一座废弃码头里找到了已经死亡的苏云。   在他们赶到之前,苏云的命盘还是活的,在他们赶到前三个小时,苏云忽然就是死了,命盘彻底熄灭,一个时辰后,也就是两个小时后,属于苏云的命盘忽然在另外一个方位亮起——苏家。   季微棠跟苏一翎不至于这时候以为苏云在苏家,而是另外一个更让人无奈又痛苦的可能。   苏云跟苏芸的命格,终究是换了过来,那个本该在二十岁应验的、苏家大小姐的劫数应在了苏云身上,活下来的那个,就可以继承苏云的命格。   那天苏一翎跟季微棠疯了一样冲去码头,只在肮脏的角落里找到不成人形的苏云,她浑身没有一处好的皮肉,眼皮跟眼睛都被挖掉了,但是嘴角挂着很微妙的笑容,身体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形状,内脏全部消失。   这样的尸体,连最好的入殓师都不知道应该怎么修复,而苏云甚至是笑着死去的。   听季微棠说的时候,苏云浑身都是纱布,她很疑惑:“我是笑着的吗?我怎么会笑着呢?听起来那么疼,我应该……咬紧牙关才对。”   “宝宝,一个人死的时候微笑,有太多原因了,我跟你爸爸来不及研究,我们只知道,鬼差没来,你就还能活。”季微棠悲伤却坚定地说。   那个情况下,苏一翎跟季微棠甚至来不及查找线索和凶手,直接带走了苏云,他们的一身本事,还没传给苏云,没想到竟然用在了这个地方,他们不至于像苏家那样找个人来给苏云以命换命,那是最愚蠢又最恶心的做法。   季微棠跟苏一翎是用了无数的天材地宝,填了不少老本进去才重新给苏云做了一个新的身体出来,还给她去阎王爷那买了新的命格跟属于活人的身份,她现在的身份是被天地承认的活人。   可是那种灵魂困在一具破烂不堪身体里慢慢被修复的痛苦,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   一开始新接上的眼睛,苏云每天无论睡不睡,眼睛它就是像针扎一样痛,却流不出泪来,因为还没装泪腺,后来是心脏,她需要一颗人类的心脏,让她全身的血液重新流动起来。   身体缝缝补补,每一次安装新的零件,都是一场漫长的折磨。   苏云疼得已经没有力气的时候,就跟季微棠开玩笑说:“别人一场癌症会感受到的痛苦,我一口气感受了好几场。”   其实苏云也知道,癌症后期并发症出现,全身器官都受到影响,大概就跟她的情况差不多,然而她必须开玩笑,不然迟早会坚持不下去的。   后来她逐渐恢复,难免要说到报仇,苏云反而很疑惑,她问父母:“你们救我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因为这句话,让苏一翎跟季微棠都愣住了,他们以为苏云是应激了一时不愿意回忆,结果现在人都快好了,她竟然还是没想起来。   他们后来还去找了心理医生做催眠,但一无所获,好像苏云的人生直接从失去意识穿越到了被亲生父母就下的时间,中间发生的事情跟她无关,她也不曾经历过,所以才出现了空档。   苏一翎跟季微棠有两个猜测 ,其一是苏云因为受到了巨大的伤害,身体跟大脑自动遗忘了这部分的记忆,这种事情并不少见,许多身体受到残缺性伤害的人都会出现这种情况,不遗忘的就会出现PTSD,还不如遗忘。   其二就是,这个苏云不是他们的女儿苏云,是另外一个衍生品,所以苏云没有最重要的死亡记忆。   前一个猜测无法确定是不是真的,后一个猜测在苏一翎跟季微棠做了各种检查后,确定不可能,因为他们去得足够早,鬼差即将到达的时候将苏云的魂魄给拦了下来,人可以假装,十殿阎罗那的记录总不能是假的。   而在苏云恢复健康开始正式学习道术后,苏一翎跟季微棠一块同她学习,温习一些基础知识,有一条知识点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记忆、灵魂跟人体都可以切割,最强的切割术,可以做到切其中一部分而不死。   顿时他们就想到了苏云身上,苏云现在的情况不就跟书里一模一样吗?   苏云的尸体微笑着,同时少了死亡的记忆,这说明她是死前被人用了切割术,对方切割了她的器官,因为有切割了部分躯体不死的效果,苏云感受不到疼痛了,当时可能还看到了什么东西,所以露出微笑。   懂这种道术的人想要把记忆一块切掉简直不要太容易,苏云如果是被这么分开的,那她现在记不得就很正常。   苏云在梦中想起这个可能,顿时心跳一轻,鬼使神差得再一次走进了那条巷子,这次她没有想着要去注意自己失去意识前后的线索,而是顺从地让自己昏沉过去,她记得,下一段记忆,是一片在地上出现的、黑色的小花,那是僵尸才有的怨气种子。   梦境中苏云也好像失去了一段意识,过了不知道多久,苏云眼前似乎有了点光亮,耳边出现一个声音。   “她就是你们要找的人,想怎么弄就弄吧。”   “……”   “拜托,你们没给我这份钱,凭什么让我干这份活?”   “……”   “我不管,这种事做多了有损阴德,花钱消灾,当我什么都不懂,任你们骗呢?”   “……钱……可以……”   “早这么爽快不就行了?得,老板大气,您坐好,看小的给您表演。“   话音落下,苏云恍惚看见了那一片地上的霉菌,一朵朵层层叠叠地绽放,仿佛在肮脏泥地里盛开的花,生命力如此旺盛又繁茂。   随后,苏云腹部猛地一痛,似乎呕出了一口血来——   苏云倒吸一口气,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她脸上全是汗水跟眼泪,双眼布满血丝,她颤抖着抚摸上自己的肚子,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种被人一脚踢断了肋骨的痛处,疼痛袭来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的内脏全部都像西瓜一样被踹了个稀巴烂。   天还没亮,苏云缓缓坐起来,她打量着自己的房间,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做梦,观察自己的房间有助于帮她确认,自己是在一个安全的环境里。   她已经不是那个躺在废弃码头里无能为力的女孩儿,她现在有能力拧断任何一个蠢货的狗头。   苏云环顾自己的房间,视线最终落在自己枕头旁的白玉骨黑面的折扇上,黑白环龙玉佩像是在呼吸一样交错闪烁着微弱的光,她伸出手拿起折扇贴在自己脖颈处的动脉上,感受着自己依旧存活的象征。   后半夜苏云都没睡,她拿出了罗盘看里面在跑来跑去的人影,她甚至没去确认来的到底是余酩还是赵涂胡,现在她什么都不想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躺在那个废弃码头里的时候,有人花了钱,让绑架她的人,动手虐杀她为乐。   从前没有记忆,苏云对复仇与寻找凶手的事并不热衷,那她来说,是一件完全跟自己无关的事,她为什么要为一件无关的事去拼死拼活?   可是现在不一样,即使醒来后她给自己冲了个热水袋捂着肚子,依旧没能缓解梦境中被踢后的疼痛,其实所谓的疼痛只是幻痛,那是她的记忆带来的虚假感受,却让她很生气。   对她这个人有意见可以当面提,用这种方式整死她,理由也不给一个,她不打回去就不叫苏云。   天亮后,苏云收起了罗盘,换上日常穿的衣服,像是没事人一样走出房间,笑着来到院子里,今天她起得最早,乌家兄弟还没起,昨晚锁了他们的房间,没有打扰自然睡得香。   现在殡仪馆已经在给乌家老爷子准备葬礼,这是迟早要办的事,以乌家老爷子的身份,不可能像乌姑姑和路家那个孙子一样低调,盛大的葬礼意味着很多人来,礼厅更要准备得富丽堂皇。   纵然不太合适,却不能低了身份去,至少所有的花都必须是活的、当天采下来的。   艳鬼这几天都在花房里忙活,争取那些花能在老爷子葬礼那天顺利开放,而且数量只能多,不能少。   由于早早就出来照顾花朵,路过院子时艳鬼看到了苏云,她赶紧走过来:“馆长,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怎么这么问?”苏云奇怪地看她一眼。   “唔……你看起来并不开心,是不是下面那个让你不开心了?要不我去教训他一顿?”艳鬼心疼地看着苏云说,其实苏云开不开心很明显,她的眼神掩盖不住杀气就是不开心了。   苏云弯起眼睛笑了笑:“我没有特别不开心,就当是找乐子吧,下面那个不用管他,关他几天,反正又不会死。”   既然苏云不承认,艳鬼就不问了,她轻声跟苏云说今天大师傅准备了什么好吃,等会儿就送来了,如果苏云还有什么想吃的,她现在就可以去通知。   看得出艳鬼很想哄自己开心,苏云想了想,说:“我忽然想吃槐花粉了,这天气好热,能喝到一杯冰的槐花粉,感觉人都轻快了。”   艳鬼一听,立马说:“好,我这就同时大师傅,你等着!做这个很快的!”   烧饭师傅那边一听说苏云今天似乎心情不好,想喝槐花粉,立马就找了新鲜槐花出来,当即给苏云做。   在槐花粉来之前,是快递先来了,鬼新娘要布置礼厅,所以她听到了快递小哥的吆喝,出去一看,居然是邮政小包,还有特别大一个箱子的东西。   东西是车绪鸣寄给苏云的,鬼新娘想起来这个是什么东西,赶紧扛去院子给苏云看。   “馆长馆长,邮政小包到了!车大师给你寄的面条!”鬼新娘小小一只,扛着那么大一个箱子还跑得恁快,一下子就到了苏云旁边。   “啊?车大师给我的东西?”苏云疑惑地看过去,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好多天前车绪鸣给她寄的合同跟面条,“真不愧是邮政小包,名不虚传……”   鬼新娘已经找了小刀跟剪刀出来,只要苏云一声令下,她就可以立马拆开:“馆长,别管是不是名不虚传了,只要到了就是好快递!我们看看里面有多少吃的!”   苏云好笑地摆摆手:“行行行,你拆吧,喜欢就让大师傅给你做,还有,刚才阿艳已经去找大师傅说做槐花粉了,你看着挑能搭配的面条吃。”   能不能搭配在鬼新娘这都不成立,食物在她这里只有想吃的和不想吃的,搭配不是问题。   巷子拆开后,最上面的是一份合同,跟之前的一样,已经签好字了,一式三份,下面附赠一张字条,上面写:劳烦苏馆长签完后将其中两份寄回。   寄回去的两份,其中一份留在静灵门,另外一份会拿去公证。   苏云检查过合同,确定没有问题后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顺便盖上私章,这件事本就是商量好的事情,只要合同没问题,当事人不在也可以签。   在苏云签合同的时候,鬼新娘已经将箱子里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她眼睛亮得跟灯泡似的,看得出每样都想吃。   “这么开心啊?让我看看都有什么好吃的。”苏云将合同压在茶几上,凑过跟鬼新娘一起看。   数了才发现,车大师的广西师兄是真的实诚啊,说给他们送好吃的面条,就真的每样都送,而且是真空封好的干活包,附赠一份菜谱,说明送来的都是干活,鲜货可以去菜市场购买,然后按照制作方法来做,基本就可以做个大差不差的味道出来。   苏云看着心情都好了,她拍拍鬼新娘的肩膀说:“你把这些交给大师傅,让他看着做,后面给我们当早餐做也行,反正都是干货。”   鬼新娘开心地猛点头:“嘿嘿嘿,好!”   然后鬼新娘就扛着箱子跑了,估计去通知完烧饭师傅,还会在那蹭吃蹭喝一顿才出来。   这一天依旧没有任何意外发生,苏云早上喝到了烧饭师傅做的槐花粉,人吃到好吃的,心情就好,心情好了,思路都清晰许多。   首先是把静灵门的合同给寄回去,这次没用邮政小包,而是最快的顺丰——因为不远处就有个顺丰大件快递站,那个是寄大件的,但因为近,每次殡仪馆都过去寄东西。   关于殡仪馆里来了个不速之客的事,苏云谁都没告诉,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乌瑾沉得住气,他在等待意外到来,做好了各种准备,只是担心苏云的人身安全,至于乌瑜,他担心归担心,可不知道是不是对苏云的信任,倒也没有太害怕。   到了晚上,大家正常喝完了晚茶回去睡觉,苏云梳洗过后,换下了睡衣,带着罗盘去往殡仪馆下层。   殡仪馆地下那一层更像是投影,本质上并不存在,这种情况就像皮影戏,真实的一侧依靠光投影到了另外一边,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端看操控人的心意。   苏云来到殡仪馆中与那个人对应的位置上,在对方的视角中,好像自己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影,他猛地举起长剑一戳,却发现长剑穿透过去,苏云却一点血都没流出来,看起来甚至没有受到伤害。   “影子?”男人缓缓收回剑,沉声问。   “没错,我记得,你叫余酩?或者,应该叫你余复岸?啊,你应该还有一个名字,叫楚飞独?”苏云慢吞吞列举了那些被余酩顶替的身份。   余酩脸色沉了下来,死死盯着苏云的影子:“你到底是谁?贫道与阁下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来杀贫道儿子?现在还将贫道困住在此处?”   看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苏云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人呢。   苏云轻笑一声:“对啊,我跟你无怨无仇,我为什么要针对你?你不如想想,我叫什么?西城殡仪馆现在的老板叫什么?”   闻言,余酩陷入了沉思,似乎真的在思考,西城殡仪馆的老板叫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说:“你是季微棠?不对,我见过季微棠,她不是你这样的。”   看脸的话,苏云跟苏一翎以及季微棠都很像,是那种一看就知道是亲生女儿的相似,可身形到姿态,苏云与他们并不怎么相似,因为苏一翎跟季微棠都是温和开朗的人,而苏云从小没在他们身边长大,到底没变得开朗温和,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时,那种蔑视与高高在上,倒是与苏家人像了十成十。   环境确实会改变人的状态与习惯,苏云从小在苏家长大,尽管努力当个正常人了,也难免沾染了几分不太好的习惯。   苏云轻笑了下,说:“我确实不是季微棠,因为她是我母亲,我叫苏云,不知道余先生对这个名字,有没有印象?”   “苏云?”余酩愣了一下,“苏家那个假千金?”   从苏云的角度,可以看到余酩脸上的疑惑,他是真的有一瞬间的怔愣,并不是作假的。   苏云不动声色地说:“是我,怎么?我是季微棠女儿这件事,很诧异吗?”   余酩脸色古怪地看着苏云的虚影,沉默良久,他缓缓说:“我更诧异于,你居然还活着,而且你关着我的目的,就是想赵涂胡过来不是吗?”   想了一天想不明白的事,在知道苏云的身份后,余酩顿时想明白了,而且他也知道,自己没办法活着离开了。   苏云稍稍向前一步:“不愧是敢在静灵门门主面前截胡的人,你确实有点脑子,不过你也不用这么悲观,你是可以活着离开的。”   “不,不可能了,”余酩十分笃定地说,“我开了口,他们不会让我活着,我不开口,你不会让我活着,左右都是死,你让我怎么选?”   “堂堂静灵门叛徒余酩,你这些年什么都做了,还怕死?”苏云好笑地反问,觉得这余酩年纪大了,胆气也没了。   余酩轻轻摇头:“不一样,我敢跟门主对打,是因为我知道他什么实力,现在让我去跟他对打,我照样不敢,遇见你和你仇家也是,不是一个等级的,碰面就知道自己毫无胜算了。”   苏云语气平静地反问:“所以,你要因为我的仇家,而拒绝我?”   话音落下后,余酩沉默了很久,他在斟酌自己最后要怎么选,过了不知道多久,他艰难开口:“是,你顶多要我的命,但关于你的仇家,我会是第二个你。”   说到这个,苏云就想起来了季微棠对她死亡惨状的描述,还有自己的梦境,完全就是惨不忍睹,对方杀她,或许有什么目的,杀的过程却是以虐杀为乐。   苏云轻轻摇了下折扇:“行,我是好人,倒也不为难你,我只有一个问题,当时是不是……加钱,然后活生生把我的内脏剖了出来?为什么?”   “……其实这种事,你仔细想想就知道了,带上你从前的、现在却属于另外一个‘苏云’的命格。”余酩轻声解释。   在道家中,有一个很有趣的说法,认为人的器官与五行八卦相关,所以将五脏六腑划分了五行,道家认为,人的身体行气是要经过五脏六腑的,而五脏的属性在经过气的时候,自然有一定的规律。   而无论是正统道家还是分出去的邪门歪道,都有以人为阵的道术,生挖五脏做阵眼的不在少数,古时候有些人认为,这样的做法甚至可以交换命格。   苏云想到了这个可能,却觉得不是,因为她现在的命格在苏芸身上,而那个命格,苏家告诉她,是谁当了苏家大小姐,谁就会遇上那个必死的劫数,只有她这么强的命格才能顶住。   思来想去,苏云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苏家截胡了我的命格。”   余酩眼神一闪,他警惕地盯着苏云的虚影,轻轻摇头:“别开口,苏云,别开口!”   苏云静静看着他:“为什么?我听说了你当年的事迹,你不像这么没胆子的人啊,难道你因为实力修炼不上去,害怕了?”   听罢,余酩却没有生气,他只是静静看着苏云,良久,他说:“你这样好命的人永远不会明白,我这样修炼能力差、没有天赋的人,当年得到了母僵,意气风发,以为能翻云覆雨,结果出来了处处碰壁的憋屈,我今年六十多岁了,却比不过你父母修炼二十年的修为,我怎么可能不怕?”   曾经的嚣张是知道自己不会死,注定会死的局,余酩可以做到跪得比任何人都快,虽然,他知道自己大概逃不过这一劫了。   苏云听着他的话,露出一丝怜悯:“其实,不是你不行,知道为什么静灵门收的弟子都平平无奇甚至命格很差吗?因为修炼静灵门的功法,一定要是三弊五缺的命,越到后期越需要这样的命格来让道侣弥补,以达成天残地缺的互补之道,可惜,你跟赵涂胡都嫌弃静灵门的人变态,不肯这么做而已。”   “你说什么?”余酩一直冷静的表情猛然龟裂,他可以接受自己的死亡,甚至是为了死亡低头,只求死得好看一点,可他接受不了他曾经以为绝对不会错的选择居然是错的!   余酩目眦欲裂,他恶狠狠地瞪着苏云,终于露出了本来的面目:“我警告你,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骗我,你懂什么?我才是静灵门的弟子!难道我不懂,你懂吗?”   苏云没有被他威胁到,甚至露出笑容来:“是啊,你才是静灵门的弟子,可你怎么学了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是不是,这本来是应该在你找到僵尸道侣的时候告诉你的秘密,而你因为私自抢走了子母僵,甚至叛出师门,以至于没人告诉你啊?”   这件事其实只要细一想就能猜到了,静灵门那么多门主,每一个都是当辈最强的,而他们这些最强的门主都有一个特点——成为门主之前就与自己的双修对象情投意合此生不渝,甚至是在当上门主之前就确认对方是道侣,无论对方是人是鬼是妖魔。   但凡细心一点,愿意去查看每个门主的上任时间节点,都能发现,他们的修为并不是一开始就很强的,是确认了道侣后随着与道侣相爱的时间越长、修炼速度就越快。   余酩捏紧拳头,一剑剑砍在苏云的虚影上:“不!你骗我!我不信!我不会相信的!你只是想报复我!哈哈哈哈……你随便说,我不会信的,你这辈子都别想知道是谁杀了你,你下半辈子就活在惶恐不安里吧!”   “随便你怎么想,不过我还是要说,你嫉妒静灵门的前门主只带着一个弱小的山精就能坐上门主之位,他们弱小到你觉得一巴掌就能拍死,那个山景每天除了撒撒花唱唱歌,什么都不用做,就是静灵门里人人必须尊敬的门主夫人,你嫉妒啊,嫉妒到恨不得想办法坑死门主,我说的对吗?”苏云笑眯眯地继续问。   “呵,是又怎么样?你现在可以随便戳我痛楚,可我一样不会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一个字都不会说,嘲讽也不会,你这么聪明,慢慢猜吧。”余酩不上当,甚至直接做坐了下来。   苏云静静看着他,说:“我没有必要猜,知道我从前那个命格是什么吗?只要是我想要的,老天会直接送到我面前来,甚至不需要我开口。”   余酩冷笑:“是啊,你也说了,是以前。”   面对余酩的油盐不进,苏云缓缓打开自己的折扇:“是啊,是以前,所以现在,我想要的,它不给,我就掐着它脖子要,我命格这么差都能做到,你做不到,那就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了,建议你反思一下。” 第三十二章   “黄毛丫头口气还挺大, 你能跟老天抢什么?你现在就该庆幸自己的命格没用,不然迟早也是同样的下场!”余酩冷笑地看着苏云,苍老的眼神中满是蔑视与嘲讽。   苏云轻轻摇着折扇, 开口道:“我想要的东西, 很简单,冤有头债有主,欠了我的,当然要还给我, 虽然,我的命格, 应该是被苏家换走了吧?”   刚才余酩就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现在更是, 直接沉默着不说话, 只要提到苏云曾经的命格, 他就一副咬死不开口的模样。   然而苏云并不在意,余酩的反应已经足够了, 如果他想误导自己,那他应该想办法开口, 一句话都不敢说、连假话都不愿意说半个字,只能证明他是真的害怕, 甚至比静灵门更害怕。   现在如果告诉余酩,他辱骂静灵门前门主可以活下来,那他说不定能骂七天七夜不重样的。   苏云在余酩面前蹲下:“余先生, 我有个猜测, 我的命格或许真的很好, 所以苏家就算杀了当年同时出生的、三个女婴里的一个,都要换我出来, 但他们除了让苏芸活下来之外,还想要我这个命格旺苏家吧?”   从前苏云一直以为,苏家偷她回去顶替苏芸的存在,就是想要让她把苏芸的劫数给顶了,曾经苏家给她的解释为“谁是苏家大小姐谁就会在二十岁那年死去”,所以为了渡过劫数,苏家特地找了个命格好到不行的女婴来替代。   选择苏云的原因,一个是为了让苏芸能够活下来,毕竟曾经苏家的夫妻伉俪情深,可是当他们是之间没了爱情后,依旧选择让苏云留在苏家,而不是让苏芸回来,应该觉得曾经的情分在,都忍了这么多年了,当然要忍下去。   不过,以苏芸后来各种暗搓搓凑到苏云身边的情况看,他们还是没忍住去见过自家的女儿。   第二个原因,大概是苏云的命格旺家族,回头去看那几年苏家的发展,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扶摇而上,生意越铺越大,苏云能成为滨城最中心的小公主,也有苏家发展势头迅猛的原因。   苏云命格带来的运势让苏家无法不心动,所以他们或许很早,就开始动苏云这个命格的歪脑筋。   刚开始可能就是想着让女儿活下来,随着生意的蒸蒸日上,他们就会想,这样的命格没了多可惜啊?要是能让这个命格永远待在苏家就好了。   在明确知道苏云会死甚至不用苏家动手并且想要苏云命格的前提下,苏家很轻易就会想到另外一个办法——既然苏云本身就要代替苏芸去死了,那他们为什么不趁苏云死的时候,将她们两个的命格偷偷换过来呢?   反正苏云要死了,苏家这么做也不算有损阴德,有便宜不捡王八蛋,苏云死了,她的命格就是无主之物,苏家不过是趁别人下手前偷偷拿过来而已。   这样一想,当年苏云明明已经过了二十岁、离开苏家,还是没有死亡,并且拖了两年就能解释得通了——苏家那两年或许请了道行高深的大师拖了两年,将苏云跟苏芸的命格绑在一起,只要苏云一死,她们的命格立马互换过来。   如果这个命格没有被拿走,苏一翎跟季微棠当时就不会迟了三个小时,赶上这三小时,苏云就不会死,算是帮苏芸挺过了二十岁的必死大劫。   然而命数就是这样的东西,当年算出来批文“谁当了苏家二十年大小姐就会在二十岁的时候死去”,终究一语成谶,并没有因为苏云的命格而得到改变。   余酩没有回答苏云的任何问题,在这件事情上,他绝对不会开口。   苏云倒也没有让他一定回答的意思,继续问:“可是,既然命格已经被替换了,我的命格在苏芸身上,那就是说,幕后主使即使拿到了我的五脏六腑和眼睛,依旧没能将命格为自己所用,可他们为什么不继续追杀苏芸呢?”   从苏云死亡到现在,已经过去快四年了,苏芸凭借那个命格在苏家混得如鱼得水,如果幕后主使有心,完全可以再绑架一次,将苏芸的五脏六腑也拿过来用,但是他们没有,看余酩的反应,他们应该是试图再找到一个像苏云命格那么好的人。   “他们是不能用已经被换过的命格,还是我的命格……不能用了?”不等余酩回答,苏云又继续问。   余酩抬了抬眼皮,还是什么都没说,假装自己是个哑巴。   苏云轻轻笑了下:“你也不用跟我摆脸色,我说了,我跟你无怨无仇,你儿子被杀,因为他是半僵,如果他是被送到好人家收养,我肯定不会动手,而且那张符也不至于要他的命,问题是你们没养好,符起效用了,我有什么办法?”   现在余酩的儿子才几岁,按照保护母婴的规则,黄符对他们的作用没有那么大,苏云特地选了针对尸气与怨气的符文,但凡那个孩子恶意不那么重,都能抢救回来。   听到自己孩子死亡的原因,余酩终于不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握着剑的手青筋凸起,咬牙切齿道:“你活该被人剖心挖肺,你活该死无全尸,你迟早会不得好死的,像我儿子一样!”   “我已经不得好死一次了,我还怕死第二次吗?说难听点,我这叫恶鬼索命,左右都是披着人皮来吃人,谁比谁高贵啊?”苏云冷笑一声,直接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余酩,“我也不想跟你多说废话了,谢谢你给我的消息,以后有人找上门了,我会记得感谢你的。”   说完,苏云的虚影消失在余酩眼前,过了会儿,她的声音又从四面八方传来:“哦对了,我不会杀你的,但是呢,你徒弟赵涂胡什么时候过来,你什么时候能活着出去,祈祷你徒弟与你真的有师徒情谊吧,不然你就得被关在这几百年了。”   ——   第二天一早,烧饭师傅给大家做了几样不能放的粉,比如说猪脚粉跟叉烧粉,这些都是车绪鸣的广西师兄专门研究的包装,能多放几天,属于干货,可滨城比较潮湿,如果不尽快吃掉,还是会坏,速冻的话,口感就会差很多。   幸运的是,烧饭师傅已经知道配料跟做法了,吃完这一顿还可以复刻出来。   吃到叉烧粉跟猪脚粉最高兴的是乌瑜,他啃着卤猪脚,吃得满嘴油:“就是这个味道,我之前去广西旅游,他们的猪脚跟叉烧就是这样的,别的地方做得都不地道。”   广西的叉烧跟卤猪脚主要是会放糖,却并不是江浙地区的甜口,是独属于两广地区的咸甜味,大料下得也不重,尽量在配料之外还能吃到食材本身的味道。   烧饭师傅直接说:“其实最大的问题是人家选的猪不吃饲料,现在的农场里,想要买到这种品质的猪,价格都是翻倍的,当然味道差一点,而滨城想要买这个口感的猪肉,得去山里,如果不是特地换供货渠道的话,为了猪肉健康,多少还是会喂一点。”   像乌瑜这种大少爷,嘴刁,从小吃的就是最好的,哪怕猪吃过一顿饲料味不对了、放的糖多了两颗,他都能尝出来,在家中想不起来吃,到了外头想吃了,买来的味道自然不一样。   乌瑾也吃得出来,他扫了眼乌瑜:“你斯文点,好像家里没给你肉吃似的。”   “不是啊大哥,我自己出去住没带厨子,我忍那个米其林三星厨师很久了,没见我老去找你蹭饭吃吗?”乌瑜抱怨地说。   米其林三星厨师里只有中餐是最少的,其中获得了证明的中餐厨师本身做的也不是纯中餐,那叫西式中餐,改良后获得了米其林评委的喜欢,所以才能得到称号,这种厨师你不能说他手艺不好,他只是用西式的思维去讨好了评委让自己获得更大的平台。   但这种厨师请来必然是以为你奔着他的名头去的,做的东西当然不如本土的国家级厨师做得好。   然而乌瑜当时好面子请了,现在再辞退他又不好意思,就这么憋着。   乌家老爷子是个传统的人,家中厨师是御厨世家的后人,对方的父亲是参与国宴制作的,从小乌瑜在这样的水平生活下长大,当然吃不惯国外所谓的米其林三星主厨的西式口味。   见乌瑜这么说,乌瑾叹了口气:“就说你自己跑出去照顾不好自己吧,况且,你请别的师傅也没有人家大师傅这手艺,你以为几十年老师傅的手艺是白练的?”   说到底,乌瑜去旅游也会选最好的吃,他当然觉得好吃,而烧饭师傅的手艺那更是一绝,绝对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才让乌瑜吃到差不多的味道,他回去自己找个厨师就不一定能有大师傅这水准了。   乌瑜顿时深情地看着烧饭师傅:“大师傅,你跟我回去吧?我给你开十倍工资!”   苏云一听,挑了挑眉:“你知道大师傅一个月工资是多少吗?”   “你说的,三千,”乌瑜甚至十分不赞同地看着苏云,“苏云,你也别太抠门了,大师傅这手艺,还一个人管整个殡仪馆的饭,上到满汉全席下到糕点零嘴,就没有他不会的,三十万都值啊!”   “折算一下,确实一个月三十万左右,乌先生,你确定翻十倍请我吗?”烧饭师傅忽然出声。   乌瑜愣住了,他就是随口一说,目瞪口呆地对上苏云戏谑的视线:“不是……你不是说就三千吗?”   苏云倒也没瞒着:“是基础工资三千,他们的大头工资算在福利里,因为这个行业大家的工资都是两千以上八千以下,我这一看就穷得要死,开太高的话,税务局一个月就得来查一次账,况且很扎眼啊。”   主要还是扎眼,滨城并不止他们一家殡仪馆,苏云要是按照真实价格开,被别人家知道了算怎么回事?还不得举报她洗黑钱啊?   乌瑜被震惊到无以复加,嘴里的卤猪蹄都不香了,因为他自己都赚不到一个月三十万。   已经平静吃完了早饭的乌瑾在心里给苏云算了笔账,他沉默一会儿:“苏云,这么看的话,你每个月光给员工们支出的工资就高达百万,我相信其他的员工工资也不会少到哪里去,可是你们好像不赚钱啊。”   尤其是最近,乌瑾住在殡仪馆里,发现苏云什么东西都用最好的,生活水平相比当年在苏家,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很怀疑这么开销下去,苏云还能不能给她爸妈留下点养老钱来。   一般滨城的名门望族都是几代积累,这样才有余钱给孩子所谓上流社会的生活,但据他所知,苏云现在的父母,曾经就是普通人,他们最大的资产是脚下这块盖了殡仪馆的地皮。   苏云思索一会儿,说:“你可以理解为,我爸妈是古董商,没钱了我就出去卖一件古董,没钱了我就卖一件,我爸妈给我留下的,就算我一个月卖一件,到我死那天估计也卖不完。”   “怎么可能啊?你要是活到了一百二十六岁,你知道要多少个月吗?一千二啊!这么多古董,你搞批发呢?”乌瑜不信。   “嗯,主要是我爸妈当年做生意的时候不挑,曾经没火的古董他们也留着,二十年前价值几千块的东西,现在倒手一包装,你猜猜后面要多几个零?”苏云轻声反问。   此时乌瑾想起了苏云各种奇奇怪怪的价目单,那真是什么东西都有、什么东西都卖,只能说,有些人能赚钱是应该的,他们真的努力到极致了,任何能抠钱的地方都不放过。   乌瑾轻咳一声:“苏先生跟季阿姨有这样的远见,那我就放心。”至少不用担心苏云坐吃山空,她爸妈肯定会努力赚钱养女儿。   说到底,当年苏云被抱错,他们肯定很难受,还是被抱到了滨城有名的富贵之家,他们既然爱苏云,自然会希望同样能给苏云最好的,担心女儿生活会有落差,虽说苏云自己可能并不在意这件事,但能享受生活,谁又想为了五斗米折腰呢?   本来他们以为这是最普通的一天,跟之前没有任何区别,大家吃完了早饭该干嘛干嘛去,苏云照旧躺在躺椅上准备睡回笼觉,结果在早上十点过的时候,乌父打来电话,说老爷子又进手术室了,问乌瑾跟乌瑜能不能过来,以及……带上苏云的团队。   前面那些话已经让乌瑾跟乌瑜的心提了起来,后面让苏云也带上团队过去,意思就很明显了——老爷子第二次进手术室,就是不行了。   乌瑾匆忙告知了乌瑜,两人换上了黑色的西装后去叫院子里睡觉的苏云,现在他们还不知道余酩就在殡仪馆里,想让苏云跟他们一起行动,等会儿带团队去医院,殡仪馆里也别留人看着了。   苏云一看他们的衣服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脸色严肃起来,不再挂着平时常见的笑容,而是像当初给乌姑姑送行一样,她点点头:“我明白了,等我十分钟。”   随后苏云去了自己的小楼换衣服,拿出洗好的麻布绑到胳膊上,他们不是家属,古时候给死者送行讲究披麻戴孝,去帮忙的人为了跟家属区分,会在身上穿戴麻布,证明是送行的就可以了。   现代殡仪馆没有那么多规矩,苏一翎跟季微棠就简洁成了在手臂上绑一条麻布,而客人们随着时间推移,从穿着麻衣到黑色衣服,现在基本没有什么讲究了,最多在胳膊上留块黑色的布条。   而苏一翎跟季微棠选择留下麻布绑在胳膊上,也是为了做出区分,让人一看就知道,哦,他们没有戴黑袖章但戴了麻布,所以是殡仪馆的送行团队。   十分钟后,苏云跟殡仪馆里仅剩的四个员工都到了,提着之前乌瑾跟乌瑜都见过的箱子,他们见过里面掏出什么东西来,没想到这么快,又要看见一次。   检查过把东西都带齐了之后,六人当即出发,坐的改装中客车,后面可以放得下一具尸体,这次依旧是烧饭师傅开车,回城就轮到烧火师傅换手,避免长时间驾驶会疲劳。   一路上大家都很严肃,没有人说话,就连苏云都收起了自己的折扇,重要事情上,她从不掏自己的折扇出来。   快到医院的时候,乌父又发了一次信息,说刚签了病危通知书,医生的建议是,尽量抢救,但家属可以选择不抢救,那他们就看看能不能让老爷子回光返照一下。   所谓的回光返照,就是让老爷子撑着出来跟家里人说句遗言,到底能不能醒来,却也不能百分百肯定,只是说尽量。   他们碰上了午高峰,好在烧饭师傅技术过硬,直接抄了进路过去,紧赶慢赶地在老爷子出手术室之前赶到了医院去,乌瑾跟乌瑜在前面跑得飞快,苏云在他们后面郑重地走着。   电梯无法一下子进这么多人,乌瑾跟乌瑜在电梯按键上迟疑了一下,思考怎么让人都进去。   结果苏云摆摆手:“你们先上去,我们现在并不合适出现,明白我的意思吧?”   乌瑾点了点头,关上了电梯门。   对手术室里的乌家老爷子来说,苏云这一行人,就是来勾魂的黑白无常,他们穿着整齐的黑色衣服,手臂上是同样的麻布,手里提着巨大的箱子,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做什么事情的。   医院的医护们看到这个情况倒是有些好奇,在等电梯的时候,医护们在护士站嘀嘀咕咕,其中一个年轻医生相当好奇:“这念头,殡仪馆都这种水准了吗?之前来的那几个人还各种不耐烦呢,一点都没有对死者的尊重,看着就讨厌。”   年轻护士跟着猛点头:“就是就是,我还带他们过去抬尸体,告诉他们是车祸、车祸,不能乱动,结果还是把尸体给弄散了一些,他们还浑不在意,说后面会有入殓师处理,入殓师多倒霉啊?碰上这种同事。”   “刚才我好像看到乌家大少爷跟二少爷了,你们说,这会不会是他们专门请的人啊?一看就很贵,肯定是给有钱人服务的,难怪态度这么专业呢。”另外一个小护士星星眼。   此时有中年医生路过,听到他们说的话,一人奖励一个爆栗:“都在胡说八道什么?你们啊,是太年轻,这家殡仪馆,倒是很久没见过出来了,没想到还在呢。”   电梯重新打开,这次里面的人鱼贯而出,苏云带着人走了进去,这次他们抢到了好位置,至少五人是全都塞进电梯里了,不过其他人看了烧饭师傅跟烧火师傅的个头,还提了箱子,看起来跟□□似的,就不愿意进去。   等人走了,护士站的中年医生才继续说:“这是西城殡仪馆的人,他们对于死者的态度真的非常尊重,以前滨城两家殡仪馆,现在经常来的那家管滨城东边的死者,西城殡仪馆就管西边的,但是偶尔会被家属请过来。”   “那我们怎么都没听过呢?是不是经营不善倒闭了?”年轻医生好奇地问。   “似乎是吧,慢慢就不见了,现在的人都更喜欢快节奏生活,但是你们看西城殡仪馆员工穿的制服,他们连一身衣服都要遵守各种规矩,更别说葬礼了,客人觉得麻烦,不就不找他们了吗?不过,他们都这么多年没出现了,没想到居然还在,看来是没倒闭。”中年医生感慨地说。   医者仁心,哪怕他们最终没能将病人救回来,依旧希望这些真正送病人最后一程的人,可以好好对待病人的尸体。   当年中年医生还是个实习生,他见过几次西城殡仪馆的员工来接人,他们很讲究的,如果是女病人跟小孩儿,就由漂亮的女馆长来接,身后是两个壮汉、一个瘦高男人和一个漂亮的姑娘,如果是男病人,就由男馆长来接,身后的员工不变。   很多人都问过关于谁是馆长的问题,有人按照男女固定的思维,一直觉得苏一翎是馆长,季微棠是副馆长或者老板娘,每次都喊错,而苏一翎跟季微棠每次都不厌其烦地重复,殡仪馆是他们共同出资留给女儿的,一人出了一半的钱,两人都是馆长。   员工们开玩笑可以喊馆长夫人,可不代表别人也可以这么喊,季微棠就算是女性,她也是馆长之一。   在那个女性意识不算完全觉醒的时候,有的人已经从行为上做到了,大概就是尊重每个人,所以才能几十年如一日地尊重死者吧。   中年医生心下感慨,却忽然发现一个问题——这么多年过去了,领头的女孩子明显是苏一翎跟季微棠当年提到的女儿,可身后的员工,怎么没有变老呢?   事情有些不对,不过中年医生没多想,他晃了晃脑子,觉得自己肯定是值班太累看花眼了,隔着那么远,说不定是人家精神好,看着年轻。   另外一边,苏云等人乘坐电梯上到乌家老爷子做手术的楼层,这一片是VIP区域,除了苏家人跟保镖,没人会过来。   保镖看到了苏云等人,顿时紧张地过来围住,其中一个看起来是保镖领导的壮汉沉声问:“几位是?”   “我们是殡仪馆的,乌瑾应该跟你们交代过了。”苏云领着人走出电梯,平静地回答。   “殡仪馆?”保镖领导奇怪地打量苏云等人,心里不太愿意相信,因为他们见过滨城殡仪馆办事的情景,去抬尸体的都是些糙汉子,甚至不会觉得有什么死者为大的想法,而苏云却带了两个女人。   乌瑜远远看到了苏云,直接跑过来,说:“他们是殡仪馆的,苏云,跟我过来吧。”   既然主家二少爷都这么说了,保镖自是没有继续拦着的道理,让苏云等人过去。   现在手术室的灯还亮着,具体要等多久他们也不知道,最迟也就今天晚上。   长长的走廊十分安静,如果没有他们的脚步声,仿佛呼吸都能听见,快走到手术室门外的时候,乌瑜忽然问:“等等,我跟我哥都没告诉你爷爷在哪层楼,你怎么知道的?”   “我算了下时间跟地点,希望你不要介意。”苏云没有隐瞒,如实说。   从乌瑾通知的时候,苏云就推算了一下,如果不是今天,她不会这么隆重地过来,反而会尽量安乌家人的心,既然算出来了,那肯定是要准备好一切的。   乌瑜听了,脚步一顿,他张了张嘴:“那……算了,就这样吧。”   随后沉默地带着苏云走到等候区,乌父乌母跟乌瑾都在那坐着,还有吴叔,他精神不太好,看起来就是强撑着坚持在这等结果的。   其实结果大家都知道的,甚至请来了苏云等人,但依旧希望有什么奇迹出现。   他们没有心力跟苏云打招呼,苏云也不在意,只是带着员工们走到角落里,不仔细看的话,都不会发现昏暗的角落里还有这几个黑衣服在。   苏云看着乌家的人坐在一块脸色麻木地等候,其实刚才乌瑜开口,她知道乌瑜想问什么,他想问老爷子去世的具体时间,好有个心理准备,不过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大概他也明白,在这个时候,问这种话并不应该。   即使医生一次次下了病危通知书,在手术室外问到底几点几分死,是对爷爷的不尊重,纵然之前因为乌姑姑的事,乌瑜心里对爷爷有些膈应,到底有这么多年的感情在,不至于在这种时候非要计较。   乌家人脸上的脸色苏云曾经在一些死者家属脸上看到过,出现这种麻木表情的家属才是真的跟亲人有感情的。   有人说,家属在死者葬礼上哭得越厉害的,往往不是跟死者关系多好的,亲人啊,都担心自己太难过,是不是让死者不好走,或者没反应过来呢。   苏云陪着季微棠办过很多关于女性、孩子的葬礼,在那些葬礼上,真正为女性难过的,只有父母、爱人和闺蜜,但可惜的时候,死上百个女性,都不一定碰上一个爱人。   而一些老人家死亡,孩子们也不是难过,叫得比唢呐声还响,有些不满意殡仪馆的安排,甚至偷偷放DJ音乐,觉得这样很酷。   哪怕是苏云接手殡仪馆,办的第一个葬礼,亲属也只在乎钱,根本不在乎死的老人什么样的   现在乌家人的脸色反而能看出,他们算有感情的一家子,中间隔着乌姑姑一层,他们依旧是家人。   在等候途中,保镖和另外的管家送来了午饭,乌父乌母吃不下,乌瑾跟乌瑜吃了一点,又去劝吴叔,受了老爷子最长时间的吴叔沉默地把自己的饭菜吃完,他要好好吃饭睡觉,才能更好地送完老爷子,即使这时候他其实也吃不下多少东西。   乌瑾取了管家的保温盒,送去给苏云:“苏云,让大家吃点吧,可能还要等到下午。”   苏云摇摇头:“不用,我们出单是尽量不进食的,放心吧,我们不饿。”   “那……要不要坐下休息会儿?”乌瑾担忧地问,之前去接乌姑姑的时候,他也发现了,除非是中断了,不然他们不会坐下休息,也不会吃东西,似乎是尽量跟死者保持一个状态。   “不用了,没关系的,其实等的时间不算长。”果然,苏云也拒绝了坐下休息。   其实这条规矩只是让师傅们保持状态,因为吃了饭、休息了,就容易犯困,并且力气一时间没那么足,容易把尸体给摔了,保持稍微的饥饿和精神头,不松气的话,才能一口气扛着尸体回去——古时候的刚才也是要抗,除了上架前吃的饭,后面棺材不能落地,自然不能再吃也不能休息。   种种规矩到如今已经简化很多了,苏云并不觉得这很累,再者说了,员工们不是人,她自己能坚持,就不需要了。   下午三点刚过,医生推开了手术室的门出来,一脸疲惫地通知乌家,他们尽力了,老爷子等会儿麻药过了应该能醒来一会儿,没必要再给他上IUC,直接在病房里,家属有什么的,可以趁那会儿功夫赶紧说。   老爷子出来得晚一点,后面大概又躺了五个小时,终于幽幽转醒,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乌家人跟吴叔守在病床旁,苏云就带着人站在外头。   醒过来的老爷子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他的双眼看起来好像还跟从前一样炯炯有神,可其实大家都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   看过一圈人,老爷子似乎有些不太明白:“囡囡呢?她怎么没回家?”   因为手术,老爷子的记忆有些混乱,他忘记了乌姑姑已经先他一步去世了,甚至到最后,他都梗着没去见乌姑姑一面。   乌父擦了擦眼泪,轻声说:“爸,妹妹她……”一时间,倒也不知道应该找什么理由。   当初老爷子没去看一眼,乌姑姑的魂魄来说,她也不会原谅老爷子,如今乌父说什么都不对。   过了会儿,老爷子眼里的光下去一些:“哦,囡囡走了,我想起来了,她大概……很恨我吧?恨我非要让她嫁人,恨我这么多年没去救她回来,可是……跟自己父亲低一下头,又能怎么样呢?”   父母与孩子之间,大概永远是这样的关系,谁都觉得自己没有错,不过是彼此之间的角度、想要的利益不同而已。   老爷子那个年代的人,女性就是在家相夫教子,到了年龄应该结婚生子,女人要讲究三从四德和三纲五常,但凡不这么做,是要被别人戳脊梁骨的。   时代在变化,老爷子跟乌姑姑就是两个时代的碰撞,乌姑姑倒霉,输得一败涂地。   病床边的乌瑜想说,他一向耿直,却被乌瑾拦住了,乌瑾冲他微微摇头,让他在这个时候少说两句,无论老爷子说什么,将死之人,这个时候吵赢了他又有什么用呢?   于是乌瑜闭上了嘴巴,低着头不说话。   老爷子这时把视线转向了乌父:“老大和老大媳妇儿,你们以后……照顾好乌瑾跟乌瑜,他们还小,很多事情不懂,不过……别跟我一样,逼得他们不回家。”   “诶,我知道的爸,他们有主意,也长大了,小妹也说多听听他们自己的意愿,只要不是作奸犯科,我不会拦着的。”乌父哽咽地说。   “好……好……还有老吴,你跟我几十年了,退休了也没让你好好休息,这次,你可以放个长假了……”老爷子说话开始出现停顿,似乎说得很艰难,不知道是无法发出声音,还是思维跟不上了。   医院早就撤了机器,乌家人看不出来,老爷子到底哪里不舒服,心脏是否还在跳动,但肉眼可见地,老爷子逐渐失去了他的生命体征。   在完全不能开口前,老爷子将家里的事情都提到了,包括乌瑾跟乌瑜的工作和人生大事,自从出了乌姑姑的事,他跟两个孙子也亲近不起来,加上为人严肃,孩子都怕他,更不愿意跟他待在一块。   如今能提几句,已经可以证明他对孩子还是上心的。   或许是说完了自己在乎的事情,老爷子的声音一点点沉了下去,眼睛失去光彩、紧闭,等到完全没声音的时候,同时没了呼吸。   晚上二十一点零四分,乌家老爷子走了,病房里传来沉闷的哭声。   门里是老爷子的死亡,门外是等候了多年依旧没等到道歉的乌姑姑鬼魂,她穿着鬼差的制服,静静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言。 第三十三章   老爷子的死亡是可以预见的, 女儿的离心与消失,自己始终不肯低下的头颅,还有余酩的报复, 或许自从女儿离开后他就老了, 无法再像一头雄狮一样维护自己的领地,被人入侵也无法察觉。   现在的死亡与其说是他年纪到了,不如说是各种原因结合造成的结果,但凡他当年没有逼迫乌姑姑使得父女离心, 如今说不定还不会死亡,毕竟作为一个有钱老头子, 他才六七十,没病没灾, 不可能会忽然死亡。   乌姑姑是在老爷子醒后半个小时到的, 身边还有另外一个鬼差, 出于对生前父女缘分的尊重,在到了之后与乌姑姑一起来的鬼差跟苏云等人打过招呼后就去了别的楼层, 将空间留给他们。   保镖们站得稍微远一些,没注意到苏云的视线逐渐偏移了位置。   病房不会完全隔音, 避免病人在里面发生意外护士不知道,是以, 里面的声音只要稍微大一些,外面都是能听见的。   乌姑姑来了后就沉默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底是想来送老爷子一程、还是来看他有多悲惨、甚至是想看看能不能等到一句道歉, 苏云不得而知, 她觉得,可能都有。   作为父亲, 老爷子并不合格;作为仇人,他又是与自己拥有血缘关系,于情于理,乌姑姑都会来送这一程。   等到病房里传出哭声,乌姑姑依旧没说话,苏云也沉默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苏云提醒她:“姑姑,该进去了。”   鬼差到来,是送鬼魂走一遍黄泉路,走完,就不能回头了,头七的时候呢,鬼差会再放一次鬼魂回来与亲人见一面,见完就要去地府评定此生功德,好的喝了孟婆汤,来生或许会有个非常好的命格,如果功德是负的,就得在地府里接受惩罚,直到功德变成正的,才能开始人间的惩罚。   从前苏云在殡仪馆里,会听到好人没好报、恶人没恶报的事,她就总跟后土娘娘抱怨,被季微棠听见了,她笑着说:“宝宝,当人不代表是好事哦,人可以享受最好的生活,可人也有最痛苦、最残忍的生活,地府那些皮肉之苦,对人间炼狱来说,实在是小儿科。”   所以当神仙才有到人间历劫的说法,人的苦,有时候吃一次就不想吃了,说不定在地府那都是享福呢。   乌姑姑轻轻吐了口气:“再等等吧,我怕等会儿进去 ,我会忍不住动手。”   “明知道不会有什么自己想要的结果,何苦来这一遭?”苏云叹了口气,觉得乌姑姑没必要来。   “我的命苦,到了地府呢,判官问我,下辈子给你一个很好的、富家小姐的命格,这次你会真正顺风顺水一辈子,跟心爱的人相守一生,好不好呀?好不好,也不过是人的生死爱恨,我觉得不好,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想看着他们死,他们当初断送我的人生,我也想断送他们的人生。”乌姑姑平静地说。   一样的结果,乌姑姑甚至可以让这些人,一直到喝下孟婆汤前,都惶惶不可终日。   权力结构是个很残酷的东西,曾经乌姑姑无法反抗的,等他们成了鬼,乌姑姑是鬼差,就轮到他们无法反抗乌姑姑了。   苏云看了她一会儿,不知道说什么合适,或许这一刻,她确实说什么都不对,干脆继续沉默着,当一个倾听者。   过了会儿,乌姑姑自己继续说:“ 我跟判官说,我想当鬼差,需要什么手续吗?判官说,当鬼差很辛苦的,我们可能全年无休,死的人那么多,我们迎死送生,却没有人会感激我们,就像……地上那些一辈子都在工作的蚂蚁。”   但乌姑姑还是想当鬼差,她咽不下那口气,哪怕后面老爷子跟胖父子那一家轮回一次又一次,或者在地府里接受惩罚,不管他们是否还记得自己,她一定要亲眼看着,直到自己散了这股怨气为止。   执念已生,乌姑姑不会选择放弃,所以今天她来了,看似是接父亲,其实就是想听听,给了自己生命又让自己不幸的人,最后会怎么说。   “云云,我很失望,但是又觉得预料之中,那个人,不会低头、不可一世,从我死亡到他死亡,都没等到一句道歉,他或许至今都不知道,我死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就算知道,估计也会怪我当初不听话咎由自取吧。”乌姑姑说着,轻笑一声。   老爷子要面子、要自尊,他非得等乌姑姑先低头,从前是觉得乌姑姑不去向他求助,等到乌姑姑回来,又生气为什么乌姑姑不去找他,而是找了乌父,可能乌父乌母都有心解释,奈何他这样自负的人,一句都听不进去。   病房里乌瑜同样想开口,被乌瑾拦着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用,作为孙子,乌瑾想让爷爷走得安心一点,只是他没想到,乌姑姑成了鬼差,就在外头坐着。   乌姑姑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已经知道老爷子的选择与答案了,等到乌家人打开门,准备收拾后事才进去,老爷子的魂魄刚离体,还没反应过来,十分茫然地飘在病床边,看着乌姑姑走到他旁边。   根据流程,乌姑姑取了乌老爷子的生辰八字和死亡绘像,像老爷子确认身份,之后取出了锁魂链,准备送老爷子去黄泉路。   锁魂链绑上后,老爷子忽然说:“囡囡,你来接爸爸吗?”   听到这个小时候的称呼,乌姑姑手一顿:“你认错了,乌先生,赶紧走吧,你命好,趁早喝孟婆汤,趁早排号转世投胎。”   近些年全世界的出生率都在下降,等候投胎的人多,功德必须特别多的人,才能插队,不然都是在等。   站在病房门口的苏云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总觉得这大概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状态了吧,作为父亲和女儿,天然无法真的把事情做绝,尤其人已经死了。   人一死,万事皆空,回头孟婆汤一喝,好像难受的就只剩自己了。   听不到的对不起没必要再执着,这个时候说出来的道歉,怕是也不太真心,不如不知道。   与阴界的平静不同,人的这一边,并不安宁,吴叔守在病床旁,久久不能回神,作为老爷子唯一的心腹,他也有老爷子留下的一部分遗产,可以好好养老,这么多年感情,他说不定比其他乌家人都伤心。   中国式家庭出来的孩子跟父母都不亲,乌父跟乌母已经经历过母亲的死亡,当时还是癌症,实在突然,母亲那么亲近的人离开难过是难的,但轮到关系不是很好的父亲身上,难过肯定有,却无法像母亲离世时那么崩溃。   乌父红着眼眶,通知了律师团队,一个企业领头人的死亡,并不是只有跟家庭相关,甚至要给很多人交代。   一通又一通的电话发出去,还有新闻的通告,等等事宜都堆在乌父身上,他跟苏云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葬礼的事就交给她了。   死人方面的事交给苏云,活人的事则交给乌母跟乌瑾,乌母承办活人的葬礼跟宴席,这次的席不能像之前乌姑姑那样,自家人随便吃个饭就可以了,葬礼上的事讲究,要请什么人、按照什么规格来请。   普通人的葬礼宴席都是一场人情往来,更别说乌家这样的世家大族,光是乌家老爷子的朋友、乌家老爷子夫人那边的关系、乌父这边的、乌母那边的、乌瑾跟乌瑜的……一个圈子里的人,但凡有关系,请帖总得送过去。   人家来不来是一回事,你有没有请是另外一回事,不给请帖就是看不起人家,人家不来,以后可以斟酌是否要继续联系。   红白喜事最能看清楚关系,也最考验人性,若不是有乌母跟乌父顶着,乌瑾跟乌瑜这两个小年轻,怕是已经焦头烂额。   乌家的意思很明确,葬礼的硬件交给苏云了,杂事交给乌瑾跟乌瑜,人情往来交给乌父跟乌母,他们有经验,分工合作,互相都不用累得跟死狗一样,至于遗产分配,随便听律师宣布一下就可以了,具体有什么问题,可以等到后面再说。   结婚的时候可以提前安排,葬礼没办法预知,所以再多准备最后都是一场兵荒马乱。   医生那边在等着乌家人去办死亡证明,办完手续就能将尸体带走,不用存到停尸间去,而苏云这边跟乌瑜合作给老爷子简单做了下清理,换上老爷子自己的衣服,但是更仔细的收拾,得等回到殡仪馆才能做。   艳鬼尽力把尸体弄得整齐一点,毕竟人家家里人就在旁边看着,不管后面入殓的时候,作为一具尸体有多难看,至少在活人面前,都尽量保持得完好一些。   一片乱糟糟中,老爷子总算上了担架,乌瑾直接说:“苏云,你现在带爷爷过去吧,我们这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忙,肯定不上爷爷,我会安排保镖跟着你们,今晚肯定有记者去蹲守殡仪馆,带上保镖的话,你们就不用跟他们动手了。”   不是担心记者打扰到殡仪馆,是担心记者们的人身安全,毕竟这一个殡仪馆都不是吃素的。   苏云没意见,反正殡仪馆多的是房间,来多少人都可以住得下。   结果就拖这一会儿,楼下已经全记者跟狗仔了,他们在抢第一手新闻,哪怕知道后面乌家肯定会发通告,甚至开发布会,也要来抢,这就是他们的工作。   保镖们严防死守地护送苏云等人抬着担架去地下停车场,本来烧饭师傅将车子停在那就是想着有电梯直达,结果记者连地下停车场都蹲,也不怕碰上大型车碾压死亡。   好在保镖们有经验,终于在一众拦路虎中让担架和苏云等人安全上了客车,保镖们有自己的车,他们会在后面跟着。   那些记者直接拿着长qiang短pao对准车窗就是各种拍摄,连车牌号都没放过,甚至追着拍到了医院门口外面,要不是车多还有交警,估计他们能追到路上。   回程开车的是烧火师傅,他沉着冷静地将车子拐进了小路,没敢走大马路,谁知道后面有没有更疯的蹲守他们?   万一碰上不要命想别车的,按照烧火师傅的脾气,大概直接就创上去了,可车上有尸体跟苏云,尤其是苏云,伤到哪里就不好了,所以为了不让自己发脾气,最好是别遇上。   车子开出去两公里了才逐渐放慢车速,大家才缓缓回神,不过他们还在送尸体当中,不好在车上就说玩笑话跟吐槽,所以继续沉默着。   车子开了半个多小时苏云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俩员工在外面呢,刚才在医院并没有见到他们,于是苏云直接在手机上询问。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你怎么不在叔叔阿姨身边?】   这消息同时发给了林琅跟鬼差阿休,现在兰姐已经回去了,余酩又在殡仪馆地下关着,他们应该守着乌父乌母才对。   鬼差阿休先回了消息,他说:我在追踪兰姐的时候,发现了另外一个僵尸的踪迹,在蹲守中,或许对方是赵涂胡。   跟兰姐有关的僵尸不是余酩就是赵涂胡,鬼差阿休猜得倒也没错。   苏云想了想,觉得赵涂胡那边一样重要,现在余酩又被关起来,那乌家人暂时就是安全的,只有林琅跟着就可以了,不用再两个人守着。   过了会儿,林琅那边也回了消息。   【林琅:馆长,我在医院附近的,没直接过去,我觉得我出现在那,不太合适。】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为什么觉得不合适呢?】   【林琅:我没有跟着你们出现,也不是他们专门请的保镖,在生离死别的时刻,他们可能更需要我消失。】   即使乌家人可能并不在意这个事情,林琅依旧不会选择留下,对他而言,大家都能相处得更轻松,就没必要挑一个大家都能接受但会有微妙不舒服的临界点来膈应彼此。   苏云大概明白了他的想法,身份与关系都不太熟悉,加上又是保镖的角色,留在那大概谁都不舒服,反正凭借林琅的能力,远一点他也能保护好对方,也没必要出现。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行,那你继续在那守着,回头将他们送到殡仪馆来就算完成任务了。】   对话到这里结束,苏云收起了手机准备休息一会儿,没想过了一阵,林琅居然又发来消息。   【林琅:馆长,我不在,棺材谁做?】   看到林琅的问题,苏云也愣了一下,虽说之前医院一直在让乌家人做好心理准备,然而他们还是稍微抵触,就像乌姑姑那时候一样,很多细节都是苏云提前算好了才准备上,不然等乌家人自己临时商量,尸体都臭了。   苏云想了好一会儿,无奈地回林琅说不知道。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暂时不确定,老爷子不是乌姑姑,他的身份注定了不能随便处理,还是等乌家人那边空出手了再决定吧,棺材应该也不是在我们这做,我们做不了他们需要的那种棺木。】   【林琅:明白了。】   有钱人的棺木如何,大家心里都有数,好不好另说,反正一定贵。   由于老爷子去世后已经很晚了,等苏云回到殡仪馆已经是后半夜,凌晨三点多,保镖们跟着来到鬼气森森的殡仪馆都怵得慌,完全不想在外头,而且他们发现,记者们并没有追到这边来。   苏云让两位师傅将老爷子送到了停尸间,他不是枉死的,勉强算寿终正寝,所以不用停尸三日散怨气,可以直接送到停尸间去,明天艳鬼就可以给他上防腐药水和清洗身体,以及尸体做一定的修整。   两位师傅送尸体,艳鬼跟鬼新娘就招呼保镖们去客房住下,他们想留下人手巡逻,问苏云这边有没有值班室,老爷子去世,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他们过来是一来保护老爷子的尸体,二来要保护是苏云等人的安全。   有些记者是真的不要命,还得警惕老爷子的仇家,要是伤到苏云这些无辜的员工就不好了。   苏云思索了会儿后跟他们说:“值班室倒是有,但是我觉得用不上,不如你们今晚好好休息,过后几天再到值班室睡也不迟。”   “为什么?”保镖不明白。   “因为很多人都不知道这边还有一家殡仪馆啊,他们肯定去蹲守滨城殡仪馆了,那边是滨城大家都知道的殡仪馆,肯定觉得老爷子会在那边办,蹲守不到才会找到我这边来,不过大概只要一天,他们就会找过来了,所以不如今天晚上先养精蓄锐。”苏云简单解释了一下。   保镖们觉得苏云说得有道理,这殡仪馆他们确实没听说过,来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直接去了墓园呢,没想到还有这么大一座殡仪馆,跟半夜鬼屋似的。   他们都不知道的地方,更别说其他人,最快肯定也得一天才能找到,既然如此,不如就跟苏云说的,今晚先休息。   这一晚苏云没能睡上两个小时,她安排好人已经四点了,躺下简单眯了会儿又到了早上六点,生物钟逼她起床。   保镖们倒是轮流休息,有两个精神头好的同样睡了两个小时就起来了,他们对殡仪馆不熟悉,所以跟艳鬼打听了他们可以走动的地方,确认后只在固定的路线巡逻。   跟苏云说得一样,第一天真的没什么人能找到这边,相当风平浪静。   葬礼流程依旧,只是礼厅要布置得更富丽堂皇一点,苏云相信鬼新娘的手艺,说好了要体现“贵”这个字,她肯定能做到最好。   除此之外,乌母那边在早上十点过后给苏云打了电话,说他们可能会让人过去帮忙,问苏云是否愿意。   苏云说不好是否乐意,只是问:“为什么要多加人手呢?我这边其实早就开始准备了,并不缺人手啊。”   “不一样,云云,不是你做得好就可以了,你要有人,人数不一定体现了你安排得多好,但一定盛大,说直白点,就是面子。”乌母无奈地说。   盛大的葬礼才能配得上老爷子的身份,首先就是人手要够多,抬棺材的人不能少,容貌也要上乘,最好做出许多人浩浩荡荡送行的声势来。   苏云从前在苏家的时候年纪小,并不会被带着去参与葬礼,那种场合,如果不是本家的孩子,并不会带孩子过去,多多少少有些避讳。   接着乌母还说了摆宴席的事,本来呢,按照别人家的流程,应该是回头在老宅那宴请一顿,就当是缅怀 ,也可以说是互相攀关系,纵然家里人可能不太喜欢,但得有。   而现在乌父乌母考虑到余酩跟赵涂胡的存在,加上殡仪馆确实足够大,所以决定在殡仪馆举办,到时候由苏云这边把另外的礼厅空出来,用来办宴会。   加上宴请那么多宾客的话,苏云这边的人手是一定不够的,除非鬼员工们直接用分身术,可在葬礼上用分身术,大概会把别人给吓死。   苏云听着那一长串的要求头昏眼花,她第一次承办这么大的葬礼,从前都是非常简单的,苏一翎跟季微棠倒是接过有钱人的葬礼,但那时候他们是带着各种纸人过去的,那年代对身份管理还不算特别严格,没有身份证也能勉强混一混。   现在处处都要身份证了,纸人在自己家随便弄一下可以,拿出去见人实在不行,万一被人发现了,就是给自己惹麻烦。   最好的办法就是乌母这边出听话一点的人手,然后由苏云指挥,做得好了,乌母那边再联合路家、易纺槿推荐一下,日后苏云不愁没生意。   既然要宴请宾客,那食物跟礼厅的装扮就不能少,乌母告诉苏云,不能完全按她那一套黑黑白白的来,得做点让人看着高兴的颜色,回头来参加葬礼的不止老爷子同阶层的朋友,还会有政界的朋友,总之,办起来不能太封建迷信,况且老爷子年纪不小了,算喜丧,就算他们自己知道不算,也得喜。   “这样好吗?感觉对死者不是很尊重的样子,我继承殡仪馆后第一单就稍微弄得喜庆一点,被人挑刺还退了一半钱回去。”苏云感觉这并不合适,老爷子是本质上是郁结于心加上摔跤死的,说寿终正寝也行,说不是也行。   直接就给老爷子算喜丧了,怎么看都很……哄堂大孝。   乌母的声音疲惫中透露着一丝无奈:“这种事无法避免,人死如灯灭,我们都知道这个安排可能不太好,可老爷子的余威可能就这一两年,趁感情还在,你叔叔跟乌瑾都需要靠这场葬礼来向所有人宣布,以后乌家是他们做主了。”   与亲情、与脸面无关,是活的人需要这样一场葬礼,可以说是给老人家一个体面,也可以让小辈沾光,何乐而不为呢?   苏云听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只好答应下来,乌母那边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跟她提,也可以跟艳鬼跟鬼新娘对接,因为本质上,她只是一个殡仪馆吉祥物。   随后苏云推了艳鬼、鬼新娘和烧饭师傅的微信号跟电话号码给乌母,还分别告诉她,这三个员工是做什么的。   乌母对他们都有印象,还问林琅现在保护她跟乌父的话,棺材怎么办。   关于棺材的选定,肯定不能像乌姑姑那样,以镇压怨气为主,苏云跟乌母商量,是不是在别的地方做比较好,因为她这边没有款式特别好的图纸,建议还是去出名的棺材铺定制。   既然苏云都这么说了,乌母就赶忙去找了人定制,况且为了配得上葬礼规格,肯定也需要一个更好的、更花里胡哨的棺材。   请帖雪花一样散出去,很快在圈子里引起轩然大波,大家都还在猜老爷子的生死跟入院隐情呢,忽然就收到了请帖,地址还是他们偶尔会讨论的西城殡仪馆。   二代圈八卦群里又有了新的讨论方向,考虑到乌家刚出事,没提老爷子的相关内容,主要是说苏云算不算傍上了乌家,以及没想到连老爷子的葬礼都在苏云这办。   【滨城一号:苏云这命还挺好啊,一回来就有乌家、路家送生意。】   【飞飞公主:确实,以前是被抱错当了苏家的千金,被亲生爸妈找回去,消失了四年回来居然还能继续在圈子里混。】   【有人在柜子:而且她一回来苏芸就出国了,很难不想到一些特殊手段。】   【老子最帅:话说,苏云这么努力,不会还是想回苏家吧?不过也难怪,她在苏家的时候多嚣张啊。】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你确定我嚣张是因为在苏家?】   原本讨论得热火朝天的群,再一次因为苏云冒头冷场了,之前几次都是苏云一出来群里就得冷上好久,群里的二代都以为这几天苏云忙活乌家老爷子葬礼的事没空看群才讨论,结果还是被逮到了。   过了十来分钟,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苏云其实应该给乌家准备葬礼,就不怕她了。   【老子最帅:苏云你不是在给乌家准备葬礼吗?你这么不上心他们知道吗?@乌瑾 @乌鱼子。】   【乌鱼子:苏云在殡仪馆里本来就什么都不用干啊,准备葬礼是殡仪馆的事,苏云为什么要去准备?】   【乌瑾:我们都知道,不用在群里挑拨离间,很难看。】   有乌家兄弟出来以身说法,群里人只觉得苏云实在离谱,居然不工作也能让对方帮自己说话。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你们是不是傻?我是老板啊,老板为什么要干活?还有,我没想过回苏家,我自己家可以让我作天作地不会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传言就送我出国,你们说我觊觎苏家之前,怎么不看看前车之鉴?】   其实这个所谓的前车之鉴跟苏凛都在群里,但他们平时都不冒头,顶多潜水看一下有没有人说自己,如果谣言传得太离谱才会出来解释一下。   至于苏芸当时的传闻,他们真的只是随便一说,谁都没想到,苏芸居然当天就被送出国了,苏家的人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有苏芸做对比,苏云真的相当嚣张,且跟是不是苏家大小姐没关系,她现在不是苏家大小姐了照样怼天怼地,根本不管对面是谁。   就在群里重新评估苏云是不是又准备发疯了的时候,群里忽然刷出来一条新消息。   【苏芸:苏云,所以你不高兴了就用这种办法逼我出国吗?报复我可以留在家里,而你不能?可那本来就是我的家!现在因为你,我有家不能回!】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你要这么算的话,你应该怪这个里群的其他人,是他们先说我跟苏凛日久生情的,那我当然要拉你一起。】   【苏芸:你是不是有病!他们说你你骂回去啊!你不是特别会骂人吗?你骂他们啊!你扯我做什么!】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散播了我的多少谣言,他们能那样说,背后少不了你的推波助澜,今天我话就放这了,从今往后,这群里但凡有我一句谣言,我都让那谣言变成你的,说到做到。】   这话一出,整个群再次安静下来,群里每个被苏云整过的人都忍不住回想起曾经苏云每一次“说到做到”,她开口说出来的话,从来没食言过。   这次群里沉默了更久,就在几个性格开朗的人准备把这个事情揭过去的时候,没想到从来都是潜水的苏凛说话了。   【苏凛:苏云你真的别欺人太甚,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身份?苏家忍你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你别一直不识好歹。】   【乌瑾:是苏家别欺人太甚吧?不如苏凛你先让你妹妹利用苏云从我弟弟这骗走的钱还回来?】   两个家族的继承人短短一句话的交锋,已经让人看到了无数个瓜,大家仿佛瓜田里的猹,一下子都不知道先从哪里下口好,只觉得无论哪一个都非常好吃。   不过因为苏凛跟乌瑾的身份在这,二代圈八卦群里又是纨绔多,所以大家都不说话,等着这俩人继续吵,看看能不能爆更多的消息出来。   然而群里的猹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两人继续开麦,这才意识到,他们可能是是私聊去了,乌瑾出声是为了给苏云说话,不管苏云跟苏芸的争端是什么,苏云占上风的时候乌瑾就不出来,如果苏凛决定用身份压人,乌瑾就开口挡下。   只能说,两边都有自己的好哥哥,然而苏芸自己打不过苏云,有苏凛撑腰结果还不占理,看起来怪窝囊的。   苏云看后面没有其他人出来说话就换到了乌瑜那边,刚才群里一聊这个事情来,乌瑜就通知她了,所以才能及时出现帮腔。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多谢你和乌瑾大哥帮忙,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发完请帖了吗?】   按照老爷子的命格跟生辰八字算出来的良辰吉日,苏云建议在老爷子去世第三天下午四点下葬,至于办葬礼还有其他事情,没有更好的时间,苏云就全部交给乌母了,看他们想怎么选,反正都差不多。   从某种程度来上说,老爷子的命不错,只要下葬时间对,其他任何时间里发生什么时候,对他本人以及家中后代都不会有任何影响,好的时辰下葬不过是为了保佑后辈而已。   【乌鱼子:快发完了,我们在核对名单跟时间,确认到底有多少人能来,还有准备应急方案。】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人那么多,确实要准备,对了,这次大概能来多少人?超过一千人的话应该算大型聚会了,需要去报备,报备的话,是你们去跟警方报备还是我这边报备?】   一般来说超过1000人的活动就算大型活动,需要跟警方报备。   【乌鱼子:没这么多人的,加上员工都没这么多,我哥有提醒别带太多人跟保镖,毕竟是送爷爷一程,不是送我们进局子。】   事情是乌瑾操办的,苏云就放下来,就怕乌瑜这死脑子看到没过一千就不通知警方了,万一有几个歹毒的加了人,他们到时候被一举报,不说出事,但肯定影响老爷子的葬礼。   况且还要把浮动的人数给加进去,比如说来蹲守的记者、各家的随行家属、安保人员、司机、助理、秘书等等,这些人未必会跟着走完葬礼全程,可一定会来给老爷子上柱香、鞠个躬。   事情交给乌瑾值得放心,苏云没说太多就让乌瑜给乌瑾帮忙去,别帮倒忙就行。   葬礼还没开始,整个圈子就热闹得不行,老一辈的人顶多在背后说一下乌家的八卦,比如老爷子那一辈子都不服输的性格、消失后到死都没见老爷子一面的女儿还有老爷子这蹊跷的死亡。   除了老爷子,舆论的另外一个中心就是苏云,二代圈八卦群大群实在太多人了 ,有苏凛跟乌瑾这种家族继承人在,他们到底没敢说得太过分,私底下就不一定了,反正是苏云当天吃午饭的时候就收到了不知道转了几手才到自己这里的聊天记录,还不止是一个人发她的。   【易纺槿:苏云,他们说你是不是要嫁进乌家了(图片.jpg)】   【路安柠:气死我了,苏云他们说你是乌家私生女!】   【乌鱼子:苏云,最近别看朋友圈,是恶评!】   苏云:“……”很好,一个没落下,全看见了。 第三十四章   人类本质爱吃瓜, 吃一半还会造谣,以苏云多年混迹八卦群的经验来说,这群人就是只会脑补男女关系那点事。   反正就往黄里造谣, 不是在本人身上造谣就是在上一辈那造, 满脑子的黄色废料,除了造黄谣就不会说点别的话了。   乌瑜提醒苏云别看朋友圈,但其实那些人精得很,都屏蔽苏云跟乌家人了, 有些人连路家跟易纺槿一块屏蔽,之所以还能传到苏云这里, 纯粹是每个人都有自己所谓最好的朋友,转上十几手到苏云这的。   苏云对这些消息其实不是很感兴趣, 况且也不是八卦群里出来的, 单纯是大家通过苏凛跟乌瑾的对话互相脑补出来的假设与猜测。   这种事很难澄清, 因为乌家跟苏云现在就是关系好,走得还特别近, 不然乌家老爷子那么大的事,哪里能让苏云名下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殡仪馆来承办啊?   一看就知道是苏云跟乌家之间有特别的联系, 一个已经脱离出滨城上层社会圈子的女生,她就算有再多钱, 她都是脱离了,现在乌家跟她走得这么近,按照常见的逻辑 , 就是联姻或者亲生孩子啊。   这种谣言其实很难制止, 后面就算苏云没嫁入乌家、没回归乌家, 只要他们关系好,依旧免不了这种污蔑, 除非现在乌家宣布跟苏云没关系。   可如果乌家这么做,就直接毁了苏云积累下来的名声,而且很容易让苏云这段时间的行为变成对乌家的倒贴,还赔了夫人又折兵。   苏云向路安柠和易纺槿表示感谢后再一次点开乌瑜的聊天框,她刚才都没恢复。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这事我已经知道了,路安柠跟易纺槿给我发了截图,老爷子葬礼在即,这事传出去不好听,他们造谣肯定有苏芸在背后推波助澜,你们想怎么处理?】   事情虽说不是从二代圈八卦群出来的,但正如之前苏云对乌瑾说的,苏芸现在那个命格是只要她想、老天就会立马给她把事情给办好,绝对不带一丝犹豫,甚至可能还会多做一些让命格持有人开心。   谣言传播得这么快,肯定少不了苏芸在背后嘀咕,她现在的命格,就是说多少就会应验多少。   别人或许对于这件事有其他猜测,比如正常一点的“苏云帮了乌家所以乌家感激”之类的理由,都不会出现以及传播出来,因为苏芸想要的是苏云身败名裂,那她就只会往大家都讨厌的地方上想。   乌瑜看到苏云这个回复惊呆了,随后想起自己被骗的那些钱,震惊之余还很担忧。   【乌鱼子:怎么这样?如果是苏芸的话,我们不管怎么处理都会失败的吧?你不是说她那个命格别人只能绝对遵从吗?】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是这样没错,但你看她有赢我的时候吗?】   看到苏云这么自负的回答,乌瑜仔细回想了一遍,确信自己这回的记忆没问题,在苏云和苏芸的对比中,苏云对苏芸那都不叫争斗,叫苏云单方面的碾压,怎么看都像是苏芸无往不利的命格在苏云面前只能当病猫。   【乌鱼子:好像是这么回事,苏云,是因为你的命格比她的更好吗?】   自从知道苏芸有个很特殊的命格后乌瑜就想问这个问题,但是总忘记,能一直压着苏芸打,命格肯定比苏芸更好才对。   苏云看着这条回复沉默了很久,好半晌才想起来应该回消息。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不是,我的命格很差,如果不是我爸妈愿意用各种东西吊着我的命,我的命格差到连普通人都比不上。】   【乌鱼子:……你在开玩笑吗?如果你的命格这么差,为什么苏芸拿你没办法?】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因为命格只是一种优势,但不是全部,我修道,她不修,她能做到的就是影响不修道和修为低的道士,但命格是可以用修为来碾压的。】   这不是假话,不然世界上也没有换命格的事情发生了,修为高的人命格各异,主要还是看心境与际遇,道家讲究有教无类,只要愿意潜心修道,没有不成的,只是时间长短问题。   但天赋与好命格吸引人的地方在于,同样做一件事,命格好、天赋好的人随随便便就做到了,甚至不需要努力,而没有好命格、好天赋的人,想要达到同样的程度至少要花几十倍上百倍的时间。   就像静灵门的诸多弟子,其实他们都知道只要等一等,自己努力修炼再跟自己的道侣好好携手走上百来年,迟早修为精进,可是同样的时间里,别人都遥遥领先了,就自己还在某个阶段,心态很难维持平衡,哪怕道家修的就是心,也无法做到。   时间一长,就会成为余酩或者赵涂胡,他们的欲望滋生,本来可以通过静灵门的功法逆天改命,偏偏没修完就觉得邪门歪道更好、更快,就临时换了道,结果换了才发现,另外的道也是讲究天赋命格的,再努力也依旧比不过。   人生来不公平,一次次转世投胎,看的是命也不是命,所以有个成语叫“人定胜天”,从古至今,神话寓言里说的都是人与天斗,尤其华夏故事,从来不像西方神话故事一样依靠天神,而是选择自己努力解决问题。   苏云与苏芸之间的就像是这样的关系,苏云有极好的命格,所以她人生前二十二年顺风顺水,这是她与生俱来的礼物,后来这份礼物有人觊觎,中途却被苏芸偷去了,到现在,苏芸代表了所谓的天意,苏云是那个要靠自己与天斗的人。   乌瑜不懂修士与道家的那些知识,他只知道,苏云既然说可以,那就一定可以,这几乎都成他们这一辈的潜意识了。   【乌鱼子:我相信你,我刚才问我哥了,苏家大哥那边说会把苏芸从我这里骗走的钱跟东西都还给我,折现还,还有关于我们两家的谣言,能处理就处理,不能处理我哥那边可以敲打一下几个跳得高的。】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那就双管齐下吧,葬礼举办在即,最好不要留到葬礼上。】   乌瑜当即转达给乌瑾,说他们会在去殡仪馆前把事情都处理好。   而苏云这边,等到了晚上开始在自己的小楼里摆坛做法。   之前在青云山庄见过苏芸,苏云左看右看,都觉得那是自己的命格,但是又总有种违和感。   这种描述起来就像是,苏云曾经有一条漂亮的裙子,后来这条裙子被苏芸给偷去穿了,穿上后倒也不能说不好看,只是有些不伦不类,总有种不合身的感觉。   苏云现在的命格差归差,可也有自己的好处——永远不会受影响,没有人会想跟她换这样的命格,可不换命格,别人用命格啊、阵法啊什么的来压她,又完全不起效用。   借用苏一翎曾经的话来说就是这命格就像乌龟壳,谁来都没用,虽然破烂但顶级防御,不能被利用就是纯纯气死人用的。   目前苏芸的命格影响不到苏云自己,可跟苏云相关的人就倒霉了,乌家现在是被牵连,同样的命格之下,没人敢说的是乌瑾,毕竟苏芸那不是自己的命格,用起来未必打得过乌瑾的,偏偏乌家有个巨大的破绽——乌瑜。   每次苏芸制造的谣言也是从乌瑜这边下手的,上一次乌瑜想给苏云澄清,最后却需要乌瑾出来压场,因为乌瑜的命格跟性格都是漏的。   现在苏芸远在国外,距离远了,效果却还在,造黄谣依旧是造苏云跟乌瑜的,反正大家都不怕乌瑜,回头被发现了也可以说是开玩笑,乌瑜又不会生气。   苏云在自己的房间里画了个暂时破命的阵法,这个阵法其实很经典,用处也非常广。   多数人其实命中有劫,甚至劫数不小,如果找到有道行的天师,问题不大的话就会用这种阵法包对应符文以及当事人的某些物件来驱动,到时候就可以起到破命的作用。   所谓破命,就是一个人的命宫会形成某种格局,看官和杀,那种倒霉到伤官七杀一辈子破财还断子绝孙克所有亲缘朋友的命格,就需要这样的破命的阵法,主要是把命格给破了,之后生成什么样的命格看自己造化,天师也不能太过分直接给弄个好的命格,那是有损功德的事。   苏芸的命格并不是牢不可破,甚至曾经在苏云这个当事人身上,都可以被破坏,只是她们两个人可以破坏命格的方式不太一样。   由于苏云是原生的命格主人,所以想要破她这个幸运到爆炸的命格必须对她的身体动手,就像当初她被莫名其妙绑架,现在苏云甚至怀疑,幕后凶手为了绑她,说不定找了同等命格的人提前做了阵法,她的命格压不住了才能打晕她。   所以破苏云身上的命格需要动手把她本人给弄死,这是唯一的办法,命格在她身上,她是主导,命格是次要的,为她本人服务的,因为她自己的性格压得住命。   至于苏芸,她压不住命,加上命格又不是自己的,属于苏芸的那个命格已经死掉了,当年苏云死亡的瞬间命格互换,苏云的命格换到苏芸身上,属于苏芸本来的命格就随着苏云死亡而消散了。   苏云看着阵法,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拿出一个白玉瓶子,里面装着她曾经那具身体的骨灰。 第三十五章   苏芸现在那个命格唯一的破绽就是不原生, 命格不是她自己的,完全跟她不匹配,用倒是能用, 不过当苏云出现的时候, 命格会出现判断误差——会以为苏云跟苏芸是一个人。   这其中固然有两人之间性格与身体差异导致苏芸压不住命格的原因,但苏云觉得,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当初苏家给她跟苏芸做换命格准备的时候,尽量让苏芸的气息逐渐与她本人靠近, 以欺骗命格,以为苏云死了后, 跑去找了苏芸。   命格这东西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有些非常强的命格甚至可以说是会自动认主, 比如说皇帝命格, 历史上有诸多好像看起来并不能夺得皇帝之位的人最后却成了皇帝, 不管这皇帝位置坐得久不久,至少能得到, 这就是命格选皇帝。   有时候选错了还会换一个,就导致有些皇帝好像只存在了几十天、几天, 看起来跟笑话一样,但确有其事。   不少皇帝在坐上皇帝位置之前看起来人是好苗子, 等成了皇帝就暴力残虐,这样的人撑不住一统天下的命格,更担负不起百姓的期望, 自然会被人拉下皇位, 人皇命格就转到其他人身上。   苏云的命格也差不多, 在她身上的时候是人压住了命格,所以一路顺风顺水, 而苏家请来的人肯定有点真本事,知道苏芸肯定拿捏不了这个命格,为了不让这个命格废掉,要么保苏云的命格,要么让苏芸成为一个假苏云,让命格以为苏云还没死,就继续跟着。   人的气息是独立且不会重复的东西,就像有的时候就算没看见,也能感受到某个熟悉的人靠近,并做出反应。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出生在差不多的时辰还在同一家医院,就好像两人始终无法完全分开,总有一个是另外一个的背面。   苏云看着手中的白玉瓶子,里面装着她曾经那具身体的骨灰。   如果还有什么能影响苏芸现在的命格,就是她曾经的身体了,普通阵法跟手段怕是无法对她那个绝佳的命格产生影响,说不定还会反噬,更强硬的手段苏云又不想用,总觉得不太合适。   不修道的时候嚣张跋扈,修道了心静得很,好像世界上的东西都对她没什么吸引力,甚至觉得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有迹可循,因果循环,看世间万物一律平等,慈悲与嫉恶如仇有,却也少了点活气。   若不是苏芸每次搞事都会影响到别人身上,苏云是真不想管她,一个人做什么事就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她现在吃命格的庇护,可一个命格而已,又能庇护偌大的苏家多久?   曾经这个命格只庇护苏云一个人,多余的才给苏家捡漏,现在苏芸知道这个命格首先庇护的其实是苏家吗?其次才是她。   当命格有一天无法再拖着偌大的苏家行走时,苏芸又该如何自处呢?   也可能,以苏芸的性格来说,有一天富贵生活没了,她还是会怪苏云吧。   苏云打开瓶子,用一个比挖耳勺还小的勺子往里取出一点点骨灰,点在阵法的阵眼上,她骨灰可不多,得省着点用。   四年前苏一翎跟季微棠带她回来时身体已经浑身是伤,身体内脏还没了,两人为了救苏云回来,本来想的办法是用各种奇珍异宝填补苏云身体的空缺,拼合后大概会是半妖或者直接变成妖魔鬼怪中的一种,主要看个人选择与体质。   在道家传说里,有类似的道术,比如说心脏没了,就用别的东西放进去,代替心脏跳动,但当事人不能意识到这件事,一旦意识到,法术就会失败。   《聊斋》里还有类似换头的故事,茅山道术确实有类似的,可真实情况可能并不如人意,因为人是由很多东西组成的,现代换心手术后都可能出现排斥反应或者记忆影响,更别说替换其他的东西。   道术并不能完全免除这种排异反应,所以苏一翎跟季微棠才在研究一段时间后放弃了这个方法,决定先用这样的办法延续苏云的生命,并且一点点替换掉苏云整具身体,再从阎王爷那换来一个全新的命格与人间身份,她就可以重新做人。   但是这具身体跟命格可以说完全只属于苏云,她以这具身体行走在人间,本质上没有任何父母亲戚,她只是从灵魂上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苏一翎和季微棠,血缘上无法测出来。   曾经的尸体被这么替换下来后,苏云并不想还留着,就让烧火师傅烧掉了,大骨头另放了骨灰盒里没动,剩下的灰烬装了一瓶子,一直带着当吉祥物呢,现在居然就用上了。   有了这些骨灰当阵眼,可以暂时把苏芸的命格移到这一点骨灰上,直到阵法效用结束,造成的后果大概就是苏芸会倒霉三个月,时间不长,不过她在国外,这三个月应该相对来说很难熬。   阵法随着苏云的驱动逐渐亮了起来,没一会儿就消失在黄纸上,只留下一点骨灰,说明阵法开始运转,现在担负命格的成了黄纸上那一点点骨灰。   苏云小心翼翼地将骨灰放到柜子里锁起来,三个月后阵法跟骨灰都会消失,到时候苏芸的命格会恢复正常。   在苏云启动阵法不到一个小时,朋友圈大部分谣言都被删掉了,有乌瑾去一家家提醒的原因,也是苏芸命格对大家影响减弱,现在只是减弱影响,朋友圈删除,各自聊天倾向会有变化,等过了老爷子葬礼,众人再提到苏芸,态度就会变得很差。   这段时间苏芸出国了也没有人太奚落她就是命格在撑着,不然早嘲笑她当不起这个苏家大小姐的身份,还会嘲笑回来那几年做的蠢事。   看八卦的人永远这样,笑完苏云不要脸想鸠占鹊巢,回头就能笑苏芸是穷家庭养出来的孩子蠢钝如猪。   苏云一贯看不上这种事,对她来说,每个人做什么事都是自己的选择,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要后悔就行了,无论从前还是现在,这个想法都没变过,所以别人只要不惹到她跟前来她都当看不见。   少了苏芸在海洋对岸煽风点火,滨城这头总算是有点悼念的味道,比起之前的谣言乱飞,现在至少大家关注的是老爷子去世这件事会对重工行业造成的影响。   即使老爷子因为女儿的事早早退休,可不得不说,许多人脉与关系,看的是老爷子的面子,乌父想要到老爷子这个地位,还得继续熬资历,能不能撑得起这个担子,要看他自己的本事,或者看乌瑾的本事。   乌母找来的人帮鬼新娘跟艳鬼布置了好几个礼厅,根据宾客名单一再扩大了范围,进展还算顺利,至于老爷子的尸体,艳鬼已经处理过了。   之前说要利用老爷子身上的尸气追踪一下,结果先从兰姐这边找到了余酩的消息,现在余酩就关在殡仪馆地下,苏云谁都没说,不过他来那天,鬼员工们都看见了,甚至就在余酩身后。   不过艳鬼在给老爷子处理尸身的时候还是追踪了一遍老爷子身体里被感染的尸气,最终指向除了地下的余酩,还有另外一个方向,具体是谁,只能等老爷子下葬后再去查,现在殡仪馆是分|身乏术了。   艳鬼将这个事情报告给苏云,怀疑另外一个方向就是赵涂胡,问苏云要不要去追。   从方向上来看,赵涂胡现在的位置在滨城市中心那个方位,说明他一直在城里,不知道他是否知道他的师父已经被抓住了。   苏云沉吟半晌,说先不管,赵涂胡的本事不如余酩,现在余酩都自己送上门来关着了,抓赵涂胡并不困难,余酩躲了这么多年有经验,所以难抓,要不是他自己送上门来,一直更换命格的话,基本不可能再找到人。   至于赵涂胡,他年纪还小,估计没学到余酩多少分本事,最重要的本事余酩肯定不会教给他,那想抓他就容易得多。   像余酩这种人,亲儿子都不一定信得过,更别说只是自己的徒弟,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余酩跟赵涂胡是一样的人,为了避免自己走上静灵门的老路,余酩必然不会把所有本事都一口气教给赵涂胡。   说实话,苏云还是想看看,赵涂胡到底会不会来殡仪馆,如果他最后还是来救余酩,那苏云可以考虑给他一个体面,比如把他活着还给静灵门什么的,要是赵涂胡一直没来,反而需要苏云去找他的话,那他就很需要一个抓捕意外。   在老爷子葬礼前一晚,乌父乌母和乌瑾乌瑜都到了殡仪馆,他们提前过来住一晚,除了他们,还有吴叔,算是老爷子的家属,其他宾客以及亲戚会等到明天再来。   来住一晚的事他们跟苏云说过了,苏云早早就给他们安排好了客房,在房间里挂上了黑白色的绸布。   按照其他大户人家的做法,本来应该请殡仪馆的团队去老宅处理的,然而老爷子这背后还有其他的事,所以经过商量,为了安全,还是决定在殡仪馆办。   由于地址太远,有些跟乌家关系不算特别近的人家颇有微词,觉得乌家就是在折腾人。   事情太多,乌家人来得晚,晚上十点多才到的,晚上都没赶上吃,匆匆过来后每个人脸上都是掩盖不住的疲态,精神面貌都比较差,衣服看起来也有些发皱,好在带的人不少,还给他们准备了第二天葬礼要的所有东西。   苏云自己一个人在门口迎接他们,看到人过来,忙走过去:“叔叔阿姨,辛苦了,里面还在进行最后的布置,所以今晚只有我一个人来迎接你们。”   “辛苦你了,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来,哪里用这么隆重。”乌母拉着苏云的手道。   殡仪馆大门外是挺长的一段阶梯,大家往上走的时候乌父趁空问苏云:“云云,我们今晚可以去看一下老爷子吗?这大概是我们一家子看的最后一眼了。”   苏云忙说:“当然可以,老爷子这没那么多规矩,这次送来得及时,那些尸气没太影响到老爷子,而且……老爷子过世那天,乌姑姑来接他了,没有魂魄在,没那么容易尸变。”   听苏云这么说,乌家人脚步猛地停下,好几双眼睛震惊地看着苏云,一下子连话都不会说了。   看他们这副被吓到了的模样,苏云一拍脑袋:“怪我,事情太多忘记说了,之前事赶事的,都没找到空,是这样,乌姑姑吧……想等老爷子给她道歉,就没选择投胎,而是去当了鬼差,老爷子走那天,她就在病房外面坐着呢。”   言下之意,老爷子在病房里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苏云说乌姑姑是来等道歉的,那就说明苏云跟乌姑姑已经聊过一回了,奈何乌姑姑就坐在病房门外啊,老爷子梗到了最后一刻都不开口道歉,这让乌姑姑怎么想?   乌父张了张嘴,许多话,最后只化成一声叹息,父女俩的恩怨隔阂从二十年前到死亡,居然没有一点解开的余地,明明只要老爷子承认自己当时做错了就可以了。   事到如今,两个当事人都已经死亡,胖父子俩被乌家控制着不能死,说什么都是马后炮。   苏云带他们去了停尸房,里面基本保持在零上三到四度的保鲜温度,尸体加上防腐药水最多能撑九天,不然想要保存尸体,得放到零下三十度的冰柜里速冻,跟日常吃的肉保存方式一样。   进入殡仪馆后路过礼厅,里面还在进行最后一轮装扮,这一晚估计大家都要通宵,因为他们还要在葬礼开始前给礼厅放上鲜花,为了鲜花能保持一天不枯萎以及新鲜,必须是葬礼前再放上去。   要不是殡仪馆有自己的花房,光是鲜切花就是一大笔开销。   乌母顺便检查了一下礼厅,确定每一个细节都准备得很好才放心,这葬礼不仅仅是葬礼,更是乌家跟苏云的脸面,绝对不能出错。   来到停尸房后,苏云打开了门,提前说:“里面温度很低,大概是冰箱保鲜层的温度,不要在里面太久了,对身体不好。”   随后苏云就在外面等着,没跟着进去,就像当时在医院那样。   其实乌家人对着老爷子的尸体也没有太多话说,作为中国式家长,老爷子在家好像比起是“父亲、爷爷”这两个身份,更像是领导,员工对着领导能有多少话说呢?   更多是对于死亡与离别的别扭以及舍不得,只要心理没问题,人类都会对死亡感到恐惧与悲痛,因为死亡等于永别与未知。   老爷子的身体已经被艳鬼处理好了,他现在很平静地躺在推车上,身上穿的是白大褂,还没换上乌家人给他准备的衣服,现在不兴穿花花绿绿的寿衣了,都是什么体面穿什么,除非老人家自己要求穿寿衣。   艳鬼收拾过的面容看起来十分健康,好像老爷子只是在这睡觉,睡好了,还能醒来,继续老当益壮地活着。   终究乌家人就是这么沉默地看了老爷子许久,站了半小时就被冻出来了。   现在已经很晚了,按照殡仪馆往日的作息,现在晚茶都喝完了,应该回去睡觉,不过考虑到乌家人这段时间都没怎么休息过,烧饭师傅还是提前准备了点吃的,让大家垫垫肚子再回去休息,明天还有一整天的人和事要应付。   乌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还有苏云陪同,自然免不了提到乌姑姑,乌瑜这个社牛直接问乌姑姑对老爷子的话是什么反应。   苏云想了想,说:“没什么反应,大概是有所期望但意料之内,知道老爷子这种固执的人肯定不会随便低头,到了最后,好像父女俩也没什么话要说。”   而任何感情,一旦出现了没话说的状态,就意味着真的要断了。   乌瑜欲言又止:“怎么没话说呢?质问一下也好啊,爷爷说不定就是……”   “不管有多少说不定,已经发生的事情就等于一定,乌姑姑想要的就是道歉,而老爷子想要的是孩子的低头,他认为孩子就要听他的话,不听话的孩子应该吃教训,只要痛苦了就会回来了,但孩子是这样教育的吗?”苏云直接打断了乌瑜的话。   不管是乌瑾还是乌瑜,他们接受的教育都是非常科学的,一个是父母恩爱,感情好自然就想给孩子最好的,另外一个是乌姑姑这个前车之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乌姑姑的事情让乌父警醒,他不想跟父亲一样与自己的孩子离心,所以他尽量去当一个好父亲,这才养出了乌瑾跟乌瑜这么好的性格,虽说乌瑜稍微被养得天真了点。   乌瑜不说话了,他当时在医院就想反驳爷爷的话,想说乌姑姑有多不容易,完全就是老爷子应该先去道歉,结果被乌瑾拦住了,如果他们知道乌姑姑就在外面,可能就直接说出来了。   这样的事总会发生,很多父母到死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好像承认自己做错就输给孩子、矮孩子一头一样,看起来那么可悲,作为父母,面子居然比孩子重要得多。   吃过晚茶,乌家人疲惫地去休息了,他们没心情再去管老爷子死亡背后的阴谋,没问苏云有什么进展。   等乌家人都回到客房后,苏云去找了回来的林琅跟鬼差阿休,问他们这几天在市中心,有没有碰上什么事或者人,比如说赵涂胡。   林琅直接摇头:“我一直在医院,但没发现过什么人过来的气息,连僵尸的气息都没有。”   鬼差阿休也这么说:“我在盯兰姐那边,但是自从孩子死了之后,兰姐的精神就不太正常了,虽说我能感觉到有另外一个僵尸的气息残留在兰姐家,不过始终没见到。”   “说起来,兰姐的婆婆是什么人啊?那应该不是余酩的母亲才对,他母亲估计都过世了。”苏云疑惑地问。   “那不是兰姐的婆婆,跟余酩和赵涂胡也没关系,是兰姐请来的保姆,余酩给那个老太太下了咒,只要老太太在家,就会以为自己是兰姐的婆婆,然后照顾兰姐跟那个小僵尸。”鬼差阿休简单解释,这几天他已经把情况摸得很清楚了。   苏云若有所思:“这么说,赵涂胡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   对此,林琅跟鬼差阿休同时点头,两个人都是闷葫芦,能不说话就坚决不开口。   随后苏云又问:“你们俩,谁擅长审问一点?我有点事想问余酩,但他不开口,我不能做这些事,你们想想办法?”   林琅直接说:“不需要擅长审问,只要让他开口就行,馆长,你想问什么?”   “我想问,我从前是怎么死的。”苏云平静回答。   “……”林琅蓦地睁大眼睛,他完全看不出来,苏云死过一次,按照苏云现在的命格和面相来说,她应该是个普通出生、普通长大的普通人,命中唯一的幸运就是遇上了苏一翎和季微棠。   可是,苏云现在说自己从前死过,死过一次的人,为什么还能保存记忆留在人间,像……另外一个人一样活着?   看林琅的表情太过震惊,鬼差阿休悄无声息地护到苏云身前,只要林琅有什么动作,他会立刻挡住,像林琅这种死脑筋的道士,很容易觉得人死就应该尘归尘土归土,不管什么理由,反正人死了不去地府就觉得人是鬼、是妖、是怪物,只想替天行道。   苏云招了林琅回来,还定他当保镖,这种事迟早会被他发现,现在是个可以开口的时机。   过了好一会儿,林琅看着苏云问:“馆长,你是人吗?”   “我是,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是人,你没必要怀疑自己的修为跟能力,你看到的,都是真的。”苏云平静回答。   “好。”林琅应了一声,将一张黄符递给苏云,等苏云接过去后就点点头回去休息了。   鬼差阿休回头看苏云:“他是要辞职的意思吗?”   苏云看了眼林琅的背影,笑了笑:“他是准备等我愿意说了再听的意思,他能把这个给我,就是相信我了。”   说完,苏云晃了晃手中的黄符,这是个吐真符,朱砂兑墨水画出来的符文上泛着浅浅的紫金光芒,一看就是林琅自己画的,效果要比苏云画的强上百倍,再嘴硬的人只要吃下这张符,都得乖乖听话。   鬼差阿休不理解:“可是馆长你开口了,就是想告诉他真相,为什么他不想听,你也不说了?”   苏云瞥他一眼:“因为我本来就不想说,跟卖惨换黄符似的,他不想看我卖惨,所以干脆直接给东西了事。” 第三十六章   鬼差阿休不明白, 不过馆长没有生气的样子,他就不说什么了,反正有时候人活着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拿着林琅给的黄符, 苏云来到殡仪馆底下, 找到余酩,他并没有放弃逃离,一直试图在地下找到出口,如果这是普通的地下室, 大概早让他逃出去了。   余酩待的位置跟上一次不一样,苏云依旧能一下子找到他。   “你一直监视我, 也不可能得到任何回答的。”余酩冷笑着说。   “我没有一直监视你,这个地方你可以理解为专门为我做的乐园, 我知道你在哪里, 很稀奇吗?”苏云平静地看着他, 跟上一次来没什么区别,让人看不出她到底想知道什么。   这几天一直没找到办法出去, 余酩在心中多少有点猜测,他阴沉地瞪着苏云, 如果不是实在碰不到苏云的实体,他大概会拿着剑捅上几千剑。   苏云不在乎余酩的敌视, 比起她自己的事情,现在看到余酩,反而难免更好奇另外一件事:“我是来跟你说, 明天到老爷子的葬礼, 如你所愿, 老爷子还是死了,不过让你失望的地方大概在于, 老爷子的尸体送到了我这里来,所以他不会变成僵尸了。”   余酩没想到苏云竟然还特地来通知自己,他直接大笑一声:“痛快,这目中无人的老东西终于死了,病死的吧?死之前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自己做过的亏心事。”   当年余酩跟乌家之间的恩怨,在苏云看来根本算不上,不说阶层问题,光是政府两次撞上截胡了余酩的预约,他才应该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总会被政府截胡。   苏云等他笑完,开口道:“我其实很好奇,从我在乌家这听到的消息,不管怎么说,都不能理解你为什么针对乌家老爷子,甚至去找了乌姑姑回来,仅仅因为老爷子没见你,就这么恨吗?”   “你懂什么?我一次次想办法去找那老东西,结果无论如何都不见我,我通过他儿子约了好几次,最后还放我鸽子,我余酩是他能耍的吗?”余酩双目圆瞪,呲牙发狠地咒骂了两句,仿佛跟乌家老爷子是多大的深仇大恨。   “可说句不好听的,你当时就是倒霉每次预约都被政府截胡,你觉得你算什么东西跟政府比呢?老爷子无论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政府吧?正别说你那点体量的生意,对老爷子来说怎么算得罪呢?”苏云不太能理解地反问。   余酩当即冷笑一声,十分理所当然地说:“政府的饭局一个月吃十几次,他推掉几次怎么了?言而无信的老东西难道就值得政府信任?一丘之貉有什么好说的?而且我不信此次都能是政府从中截胡,他就是想整我而已!”   面对余酩自己找的歪理,苏云脸皮抽了抽:“你要是值得老爷子动手整,你就不见着他了吗?而且,你自己什么命格不知道啊?你这命格能有今天的修为得感谢静灵门的栽培,跟你自己关系不大,不然你想想,这些年,你有什么事情是做成功的吗?”   这句话直接戳中余酩最大的痛点,他隐姓埋名三十年,换了好几次命格,无论换上多好的命,就是一事无成,哪怕是借了楚飞独的身份,也没有做到任何成功的事情,最可怕的是,后来他的修为再也没精进过。   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余酩都觉得静灵门的修炼方式有病,但他也知道自己资质不行,如果按照正常的方式来修炼,怕是七老八十都才刚入门。   可静灵门不一样,因为静灵门独特的双修方式,余酩可以借用僵尸的修为来让自己的修为快速增进,只要他找的僵尸足够强大,迟早能比门主修炼得更快。   结果,他自从叛逃后修炼速度越来越低,一开始他还因为暴涨的修为可以跟静灵门打得有来有回,可渐渐地,他已经无法再跟静灵门同辈的弟子打了,就连当初他最看不起的人,也成为了新的门主,而他只是个躲躲藏藏的叛徒。   在这样的压力下,余酩愈发恨老天不公,然而却什么都无法改变。   苏云看他恼羞成怒的样子,忍俊不禁地说:“这么看来,老爷子当时得亏没见你,要是见了你,估计就是第二个楚飞独了,不过还是挺感谢你能将乌姑姑救出来的,至少没让她死在那样肮脏的地方,让我能给她一个体面的葬礼。”   余酩气得无法反驳,他当时借靠楚飞独的关系,在滨城的诸多世家当中游走,试图给自己找条出路,结果处处碰壁,不是一家独大的古董商就是对古董没兴趣,就算有心想投资的,又不肯给他独一无二的投资。   走动许久,居然就只剩乌家依旧在买各种古董,说是老爷子喜欢,想多攒一点,将来可以送给自己的两个孙子还有女儿。   对于这样人傻钱多的客户,余酩必然不可能放过,而已他从乌家老爷子照片的面相上看,知道这是个有福的人,一辈子可以说是顺风顺水,这样的命格如何让他不心动?   结果老爷子藏得比他还好,无论怎么找就是没找到,他甚至想过查到老爷子的行程然后去拦截,最好是像楚飞独那样,弄出个意外来,让老爷子成为他的傀儡之一。   但不知道是不是老爷子的命过于好了,余酩所有的计划都无疾而终,后来他快被静灵门给找到了,才不得已找了个同样姓余的远房亲戚金蝉脱壳。   “我来告诉你这些,是想问你,怎么就这么恨老爷子啊?居然从那么远就开始安排 ,从兰姐到乌姑姑走后剩余在家里的胎发,还有后来找到乌姑姑的尸体,你有这个力气,对修炼或者做生意上点心,做什么不成功了?”苏云直接将自己最好奇的事问出来。   从头到尾查了那么多线索,苏云最奇怪的就是这个,余酩对乌家实在是太“长情”了,但凡他把这脑子跟努力放在别的事情上呢?   余酩却说:“早吗?我还觉得自己晚了,你又知道我只对乌家下手了?这些年看不起我的人,我一个都没放过,那些安排我早就布置下去了,你以为这么关着我就可以了?那些人该死,我活得这么不好,他们凭什么过得那么舒坦?”   如果针对滨城那些富贵人家的事情早就存在,那乌姑姑早年在付家看到霉菌花样就不奇怪了,因为余酩始终按照自己的喜怒偷偷报复曾经不愿意跟他合作的人家是。   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苏云倒是没太听说过谁家特别倒霉,反正从她的角度来看是看不出问题的,加上从前年纪小,许多事都不明白。   “你就是做了这么多亏心事才会越来越倒霉,你以为一直换命格老天就不知道了吗?”苏云嗤笑一声说。   “那又如何?老天本来就亏待我!那我报复那些它喜欢的人有什么不对?”余酩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他只恨自己能力还是不够,没办法杀更多所谓的天之骄子,不然他要杀穿那些敢看不起自己的人。   苏云看他一会儿,长出一口气:“那老爷子,也是你推下楼梯的?”   说到这个,余酩微妙地笑起来:“你知道吗?我从来不亲手做这种事,老天就算在这里,它都不能说人是我杀的,•是我的好徒弟动的手哈哈哈哈……他跟我是一样的人,我防备着,他防备着我,你啊,是永远不可能等到他来的,死了这条心吧!”   在余酩大笑的时候,苏云直接将折好的黄符扔飞镖一样扔进了余酩的嘴里,顿时余酩的笑声就像被突然掐住了脖子一样停住。   余酩伸手去扣自己的喉咙,随后想起来自己应该点穴位让自己吐出来,结果无论他怎么折腾,就是吐不出来。   苏云走到他前面:“别费力气了,我专门找人借的黄符,我没自己写,就是不想在这个事情上跟你拉扯,直接让你吐不出来,比什么都强。”   “咳咳咳……到底是什么东西?”余酩扣自己喉咙已经折腾得满脸生理泪水,可那个符好像消失在自己喉咙里了一样,死活没找到。   “是吐真符,吃下它,我问你什么,你都得回答了,你也是修道的,怎么这么天真?想要你开口,有很多办法。”苏云微笑着与他对视。   余酩快被气死了,双眼几乎要瞪出来:“贱人!”   一般的吐真符其实苏云也会画,她非得问林琅要,就是想占他命格与先天之气的光,只要是林琅画的符,就没有不成功的,比起苏云画了符之后还要想办法给余酩吃下去、担心他能反抗说出假消息来,直接找林琅要简单得多。   就是要担心林琅想知道前因后果,以及知道苏云要黄符的目的后不可能给。   当时苏云都准备卖惨了,也不算卖吧,本来她就是惨死的,尽量把自己描述得可怜一点,不怕林琅不动恻隐之心。   吐真符的效果立竿见影,余酩现在不管再怎么不愿意,只要苏云开口问他问题,他绝对抗拒不了会把答案说出来。   而余酩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调动全身修为都无法反抗吐真符效果的时候,终于慌了:“苏云!苏、苏小姐,你别、你别开口!这个事情……我们可以商量啊!真的!你听我说,你先别开口!”   苏云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好啊,我听你说,你要说什么呢?”   “我、我……”余酩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巴,他其实忍不住回答,但是他要挑能说的,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可就真的把自己搭进去了,“我、我说,这个事情其实赵涂胡更清楚,对对对,你可以问我徒弟赵涂胡!”   “赵涂胡啊,但你不是说他不会来救你吗?他都不会来救你了,我上哪儿问他去啊?”苏云似笑非笑地问。   余酩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直接报出一个地址:“……是这个地方,他最近一直在那等我消息,我交代过他了,我要让老爷子死,他去想办法把老爷子弄进医院,后面他就在那等半个月,如果听说了老爷子死亡的消息,就成功了,我放他假,回头我会传授给他更换命格的办法,到时候他就可以远走高飞。”   在自己的生死面前,余酩不留一点余地地出卖自己的徒弟,哪怕这个徒弟可以为自己杀人,他依旧出卖得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苏云轻笑了下:“呵呵,听你这意思,干完老爷子这一票,你还打算跟赵涂胡分道扬镳啊?你们不是师徒吗?”   余酩听着苏云的揶揄,一咬牙将他跟赵涂胡的事说了出来。   跟苏云猜测得不太一样,余酩跟赵涂胡确实是塑料师徒,他们能混到一起,完全是因为静灵门,他们自己之间是没什么感情的,不如说,从一开始就是交易。   之前余酩跟苏云提到过,他自从出了静灵门后修炼的速度就一落千丈,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刚逃离的时候,速度明明很快。   至于原因,苏云也告诉他了,不管他信不信,总之静灵门的功法基本等于双修,他要是聪明点,就知道自己应该趁早找到个心爱的妖魔鬼怪,然后只要真心相爱并且开始双修,修炼速度会越来越快。   不过余酩要是听得进去,就不会发生叛逃出静灵门的事了。   事情得从余酩进入静灵门之前开始说起,从他自己的第一视角来看整个故事,充斥着另外一个气息——恨铁不成钢。   别人到底不知道余酩从前是什么情况,车绪鸣又是隔了一辈的弟子,他师父当然不好把什么都说明白,余酩自己就没什么不好开口的了,并且,他现在吃了吐真符,自然什么都是真的。   就像许多话本里说的故事一样,余酩其实出生在一个非常贫穷的家庭,贫穷到家里甚至没办法让他上完小学。   在余酩出生的那个年代,义务教育是逐渐普及的,一线城市一开始就有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根本不需要政策扶贫,真正需要的是乡村、落后的城镇。   余酩说,那个年代,就算是普通的小城镇想要读义务教育也是很不容易的,那是有钱人家跟官宦子弟才能去读的东西,普通人如果想要读完初中高中甚至大学等分配,就需要集合全家的力量。   这个所谓全家的力量,就是家里无论有多少孩子,从爷爷奶奶那一辈到自己的子侄这一辈,全部人出去工作、种田、进厂,只供一个孩子,还要想办法躲开举报 ,不然人家要是举报一下,说你资本主义,全家都完了。   真正可以从贫穷人家供出大学生的家庭,其实应该从七零年代后算起,而在七零年代之前,有个高中文化就不错了。   苏云对这个年代的事情不清楚,她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去世了,父母呢又还年轻,年轻到四五十岁还可以浪漫地去度蜜月,顺便行侠仗义,他们是活在浪漫一代的人。   所以余酩的故事对苏云来说,特别有趣,干脆坐下来,听得津津有味:“所以,你是那个被全家供出来的高中生?那你怎么当道士去了?”   余酩扭曲着脸扫她一眼:“舔着,你以为谁都这么幸运吗?我是那个被迫供某个叔叔上学的子侄!”   “啊?”苏云愣住了,她难以想象,以余酩这个性格为人,居然愿意供一个所谓的叔叔去上学而不是自己上?   在余酩的语气中,苏云听出来了他对家庭与那个时代的不满,从前说这样的话要去关牛栏的,现在倒是可以随便说了。   因为余酩出生的年代不好,他差不多等于是一出生就被剥夺了念书的权力,人人都宣传念书等于资本主义的时代,想要念书改变命运,简直等于谋反,那是不要命的。   而某个被全家供养的叔叔,因为提前念到了高中,所以可以读到毕业,并且下乡去了,不管当初的下乡青年是个什么样的待遇与命运,至少在余酩当时的家里,那就是全家的神、皇帝。   余酩五岁起就要跟家里其他的孩子一样起早贪黑干活,他们家人口多,孩子也多,为了能吃上饭,每天都是拼死拼活赚公分,小孩子能做的事情本来就少,一天赚个几厘饭票甚至换不到一碟咸菜,唯一能做的就是收拾家里。   那时候好像每个人都这么活,乡下地方,没有说是应该送小孩子先去读个小学,至少识几个字会算数的想法,觉得一辈子就这么背脊朝天干一辈子农活也没什么不对,反正他们已经供出来一个有文化的学生了呀!干嘛还要供第二个呢?   在这样的环境下,其实多数人都认命了,余酩本来也是。   如果故事就这么平静地发展下去,大概余酩这被子就是个普通的农民,等到十几岁了,家里给说个老婆,将来生一堆孩子,然后又从一堆孩子里供一个大学生,就差不多了。   结果在余酩八岁那年,他们村要修厂子了。   七十年代初之后,生产队有了相应的规模,大大小小的生产队开始不满足每天只做那些杂七杂八还不赚什么钱的活。   人啊,吃饱穿暖就开始想经济,这是避免不了,即使在最难的那十几年,经济发展依旧没有停下来,生产队建厂、分田到户就是那个特殊的历史年代下能做到的经济发展。   说句不好听的,乌家现在能被人称赞一句“重工龙头老大”,也少不得这个时期打下的基础。   就像北方的煤老板和工业时代,那是特殊年代下经济发展的产物,余酩记事后,父母每天在说的就是务农、公分、厂子员工、铁饭碗。   余酩家乡的生产队要赶时髦办厂子赚大钱,大家都同意 ,甚至每个人都想着,如果能到厂子里干活,是多风光的一件事啊?   那时候讲究劳动工人最光荣,没有太多文化的百姓们以为厂子能样他们一辈子,并且让自己的孩子、孙子也进入厂子,觉得这是铁饭碗,旱涝保收,出身根正苗红,甚至比所谓的老板更有面子。   生产队要办厂了,需要选址、定位置、奠基……不管喊了多少年的禁止封建迷信,在这种事情上,无论是谁都会顶着风头算一算,有的事情它不信不行,没有大师算过的房子,就是容易出事。   尤其办厂子这么大的事,肯定要仔仔细细、非常慎重地算,而且就算有人举报,那也有得说,这不叫封建迷信,这叫建筑学!   于是,生产队就找了个听说很有道行的大师给算。   村里小孩儿多,他们都没见过道士和尚呢,就听父母胡咧咧过,那时候的电影又怕出事,封了不少鬼怪电影,所以不管是大人小孩儿,对这种神秘的人都觉得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余酩那时候也不干活了,就跟着其他小伙伴过去,盯着那个穿道袍的老头看,对方看起来温和,但是有股说不上来的劲儿,用现在余酩的词语储备来描述,就是“仙风道骨”,看着真跟神仙下凡似的,不知道生产队队长哪里找来的人。   那个老道士拿着罗盘算了半天,最后确定下来,也没要多少钱,块八毛的,看着很是清贫。   生产队的队长还想请他吃饭,被老道士拒绝了,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就看到了小孩儿堆里的余酩,于是顿了下,让准备送他的人稍等,就走到了余酩面前。   过了这么多年,余酩居然还记得所有细节,以及老道士身上那种香烛纸钱熏出来的味道,并不难闻,纵然后来他在各个道士门派里也染上了这一身味道,依旧觉得比不上老道士的仙风道骨。   老道士手里拿着拂尘,缓缓在余酩面前蹲下来,细细打量了一番他的面相,竟是叹了口气:“小小年纪眉目带煞,是个狠心狠情的命,可惜啊……”   可惜什么呢,总不能可惜这命不好吧?   余酩当时想冲慈眉善目的老道士脸上吐唾沫,觉得这老头子说话贼不好听,人模狗样的说不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应该送去关牛栏里。   然而老道士打量他好半晌后问他说:“小孩儿,你要不要去念书识字?”   生产队的司机不干了,赶紧过来说:“大师你问个小破孩儿做什么?这些小孩儿啊成天在村子里混,没个正经的,家里父母管不上他们,大字不识一个,力气也没有,你咋还问念书识字的事啊?”   “我看他命生得奇,想试试改改,这年头念书是不容易,但是道观里日子过得其实一直都清贫,如果他愿意,我就带他回去,算是给口饭吃,怎么样?”老道士跟司机商量。   “啊这……”司机挠挠头,黝黑的脸上生出几分尴尬来,“大师,这问我没用,得问人家爸妈呀。”   老道士不知道怎么想的,竟是不急着走了,让司机带路去了余酩家里,他爸妈不在,还在队上干活呢,老道士看天色,觉得这事不好拖,又转去了余酩父母干活的地方。   那阵子是什么时节其实余酩记不清了,对他而言,那是改变命运的转折点,难免在记忆中加上各种滤镜,就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时间了。   跟老道士干净的道袍一比 ,村子里的人都显得脏兮兮的,难免有些拘谨无措,余酩的父母就是如此,他们死活没听明白老道士的意思,经过司机各种方言的解释,勉强理解为“牛鼻子老道想让他们儿子出家当道士”。   老道士听不懂方言,但是看人家父母的脸色就知道这翻译错了,他赶紧跟司机又解释了一遍,说可以先去道观念书,回头等余酩年纪过了十五岁,他想回来念书高考还是留下当道士都行。   为了跟余酩父母说明白这件事,司机废了老大力气,前前后后不知道换了多少种描述,才让他们理解,不是当道士,不是走了不回来,道士跟和尚不一样,不会跟家里断绝关系,更不会一辈子不结婚生孩子,甚至能吃肉喝酒。   种种解释下,余酩父母恍惚觉得,这是好事啊!   不用他们出钱出力,好心的牛鼻子老道直接帮他们养孩子,将来孩子还会继续认他们当父母,并且回来给他们养老送终,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了!   就这样,余酩被父母送给了一个来历不明的老道士,而这也是余酩入道门修炼的开始。   老道士带余酩去了个特别破的道观,在哪里,什么都需要自己做,从前余酩在家里,好歹家里院子就是水井,到了道观,反而每天要早起去挑水,一个道观加上老道士跟余酩也才五个人,过的日子清贫,比余酩家还不如。   如果说有什么比余酩在家强的,大概就是老道士真的会教余酩看书识字,他似乎努力想教育余酩成为一个善良正直的人,而余酩看着那些书本,想的只有这些字能换成多少钱、将来他能靠这些知识混到什么地位。   山中不知日月长,一晃就是一九七八年,改革开放了,余酩的父母捎人寄来了口信,说下乡结束了,余酩那个叔叔考上了大学,直接就被分配了工作,将来或许能什么局里当大官,还给家里带了不少好东西。   好几年没见过的父母突然出现,好像陌生得仿佛是上辈子认识的人。   之前父母没想到余酩,从来没给他送过一点口粮、问过他在道观里好不好,现在能高考了,孩子们都能念书,父母就想起了这个去当道士的儿子,知道他现在应该识字,希望他别当道士了,回来读初中、高中,将来考大学,跟叔叔一样当大官、赚大钱。   余酩无法控制对父母的怨怼,因为山中生活真的很清贫艰苦,哪怕是到现代社会,也没几个正经当道士有钱的,像苏云父母那种,那不叫当道士,那就是学了本事当强盗去的。   之后老道士知道了这件事,问余酩想不想回家,他如果想,就可以送余酩回家,以余酩现在的知识水平来说,直接上高中没问题。   然而余酩忍不住心中怨怼,表面上跟老道士说先回家看看父母是不是真的想,回到家却并没有直接去问父母,而是偷偷打听他们怎么在背后说自己的,等收集到了消息后再统一进行审判——审判父母够不够资格让他回来念书将来考大学赡养他们。   苏云听着只觉得他有病:“你疯了吧?就算父母对你再不怎么样了,也有抚养了你八年的恩情吧?”   “你懂什么?如果没有他们当时点头!我至于去山上吃这么多年苦头吗?你是滨城人尽皆知的大小姐,你知道那是什么生活吗?没有水、没有电、没有食物,甚至天气稍微变化就一点就要担心会不会死掉,是你的话,这日子你过半天就受不了了!”余酩恨得咬牙切齿,他疯疯癫癫地咒骂自己的父母,好像当初父母只要没把他送给老道士,他就不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没什么过不了,我又不是没经历过,我跟你说得很明白了,同样差的命格,我能做到的事情你做不到,那你该反思自己了。”苏云冷笑着说。   余酩听了苏云的话,脸皮抽了抽,他就是想拖延时间找找苏云的弱点,毕竟是个女人,难免正义过头还心软愚蠢,可苏云从头到尾除了像在听故事,甚至掏出了瓜子之外,一点都不着急,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人看着就想撕了她的脸。   苏云嗑了两口瓜子,见他不出声,便伸脚踢了踢余酩的腿:“继续说呀,你后来怎么了?被送到静灵门了?”   看着苏云云淡风轻的脸色,余酩纵然想不开口,却只能继续往下说:“我回家看了父母,发现他们在背后嘲笑我,觉得我就是个牛鼻子道士,太难听我就不复述了,总之,我是不可能养他们的,走之前,我还把他们屋顶砸了哈哈哈哈……”   脑子有病的人果然做什么都很离谱,砸了家里屋顶后余酩回到了身上,本想跟老道士哭诉说家里人对他如何不好,结果还没来得及,就听说老道士病危了,准备送到另外一个更大的道观修养,那边有个大夫是国医圣手,听说祖上是某个神医,因为同为道门,所以特地接老道士过去。   余酩一听这就是个机会,所以跟着老道士去了另外一个道观,那个道观叫“杏济观”,取“杏林春暖、悬壶济世”之意,以医入道,针灸、药物、毒物等中医科目,几乎是其中每个道士都会的,并且不少都是难得一遇的神医,医院专家至少还能挂号呢,这种老中医怕是只能在学校里见见。   老道士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但他跟杏济观的一位师叔关系好,少时曾一起修炼,后来选择了不同的方向,分别入了不同的道观,这才只剩书信联系。   跟着老道士来杏济观,余酩才知道什么叫另外一种生活,杏济观的道士悬壶济世,可他们看起来并不贫穷,经过余酩的小心探查,发现是那些珍惜药物。   许多弟子天南地北走动,基本能找到各种稀奇古怪但非常珍贵、有价无市的药物,有些东西流出去的话,随便一样就够普通人吃一辈子了。   余酩暗暗心动,他觉得跟着老道士没前途,就想留在杏济观学医,最好是混个关门弟子当当,这样他说不定光是收见面礼就能成为富翁。   结果杏济观的师叔看了眼余酩的面相就说:“这孩子命不好,还是送静灵门去吧,他们喜欢这样歪瓜裂枣的。”   医生嘛,说话最直白了,这个“歪瓜裂枣”不是在骂人,单纯说余酩的命格就是歪瓜裂枣,任何一个会算命格的人看到余酩,都会说他满身煞气恶念不断心术不正自作孽不可活,说歪瓜裂枣都是给面子了。   然而那时候年轻气盛的余酩听不得这个,他气得半死,却装作委屈又难过的样子去找老道士哭诉,骂都骂了,不能白骂,他就是要补偿。   老道士凝视他良久,说:“世界上命格不是唯一且固定的东西,一个人活成什么样,只跟他的本心与行为有关,老天往往都是论迹不论心的,徒儿,你若实在不喜这命格,就去静灵门吧,那里有改变你命运的功法。”   余酩满脸扭曲地笑着:“你知道我当时听到这句话有多高兴吗?我以为我能逆天改命了!我以为是静灵门有办法改变我的命运,我可以当一个人上人、当大官、赚大钱,从此没人敢看不起我!”   苏云微微眯起眼睛:“嗯……怎么不算呢?静灵门的功法确实可以改变命运,所以他们专门收你跟你徒弟这样的命格,因为只有你们这样命格才能顶住跟妖魔鬼怪双修形成的影响啊。”   只能说静灵门开山师祖简直是神人,开创了这等功法,主打一个以毒攻毒,至邪至恶的命格刚好能克制妖魔鬼怪随身而动的怨气,谁都不吃亏。   “不,如果只是功法就能将命格扭转,你又为什么死呢?”余酩说这句话的时候,牙齿都咬出血来了,他不想说的,可是林琅画的吐真符太强了,硬生生掰开他的嘴,就算他现在舌头断了都得开口。   “你先暂停一下,我劝你想好,确定自己说的是真话啊。”苏云抬手制止了余酩的话,随后从乾坤袋里掏出了备用平板打着什么字。   余酩快被她气吐血了:“你不是要听吗?你又在干什么!”   苏云打完字后过了会儿直接将平板转过来对准余酩,对面是一群睡眼迷离的大汉,坐在中间的是抱着自己铃兰老婆的车绪鸣。   见余酩好像不能理解,苏云好心解释:“我怕你识人不清被骗了,避免我同时被骗,所以先请专业的来,如果你不信,他们可以还把自己的师父一并摇来,保证我们现在互通的消息,一定全是真的!”   平板那头的车绪鸣迷瞪着眼打量余酩,点着脑袋诚恳地说:“苏馆长说得没错,而且,通知余酩师叔您一件事,我师父刚才已经画传送阵过去了,您有什么趁现在赶紧说,等会儿我们就不能打扰你们师兄弟叙旧了。”   余酩:“……”妈的全都有病。 第三十七章   吐真符的效果是当事人说出来的话对他本人而言是真的, 却并不能保证对方认知里的真话就是事实。   就好比说一个被洗脑了的女孩儿觉得爸妈特别爱她,她坚定地认为爸妈给了自己很多很多爱,所以她将来要把家产都留给弟弟, 这是她认知里的事实, 但从客观意义上来说,父母把家产留给了弟弟,养她就是给弟弟当保姆和提款机而已,根本不是爱她。   但这样的女孩儿就算给她用了吐真符, 她都会坚持说父母爱自己,因为她确实没说谎, 她就是这样认为的。   苏云本以为余酩一定能知道什么相关的线索,就算不是全部真相, 至少能让苏云有个调查方向, 可听了余酩讲述的内容, 她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以余酩这个性格,别是被骗了吧?   自负又愚蠢的人从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 余酩连静灵门的修炼功法就是需要双修他都不肯承认,一直在辱骂静灵门, 他又怎么愿意承认自己知道的信息是假的呢?   哪怕不是全假,而是半真半假, 也很影响苏云去□□,万一找错了或者报复漏了多尴尬?   于是苏云看他快咬舌自尽的同时,赶紧给车绪鸣发消息, 直接告诉他, 殡仪馆这边先抓到了余酩, 喂了吐真符,此处、有瓜、速来。   大晚上的车绪鸣正在睡觉, 他们这种道士只要不是出去接活,作息比苏云都稳定,被苏云的消息狂轰乱炸叮叮叮地把车绪鸣的师兄师弟都一块叫醒了,他们人多,一边去通知了师父一边凑过来看戏。   苏云还好心给了一线贵宾席吃瓜位,直接打了视频电话过去,两头一接通,静灵门的小道士跟传说中叛逃的余酩师叔忽然来了个面对面,双方大眼瞪小眼。   车绪鸣的师兄弟们还特别狗,挤在镜头前各种嘀嘀咕咕,什么原来这就是叛逃的师伯/师叔啊、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呀、而且好像特别老的样子……   七嘴八舌的,那些话苏云听了都觉得生气,别说性格并不好的余酩了。   余酩被气得脸都扭曲了,有种恨不得上手跟苏云对拼的冲动:“你、你……苏云,我都要跟你说出真相了,你为什么还要找人来羞辱我!没有你这么做人的!”   看余酩难过的样子,平板对面的小道士们也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他们觉得这样欺负一个老人家好像是不太对,而且余酩的样子看起来很可怜。   苏云可不吃他这套:“你做人也没比我强到哪里去啊,我好歹助人为乐从不杀人呢,你手里多少条人命啊?”   被苏云这么一点,小道士们反应过来,刚才余酩是卖惨呢,就是想让他们心软觉得他可怜,然后说不定就想放过他了。   “再者说了,我是为你好啊,”苏云继续忽悠,“你觉得你吃了吐真符说的都是真话,可你仔细想想,你说的是真话就一定是事实吗?你要是被骗了,然后继续来骗我怎么办?说句不好听的,你看见有利可图就去信,谁知道是不是诈骗啊?”   “你——你爱信不信!有你这样的吗?问就问了,居然还、还找这么多人来围观,怎么?显得你能耐?”余酩指着平板里的一堆愣头青怒吼。   苏云可不管他生不生气:“我不管,我废这么大力气抓住你了,我当然不能只听你的一面之词,以防转达有误,现在咱们面对面说,不用中间商赚差价。”   在苏云的追问下,余酩不得已继续将关于命格的事说下去,但因为他不想跟苏云的命格扯上联系,一直用自己的视角来说,总是擦着边带过去,一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样子,想大眼仔上那些不可说、一说就要被封号的事情。   不过有吐真符的加持,余酩还是尽量把事情给说清楚,同时暗示苏云其中跟她的关联。   余酩在杏济观中听老道士说静灵门有特殊的、改变命运的功法,但是这门功法并不是修炼就能改命的,具体如何老道士也不知道,毕竟是人家门内的秘辛。   不管是多秘辛,静灵门那点事外人多少听说过一点,什么功法必须双修、收的徒弟命格多数恶劣又坎坷,什么烂人都能去学习,通过学习修炼后还真有不少弟子改变了命运,所以道门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教不好的未来人渣弟子,不如就送去静灵门,改造后还你一个优秀徒弟。   整得跟劳教所似的,什么问题少年都往里塞。   不管如何,静灵门在道门中确实流传很多命格不好人也不像是什么好人,最后却能改变命运成为优秀弟子的案例。   有这些案例在,老道士的想法倒也不难猜,他觉得自己的道友说得没错,余酩这孩子光凭他们实在是很难教好了,将来入了门,不管是在老道士自己的道观里还是在杏济观,一旦他学了本事,不知道要杀多少人呢,不如就先骗他去静灵门,让他去静灵门里改造一番。   静灵门虽说不是全部弟子都改造成功,依然容易有反骨仔跟人渣弟子叛逃,可概率非常低,外人都说,他们那乱七八糟的功法,怕是让爱情感化了社会垃圾,所以那些命格很差的人渣都愿意改邪归正,凭借自己的毅力控制住不做坏事,就为了给道侣积攒功德。   老道士说自己生病还需要治不少时间,而且他年纪大了,不知道还能照顾余酩几年,趁现在他年纪小,不如就去静灵门,就算他将来没改变命运,只要在静灵门听话,那群护短的师父师叔师伯们,肯定会照顾他一辈子的。   余酩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就是看到了杏济观的道士都特别有钱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道士为什么明明有钱还过得苦哈哈的,总之,既然杏济观不收他,那他去静灵门先学点本事,回头改了命运再赚钱也行。   正好那阵子静灵门有个长老在杏济观讲道,互相交流一下医学,等回程的时候,受老道士所托,将余酩给带了回去,然后余酩发现,那该死的静灵门比老道士的道观还偏僻。   他这么一说,车绪鸣等一众弟子不乐意了。   “干嘛说我们静灵门偏僻啊?”   “就是,我们哪偏僻了?我们山下还是邮政小包呢!你看不起谁啊?”   “静灵门只是在山上,一点都不偏僻,我们有自来水有电,生活环境好得不得了。”   ……   小道士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反驳余酩,非说他眼高于顶看不见师门有多好,难怪叛逃呢。   余酩冷笑一声:“你们现在是什么年代,我当年是什么时候?那时候静灵门就是穷!就是偏僻!就是落后!几个毛都没长齐的楞头小子跟我说这些!你们也别把静灵门想得太好,说句不好听的,静灵门才是毁了你们一辈子!”   “静灵门怎么毁我们一辈子了?”   忽然一个温和的低沉男声出现,苏云抬头看去,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对方穿着黑色的普通道袍,没穿法衣,就像忽然出来散步一样,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车绪鸣这时候从平板那头说:“师父!”   其他小道士要么跟着喊师父要么喊门主好,看来,这就是静灵门现任门主了,也是当初给余酩松绑让他逃走的师兄——安静和,对方看现在看起来比余酩还要年轻许多,不看眼睛的话,差不多就三十岁出头的样子,而论实际年龄,比乌家老爷子没小多少。   安静和缓步走到余酩身边:“师弟,好久不见了。”   两人这么凑到一处对比,高下立现。   与余酩的狼狈和不得志不同,安静和给人的感觉就是平和儒雅,仿佛无论遇上什么样的事情都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并且妥善处理,情绪稳定的人总能讨人喜欢。   三十年没见,余酩跟安静和的样貌其实没怎么变化,然而两人的现状与境遇已经完全不同了,就算余酩没被苏云关上这许多天,他依旧不能跟安静和比,现在安静和是静灵门门主,身份、地位、修为,他们早已被拉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余酩只扫了安静和一眼,一副不想多说话的样子。   安静和并不生气余酩对自己的无视,反而温和地问他:“师弟,刚才你说,静灵门毁了我们一辈子,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们在静灵门,过得不好?”   “难道不是吗?你觉得你们现在过的是什么好日子啊?明明是一群人,却要跟山精野怪混上几十上百年,你觉得你们还是人吗?”余酩冷笑着说,好像静灵门所有人都是傻子,只有他一个人清醒。   “师弟,你不能这么说,无论我们的道侣是人是鬼,这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门内也有找了人当道侣的弟子,你不能一棍子打死说我们的道侣不是人就被毁了,我们自己愿意的。”安静和试图跟余酩讲道理。   余酩根本不管,他冷笑一声:“你们那叫什么自己愿意?找了普通人当道侣修为就无法精进,等于一辈子都不能修炼、不能出人头地、与长老和门主之位无缘,这叫愿意啊?这叫放弃!”   面对余酩的指控,安静和依旧没有生气,而是说:“但是师弟,人要获得什么就要选择放弃什么,没有什么事情是毫无代价的,你不能既要又要还要,况且,我们自己都没有觉得被毁了一辈子,你又如何替我们觉得生气和悲愤呢?”   平板那头的小徒弟们也跟着帮腔,尤其是车绪鸣,他喊得最大声:“师父说得对!整天想着不劳而获算怎么回事?付出多少努力就有多少收获才对!”   余酩直接翻了个白眼:“你们人多,我不跟你们吵,你们连正常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都没体验过,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放弃了什么,苏云,你还听不听了?”   估计是觉得跟一群已经被洗脑的人吵架没什么意义,余酩终于想起了现场还有个苏云,见到了当年放自己离开静灵门的小师兄,余酩的态度忽然变得好了不少,不知道是怕的还是单纯觉得丢人。   苏云便对安静和说:“门主你先歇歇,听听他还有什么说法,如果他被骗了,我们再提醒他不迟。”   安静和偏头看了下苏云的面相,点头:“可以,现在你应该很需要他的线索。”   于是安静和走到平板旁边,好像跟他的徒弟们坐在一起吃瓜似的。   余酩受不了他们,想让苏云把他们都赶走,可是苏云有句话提醒了他——万一他知道的事情都是假的呢?关于静灵门的功法他都不愿意相信,难保在他知道的那些事情里,没有一两件是他理解错了的。   思来想去,余酩觉得自己如今落入静灵门手中了,应该很难再逃走,这殡仪馆也不知道怎么做的,他死活没找到逃出去的办法,苏云说什么他就得做什么。   在众人的凝视下,余酩咬了咬牙,压住自己的自尊心,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当年他被静灵门的长老带到门内后,余酩心中只挂念改命运一件事,可整个静灵门好像没有人完全是奔着修改命运来的,反而是修炼跟……找道侣了。   余酩特别不能理解这个事情,他担心自己表现得太功利不讨师父们喜欢,所以看起来十分乖巧,但奇怪的是,他的进步非常缓慢,甚至可以说是平庸。   因为进步实在太慢了,老师们终于注意到了他,于是问他是不是有哪里不懂,余酩趁机装作一副难过的样子,说不知道,还问是不是自己天赋不好、命格不好,所以进步才这么慢?   老师们面面相觑,告诉他说,静灵门的功法很特殊,将来是要选定一种非人的对象当道侣双修的,到时候修炼速度才会变快,而余酩一开始的进度太慢,大家觉得可能是他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不过静灵门不太讲究入门阶段的修炼速度,只要后面找到道侣了,速度就会上来的。   余酩一听,觉得这是不是在骗人啊,怎么还要选个非人的对象当道侣?   可是随着余酩逐渐入门,他慢慢能看见静灵门里那些跑来跑去的山精野怪,不得不相信,老师们说的是真话,而且他将来也要找个这样的对象。   但是他想到那些是僵尸、妖怪、恶鬼就一阵恶心,尤其是他某次去后山跳水,看到一个恶鬼浑身是血、指甲漆黑、脸皮撕裂的模样,差点吐出来,打完水,他看到那恶鬼给自己画了张漂亮的皮,然后回到静灵门里,跟一个讲课的老师恩爱地凑到一起。   余酩被恶心得一晚上没睡着,他无法想象,将来自己也要抱着这样的恶鬼生活,那真是多看一眼就能连隔夜饭都吐出来。   安静和这时候忽然插了句嘴:“所以你当时请了假离开静灵门,说是回去看望老道长,其实是你想跑吧?”   “呵,我都看见人跟恶鬼凑一起亲吻睡觉了,我为什么不跑?不跑是傻子!”余酩骂骂咧咧地说,可见看见恶鬼跟人在一起当道侣这件事给了他多大的冲击。   平板里的车绪鸣猛地咳嗽好几声,尤其在余酩说话的时候,咳得好像肺都要咳出来。   余酩听得烦躁:“小子你要咳就把声音关了,吵死了!”   安静和平静地替车绪鸣说:“他咳,是因为我也修的鬼道,我的道侣是一只鬼,在你失去行踪后,我也没放弃找你,后来碰上了我的道侣,修为逐渐增长,才在前门主退位后由我继任。”   闻言,余酩也噎住了,他没想到,安静和居然最终也选的鬼,他以为,按照安静和的性格,应该会跟前门主一样,选个除了好看一无是处的山精,毕竟在他的印象里,安静和是个很温和安静的人,跟他的名字一样。   这样的人最后居然找了个女鬼当道侣,实在想象不出来那是个什么画面。   余酩嫌弃又古怪地重新审视一番安静和,撇了撇嘴,不管他,继续说自己请假离开静灵门之后的事。   由于静灵门上没有电话,道士们互通消息都用的纸鹤,可是余酩修为差,又实在看不起静灵门的修炼方式,所以他不会,没办法放纸鹤提前跟老道士说一声。   不过余酩记得老道士说他会继续留在杏济观治疗,最近几年应该都不会离开,他就准备先去杏济观看看,就算找不到老道士,至少可以问问杏济观的师叔知不知道老道士的踪迹。   结果余酩到了杏济观外的山林里就死活找不到杏济观了,他在那找了几天才忽然反应过来,不是他没找到,是他被阵法拦在外头了,之前他能随便进出,是因为有人带着,现在没人带着,他又不是杏济观的弟子,当然不能进去。   余酩很是失望,同时对老道士难免心生怨怼,说好在杏济观等他,结果就把他丢在静灵门了,说不定老道士就是不想管他了,才把他丢静灵门去呢。   无法进入杏济观,余酩又在外头晃了好多天,直到一个认识他的弟子出来采买,才问他是不是想进去找师叔。   难得遇见个活人,余酩自然说是,还说明自己想找老道士了,过来看望的。   不得不说,在演戏这方面,余酩实在是装得像,他这么一副可怜又充满孝心的模样,不谙世事的小道士立马心软了,先带他进了杏济观去找师叔才又重新出去采买。   余酩重新见到了那个给老道士治病的师叔,就问对方老道士去哪里了,师叔讶异地看着他说:“你怎么会来这里找呢?你前师父他病好得差不多了,说想去静灵门找你呢,你没遇上吗?”   “怎么会呢?我刚从静灵门出来,他去几天了?别是错过了。”余酩也傻了,他出来大概十来天的样子,万一他刚出来想找老道士,老道士就去静灵门找他,那不是生生错过了?   “去半年了,你才出来十几天,没碰上他吗?”师叔也皱起眉头,不由地担心起来。   老道士年纪大了,难保在路上出什么事,不然以他的修为来说,去静灵门实在是轻轻松松。   余酩没办法,杏济观没有人,他不好久留,又想跑回静灵门,去问问老道士有没有去过,但是在路上,他遇见了另外一个道士。   对方自称紫渊居士,在火车上一看到余酩就说,他是个无父无母无师无子之相,现在他与其回静灵门,不如回老道士的道观,再晚一些,他连老道士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   提到这个另外遇见的道士,安静和低声重复了一遍:“紫渊居士……”   余酩侧目看他:“你认识?”   “听说过,他似乎算命很准,准到连任何意外都能算得一清二楚,一般来说,算命这种事,意外是无法避免的,因为有些人的选择或许会临时变卦,但是这个人,听说他算出来什么,就是什么。”安静和说着,微微皱起眉头,总觉得这个描述对一个修士而言,有些过于玄乎了。   道家讲因果功德,一个人能抗多少因果功德都是有限的,紫渊居士如果真的这么厉害,那他身上抗的因果怕是早出意外死掉了,怎么还能混得风生水起的。   苏云垂下脑袋倒着凑到平板摄像头前,整张脸都是扭曲的,她问车绪鸣:“车大师,你知道这个紫渊居士吗?”   镜头忽然被一张扭曲的脸挡住,车绪鸣跟他的小伙伴吓了一跳,差点黄符就扔过去了,在苏云问完后他才反应过来这是谁。   车绪鸣想了想,摇头:“没有,如果滨城有这一号人物,我就不可能混出大师的名声,无法超越对方,我就不可能是大师,而是那个算命的。”   人们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总要比出个一二三来,最好的才能叫大师,其他的都是骗人的神棍。   虽说车绪鸣这话有些贬低自己的意思,不过他说的确实是实话,如果滨城有这样的一位大师存在,那就不会有他的出头之日,别人只会认这一位顶级大师。   余酩虽然不喜静灵门的人,却也跟着点头:“这小娃娃说得没错,紫渊居士要是在滨城,怕是所有以算命吃饭的道士都会被挤压得没饭吃。”   苏云很是不解:“有这么厉害吗?他要是真厉害,怎么没想办法改你的命运呢?”   “其实他给了,但是我没能做到。”余酩沉默一会儿后说。   火车上偶然遇见紫渊居士,余酩完全不信他的话,毕竟余酩就算修为再差,也是正经道门出来的,理论知识并不差,甚至可以说非常努力地把知识点都背下来了,奈何修为进展缓慢,无法用出更高深的道术。   不过紫渊居士的话提醒了余酩,老道士在杏济观待了这么久,身体好了不少的话,不仅会想去静灵门找他,也会想回自己的道观看看其他弟子,不管那道观多小,对他来说可能都跟家一样。   于是火车走到中途,余酩就临时下了火车转另外的路线打算回道观去看看老道士有没有回去,没想到,那个自称紫渊居士的道士也跟着换了火车。   余酩没管紫渊居士是不是要跟着自己,他作为一个成年的男性,又没什么钱,根本不值得别人抢劫,说不定对方就是顺路了。   老道士的道观在山上,余酩从前就觉得这山相当难爬,最烦的就是需要上下山。   结果在静灵门待久了,他觉得已经嫌弃了许多年的偏僻山坳像个小山坡一样,没什么难度,好走得很。   回到道观里,余酩看到的不是师兄师叔们,而是大门紧闭,他一下子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去敲门,过了好一会儿师兄才来开门,发现对方一脸悲伤,看到余酩回来,却又有点高兴。   被师兄带到道观的房间里,余酩看到了躺在床上精神不是很好的老道士,对方看起来老了很多岁。   余酩对这个老道士其实没什么感情,但或许是第一次直面死亡,心中难免茫然和震撼,于是被推着跪在了床前。   老道士勉强睁开眼,看到余酩后笑了下,又不动了。   观主擦了擦眼泪,说:“师父他老人家本来在杏济观治得好好的,回来的时候精神头也很好,但是准备出发去静灵门探望你那天,山下忽然来了人求救,师父去了之后回来,就成这样了,我们本来想请杏济观的师叔过来看看,但师父不让。”   关于老道士下山救人的细节谁都不清楚,因为老道士的修为很高,加上平时身体很好,就算生病了,也有杏济观的师叔已经帮忙治疗,趋近痊愈,只差最后的疗养。   老道士本来就爱出去行侠仗义,他们以为这次救助跟之前的一样,不会有任何意外,回头老道士救助完了,可以直接去静灵门找余酩。   谁成想,老道士居然又回来了,而且伤得很重,都是内伤,看起来十分古怪,以他们道观的实力来说,肯定治不好,观主想传信请杏济观的师叔来,老道士始终没同意。   余酩觉得很可怕,他回来就是想让老道士再罩自己一次的,可老道士要死了,他怎么办呢?   在震惊过后,余酩跪在床前哀求老道士去请杏济观的人来救命,老道士却趁精神好的时候说:“徒儿,这其实不是伤,是反噬,我救了个……命中注定要死的人,所以他该承受的劫难,就换到了我身上,如果别人来救我,别人也得死,你明白吗?”   听完,余酩被吓得一下子就跌坐在地上,睁大了双眼说不出话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余酩终于回过神来,他抓着老道士枯瘦的手臂问:“师父,你不是说静灵门有改变命运的办法吗?我、我带你去静灵门?静灵门那么多厉害的老师,他们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不一样的,命运不是劫数,你要分清楚,静灵门能做到的其实是改变命运,但该有的劫数从来不会少,当初我看你面相,就知道你命中有大劫,但是这个大劫很晚很晚才会到来,所以,想试着改变你人生中的选择,看看能不能救你一命,但是……”老道士没说完,后面的话也不用说完。   “怎么会……那、那不就是说,我最后还是会死?”余酩愣住了,他双眼失去神采,“这么说的话,我去静灵门有什么用啊?”   老道士缓缓闭上了眼:“试一试总比不试强,徒儿,我知道你心中的怨气跟贪念从不曾放下,可就听你师父这一次,为了好好活下去,你回到静灵门,好好修炼,可以吗?”   看着老道士灰败的脸,余酩嗫嚅着犹豫许久,最终应下。   当晚,老道士就走了,看起来就像是寿终正寝的老人,曾经精神奕奕老当益壮鹤发童颜的老人,在死亡之后,身体迅速衰老,皮肤皱得好像树皮一样,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都忍不住这是谁。   余酩跟着道观给老道士办了葬礼,没住两天,遵从老道士的遗嘱,准备回静灵门去,老道士说的话他始终记挂在心里,所谓很晚才会到来的劫数,让他恐惧,既然静灵门有办法,他就回去,哪怕这个门派的功法跟道士都让他觉得有病。   可是在山下,他又遇上了那个紫渊居士,对方似乎就是在山下等他的,手里把玩着一只纸鹤,看他下山来,笑着问:“准备听你师父的话回静灵门?”   听他这么问,余酩就想起了在火车上他提醒自己回来见老道士最后一面的事,因为老道士去世给他太大的震撼,现在才反应过来,对方看他一眼就预言到了。   余酩莫名生出一点恐惧来:“是又怎么样?那是我师父给我找的门派,更是他老人家的遗嘱,我当然要回去继续修炼。”   “啊,你别生气,我没有拦着你回静灵门的意思,只是想问你,你难道不害怕吗?你师父说的劫数,难道你就没想过要改变命运?”紫渊居士温和地笑着,好像一个好心的长辈。   说到无法改变的劫数,余酩心里就一咯噔,他嘴硬着说:“我师父说了,劫数不能改变,命运改了劫数也不会变,待在静灵门,他们至少有办法救我。”   紫渊居士听他这么说,突然大笑起来,没一会儿居然笑出了眼泪来:“哈哈哈哈……确实,你师父说得没错,命运可以改变,劫数无法改,所以但凡命格中有劫数的,一般道士都不会接单,因为一旦影响了对方命中该经受的劫数,就很容易转移到自己身上,就像你师父那样。”   话说到这,后面往往会跟着一个“但是”。   果然,下一秒紫渊居士就收敛了笑意,说:“但修改劫数的办法,不是没有,你有没有兴趣听听?”   余酩可不是什么好骗的小孩儿,他一听这话就知道对方或许要说些什么自己付不起的代价了,于是直接绕过紫渊居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那紫渊居士似乎猜到了他的选择,于是追了上来:“你不用担心我有别的目的,我只是修炼的方向是命数与演算,但是呢,在我的演算,我发现劫数很难改变,所以我想找到改变劫数的办法,找你是因为,你的劫数很晚,无论前期做了什么,都有机会后悔。”   有代价的帮忙余酩可以视而不见,紫渊居士完美拿捏了余酩的心理——送上门来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你什么意思?”余酩停下脚步问他。   “我可以给你提供几个办法,你都先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改变你的命运,如果可以的话,你晚年的劫数自然消失,就算不成功,你也只是过完了自己的一生,并不亏不是吗?”紫渊居士诱惑着询问。   余酩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用一种诡异的眼神一一看过面前的人,从安静和到平板里的每个小道士,最后落在苏云身上,那种诡异的眼神看得人发毛,就连静灵门的众人都觉得毛骨悚然。   苏云很快反应过来:“你来到我这后这么平静,是因为紫渊居士早就跟你说过今天会发生的事了!”   话音落下,平板那边响起一声声“卧槽”,明明苏云是临时起意打了视频电话过去,因此引来了安静和,余酩当时也很震惊,甚至想破口大骂。   可仔细回想一下细节,余酩确实只震惊了苏云找人来围观,但是安静和出现这件事,余酩本身并没有太大的波动,甚至在安静和到来后情绪反而平静了许多,看起来像认命了一样。   此时众人终于明白,余酩不是认命,他是发现这个场景与紫渊居士的预言完全对应上了。   余酩凝视苏云一会儿,摇头:“其实预言没这么详细,但是……紫渊居士最后给我的批文,是说,我会死在一个鸟语花香的地方,但在死前,我会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后悔我一生的选择 ,而在这个地方,有师兄、师侄们和……一个万法不侵的女孩儿。”   如果说紫渊居士的预言让静灵门的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话,现在听到余酩对预言的复述,他们就是惊讶到下巴都快砸地上了,没有任何一个道士能忽视“万法不侵”这四个字的重量。   万法不侵在道门中只有两个意思,一个是实力强大到无人能出其右,另外一个,就是本身的存在就不归属于轮回六道中,是人非人、是鬼非鬼,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不存在的个体。   前者可以指林琅这种老天爷亲儿子,后者却几乎没人见过。   苏云握着手中的折扇微微转了一圈,第一次看余酩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第三十八章   都是道门的, 话里话外什么意思,彼此都清楚。   余酩的意思就是暗示苏云不对劲,她指不定是个什么不归属于人类范畴的东西呢, 静灵门自诩名门正派, 容不下他一个余酩,又怎么能容苏云?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啊?”安静和第一个打破沉默,他对着苏云笑了笑, 又继续对余酩说,“不管在紫渊居士的预言里你会遇见什么, 跟我们最大的关系就是你为什么要因为这个而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来,其他的我们不关心。”   对于苏云要问余酩的事, 安静和多少能算出来一点, 不过他觉得苏云想知道倒也正常, 谁愿意自己死得不明不白呢?   而他来到这里抓余酩的原因就更简单了,就是单纯想知道为什么而已。   安静和一直对当初自己放跑了余酩导致子母僵被夺走的事耿耿于怀, 不管之后余酩会有什么下场,他都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余酩见没能挑拨离间, 就撇了撇嘴:“呵呵,我变成僵尸你们对我喊打喊杀, 这不人不鬼的小姑娘你们就不愿意下手了,不就是性别歧视吗?”   看他又准备胡说八道,苏云直接说:“就是双标、就是歧视你, 一个俘虏还这么多意见, 你怎么不说你手里一堆人命, 我却行善积德呢?”   论骂人,余酩是绝对骂不过苏云的, 她脸皮还厚,加上静灵门的人除了很震惊之外,并没有其他的表示,仿佛对这种传说中的特殊物种都不感兴趣,也没有想据为己有的想法。   吵架这事得看对方有没有被影响到,余酩一个人挑事实在没意思,加上有吐真符的作用在,他只能给自己找回点面子:“你也不能把我杀人的责任都推我身上,不如说我这些事都是为了躲开这一劫,但你们也看到了,不管怎么挣扎,都没有用,我还是一气之下来了殡仪馆被关起来,还是遇见了你们。”   既然劫数的场景已经出现,那证明余酩距离死期不远了,而且现在他已经没有几十年再一个个办法去试。   安静和直接问:“那么,紫渊居士给师弟你出的主意是什么呢?难道是子母僵?”   可余酩拿到了子母僵成为僵尸后,也没改变自己的命运啊。   余酩思索了一会儿,摇头:“不是,其实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单方面联系我,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来给我算一次命,之后再给我一个解决办法,让我尝试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是怎么说呢,并不是每一次都能改变。”   “等等,你的意思是,由他来给你算一次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以及结局,然后你做一些事尝试去改变他的预言,可没发生的事,他说得对不对,可能性完全就是五五开啊,你为什么要信他?”苏云不敢置信地问。   “大概是因为,他算的每件事都对了,所以我渐渐对他深信不疑,包括现在,他确实提前算出了结果不是吗?”余酩苦笑了声说。   安静和这时候插了句嘴:“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没听他的,而是一开始就听你师父的话,你反而能避开这个命运?”   谁知等安静和说完,苏云忽然来了句:“不对,避不开的,因为就算他自己没离开静灵门,这个时候他也可能因为赵涂胡的存在来到殡仪馆内,而到时候,他虽然身份可能改变,但依旧可能会插手了这件事导致被杀人灭口。”   就像当初苏云死得不明不白一样。   这么一提,余酩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苏馆长,你少说两句,本来觉得死就死了,你忽然这么来一句,很恐怖的。”   然而这么说并不能抵消苏云那句猜测带来的恐怖感,甚至静灵门的道士都觉得这非常有可能。   假设余酩当年没信紫渊居士,而是听了老道士的话回到静灵门,三十年不离开、潜心修炼,那他到现在应该会捏着鼻子找个自己能接受的道侣,成为静灵门又一位德高望重的师叔。   而赵涂胡依旧会出现,并且因为放跑了祖师爷被全门追杀;苏云照样会因为查到了车绪鸣身上从而接触静灵门跟赵涂胡。   余酩跟安静和的关系在从前就很好,安静和当了门主,他徒弟车绪鸣来办赵涂胡的事,余酩会不帮忙吗?   所以兜兜转转,好像余酩无论怎么做,他都会在这几天来到殡仪馆,并且跟他们坐在一起,后悔自己当年做出的每一个选择。   出于逃避心理,余酩直接跳过了这件事,选择接着往下说。   紫渊居士选择单方面跟余酩联系,他自己给出的原因是他怕自己过多参与进余酩的生活里,会影响到他本身的命运,从而导致命运无法更改,所以他们约定,余酩没事的话就在静灵门里修炼,遇上人生转折点,紫渊居士才会用纸鹤跟他联系。   那时候余酩还不会用纸鹤,所以这基本跟单线联系没什么区别。   不过紫渊居士的做法跟老道士的遗言不谋而合,余酩就暂时选择相信紫渊居士,他想着,反正老道士也是让他在静灵门安分修炼,刚好可以试一试紫渊居士准不准,如果不准,他躲在静灵门里,对方也不能进去杀他,如果准的话,他就白赚了。   出于这个心理,余酩莫名有些期待紫渊居士会给出什么样的预言。   两人分别的时候紫渊居士没说太多,甚至还安慰了他节哀顺变。   回到静灵门大概一年后,余酩都快忘记这件事的时候,紫渊居士终于送来了消息,对方的消息很简单,就说余酩即将要参加考试了,通过之后他就算正式入门,并且因此要挑选一个辅助修炼的对象,也是道侣预备役。   根据紫渊居士的预言,他说余酩会因为厌恶这种关系,从而拒绝挑选,不过他成绩其实不错,还是能通过考试的,但他拒绝的态度,会让老师们不喜,到时候怕是会选择让他去别的道观或者门派修炼,毕竟不选双修对象,在静灵门里就等于在浪费时间。   余酩一看到这个预言就脑仁疼,因为说得太对了——他因为进步慢,已经被老师跟师兄弟们怀疑他是不是完全不能接受静灵门的修炼方式,如果实在接受不了,其实可以离开的。   毕竟好的门派又不止静灵门,静灵门只是对命格差劲的弟子来说更容易改变命运而已,也有一些正道门派可以改变,就是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与时间。   作为一个并不想废那么多功夫改变命运但是又确实不想年老后死在劫数上的天生坏种,余酩直接就去看紫渊居士给出来的方案。   紫渊居士还不是直接建议,而是给出好几个备选。   第一,正常考及格,之后在寻找对象的过程中表现得倒霉一点,让人觉得是客观原因导致缘分没到;第二,选一个比较弱的可控对象先修炼,后期有更喜欢的再去换;第三,直接选择不要考过去。   三个选择都能达到不离开静灵门的目的,非常贴合余酩内心那隐秘的妄想,于是他没想太多,直接就选了最简单的第三条——放弃考试,让自己考得差一点,好拖延时间。   静灵门里天赋差的比比皆是,余酩当时年纪还不算特别大,所以考差了也并不突兀,老师们只会以为他还是有什么不懂的,回头再努力讲解一下,说不定过个一两年就考过了。   选了最简单的办法逃过一劫,余酩忽然就对这样的人生心动起来,他忍不住想,如果改变命运能让他为所欲为,那他为什么还要战战兢兢地努力呢?   只要体验过一次顺风顺水的人生,就很难再接受自己破破烂烂累到不行只为了能过上普通的生活,光是是落差感就让人窒息。   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像苏云那样过得起富贵生活也能天天打工抠搜着生活,大部分人努力就只是为了能享受快活的日子,而不是吃苦。   余酩吃到了甜头,便逐渐对紫渊居士卸下心防,后面他又来了几次非常准确的预言跟解决办法,都说在余酩的心坎上,解决办法呢,依旧是让余酩自己选,不过并不是每次选择都有好的结果。   比如说某次静灵门准备统一带弟子们出去游学,并且让弟子们在途中找到自己心仪的对象时,紫渊居士给出的预言是“余酩会在这场游学中救下一只猫妖,并且在老师们的撮合下选择跟猫妖定契,回到静灵门后结为道侣”。   从预言上来说,猫妖不是僵尸或者恶鬼,更不是乱七八糟的魔,是可可爱爱的小妖精,静灵门不少觉得恶鬼恐怖的,最后也选的精灵妖怪,至少好看可爱啊。   余酩对这个预言其实没有那么拒绝,但问题是紫渊居士后面又来了句“猫妖修炼方式特殊,可能会影响你的修炼速度,并且之后你可能因为它特殊的修炼方式而被迫离开静灵门”。   离开静灵门这个问题余酩觉得有紫渊居士帮忙了应该没那么危险,不过选择猫妖后修炼速度变慢的问题,余酩就很难接受了,他来静灵门就是想改变命运、增长修为、赚大钱当人上人的,哪里能因为一只猫就放弃自己的目标?   作为一个从小就在乡下长大的孩子,余酩即使后来去跟老道士学习了不少万物平等、爱护花草树木小动物的理念,依旧没有改变动物就是用来吃的想法,他出生的那个年代有吃的就不错了,哪里会想什么万物有灵又平等。   猫妖就成了妖精也是猫,是畜生,余酩自然不会因为一只猫就搭上自己的前途,于是他在紫渊居士给的建议里,直接选了不去参与游学那一条,选择的理由是老道士死前给他算过一卦,说最好不要离开静灵门。   余酩都把老道士给搬出来了,静灵门的老师不好再劝,就任由他跟其他一些有特殊原因的弟子们留守静灵门。   提到猫妖跟游学,安静和也想起来了这件事,他忽然说:“这件事我有印象,当时我去了,而且确实有一个师兄救下了猫妖,但是他们并没有成为道侣,师弟,后来我们游学回去,也没有人跟猫妖成为道侣,你还记得吗?”   “记得,那又如何?如果那是我的缘分,我没去,那猫妖没找到道侣也是很正常的事。”余酩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奇怪的,并且静灵门弟子游学回来后他已经找过了,知道没人带小猫回来。   “不正常,那只猫的姻缘根本不在静灵门弟子身上,也就是说,它不可能跟你结为道侣。”安静和相当笃定地反驳。   余酩愣了一下,觉得安静和无理取闹:“师兄你是不是把基本功都忘完了?这是我的缘分,我没去当然命运就改变了,猫妖没跟静灵门其他道士有缘分那不是很合情合理?再者说了,别的师兄师弟也有自己的缘分,怎么能是我没赶上才轮到他们呢?”   安静和思索一会儿,摇头:“我们带队的老师里有非常擅长推演的,如果是因为你没去造成的新命数,那老师至少能看出来,老师甚至担心猫妖会不会跟静灵门有缘,如果是某个弟子的命定之缘,那肯定要带回去试试看,就算错过了时间没成,那也尽量试试,但算出来的结果就是猫妖与静灵门无缘。”   一个与静灵门无缘的猫妖,被静灵门救下就是过路缘分,静灵门的老师们自不会强求它非得去跟弟子们凑对,他们这门功法讲的就是两情相悦和缘分,不能强求。   不管从哪方面想,都像是余酩被紫渊居士给骗了,他应该去参加游学才对,去游学了遇上猫妖也不会跟它结为道侣,命中无缘的话,老师反而会建议余酩慎重,再喜欢的对象,如果没缘分,会走得很辛苦的,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坚持住。   静灵门护短,没缘分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别陷进去。   苏云心里也忍不住嘀咕,她就是以防万一找来的静灵门等人,没想到这余酩还真有可能是被骗的,一下子都不知道应该露出什么表情来,怜悯也不是、幸灾乐祸也不是。   小辈们年纪都小,苏云脸皮厚就算了,平板那边的车绪鸣等小道士都尴尬不已,他们甚至另外拉了个群,还叫上了苏云,试图让苏云缓和气氛。   【铃兰灯灯老婆:苏馆长,你快说点什么啊!】   【静灵门十三师兄:是啊是啊,苏馆长,你父母当年可能说会道了,很擅长处理这种尴尬场面的。】   【静灵门二十五师兄:有吗?我怎么觉得那两位从来都是只要尴尬的不是自己就不会尴尬啊?】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你们让我说啥?其实我没太尴尬,而且这场面我说什么都不好吧?万一余酩恼羞成怒自爆了怎么办?】   【铃兰灯灯老婆:说得有道理啊,那我们要不要给师父提个醒啊?让他说话别太直白了。】   群里还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余酩开口了:“师兄,所以你是觉得,紫渊居士骗我?我有什么好骗啊?”   安静和直视他的眼睛:“你最好骗的地方就是你慢慢会自愿接受对方给的每一个信息,并且自信自己不会被骗,所以哪怕人家说的是假话,你碍于面子跟自尊心也不会去怀疑。”   霎时间,余酩忽然觉得安静和说得很有道理,一开始他也不是没防备紫渊居士,可当对方一次次拿捏住自己的心理、提出的建议都非常符合他的心理预期的时候,就难以再拒绝对方的任何建议。   后来更是有种,只要听对方的话,他就能过得很舒坦并且肯定能躲过命中劫数的感觉,时间久了,还真不会再去怀疑紫渊居士的任何话。   余酩久久没开口,似乎是在思考安静和说得到底对不对,如果紫渊居士自始至终都是在骗他 ,那他知道的消息岂不就是……   苏云看余酩一副三观受到了冲击的样子,加上群里的催促,想了想,就开口说:“余先生,你先别纠结,不如再往下说一点,我特地把静灵门的大家找来,就是担心你知道的消息有假,现在大家都在,你不妨全说出来,有问题,我们可以一起解决啊。”   这话是哄余酩的,趁他现在受到了冲击,苏云想的是,余酩最好直接把赵涂胡跟幕后黑手的相关信息都暴露出来,可如果全都是假的,那苏云算是白忙活了。   余酩看了眼苏云:“说得轻巧,这事如果全是假的,那我对你们来说其实没有任何用处,你会帮我?”   “会,你说你只要开了口就会被发现弄死,就像我当初那样,可你想想,我现在好好的在这里,如果说还有能救你一命,那就是我了。”苏云煞有介事地忽悠。   能不能救是一回事,现在要不要先把人稳住骗到线索是另外一回事。   余酩看不出来有没有相信,不过之后他开口直接换了个口吻,不再是从自己的事情上暗示,而是直接说得很清楚,像是要证明紫渊居士的预言一样。   不再用暗示的话顾左右而言他之后,余酩直接说出了每次紫渊居士对命格改变的测试。   一开始余酩半推半就地答应试试 ,后来紫渊居士在交流中难免提到一件事——人的命格想要改变的话,到底是应该替换还是应该做出改变,如果改变,是要改变自己的,还是改变其他东西呢?   紫渊居士疯狂地想要知道这个答案,甚至跟余酩抱怨过,如果有更多的人愿意去给他做实验就好了。   余酩刚开始还不管他怎么抱怨,后来听得多了,自然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这么想要知道命运跟命格要怎么改变啊?   对此,紫渊居士给出的解释是,他很羡慕一些人的命格,那些人生来好像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经得到了人世间最好的东西,有些人是财富、有些人是修为、有些人是运气……这些人的命格无一例外都非常好。   “世界上好的命格那么多,为什么不能多我一个呢?比起那些金银财宝、权力富贵,我只是想活得久一点,这又有什么错?”紫渊居士如是说。   “你这话说的,谁不想腰缠万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长生不老啊?这可能吗?也就老天那玩意儿是吧?”余酩当紫渊居士在说梦话,他不觉得谁能长生不老的,对他而言,活那么久不如腰缠万贯来得实在。   然而紫渊居士并不需要余酩理解,他只需要余酩配合他做实验。   甚至余酩在静灵门都做过实验,那是紫渊居士请求他帮忙,并且用了一些改善体质、加快修炼速度的灵物交换,刚好那时候余酩不能修炼功法,很需要这样的东西来提升修为,就同意了。   安静和听得直想打他:“你连自己宗门的弟子都用来给人做实验?你疯了吧?”   苏云赶忙按住安静和:“门主门主,消消气消消气,你先听他怎么说,或许问题不大呢?”   有苏云拦着,余酩一口气把话说完:“是跟……苏馆长当时遇见的情况差不多,我一直不想掺和,就是因为这个事情从很早就开始准备了,但三十年前并没有成功。”   话音落下,所有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不知道安静了多久,苏云松开按着安静和的手,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你说什么?我当时的情况?”   “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余酩闭了闭眼,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在你身上做的事情,其实具体的我并不清楚,因为我只知道从前的实验过程,但目的是一样的,他们在试图利用这种方式来改变某种命运。”   “你的意思是,你徒弟赵涂胡被他们找去当打手,还挖走了我所有的器官,就是为了利用我的命格,去改变另外一个人的命格?”苏云嗤笑着说 ,甚至觉得这些人有病,都应该去治一治。   余酩没点头也没摇头,思索好半晌才开口:“我不确定,你出事的时候我在专心准备报复乌家老爷子,而且自从收了赵涂胡当徒弟之后,我大部分事情都交给他了,一直专心修炼。   “所以对紫渊居士现在的研究成果如何,并不清楚,我刚才一直用我自己的经历来暗示,就是因为,你的遭遇灵感,可能来自我的过往经验,你再仔细想想,我们俩前二十二年的人生是不是很相似?”   有了余酩过于详细的自白对比,安静和忍不住回头重新看了眼苏云的面相,而车绪鸣他们开始按照苏云的生辰八字演算。   光看面相是难以知道苏云曾经命格如何的,而车绪鸣那边因为算的是过去苏云的生辰八字,所以算出来的结果完全贴合苏云的过去。   车绪鸣猛地叫出声来:“师父师父,不算不知道,苏馆长还真的跟师叔的过往好像啊,都是小时候被人换了生长环境,后来没有回到家中,跟着学习,可在长大后出现了改变命运的人。”   余酩被老道士换了生长环境对应苏云被苏家偷走,等一帆风顺长大后,老道士死亡余酩碰上了紫渊居士改变命运,苏云则是因为苏芸在二十岁前后出现导致苏家在她这里变成陌生人,本质上来说,都是因为一个人毁掉了自己的正常生活。   时间虽然不是完全能对应,事件也有些勉强,可余酩原本就是想用这类似的节点暗示苏云想知道的真相,同时避免自己说出了线索被追杀。   现在因为知道紫渊居士可能早就在欺骗他,余酩则是直接将能对应上的地方说了出来。   苏云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稍等,我捋一捋,按照余先生你的说法,你认为你被紫渊居士中的经历,是早期紫渊居士做的实验,而我会被那么对待,是因为紫渊居士做出了一定的成果,并且是你实验的加强版本?”   “我是这么认为的,具体是不是,或许我死后你可以再去把紫渊居士绑了让他告诉你答案。”余酩两手一摊,有种临近死亡后无所谓的摆烂之感。   “说起来,你们都能算到我是怎么死的,我就不赘述了,可你们真觉得,我的脏器被挖走,就能作为改命阵法,从而改动某个人的命运吗?”苏云有些茫然地问。   这个事情自从知道后苏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真正被改变命运的,似乎是苏芸本人,她的命格曾经是苏云的,所以光算命格,她接下来的人生大概会一帆风顺。   可不知道为什么,苏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他们之间的命格能交换,是苏家找人让苏芸身上的气息趋近苏云,而这作假的气息,又能维持多久呢?   等苏芸自己把身上的气息给作没了,苏家又打算如何处理这个命格以及苏芸?   安静和修为较高,他回答说:“苏馆长,从理论上来说,其实是可以的,所以你的脏器被挖走,很大概率就是抓去制作某个维持改变命格的阵法,就像……静灵门一样。”   闻言,余酩猛地看向安静和:“你什么意思?静灵门什么时候有这样的阵法?”   “这件事其实只要顺势找了道侣的人都会被自己的师父告知,”安静和看着余酩扭曲的脸顿了顿,还是说了下去,“静灵门能够改变命运,一是禁地的阵法,二是静灵门建筑的设计,三是自己选择的道侣,最后才是功法,少了任何一个,改命都会失败。”   苏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事情,她毕竟不是静灵门的弟子,之前车绪鸣跟她说的线索里不包含这个,有点空闲他都用来秀老婆了,苏云自己也不耐烦听,左耳进右耳出。   余酩被震惊得直接吐了口血出来,双眼瞬间通红,他一顿一顿地转过头去看平板里的小道士们,他们脸上没有一个人的脸上出现震惊的表情,表示他们都知道这件事。   甚至苏云脸上的诧异都比那些小道士重,余酩一下子反应过来,他被修改的命运是什么了——老道士算出来他本来的命格,所以想送他去静灵门改命,如果他在静灵门好好待上一辈子,就算今天他要出事了,静灵门也会拼命救他。   而紫渊居士的出现,把静灵门可以给他改动的命格又改回去了,紫渊居士不是在跟余酩的命格做改变,是在跟静灵门的阵法斗,说不定紫渊居士可以通过静灵门的改动失败逆推出修改命格的办法。   苏云从余酩的表情中也看出来其中的关键之处,轻轻啊了一声:“ 啊,是这么回事,紫渊居士不是算出来了余先生你的命运然后让你改变,是算出来你会被静灵门造成的影响,然后一步步避免你因为静灵门做出改变,只要你不改变,命运就可以维持原样。”   可余酩原本的命格是什么样呢?   他是个忘恩负义、眼高手低、好吃懒做还心比天高的小人,没有静灵门的精心教育与培养,他可能会倒霉一辈子,甚至因此做出许多伤天害理的事。   老天有时候很不公平,有时候又相当公平,烂人就会碰上烂命格,好人却未必遇上好命格,活着就是痛苦与悲哀。   原本静灵门的特殊功法加上环境,可以让余酩慢慢成为一个普通人,至少没那么烂,后期有了道侣管着加上命格对冲,迟早会变成一个好人,却在紫渊居士一次次的干涉下,命格没有丝毫改动。   余酩当年吃掉母僵的心脏后已经变成了僵尸,他不生气的时候还能维持人形,现在已经出现尸化的现象,仅剩的理智让他饱含怒气地质问安静和:“静灵门到底是怎么改动弟子命运的?难道不是传说的功法吗?”   在道门中,人尽皆知静灵门可以通过双修的功法改变破烂的人生命运,正常修炼实在熬不住的都可以投靠静灵门去。   安静和沉默一会儿,直接将真相说了出来:“一开始,静灵门是没有这种传言的,祖师爷创办静灵门,单纯就是他有一位不是人的道侣,为了跟道侣能平平安安在一起,所以创建了独门功法不受影响……”   祖师爷根本没想过要把静灵门发扬光大,他一开始是创造功法,后来是觉得跟道侣需要一个家,就在现在的静灵门地址上建造了一个道观。   接着他们出去游玩的时候没忍住收了几个徒弟,学都是正统道术,不过其中一些弟子受祖师爷跟师母之间的影响,也找了不是人的道侣,没办法就只能去学祖师爷独创的功法。   妖魔鬼怪身上都有毒,对人来说相处久了,会中毒而亡,就像白娘子的故事那样,妖还算好了,鬼、僵尸和魔身上的鬼气、尸气、魔气,随便一样都能让人死上七八十次,没有静灵门独特的功法做抵消,就真成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慢慢地,弟子又收弟子,静灵门一步步发展壮大,倒成了别人口中可以改变命运、跟妖魔鬼怪做道侣的存在。   但其实,静灵门跟普通的道观没什么区别,刚开始都是简单的道术知识基础,后面不选修静灵门的功法也可以正常修炼,只是进度会不如其他家正经道门的功法快而已。   不过也因为静灵门的特殊情况,所以很多祖先都在寿终正寝后选择变成跟道侣一样的东西,并且长眠在静灵门禁地中,他们定下的道誓永远不会破,说好永生永世就是永生永世。   由于每一代的门主都用这样的方式与道侣永不分离,导致静灵门出现了奇怪的风水——只要是好好在静灵门修炼的人,都会受到静灵门阵法的保佑与祝福。   其他道观也有类似的阵法,不过那是保佑修炼顺遂的,跟静灵门不一样,静灵门保佑弟子都百年好合。   说句玩笑话,静灵门门主全是恋爱脑,所以直接保佑弟子们都恋爱顺利。   除去门主们死后在禁地形成的阵法,还有静灵门本身的多数建筑,那是一代代门主为了让自己道侣生活得更好而一次次调整、修改风水形成的养魂圣地。   毕竟人妖有别,对人好的地方未必对非人的道侣好,可偏偏门主们修炼的方向又不一样,甚至很少能出现两个门主修炼同样方向的情况,所以只能加一个物种就修改一次门派建筑风水。   到了现在,静灵门的建筑风水可以容纳任何物种,包括苏云这种奇奇怪怪的体质都没问题。   有句话叫风水养人。   在玄学道门中,风水是一个大类,厉害的风水大师可以逆天改命也可以于无形中杀人,传闻中上一辈的风水大师能以风水化万法,她甚至能用风水来逆推任何一种道术,可以说将风水玩到了极致,无人能出其右。   静灵门没请过这位风水大师,但祖上请过,专门设计了独特的建筑风水,连静灵门那座山都是有讲究的,这样的风水能在潜移默化中调和人的心境与根骨,慢慢改动人的性格与思维,最后影响命格。   有了这两个前提,加上静灵门老师的贴心教育,进行到第三步“找道侣”,命格就差不多可以改变了,功法反而是四个条件里最不重要的东西。   “至于第三步一定是找道侣,是因为在道门里,基本相信找道侣是为了两个人能够共同进步,俗话说,找个好的对象就像是第二次人生,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是愿意与你互相扶持着往上走的,父母都未必能改变你的事情,你肯定会愿意为了自己爱的人妥协。”安静和说起来还忍不住露出微笑来。   苏云看着安静和脸上的微笑,莫名觉得熟悉,回忆了一下,哦,车绪鸣那恋爱脑每次提到老婆也这么笑,只能说不愧是师徒。   但是这样的笑容在余酩看来,不外乎是讽刺,他怨毒地看着安静和:“师兄,你在笑什么?笑我可怜吗?还是我轻信他人没能改变命格的愚蠢?”   安静和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只是想起了我漂亮温柔的妻子而已,她那么好,我想起来笑一笑很正常啊,难道你这么多年还没有老婆吗?”   余酩:“……”想把这些人统统都杀了。   “别生气别生气,”苏云又出来和稀泥,“余先生你别往道侣这件事上提了,你没发现他们全是恋爱脑吗?言归正传,如果静灵门需要的前提是建筑风水跟禁地阵法,那紫渊居士找与余先生你做事情里,有没有跟这两样东西相关?”   虽然生气安静和脑子有病,余酩现在却更想捅死紫渊居士,勉强被苏云拉回理智,摇头:“没有,我说过了,他找我实验的事情上,更贴近你被摘器官的过程,比如说,他会让我去更换某些受伤师兄弟身上的器官,以及根据他们的命格做出一些影响他们脏器的事情。”   安静和这么平和的人,这次都忍不住生气,他直接拎起余酩的领子:“你说什么?你还去换了师兄弟们的器官?我们对你哪里不好啊!你随便听信一个外人的话就对我们下手!你疯了吗?”   余酩直接甩开他:“我是疯了!你第一天认识我吗?我就是想换个更好的命格有什么错?大家都是烂人!凭什么只有我过得这么苦?紫渊那神经病偏偏找上我!是我的错吗?”   “你简直……”安静和指着余酩,修养让他没把难听的话说出来,都含在嘴里。   苏云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帮他把词补上:“愚不可及、死不悔改、无可救药、朽木难雕……这些够吗?” 第三十九章   就算苏云在旁边和稀泥, 依旧没能阻止安静和跟余酩打架,两人的修为都不低,安静和又是目前静灵门的门主, 修为比余酩还高, 没一会儿就把余酩按着揍了一顿。   余酩被打到后面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当初离开静灵门的时候安静和跟他一样还没开始修炼功法,甚至年龄比余酩小,现在他出逃这么多年, 也没少努力,可依旧比不过他。   这一刻, 被安静和打都不觉得丢人了,余酩心里只想把紫渊居士找出来大卸八块, 如果不是紫渊居士一直给他洗脑, 他能混成今天这样吗?   要是他好好在静灵门修炼几十年, 现在说不定也是静灵门德高望重的长老了!   安静和到底没下死手,不管怎么生气, 还是得让余酩将受害者名单给吐出来了,那些被紫渊居士换了器官的人说不定还被紫渊居士控制着, 必须尽早去处理。   “说,你到底换了谁的脏器?又换了多少?紫渊居士除了让你换脏器, 还有什么?”安静和拎着一脸血的余酩怒道。   余酩裂开嘴露出一口血牙:“师兄,你想知道的太多了,我没什么不能说的, 不过呢, 我活到现在了, 烂命一条,一张吐真符而已, 我死了不就等于没用了?”   吐真符的限制确实是人得活着,如果余酩直接发疯自爆,那就没人能从他嘴里问出答案来了。   安静和的脸色十分难看:“你想怎么样?”   余酩脸上闪过一丝扭曲的恶意:“我把名单告诉你,你发道誓把紫渊居士杀了送到地府去陪我怎么样?”   作为名门正派,肯定不会随便杀人,安静和气成这个样子也只是打了余酩一顿,他自有老天收 ,他的犯的罪还无法用法律来制裁,只能看老天想怎么惩罚他。   苏云忽然冒头:“你倒也不必非得逼安门主为了救人而去杀人,更何况,那个紫渊居士要是命不该绝,肯定杀不了他,静灵门改变命格是好处改,想要人死,得往坏处改,静灵门怕是斗不过紫渊居士。”   余酩现在看见苏云就想发疯:“什么话都让你说了!总之,我活不长了,如果你们不答应,我宁可去地府跟后土娘娘告状,看老天收不收那玩意儿。”   “你——”安静和气得直接把余酩给丢到地上,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从小到大,他在这种歪理上都说不过余酩。   “别急啊,静灵门解决不了的问题,不代表我们西城殡仪馆不能啊,你仔细想想,我们这是殡仪馆,难道不是想送走谁就送走谁吗?更何况,你回忆一下紫渊居士给你说的预言,他能影响的人里,不包括我哦。”苏云轻笑着说。   然而余酩冷笑一声:“你能有什么办法弄死他?你连他在哪儿都找不到。”   苏云不赞同地摆摆手:“格局小了不是?我找不到他,他能找到我啊,思维要开阔一点,就像我找不到你,但是我可以想办法让你自投罗网一样,他啊,迟早会来找我的。”   这话说得过于自信,让人不信都不行。   余酩想到自己自投罗网的过程,嘴硬:“不一样,我是有了软肋,紫渊居士可没有老婆孩子,你拿什么引诱他过来?”   “你啊。”苏云回答得毫不犹豫,在场的人都差点没听清。   “等等,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余酩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怎么被这种人给骗过来的,难道真是他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   苏云见他一副脑子还是没转过弯的样子,直接说:“你傻啊?你人在这,你徒弟可在外面呢,你给他传消息,他能不接收?作为你的徒弟,他跟紫渊居士也有联系,你把我的消息单独发给他,让他来救你就好了,多的一句话都不用说,他们自己就会来找我麻烦。”   到底很简单,没一会儿余酩也反应过来了,苏云的意思是,紫渊居士有太多理由来亲自见苏云一面。   首先就是该死的人没死,甚至换了个命格,这个手法甚至比紫渊居士当年做得更完美,毕竟苏云当初是真的死了,她现在的命格跟当初没有一点联系,从她现在的面相上看,完全看不出死过一次。   其次就是苏云的存在,余酩死前忏悔会碰上的人是紫渊居士自己算出来的,要说他自己对万法不侵的人不感兴趣是不可能的,说不准他找上余酩筹谋多年,就是为了等这个所谓的、万法不侵的存在呢?   当余酩向徒弟赵涂胡透露,苏云没有死甚至换了命格并且拥有万法不侵的体质,他们如何不心动?   余酩越想越觉得是这么道理,甚至恨不得现在立马把消息发出去,然后狠狠在紫渊居士到来后亲手把人捅死,不,捅死还不够痛快,应该千刀万剐!   看余酩已经心动,苏云又说:“余先生,不着急,你的死期应该没那么近,不妨等到乌家老爷子的葬礼过去再通知赵涂胡。”   “为什么?”余酩不乐意,谁知道他死期还剩几天?万一就在乌家老爷子的葬礼上呢?   “因为你现在直接去说显得很刻意啊,你是想报复那些看不起你的人才安排这些事,并且你因为修炼,已经把跟紫渊居士联系的事交给了赵涂胡,你现在报复的事没办法,急匆匆去跟赵涂胡联系,怎么看都像别有用心。”苏云耐心给这脑子迟钝的老头解释。   余酩已经快被苏云忽悠瘸了,仔细想想,居然还觉得苏云说得挺有道理,就跟安静和说:“行,我就当是苏馆长帮忙付报酬了。”   见余酩松口,安静和赶紧向他要名单,结果余酩摇摇头说没有,那些交流的纸鹤早就毁掉了,他那时候为了不留证据,所以名单也没留下,只能凭借记忆告诉安静和自己对什么人做过什么事。   然而等甩完锅,余酩又说:“不过,有个事情我得提前说一下,我不知道那些人被换了器官之后如何了,我知道这事要是被老师们知道了会被打死,所以尽量避免了任何一种被发现的可能。”   安静和忍了又忍,终究是看在名单的份上,没再动手揍他。   这个紫渊居士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脏器替换可以改变命运的,他最开始是制作一些黄符跟会影响人体的东西让余酩放在那些容易受影响的人身边。   比如说一些人神经衰弱,无法见光、闻重的味道、听见声音,一旦身边出现这些问题,就会失眠多梦内分泌失调,接着人的精神就会变差,影响正常生活。   古时候的巫蛊之术和做小鬼是差不多的原理,只要影响到被害人的身体状况,命运自然就开始改变。   紫渊居士跟余酩说想实验一下,到底能影响到什么程度,就偶尔给他一点东西,让他随便送,不需要后续汇报,只要送出去就行。   不用管后续的事余酩自然没太大意见,每次收到东西就随便塞给一些师兄弟,甚至没去管对方的命格合不合适。   “师兄你也收过,还记得吗?给你的是一个驱蚊香囊,后来你还说很好用。”余酩说了几个师兄弟的特征跟名字之后,忽然说到了安静和身上。   “我?”安静和皱起眉头,想了许久,“你是说,很早之前,忽然挂在我床头架子上的那个香囊?”   话音刚落,一直开着的平板里传来车绪鸣幽幽的声音:“师父师叔,是这个东西吗?”   殡仪馆的三人顿时偏头看过去,车绪鸣手里捧着个很旧的香囊,除了他之外,另外一个小道士手里也有,看起来像是批发的。   余酩皱起眉头:“我在寝室里放了这么多吗?这么多年了居然也没人换?”   经过余酩的辨认,其中只有一半是余酩放的,另外的他不认识,不确定里面有什么,更不确定静灵门里是不是有别的人跟他一样被紫渊居士欺骗然后放了其他物品在静灵门的宿舍跟寝室里。   就算余酩只放了一半,其他的也不敢再留下,万一里面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呢?   车绪鸣帮忙去找其他师兄弟检查过来,发现类似的东西居然有上百个,都是莫名其妙就出现在宿舍里,大家都以为是别人带回来的,平时他们自己也会做一些香囊黄符贴身放,宿舍里出现这样的东西并不突兀。   直到现在说开了,互相一问,发现有不少是无主之物。   车绪鸣那边在找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余酩趁这个间隙,看到什么就说一个名单,那些师兄师弟都快被他说了个遍了。   安静和听到后面,忍不住说:“余酩,要不你直接说谁没被你坑害过吧?这样人数还少点。”   “……我要是记得我不直接说了?”余酩也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帮了紫渊居士放这么多东西,还分文不取!   越想越亏。   车绪鸣他们动作快,找出来各种小玩意儿后问安静和怎么处理,还有要不要根据这些东西追踪紫渊居士。   安静和看了会儿,说:“这些东西上的气息都被你们盖住了,找不到对方的,而且这些都是很普通常见的东西,日常对大家的影响本身没有特别大,静灵门的风水能化解,这大概就是我没中招的原因。”   苏云倒是很好奇,就在旁边问:“要不我们拆开看一下里面是什么东西?我很想知道。”   一些香囊黄符而已,没什么不能拆的,车绪鸣直接就拿了当初余酩送给安静和的那个直接打开,倒出来一堆干草药和一小块碎玉屑。   那玉屑小得可怜,像是人家做玉件剔下来的肥料,连边角料都算不上。   “师父,这个玉屑是什么意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车绪鸣捡起那米粒大小的玉屑屏住呼吸,生怕大点声就把东西吹跑了。   “玉石属阴,这玉屑怕是来的地方不正,用久了会倒吸人体的阳气,从而导致人精神不济以及日常运势很差,不过它太小了,加上静灵门风水盖过了这些东西产生的影响,所以一直没起作用。”安静和无奈为自己的蠢徒弟解答。   第一件都打开看了,其他东西自然也会被拆开,东西大差不差,不是玉屑就是一些对人身体稍微有点影响的物品,还有一些是单纯药物,平时碰一碰还好,长时间肯定会不舒服。   至于那些黄符,它们的符文意义是好的,可用在不对的人身上,就会出现负面效果,类似于车绪鸣当年学艺不精给莫青桃画的黄符一样,不仅没用,还催发了莫青桃的桃花劫。   东西稍微都看过后安静和放下了一点心,因为这些东西可以说是无伤大雅,小道士们刚入门的时候也会犯类似的错误,将不合适的东西做了出来还舍不得丢,有静灵门的阵法跟风水压着,到底没出什么大事,等到修为上去了,也不会受这低等级手段的影响。   余酩列完了这些物品名单后说:“这里面有许多东西我也不认识,而且我已经离开三十年了,许多东西已经被人清理掉,静灵门里应该还有人受到紫渊居士的蛊惑在偷偷放东西,而且,这只是第一阶段,你们看看那些香囊的边缘,最新的看起来都有不少年头了。”   找出来的这些小玩意儿里,只有余酩送给安静和的那个香囊是最旧的,看得出来小道士们误以为那是安静和自己的东西,所以存放得很好。   除去这个年头已经奔五的香囊,其他最新的一个看起来大概是前几年刚放过来的,十分新,香囊的味道还残留着。   安静和脸色难看:“明知道没有用,为什么还要一次次试?”   “不知道,或许你可以以后碰上了紫渊居士,去问问他为什么能坚持这么久。”余酩嗤笑一声,觉得安静和问为什么简直多余,他们要是能知道为什么,就不会被骗得团团转了。   苏云一直凑在平板前跟车绪鸣嘀咕那些东西是什么,后来她看到其中一个黄符的符文,猛地叫车绪鸣停下:“等等车大师,这个这个,你右手边第三个小道士手里的黄符袋子,那个花纹拍给我看一下,拍清楚一点。”   车绪鸣根据苏云的描述一个个找过去:“这个袋子?有什么特别的?”   听见苏云的声音,余酩跟安静和都停下名单登记,跟着苏云的视线去看平板里的黄符袋子——有的道观会根据客人的要求给黄符封袋子,外面用的一般是红布,直接缝成三角形,再用红绳串起来可以挂到脖子上,一般是给小孩儿。   而也有些符文直接写在红布条上,直接一折、一翻就能做成袋子的模样让客人带回去。   车绪鸣举起来的那个布袋子已经拆开了,里面是一张转运符,保佑日常顺利开心的,而红色的布袋子上则是有很浅的花纹,凑近了看才能看出来是红梅喜鹊的印花,早些年的裁缝铺里很喜欢用这种便宜料子给人做一些简单布制品。   “看得清楚吗?有什么问题?”车绪鸣举得手累,见苏云半天不说话,就出声询问。   “我小时候好像见过这花纹,但是在哪儿呢……”苏云呢喃着回答,死活想不起来。   余酩在旁边说:“这种花纹多常见啊,你从前肯定是在谁家小孩儿身上看到了,但凡家里有心去求个符的,带回去的黄符袋子大差不差。”   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苏云就点点头将花纹记在心里,准备有空再去找找,不急于一时。   清理完了这些小样的物品,余酩接着开始报紫渊居士第二阶段实验的名单,由于第一阶段没有特别明显的成果,第二阶段紫渊居士就激进许多,他想试试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如果错位了,会不会影响命运。   比如说A奔来应该在接受B的帮助后互相成为朋友,但经过紫渊居士的操作,让B变成了伤害A的人,并且找来C去帮A的忙。   后果可想而知,本该是朋友的两个人变成仇人,而毫无相关的人却成了朋友,命运被搅和得一塌糊涂。   偏偏余酩最擅长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他做这种事都不用别人教,仿佛无师自通,不过紫渊居士在第二阶段上并没有实验太久。   “他认为这种影响方式并不能算完全改变了命运,因为在未来的命运上,该是朋友的人还是会成为朋友,而不偶然相交的人终究难以把这段关系坚持下去,简单点说就是人为的缘分等于有缘无分。”余酩说着耸耸肩,现在说起这个感觉自己当时真的好蠢。   命理一事博大精深,苏云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看过一部《牛郎织女》的改编剧,里面就差不多做了紫渊居士类似的事,就算是将红线牵到了另外的人身上,该在一起的人还是会被互相吸引,牵错的红线自然就断了。   而在第二阶段的实验之后,紫渊居士沉寂了很久,这时候已经快到余酩离开静灵门了,他那时候年纪逐渐增长,拖得自己都累,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明明知道这是自己的选择,依旧会满心不爽。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紫渊居士对余酩提出了“换命理论”。   余酩觉得对方异想天开:“换命是怎么换?狸猫换太子吗?你也不想想,历史上有几个人是能换成功的?”   “不成功是因为只换了身份,可如果是交换了命盘、命格、身体甚至是灵魂呢?是不是就等于给自己换上了一个更好的命?”紫渊居士在余酩拒绝后这么回他。   看到交换命格这一条,余酩顿时心动了,他愿意陪着紫渊居士实验这么久,不就是为了给自己换一个更好的命来躲过劫数吗?   于是余酩当即答应下来,直接问需要他怎么做。   紫渊居士似乎算准了余酩会答应,下一次他的纸鹤就带来了一颗封存良好的肝脏。   附赠信纸上写“余先生你有一个朋友已经得了肝炎,但他不知道,将来他会慢慢变成肝癌,药石无效,但这个肝脏是健康的,并且从一个不会得肝癌的人身上取出来的,你可以交换过来”。   两颗肝脏的主人未来命运是一个会得肝癌,另外一个不会,换过肝脏后如果将来两个人的命运发生了交换,那说明紫渊居士的理论是正确的,身体交换后确实能影响命格。   可如果没有任何改变,那就只能继续实验,看看到底是要把整个身体都换掉,还是交换身体了也不能成功。   道门里有可以交换一部分器官的高级道术,就好比聊斋中总会出现的换头换心故事,有迹可循,但需要很高的修为。   紫渊居士考虑到余酩无法操控这些道术,所以让他将肝脏带去了静灵门中一个阵眼,然后用纸鹤里带的黄符烧成灰让那个弟子吃下去。   余酩弄了点小手段,将黄符烧得很碎,灰烬混进了食物里,哄骗对方吃了下去,三天后他去阵眼处取了肝脏,发现这颗肝脏跟他原先放的那颗完全不一样。   后来的这颗肝脏看起来就有点问题,颜色没那么鲜艳,有些保存不良的样子。   当时余酩还有点心虚,怀疑自己修为不够,肝脏没换成功,反而让新鲜的肝脏快腐烂了。   偷偷将肝脏送走,余酩一直在想自己要用什么理由跟紫渊居士说自己没有任何问题,肝脏就是自己坏掉的。   然而等了好多天,交换肝脏的那个弟子没什么问题,紫渊居士也没来消息,余酩渐渐把这个事情以及心虚抛在脑后。   大约过了一个多月,紫渊居士来说,换成功了,另外一个身体健康的人在一个月后忽然疲惫且难受,去医院检查,已经患上了肝炎,在进行治疗中。   而紫渊居士给对方再一次进行了批命,发现对方的命运中已经多出了“患肝癌”这件事。   余酩却觉得这完全就是偷换概念,好好的肝脏被人换了颗坏的进去,当然身体也会坏掉啊,世界上还有换器官的手术呢,难道说做个手术治病就是换命了?”   紫渊居士不仅没对余酩的杠精行为感到生气,反而认为他说得有道理,于是劝说余酩做更多的实验,这样才能有大量数据才证明,交换身体或者器官到底能不能改变命运。   “我那段时间,大概换过上百人的脏器,好的换坏的,坏的换好的,有时候是换其中一个,有时候是换很多个,但影响最大的,是心脏、眼睛跟……魂魄。”余酩犹豫了一下才说出最后一个词。   “魂魄你们也敢换?不要命了?”安静和两眼一黑,感觉阎王爷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苏云听着眉头一跳:“换魂魄?是死人跟活人之间换、死人跟死人之间换……还是活人跟活人之间换啊?” 第四十章   话说得太顺口, 余酩、安静和还有平板后昏昏欲睡的小道士们都愣了一下,仿佛没听明白。   好半晌,车绪鸣疑惑开口:“死人跟死人还换什么?那不是……两个鬼吗?”   苏云突然反应过来, 沉默一会儿:“……我的意思是, 把鬼的命格也换了,就像是把某个鬼的功德换到另外一个鬼身上,以争取罪大恶极的那个鬼可以不受那么多罪。”   “十殿阎罗又不是瞎的,还能让这点小手段骗过去?”车绪鸣没好气地说。   “其实……紫渊居士真试过, 但就是被揭穿了,所以这条路不了了之。”余酩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于是, 整个地下室更沉默了。   苏云一拍手:“所以说,有能力的人从不抱怨大环境, 紫渊居士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 尤其是你余先生, 你但凡从人家身上学到一星半点的,你说不定也能改变命运了!”   余酩冲她翻白眼:“你觉得紫渊居士能让我学会这精神吗?”   那确实不可能, 便不继续往下讨论了,反正余酩现在没多少时间能重头再来, 要不是苏云突发奇想把静灵门的人找来,他还被骗着呢。   在紫渊居士的研究里, 重要器官会影响人的一生,如果只是换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器官,还是可能会被命格掰正回来, 但重要命格替换是不可逆的, 后面就算再换回来, 也无法收回一些影响,除非在影响发生之前就终止实验。   其中有个算是紫渊居士实验分水岭的例子——余酩的一个师兄回家探亲救人被捅了几十刀, 身上脏器被多出破坏、失血过多、肌肉损失、肌腱和神经多处断裂,加上送医时间太晚,医生给出的结果是要么做好人瘫痪的准备,要么准备后事。   静灵门的老师收到消息,赶紧联系了杏济观的道医过去试试,看看能不能救回来,自家弟子,肯定是要想办法救。   余酩跟着其他弟子作为探望代表过去,然后他就在火车上又碰到了紫渊居士,对方递了消息,说这次的弟子情况很不错,适合当一个完美实验品。   这次的事安静和也参与了,但他那时候年纪不大,除了跟着走动,以及看到师兄的惨状特别难过气愤外,没太多情绪,至于余酩在其中做了什么事,安静和完全不知道。   “紫渊居士通知我,他要偷偷把那个师兄身上受伤最重的地方都给换了,最好换成健康且命格足够好的人身上摘下来的器官,我有时候觉得他简直就是在做蠢事,可……当时那个师兄换了身体之后,确实性情大变并且离开了静灵门,我甚至怀疑,紫渊居士是不是连魂魄都一块换掉了。”余酩说起这个事情也是一头雾水。   安静和皱起眉头:“可是你在其中做了什么?”   余酩直接回:“望风,你那时候还问我去哪里了,我说出去玩,因为难得来一次,但实际上我就在医院里,主要是给紫渊居士的望风,如果有人过来,就通知他赶紧跑,并且器官也不是一次性换完的,他每天都在道医们过去查看情况前换一点。”   每次都在道医前手动换一两样器官,道医们检查过后只会觉得是病人接受了治疗在慢慢康复,而不会去想,是有人直接把坏的器官丢掉换了新的进去。   苏云对这个流程很感兴趣:“这么说的话,紫渊居士就是跟当初从我身体取出器官后一样,直接换到了需要的人体内,并且对方性情大变?可是换了我命格的人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呀。”   “不太清楚,我知道你的命格现在被苏家那个亲生女儿用着,但是她确实性格没太大的变化,所以我才怀疑,紫渊居士当时可能连魂魄一起换了,可是我真看不出来,或者,师兄你想想。”余酩不耐烦地把问题丢给安静和。   按时间推算,安静和当时有二十岁出头,人虽然还蠢蠢的,至少记事了。   安静和迟疑了一会儿,说:“那个师兄我有印象,他出事之前是个特别好的人,而且已经定了修炼方向,修为并不差……其实我当年就怀疑一件事,以他的修为 ,很难被人打成那个样子的,除非发疯的人修为在他之上。”   余酩对静灵门没感情,自然跟这些师兄师弟的不熟悉,许多事情就听个表面,现在听安静和说才知道有这么回事:“他已经选定方向了?那道侣呢?他都不当道士了,还离开了静灵门,道侣怎么办?”   问这个并不是余酩忽然大发善心转性了,单纯是他八卦。   安静和回道:“他并没有找道侣,只是定了方向,说是他找老师算了一卦,觉得跟鬼有缘,本来是打算修鬼的,说不定是前世有段情,今生变成了人鬼情未了。”   静灵门并不会因为徒弟们没找到道侣就不继续往下教了,而是希望徒弟们能够找到自己的方向,选定后将来如果道侣的种类不对,也可以换,至少得定个大的方向。   赵涂胡就是提前定了要选最强的僵尸,而余酩是拖着没定,修为一直到叛逃之前都不高。   也有很多弟子跟离开的师兄一样,先去算自己命中到底跟谁有缘,一般是算个类型就完了,提前做好准备。   像离开的师兄那样,定完了修道方向反而闹着要离开是几乎没有出现过的事,毕竟道门可以结婚生子,许多人并不排斥,虽说静灵门特殊,想生未必能生,可应付家里人说身体不行是够了,自然没什么人在有修为后决定离开。   在安静和的印象中,那个师兄后来经过了非常漫长的手术时间终于清醒过来,原本温和有礼的人,忽然变得非常狂躁,看起来像个只会无能狂怒的废物男人。   那个年代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流行词来形容一个人如何,安静和去探望时听见了自己的师父跟对方说话。   师父说:“可你以前上山,就是来修道的呀 ,现在怎么就觉得当道士没意思了?”   “静灵门又穷又破,说好的修道,你看这是修道吗?当着道士还说有修为,那我怎么被人打成这样?”师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各种嘲讽。   “你一直温吞有礼貌,或许只是不想跟普通人动手,做手术这段时间你的态度也不是这样啊。”师父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难过。   然而师兄充满恶意地回道:“我当然得装得好一点,不然你们走了不给我治病怎么办?看起来你们是真有本事的,肯定是因为你们把真本事教给我,才让我被打成这样,你们要是见死不救,我多亏啊。”   本来是好心救命,被对方这么一颠倒乾坤,倒成了静灵门的不是,师父也被气到了,直接同意对方退出静灵门,连手续都不用回去办,回头道士证直接由静灵门这边去吊销。   因为师父被气得离开,安静和没知道太多后续,后来回了宗门,其他年纪更大一点的师兄偷偷告诉他,说那个师兄性情大变,回家后殴打自己的父母亲戚,还找了个老婆,一家人被他整得支离破碎。   安静和觉得那个师兄不是这样的人,还忍不住偷偷去看过一次,发现原本清瘦高挑的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肥头大耳丑陋不堪。   都说相由心生,原本那个师兄长得蛮俊朗,现在完全看不出是本人,反而是很凶恶的面相,大腹便便,走出去能吓哭小孩儿的模样。   可是一个从小在静灵门接受教育的人,离开前还说好要如何修炼,难道大病一场真会让人变成另外一个模样吗?   安静和将自己看到的事情说给师父听,师父说,人不可能做没有目的事,那师兄从前在静灵门的模样肯定没有任何问题,他现在都即将修炼功法了,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半途而废,他就算是某些人派来偷功法的,也得等功法到手再暴露真面目才对不是?   所以师父怀疑,他们去救人的时候太晚了,师兄的魂早就散了,他们救了个怪物回来。   “怪物?是说有孤魂野鬼趁人将死未死的时候进入了身体里鸠占鹊巢吗?”苏云疑惑地问,她在书上看到过类似的案例,但没亲眼见过。   “师父是那么说的,师兄的事整个都透着一股古怪,我们静灵门与他人无怨无仇,只能怀疑是师兄的魂散了,但我们非要救,倒也不是说师兄的魂魄完全没在身体里,可能就是一部分在地府,一部分被人占了,所以看起来还是师兄本人却性情大变。”安静和说起来相当唏嘘。   这个事情静灵门没办法,应该说从古至今都没有特别好的办法,这就像是做了个换心手术,人体器官有自己的记忆,你要救命,就得接受这种变化。   很多做过换心手术的病人以及病人家属都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一般医院是劝家属慢慢来,经过复建后用关爱与亲情的记忆覆盖掉原本器官的记忆。   安静和师兄那个就像是倒霉被换了个人渣的心脏,以至于人都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苏云听得有些恶心:“这种行为,不就是强制性把两个人给换了过来吗?就像两瓶饮料,难道互相换了个瓶子,就算是改变命运了?”   “那时候主要是实验,”余酩给苏云解释,“类似的实验还有不少,因为不确定到底换什么东西能够更改命格,所以紫渊居士什么都试一下,后来也有换了全身器官也不成功的,不过那不是静灵门的弟子,是我听他说的。”   除了静灵门,紫渊居士还发展了其他人当自己的实验品,就以改运改命来引诱控制那些人,如同引诱余酩一样。   曾经有个城市发生重大车祸,紫渊居士直接过去找了幸存者,其中一个幸幸存者几次被下了病危通知书,医生却始终没放弃,经过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抢救,最后推进了ICU。   医生都说,这可能就是留下一段时间的命而已,并不能完全救回来,然而那家人有钱,就这么吊着命,如同乌家老爷子那样,不到最后一刻不放弃。   紫渊居士刚好就看上了这样的身体,直接给人换了受伤的器官跟一些骨头,奔以为能看到跟安静和师兄一样的情况,到时候就可以成为案例与成功证据之一,结果病人好好地恢复了,并没有性情大变,命格也没有任何变化。   余酩说完这个例子,对苏云说:“苏馆长,你仔细想想,这个例子,是不是更接近你跟苏家那个亲女儿的情况?有人给你们换了命格,但你们好像没有任何改变。”   “是这样,虽说我已经死了,不算在没有改变的情况里,但那个苏芸是没有任何变化的,她换上了我的命格也没有变得像我。”苏云有些嫌弃地说。   “所以我才说,你现在的情况是紫渊居士根据多年实验调整的结果,他利用这些年的经验,已经可以做到只换命格不换人了。”余酩冷笑一声,拳头都捏紧了。   苏云还是有点没明白:“可是,我推测的结果是,苏家另外找了人推后我死亡的时间,才让苏芸占了我的命格啊,如果这些事情都是紫渊居士做的,你又怎么说自己不清楚呢?”   结果余酩说:“你傻啊?紫渊居士当然是两头收钱了,这边收了苏家的钱说要给苏芸保命,然后又盯上了你的命格,就让撺掇苏家说,把你跟苏芸的命格换一换,然后他算出到底是谁要你的命格,两头出主意,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翻车,但你被抱走替换的事,是他做的。”   说着说着,居然还绕回了苏云当年被抱走的事,现在这看起来更古怪了。   苏云抬起手制止了余酩的话:“等等,你怎么说回我这边了,你离开静灵门是三十年前,我出生,是在二十六年前,紫渊居士的计划,居然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吗?”   余酩点点头:“是,关于你的事情,我其实只参与了一点,因为我当时已经逃出来四年了,修炼速度一直在下降,静灵门又追得凶,很着急,没空陪紫渊居士玩过家家。”   “那你又是为什么叛逃?我很后悔当时亲手解开了你的阵法,如果你没能出去,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安静和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难过。   看着安静和相当难过的表情,余酩直接说:“师兄,你不来救我,也会有别的师兄师弟来救我的,那是就是没有被改动的命数,我一定会因为贪念离开静灵门,而当时,紫渊居士跟我说,那个子母僵跟我有缘分,如果我能得到那个子母僵,我就可以离开静灵门,出去做生意,赚大钱,当人上人。”   从某个角度来说,紫渊居士其实算得没错,余酩确实赚了钱,哪怕是替代楚飞独的,后来也有被人奉为大师的毕恭毕敬对待的时候,哪怕仅仅是昙花一现,依旧让那个时期因为修为暴涨而目中无人的余酩对紫渊居士深信不疑。   然而很快,余酩开始发现不对——他修炼速度太慢了,从一开始可以跟静灵门前门主打得有来有回,到后面居然被打得抱头鼠窜,根本不是紫渊居士说的,出来后就能当人上人,改变命运。   紫渊居士当时也一副疑惑的模样,反过来怀疑余酩是不是在静灵门没学好,毕竟他如果真的学好了,不可能带着一个强大的母僵而修为毫无进步。   怀疑余酩的时候紫渊居士还相当道貌岸然,他说:“余酩啊,我只是一个算命的,我可以给算出人生命数,但我不能帮你修炼啊,你在静灵门也不是没用工学习,那有没有可能,你的功法是不全的呢?”   余酩听他推卸责任已经快气死了:“你不是会算命吗?你不是算得准吗?那你怎么不算算到底是不是?还要我自己想?”   谁知紫渊居士忽然一脸苦恼:“其实有件事我没告诉你,像他们这种大门派,都是有护山大阵守护重要东西的,比如说功法啊、宝物啊什么的,所以外人基本算不出来,除非我修为比他们一门派的老怪物们加起来都强,但你看看这可能吗?我修炼八百年都不行啊。”   对方说得还蛮有道理的,余酩想来想去没想到反驳的话,就信了,并且根据紫渊居士的建议,准备日后再从静灵门策反一些有修炼天赋的弟子,看看能不能找到原因。   这就后来为什么赵涂胡修炼得好好的选择了叛逃,还在叛逃前去把祖师爷放了出来、偷了宗门的灵芝。   余酩不管怎么相信紫渊居士的预言,生活是自己在过,所以他除了接收紫渊居士的消息之外,还得自己讨生活,加上他为人虚荣又贪心,开始走上不归路。   差不多逃出来四年后,余酩被静灵门逼得太紧了,准备来个金蝉脱壳,但是这个时候紫渊居士来说,他碰上了一个可能出生的绝佳命格,但是他的技术还不成熟,如果现在破坏了,会很可惜。   “可能?还出生?你有病呢?可能出生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都是好命格?我都快被静灵门弄死了,你撺掇我出来的,不给我想办法,反而在这可能,信不信我弄死你?”余酩听紫渊居士这捕捉四六的话就想打人,恨不得当场把紫渊居士的脑袋拧下来去给静灵门赔罪。   “哎呀,你别急啊,这个出生的女孩儿,是个太岁命,你想想什么是太岁?只有她犯别人,没有别人犯她,懂了吗?这命格啊,老天来了都得给她嗑一个,如果你能分到她两分命格,你就不用躲躲藏藏了!”紫渊居士用一种你怎么这么不识货的眼神看余酩。   余酩一下子就被刺激到了,不想承认自己不识货,也是贪心苏云的命格,他那时候被静灵门撵狗似的撵,恨不得打回去,怎么可能对这样的命格不心动?   但凡看过苏云或者苏芸如今命格的都知道那是太岁命,完全不用避讳,苏云听着也没什么不舒服。   倒是余酩小心看了眼苏云:“咳咳咳,苏馆长,我等会儿说你别生气啊,你那太岁命格谁看到都很难不心动的,这世界上好的命格就那么几个,皇帝、皇后、贪狼、紫薇、破军,你这太岁命进可当皇帝退可一生富贵,是个人都想要。”   苏云摇摇头:“我不会生气,命格这东西对我来说就是个没什么用的财产,丢就丢了,我就当倒霉被人偷了件不是很重要的东西,重要的是,到底谁要我这命格还不明不白地杀了我?”   余酩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苏云的脸色,确定她没因为这个生气,就继续往下说:“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其实啊,那个命格太好了,紫渊居士没敢动,况且……他来找我的时候,你还没出生。”   知道有苏云出生,是因为紫渊居士接了苏家的单子。   苏家父母那时候还恩爱,想要个小女儿,打算凑个儿女双全。   那个年代生二胎可不容易,也就是苏家有钱,可以随便罚款,像他们那样的世家,嘴上说着不重男轻女,其实老大不是儿子的话,肯定拼一个儿子,如果老大是儿子了,就贪心地想要个儿女双全,将来女儿还可以打发去联姻。   不过恩爱夫妻肯定都会装模做样地说想要个漂亮女儿。   找人算命很讲究,国内不允许测胎儿性别,算命其实也是在看男女,当然可以偷偷做,不过算一下是顺带的。   苏家找到紫渊居士后,对方一看那胎位,就知道是个短命鬼,就暗示苏家夫妻说:“这胎儿啊,跟另外两个胎儿是三秒钟前后按序出生,但是你家女儿是最后一个,这种事,最前面的跟最后面的都不好,中间时辰出生的命格,才是占便宜的。”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苏家一听就知道自己家的女儿大概命不好,于是赶紧问是不是剖腹产提前出生能避开啊?   紫渊居士赶紧阻止:“不行啊,第一个出生的那个命格是个穷鬼命,你们的女儿,要是穷一辈子,意味着什么?”   苏家现在有权有势,他们的孩子肯定衣食无忧,如果孩子是个穷鬼命,那只能说明苏家倒了。   不能第一个出生也不能最后一个出生,中间出生他们倒是想啊,可哪里掐得这么准,前后就三秒钟,就算是同一个手术室里做剖腹产,都没办法刚好掐住这三秒。   这个预言弄得苏家夫妻心情非常不好,刚想要不换个厉害的算一下呢,就听紫渊居士说:“二位要是能接受,我可以说得再详细一点,刚才那是粗略算算,事实上并不是不能解决的。”   苏家夫妻的心理一下子就被拿捏住了,刚才还只是粗略算算的话,那深入算算,话可能不好听,但一定有解决的办法啊!   于是紫渊居士就将自己算好的预言说出来:“其实啊,出生时间带来的命格都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谁当了苏家大小姐二十年,谁就会死!只有命格最强的那个孩子能度过这次劫数。”   换言之,三秒前后出生的三个孩子里,只有中间出生的那个孩子成为苏家大小姐二十年后不会死。   不得不说,苏家夫妻一下就心动了,他们犹豫了一下,问紫渊居士能不能把中间出生的那个孩子抱过来养,让她当大小姐 ,反正苏家的财产足够多养一个孩子。   然而紫渊居士非常神秘地摇了摇头:“不行哦,你们这样是骗不过老天的,抱养来的孩子跟亲生孩子一对比,谁是亲生的就很明显,人家老天捏着命格呢,哪里是你们多抱养一个就能解决的?”   “那怎么办啊?我们就看着女儿死吗?”苏家夫人怀孕情绪不定,直接就哭出来了。   “您先别哭,我敢这么说,肯定是有办法的,我能想到的办法是,你们啊,把自己的孩子送走,别去看也别去相认,最好呢,二十岁等劫数过了之后再认回来,然后呢,抱养那个出生在中间的孩子,假装她就是苏家的大小姐。”紫渊居士说的时候眼里闪过精光。   苏家夫妻有些犹豫,不养自己的孩子,反而要去换一个不熟悉的孩子算怎么回事啊?那不亲不熟的,难道老天就看不出来他们偷偷换掉了吗?   见两人好像不上当的样子,紫渊居士继续诱惑道:“你们别不信,看过《聊斋》里换头换脸的故事吗?其实啊,你们这就像是给自己女儿换个头,老天那边呢,因为中间出生那个孩子的命格,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就像故事里那个貌美的大小姐,只要她死了,就没人能怀疑有人换了她的头。   苏家夫妻还是不想拿别人家的女儿当自己的孩子疼,自己的孩子不疼反而去疼一个抱养来的,这叫什么事啊?   紫渊居士看他们油盐不进的,眼珠子一转,就说他们再考虑考虑,毕竟距离孩子出生还有几天。   趁这几天,紫渊居士找到了余酩,问他怎么办,最好出个主意,毕竟这命格啊,不用真是太浪费了,他们得找多少孩子才能碰上这一个太岁命?   现在有的皇帝皇后命跟贪狼紫薇那些都一把年纪了,而且已经身居高位,身边最少都跟着三五个老家伙,不是他们能接触的。   苏云这个刚出生的太岁命,应该是他们一辈子里唯一一个能碰上的绝佳命格。   余酩也是个混的,直接说:“你不会给人做点手脚啊?只要做出点征兆来,还怕他们不信?”   “这不行,他们要是一气之下把亲生女儿也给疏远了怎么办?我就直说了,这三个时辰出生的孩子啊,都是女孩儿,而且她们三个的命从头到尾都是缠在一起的,如果其中一个废了,那我们换命格是绝对不成功的。”紫渊居士头疼地说。   “那你就去跟苏家说,这个抱来的孩子命格绝佳,如果是出生在苏家,那苏家的事业会更上一层楼。”余酩思来想去,就想出了这样的主意。   紫渊居士回想了下苏家夫妻的面相,觉得能行,商人重利,能让他们放下亲情的,只有利益。   这一次苏家夫妻在几番犹豫之下,终究是同意了,那个年代真的很不容易,他们虽然趁改革开放后抓住东风发展了事业,可这恰恰说明,上面的想法绝对会影响市场,但凡是有远见以及消息来源的,都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于是苏家同意了紫渊居士的做法,准备把两家的孩子交换过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日后可以再做亲子鉴定换回来。   谁知紫渊居士坚持说不行,他说那对能生出绝佳命格的夫妻本身命格也不差,人也鬼精,如果交换了女儿的话,说不定不到二十年就被他们发现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苏家夫妻直接问他到底怎么样才行,直接听他的算了。   紫渊居士说,第一个生出孩子的那个女人她是未婚先孕,并不期待那个孩子,所以那个孩子是穷鬼命,苏家最好是将那个穷鬼命的女婴直接弄死再去交换,然后直接把两个女儿都换到自己这边。   苏家夫妻不明白为什么要弄死其中一个女婴,这事做得愈发不地道,他们甚至怀疑紫渊居士是不是跟那两对夫妻有仇,如果真有仇的话,他们不是给人当qiang使吗?   表面上苏家夫妻装作同意的样子,还跟那两个孕妇住进了同一家私人医院里,做好了同一天生产的准备。   原本苏家夫妻要去查紫渊居士的背景跟生平,想着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公报私仇利用他们,结果查来查去,只查到认识他的人都觉得他是个非常准的大师。   哪怕是换人、换调查途径,最后得到的结果都完全相同,平时他没什么仇人,在同行里也很低调,看着就是个闲云野鹤、仙风道骨的普通道士,算得还准。   消息显示没问题,苏家还是不放心,又去调查了准备生产的两个孕妇,其中一对夫妻很恩爱,就是普通的小资家庭,能住进私人医院像是花光了家底,但两个人都很高兴。   还有一个孕妇是独身的,没有人照顾,连娘家人都不在,听说她是未婚先孕,本来跟男方谈得好好的,准备生产完就结婚,结果男方出轨,女方脾气硬,直接就分手,还打算把孩子给打了 ,但是她月份大了,打胎她会受影响,不得已才选择生。   这样的孩子,就算生下来估计也是送给人的命,不过送人总比在不爱自己的父母身边好,万一养父母对她好呢?   查来查去查不到紫渊居士跟这些人的联系,苏家只能放下疑惑,相信紫渊居士的预言。   中间紫渊居士又给苏家夫妻洗了几次脑,余酩从旁偷偷给苏家夫妻使绊子,让他们相信,只要接触了那个穷鬼命的女儿以及孕妇就会倒霉,于是更加不敢跟那孕妇接触。   时间很快来到三个孕妇生产的时候,她们三个完全就是前后脚开始阵痛、破羊水,也是一前一后被推进了生产室。   那个年代的医疗资源其实没有那么富余,很多地方如果孕妇多且是同一个时间生产的话,甚至会被推进一个手术室里生,互相能看见此生最尴尬、最没有尊严、最丢人的时刻。   只有私人医院能够给每个孕妇单独的手术室以及最好的服务,避开了尴尬跟丢人,有些生孩子的场景真是女人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噩梦。   三个孕妇被推进了不同方向的手术室中,其中一个是孤零零生产,没有任何人在外等候,季微棠那边自从进了手术室,外面的苏一翎就跟热锅上蚂蚁似的,手里抱着保温桶走来走去,旁边还有个预备照顾月子的阿姨拿着小被褥、头巾、外套等东西。   苏家那边阵仗比苏一翎这边还大,光阿姨就有好几个,都是等着照顾大人跟孩子的,还有营养师等专业人士。   因为人多,所以多一个少一个不就不明显,在孕妇推进手术室后,苏父去找了紫渊居士,向他确认到底要做什么。   紫渊居士那天带着画过妆的余酩,宣称是自己的徒弟,面对苏父的疑问,就说等,以及买通护士,最先出生的那个孩子可以偷偷抱出来,反正那个母亲肯定不会管。   至于苏一翎跟季微棠那边,紫渊居士的想法是,让护士偷偷给季微棠上一点镇静剂,让她意识别那么清楚,免得她听见了孩子哭,或者护士想办法捂住孩子的嘴,再把孩子给换进去。   这种事他们都是第一次干,毕竟是当着孕妇面的狸猫换太子,一个不好就会被母亲发现,尤其那个母亲还非常疼爱自己的孩子,那真是一点动静都瞒不过;。   护士是早就买通的,苏家思来想去,最稳妥的还是趁孕妇疼的时候给她偷偷打一点药,让她迷糊,又不至于太清醒,回头她问起来,就说她疼得有些神志不清了。   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其实真到了那个时候,孕妇的精神都很差,那个想丢孩子的一生完就晕了,季微棠这边倒是有点意识,可听护士说要抢救什么的,也晕了过去。   至于苏母那边,因为是二胎,所以很顺利,生完人还清醒着。   三个孩子就这么摆到了苏父跟紫渊居士的面前。   第一个孩子在哭,第二个孩子在笑,第三个孩子在睡觉,仿佛已经明白她们接下来的命运。   苏父对着第一个孩子伸了好几次手都没完全按下去,反而让她哭得更厉害,旁边的紫渊居士看不过去了,他直接丢出去一枚银针扎进小孩儿的天灵盖里,顿时小孩儿就没声了。   “所以,第一个孩子是紫渊居士杀的?就为了骗过我爸妈?”苏云蓦地睁大了眼睛,她偷听到的消息是苏父把孩子杀了,没想到真正动手的是紫渊居士。   “不死怎么行啊?你爸妈多精的人你不知道啊?不给个死婴他们根本不会相信,而且看他们还把你救了回来,估计这个死婴也没骗他们多久。”余酩没好气地说,那对夫妻是真的很难骗。   苏云欲言又止,可是余酩说得没错,苏一翎跟季微棠太精了,换任何活的小孩儿过去,他们肯定会从细枝末节发现那不是自己的孩子,所以紫渊居士觉得换个死婴让他们死心最好。   结果这个死婴刚开始确实骗过了他们,谁能想到,他们会去各个寺庙道观给苏云祈福啊?还刚好碰上有真本事的道士,直接把紫渊居士的谎言给戳破了。 第四十一章   从结果上看, 苏一翎跟季微棠还是有点玄学在身上的,他们并没有被骗太久,但是这两人确实精得很。   如果他们在发现自己女儿被偷走后立马找苏家, 那肯定会被紫渊居士想办法灭口, 苏云的命格是紫渊居士一直想要的,废了那么多心思,不可能随便就让他们破坏掉。   两人知道苏云是被偷走的,居然就这么潜伏下来, 好像根本没打算去找自己女儿回来一样,甚至开始忙活自己的事业, 这让紫渊居士跟余酩都逐渐忘记了还有这两号人。   紫渊居士杀了第一个出生的孩子逼苏父将这个孩子换给季微棠,他们的亲生女儿苏芸当晚就被送走, 送去的人家是苏家准备好的, 那对夫妻不能生, 加上苏家的命令,会尽量把苏芸当亲女儿对待。   只有苏云, 因为不是苏家的亲生女儿,并没有得苏母的喜欢, 保姆阿姨们只当苏母重男轻女,见是个女儿就不喜欢, 也没多想。   第一个生出孩子的孕妇根本没去打听自己的孩子怎么样了,她在病房醒过来后就偷偷跑掉了,生怕医院逼她把孩子带回去, 而季微棠生产后精神不济, 又收了那么大的打击, 完全苏一翎在跑来跑去找医院要说法。   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没了呢?   生产前季微棠甚至做过很多检查,都说孩子很健康, 不应该生下来就死了。   那个死婴的尸体有苏家在背后遮掩,调查出来的结果就是夭折,出生的时候呛了羊水,所以窒息而死了。   很多孩子就是这样,生的时候可能遇上各种意外导致在出来前就死亡,尤其是窒息,婴儿在母亲肚子里遇上任何一种情况都而可能窒息,因为孩子的肺其实没发育好。   找不出更多原因的苏一翎跟季微棠只能认命,觉得他们的女儿是没这个福气跟命数。   好不容易等苏一翎跟季微棠走了,紫渊居士就带上了余酩去去婴儿房,找到了年纪还小的苏云。   虽说刚出生,但苏云那时候长得是真漂亮,属于那种出生就白白嫩嫩的小孩子,长大后肯定更漂亮,而且苏云特别听话,让喝奶就喝奶,让睡觉就睡觉,非常好带。   紫渊居士跟余酩过去时苏云正醒着自己在小床上吐泡泡,乖得不得了,完全不是得空了就嗷嗷哭的熊孩子。   余酩第一次见这么小的孩子,就伸手戳了戳苏云的脸颊,发现这小孩儿居然也不哭,还会咯咯笑,顿时觉得有点古怪:“这孩子是不是哪里不对啊?婴宁转世啊她?笑什么?小孩儿不得哭啊?”   《聊斋》里有一个篇章叫“婴宁”,叫婴宁的狐狸从小就爱笑,不会哭,后来看上了一个书生,就想跟书生成亲,结果家里的姥姥说,婴宁是狐狸,一直在笑,成亲的话,凡人怕是接受不了。   但书生哪怕知道了婴宁是狐狸,而且永远不会哭,也愿意娶,可是,两人恩爱许久后,婴宁生了个孩子,孩子也不会哭,只会笑,从此婴宁却不会笑,她难过自己的孩子,也是一只狐妖,将来的日子不知道要怎么过。   这故事在《聊斋》中挺出名的,所以余酩一看到苏云恁大一点甚至逗了也不哭就想起了那个故事里的婴宁,狐妖一样的孩子,要不是有命格护着,估计没多久就会被家里人看作是怪物。   紫渊居士明白余酩的意思,也跟着上手摸了下苏云的脸,余酩是在逗小孩儿,紫渊居士就是单纯在量苏云的面相:“小小年纪桃花眼,你还真没说错 ,这怕不是个吃人的狐精转世。”   “是吗?可我怎么看着,不像是个犯桃花劫的狐精啊?”余酩左看右看,看不出苏云那漂亮脸蛋哪里犯桃花了。   “桃花劫跟狐精又不是只用一种解释,她啊,是命中没桃花的桃花劫,白瞎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至于这狐狸面呢,是说她精,从小就不吃亏,再加上她这命格,等着吧,绝对是滨城一霸。”紫渊居士相当笃定地说。   听余酩这个复述的内容,苏云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还真有点本事啊,居然算得可准。”   命中无桃花这个事情,苏云后来听季微棠跟苏一翎给她算过,说她原来那个命格啊,别看长了双桃花眼,但是配上她的眉毛,直接一身桃花煞,无论是什么桃花,还没开呢就先被她给煞死了。   紫渊居士算出来的东西不一定准,可苏一翎跟季微棠不会骗她,所以苏云觉得,关于她的面相,紫渊居士肯定没说谎。   余酩听不得有人夸紫渊居士,直接说:“准什么准啊?哦,算出来你是个滨城一霸就准了?你怎么不说他随口一说,为了自己说得准,后面直接操控了你的命格呢?”   苏云看着余酩那愤恨的眼神,欲言又止:“……行,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你们到医院里,不会就是为了看我面相如何吧?”   “当然要看一下,之前的命数是紫渊居士推断出来的,得看一眼他才能放心,结果不看不知道,看了才发现,你命格太好了,我们完全不能动,一动肯定要出事的。”余酩说起来还相当羡慕嫉妒恨,不过随后他就想到苏云前世的结局,有觉得这太好也不行,尤其是还没长大的时候。   其实紫渊居士那么撺掇着苏家把苏云透过来,也是想着日后可以多接触,然后占苏云这太岁命格的便宜,日后不说如何,至少彼此都顺顺利利吧?   谁成想,这一看到苏云的面相,紫渊居士就知道不能动了,一旦敢动苏云 ,那他们立马就会遭殃。   余酩那时候急着逃脱呢,乌家老爷子又不愿意见他,可以说他把全身希望都压在苏云身上,期待了那么久,说不能动久不能动,他当然不干,当即就准备把苏云给抱走。   紫渊居士赶紧拦住他:“你疯了?你信不信你抱着她,都走不出医院的门,你听我一句劝,你现在不动她,还又转圜的余地,你要是抱着她,保准三天就被静灵门找到,不开玩笑!”   “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反正我已经这样了,要么你想办法救我,要么我就把她摔死在这!”说着,余酩直接发狠把苏云举了起来,作势就要往地上摔。   刚出生的孩子哪里能这么摔,只要扔到地上,不死也成傻子了。   紫渊居士赶紧说:“好好好,你先把她放下来,我给你想办法!她是我们的机会啊!不能摔、千万不能摔!”   余酩不信他,立马就要紫渊居士给他想办法,不见兔子不撒鹰。   哪怕是余酩跟紫渊居士都吵翻天了,苏云自己还被举在半空,她都没哭,看着真想个二傻子。   不得已,紫渊居士实在舍不得这么好的命格,他不想让苏云夭折,更不想失去苏云这么好的实验品,错过这一次,他又要等多少年才碰上这样的命格啊?   思来想去,紫渊居士对余酩现在的命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一咬牙,就说:“这样,你换个命格吧,虽然我技术还不太成熟,但是可以试试,只要你换了命格,以后就没人能找到你了。”   “换命格?我不要,你那些办法非死即伤还性情大变的,你当我傻呢?换了命格谁知道还是不是我了?到时候你给自己换条听话的狗进我身体,那我岂不是亏死了?”余酩觉得紫渊居士在敷衍他,根本不是真心为他想办法,气得半死,直接就松开了手,让襁褓中的苏云从半空中坠落。 第四十二章   紫渊居士被他吓一跳, 赶紧用道术接住了苏云,没让苏云直接摔到地上,而襁褓里的苏云以为他们在跟自己玩呢, 又开始笑。   医院里小孩儿的笑声传出来就很诡异, 余酩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想伸手去抢,被紫渊居士给拦住。   “你行了!这是我们的未来、我们的希望!你还真要把她弄死啊?弄死她,将来你就是想换命都没人给你换!”紫渊居士不耐烦地躲开了余酩的手, 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   “你倒是说得好听,她是未来的希望, 那要是没到未来我们就死了呢?那她是谁的希望啊?总之,你要不想办法给我解决静灵门 , 我就天天来杀她, 我看你能保护她几天。”余酩冷笑着说。   因为争执, 余酩后面就真的每天都过去想办法偷走苏云,并且威胁紫渊居士要把这小孩儿给杀了。   说到这个的时候余酩有些心虚地看了苏云好几眼, 毕竟曾经他是真心想谋杀苏云的,现在说起来, 饶是他脸皮这么厚的人都觉得十分丢人,当年叫嚣着要杀人, 现在却不得不把事情说清楚,让苏云给他报仇。   苏云看出来他的心虚,皮笑肉不笑地说:“余先生, 你别太放在心上, 过去这么多年的事了, 我不会计较的。”   “真的?”余酩忍不住问。   “真的,反正你没几天活头了, 我可以都算紫渊居士身上。”苏云微笑着说。   余酩一下子就放心了:“干得漂亮,你大胆算,放心算,就是他的问题!”   尽管知道这是余酩推卸责任,可苏云还是觉得他说得蛮有道理的,始作俑者是紫渊居士,确实可以都算他头上。   又说回苏云刚出生没几天,在被余酩烦得不行后,紫渊居士给他出了个主意。   紫渊居士将一份档案给余酩,说:“你现在一直被静灵门找到,是因为你的生辰八字还在他们手里,他们只要算你在哪里就可以找到你的方位,避无可避,唯一的办法就是换命格,这样他们手里的生辰八字就没用了。”   余酩还是不想换:“你的技术还不成熟呢,你怎么给我换啊?我又不是那些你能随便骗的外行,祖上有多少例子是能改命成功的?你改的那些我又不是没见过,根本不可能改成功。”   “是,我现在没有办法让一个人的命运完全改变,应该说,就算命格互相交换了,也可能会出现两人的命运没有任何变化的情况,但是你的命运如何都不是被静灵门抓到不是?你如果被抓回去了,你的命数才是真的要到此为止了。”紫渊居士也很不耐烦,要不是余酩催得紧,他本可以从苏云的命格下手。   “行,我就再信你一次,要是不管用,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份档案来自一个叫余复岸的人,祖上跟余酩是本家,算到这辈子,硬要攀关系的话,两人还是堂兄弟,虽说早就出了五服,但好歹都姓余。   紫渊居士说,这个余复岸命数很差,年纪轻轻就会枉死,身体不好,属于短命鬼的命格,但巧合的事,他出生的时间居然只比只余酩晚了一天,也就是说,他们两人的命格要互换的话,成功率非常大。   这就像是给苏云以及苏芸做实验了,出生时间相差不大的两个孩子,能不能交换命格。   由于余复岸时间不多,紫渊居士甚至没去联系对方的家人,直接就在余复岸的魂魄被鬼差带走后偷偷将两个人的生辰八字给换了,地府那边怎么说不知道,可余复岸只要自己愿意,别人就查不出来。   因为其中一方是死人,死人的生辰八字被偷的难度跟影响都不大,只要自己愿意承担责任,地府一般不管,反正该死的人只要按时到地府就行。   就因为这个,所以有些地方会买卖死人的命格,有些人命格好,就是短命,所以可以把这个好的命格买来安在自己或者家人身上,求运势顺遂或者发大财。   有没有反噬另说,至少一个好的命格真的可以改变命运。   余酩见紫渊居士不是让自己参与他那些换来换去的实验,而是用老办法来解决燃眉之急,脸色稍微好看一点。   可老办法就意味着成功率很低,倒霉一点的话,甚至还没换完,静灵门就找上来了。   紫渊居士则是说:“你别小看老办法,如果老天不管的话,有几个是被发现的?总之,你现在就只求活命,按照你的命数来说,你最少还能活上二三十年,所以这次换命格一定会成功,但具体效果是什么,那就看命了。”   老办法就是会有各种毛病,命格这东西,它并不是单一的、不变的东西,它是一个人一辈子所有好与坏的体现,有些人换命格只想要好的不想要坏的,结果换了才发现好命格也不是容易消受的。   比如说有的人命虽好,但是个绝情绝缘的命,换了之后可能还没开始发财,家里人就频繁出事了,甚至朋友都纷纷离心,一下子钱没赚到,反而众叛亲离,直接就成了孤家寡人,实在不知道是福是祸。   余酩一直不想换命格、而想改变命格就是这个原因,换命格的事太不可控,谁知道换了个什么东西来啊?   只是紫渊居士说用老办法先避开静灵门,等过了十年追杀期限,后面再想办法解决命格与劫数的事,属于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不然就静灵门那个追杀 强度,余酩迟早被抓回去,到时候就真的一辈子都要在静灵门里坐牢了。   余酩看着余复岸的生平,知道这是个短命鬼,而且没几天活头了,咬牙同意紫渊居士给他们俩临时交换生辰八字,等余复岸死了之后,属于余酩的生辰八字就再也没人能算出来准确位置了。   交换命格需要阵法跟时间,余酩那段时间就一直跟着紫渊居士,有需要的时候再去跟余复岸待在一起。   跟余酩不同,这个只差了一天时间出生的余复岸真的很虚弱,他在医院里几乎是没有清醒的时候,他的家里人不认识总在病房里进出的余酩,每次都问他是谁。   其实余复岸的家庭并不差,是个富足有爱的家庭,父母恩爱,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疼爱小辈,余复岸上面有个靠谱的大哥,下面有个超生但是很受宠爱还听话的妹妹,这个妹妹有空就来给余复岸讲故事。   可以说,余复岸的人生才是余酩想要的那种人生,富足、快乐、悠闲、安逸,除了余复岸命短,余酩非常愿意跟他换一换。   但偏偏老天就爱开玩笑,前后一天出生的、同样姓余的男婴,余酩贫困又倒霉,无爱无亲无钱一辈子,余复岸有亲情有钱财却短命,老天的恶意几乎要漫出来。   每次看到余复岸神志不清地躺在病床上,出气多进气少,余酩都好像能看到老天装模做样表示遗憾地说“命运就是这样的,不能两全,想要什么,就得失去什么,不要太难过”。   紫渊居士偶尔过去给余复岸做检查,看到余酩那古怪又愤恨的眼神,就调侃他说:“是不是很羡慕他的命格啊?命格是不错啊,一辈子顺风顺水,就是命短了点。”   “我为什么要羡慕一个短命鬼?他都不知道能不能再看见太阳,我羡慕他什么?”余酩冷笑着反驳,可到底羡不羡慕,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   “行吧,余少爷不羡慕,不过之后,他的命格就是你的命格了,好好利用。”紫渊居士笑着说。   余酩那时候对余复岸的命格没什么想法,甚至觉得,等熬过了静灵门的追杀,他就把命格给换回来,换命格不能解决他的劫数,那为什么要用别人的呢?   什么东西啊,都是自己原装的好,人体就像是机器,只要换了某个零件,之后就容易一直出毛病。   在余酩等待交换命格的这段时间里,紫渊居士也没闲着,他一直想在苏云身上做实验,可思来想去不知道应该怎么下手,按道理来说,这么好的命格,肯定是换到自己身上最好,但紫渊居士始终没下定决心。   以至于余酩在死遁之前本来就忙得不可开交了,还得陪着紫渊居士天天去看苏云。   那么小个孩子能看出个屁来,余酩去了两次就受不了:“你到底想干嘛你给个准话,这孩子你都看出花来了,到底想怎么样啊?”   看得多了,余酩都不觉得苏云有什么稀奇的,就是一个好像狐精转世的诡异小孩儿,不知道害怕是什么东西,他们去的时候有几次苏云听见了动静会醒过来,然后一双漆黑的眼睛就看着他们,看着看着还自己笑。   反正余酩觉得,自己要是生出这么个小孩儿来,大概不被吓死也要把她给淹死了,不会哭的小孩儿,多恐怖啊。   紫渊居士倒是每次来都抱抱苏云,哄着她玩:“就是不知道能拿这命格怎么办才一直来看啊,我现在就像是发现了宝贝不知道怎么用的穷鬼,好像怎么做都不对,小心翼翼生怕犯错。”   温馨的婴儿房里,一个穿着道袍的俊秀青年抱着小婴儿哄的场景很动人,然而余酩只看到了恐怖小鬼一个不会老的怪物——紫渊居士当年出现的时候是二十来岁的模样,如今余酩都三十多岁奔四了,对方还是那副玉面郎君的样子。   三十多岁的余酩跟紫渊居士站一块,别人还以为余酩是他叔或者哥哥呢,不知道为什么,虽说修为上来后不会老,可紫渊居士看着就是要比他年轻很多。   余酩坐得远远的:“好的命格不外乎那些作用,要我看,你这么喜欢,直接把她命格安你身上得了,都说亲贵人鸡犬得道,你要是有这命格,我也能沾你的光躲过劫数了。”   谁知,紫渊居士听后竟有些犹豫,随后摇了摇头:“不合适,她的命格不是那么容易换的,只要她在,这命格就会认主,很麻烦,不可能换成功。”   “换不成功,你不会一点点拆分吗?就像你给我师兄做手术那样,每次只换一点点,迟早这好命格都是你的,哦对了,如果你要这么换的话,那得分一点给我。”余酩理所当然地说。   “你当是大白菜啊?还能分?她这命格少一点多一点都不是太岁命,不然怎么说可遇不可求呢?你就别添乱了,让我好好想想。”紫渊居士头疼地拒绝了余酩的分析。   余酩气得直接抓起一个苏云的娃娃就丢过去:“你个老不死的,我好心给你出主意,你还嫌我添乱!”   那娃娃刚好砸到苏云的小手上,她一把就揪住了那个娃娃的腿,又开始笑,好像在玩什么很有趣的游戏。   一直到余酩假死自由,紫渊居士都没下定决心要如何处理苏云的命格,就这么守着看着。   刚自由的时候,余酩没敢大意,一是注意自己的命格跟性情,避免自己受换命格影响,还有就是躲避静灵门,就算换了命格,可只要遇上认识他的人,还是容易被认出来,然后继续被追杀。   躲藏的时候余酩也没落下做生意,他不能光明正大做生意,就借用了楚飞独的身份,还有换一些临时身份去给人算命改运什么的。   就这么平静地过了五年,静灵门找不到人,十年追杀期一到,就可以放松下来,除非再遇上,不然不会时时刻刻盯着追杀。   余酩这时候想起紫渊居士来了,还有苏云,他想知道紫渊居士有没有把苏云的命格弄到手。   去找了紫渊居士才知道,他还是没动苏云的命格,反而继续他那些稀奇古怪的实验。   “我就不懂你了,你做这么多实验到底是想干什么?让苏云那命格可以毫无副作用跟后遗症地转移到你身上?”余酩找到紫渊居士后忍不住问。   这一年,余酩四十岁了,紫渊居士还是一副二十多岁的样子,古怪得像吃了长生不老药。   紫渊居士还是那副平淡的模样,笑着回道:“那些所谓的换命格、改命数都是一种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并不是说你拿到了一个好的命格就是你的,在老天看来,那就是个小偷,偷东西这个事情老天暂时不会管你,但当你死去需要结算功德的时候,这些东西都是要还回去的。”   余酩似懂非懂:“偷来抢来不用还回去,不是自己的也胜似自己的,而已人活一辈子,这辈子要是能过得好,管他是偷是抢呢?”   随后紫渊居士摇头反驳:“话不是这么说,你也跟余复岸换了命格,你发现没有,虽然静灵门没继续追杀你了,但你自己的命格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你的劫数还在。”   这件事不用紫渊居士提醒,余酩自己就每天都在观察,他生怕自己也变成余复岸那个短命鬼,现在每天睡醒第一件事就是先给自己算一卦。   紫渊居士看余酩不说话,就知道他心里有数,便接着说:“我研究的目的就是这个,如果更换命格只是暂时拥有,那我要如何才能是真正拥有这份命格呢?又或者说,如何在不偷不抢的基础上,把我的命格换成更好的。”   余酩这下明白他的意思了:“哦我懂了,所谓的交换以及抢来命格更换,都像是生病了用西医换器官,始终不是你的,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出现排斥反应,并且很容易短命,但如果能够让病人自己好起来,就没有这些后顾之忧了。”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我希望能够做到的是命格自己变好,而不是拆东墙补西墙,这么做没完没了的,而且总有破烂到补不上的时候,可是,我至今找不到办法,到底如何才能靠自己就让命格变得更好。”紫渊居士相当苦恼地抱怨。   实验做了这么多年了,加上很多古书当案例,紫渊居士还是不知道关键在哪里,有些人就是改命成功了,可更多人就是白费力气。   哪怕是道门卜卦第一课,老师们讲的都是我们能做只有算命,无法改命,能算出来的结果,就是一个人的因果运数,你改了人家的因果,就得由你来补上。   余酩回想起那些枯燥的理论,撇撇嘴:“听你这意思,能改命的,不就那几个道观吗?最成功的,其实是静灵门吧?难怪你找上我呢,不过让你失望了,我好像并没能成功改命。”   紫渊居士苦笑:“是,在我研究的对象里,只有静灵门是非常稳定成功的,只要愿意当一辈子的静灵门弟子,他们的成功率跟人数都是所有可以改命的道观里最高的,说起来,你真的认真上课学习了吗?”   没道理同样是静灵门的弟子,余酩入门了、有修为了、定修道方向了、有了僵尸了,居然还不能改命,这太奇怪了,可是余酩命数的转机明明就在静灵门里。   余酩气得直接踢了一脚过去:“我真的认真学了!就算我不认真,我也在静灵门待了十五年,我就是傻子都能背下来功法内容,你不是也看过了,根本没问题啊。”   静灵门的功法是完全没问题的,紫渊居士还跟着练习过几天,发现那功法的主要作用就是抵抗尸气入侵为主,还有就是跟僵尸修炼。   因为余酩选定的是僵尸才有这个功法,还有其他功法,内容大同小异,基本就是为了抵抗双修对象的邪气入侵,避免人体中毒走火入魔或者死亡,很简单的功法。   关于静灵门功法的神秘之处,紫渊居士相当好奇,他思来想去,跟余酩商量,要不要再培养一个弟子,让对方试着把静灵门的秘辛带出来,最好的呢,这次的弟子就提前定好选僵尸,跟余酩同派系,这样他们的功法才能对比出结果来。   趁早从静灵门那找到办法,他们也好对苏云的命格下手不是?   余酩顿时就心动了,他当即答应下来,又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苏云,轻声问:“那她怎么办啊?你还骗苏家人说得把这孩子换过来,还不是你看苏家迷信好拿捏,你可以随时动手,要是在她父母那,你想动手都得掉一层皮。”   听了余酩嘲笑一般的话,紫渊居士却露出一丝微妙的笑容:“你怎么知道我是骗苏家人的,而不是说的真话呢?”   “□□娘的……难道……”余酩蓦地睁大了眼睛,他一直以为紫渊居士是看上了苏云的命格故意做局方便日后动手,没想到他来真的。   “你啊 ,这些年也不跟着我学一点,这种事,我能说谎吗?苏家那些人,疑心病重,我要是说的假话,他们回头去找别人一算,跟我的对不上,我就永远不可能跟他们合作了。”紫渊居士轻轻笑起来。   余酩还是很震惊:“可是这么说的话,你算出来的结果是对的,那不就是……谁当苏家大小姐谁就会死在二十岁的时候,她就剩二十年活头了,我们要是二十年都找不到静灵门功法的关键,岂不是白费力气了?”   紫渊居士看着苏云的脸微微皱起眉头:“是啊,只有二十年,我们现在只能赌,有她这个命格加成,可以一切顺利,或者……她这个命格,真能抗住属于苏家大小姐的劫数。”   看着紫渊居士自己也不确定的样子,余酩有些后悔跟他来这么一出了,万一他真那么倒霉,到了苏云活命的时间都没找到静灵门的办法怎么办?   到时候他碰上劫数死了,紫渊居士继续逍遥自在,还有时间继续实验找改变自己命运的办法,他不就像是给人冲锋陷阵还得不了好的冤大头吗?   思来想去,余酩觉得还是得自救,但不能从紫渊居士这想办法,对方太能算了,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如果从他这里算,怕是立马就能知道他有二心,到时候直接弄个什么东西影响他那破命格,他就叫冤的机会都没有。   接下来紫渊居士开始自己的计划,余酩去静灵门选人,同时呢,他们看着苏云长大。   苏云听了余酩这话,只觉得无语,她看着面露微笑的余酩,忍不住说:“你们其实不是第一个看着我长大的人,加上你们,跟在我背后的,一共四个,你们居然这么多年都没碰上,也是很厉害了。”   那场面想想都觉得离谱,一个小豆丁后面鬼鬼祟祟跟着四个大人,要是在古代,他们全部趴梁上,估计位置都不够。 第四十三章   按照苏一翎跟季微棠的说法, 他们大概从苏云上幼儿园起就时不时去看她,却并不是一直跟着,要看他们有没有回滨城。   真正随时随地跟着的, 是在苏云离开苏家之后, 那时候苏云没有苏家的保镖照顾了,他们担心苏云出事才跟着。   现在余酩又说他跟紫渊居士经常去看她,这四个大人在后面跟着,总不能一次都没碰上吧?   最重要的是, 苏云小时候没怎么在外面待着,这群人是躲哪里才没被她发现的啊?   余酩愣了一下, 不明白苏云说的什么意思:“不是,怎么我跟紫渊居士就不是第一第二了?加上我们一共有四个?还有谁啊?”   “我亲生爸妈啊, 你们还真没碰上啊?”苏云诧异地反问, 按照道理来说, 不应该啊,他们四个人来的次数不少, 怎么说都得碰上一两次吧?   然而余酩脸上的震惊不像是假装,他震惊到眼睛都睁大了, 眼球继续掉下来:“真的假的?你爸妈?不是,我知道你爸妈是苏一翎跟季微棠, 他们是在业内这几年也算有名,可是……他们跟着你干什么?”   苏云看傻子一样看他:“干什么,当然是去看我了, 紫渊居士不是早跟你说了, 我爸妈啊, 精得很,他们很早就发现我是被苏家抱走的, 但是不知道怎么接触我、把我要回去,所以就远远看着,想着将来他们有成就、有能力了以后再把我要回去。”   说来也奇怪,苏一翎跟季微棠虽说有心隐藏自己的身份,避免苏云受到影响,可总不能连紫渊居士都算不出来吧?   余酩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脸色一白:“怎么可能呢?这不对,我真的跟紫渊居士去过很多次,可从来没见到其他人,况且,如果你爸妈一早就知道了这件事,紫渊居士能算不出来吗?”   苏云肯定更相信苏一翎跟季微棠,她思索一会儿,说:“会不会,是因为我爸妈从一开始就假装不知道呢?他们装得很像很像,完全就是不认识我的样子,也不知道我的存在,就当我已经死了。”   “……那他们知道你被抱走了,又去看你,有什么用?”余酩不能理解,他一下子都被苏一翎跟季微棠的做法给弄迷糊了,既然知道女儿活着还被人抱走了,他们居然还能装作不知道,甚至表现上也完全是女儿已经死亡的样子。   “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没办法提供给我更好的条件生活,而且如果苏家是恶意抱走的,他们担心自己出现的话,会被苏家处理了,那时候他们还是两个普通人,完全没办法跟家大业大的苏家抗衡,为了他们自己也为了我,最好能装多久就是多久。”苏云对两人的选择并不奇怪。   事实证明他们做得很对,但凡当年他们有那么一瞬间没沉住气想去跟苏云认亲,都会被紫渊居士发觉,从而被他们掐死在没什么本事的时候,那苏云就真的没有第二条命了。   余酩对这夫妻俩的脑子佩服得五体投地,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居然可以忍住,并且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光是这份忍耐力跟心性,就活该他们赚钱。   算命这事,多数时候是论迹不论心,算出来的预言跟结果,永远都是以事实为准,只要苏一翎跟季微棠没有去找苏云认亲,那在卦象上,他们就是普通有缘分,并不会成为苏云命运的变数。   这就像是种花,买了什么种子就会结什么样的花,中间就算有人想嫁接好让花朵长出更多的颜色,可只要没真的去嫁接,花最后的颜色并不会变多,种花人自然就不知道。   五行八卦算天算地算不了人的想法,有再多想法只要没实施出来,那就不是事实,影响不到任何既定事实。   不会成为事实的可能无法被探测,苏一翎跟季微棠就这么无心插柳地躲开了紫渊居士的检测。   余酩感觉自己临死前三观被刷新了好几次:“可他们去探望你总不是假的,他们肯定不会一年就去一两次,这样都没碰上……到底是你命格的影响,还是他们脑子好使啊?”   “是日子选择的问题吧,你们去看我随时都可以,但他们作为父母,肯定会选节假日,也就是说,在你们过节日的时候,你们要忙着自己过,他们反而会去看我过得怎么样。”苏云猜测道。   “你这么一说……”余酩觉得能理解了,说到底他们不是苏云的亲人父母,就算相对来说惦记她,也有自己的生活,逢年过节并不会去看她。   可苏一翎跟季微棠不一样,他们平时就当女儿去上寄宿制学校了,到了节假日却一定会去看,假装在一起过了节日。   这么阴差阳错下,还真让苏一翎和季微棠暗度陈仓成功,最后给了苏云第二次人生。   余酩想了想,觉得这是好事啊,意味着紫渊居士的预言出现了漏洞,他算不到的事情,会变成刺向他的暗箭,迟早能让他自食其果。   有了苏一翎跟季微棠的事打底,余酩心情都好多了,当即说:“这就是变数啊,估计老天都看不下去他作恶多端,所以我们这么多年,真的一次都没碰上那两位,好得很,让你有机会给自己报仇。”   因为太高兴,余酩差点语无伦次,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冷静下来。   在苏云出生后,余酩其实就不怎么跟紫渊居士混一起了,他主要是紧张自己的劫数,紫渊居士那边一直没有更好、更妥帖的办法,余酩又实在不想变成自己的师兄那样,只能去谋其他出路。   期间他借用楚飞独的身份出过国,就遇上了兰姐,修为高的人长相不会老,余酩修为虽说没有大的益进,却已经成为了僵尸,容貌固定在他当初吃下母僵心脏的时候。   兰姐年轻时候漂亮温柔,加上又是学管家专业的,身上有股属于家的味道,很符合余酩对妻子的标准,他出生在那个年代,非常大男子主义,认为妻子就应该服侍公婆、老公、孩子,完全不像是静灵门那些标准的恋爱脑。   本来以为跟兰姐就是露水情缘,结果兰姐怀孕了,余酩不得已又去找了紫渊居士,问这个孩子怎么办,他已经是僵尸了,怎么还能让兰姐怀孕呢?而且这样的孩子生下来是不是也会变成僵尸?   所有的问题都在孩子出生后尘埃落定——孩子是僵尸,兰姐受到尸气影响,会短命,大概活不到四十岁。   余酩并不在乎兰姐到底能活多久,他只想知道自己的儿子到底能不能继承自己的衣钵,还有儿子将来能不能成为人上人。   紫渊居士给余酩算了一卦,说不行,那孩子是僵尸,不可能在人类世界有什么发展的,与其想着培养那孩子,不如想办法让自己活上成千上万年。   没有发展机会的孩子,余酩其实当时就想放弃,可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就让兰姐这么养着,只要她自己乐意。   除去国外这一段,余酩在国内的时候去找过不少人想解决自己的劫数,都没什么好的办法,大部分人给出的结论就是——命中注定要经受的劫难,不因命运改变而消失。   也就是说,不管余酩怎么折腾自己的命格,该有的劫数还是会出现,更何况,他距离劫数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之后余酩又听紫渊居士的建议,去静灵门找了个愿意听话的,就是赵涂胡,在认余酩当做师父之前,还是和当初一样,紫渊居士利用年轻人贪婪又怕死的心理,将赵涂胡拉到自己的阵营。   赵涂胡天赋很高,以他的命格来说,只要好好修炼,在哪里都能出人头地,这样的人修炼起来,估计不需要太久就能超过余酩一辈子的努力。   不过他年轻时候碰上紫渊居士,就肯定会被忽悠瘸,一个有天分又好骗的孩子,当然要被收入麾下,尤其是他转到了静灵门去,好像量身为余酩定制的后继者。   紫渊居士跟余酩都需要赵涂胡给他们当暗线,最好是赵涂胡在静灵门里找到改变命运的办法。   赵涂胡相对来说比余酩更机灵,他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紫渊居士一联系他就成功了,甚至他还帮忙出过不少主意。   忽悠赵涂胡的说法是,他有机会成为一代大师,唯一的问题是,他可能会碰上一个让他多年修炼功亏一篑的人,对方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出现在赵涂胡面前过,就一定会让他的一生乾坤颠倒。   赵涂胡本来不信这个,加上算命不算自己,他觉得肯定是紫渊居士坑骗自己,说不定还别有目的。   不信归不信,却免不了好奇,赵涂胡就去找了其他专修算命的师叔给自己算了一卦,结果居然一模一样。   那个师叔是从前赵涂胡待的道观里认的,对方很喜欢赵涂胡的上进心,算完后就对赵涂胡说:“没关系的,你现在不是已经进了静灵门吗?那个门派啊,专门修改弟子命运的,你好好听课好好学,肯定能避开这个劫数。”   找图胡这才信了紫渊居士的话,即使师叔那么说了,他还是担心师叔只是在安慰自己,其实根本没有办法,就回头找了紫渊居士,像当年的余酩一样。   只要愿意回头,就是可发展对象,紫渊居士倒也没瞒他,直接说是因为他在静灵门才告诉他这件事的,因为紫渊居士对静灵门的功法很好奇。   至于为什么好奇,就是这个传闻中可以改变命运的特殊能力,一个功法怎么能改变命运呢?   但事实就是静灵门真的很多弟子命运都被改变了,让无数怀疑都逐渐被打破,现在别人说起静灵门,就两个标签:道侣奇奇怪怪,可以改变弟子命运。   赵涂胡一开始是奔着修尸道来的,他有天赋,祖上又是赶尸人,学这个跟继承家业差不多,现在紫渊居士告诉他,还能改变命运,尤其是他命中注定的劫数,他自己也更好奇了,想知道是多厉害的功法,能够改变人的命运。   紫渊居士后来还把余酩介绍给了赵涂胡,说他要愿意,可以认余酩当师父,当年余酩因为学完了功法就逃出了静灵门,以至于现在劫数都没有被改变,算是个前车之鉴。   如果赵涂胡也有心离开,至少要等自己的功法确定能改变命运后再走。   然而赵涂胡在自己通过考试,获得修炼资格并且选定是尸道之后,将拿到的功法跟余酩的一对比,发现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这下三人都傻眼了,他们都奔着静灵门改变命运秘辛去的,结果花了这么多年,居然一点成果都没有,静灵门竟是把他们瞒得死死的。   赵涂胡沉不住气,立马怒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他们给所有弟子假的功法?这什么意思啊?是想等我们练了这个假功法被套牢后才能给我们真的吗?”   “别这么快下定论,既然是给所有弟子,那说明问题可能不在功法上,而是后续的东西,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紫渊居士冷静许多,安抚后问。   “之后就是正常自己修炼,老师们讲的课就是那些道术什么的,修炼内容得自己悟。”赵涂胡脸色还是很难看,他觉得自己来精灵门来错了,一个教学还藏着掖着的门派,能流传这么多年,怕不是靠洗脑跟控制。   余酩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因为当时他就是这个流程,可以说静灵门过了十几年都没有改变,只是他始终无法理解,静灵门到底隐瞒了什么东西?   互相对比不出什么差别来,赵涂胡又回到了静灵门,按照紫渊居士说的,选僵尸,而且要最强的僵尸。   谁知说完后老师脸色十分古怪:“小赵啊,你确定要选最强的吗?以后你是要跟这个僵尸修炼一辈子的,选最强的,不如选自己喜欢的。”   赵涂胡反而觉得老师有问题,表面说考虑,转头就把这个事情说给紫渊居士跟余酩听,让他们拿主意。   紫渊居士思索许久,问:“会不会关键就是在选僵尸上啊?”   “静灵门的人有病,你也有病吗?那僵尸当道侣,是你亲得下去还是我亲得下去?”余酩没好气地说,他一直觉得,那就是静灵门的弟子都学疯了,加上有特殊癖好,才会选自己的修炼对象当道侣。   对余酩而言,那些东西就是修炼工具而已,人怎么能跟自己的修炼工具当道侣呢?   结道侣可不是普通人结婚,那是上禀天下告地的,如有违约,九天神雷劈下来,渣都不留。   反正结道侣这事,比起修炼跟选修炼对象,更需要慎重,谁知道将来不喜欢了怎么办?结道侣没有离婚只有丧偶,谁不想选个自己喜欢且能忍受一辈子的?   赵涂胡也赞同余酩这个说法:“师父说得对,我可是要为家里延续香火的,怎么可能跟一个僵尸结为道侣啊?”   紫渊居士不死心:“可你们唯一没做到的事情就是这个啊,说不准啊,真是要跟自己的修炼对象结为道侣才能改变命运,或者说静灵门到时候才会告诉弟子,改变命运的关键是什么。”   闻言,余酩跟赵涂胡对视一眼,他们觉得紫渊居士说得有道理,随后两人还先起来,好像每次有弟子结道侣,都会跟自己的师父偷偷交流,看来那就是在说修改命运的问题。   可如今余酩已经叛逃出静灵门,只有赵涂胡一个人在静灵门里,想要知道这个事情,只能靠他。   “你们别看我啊,我不要,跟一个僵尸结为道侣,我有病啊?后面还不能离,万一那僵尸赖上我了,我怎么办?”赵涂胡更不愿意,他是想修炼当大师,可不想把自己的一辈子给搭进去。   “可是你不去想办法,回头你的劫数先到了怎么办?”紫渊居士状似无奈地提醒。   无论是余酩还是赵涂胡,都有把叫“劫数”的剑在头上悬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掉下来把脑袋砸个对穿。   话虽如此,紫渊居士跟余酩倒也没逼太紧,只说让赵涂胡回去好好考虑,就算不提自己的劫数,他在静灵门学习,将来想要跟其他弟子竞争当门主,也是要一个僵尸做陪练的。   没办法,、赵涂胡只能回到静灵门思考这个问题,想着自己到底是选个僵尸,还是保自己的姻缘。   之后又过了三个多月,赵涂胡本来在静灵门思考得好好的,结果有个师兄忽然就找到了对象,对方甚至直接就结为道侣了,之后修为暴涨。   在结契典礼上,师兄的师父偷偷跟对方说了什么,赵涂胡觉得,肯定是那句话才让师兄修为暴涨的,好奇就去问为什么。   师兄抱着自己的道侣走来走去在静灵门里散步,听他这么问,就笑着说:“是只有结道侣的人才能知道的事情哦,想知道的话,就找个老婆吧。”   这个师兄有很少见的姓——车。   余酩说到这里,看向平板后一脸无辜的车绪鸣,说:“就是你小子吧?三句话不离自己的道侣。”   此时车绪鸣都捧着自己的铃兰,手中浮现微弱的光芒,看得出来他在一边听一边修炼:“确实有这么回事,我当时对老婆一见钟情、二见倾心,直接就跑回门内结契了,根本不在乎修为啊、未来啊之类的事,后来师父才跟我说的。”   其实静灵门改变命运的办法很简单,就是找个对象,一起进步并且努力活下去,当你连物种都可以跨越的时候,还有什么样的命运是你无法改变的?   余酩无法理解:“就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这是从祖师爷那一辈就留下来的规矩,这门功法创造初衷就是为了成全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是为了争强好胜互相攀比,修改命运的是愿意为了爱情努力的自己,而不是功法。”安静和说得掷地有声。   “那照你这意思,要是一辈子没爱上那些妖魔鬼怪,还活该死了呗?”余酩冷笑着问。   安静和摇摇头:“你还是没明白,功法不重要,你看静灵门里那些正常修炼的是师叔师伯,他们只是修炼得慢了一点,但本质上只要结了道侣,都在努力变好,并且修改自己的命运,跟功法没什么关系,是他们愿意为了某个人成为更好的人,哪怕这个是你自己呢?”   苏云跟着在旁边说:“其实门主说得有道理,你说你想成为人上人,但你真的为了这件事努力了吗?你只是做了很多偷鸡摸狗的事走捷径,这跟紫渊居士说的命格交换是一样的,偷来抢来的东西不长久,他其实无意中已经找到答案了,但你们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人相信。”   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就去努力,想获得什么东西就去争取,想改变什么就去一点点改变,静灵门每次都等到弟子心甘情愿才说出改变命运的真相,就是在告诉弟子,你们要为了自己爱的人变得更好,不然你会连你的道侣都保不住。   这么简单的道理,有的人好像永远学不会。   余酩沉默着,似乎在思考这个事情的真实性,也好像什么都没有想,过了好一会儿,他叹了口气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而且我也必须承认,就算当初留在静灵门,我也不会像师兄你们一样,跟一个妖魔鬼怪在一起。”   安静和沉默一会儿,轻轻摇头:“不一定的,有时候你遇上某个人,就好像中了毒,愿意为她做出一切,这是老天给你的机会,也是最后一次照顾。”   是否改变命运就看这个人,对方好,你跟着好,对方不够好,你就要更好,这样才能把对方给拉起来。   爱情不是付出与妥协,是彼此愿意扶持着一路向上,直到人生尽头。   余酩自嘲一笑:“是吗?那确实可惜,我这辈子,没有机会见到了,希望下辈子,警醒点,不要再继续被骗。”   世间就是如此,余酩没有在适当的时间做出属于自己的选择,每一次都被紫渊居士推着走,造成了他如今改无可改的境地,要说后悔,肯定是后悔的,前半辈子跟他说真话的人那么多,他偏偏信了个别有目的,活该劫数来临才知道自己被骗了一辈子。   因为他的不愿妥协,紫渊居士那边就不怎么找他了,基本都是赵涂胡和紫渊居士联系,有什么情况,就由赵涂胡来联系余酩,时间久了,反而余酩像赵涂胡的下线。 第四十四章   差不多就这么过了几年, 赵涂胡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僵尸作为自己的道侣,他只要一想到自己要牺牲一辈子的姻缘去结这样一个道侣,心中就充满抵触。   尤其是在静灵门见多了各种跟妖魔鬼怪结为道侣后就不怎么下山, 好像从此生活中心就只剩道侣的师兄弟, 赵涂胡更不乐意了,在他看来,如果学了道术不是为了出去炫耀和有面子,那将毫无意义。   心不静就是赵涂胡跟余酩修炼上最大的问题, 然而在他们年轻的时候,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并没有显现出来。   后来就是赵涂胡没了耐心, 他想随便找个僵尸应付老师们,最好是约定好, 假装结为道侣, 后面可以直接分开, 只要骗到了师父说的话,那将一切都是值得的。   紫渊居士跟余酩在这件事上帮了忙, 他们去找到了一个相对来说符合赵涂胡要求的僵尸,是个枉死但又被配了冥婚的女尸, 对方一辈子都特别残,所以死后咽不下那口气, 憋着憋着就成了僵尸。   这种事情只要是干他们这行的就没少见,男人变僵尸一般是被害,女人变僵尸一般是枉死。   找来时那个女僵甚至还穿着红色的民国婚服, 嘴巴被缝上了七针, 只要稍稍一动就会流出黑红的污血来。   掀开盖头前, 赵涂胡没想到对方是这个样子的,等见到了之后倒吸一口凉气, 又小心翼翼地把对方的盖头给放回去,连声说了好几句抱歉。   在赵涂胡想转身就跑的时候,余酩一把拉住他,压低声音:“你干嘛?我跟紫渊走遍了各个乱葬岗跟族坟才按照你的要求找到的,你现在跑了,难道你还打算继续跟静灵门拖吗?”   “不、不是,你们怎么选了个这样的?”赵涂胡脑子里全是女僵嘴巴上的七个针口。   “是你说要漂亮、强大、最好还听话的女僵尸啊,女僵可不容易找啊,她们一般都更容易变成女鬼,毕竟女僵不好走动没办法快速报仇,能给你找到一个还是我们花了不少好处劝来的,你要再不乐意,我们可就真没办法了。”紫渊居士跟着劝。   那僵尸确实来之不易,是紫渊居士早年算过命的一户人家,对方说很倒霉,又不觉得做过什么亏心事,找来紫渊居士一算,发现不是这辈子,是上辈子的缘故。   上辈子都得往百年前算了,那时候刚好是民国,女人的地位还没起来,那时候呢,村子里有个漂亮的姑娘,本来家里是打算把她嫁个好人家,用来换嫁妆继续养活家里人。   到了姑娘十五岁,差不多就谈婚论嫁的时候,姑娘本来都谈好了,就嫁给一个大少爷做续房,毕竟姑娘家条件不好,能当续房都是高攀了。   结果新婚当晚,路上出了事,新娘被混混糟蹋了,事后大少爷家不认这门亲事,认为这女的命中没福气、名声还不好,当然不能扯上关系。   家中父母思来想去,觉得不能让姑娘砸在自己手里了,毕竟是个赔钱货,还得把大少爷给的聘礼还回去,不肯亏这钱的父母就卖了她去配冥婚,反正都是给去当媳妇儿,活着死着有什么区别?   姑娘本来就是成亲途中被人糟蹋的,一听说父母还打算把自己配冥婚,顿时想到去死,可是死了不正好便宜他们吗?   于是姑娘又想到逃跑,没跑成,她父母早想到她会不同意,所以早早就在她的水里下了药,直接把她绑起来,等着送去给人结冥婚。   冥婚的那家虽说不富裕却也有点小钱,家中儿子出了事后,父母哀痛儿子居然还没娶老婆就过世了,所以想买一个女人给儿子当老婆。   姑娘就这么被送到了对方家里,跟一具尸体拜堂成亲,甚至缝了她的嘴巴,让她到了阎王那也不能诉说冤屈,最后被人折断了手脚的姑娘眼泪跟鲜血糊了一脸被人放进了棺材里,旁边是已经开始发臭的“丈夫”。   棺材盖一点点合上,姑娘最后看见的,是扭曲狰狞的几张脸,他们甚至在笑。   后来姑娘是在棺材里被饿死的,她手脚折断了,无法吃饭,没人在乎她有没有吃,反正都是要死的,所以她才刚被埋了两天就饿死了。   怨气死而不散,慢慢地就成了僵尸,她开始回来复仇,她的父母、缝了她嘴巴的喜婆、买她配冥婚的一家人,统统都要付出代价。   这样枉死的女僵,可以在阎王爷那有一次复仇的机会,被她杀死的仇人,鬼差会立马带走,清算他们的此生孽债,不会出现双方都成鬼了然后凭本事打出个赢家的情况。   能有这样的死法,证明女僵确实够漂亮,而且活了这么多年,能力毋庸置疑,就是身份让人觉得稍微恐怖了点。   赵涂胡听着是觉得女僵蛮可怜,但他一想到这女僵将来要成为他的道侣就浑身难受:“那她报完仇了怎么还在啊?还有,你们怎么说动她来的?”   “报完仇怨气也没散,加上在她尸化这段时间她的仇人没做什么好事,功德都是负的,所以阎王没管,让她等着,将来那些仇人转世了,她还可以继续报仇,至于怎么说动她来的,我跟她说如果她愿意帮忙,我可以给她算仇人现在的位置。”紫渊居士完全没隐瞒。   女僵留存在世间就只想报仇,自己找挺麻烦的,如果有紫渊居士提供准确的位置,她就不用自己找了。   算几个人今生的方位对紫渊居士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他给的报酬不算昂贵,主要是送到了人家的心坎儿里,所以愿意来帮忙。   现在就看赵涂胡愿不愿意带着对方回静灵门。   赵涂胡犹豫了三天,妥协了,跟女僵说好自己的情况,以及需要她帮忙骗过静灵门的师父跟老师们,最好是女僵能稍微哄师父开心,这样说不定师父愿意多说两句。   女僵沉默一会儿,微微掀起盖头,指了指自己嘴巴上的红线,示意自己其实不能说话。   看到这个动作,赵涂胡愣住,他抓了把头发,认命地说:“好吧,不能说话也行,就当是我喜欢,情人眼里出西施。”   安排得差不多了,赵涂胡特地往女僵的家乡走了一趟,假装自己是路过然后对对方一见钟情,就像他那个愚蠢的二百五师兄一样。   带女僵回宗门那天,赵涂胡碰上了一个师弟,对方是个只知道闷头学习的二傻子——在赵涂胡看来。   师弟看到赵涂胡身边带了新娘,有些好奇,就问赵涂胡是不是要有道侣了,赵涂胡演得很像,直接就去抓了女僵的手,说是,一副陷入爱河的不值钱模样。   有弟子遇上了自己喜欢的人,都得通报师父跟老师,赵涂胡也不例外。   赵涂胡带着女僵去见了师父,进门后还没行礼,就被劝阻说,要单独跟他聊聊,希望女僵先去休息。   这个行为就很古怪,赵涂胡心中觉得不太对,但还是拜托了自己的师弟带着女僵去了自己的宿舍休息,还让师弟帮忙照顾一下女僵,对方到底是合作者,而不是真的老婆,总不能怠慢了人家。   师弟很听话地带着女僵去休息,赵涂胡重新去见了师父跟老师们,这次行完了礼,就等着师父开口问呢,结果迟迟没等到。   赵涂胡愈发觉得哪里不对,心中忐忑,想着别是师父发现女僵是他找来的托吧?   紫渊居士有提到这个问题,他跟赵涂胡说过,如果被静灵门的师父和老师发现了女僵是假的,就让赵涂胡说自己是心动,想跟对方相处一段时间,不管最终成不成,都是一段缘分。   然而师父跟老师始终没开口,屋内沉默得赵涂胡几乎汗湿了后背,对方要是开口,他还能说点什么,这不开口的样子,反而让他恐惧。   就在赵涂胡快顶不住的时候,之前给赵涂胡讲课的老师开口了:“小赵啊,你带回来的那个女僵,叫什么名字啊?”   赵涂胡一愣,随后赶紧说:“哦,她叫芳蝶,没告诉我姓氏,说她自从死了之后,就没有姓氏了,所以只叫芳蝶。”   等了那么久就问名字,赵涂胡紧张得差点没想起来,不知道他的停顿有没有引起老师的怀疑。   “那你带她回来,是以为她足够强啊还是因为她可怜呢?”师父没让赵涂胡多思考,立马问。   “……”赵涂胡傻了,他根本没想到这个问题,跟紫渊居士他们商量的时候,都觉得静灵门肯定会问是不是真心的之类的问题,所以还编写了各种心路历程,就连女僵那边的台词都有,虽然女僵不能说话。   可让赵涂胡万万没想到的,是师父问自己带女僵回来,是为了强还是可怜,赵涂胡没想过这个问题,甚至紫渊居士跟余酩都觉得是不是得避开强不强的问题,免得被发现赵涂胡就是本着强去的,到时候师父就不会告诉他关于静灵门功法的秘密。   结果这才刚开始呢,师父自己就问出来了,赵涂胡一点准备都没有。   怔愣了几秒钟,赵涂胡想起来,自己其实依旧可以顺着剧本说,结果还没开口,师父已经摆摆手。   师父说:“不着急,你先回去吧,带人家在静灵门好好玩,来者是客,当然,如果你不方便,可以让你师弟去。”   赵涂胡看不出来师父跟老师们到底是什么想法,只能先回去,准备再跟紫渊居士商量商量。   这次的事给了紫渊居士一个提醒,选道侣这件事,怕是还得看姻缘跟缘分,并不是合适就行了。   紫渊居士的建议是,反正女僵就在那,不如就趁这段时间,他先想办法给赵涂胡跟女僵编一段假的姻缘线,总之先骗过静灵门那群老不死的。   然而等紫渊居士编好红线后,赵涂胡的师弟已经跟女僵在一起了,女僵主动找到了赵涂胡,说自己没办法配合他演戏,因为她想跟师弟在一起。   听说这件事的赵涂胡只想问他们是不是有病,女僵虽说不是赵涂胡的对象,可到底是他请来帮忙的,结果女僵直接跟另外一个人情投意合了,他算什么?   红娘吗?   赵涂胡气得想把女僵打下山去,结果掀开了对方的盖头,跟当初他见过的恐怖模样不同,盖头的女孩子很漂亮,肤白胜雪、杏仁眼,看着就让人舍不得下手。   “不是,你谁啊?”赵涂胡傻了。   名叫芳蝶的女僵摸摸自己的脸,说:“他去请师父帮我去掉了,因为我不喜欢。”   赵涂胡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有种自己是条路过被踢了一脚的狗的感觉,欲言又止,终究是不知道说好,姻缘这东西,从不讲先来后到。   后来师弟还真的跟芳蝶结了道侣,纵然如此,芳蝶依旧每天顶着她的盖头,那是新的,师弟给她做的,上面有保护阵法,可以保护芳蝶,虽说以芳蝶的修为,并不需要这样的保护,但有没有这个心意,很重要。   紫渊居士听说这件事后偷偷来了一次静灵门,给芳蝶跟师弟算了一卦,发现这两人根本没有姻缘线,他们在一起完全是硬扯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越推算,两人越分不开,十分古怪。   既然算不出来,那就一定是静灵门功法的问题。   余酩给赵涂胡出了个主意,让赵涂胡以红娘的身份,去问师弟,师父跟他说的话是什么,看在赵涂胡将芳蝶送来了的份上,总不能无动于衷。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师弟似乎早就知道赵涂胡会来,而且说:“芳蝶已经跟我说过师兄你的想法,但如果你的目的是依靠静灵门功法改变功法的话,有个越不过去的条件,就是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道侣,是真心喜欢,喜欢到愿意倾尽自己所能给她最好的生活。”   “又是这句话,那我要是一辈子找不到呢?”赵涂胡不耐烦地说。   “不想找妖魔鬼怪一类的,人总能找到吧?”师弟迟疑着问。   赵涂胡以为师弟不想说,当即冷笑一声:“你要是不想说可以不说,不用这样敷衍我,但你别忘了,你是抢了我准备的道侣,难道不是夺人所爱吗?你这样跟曹贼有什么区别?”   师弟:“……师兄你冷静一点,芳蝶不是你的对象,她只是你的合作者,所以我不算曹贼,就算是,你们没成亲结契,我追过来有什么不可以?”   平时不声不响的人,居然能说出这番话来,惊得赵涂胡目瞪口呆,他嘴巴动了半天,还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赵涂胡被气得想破口大骂,修养让他只是冷着脸转身离开,快出门的时候,又听见师弟说:“师兄,真的,静灵门改变命运,靠的不是功法,是找到心爱的人,这就是我们跟全真教不同的地方,他们不能娶妻生子,我们可以,修炼方向自然不同。”   “呵,那按照你这意思,不找到心爱的人,还不配被静灵门改变命运了是吗?”赵涂胡猛地回头怒问。   “那你至少爱自己吧,为了自己也不愿意吗?”师弟充满暗示地问。   然而赵涂胡没听懂他的话,甚至觉得他有病,没有病也不能做出跟一个死了一百年的尸体在一起的事来。   赵涂胡还是将这个对话完整地说给紫渊居士跟余酩听,他们研究不出来,反而觉得是不是只要在静灵门结了道侣就不太正常。   紫渊居士思索半天,还是想劝赵涂胡找个爱人吧,这次是真的找个喜欢的,上一次肯定是因为被静灵门的师父发现他没有真心喜欢芳蝶,所以才让他等一等,结果这一等,反而便宜了那个只知道修炼的蠢师弟。   事情到这个地步,赵涂胡反而不想真的去找道侣了,他心有余悸地跟紫渊居士两人说:“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好像在静灵门,只要找了道侣,都变得神神叨叨,而且性情大变,难道真不是静灵门用功法控制了弟子?不然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   说来说去,就是赵涂胡怂了,他不想被别人控制,只要一想到自己将来会变成师弟那样,就满心恐惧。   见赵涂胡确实很怕,紫渊居士跟余酩就不好说什么,让他多留意静灵门的人,看看能不能找到愿意说的弟子,毕竟静灵门结道侣的弟子不少,大不了去问几个管不住嘴的。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无论怎么问,都是那句话——改变命运就去找个真心喜欢且两情相悦的道侣,就算没有,至少也要爱自己。   弄得跟邪|教似的,赵涂胡愈发在静灵门待不下去,他来这可是想修炼当一代大师,不是当邪|教教头的!   因为赵涂胡实在接受不了静灵门这个氛围,就跟紫渊居士商量,实在不行,他去闯一次禁地吧,静灵门有一处谁都不能随意进去的禁地。   关于这处禁地,其实弟子们都知道,里面放的是静灵门祖上所有门主的尸骨以及门主夫人,他们就住在禁地里,一代代地守护静灵门。   赵涂胡却觉得:“这禁地里肯定有什么不能见人且重要的东西,不然怎么叫禁地呢?说不定里面有静灵门另外的秘辛,这么重要的地方,不可能就是一堆尸骨吧?”   于是他们制作了计划,让赵涂胡偷偷进入禁地,至于阵法,由紫渊居士解开,并且放出一定数量的门主尸骨,静灵门肯定会先去追那些修为高深的门主尸骨,而顾不上他们在什么。   趁这个时间,他们可以在禁地里仔仔细细搜罗一番,说不定能找到什么关键性的线索。   执行计划的时间就在十年前,赵涂胡那时候因为拖着没找道侣,其实修为并不高,但他有个优点就是人很精,所以躲开了所有人,顺利进入禁地中。   禁地里如老师们说的,全是棺材,看起来环境也很普通,就是个普通的、山清水秀的地方,任何一个带山带水的地方都这样,没什么出奇的。   棺材外放着牌位,赵涂胡直接选了年份最大的几个棺材,将棺材盖打开,随后躲得远远的,刺激里面的门主跑出去,结果才第一个,就被打得肋骨全断了。   祖师爷身上穿着道袍法衣,双目通红,看到趴在地上的赵涂胡,缓缓举起手:“闯静灵门禁地者,死。”   “祖师爷等等!我是静灵门弟子赵涂胡,弟子来请师祖,是因为受人胁迫,对方自称紫渊居士,要探求静灵门功法的秘密,弟子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所以才躲进了禁地,求师祖救命!”赵涂胡二话不说就撑着自己断裂的肋骨跪到地上,大气不敢出。   这几乎是他脑子转得最快的时候,当初带芳蝶回来面对一堆师父跟老师他都没这么紧张,紧张到脑子一下子好像都变好使多了。   祖师爷看到他身上的道袍,微微眯起眼睛,突然转身就跑了,什么话都没说。   发现祖师爷气息远离的那一刻,赵涂胡瞬间就趴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顾不上自己生疼的肋骨,但他顾不上享受劫后余生的喜悦,当即联系了余酩来救命。   其实紫渊居士跟余酩就在静灵门山脚下,他们等赵涂胡的信号,只要静灵门出动,他们就可以进静灵门禁地。   结果收到赵涂胡的消息,紫渊居士暗骂了一声,掉头就跑,还不忘叮嘱余酩赶紧去禁地。   等紫渊居士跑远了,静灵门的人又都去追祖师爷之后,余酩悄悄进入了静灵门的禁地,找到奄奄一息的赵涂胡,给他吃了两颗保命的药就开始在禁地里寻找线索。   可是,偌大的禁地中,除了那些棺材和牌位,就是一些珍贵植物药材,比如说长在棺材上的千年灵芝,一看就非常贵。   余酩找了一圈,最后回到赵涂胡身边,扶他起来:“我们算是白费力气了,这里根本什么都没有,静灵门也是,就这么点东西,还叫禁地,坟地还差不多。”   “妈的他们有病吧?我都被打成这样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会不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阵法?或许藏着好东西呢?”赵涂胡不死心,他疼得快神志不清了,可一想到无功而返,还要被静灵门驱逐,他恨不得吐出一口老血。   “确实有个阵法,但这个阵法是守护阵,守护静灵门的,或许……静灵门的秘密,真要选择一个道侣才能知道了,哎……”余酩叹了口气,无奈中又觉得是预料之中。   如果静灵门的秘密这么容易就被探知,也不会隐藏这么多年了。   这就是余酩跟随紫渊居士的全部过程,之后十年,他都不怎么跟着紫渊居士跑了,他开始着急,觉得紫渊居士并不能救他,可是没有紫渊居士,他也不知道谁还能救自己。   苏云轻轻摸着自己的折扇听余酩抱怨,若有所思地问:“所以,对于我死亡这件事,你其实知道得不多,但你确定,执行者是紫渊居士?”   余酩点点头:“对,除了因为你被我们跟踪监视这么多年外,还有就是手法,跟他的研究,如出一辙,而且我知道赵涂胡接了跟你相关的单子。” 第四十五章   “相关的单子?不就杀了我那一单吗?”苏云觉得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谁知余酩否认了这个说法:“并不是, 你的命格很好,但凡会算命见过你的人都会关注,按照我的观察与推测, 他应该已经接过十来次关于你的单子, 主要是借运的,有没有成我不知道,反正没少人想借你的运。”   听他这么说,安静和跟着皱起眉头:“修道之人, 总想着借别人的运,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余酩翻了个白眼:“哎哟师兄你就别说话了, 你们静灵门就不正常,谁跟你们似的整天除了道侣就是修炼啊?难怪你们都能逆天改命呢?”   知道真相后余酩只觉得这静灵门根本不是改变了命运, 这纯粹是把自己关起来了, 还找了个长时间的狱友相伴, 避免自己重新误入歧途,在监狱里改造久了, 能不变吗?   安静和不爱听这话,刚准备长篇大论地教训余酩, 就听车绪鸣突然出声,开口打断了他的施法:“师父师父, 说到这个借运,我好像知道!”   “你又知道什么了?”安静和没好气地问。   “就是,我听说过这个事情, 赵涂胡叛逃没多久我不就去滨城了吗?我听说过苏馆长的运势特别好, 不少人都希望在她那混得个好印象。”车绪鸣回忆着说。   关于苏云过去的情况, 跟车绪鸣说得差不多,随着她长大, 越来越多的人凑到她身边,只求一个好印象,以她的命格来说,越喜欢的人运势越好,有那么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意思。   余酩听起来十分诧异:“这么说的话,苏馆长这不跟免费的摊子似的,谁来都能薅一把吗?”   话不太好听,但意思是这么个意思,在苏云不知道自己命格多好的时候,确实很多人来蹭,不管是否光明正大,总之只要苏云心情好,多少都能蹭到一些。   苏云倒没觉得这种事有什么的,因为没实际影响到她自己的正常生活,于是问车绪鸣:“车大师,这么说的话,我的单子在圈子里还多咯?那苏芸呢?那个苏家正儿八经的大小姐,她现在用的就是我的命格,那她怎么样啊?”   “诶,你别说 ,这个可真奇怪,自从你消失后,这种单子就少了,即使不少人都看出来苏芸那命格是你的,也没有类似的单子出现了。”车绪鸣有些奇怪地说,他之前没细想,现在想来处处是古怪。   “这样吗?圈子里的风向还是得参考一下,他们没去找苏芸,那说明对方的命格确实有问题,但要说问题在哪里……”苏云说着就停了下来,想不出到底什么原因。   其实苏云自己也觉得苏芸那命格奇奇怪怪的,并不牢固,可是从正面上算,好像又没什么问题的样子,导致苏云一直以为是自己作为命格主人才觉得苏芸那命格不牢靠呢。   结果连车绪鸣都这么说,那显然但凡在这方面有点研究的,都能感觉到,到底是紫渊居士操作上的失误,还是对方实验的后遗症呢?   苏云将自己的怀疑说给余酩他们听,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在互相绞尽脑汁想的时候,余酩忽然来一句:“说起来,苏家请来给你们交换命格的人不就是紫渊居士居士吗?他先接了苏家的单子让你活到二十二岁,并且跟苏芸交换命格,赵涂胡又接了单子要你的命,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联系。”   两件事都是余酩不感兴趣的,他当时就没参与,尤其是苏云换命格和赵涂胡接的单,前者余酩见多了,觉得很鸡肋没什么用处,后者是余酩觉得不可能成功,毕竟紫渊居士就没成功过。   从结果上看,紫渊居士有点像是成功了一半,至少苏芸真的拿到苏云的命格了。   苏云摸摸脑袋,感觉头好痒啊,好像要长脑子了:“那余先生你觉得赵涂胡听从紫渊居士的命令去接单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挺大的,因为那段时间我在国外,跟兰姐厮混呢,他是在国内跟着紫渊居士干活,以我对他们的了解,我觉得甚至是紫渊居士牵的线,而且事后我听说,你这单子不简单。”余酩意有所指地说。   “哦?这么说,是有人买了我的命,而紫渊居士用我换赏赐去了?”苏云想到这个可能,紫渊居士守了她这么多年,没道理临门一脚了把她送出去。   余酩回想了一会儿,说:“应该是,或许是个比你的命格更珍贵的东西。”   其实在苏云死亡前后这段时间,余酩都错过了,他是在兰姐怀孕生子后才重新联系了紫渊居士回国的,那时候楚飞独的身体都已经腐烂无法使用,余酩是自己在假扮楚飞独,还离群索居。   回国后余酩因为儿子的事联系紫渊居士,顺便问问对方的实验进展,这才听说苏云死了,赵涂胡动的手。   不说紫渊居士,在余酩出国之前,他也没少去看苏云,称得上是看着苏云长大的,听说赵涂胡动手杀了苏云,他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死了?你动的手?这怎么回事?她不是你等了几十年才等来的、唯一一个最好的命格吗?我们等了这么多年,怎么突然就动手杀了她?她死了命格怎么办?”余酩一连串的疑问,他其实还抱着希望想,苏云那命格能让自己躲过一劫呢,突然死了算怎么回事?   紫渊居士对这件事似乎很不想说,但看余酩追得紧,就说:“我是想在努力了,准备了好几年,尝试把她的命格换到苏家那个亲生女儿身上,那个蠢女儿命不够硬,换到她身上我们才有更大的机会利用苏云的命格,但是……”   余酩快被他急死了:“但是什么呀?你直接说啊。”   后面的事情就有些出乎余酩的预料了。   经过这么多年的实验,加上有赵涂胡从禁地里偷出来的一些奇珍异宝,紫渊居士总算有了点特殊的想法,就是改进原有的交换命格阵法,可以做到只交换命格,但有个问题就是其中一个或许得死掉。   如果苏云死了,那肯定不行,紫渊居士就想再研究研究,加上苏家对苏云的命格愈发觊觎——他们看出来苏云命格的重要性了,在苏家夫妻逐渐没有爱情后,孩子在他们心中都不如利益。   苏家给了紫渊居士不少钱,让他想办法把两人的命格给换过来,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苏云不如苏芸好拿捏,苏云太鬼精了,人又硬气,苏家夫妻不一定能玩过她,所以趁苏云知道真相之前,想先下手为强。   紫渊居士很乐意接这个单子,不如说,为了能光明正大研究这个事情,他等了近二十年,从苏云还没出生等到了她即将上大学。   然而真研究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苏云命格太强悍了,很多阵法对她可以说是毫无影响,这就导致换命格换了一两年都没成功,但是苏云命格是真的顶,本来应该在二十岁死亡的,她看起来好像没遇上什么能危及生命的事。   当然,这其中也有紫渊居士一直在试图改动苏云命格导致命数波动的原因,两方影响下,苏云就活到了大学毕业。   到这个时候,紫渊居士的实验其实还没有完全成功,他总觉得缺了一个最重要的媒介,但时间没办法让他继续研究下去了。   就在苏云毕业前夕,紫渊居士听说了另外一件事——有人在买好的命格当祭品,这个好的命格上至皇帝命下至富贵命,都要。   圈子里一直有苏云命格的传说,那边很快就联系上了目前正在为苏云改命的紫渊居士,对方甚至知道紫渊居士是个什么人,就提出了他无法拒绝的报酬,让他把苏云的命格让出来。   这其实是给紫渊居士面子,不然苏云命格是个无主之物,他们直接抢就可以了,哪里还用给紫渊居士报酬?   不过是看紫渊居士在圈内这么多年,又守了苏云二十二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给点报酬意思意思。   具体给了紫渊居士什么东西,余酩不知道,他问了,但紫渊居士没说,就说是自己对他而言比改命更重要的东西。   每个人心里都会有这样的东西,重要到可以舍弃一切,紫渊居士不愿意说,余酩不好再逼问下去,只是问他关于苏云死亡的细节,以及最后有没有成功。   紫渊居士对这个没有隐瞒,告诉余酩说,对方是个大家族,很古老了,而且不能提,他们有一种非常特殊的算命手段,只要提到就知道一切,比八卦演算更准。   这个家族并不常出来,应该说,除了天灾人祸,他们是完全不会出世的,躲得比静灵门那群恋爱脑还严实,但因为他们有特殊的算命手段,称得上是人在家中尽知天下事。   他们要苏云的命格也很简单,就是需要祭品了,按照赵涂胡回来说的细节,紫渊居士推测,这些祭品是维系这个家族算尽天下事的重要组成。   在这个家族找上门并且准确提出报酬后,紫渊居士就知道自己是斗不过他们的,就非常顺从地给出了苏云的档案数据,还有当时他做的实验资料,包括了苏芸的。   对方没说什么,只是感谢紫渊居士提供了数据,最后还向紫渊居士发出了聘请,希望由紫渊居士动手,理由是“既然已经研究了这么多年,不看一下最后的成果怎么行呢”。   紫渊居士确实无法拒绝这个理由,不过他自己不想动手,就派了赵涂胡去,事后再回来说当时发生的事情。   关于苏云死亡的过程,首先是赵涂胡利用尸气将苏云迷晕了过去,偷偷将她带到了那个家族指定的地点,按照要求,先将她殴打一顿,之所以要殴打,是让她疼,疼到调动全身的精气神来保持清醒。   等到苏云疼到晕都无法晕过去的时候,就要开始活取重要器官,而且不是一口气取完的,要看时辰跟固定的顺序,最开始是肝,接着是胃……因为阵法维系,苏云那时候甚至是清醒的,感受到自己的器官被一样样取出来。   每取出一样,就会用各种灵丹妙药吊住她的命,让她坚持到下一个吉时,所以苏云才失踪了那么多天,要算时辰取出对应的器官,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折磨且漫长的事。   最后一个取走的是眼睛,中间苏云没吭过一声,要不是生命体征还在,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死了感受不到疼痛。   赵涂胡参与了取器官的过程,他在紫渊居士身边学了很多,活取器官这种事,其实历史上很多人都能做到,除了方士道士,就是那些刑狱审问的专业师傅,这门手艺甚至是祖传的,外人都没办法学。   因为这门活计的独特性,基本只有皇家牢狱中还能见到,随着时代发展,估计只有一些老道士会,紫渊居士要不是研究多了,他也不能会。   现在这些功夫却用在了苏云身上,练到极致的话,取出一切器官甚至当事人还能活,看不出已经被取走某个器官的样子。   赵涂胡手艺其实不到家,苏云每一次都需要用大量的药物保命,如果是紫渊居士来的话,至少不用受那么多罪。   取眼睛之前,他们已经熬了三天,大家的精神都有些恍惚,赵涂胡趁没人注意他,就低声问苏云:“你怎么不叫啊?”   “你、猜。”苏云忍着疼回了他两个字,眼中没有一丝恐惧,甚至挂着很浅的微笑。   赵涂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她就是个疯子,暗骂神经病,而且觉得当初余酩说得对,这简直就是个婴宁转世,不会怕而且死到临头还能笑的,根本不是正常人。   最后赵涂胡下刀取出了苏云的眼睛,他总算不用看苏云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了,那简直太恐怖了,好像在动手的不是他,而是苏云在凌迟他一样。   没了眼睛,苏云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但她此时没死,还有最后一个步骤——用道术将她的记忆完全切割,让她失去这段记忆和时间,将来就算到了地府,也不能回忆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从此就能瞒天过海去。   之后赵涂胡就回到了紫渊居士那汇报,没多久余酩就回来了,又问了一次这个事情,那时候紫渊居士跟赵涂胡都很紧张,因为苏云的命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跑到了苏芸身上。   而当时那个家族要的是苏云的命格,甚至是从紫渊居士这“买”的,现在东西没了不说,命格还换到了苏芸身上去,这叫怎么回事啊?   余酩还以为是紫渊居士之前的布置起效了:“会不会是你之前一直试图给苏云跟苏家亲女儿换命格,本来那些阵法是因为苏云活着才没用的,结果苏云死了,阵法一运转,那命格不就跑到苏家亲女儿身上去了吗?”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我忘记把阵法取消了……”紫渊居士说起来甚至有些惊恐,他忘记关阵法,不就等于是收了人家的报酬还没给货吗?   万一被打上门,告他欺诈都可以。   可奇怪的是,那个家族没有再出现,苏云也不见了。   最先注意到苏云是失踪而不是死亡的,其实是紫渊居士,因为苏家来问,既然命格已经换过来了,那苏云怎么办。   紫渊居士愣了半天,终于意识到另外一个不对劲的地方——苏云已经死了,隔了这么长时间,早该有人发现她的尸骨并且报警通报死亡才对,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由于苏家那边没有得到准确的答复,就去公安局报警,说养女失踪了,但是警方去查,根本没有任何线索,整个人好像是忽然人间蒸发了一样。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苏云就这么失踪一年、两年、三年……众人渐渐都遗忘她这个人之后,她忽然又跳出来了,十分突兀,甚至换了个更奇怪的命格。   余酩自己也忘记了苏云的存在,毕竟随着时间流逝,他距离自己的劫数越来越近,除了绝望,就是不甘,想报仇,他想,如果自己最终都逃不过这个劫数,那他至少要在死亡之前,把自己所有看不惯的人都干掉。   然后就撞到了苏云这里。   当年是一个赵涂胡就可以将苏云揉搓捏扁,现在苏云有亲生父母撑腰,谁都不能动她,风水轮流转啊。   “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具体那个家族是谁,又隐居在哪里,紫渊居士跟赵涂胡都完全不敢提,甚至是讳莫如深,总之,我现在是认命了,反正都要死,不如用这个消息换你去给我报仇,我肯定来不及跟紫渊居士斗智斗勇的。”余酩无奈又难过地说。   挣扎了一辈子,临死才知道自己被人骗了几十年,他没崩溃已经是很坚强了,换个人怕不是当场就要去找紫渊居士拼命。   苏云听后若有所思:“所以,你们完全不确定有两件事,第一,是我的命格怎么跑到苏芸身上去的,第二,那个家族说着要祭品,但命格没到的情况下,他们没有再出来。”   余酩看了她一眼,说:“我是觉得我的猜想没错,但你非要觉得这两件事没定论,那随你。”   命格交换的事,不管是余酩还是紫渊居士,都觉得是因为阵法没关,苏云又死了,才转移到苏芸身上,不过他们不敢再动这个命格的主意,怕又被人找上门,没东西还。   苏云不觉得可以这样草率地下定论:“你们真觉得是阵法没关的问题?你们难道没觉得苏芸那个命格用着很奇怪吗?她就像穿了件不合身的衣服。”   “不奇怪啊,紫渊居士的实验大多数结果都是这样,只要交换了命格,总会变得很奇怪。”余酩不以为意。   “我的意思是,苏芸本身没有任何变化,命格却好像只是挂在她身上一样,并没有完全属于她,很悬浮,至少在之前紫渊居士做的实验里,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吧?哪怕是最不成功的实验品,命格转换后看起来都不会有这种违和感。”苏云试图让余酩明白自己的意思。   余酩尝试理解、努力理解、最后放弃:“我听不明白,你要是真觉得有问题,不如去找找紫渊居士,以他现在的水平来说,应该能算出来,当然,你问完记得杀了他。”   看得出来余酩是真的恨了,三句话不离要嘎了紫渊居士。   苏云不知道还能怎么描述,既然余酩都这么说了,她就干脆不继续强迫他理解:“行,那我有空还是问紫渊居士居士去,对了,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要先办完乌家老爷子的葬礼才能去找紫渊居士,我应该怎么找他啊?”   对此,余酩直接写了一个地址跟联系方式给苏云:“这就是平时我联系紫渊居士的方式,不过他现在应该已经算到了我跟你坦白了一切,所以不一定还有用,至于赵涂胡,我不知道他在哪儿,平时都是我联系他,然后他来找我,电话号码是这个。”   现代社会什么都便利 ,却反而让大家的距离都变远了,比如说赵涂胡作为余酩的徒弟,知道的居然就一个电话号码。   面对苏云那嫌弃的眼神,余酩没好气地说:“你别这个眼神,这有老婆孩子跟没有老婆孩子的人是玩不到一起的,他几岁我几岁啊?年龄差距大,平时也不是一直跟着我生活,知道个电话号码能把他叫来干活就不错了。”   “你这么说……好像也是,就像我离开滨城圈子那么多年,都没人联系我了,要不是乌家要请我帮忙,现在还只是曾经认识的关系呢。”苏云十分感慨,有种时间不饶人的感觉。   安静和这时候开口:“苏馆长,既然你问完了,那不如就由我带他回去吧?这些年他做的事,总要有个交代。”   苏云当即点头:“我没意见,本来就是我给你们帮忙嘛,回头报酬给我送来就行,对了,安门主需要我这边出人护送吗?”   毕竟余酩说他大概就死在这几天,不说他自己逃跑,就怕他说出了真相被人追杀。   安静和摇摇头:“不用,我来的传送阵是往返两程的,可以直接带上他,属于他的罪还没还完,回到静灵门,应该就没人能杀他了。”   如果他真能在静灵门中活下来,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被静灵门改变了命运。   苏云完全没理由拒绝,关于余酩的罪,静灵门这么大的门派,肯定有办法联系国家处理,就不由她操心了。   “那行,你们一路小心,我就不送了,天快亮了,还一堆事呢,还有余先生,在里面好好改造,以后啊,别再被骗了。”苏云怜悯地说。   “你别说话了,一听你说话我就脑仁疼。”余酩不耐烦地瞪她一眼,抬手让安静和用捆仙绳把自己捆住。 第四十六章   余酩是心甘情愿被安静和带走的,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始终都要死的,不如死在跟自己没那么大仇的静灵门手中, 总比又被紫渊居士操控了命数要好。   像余酩这种人, 永远都是自己的喜好比一切强,他生来不知爱,只懂恨与贪婪,他可以为了贪婪被紫渊居士欺骗, 也可以为了报仇用命给紫渊居士添堵。   目送安静和的启动阵法将余酩带走,苏云余光看见平板上的视频电话还开着, 便将平板拿起来:“车大师,现在就只剩赵涂胡了, 他的话, 应该比余酩要难抓一点, 他没什么软肋。”   余酩好抓,是因为他有了孩子, 即使知道这个孩子对自己而言没什么用处,依旧逃不过男人对于儿子养老的那种追求与狂热, 所以一发现儿子没了就冲过来想报仇,如果他能顺利报仇, 说不定还感动了自己。   而赵涂胡不一样,根据余酩的说法,他很久没跟赵涂胡接触了, 可又没听说过他有老婆孩子, 甚至可以说, 他是天赋加强版的余酩,修为虽说差点, 可这份心性,就已经比余酩难对付得多。   车绪鸣直接在视频里说:“所以还是得麻烦您,我们实在斗不过这群人,你来会更好,至于报酬,放心吧,明天我亲自去文师父要了之后给你送过去,那些属于珍贵药材,没办法快递给你送过去。”   “行,”苏云没意见,不过她又想起来余酩之后的安排,“对了,按照静灵门的规矩,你们打算怎么处理余酩?”   “一般这种利用玄学犯罪的,尤其他还属于破坏了国家文物、杀人、控制尸体顶替身份,按照法律,其实是死刑,他又没什么重大贡献,没办法改成死缓将功补过。”车绪鸣根据自己的经验来说。   其实这个很好猜,那些死刑犯能活下来的,无一不是真正的天才,天才才有国家留下对方在监狱继续研究的价值,不然都会直接枪毙,十恶不赦的,机会都不用给。   余酩虽说跑了这么多年,也跟着紫渊居士做各种实验,可那又不是他自己做的,了解的内容也不多,坦白后顶多是属于一个自首争取宽大处理,结果并不会改变。   挂断视频电话,苏云回到了地面上,此时已经凌晨四点多,葬礼已经开始准备了,她也没办法继续休息,只能先去换衣服装扮,准备接下来的葬礼。   事情都赶到了一起,苏云其实相当疲惫,不过好处是知道的消息足够多,她知道谁是动手杀自己的人,也知道了接下来应该往什么方向调查,算是有了很大的进展。   艳鬼一大早就去给乌家老爷子换衣服和化妆,入殓的步骤挺多,之前的部分都可以算是修复,现在才真正对老爷子进行最后的处理。   修复是为了让尸体呈现出更好的状态,而化妆是让尸体看起来像活人,艳鬼对这个流程很熟悉,不过她没像之前给乌姑姑化妆那样,尽量奔着年轻去,老爷子从年龄上算,也称得上一句寿终正寝,七十岁的年纪,不用再刻意给他化年轻。   半生没得安宁的老爷子,静静躺在手术台上,艳鬼给他换上了乌家人要求的黑白西装,现在都流行西式葬礼了,定制寿衣的时候经过商量,为了不让人笑话老古董,就没选中式的寿衣。   有艳鬼的手艺加持,加上笔挺、材质考究的西装,乍一看老爷子还是那个在商场叱咤风云的领导者,头发被艳鬼梳得一丝不苟。   苏云看过之后在旁边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自己认识的人一个个离去,心中还挺惆怅的,人这一辈子,其实除了生生死死,还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人赤条条地来,又赤条条地走,最后成为几根骨头跟一些灰烬,想得多了,还真不知道如何安置自己这一生。   艳鬼在旁边洗手,准备等会儿将老爷子移到棺材里去,她说:“谁说不是呢,所以啊,当初死了没多久,就不想投胎了,一次次当人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做鬼自在呢。”   尤其是现代人,大家精神状态都不好,估计没几个愿意下辈子当人的,现在人排着队投胎,等以后,不知道会不会都抢着转世当小动物。   “希望一路走好吧,葬礼过后是头七,不知道老爷子回来会说什么?”苏云伸手捋直了一点老爷子的裤腿说。   “还能说什么,头七回来的,基本都在后悔,后悔这辈子做的各种选择,好像能重新做选择的话,就能活得更舒坦一样。”艳鬼觉得人啊,就是一次次后悔的过程,总后悔如何如何,死了也一样,但其实呢,人生在世,做了选择总会后悔的。   要不就是嘴硬,因为人都会想要很多东西,总有要不到的,要是一生顺遂,事事如意,大概头七也回不来,而是在地府受刑呢——人的劣根性,总有那些点不道德还违法的想法,如果顺了这份心,自然就得接受惩罚。   苏云不置可否,又跟艳鬼交代了几句时间又去看棺材布置了。   老爷子的葬礼不能含糊,媒体已经在外头蹲守了,就等着拍一手照片好挂到社交平台上赚第一波流量钱,新闻嘛,抢的就是时间。   乌家人在五点后也没睡了,纷纷出来帮忙,他们今天是主家,要忙活的比苏云还多,至少苏云只用控制一下硬性条件和尸体相关,剩余的有乌母安排,至于迎宾跟照顾客人那些,就是乌家的男人来。   夏天天亮得早,五点钟的时候外头已经跟白天差不多了,比冬天强,冬天的话大家还得摸黑干活。   检查完棺材没问题,就得提前将老爷子放进去,现在天气热,随着时间推移,尸体会有一定的变化,所以能不动就不动,趁凉快的时候将尸体放进棺材里,再推到礼厅中,关于老爷子的部分就算完成了。   抬尸体这种事得让有经验的来,艳鬼喊来了烧火师傅跟鬼差阿休,两个鬼熟练地扶着老爷子的脊椎骨将人抬起来,并没有弄皱对方的衣服,随后轻轻放到棺材里,再根据艳鬼的要求对老爷子进行简单的仪表调整。   像老爷子这种人物,连躺的位置都有讲究,要好看、端庄、吉利,最好还能像活着的时候威慑众人,让人觉得他还在庇佑自己的子孙。   装完尸体,苏云犹豫了一会儿,通知了乌家人过来。   他们都在忙,不过听苏云说尸体已经转到棺材后还是匆匆赶了过来,他们明白苏云的意思,是趁葬礼还没开始前,过来看老爷子一眼。   等会儿葬礼开始,宾客陆续到来,就是名利场,乱糟糟的,哪里顾得上老爷子?也就现在看一眼,上柱香,算是最后的道别。   停尸间里就有香炉纸钱,乌家三个男人都穿着款式大差不差的黑西装,乌父的款式更稳重些,乌瑾跟乌瑜的稍微活泼修身,乌母则是穿着黑色的长裙,头上戴了黑色的绸缎花。   乌父领着家里人给老爷子上了香,又烧了几样纸钱,私底下说些道别的话,什么将来在那边好好过,见到乌姑姑了还是道个歉吧,为了女儿低头没什么,至于转世投胎,有缘分就去吧,不用守着乌家,他们有自己的命数。   时间紧,倒也没能说太多,而且许多话其实都已经在零零碎碎的时间里说完了,没更多想说的,来回就这么几句。   等乌家人完事,苏云招呼了烧火师傅跟鬼差阿休将棺木送到礼厅去摆放好,记得合上棺材盖,这葬礼还没开始,为了防止中间出现会破坏尸体的意外。   现代的棺材不会跟从前一样,合上就得上棺材钉钉死,都是能打开的,毕竟还要送去火化。   忙完了尸体的部分,礼厅那的纸花、纸钱、香烛、香炉、白沙等零碎物品都已经被鬼新娘准备好,等棺材摆放完毕,艳鬼跟鬼新娘邀请乌母一块去花房,挑选今天摆放到礼厅的鲜切花。   西城殡仪馆一直都有鲜切花服务,葬礼有两个花环是免费赠送的,也就是葬礼的基础款,摆在祭台两旁的花环,一般人会在上面挂挽联,那个也可以由西城殡仪馆来写,家人有喜欢的,可以指定句子跟花的颜色、品种、款式。   除去这两个基础款的花环,多余的花环要花钱买,而且有真花和假花,真花自然贵,都是花房里四季生长的鲜切花,基本要比市里花店的还贵上三成,多买的话可以打折。   乌家不缺这个钱,从乌姑姑到这次老爷子,全是现场在西城殡仪馆订购的鲜切花,为了省去市区订购运输造成的枯萎与磨损,直接在西城殡仪馆购买,花到了晚上都会是新鲜的。   其实花圈这东西框架早就准备好,花也是提前选好的,叫上乌母是确定最后的造型、品种,以及每个花圈要挂什么挽联。   老爷子还喜欢书法,估计人年纪大了都会喜欢这种修身养性的东西,所以乌父在考虑后决定所有的挽联都是由他跟乌母还有乌瑾书写,不带乌瑜是因为乌瑜的字不好看,写了丢人。   除去这些不能吃的,烧饭师傅那边已经勺子都要抡出火来了,西城殡仪馆就他一个烧饭师傅,乌家人又都很喜欢,就问他能不能帮忙操持葬礼上的一切食物,从茶水到茶点、从甜品到冷菜、从硬菜到汤品,全是烧饭师傅一个人操持。   因为人手不够,林琅跟烧火师傅去帮忙了,乌母又另外把家中的厨师都请过来给烧饭师傅打下手,还有管家处处对流程,争取一点都不出错。   苏云在检查完礼厅后猛然发现,自己好像又成了无所事事的那个,大家都有活干,就她没有。   就连乌瑜都被乌瑾带着熟悉流程和宾客名单,检查稍后的宴席的座位,确认最后一遍谁跟谁能坐一起、谁跟谁要放在一起最好不要拆开,那些细节光是听着就已经觉得脑袋疼。   于是等烧饭师傅送了早饭过来,趁葬礼还没开始赶紧补一顿多吃好熬过葬礼的时候,乌瑜看到了坐在角落里抱着玩偶在打游戏的苏云。   “不是,她就那么闲?”乌瑜震惊地跟乌瑾说,他忙得嗓子眼都冒烟了,水还不敢多喝,怕老上厕所浪费时间,结果有人在那打游戏!   乌瑾其实也看见了,他甚至看见苏云早上出来后就只检查了葬礼中关于老爷子的部分,可他想了想,反问:“那你觉得她还能干什么?”   听完,乌瑜一下子没声了,现在的活大家都是分工合作,分完后还真没有什么是苏云能干的,他撇了撇嘴:“难怪说是吉祥物呢,啥都没得干,可不就是吉祥物吗?”   苏云玩的是单机游戏,听见他这嘀咕,直接关掉了走过去:“吉祥物怎么了,有吉祥物还能保佑一切顺利呢。”   说是这么说,但乌瑜自己忙得脚不沾地,看到有人闲着就是不爽,奈何他吵架一向不是苏云的对手,只能哼哼唧唧地嘟囔,不敢大声说话。   烧饭师傅身上有着制作正常宴席菜品的重任,给他们送来的早饭也没失水准,其中有一些是乌家厨师做的,不知道为什么,一口就能吃出不同来。   乌瑜尝了其中的粥,一脸惊奇:“说来也是奇怪,这大师傅的手艺一吃就能记住了,总觉得跟别人的不一样,像是……更好吃点。”   “你就当他是被厨神点化过的,自带好吃的buff。”苏云头也不抬地说,她吃了四年,已经习惯大师傅的手艺了。   当初刚来时苏云也很震惊这件事,甚至以为民间有高手呢,后来能自己在楼下活动了,才发现人家大师傅是有天赋,而且练了很多很多年,生前死后的时间加起来,要是这都不能超越一众还活着的厨师,那他可真浪费自己的天分了。   匆匆吃过早饭,又得继续忙活了,苏云这次没闲着,到处逛逛,看看有什么是自己帮得上忙的。   乌母那边已经做好了大部分花圈,鬼新娘一趟趟地送到礼厅摆好,这个活一般都是她来干,因为审美在线。   早上七点半后,所有的东西都安排完毕,乌父最后确定一遍流程跟所有固定安排的东西,都没问题后开始他们自己上第一柱香,接着就是道别。   葬礼正式在八点的时候开始,但不可能每个人都能在这个时间赶来,所以只能在礼厅里等,等宾客到期都给老爷子上过香后才能送去火化,也得留给宾客道别的时间。   其实七点半左右外面就已经来了很多豪车,躲在角落里的狗仔到处拍,回头估计得写个“滨城重工龙头企业乌氏集团掌权人葬礼全滨城豪门相送”的标题,写实与引人注目并存。   现在能到的都是跟乌家老爷子关系好的,都等着时间差不多就进去,还在外头等一等,是给家属一个独自告别的时间,规矩他们都懂,该出现的时间应该出现,不该出现的时候,稍微等一等也没事。   早上七点五十就有宾客进去了,是一些老人,携自己的家属进去上香,他们都是乌家老爷子的朋友,一个时代闯出来的,没想到老爷子这么突兀地就走了。   乌父一一喊过人,这些都是小时候看着他长大的叔伯,态度跟礼仪都要到位。   苏云在这个场合里更像是帮忙操持的司仪,按照西城殡仪馆的规矩,她自己是不出场葬礼的,不过看在是老朋友的份上,才会出来。   上香时有艳鬼跟鬼新娘帮忙送到那个大香炉中去,中间隔着老爷子的棺材,不好走。   那些老头子看到站在乌家人后方的苏云,在祭拜完后都记得来跟她打个招呼,从前蛮喜欢还失踪了的小辈忽然出现,怪惊悚的。   经过乌家人跟苏云的一番解释,总算让老头子们都明白,原来失踪后苏云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爸妈,现在这个殡仪馆就是爸妈交给她经营的。   苏家的生活已经成为往日泡影,也算是看着苏云长大的老人们一阵唏嘘,感慨这事还挺玄幻,毕竟那么大个医院,怎么就抱错了呢?还一抱错就二十年。   更离谱的是,在苏家一直没找到苏云宣布失踪的时候,人家已经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了,看起来过得还非常好,一个人脸上的状态跟精气神是骗不了人的,苏云现在看着确实比在苏家好。   所以老人们聊着聊着就说,家人还是亲的好啊,这不是亲生的,养起来就是奇怪不掏心。   可是很快他们又发现好像哪里不对——如果两家真是抱错的,怎么苏云在苏家过得没那么开心呢?除非苏家对她不好啊!   那苏家如果不知道苏云是抱错,他们怎么会对自己的亲女儿不好?从苏芸现在的情况上看,他们也不像是苛待女儿的父母啊?   有些事就经不得说,越说越容易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老人们都快活成精了,只要有一点不对,立马就能反应过来,就像路安柠的父母一样,听一半就懂苏云未尽之言的意思了。   接待了关系更好的老人们之后,接下来是各方的亲戚跟关系没那么好的朋友,大家都明白彼此在什么地位,所以到场的时间顺序不会乱。   第二批客人显然就又多又杂话还没那么真心,都知道是来蹭关系的,意思意思来上柱香,没添堵就算是给死人面子,得亏不是办喜事,可以绷着脸,不然笑半天下来,脸都要僵了。   来的人多了,乌泱泱的一大片,难免注意到一直跟在乌家人身边忙活的苏云,她不是家属,却是可以跟着走动的司仪兼贵宾,一般来说这个位置跟半子差不多了,得跟主家是非常好的关系才能站那个位置。   来之前大家还以为会请几个朋友或者知心的亲戚跟着走动,算是帮忙,没有人办葬礼能够自己完全忙得过来的,哪怕是邻居,都会按照人道主义来支持一下。   死亡永远是大事,每个人都会在死亡面前收起各种小心思。   当面没说苏云的事,等在宴厅坐下后却免不得要对这事互相探讨一番,从之前乌瑾的态度说到最近苏云帮乌家办的两场葬礼。   无外乎那么些猜测,上流点的说法就是有关系好办事,下流点的呢,就说苏云想攀高枝回滨城名门贵族的圈子,算是攀高枝了。   失踪四年再回来肯定要过这一遭,苏云没什么反应,她早已习惯那些看不惯又干不掉自己的人在背后嚼舌根,口业也是业,有他们知道错的时候。   宾客数量实在不少,苏云很担心天气太热导致尸体出现意外,礼厅内的人多起来后也逐渐稍微有了人气跟热度,26度已经不够了,苏云暗示艳鬼将温度一降再降。   后面估摸着就十六度左右,穿着西装过来的男士们倒是觉得温度舒适了,女士们又开始不太舒服。   好在这些情况都被乌母考虑到了,送来的有热茶跟冰饮,还有热的饮品,避免招待不周。   苏云感觉自己还真跟个吉祥物似的,人来了就抬头、低头、严肃、绷紧脸,等人上完香过来打招呼,还得表现出一副礼貌又难过的模样。   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十二点,人总算都到完了,也都跟老爷子到过别,按照流程,老爷子该送去火化了,其实时间不是中午,但得先送过去,然后趁这个时间,乌父乌母先招待大家吃一顿简单的午饭席,吃过后就是下葬,送葬的流程用不到宾客们,他们目送就行,然后晚上又是一顿席。   不论南北方,办红白喜事好像就是吃席吃席,有些比较老的乡村,光吃席就吃三天,吹吹打打也闹三天,宾客每天都是不一样的。   现在城里已经不讲究这么多了,尽量都压一天内办完,而且流程都是修改过的,葬礼的作用是社交,真心想送老人下葬的,估计就亲属,然而他们恰恰是要把社交礼仪做到完美的人。   像乌家这样的家庭,连吃饭位置都讲究,直系亲属跟跟最好的亲戚朋友坐一桌,为了给面子,苏云安排到了好朋友的席位上,虽说按照现在的关系,给苏云一个主桌没问题,毕竟她在乌姑姑跟老爷子的事上都出了大力气。   想法是不错,现实很难完成,人活在社会里就不能不讲究社会关系,按照社会关系,苏云只能往下排一排,得先考虑那些兼任股东以及资方的想法。   有权有势就是大佬,无论什么时候都得供起来。   苏云不是不懂事,不会非要个主桌,况且如果不是乌家办这葬礼,她估计还在院子里睡觉呢。   考虑到苏云身份的尴尬,乌母就给她排了一桌小孩儿桌——全是同龄人,有乌瑜、路安柠、易纺槿和一些根据乌瑜回忆,在幼时与苏云关系比较的同学朋友。   小孩儿桌不能喝酒,送来的是果茶跟饮料,饭菜也是各种稀奇古怪的口味,硬菜也有,却是中规中矩的样式,以小孩儿不爱吃油腻的口味为主。   能跟苏云玩到一起的都是社牛,于是这一桌除了刚开始互相碰杯有些拘谨,没一会儿就开始嘀嘀咕咕地聊天,主要是问苏云关于失踪这几年的事情,他们很好奇,苏云到底去了哪里,怎么一点踪迹都没有。   苏云半真半假地回答:“就是毕业那天看到大家都有爸妈去拍毕业照,我就有点心动,我父母到底是谁,于是去找我爸妈了,找了一段时间,发现就在本市,这四年是跟他们学怎么管理这家殡仪馆。”   路安柠之前已经听过一轮这个回答了,她很夸张地跟那些同学说:“苏云学得可好了,我之前不是给我那短命的丑儿子办葬礼吗?来住过几天,这环境太好了,安静、有氧、平和,还有大师傅做的饭菜,如果我是苏云,我也可以四年不出去!”   “你就是想吃,当谁不知道谁呢?”乌瑜嫌弃地看她一眼,然后矜持地又夹了一块炸鱼,怪好吃的。   “说得好像你不是一样,你来了之后吃最多!”路安柠对他也相当嫌弃。   吵吵闹闹之下,倒是让同学们大概知道了苏云这四年的生活,这西城殡仪馆啊,规矩多,时代发展快,生活节奏也跟着快起来,于是守旧的殡仪馆就稍微落寞了。   而在殡仪馆生意慢慢变差的时候,苏云找到了同样在寻找自己的父母,双方第一眼就知道对方跟自己是亲人,相认、检查、换户口……苏云就这么留了下来。   四年里,苏云都在学习如何管理这么大一家殡仪馆,父母给她留了不少家业跟祖传的员工,算是扶持着她继续经营下去。   有个同学开玩笑道:“这么说,苏云你现在不跟殡仪馆里的少主一样?哦,得叫馆长了,老员工们应该都喜欢你吧?你最会哄长辈开心了。”   谁知听了她的话,来住过的人和苏云都沉默,反正从面相上看,鬼员工们都相当年轻,都是三十岁出头的样子,不像是长辈,反而像普通员工等到了苏云继承家业。   苏云想了想,指着员工那一桌说:“那一桌是我在殡仪馆的员工,其他走动的员工其实都是乌阿姨找来的,所以……年纪其实没有相差很大啦。”   是相差特别特别大,也不算说谎。   桌上的同学纷纷转头去看,发现是在葬礼上帮他们递香的两个漂亮女人,还有几个没见过的俊秀男人。   老同学们的眼神瞬间就揶揄起来,说苏云这招工标准是不是得看脸啊?那几个员工,随便一个拿出去,少说是张顶流的脸,比现在那些挂热搜上的都好看多了。   苏云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想什么呢?都是我爸妈选的,可能是我爸妈颜控吧,爱漂亮,人之常情嘛。”   “说是这么说,但殡仪馆的员工太漂亮,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跟艳鬼似的,有点害怕。”其中一个男同学抖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恐怖片。   “哎呀,人家漂亮也是爹妈给的脸,轮得到你这癞蛤蟆说三道四啊?”他旁边的女同学在桌下踢了他一脚,避免这话让苏云不高兴了。   苏云没有不高兴,就是觉得这无心之言说得还蛮准,可不就是艳鬼?   不至于人家说了句真话就生气,苏云招呼他们吃饭,尽量跳过这个话题。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苏云走得早,她得去盯着焚化间,因为乌父乌母要招待宾客,于是无法亲自来捡骨头,就委托了苏云帮忙捡好骨头骨灰放到骨灰盒里,下午吉时再交由乌父端着送去墓园那边。   整个葬礼上人太多,加上老爷子还没下葬,所有人都还算守规矩,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至于那些老爷子出事前后的谣言,更是没人感带进来。   按照老爷子生辰八字算出来的吉时在下午两点过,苏云在焚化间等烧火师傅将骨灰送出来,由于老爷子年纪大了,骨质疏松,没有几块大的好骨头,可以直接全部装骨灰盒里。   为了面子,老爷子的骨灰盒都是黑玛瑙的,全身没有一丝杂色,这品质的骨灰盒西城殡仪馆不是没有,但都是成品,乌家人看了之后没怎么满意,就另外去找了大的玛瑙直接雕刻了一个。   骨灰盒不能由外人来端,苏云代为装好后就通知了乌瑾,告诉他,等会儿谁上手端了骨灰盒,就要一路端到下葬,不能换手,按照人道主义建议,肯定是孙子一辈的好,不过乌父要是愿意,自己上也行。   乌瑾那边回复说收到,以及感谢苏云的帮忙。   下午过来端骨灰盒的是乌父,他还是不想假人于手,自己的父亲应该自己送最后一程。   并不是所有的宾客都跟着去墓园,只有亲戚跟关系好的几家一同去了,会看着老爷子下葬,而苏云留下来接待剩余的宾客,以及为晚上的宴席做准备。   这是一早就商量好的事情,乌家老爷子就一个儿子跟女儿,女儿刚死,儿子这边又只有乌瑾跟乌瑜,属于亲缘浅薄、人丁稀少,明明看着人挺多,但能帮忙的好像没几个,正经亲戚平时走动都是人情往来,没那么熟悉。   到了需要人的时候,乌家人发现信得过的居然是苏云这个外人。   苏云在殡仪馆外送乌家人上车,同时跟他们讲好路上的规矩,还点了艳鬼跟林琅陪同,有他们两个在,至少送葬过程肯定顺利。   艳鬼为人机灵妥帖,知道葬礼的所有流程,林琅是修为高还能掐会算,保证了安全。   由于宾客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去墓园,所以留了不少下来,大多数都是女性,怀孕或者孩子还小的,年纪大的老头老太也不会跟着跑这一趟,实在是为难老人家。   苏云代替乌家人招待,自然就说到了身份上,总有人觉得办红白喜事算私事,那肯定得家里人才能主持以及话事,苏云在这其中算个什么身份与位置呢?   面对众人的疑问与揶揄,问她是不是好事将近,苏云直接说:“并不是,这是我们殡仪馆服务里的一项,如果有需要,我们扮演家人也可以的,大家都明白,有时候啊,这亲戚还不如花钱请的。”   “哦,这么说的话,苏云你这收了乌家多少钱才有这个服务啊?”又有个看不出年纪的女人问。   “是这样的,我们殡仪馆不是套餐包圆,得看选了什么项目,比如说我留在殡仪馆里招待大家就是另外的价钱,但我看在相熟的份上,收了点友情价,如果大家感兴趣,要不要看看价目表?”苏云搓着手手问,感觉都是大客户啊。   能来参加老爷子葬礼的,非富即贵,最低都是近些年的滨城新贵,暴发户也有,但都是性格好、有文化的,已经跟着乌父去送葬了,这些人一辈子估计穷得就只剩钱了,但凡办红白喜事,还能少了钱去?   苏云矜持中带着点期待的模样逗得老头老太们发笑,他们以前就觉得苏云这脾气好玩,到了他们这个年纪,也没什么晦气不晦气的,就说想看看。   于是苏云直接吩咐鬼新娘去将价目表都拿过来,不够的话直接打印新的,尽量做到人手一份。   看过后几个刚怀孕的富太太就觉得这价格是真的贵啊,啧啧称奇,有种在说乌家是冤大头的感觉。   苏云听见了,微笑不变,她知道这定价其实蛮贵,但一分钱一分货,敢标这个价肯定是殡仪馆能让客户享受这个价应得的服务啊,顶多看买的项目多,给客户打折。   反正等着没事干,烧饭师傅那边又一直上下午茶,除了需要休息的几位夫人,都在看殡仪馆那厚厚的价目单。   看了一阵子,坐在苏云身边的一个老爷爷忽然说:“云云啊,你这还能办冥婚?”   这老爷爷是滨城退下来的书记,叫辛德昌,跟乌家老爷子当年一块扛过枪,维持了大半辈子的友谊。   苏云对他很尊重,忙应道:“是的辛爷爷,这业务我们殡仪馆办归办,但只办死人跟死人的,或者说,订了婚但其中一方出意外的,如果是那种强迫的包办婚姻,我们不接。”   “哦,还挺讲究,不过说得蛮对,那包办婚姻跟活人死人结婚就是封建余孽,应该被抹杀才对。”辛德昌义愤填膺地说,他是那个年代过来的人,自然对这种事情深恶痛绝。   过了会儿,辛德昌却又问:“云云啊,你们这,是正经给死人结婚的吧?”   苏云沉默一会儿:“正经是正经,但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奇怪呢……” 第四十七章   辛德昌想了想, 好像是哪里不对的样子,不过都给死人结婚了,说不上正经与否的, 活人做再多都是活人的期愿, 与死人无关。   随后看完单子,辛德昌单独给了苏云一个联系的号码,说他的私人号,保密程度很高那种, 将来他要是办葬礼,就来联系西城殡仪馆, 让苏云别把他当诈骗电话给拒接了。   “那肯定不会,您如果有需求, 就放心提, 我们肯定为您提供最好的服务!”苏云拍着胸脯保证。   无论是办葬礼还是婚礼, 两次席中间的休息时间最难熬,又不能走, 主家吧,不是在祭拜就是在自家联络感情, 宾客除了吃东西就没别的事情可以干了,或者就去休息, 还不能睡太久,不然不礼貌。   苏云本来准备了足够多的服务,不过大家似乎是避讳这在殡仪馆, 所以没怎么走动, 最多就是孕妇或者小孩儿撑不住了要了客房休息。   其实西城殡仪馆这边的环境很好, 如果不是殡仪馆以及靠近墓园,换成度假村, 客人说不定会络绎不绝。   墓园那边的坑是早就挖好的,坟也修过了,那是专门看风水的大师点的位置,由乌家自己团队设计以及修建坟墓,毕竟是重工行业的龙头,总不能假人于手。   老爷子的骨灰送过去基本就是一些普通的下葬流程,告别、上香、放骨灰盒、填土、封坟、重新上香祭拜皇天后土、最后道别,仪式就差不多了。   滨城两个墓园,都有禁烟禁炮的意向,估计不愿意弄出太大的动静,不过乌家的面子在这,或许该有的仪式还是会有。   流程并不长,差不多下午五六点就能回来,等吃过最后一顿席,葬礼就算结束了,跟古时候那种敲敲打打拖上三七天不同,现代人啊,到底没这么讲究。   老爷子的葬礼多少算从简,因为乌姑姑的事让他心灰意冷,不算大操大办,不过有那堆媒体胡乱写,多小的事最后都会被弄得好像大到全城震惊一样。   下午乌家人神色难过地回来,他们又一次将家里人放进了那个小小的坑里,一时半会儿的,肯定没那么快走出来,不过还算平静,可以对宾客们应对自如。   晚宴会热闹许多,毕竟人已经下葬了,现在是真正的名利社交,大家平时虽然沾亲带故,可不代表有交易往来,好不容易乌家组了这个局,肯定要利用起来。   这种场合就跟苏云没啥关系了,她一个做丧葬行业的,还不是滨城龙头,人家就算真的准备办啥葬礼,都不一定会来找苏云,除非是那种不好见人的,比如说乌姑姑跟路安柠儿子那样的。   人太多,加上有乌瑜路安柠她们跟着,苏云倒也收到了一些名片、电话和微信,嘴上说着以后联系,不知道联系得等到猴年马月。   其中最难以避开的问题就是苏云的身份以及失踪,许多人都说,苏家那边一直宣称苏云失踪了,而且她确实消失了四年才突然出现,一出现就高调地去了青云山庄,还把人家苏家的正牌大小姐给弄出国了,谁不说一句牛逼?   苏云回复了一晚上,简单的一句话有种快说吐了的感觉,说得多了,她差点自己都信了。   不知道回应了多少人,苏云正敷衍地又打发一个过来八卦的人时,刚低头去喝水,就听见身前有人问:“你说你消失四年是因为找到了亲生父母,那你父母呢?”   闻言,苏云抬头看去,发现是苏凛,也对,苏家跟乌家的关系其实很好,不然苏云小时候也不能跟乌瑜混得那么熟,后来身份暴露乌瑜这二傻子才单方面跟苏云断交。   面对苏凛这种继承家业且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兄长,小辈们就跟碰上大了一辈的长辈似的,一个个跟鹌鹑一样。   旁边的乌瑜想替苏云回答,却被苏凛一个眼神制止了,就算出了苏芸那事,苏凛在二代圈子里还是有威望的。   苏云无所谓是谁问自己问题,反正都是一个答案,就说:“我爸妈把殡仪馆交给我就去度蜜月了,相比您能想象到,我是被‘抱错’的,可想而知我父母为了找我花了多少时间,明明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但只能等到女儿继承了家业才有空去度蜜月旅游。”   “抱错”两个字被苏云重音说出来,好像不是在说抱错,而是说苏家偷孩子。   见苏云又把这个事情拿出来说,苏凛被她噎了一下,换了个问题:“那你是怎么跟你父母遇上的?你当时离开苏家两年了,也说是毕业才想找父母,怎么一找就找到了呢?”   苏云微妙地看着他,半晌后反问道:“这个问题是你自己想知道,还是有人特地来让你问的?”   鉴于之前苏芸不间断的搞事,在场的都以为是苏芸又让自己哥哥来打探消息了,其实苏云问的是紫渊居士,余酩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紫渊居士那边必然有所感应。   其中最让紫渊居士疑惑的应该就是苏一翎跟季微棠,这两人就像是忽然冒出来的一样,突然出现、突然保护苏云、突然给了苏云第二条命又很快离开滨城,他们就像……老天专门留给苏云的外挂,让她不至于死干净了。   按照余酩说出了自己所知真相的时间,他能临时联系上的估计就苏家,今天葬礼临近结束,苏凛就来问了跟其他人有些不同的问题。   这个问题其实并不止苏凛一个人问,苏云觉得,可能是紫渊居士一晚上就联系了好几家,刚才问过她类似问题的人其实跟她都不太熟悉,但因为各种原因,都被乌家请了过来。   其他人来问,苏云无可无不可地随口回,反正都是不真不假的回答,谁回去要跟谁说都一样,倒是苏凛这边,要小心点说,因为他们或许跟紫渊居士牵扯得比较深。   跟紫渊居士这种能掐会算的人打交道就是麻烦,自己做什么都容易被对方一个推算就算出来具体的目的以及真假,最好的办法反而是苏一翎跟季微棠那样,不要出现、不要声张,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苏凛被问得一顿,随口回答:“就是自己问问,怎么?不能说?”   “倒不是不能说,只是我怕我说真话你们回去要跟那个苏芸抱怨,说我坏话,毕竟她对我的出现很不平衡,总觉得是我抢了她的人生,就跟我作对,但事实上,你们心里明白,我才是最无辜的那个。”苏云意有所指地说。   “是,你确实是我们家抱错的,可你也享受了我们家所有的资源,不然你能承办乌家老爷子的葬礼吗?”苏凛见苏云阴阳怪气的,顿时也不客气起来,在他的视角,苏云既然享受了苏家的富贵生活,她就该对苏家感恩戴德,即使是被故意抱走的。   这话听着都让人不舒服,旁边的乌瑜赶紧说:“苏大哥,你这话就不对了,不管怎么说,都是你们抱错了苏云,而且苏云这家境也不错,不管有没有被抱走,她的生活都不会差啊。”   由于这段时间时不时来殡仪馆住,乌瑜他们自己并没有觉得哪里不方便,说明苏云现在的生活水平其实跟他们差不多,按照这个标准,她没有去苏家,说不定反而过得更好,苏家怎么还一直用教育资源的事来绑架苏云呢?   苏凛瞥乌瑜一眼,上次乌瑾就找他说过关于苏芸骗了乌瑜的事,还拿出了证据来,事后苏凛打电话问了苏芸,发现苏芸哭着说那不是她本意,她只是在问苏云有没有去过青云山庄又买过什么东西,是乌瑜自己主动掏钱给她和她的小姐妹每人一颗菩提子。   原本苏凛还怀疑,苏芸这么一说他反而觉得乌瑾说的是真的,苏芸如果真的没主动骗乌瑜,那她完全可以不收,毕竟苏家不缺这个钱,结果她收了,不还是不服气吗?   这些年,苏芸就没服气过,她在那个普通家庭里过得并不开心,即使苏家交代了那对夫妻对她好,可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女儿,最重要的是,不管多上心,没有钱就是没有钱。   如果苏芸是个知道感恩不爱慕虚荣的人就算了,偏偏她跟一群不三不四的人当朋友,还在学校里被嘲笑,后来就愈发偏激,一个人如果自己不坚持,真的很难不受环境影响,还有那些撺掇她去跟乌瑜要菩提子小姐妹,都是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原因。   事情已经发生,苏凛就不能不管,到底是自己的妹妹,还能在外面不给她面子不成?   可是现在看到苏云还过得风生水起的,苏凛忽然就明白了苏芸的那股不服从哪里来,这样的人,好像从哪里跌倒了就能从哪里站起来,如何不让人嫉妒呢?   嫉妒她无论什么境地都能让自己过得好,也恨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东西,苏云可以不屑一顾。   苏云无意让乌瑜给自己出头,就说:“无论是谁来让你问的,你都直接回去告诉他,想知道什么就自己过来,别在背后躲躲藏藏的像过街老鼠一样见不得人,如果没这个胆量就别冒头。”   其他人本来不明白苏云怎么就偏对苏凛态度不好,一听她这话,就觉得哪里不对了——意思像是苏凛拿了命令过来问的,并不是自己想问。   能使唤动的不就是苏凛的父母吗?他们又为什么要问苏云这些?   大家似乎闻到了瓜的味道,可找不到具体的瓜在哪里,有种瓜在嘴边了但是吃不到的焦灼感,急得团团转。   苏凛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心中无法平静,他不知道苏云哪里猜到的,但他确保不是会来问这种问题的人,是父母让他来的,现在苏云这么说 ,反而像是提前知道了他们的目的提前拒绝一样。   “没什么人让我来,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是我们苏家高攀不起了。”苏凛丢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回到苏家夫妻身边,一副被苏云气走了的样子。   剩下一群还没继承家业的二代面面相觑,路安柠紧张地问苏云:“苏云,你这不会得罪他了吧?得罪苏家以后大家想再跟你做生意,可得考虑考虑了。”   这不是瞎说,路安柠知道苏家现在的影响力,一些以苏家为中心的豪门圈子,肯定已经将苏云跟西城殡仪馆排除在外了,就算有乌家保驾护航,能来的也是乌家那个圈子的,等于是少了滨城的一部分蛋糕。   苏云不以为意:“无所谓啊,你看我这一天有几单生意?到老爷子这一次位置,总共就三单,有生意没生意都这么过,我又不靠送葬吃饭。”   主要赚钱的还是在那些乱七八糟的项目上,只是别人找的多是苏一翎跟季微棠,她名声不显,又刚冒头,当然没人来找她,显得现在很穷。   既然苏云都这个态度,大家只能揭过去,虽说还是担心苏云会饿死,可苏云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人,说不定有别的想法呢?   一顿晚宴吃不了多久,加上殡仪馆路途遥远,晚上八九点后就开始有人陆陆续续离开,乌家人又得站起来一遍遍地送客,从回来到送到,他们还没能休息,也没能多去给老爷子的牌位上一柱香,都是鬼员工们帮忙续了香火。   晚上还有几家人想留下来,明天跟乌家一起回城,都是关系好的,路家也跟着留下来了,易纺槿倒是想留下,不过她父母还记着苏云算的面相呢,可不敢让女儿留下,上一次是得等五年,谁知道这再住一晚,会不会变十年了?   剩下的客人数量也不少,客房是早就打理好的,熬不住的已经去休息了,乌家人睡不着,就借苏云的院子办起了茶会,这晚茶也算是西城殡仪馆的保留项目了,只有一些年轻人跟睡不着的中年人来喝,主要是怀念过去。   说着说着就难免说到了老爷子还活着的辉煌岁月跟小女儿的争端,这些年流传了各种各样的话出来,差不多都是假的,只有老爷子想逼乌姑姑结婚但没成是真的。   现在老爷子跟乌姑姑都去世,那些真相反而被藏起来,不会再说给别人听,避免被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种日子就像是给中年人们发泄情绪用的,一群叔叔伯伯阿姨婶婶聊到后半夜还意犹未尽,也就现代年轻人可以陪他们熬,甚至可以熬通宵。   苏云已经熬了两个晚上了,其实困得倒头就能睡过去,奈何她是馆长,不能走,得陪着,这一陪就陪到了凌晨三点多,好不容易大家散了,还得安排明天的事情。   等员工们收拾完院子跟宴会厅,苏云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供奉老爷子牌位的礼厅,重新给上了一柱能烧一晚上的香,让烧饭师傅换了供品才去休息。   第二天又只睡到了六点,这生物钟只要适应就非常强大,想睡都睡不着。   苏云起来的时候发现不少爷爷奶奶居然已经起来,他们在院子里喝茶散步,艳鬼跟鬼新娘还陪得非常好,逗得他们笑个不停。   看到苏云起床走过去,爷爷奶奶们还很震惊,因为现在的年轻人,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来的,而且苏云昨晚那么晚才休息,今天还能起得跟老人家一样早,实在不像是年轻人啊。   “我平时习惯这个时候起了,就算是前一晚没怎么睡,也能这个时候起来。”苏云笑着解释,蹭了杯茶喝。   老人们喝的茶非常浓,一口下去再困都清醒了,那真是从脚底板苦到天灵盖上,整个人都通透了。   苏云放下茶杯,面目扭曲:“嘶——这茶,真提神啊。”   一句感慨逗得大家都笑起来,院子里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气息,很快有老太太给苏云换了花茶,那味道好多了,果然还是夫人们精致。   殡仪馆的早饭跟零食是全天供应,烧饭师傅喜欢做饭,这两天相当高兴,送来的东西甚至多到可以让客人打包带走。   今天早上的早饭跟茶点都是新做的,还热乎着,苏云吃了几样甜的补充精力,又是活蹦乱跳的了。   在殡仪馆里又玩了半天,老人们都乐不思蜀了,主要是平时难得凑齐这么多人,大家聊得很开心,年纪大了不就是喜欢热闹吗?最好还有听话懂事的小辈陪着。   要走的时候许多人都在殡仪馆门口依依惜别,下一次能聚会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最后离开的乌家人向苏云表示了感谢,还预定了头七过来的的时间,他们头七还得去祭拜一次,路途遥远,跟乌姑姑那时候差不多,提前来住一晚,然后去墓园祭拜老爷子,还点了头七见面的服务。   钱到位,苏云没什么不同意的,本来这就是殡仪馆的项目,只是很多人未必都想再见死者一面,所以渐渐没什么人买,乌家人有这个心,苏云当然得答应。   送走乌家人,西城殡仪馆就彻底安静下来了,昨天的热闹好像是一场梦,梦醒了,这里依旧贫瘠又荒凉,无人愿意来访。   苏云回到院子里,那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又放上了苏云固定的喝茶套件和零食,躺椅还是她常睡的那张。   两个晚上没睡,苏云感觉自己像飘魂一样飘到了躺椅上,一闭上眼就不知今夕是何夕。   鬼员工们走动都没影响到苏云,她踏踏实实在院子里睡了一觉,到晚上太阳下山听见了斑鸠叫才醒,睁眼看到橘红泛金的晚霞,还以为是早上呢。   “啊,怎么又早上了?日子真不经过啊……”苏云迷瞪着眼在躺椅上嘟囔,想翻个身睡回笼觉,结果看到了艳鬼跟鬼新娘放大的脸,“我靠,你们干什么?人吓人吓死人的!”   “馆长,下午六点了,我们来喊你吃饭,但是你又好像快醒了的样子。”鬼新娘小声回答。   她们俩一个在下面蹲着、一个在另外一个背上靠着,两颗头叠一起才吓到苏云,差点以为碰上双头鬼了。   苏云拍拍自己的心脏:“你们喊我吃饭就喊,叠一起干嘛?多大鬼了还玩叠猫猫吗?”   艳鬼解释说:“这个姿势比较舒服啦,馆长你怎么睡这么久?平时你熬个一两天不是没事吗?”   虽说熬夜对身体不好,可苏云这身体是精心制作的,零件没那么容易坏,平时又正常作息,偶尔一两次之后只要休养回来就没什么问题,突然睡这么久,差点连饭都忘记吃,确实让她们很震惊。   苏云坐了起来,揉揉脑袋:“工作哪里能跟熬夜玩游戏比啊?工作就是很废心力啊,何况我们是连轴转工作,下次还是少接点单子吧,别年纪轻轻就猝死了。”   这话肯定是开玩笑,殡葬行业没有少接的说法,人死了就得安排下葬,人家都送来了,就不能不管。   吃了一天大鱼大肉,晚上烧饭师傅就做了粤菜,主打一个清淡刮油,就连汤都改成了排骨苦瓜汤,喝一口得掉半斤油,不过烧饭师傅手艺好,喝起来苦中带香,怪上头的。   晚饭过后苏云又困了,没等到烧饭师傅送晚茶的零食过来,她又在躺椅上睡着了。   几个员工嘀嘀咕咕。   艳鬼嗑瓜子:“看来馆长真的很不喜欢工作啊,你们看她现在连好吃的都不上心了,只想睡觉。”   鬼新娘在吃五香花生,磕哒磕哒地说:“可是现在年轻人不都在卷吗?我看网上很多人形容的卷王就是馆长这样的,她怎么不卷了?”   鬼差阿休在喝茶去口中的苦味,他今晚苦瓜吃多了,现在苦味泛上来了:“会不会是以前卷多了,现在比较想躺平啊?”   林琅不能理解他们的疑惑:“馆长不是每天都在睡觉吗?你们是从哪里看出来她累了的?”   “馆长只是在无所事事的时候睡觉,固定时间点是不会睡的,比如早上六点要起床、中午十二点要吃午饭、晚上六点要吃晚饭、吃完晚饭就不躺了,避免晚上睡不着,所以殡仪馆晚上都有晚茶喝,她现在晚茶都不喝,当然是累到了。”鬼新娘掰着手指一个个数。   这么说林琅回想了一下,发现好像是这么回事,他来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平时没刻意去观察,现在才发现,苏云确实在晚饭到睡觉前这段时间不会躺下来,要睡也是白天睡。   现在吃过晚饭就躺下,或许工作对她来说真的蛮辛苦的。   苏云迷瞪过去没多久,很快又醒了主要是她的生物钟不在这个时间,又惦记着要洗澡,所以就醒了过来。   醒来看到员工们都安静地在旁边做自己的事,莫名觉得十分温馨,这就是她的理想生活了,晚上睡醒可以在静谧的夏日夜晚里看星星,旁边不会有人吵她。   当初她将目标定在墓园里,想去当孤独的守墓人,还特地去山里的墓园,觉得山里更清净无人打扰,如今在殡仪馆里也不错,她睡觉的时候员工们不会打扰她,而且生活条件比山里那个墓园好多了。   艳鬼第一个注意到苏云醒了,就给她倒水:“馆长你醒了?喝点水别睡了,再睡晚上就睡不着了。”   睡醒有凉白开喝简直是世界上第二幸福的事情——第一幸福是吃东西——苏云喝过微凉的水总算清醒过来,她从自己员工的脸上一一看过去,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在视线转到林琅脸上时猛然想起来,惊叫一声:“啊!我忘记跟乌家说关于余酩的事了!”   事情太多,苏云没找到机会,中午吃过饭后大家都得走,其他人盛情邀请要跟乌家一块回城,他们总不好留下,就跟苏云说好,他们先回去一天,顺便把公司的事给处理一下,这么多天了,事情都积压得快比人都高了。   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带上林琅了,只能多注意安全,如果有问题再联系苏云。   苏云自己又困,所以就忘记跟他们说了,现在他们估计还没睡,苏云赶紧给乌瑾发消息,说余酩已经被她给抓到了,人送去了静灵门,后面应该不会有机会再出来。   那边没有立马回消息,估计还在加班,不过苏云不着急,她睡了一下午,晚上蛮精神的。   现在苏云醒了,大家都可以发出声音,就在讨论要不要看电影或者电视剧,平时他们就是各玩各的,今晚或许是热闹后心绪难平,就想一块玩。   挑来挑去,最后决定看恐怖片,准备拿来批判批判。   苏云也跟着看,那是一部比较老的中式恐怖片,讲的是一个村子,最开始莫名死人,大家都以为是有病或者出了什么意外,后来发现不对,死的人越来越多,死状恐怖,人们开始往外跑。   结果没跑几个人,他们发现只要跑出去,第二天尸体立马会出现在自己家中,这下没人敢跑,接着想应该怎么办,总不能这么轻易就被拿捏了,这么不对劲的事,总要想个解决办法吧?   于是在几个勇猛(脑残)年轻人的调查下,他们发现这跟很久以前的一桩案子有关,大约是从前比较混乱的时候,村里的小孩儿不念书,都成了流氓混混,到处借着名义打家劫舍,在现代眼光看来,都是应该送公安局去的。   那些小孩儿某天打到了一个地主家中,打死了人家的孩子,还在冰天雪地推了地主全家人出去扫雪,后来老人活活冻死了,年轻一点的,手脚都被冻断了。   这还没完,没了手脚之后也得吃饭啊,他们就去乞讨,可是没几天,地主一家都死了,村里人好像完全没出现过这家人人一样,大家继续过着自己的生活,直到故事开始,村里人逐渐死亡,甚至死状特殊。   勇猛的主角总算知道故事经过,可还缺了故事一角——地主乞讨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消失的?   无论怎么问都没问到,主角看着村里人一个个死去,眼看着就要轮到自己家了,他依旧想不出办法来,电影随着时间推进,愈发紧张。   故事的最后,村里人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勇猛的主角一家似乎就这么消失了,说不好到底是他们触碰了禁忌死亡,还是有人回来报仇,总之村子里没死的人,依旧像很多年前一样,装聋作哑地继续生活下去。   看着这奇怪的故事,大家都一脸懵,感觉什么都没看明白。   艳鬼放下了自己的瓜子:“这个故事好诡异啊,没头没尾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讲清楚?”   苏云直接上网搜评分跟解说,给他们总结:“哦,是删减了,删减的部分就是真相,其实地主一家在乞讨的时候又遇上了那些孩子,然后被他们用冰水活活浇死了,就冻在山里,他们一个冬天都可以去欣赏山上的冰雕。”   话音落下,整个院子都安静下来,刚好电影片尾曲放完了,于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几个孩子,把人家一家人弄死弄残不说,最后还对残疾的人用冰水活活浇死,做成冰雕冻在山上。   本就失去手脚无法逃跑的地主一家,他们像蛆一样在地上挣扎的时候,该有多绝望?会不会恨自己当初怎么没一口气弄死他们?反而害得自己如今要遭受这等酷刑?   “那、那故事的最后,是他们回来报仇了吗?”鬼新娘期待地问。   苏云把解说往后拉,说:“是,其实当年他们死后村里人就知道了,但因为他们是地主,所以死了也没人关心,所以就不管他们了,后来春天到了,他们在山里被野兽吃了个干净,怨气不散,勇猛的主角某次上山不小心把地主家的尸骨翻了出来,还踢了一脚,所以就开始报复村里人。”   但故事的最后相当讽刺,曾今那些小孩儿杀地主一家村里人视而不见,轮到勇猛的主角将鬼魂引来,鬼魂为报仇杀了很多人,那些活人依旧视而不见,这情景跟从前多么相似啊?   充满诙谐感与讽刺,几乎把人性给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样一看,就算鬼魂来报仇了,依旧让观众看得不舒坦,因为村子的生活继续下去,主角都死光了,那些冷眼旁观的人依旧冷眼旁观,死这么多人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只要不死到自己身上就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觉得勇猛的主角很烦人。   诡异的故事看得人生气,鬼员工们立马商量着换一部看得开心的,这种电影简直是在报复社会。   就是这个时候,苏云收到了乌瑾的回信。   【乌瑾:已经抓到了?苏云你是怎么办到的?没受伤吧?】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没有,我没跟他交手,他主要是被殡仪馆的阵法给困住了,然后我不是喊来了静灵门的人?就将他给送了回去,之后他怎么样,得看静灵门联系上国家后怎么判刑,我国对这个事情管得比较严格,毕竟建国后都不允许成精了。】   【乌瑾:你没事就好,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自由出入了?】   这段日子因为余酩的威胁,乌家人相当小心谨慎,总觉得余酩的道术防不胜防,现在听苏云说人被抓了都没完全放下心来。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可以的,没问题,余酩主要是年纪大了到处发疯杀人,现在有国家管控就不能出来搞事了,放心吧。】   乌瑾再次对苏云表示感谢,说无以为报,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开口。   苏云自然说不用,她本来就接了静灵门那边的单子,算是两边一块做了。   那边一时间没恢复,过了会儿,乌父给苏云发消息,先是表示感谢,还有问能不能给静灵门写信,他有些事情想跟余酩说清楚。   不用问也知道,乌父这么正直的人,肯定是想跟余酩解释,当年真没有故意整他,确实是意外。   就算这件事苏云已经跟余酩说过了,乌父依旧想证明一下自己的清白,他们没有故意整余酩,被报复完全就是无妄之灾。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不用了吧叔叔?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他也说了自己就是看不惯想在劫数前拉自己不爽的人下水而已,何必再跟他多说?】   然而乌父回答说,人之将死,就当是让余酩死得稍微安心点,他那个罪,躲不过的,作为曾经的朋友,哪怕很表现,也想让余酩稍微有件事是已经放下的,还有劝他下辈子别再这么固执了。   看到这个回答,苏云想了想,觉得乌父是因为连续走了两个家里人,心里难受,或许有点兔死狐悲的意思,就给他发了地址,说静灵门用的是这个邮政小包,那边在山里,只有山下的邮政小包能送快递跟信件,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到。   乌父没在意,谢过苏云后就匆匆去写信了,怕赶不上余酩行刑。   三天后车绪鸣送来了说好的报酬——一株成熟的人参,在静灵门禁地长出来的,差一步就成精了,现在摘最好,再过个一甲子,这人参就活了,那时候吃起来总像在吃人。   苏云看到这人参有些无语:“就剩一甲子成精,就算你拔出来了,放在我这,过了一甲子它还是能成精啊,六十年后我年纪大了刚好要人参补补,它就活了,我怎么吃啊?还得跟养孙子似的养它?”   车绪鸣一脸无辜:“你不是要成色好的吗?我师父专门去禁地里挑的,这株年份最老,长得也漂亮,大不了,你吃早一点嘛,将来它就算成精了,拔点须子给你,效果比现在吃它更好,不亏。”   不亏是不亏,就是吃活的总像在吃人,难怪说建国后不允许成精呢,是真不应该啊。   苏云看了又看,还是收下了,让艳鬼送仓库里,跟其他可能活过来的灵物放一块。   在艳鬼走后,车绪鸣喝了口茶,忽然说:“上面来人算过了,道教协会的,还有警方的特殊部门,在了解了余酩这些年做的事后,将人带去了附近的监狱,现在正在算到底死了多少人。”   闻言,苏云愣了一下,随后说:“那这么说,余酩不在静灵门了?”   “对,我算到了乌家掌权人想送信给他,回头门里的人会送去给余酩的,你记得让那位放心,不过那信无论写什么内容,大概都改变不了余酩的想法,毕竟思维已经固定了。”车绪鸣无奈地摇摇头。   作为同样算命的大师,车绪鸣显然比紫渊居士更信命一点,或许是静灵门教得好,他身上没有那么疯狂的气息,除了总爱炫耀自己老婆,没有任何问题。   苏云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行,我回头跟乌叔叔说,对了,那大概,多久能清算完啊?”   车绪鸣掐指算了算,说:“这种算得上连环杀人的大案,动作肯定快,死刑也不会拖,一周吧。”   结果真的在三天后,苏云就收到了车绪鸣的消息,说判决书下来了,人数其实是按照余酩自首去调查的,对应上之后就没什么疑问,加上人数太多了,国家不敢留这种修为高强的凶犯太久,直接就下死刑判决书。   正常走流程其实没这么快,主要还是担心余酩利用道术逃跑,这种事不是没有过,很多人到了最后突然反悔又怕死,于是利用禁术跑了,就算是丢半条命都不想死,所以能不拖就不拖,趁余酩态度好,又没想逃跑,赶紧定下来。   判决书下来第二天,乌父的信被静灵门的弟子送到了专门关押余酩这种罪犯的监狱去,听说余酩在看了信后冷笑一声,骂乌父一声虚伪,就请求看守的人将信烧了,没多说一个字。   在车绪鸣预计时间的最后一天,余酩死亡,尸骨当场送去火化,没有多留一分钟,仿佛多给一点时间都是变数。   接下来,就是六月下旬,农历五月,天气跟小孩儿脸似的,动不动就下雨,外头高考中考的新闻到处都是,还有下雨赶不上的,偏偏今年雨水还蛮多。   苏云也被雨水弄得心情不好,因为不能去院子里晒太阳了,只能窝在办公室或者房间里长蘑菇,这时候她又觉得工作好了,至少来一两个客户让她动一动啊,不然真长蘑菇了。   就在这个时候,辛德昌打了电话来,态度有些拘谨,不像在乌家老爷子葬礼上那么大方,像是对自己的要求感到有些羞耻。   “云云啊,还记得辛爷爷吗?辛爷爷想……给你下个单,是这么说吧?哦对,还有,我可以加钱!”辛德昌小心翼翼地问。 第四十八章   听得出来辛德昌第一次用年轻人的方式下单, 并且可能对自己的要求稍微有点心虚,所以一开始就先把话都说一通。   苏云本来瘫在自己的太师椅上,一听辛德昌这话, 就知道是个大单子, 于是赶紧把身体给坐直了:“诶,是这么说,下单,不过不用加钱啊辛爷爷, 要是您买的项目多,我还得给您打折嘞!”   要不说苏云讨老人家欢心呢, 她从来不会因为老人家跟时代脱节了就不耐烦,反而会欢欢喜喜地用老人家能接受的方式回答, 谁听了不高兴呢?   辛德昌被她逗得放松不少, 就说:“云云你这做生意不会亏本吧?可不好给爷爷打折啊, 爷爷是有事想请你帮忙,当然, 正经下单的!”   “那敢情好,就当爷爷您支持我生意啦, 具体想定什么项目呢?”苏云爽快答应,不拂老人家面子。   “哦哦哦, 是这样的,我看云云你之前给的菜单上,有远程的项目, 出差, 是这样吧?”辛德昌一边说一边对着苏云之前送的价目单看, 上面写着各种外出项目的计算方式。   苏云对价目单背得熟,记得这个, 回道:“是的,我们殡仪馆接外单,多远都接,因为我爸妈偶尔兼任赶尸人,所以有送尸体回家的项目,那个价目单是按照人数跟路程算的,您是要我们去多远的地方啊?”   辛德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啊,是、是川藏那边,主要是藏……”   听完,苏云愣了一会儿,默默打开了地图,画出一片区域来:“是西藏吧?没问题啊,也没有太远啦。”   就是机票加高铁票加火车票加大巴票有点贵而已。   辛德昌一听,赶紧说:“也没有完全到西藏里去,就是在川藏线上,然后稍微靠近青海的地方,那个具体位置其实爷爷我也说不太好,你知道的,那边全是山区,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能走动的地方都特别少。”   “我懂,没事的,辛爷爷您不用紧张,我爸妈当年南到泰国、北到西伯利亚,都接过单子,区区川藏线而已,我也可以的。”苏云看着地图上的对比距离努力计算到底有多远。   “呼……你这么说爷爷就放心了,”辛德昌那边顿时放松下来,“其实啊,这事爷爷已经找了好几家殡仪馆了,本地的外地的都有,但他们都说有些地方去不了,尤其是那种进去就容易回不来的地方,给钱也不去。”   倒也不是给钱也不去,是正经店家不会去,只有亡命之徒能接这种单子,可辛德昌当了一辈子的正经人,肩上扛过枪后来又是清廉为民的书记,肯定不愿意去找那种乱七八糟的队伍。   从他一个劲问苏云的业务正不正经就能看出来,他确实很谨慎,而且这个单子在他的心中分量也很重。   苏云单手转了下手中的折扇,上面的玉佩差点砸自己脸上,又赶紧放下来:“辛爷爷,这单子,我说接,那肯定会接,您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大胆说,只要不是让我掘皇家坟,我都能干,但我也得知道前因后果不是?”   辛德昌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有些尴尬地说:“其实、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但、但是……有时候答应了人家的事,总不好不实现吧?”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历史遗留问题,辛德昌当年在部队估计是去过川藏线,后来在那边遇上了什么奇事,后来又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找回去,眼看着半条腿入土了,对这件事还是放不下,才找到苏云这个小辈身上。   苏云直接说:“那您具体说说答应了什么,我才好安排人手去找呀,您要是觉得电话里不好开口,不妨找个时间过来,我们当面谈,或者我过去也行。”   毕竟是老人家的单子,苏云肯定不会拒绝了,老人家一把年纪了,愿意开这个口说不定就已经是把自尊脸面给扔到了地上,哪里好拒绝呢?   辛德昌看苏云完全不排斥,声音也没有一丝不对,就小心翼翼地跟苏云约定了后天到访,因为天气预报说后天是晴天,走动比较方便,也不失礼。   反正苏云闲人一个,她对什么时候都没意见,没人来她也是在殡仪馆里长蘑菇,还不如见见人。   商量好后苏云精神头不错,又有活力蹦跶了,去跟烧饭师傅说了辛德昌要来的事,还要准备茶点,以及他们回头要去川藏线上出差,大家都很兴奋。   艳鬼都忍不住说:“哎哟,终于可以出去玩了,馆长,自从你来了之后啊,老馆长他们都不接出差单子了,就想着在家陪你,顺便照顾你的身体,现在好了,你也能去看看外面的风光。”   苏云也是这么想的,难得有个出远门的单子,之前也说好了带员工们去旅游,能公费旅游自然比原先纯花钱要好。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大家都摩拳擦掌地为去出差旅游做准备,不管单子是什么,反正他们接了。   见面的时间很快到来,辛德昌老爷子一大早就到了,就带了个司机跟管家,没有其他人,已经七十多岁的老爷子,就两个人送过来,看得苏云心惊胆颤。   “辛爷爷,你怎么只带着管家爷爷就过来了?这天气可不好,早知道你们是自己过来,我就去市里找你们了,我年青力盛的,还担心我跑得辛苦啊?”苏云赶紧去楼梯下扶辛德昌出来,坐了一路的车,加上这段时间下雨,路上全是水跟坑坑洼洼,相当不好走。   辛德昌喘了口气,摆摆手:“不用,你爷爷我,还能跑能跳呢,不是什么大事,快进去吧,这天气真是不准,说好不下雨,结果半路又下了。”   六月天就是孩儿脸,天气预报一个赛一个不准,不到最后根本不知道到底下不下,然而既然已经下了,也没办法,时间都约好了。   怕老人家感冒,苏云直接将人给送客房去,还准备了热毛巾跟姜汤姜茶,老人家要是淋雨生病,可不容易好。   烧饭师傅早上看天气就预料到了这个情况,姜汤都是提前准备好的,还有屋内的熏香跟干净衣服。   苏云出去接人也被淋湿了裙摆,于是也回房换一套衣服,等大家都收拾好了才在客房的客厅里见面。   刚换完衣服出来,天上忽然轰隆一声打了下闷雷,随后电闪雷鸣地,早上九十点的天本来就很阴沉,打雷后瞬间变得漆黑,像是到了下午六七点钟,风也刮了起来,把院子里葡萄藤都快吹飞了。   殡仪馆院子里的树每年台风天跟暴雨天都会折损一部分花草树木,因为院子实在有点大,无法全部盖棚子,只能一年年养着,看看能不能靠时间让树扎根更深,或许这样就不会被台风给吹倒了。   苏云担忧地看了眼院子内的葡萄藤,压下担忧,走环廊去客房楼,可以直接到客房去,不用被雨淋到。   辛德昌已经收拾好了,又是精神奕奕的老头子。   “云云收拾好了?快来喝点姜汤,你这大师傅手艺就是好,完全不会特别辣。”辛德昌招呼进门的苏云,笑得跟朵花似的。   “哎,我这就喝,咱们可以边喝边说,外头下暴雨了,辛爷爷您可能得在我这住一晚,时间多得很,咱慢慢聊啊。”苏云笑着坐下,端起自己那碗,咕咚咕咚喝起来。   辛德昌拂手大笑,等苏云喝完,才开口说:“其实吧,这事我跟很多人说过,相信的呢,说办不了,要不就说不能办,所以拖了这么多年,都没弄好,云云啊,你也跟爷爷说实话,那地,你是真能去啊还是……可不能托大啊。”   苏云豪气云天地一挥手:“您放心吧,我就算不能自己去,也给您介绍能去的,我的人脉,您放心!”   这么说是为了安老爷子的心,鬼员工们都开始收拾行李了,肯定要去。   见苏云这么说,辛德昌就放心了,他斟酌了一下用词,说:“其实呢,我是想下单那个冥婚的项目。”   “……”苏云虽说预料到了辛德昌会定这个,可真听到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您想二婚?”   “不不不,我可没有对不起你奶奶啊,”辛德昌忙摆手,慌忙解释,“不是我,是给我兄弟,你也知道,我跟乌家那老头,年轻时候一起去当兵,其实呢,我跟乌老头是老乡,除了我们,当时一个班里,还有五个人……”   在辛德昌跟乌家老爷子的那个年代,国家内忧外患,屁大点孩子都会说大自己的年龄无论男女去当兵,说大年龄是怕别人不要,为了生活,也为了国家。   辛德昌跟乌家老爷子是滨城本地人,按照他们的家世,本来去不去当兵都无所谓的,但他们上一辈也是爱国青年,甚至其中有去当了空兵再也没回来的,为了继承意志,所以就算家里只剩独苗了,也跟着上战场。   第一个被分到的队伍,就是南方,那边打得不算厉害,因为山太多了,加上蛇虫鼠蚁都容易有剧毒,所以敌人无论如何都攻打不下,反而被拖慢了脚步。   可敌人打不下也有坏处,就是容易出割地称霸的土寨土匪,敌人打退之后就是漫长的剿匪过程。   辛德昌跟乌家老爷子他们年纪小,去的时候敌人已经退了,主要是守边疆,后来就是深入山林剿匪,由于对山林不熟悉,他们三番五次中毒,那些什么食物中毒都是轻的,最可怕的就是蛇虫鼠蚁类中毒。   乌家老爷子被隐翅虫爬过,脸都烂了两三次,每次都以为要毁容了;辛德昌是被蜈蚣、蟾蜍一类的咬过,尤其是蜈蚣,咬一口整条手臂能肿上七八天,那种痛,完全不是被打了青紫红肿的痛,是火烧火燎像被硫酸腐蚀一样的痛。   同一班的另外几个更是倒霉,还有被毒蛇咬了的、被蚂蚁咬的、被毒蜂咬了的……总之,大家能活着出来,真是老天保佑。   最后一次进山剿匪的时候,辛德昌被不知名的东西给咬了,半条腿都快烂了,当时赶紧送去了最近的医院,还请了当地的赤脚大夫给看,万一是什么毒虫毒蛇的,本地人比较有处理经验。   看过后发现是一种毒蛇,这种蛇咬过后就是浮肿起泡蓄脓,毒性说大吧,不致命,说小吧,拖久了也会死,不过好在处理得快,辛德昌才保下了自己的腿。   因为这件事,辛德昌他们这一班,被调离了剿匪队伍,看着他们就不适应这地方,再待下去,怕是敌人没鲨掉他们,反而要被虫蛇给弄死了。   由于辛德昌腿没好,大家可以放一个月的假,那时候敌人已经投降,退出了国界线,国内的压力一下子小了很多,士兵们得以休养生息。   放假中间,他们又收到了调令,说是去川藏线那边防守。   其实派他们过去也是有深意的,山林战争并不好打,可以说我国的经验是全世界第一,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在雨林中按着所有敌人打的国家。   然而这些名声是士兵们用血与肉换来的,国家也知道这难打,所以尽量把有经验的都调过去,有条件的话,还能指导新人,这样才能守住边界线。   辛德昌腿刚好了个七七八八就被派去了川藏线,他们不熟悉那边的环境,所以一开始就是当炊事兵的,主要管吃饭跟后勤。   刚来的时候辛德昌他们还不服气,结果没两天,高反来了,顿时知道当炊事兵是多幸运的一件事,高原上还有部队,他们轻易不会下来,甚至得高反了也只能忍着,只要自己多坚持一下,就不会让自己在山下的战友受同样的苦。   川藏那时候乱,不仅有外国部队骚扰,还有本地的土寨、土匪和一些乱七八糟的队伍冒头,有时候吃着饭呢,说不定就开打了,还得戴着头盔吃。   其实这些条件都不是最艰苦的,最艰苦的是没有粮食。   高原上的粮食紧缺,山下的也不多,还得想方设法地给山上送,不然山上的人就都要饿死了,两头都为吃饭这事着急慌忙,可食物真的很少,甚至不像在十万大山里,大不了吃蘑菇木耳虫子水果,高原上是真的什么都缺。   辛德昌他们是炊事班的,真正知道什么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得已,他们私底下商量着,去附近找食物吧,总不能一点吃的都没有啊。   这事多少有点违反军令的意思,虽说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但辛德昌他们刚从十万大山出来,已经习惯靠山吃山,就偷偷摸摸地去了附近的山里,这时候他们才知道,山跟山是不一样的。   有的山光菌子就能吃到饱,有的山走上几公里也完全没个能吃的。   而且,他们遇上熊了。   哥几个第一次遇上熊,还不想打qiang,人家小动物被他们打扰了,他们直接冲上去反而猎杀人家算怎么回事?   于是就跑啊,跑着跑着,迷路了,后来还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草狠狠刮过去,他们几个身上都受了伤,而且出现了中毒的迹象,熊就在后面虎视眈眈,还中了毒估计都要成熊瞎子的粮食了。   就在这时候,他们碰上了一群狼,那一个个皮毛油光水滑的,其中一只还特别大,像是要成精了的样子,目测比追他们的熊还大。   辛德昌一班人心都凉了,加上中毒,纷纷晕了过去。   后来的事情,是他们的班长复述的,他叫陈珍杰,是他们几个里中毒最轻的一个,还能保持清醒,也是辛德昌找苏云帮忙的人。   陈珍杰说,那群狼是一个猎户养的,狼群吓退了熊瞎子,还去采了草药救了他们,猎户是个老人,有个很漂亮的女儿,活泼可爱,为人善良。   辛德昌他们觉得老人跟女儿的年纪不对,因为老人看起来至少七八十了,而那个漂亮的女儿好像才十八九的模样,特别年轻,难道是老来子?又或者是捡来的?   不过当时他们出于礼貌,就没有问。   猎户知道他们是附近军队的士兵,在他们昏迷期间已经去通知军队了,让他们别以为辛德昌几人当了逃兵。   后来军队回复说他们的心是好的,但擅离职守也没注意安全,要记过。   有猎户父女的照顾,辛德昌几人很快好了起来,他们没几天又活蹦乱跳地回了驻扎地,狼群还送来了一些人类能吃的猎物,女孩儿说是狼群喜欢他们,所以送的,其实到底是谁送的,他们都明白。   这些猎物统统做成了肉干,给山上送去大部分,驻扎地里只留了很少一部分,他们这边不算危险,还能撑一撑。   既然有了交集,就等于有了缘分,很难再切断,尤其是女孩儿心善,见他们艰苦,每次家里有多余的肉菜都直接让狼送过来,士兵们后来都见怪不怪了,知道有个养狼的姑娘总给他们送东西,实在是善良。   总白拿人家的不好,陈珍杰当时也是炊事班的班长,他思来想去,就开始回礼,比如好用的猎弓跟一些陷阱以及说明书,都让狼带回去。   一来二去,不知道怎么的,陈珍杰就跟猎户女儿看对眼了,男未婚女未嫁,那个年代有好感加上父母同意,就差不多可以在一起了。   好景不长,没多久驻地就遭到了袭击,对方看起来是盘踞在附近的|恐|怖|分|子,天气冷了,他们需要粮食,所以专门对着炊事班跟仓库打,想抢粮食。   这一战来得太突然,大家为了保护粮食,殊死搏斗,那不止是他们自己的粮食,还是山上部队的后备粮,冬天山上尤其难熬,这些粮食就是预备给山上到极限了才能用的。   可敌人也铁了心要抢,所以这一战非常惨烈,几乎折损了三分之二的人,上面非常生气,直接又拉了部队过来,打算将那些丑老鼠一网打尽,不给面子了,打完好安心过年。   炊事班折损了两个人,辛德昌他们都是看着日夜相处的兄弟死在眼前的,特别痛苦,而且,陈珍杰为了救其中一个士兵,被打了好几处穿透伤,附近连个战地医院都没有,只有那几个军医跑来跑去救人,累得眼睛都快出血了。   眼看着陈珍杰等不到军医,乌家老爷子是个心思活络的,他跟辛德昌商量,要不就送那个狼姑娘那去吧?那狼姑娘看起来是个会医的。   辛德昌想了想,觉得可行,就去跟排长汇报,说想带陈珍杰去找狼姑娘,如果狼姑娘真能医治,他们再请人家来,也算是给军医们添个帮手啊!   关于陈珍杰跟狼姑娘处对象的事大家都心照不宣,等着办喜事呢,现在无论狼姑娘能不能治,通知人家一下也是应该的,于是就同意了。   狼姑娘没有姓氏,她就叫狼儿,听说是猎户看她跟狼有缘起的。   将陈珍杰送过去后,狼姑娘差点被吓晕,赶紧找到猎户,想给陈珍杰处理伤口。   陈珍杰送到狼姑娘那时,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脸色苍白,一副随时要断气的模样,不知道狼姑娘用了什么办法,将陈珍杰救回来的。   见陈珍杰就回来了,辛德昌他们就放心请狼姑娘下山救人,部队里还有很多濒死的士兵,他们不能只看着什么都不做。   狼姑娘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让猎户在家照顾陈珍杰,她每天让狼送自己往返去救人,晚上还去照顾陈珍杰。   有狼姑娘的加入,多救了很多士兵的命,大家后来给狼姑娘送了锦旗,说她跟陈珍杰如果办喜事了,那肯定得大办一场来感谢。   年底,上面真的调了另外一支军队过来,还有粮食跟药物,打算跟那些人渣决一死战,伤口好得差不多的陈珍杰又上了战场,但他这次好好回来了。   事情结束后,大家过了个好年,陈珍杰跟狼姑娘的事自然要提上日程,陈珍杰已经见过猎户了,就想春天找个假期,带狼姑娘回家去看看父母。   狼姑娘本来都做好了准备,结果开春,陈珍杰那个班又有了调令,这次他们要去雨林战斗,因为过去的经验,眼下川藏事宜已经稳定不少,得掉头解决其他部分。   陈珍杰走之前给狼姑娘留了信物,说等他回来,再一起去回去见父母,他也很久没回去过了。   谁知道,这一别,就是永别——陈珍杰在雨林中碰上沼泽战,为了救辛德昌,中弹溺亡了,后来炸了那一片沼泽才将陈珍杰的尸体找回来,但早已面目全非。   辛德昌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那时候他们年纪还小,只有陈珍杰一个人是已经谈婚论嫁的,还有人等着他回去呢,而且他也是家中独苗,甚至连个姐妹都没有,如何跟他父母交代?   不管多不想承认现实,陈珍杰都死在了沼泽里,身上还带着弹孔。   雨林无法保存尸体,遇上干的地方就尽量烧,然后装一饭盒的骨灰带回去,实在带不了的,就打包沉进沼泽地里。   干千年,湿万年,部队里有懂点玄学的,知道沼泽地能保存尸体很多年,就建议说把尸体扔沼泽地吧,将来有机会,可以回来找,虽然他们也知道,这雨林里的坐标不准,只要放弃,就再也找不到了。   陈珍杰运气好,那片沼泽地被炸后干燥不烧,在下雨前有机会烧掉尸体,这才保留了骨灰和遗物。   战争结束后,辛德昌背着陈珍杰的骨灰跟遗物想先去接狼姑娘,然后再去对方的老家,想着至少有个媳妇儿,家中父母多少能有点安慰,结果去找遍了川藏区,都没再找到狼姑娘的地址。   这是非常古怪的事情,他们跟狼姑娘往来很多,多到那些狼一天可能得跑两个来回,一次是给部队送吃的,一次是陈珍杰跟狼姑娘彼此的信件,不管是狼还是士兵,都很熟悉这条路,怎么可能没有呢?   然而这么多年了,当年驻扎在这条线上的部队存活士兵都已经调去了天南地北,一下子根本联系不上。   辛德昌跟乌家老爷子在川藏线找了快一个月,甚至碰上了当初追他们的那只熊,又被追着跑了一次,依旧没找到狼姑娘的家,没有那种让他们中毒的植物、没有狼、没有一个猎户的家。   好像猎户跟狼姑娘的出现是山精为了救他们出现的,或许是狼姑娘看中了陈珍杰,所以出来送一段露水情缘,就像话本里的狐狸跟书生一样。   因为陈珍杰死了,所以精怪也失去了跟人间接触的想法,就继续躲起来,不想被人找到。   乌家老爷子不信这个,他认为,或许是搬走了,不如问问附近的村落,那狼姑娘的父亲一看就是年纪大了没几个年头的样子,狼姑娘不好一个人在山里生活,说不定就下山了呢?   辛德昌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于是在找了一个月后,他们又下山去问,一个个村落找过去,带着骨灰盒跟信物找,只要是见过狼姑娘的,一定能认出来。   然而没有一个人见过他们描述里的姑娘,甚至没怎么见过狼。   一位婶子甚至说:“看你们问了一路了,如果真是新搬来的姑娘,你们信不信只要她一会儿没带着狼,就会被那些男人给吃了?”   还是两个黄花大小伙的辛德昌跟乌家老爷子被说得脸红,可话糙理不糙,狼姑娘生在高原,可肤白貌美,脸上有高原特有的红,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部队有纪律才给予女性尊重,山下那些混混看见了,当场就得犯流氓罪。   实在找不到的情况下,辛德昌跟乌家老爷子寄希望于那些最后离开的战友们,他们又在驻地里等了几天,终于等到了电报,顿时喜出望外。   按照那些战友的说法,这个狼姑娘刚开始还偶尔出现,后来有一次狼群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好像全部躁动起来,狼一声又一声叫了一晚上,之后他们就没见过狼姑娘了。   因为狼叫一定是因为什么,他们还派了小分队过去查看,结果根本找不到狼姑娘的家,那个地方他们明明跟着去过不少次,偶尔迷路还会有狼过来带路,结果就这么活生生不见了。   大家都说,怕是碰上狼妖了,但就算是狼妖,人家也是真的对大家好啊,送来的粮食、猎物、草药总不是假的,还救过不少人的命,突然人不见了,他们好像还没帮上什么忙,都不知道怎么跟在雨林里打仗的陈珍杰交代。   到这个时候,辛德昌跟乌家老爷子完全失去了狼姑娘的行踪,找不到人,只能先去见陈珍杰的父母,将尸骨还给他们,老两口难过到哭都哭不出来,却又像是早有准备。   是啊,送自己孩子上战场,哪里能猜不到这个结局呢?活下来的都幸运的,死亡才是常态。   本来辛德昌准备帮忙办葬礼的,他是陈珍杰救下的,认了对方当干爹干娘,以后肯定要侍奉一辈子,结果晚上他们就问起狼姑娘的事。   辛德昌跟乌家老爷子顿时一脸尴尬,他们以为能瞒着,一问才知道,陈珍杰那个臭屁的,刚跟狼姑娘好上没多久就在给家里寄钱的时候顺便寄了信,说自己有媳妇儿了,大概什么什么样,等打完仗就带回去见他们。   一直到去雨林前,陈珍杰都在写信,说如果他回不来了,请父母帮忙照顾狼姑娘,顺便给她寻一门亲事,别耽误人家。   所以陈珍杰的父母在等不到儿子的时候,就想把狼姑娘的事也趁早给安排了,总不能让人家闺女干耗年华吧?   辛德昌跟乌家老爷子磕磕巴巴地把事情给说了后,都不敢看陈珍杰父母的脸色,自己儿子跟一个貌似狼妖的姑娘好了,不说丢人不丢人,反正很离谱。   结果却听陈珍杰的父亲说:“如果真是狼妖,那她就一直在等,而且将来也只会跟陈珍杰合葬,我们不能让人家白等,哪怕人妖殊途,也得把事情说清楚,让人家去过自己的生活。”   “于是,我就找了几十年,老班长也一直没下葬,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我都去找过,就是找不到,后来听说了点玄学的东西,就想着,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我们不能去了,云云你觉得呢?”辛德昌疲惫地看向苏云,希望从她嘴里听到跟别人不太一样的回答。   苏云沉默一会儿,从辛德昌的视角来看,猜狼妖的方向是对的,如果不是狼妖,无法解释诸多古怪的现象,比如狼姑娘有一个年纪非常大的父亲、可以操控狼群、懂很多医术、忽然就消失不见了、后来也没出现过。   但辛德昌到底不是最亲近的人,可能还有其他的东西被忽略了。   思忖半晌,苏云没把话说死:“地方不一定是不能去,可能就是藏起来了,只有特定的人能找到,但特定的人没回来。”   这个特定的人,就是陈珍杰。   或许当年,狼姑娘出来救人,就是看到了还清醒的陈珍杰,觉得好奇,就随手救了几个愣头青,谁能想到后来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呢?   辛德昌眼睛一亮,随后又暗下去:“对啊,如果是老班长在,可能无论如何,都得出来见一面,但偏偏老班长不在了,云云,你就当给辛爷爷帮个忙,如果找到了呢,问狼姑娘还愿不愿意结亲,愿意就帮忙主持一下婚礼,不愿意的话……就地把老班长安葬了吧。”   说完,辛德昌看向旁边的老管家,随后老管家从随身行李箱里取出一个骨灰盒递过去。   接过骨灰盒后,辛德昌小心翼翼地将它摆放在茶几上:“这就是老班长的骨灰盒,我这些年都好好保存着,干爹干娘死的时候,也叮嘱我,找不到的话,记得把骨灰盒葬在狼妖那边,人跟妖的缘分很奇怪的,能在今生解决的问题,不要拖到下辈子。”   苏云听了意味不明地笑笑,这话的意思分明是怕没处理好,狼妖跟聊斋里那些狐狸精一样下辈子来报仇,所以宁可等着,等狼妖来见面,或者,将骨灰安葬在与狼妖相遇的地方,证明陈珍杰没有辜负狼妖,不要找他报仇。   “我明白的辛爷爷,这单子,我接了,不过您也别报太大的希望。”苏云迟疑着提醒了句。   “怎么了?是有什么困难吗?”辛德昌跟着紧张起来。   苏云思索一会儿,脸上有些为难的神色:“我是担心,狼妖其实早就跟那位陈先生一前一后去世了,所以你们才找不到,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要怎么处理?”   闻言,辛德昌直接愣住了,久久不能回神。   喊了这么多年狼妖,辛德昌下意识觉得,是妖的话,肯定很厉害,能变成人、有法术,怎么会死呢?说不定就是在等陈珍杰,看陈珍杰一直没来才不出现。   狼嘛,肯定只亲近自己中意的人。   结果苏云忽然来这么一句,辛德昌完全反应不过来,要是狼姑娘也在陈珍杰离开期间死了呢?   过了十几分钟,辛德昌疲惫地弯下腰,好像老了十几岁,没有那么精神了,他长叹一口气:“如果真是这样,那、那……能问问吗?我听说,你们这行有个叫问米、招魂的东西?”   苏云抚摸着自己折扇的边缘:“能问我尽量问,但是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们或许都一块投胎转世而且都生孩子了,不一定能请来问。”   这是最无奈的情况,有的人还在等,有的人已经是第二次人生,所以从古至今,都有人说,人妖殊途、人鬼殊途、人仙殊途……人会死,一次次轮回中,哪里能每次都保证,都爱上同一个人呢?   不是没有,但那些许愿生生世世的,都付出了说不尽的代价,并不是简简单单就在一起了,他们愿意付出生命去握住另外一个人的手,才被老天允许每次转世都可以在一起。   辛德昌这次沉默更久了,他缓缓闭上眼,说:“辛苦你了,如果问不到,就当他们是有缘无分吧,按照老班长的意愿,葬在川藏线上,不是合葬……也没关系的。”   “好,我一定尽量找。”苏云郑重地答应下来。   因为是战亡老兵的单子,苏云没收钱,但辛德昌坚持要给,他知道这一路会多艰难,别人给钱都不愿意去,苏云冒着生命危险跑过去,他哪里真的能一分钱不给啊?   双方推来推去,辛德昌假装自己要被气到高血压了,这才让苏云收下,随后辛德昌就跟没事人一样坐起来。   晚上雨还在下,辛德昌直接多住一晚,第二天早上难得有一阵天晴的,他就回市区了,走之前一再嘱咐苏云,千万别勉强,有什么需要的就打电话给他。   这个单子因为加了差旅费,价格比一般葬礼还要高,而且辛德昌财大气粗地将葬礼跟冥婚的项目都包圆了,说是这些都算是他的要求,肯定都得下。   其实苏云看得出来,他就是觉得那危险,想多给钱,多拿点钱,也方便苏云自己不行的时候去请人啊。   送走老爷子,苏云召集了员工们,简单说了下老爷子的要求,就是去川藏线上找人,这个时节去其实刚好,天不冷不热,也不会跟冬天似的,进去就被榨成人干,算是最合适旅游的季节了,就是容易晒伤。   大家对地点没意见,但对这个订单有点意见。   苏云看艳鬼他们欲言又止,就说:“有什么话直接说,怎么吞吞吐吐的?”   艳鬼踟蹰了一下:“馆长,你跟辛先生都是预想了比较好的情况,那如果不是狼妖呢?或者那跟聂小倩似的,是逃婚的呢?咱们这什么都不清楚地过去,坏人姻缘的话,要怎么办啊?”   “我也是这么想的,”鬼新娘跟着担忧点头,“馆长,这时间跨度快一甲子了,人会死,妖接近永生,不回来的话,谁能等那么多年啊?说句不好听的,人不愿意跟妖在一起,妖那边也未必愿意啊。”   说来说去就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人妖殊途不仅是从人的角度说,妖那边的态度也没差多少,清醒点的妖都不会跟动辄就没命的人在一块,撑死选有修为的道士和尚或者散修,最差最差也得选个命格好的,这样才有来生可言,不然都是在给自己找苦吃。   苏云微微颔首:“你们说得对,看样子,出发前,我们得找个有经验的冤大头陪同。”   说完,苏云就打电话给知名恋爱脑车大师车绪鸣。 第四十九章   余酩的事情发生得突然, 静灵门忽然就忙了起来,得上下打点调整各种档案,还有三十年前的追杀令, 这些都得撤掉, 所以车绪鸣给苏云送过报酬后就回了静灵门,这段时间都没来滨城。   说起这个事情,在余酩死之前,先到了乌家老爷子的头七, 乌家人因为雨天来的时间不对,也没留宿, 先去墓园看了一趟老爷子,后来因为大雨就没等头七见老爷子的魂魄一面, 更没见已经成为鬼差的乌姑姑。   苏云问他们为什么, 乌父说, 人死如灯灭,乌姑姑已经选择当鬼差, 就是不原谅的意思,至于老爷子, 他一直都要面子,就算真的跟乌姑姑道歉了, 也不会想让他们知道。   刚好雨水拦住了他们,那就是老天让他们到此为止的意思,没必要强求。   既然乌父这么说, 其他乌家的成员也没意见, 苏云就不说什么了, 让他们路上注意安全。   没过几天,余酩行刑, 苏云一下子就好像跟活人的世界断开了联系,一个人在殡仪馆里晃荡,活像条游魂。   现在要给车绪鸣打电话,苏云还怪激动的。   那边的电话很快接起来,车绪鸣依旧蠢蠢的:“喂?苏馆长?你怎么有空找我?是找到赵涂胡了?”   “没呢,他没来找我,这滨城天天下雨的,我也不想出门,反正大家都被雨水困住了,我就接了另外的单子,想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啊?找个晴朗地方避雨。”苏云冠冕堂皇地忽悠。   “晴朗地方避雨?北方啊?我不能去北方的,我老婆是铃兰你忘记了,去了北方要□□死的,容易蔫儿。”车绪鸣不太乐意,因为讨了朵铃兰当老婆,他自己都拒绝了所有去北方的单子,更别说是苏云的邀请了。   苏云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恋爱脑有时候怪固执的:“不是北方,是四川,那边有山有水,你老婆说不定会喜欢那边的环境呢,咱们啊,可以直接坐飞机过去,然后一路游玩,不比你在静灵门长蘑菇强?”   最近雨季,铃兰其实很喜欢这种湿哒哒的环境,车绪鸣不太想走的,但是苏云说的地址让他很心动,跟着他这么多年,铃兰还没去过四川呢,去那边看看当地妖也好啊。   车绪鸣想了想,说:“我得问问幽兰,如果她愿意,我就跟你去,不用你给我额外的报酬了,算是一块去旅游,而且你找我,也不是想让我帮什么忙,你只是想找个有经验的人陪同而已。”   跟能掐会算的人说话就是简单,苏云当即笑眯眯地说:“我就是这个想法,你知道就行,赶紧去问啊,回头我让大师傅给你们多准备吃的,这样路上不寂寞。”   随后两人就挂了电话,没过十分钟,车绪鸣直接发来消息,说幽兰想去,就打算跟他们同行,问什么时候出发,还有需要准备什么。   苏云一看到这个消息,扬起手机对艳鬼他们说:“看吧,这有经验的不就来了,回头咱们听听他跟幽兰怎么说,没问题的话,咱们该帮忙帮忙、该下葬下葬,现在,大家继续准备行李,准备出发!”   这次艳鬼他们没意见了,他们只是鬼,跟妖的想法不太一样,最好还是听专业人士的。   时间定在两天后,主要是给车绪鸣收拾东西到滨城的时间,静灵门山区所在的城市没有机场,既然都要一块出发,干脆车绪鸣就让苏云等他一天,他好带幽兰过来,可以一块坐飞机。   他们提前两天定的机票,都是经济舱,他们人多,国内飞机商务舱跟头等舱位置少,而且碰上节假日跟暑假,人多得根本不分什么经济舱头等舱,乱糟糟的,坐哪儿都一样。   车绪鸣是在出发前一晚到的,牵着放大版的幽兰,两人还换上了情侣装,根本看不出来车绪鸣是道士,反而像带年轻漂亮老婆出门旅游的普通男人。   晚上苏云在自己房间收拾东西,听说他们来了才出现,外面的雨还在下,等去了客房楼,看到两人的打扮,震惊到了。   “我天,你们这么隆重呢?去旅游而已,怎么还提前换上情侣装了?”苏云发现自己理解不了恋爱脑的思路,这还没开始,干嘛就提前换上了?   “因为想带幽兰出来玩,平时我都很忙,不怎么有空光明正大地跟她出来逛街,这次算是给自己放假,就想把情侣之间的事情都做一下。”车绪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苏云听他开口就知道是狗粮,奈何已经问了,只能听完,然后祝九九。   第二天一早,苏云检查过殡仪馆的水电煤气阵法,确认没有任何东西忘记开关,就像旅游团导游一样带着一长串的人出门,他们这去机场不太方便,得穿过大半个城市,有几十公里,所以就没选早上的机票,而是选下午起飞的。   飞机过去大概要两个到四个小时,看情况,机长技术好、路线没问题,两个小时四十五分钟就能到,正常情况就是三个多小时,而最近天气不好,四个小时也有可能。   因为路途远,航班基本都集中在早上或者下午四五点,为了留出足够多的时间,苏云一口气全买了下午五点的,晚上到了地方干脆到酒店睡一觉。   车绪鸣知道这一趟不简单,奈何他已经满心满眼都是跟老婆旅游想法,将事情抛在了脑后,等飞机起飞后哄睡了不太舒服的幽兰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他们这一趟航班人很多,还有小孩儿,那些小孩儿吵吵嚷嚷的,整个机舱里都是那种尖锐的声音,听着就让人浮躁,不过有好处是小声点说话就听不见了。   苏云本来跟女鬼们做一块,她喜欢过道的位置,觉得呼吸会顺畅点,过道对面就是车绪鸣,他直接探头过来问,苏云到底接了个什么单子。   “咦?我没说吗?你没问吗?”苏云很是诧异,这人都上飞机不能反悔了,车绪鸣居然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最可怕的是,苏云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还真的忘记说了!   “你没说呢,我也光顾着带幽兰玩了,到底是什么事啊?你还得叫上我,跑四川去。”车绪鸣出门前都忘记算一卦了,顿时有点紧张。   苏云沉默一会儿,将手里的杂志放回座椅网兜里:“那个……我说了你别激动啊,其实这个事情吧,说来话长……”   一般只要是这个开头,事情就不会简单,车绪鸣给自己做了个心理准备:“那你先长话短说到底去哪里。”   反正不会是下飞机的地方,那么便宜的事苏云想不到他。   请人帮忙没说具体的事件地点,苏云多少有点心虚,面上倒是一副很淡定的模样:“去川藏线,可能靠近部队驻扎的地方,只有坐标,没有具体地址。”   因为是国家驻地,所以是不暴露地址的,辛德昌作为退伍军人,后来又回到滨城走仕途,对这种事情很避讳,这也是他一直没找不正经的队伍下单的原因之一。   国内百姓自己跑过去旅游爬山就算了,是万万不能传出去的,就连苏云,也只是知道一个大概范围,如果遇上部队的人,就拿辛德昌儿子的信件过去证明他们是帮老兵办葬礼的身份,不然过去就可能先吃一梭子。   车绪鸣一听这个位置,脸顿时扭曲起来:“你这——”   “别激动别激动,我是有介绍信的,正当行为,你放心,我们至少过去不会先被关起来审问。”苏云赶紧做保证。   本来都要跳起来骂苏云不仁义的车绪鸣,看了看周围闹腾的孩子,又压低声音:“你怎么回事啊?说好的四川呢?我都做好准备跟你进乐山去跟大佛面对面了,现在你告诉我,是川藏线,那是西藏!上高原我老婆会死的!”   苏云也愣了,她忘记考虑对方是朵较弱的铃兰,不是山上的雪莲花,可以抵抗高原天气,顿时有些迟疑:“这个……我以为是妖可以去的,没办法吗?那要不你们就在四川这边玩,我跟我的员工进去,有什么问题,提前说好就行。”   进山后估计没信号了,用卫星手机倒是能联系上,但苏云的不是,她为了那些花里胡哨的手机功能,买的手机主要是打游戏顺畅,实际管用的功能有点少。   就在这时候,幽兰忽然探头:“你们在说我吗?我没事的,可以去,阿鸣,你别太紧张,我到底是妖,再弱也是,没关系的。”   “可是——”车绪鸣还想说什么,被幽兰拉住手制止了。   苏云看车绪鸣一脸要跟老婆生死虐恋的样子,直接说:“你也别太紧张,我带了不少东西,应该能护住,说真的,如果有危险,你们就在外面等我,跟阿艳她们一起。”   川藏线上的情况如何苏云不知道,那是她完全没去过的地方,并不好一口气把所有人都带进去。   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守护神跟镇守妖兽,那是划分了地盘的,去找人是一回事,不要跟对方起冲突是另外一回事。   飞机上的小孩儿吵闹一会儿又开始喊着要吃饭,苏云还是没能将事情说出来,没一会儿飞机稳定后就开始发放难吃的飞机餐,接下来还要飞不少时间,就算难吃也得吃进去,毕竟机票好几百呢。   天黑后飞机外面都是乌云,连星星都看不到,因为下雨,滨城附近的天气都差,气流不平稳还积聚了很多雷电云。   一路颠簸总算下了飞机,大家都晕头转向的,因为气流,飞机上不少乘客都晕机,一下来就去卫生间吐得昏天暗地。   苏云这一行人倒还好,他们平时很少出门,这回出来也没做什么计划,到了机场门口才想起来,他们好像没订酒店,连能住人看风景的网红民宿也没有。   一群人鬼妖你看我我看你,都一脸无辜。   车绪鸣不能理解地看着苏云:“不是,你们自己出来干活,没想过要订酒店吗?”   “我们很久没出过门了,从前老馆长带我们出差,都是当事人提供的住宿,这种连家里破房子都没有的单子,好像是第一次接。”艳鬼帮苏云回答了。   苏云完全不觉得这是什么事,直接预约了附近最贵的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然后让他们派车来接,定完后直接说:“放心吧,今晚肯定能给你们找到地方住,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就算不是问题,他们也得在机场等,因为很远,酒店的车过来需要时间,于是大家就吃金拱门去了。   车绪鸣特地给幽兰点来了份冰淇淋,然后开始撒狗粮,一时间金拱门里充斥着恋爱的酸臭味。   下飞机后拿完行李已经十点多了,机场的人没怎么少,但不会还去机场吃饭,所以金拱门里除了要等红眼班机补觉的客人,就苏云这一行人又闲又扎眼。   等幽兰把自己的小份冰淇淋吃完,苏云开始说自己的单子,没跟辛德昌那样说得那么详细,主要是让车绪鸣知道有这么个经过以及他们是来找狼姑娘的,找到最好,找不到,就得在当地随便给陈珍杰安葬。   听完后车绪鸣看了眼幽兰,叹气:“我说你怎么突然找我出来帮忙呢,还是想知道妖族对这个事情怎么看吧?”   道门里跟精怪在一起的道士散修不少,他们只要跟妖精在一起,差不多等于后半辈子要远离人群了,因为要考虑到彼此不会变的容貌,所以得离开,就像已经去云游的静灵门前门主一样,直到自己大限将至才会回来。   在陈珍杰跟狼姑娘的故事里,他们确实算得上是五十年代动人的爱情故事,可再动人,其中一方也已经死了,狼姑娘那边生死不知,谁知道她的族人是什么想法呢?   车绪鸣握住幽兰的手,思索一会儿,说:“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其实幽兰是我在外面捡到的,没有族人,一直到现在也没人找来,我们给不了太多的建议,但我有个师叔,是跟狐狸精在一起的,大概、也许、勉强能参考一下吧?”   “狼是犬科、狐狸也是犬科,先听听吧,或许差不多呢?”苏云想了下物种,差不多的话,应该具有一定的参考性。   “你要这么说,那就是师叔去狐族打了一架,像抢亲一样把道侣给抢回来的,你知道的,狐狸就喜欢这种话本剧情,就是演都得演出来。”车绪鸣无奈摊手。   闻言,殡仪馆的大家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艳鬼幽幽道:“很符合一些对狐狸精的刻板印象……”   其他鬼同时点头,那简直太符合了。   苏云轻咳一下,让他们别吐槽:“咳咳,所以说,这个的参考意义,是什么?”   车绪鸣倒不尴尬,继续说:“是强大,狐族尚且如此,狼族跟狐狸不一样,狼是群居动物,还会争首领,也就是狼王,他们比狐狸更讲究强大,本来狼族的母狼就少,狼姑娘还选了个早死的人类,你们过去是要替这骨灰盒里的打擂台吗?”   打擂台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人已经死了,狼族不会让珍惜的母狼跟一个盒子相处千年万年,他们甚至没来得及上告黄天父母下禀后土,属于没有父母之命也没有媒妁之言,甚至没有一份正经的婚书婚约,这等来世也等不到啊,万一陈珍杰来世姻缘是别人呢?   就像电视剧版本的聊斋一样,等是等不来的,没有婚书契约,来世就不会有缘分,给自己徒增烦恼罢了。   苏云沉默一会儿:“这么说,就算我们找到了狼姑娘,也可能无功而返。”   “对,反正做好这个心理准备吧,过去那么多年了,万一人家已经结婚生孩子,你难道还让狼姑娘离婚不成?这不是毁掉人家平静幸福的生活吗?”车绪鸣越听越觉得这单子不靠谱,但苏云一看就是想出来玩,接就接了,回头别得罪人就行。   事情确实还得再斟酌斟酌,而且等去到川藏线上,可以先遮掩一下,不要说得那么直白,如果狼姑娘已经嫁娶,他们就安安静静给陈珍杰下葬,随后安心去旅游、回家,尽量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酒店的车十二点后才到,机场都没几个人了,苏云之前定的房间就不止一套,为的就是让酒店多开车来接送,他们人还是蛮多的。   等回到酒店,又是后半夜,车绪鸣熬不住了,他是养生道士,最近又在静灵门生活,作息比苏云还固定,拿着门卡就跟飘一样带着幽兰坐电梯去了,看得人担心他会不会走错房间。   剩下的房间是女士一间、男士一间,苏云将门卡交给林琅,说:“这次是咱们自己出来,就不多开房间了,毕竟没有在青云山庄那的冤大头,明天你们放心睡,睡饱了我们再研究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颠簸一路,旅行本来就很废精气神,当代年轻人旅游不愿意出去玩就是赶路已经是累瘫了,哪里还有精神出门,不如酒店打游戏。   第二天早上苏云先醒来过来,她去拉开窗帘,发现这边也下雨,梅雨季的南方,哪里都没区别,湿哒哒的,喜欢雨天的还好,要是不喜欢的,估计一天能骂上百次老天。   早上有酒店送来的餐车,还有自助餐,但是刚出来第一天,大家胃口都不是很好,虽说苏云前一晚让大家随便睡,但正常作息了那么久的生物钟可不是那么容易调换的,该醒就会醒。   九点大家就凑齐了人,大家都聚到苏云这边的套房吃早饭,顺便商量接下来的路线怎么走。   来之前苏云已经打好了辛德昌给的一系列地图跟坐标,都是非常模糊的范围性区域,也就是说,他们至少要把这些区域都跑一遍,再通过附近的妖魔鬼怪进行询问,才能知道当年狼姑娘家的具体位置。   辛德昌也跟苏云解释过,他不给具体是位置除了是不能暴露国家部队驻地的坐标外,还有就是,狼姑娘的家具体方位他其实也不算特别清楚。   当年技术不发达,都是靠简略地图跟脑子记路,可狼姑娘家没了,他记得的路不一定还保真,为了不影响苏云的判断,就直接给范围,而且是狼群活动的范围。   “这些狼很精,所以才有人猜测那个狼姑娘是狼妖,狼平时并不会全部聚集在一起,而是到处打猎框定自己的地盘,尽量不要让食物出现供应断层,偶尔还带我们出去过,我画的位置,就是当年去过的、狼可能还会出现的地方。”辛德昌如是说。   苏云问酒店借了块移动白板,是楼下会议厅配置的,现在闲着,大客户有要求就直接送了上来。   几份地图被苏云贴到了宽大的白板上,还没贴满,苏云拿着笔转身给大家上课:“根据辛爷爷的说法,狼姑娘的家大约是在这个位置,很偏僻,附近都是山和悬崖峭壁,人很难在这边通路,这些地方,是狼群出没的,最好呢,都逛逛。”   介绍完地图,车绪鸣举手:“苏馆长,那些狼如果没成精的话,估计早就死了,都不知道换了几代,我们去问的话,大概问不出什么来。”   艳鬼放下自己的咖啡杯,说道:“你傻啊?馆长的意思是,我们还可以问别的东西,那么大片林子,那些妖妖鬼鬼的不知道,山神还能不知道?”   “那万一山神也换届了?”车绪鸣像个麻将一样明杠暗杠,怪丢人的。   大家用无语的眼神看着他,幽兰直接拿起一块巧克力牛角包塞车绪鸣嘴里:“多吃点。”别说话了。   车绪鸣顿时乖巧干饭,不杠了:“好的老婆,你也吃哦。”   这场景简直没眼看,苏云叹了口气,揉揉被qiangjian到的眼睛:“车大师说得不无道理,所以我的想法就是先去这个寨子暂住几天并且收集消息,以大家的能力,相信来回一趟用不了几分钟,这样我们不用风餐露宿,也可以跟当地人打听消息,一举两得,有没有意见?”   地图上的寨子是四川边界上的,距离狼群活动的距离蛮远的,坐动车大概要坐一个多小时的样子,就是山里没动车,他们得靠双腿走、御剑飞行、缩地成寸术以及传送符。   “有,”林琅跟着举起手,“我们如果出去了,馆长你怎么办?”   众人顿时反应过来,苏云一个脆皮战五渣,放在寨子里那真是人能吃妖也能吃,除了不能长生不老,堪比唐僧肉。   苏云老神在在地抚平自己的袖子:“我继续给你们当吉祥物啊,记得给我画个圈,像孙悟空给唐僧那样的,安全质量有保障,我可以在圈里度化一切痴心妄想的迷途之人。”   众人:“……” 第五十章   大家都觉得苏云这提议不太好, 毕竟怎么看她都不像是能安分在寨子里不动的人,单独放她在寨子就不太现实。   只有林琅认真考虑了这个建议:“我可以画个防护性很强的阵法给你,不过你真的不去吗?”   艳鬼直接说:“哪里能把馆长一个人放在危险的地方, 这不合适, 要不大师傅、二师傅,你们其中一个带上馆长?”   不等烧饭师傅跟烧火师傅回答,苏云抬手制止他们的讨论:“我确实不去,倒不是危险不危险, 只是比起咱们浩浩荡荡一群人同时出现,留下我一个人的时候, 寨子里的人会放轻警惕,说不定愿意跟我说点别的消息。”   关于这个问题苏云还专门问过辛德昌, 当初他跟乌家老爷子两个人来这边找狼姑娘, 两个人刚从战场下来, 浑身血腥气,从东南亚出来的人跟其他地方的人是不一样的。   东南亚那边人命不是人命, 是畜牲命,没人会在乎一条畜牲的生死, 或许老大养的一条狗都比人命珍贵,所以但凡是从那边回来的人, 说话语气、神态气场,都会带着漠视人命的血腥气,一般人看见就不会去招惹。   辛德昌跟乌家老爷子更是直接从战场下来的, 他们那时候难保不会因为身上的特殊气息, 让附近的人害怕, 所以不告诉他们消息。   苏云这么问,辛德昌还愣了一下, 随后干笑着说有可能,他们当时光觉得自己在那边待了不少日子,或许大家都认识他们,所以会说真话,就没让当地驻扎的士兵代替他们询问。   人们会更愿意跟无害、好相处、气息平和的人说各种八卦,这是本能,无法改变。   刚好苏云身上就有这种亲和气质,甚至可以说,她对付老头老太有一套,时间过去那么多年了,当年的目击者估计也都白发苍苍,让苏云一个人去问最合适。   “可是,那馆长你在寨子里有危险怎么办?”艳鬼十分担心,她一项不希望苏云单独行动,对付鬼就算了,苏云身上宝贝多,用一两次无所谓,可面对人怎么办?   “放心吧,一些普通人还是能打过的,阿艳,我知道你担心我一个人在寨子里出事,但我保证会没事的,好不好?”苏云宠溺地看着她。   艳鬼知道苏云这是非得在寨子里留下的意思,他们其他人就散出去跑一跑,问一下情况,可苏云当初就是一个人在外面出事的,苏一翎跟季微棠无数次后悔,当时他们怎么就离开了一晚上呢?   要是他们那天晚上没离开,而是跟着苏云,或者只离开一个,那苏云根本不会出事,没人能伤得了她。   这时车绪鸣忽然从自己的碗里抬起头:“等等,如果苏云你要留下跟寨子的当地人打听消息的话,不如把幽兰带上吧,我其实不太想带她出去冒险,你们一起在寨子里,我可能还安心一点,毕竟对付人,总比对付那些妖魔鬼怪要简单,最重要的是,幽兰确实有亲和力,可以让你更容易打探到消息。”   闻言,大家立马转头看向车绪鸣旁边的铃兰花精,对方看起来就是那种老人家会喜欢的柔弱漂亮的面相,身上还飘着淡淡的铃兰花香,确实让人看见就觉得平淡且舒适,而且不起眼。   最重要的是——无害。   幽兰不管是小只的模样还是变大了,都非常无害,无论谁第一眼看到她,都会觉得她没有任何危险,与苏云那种尊重与礼貌相比,幽兰显然更适合在一个陌生环境里讨大部分人的欢心。   苏云怀疑地看着车绪鸣:“你真的要跟你老婆分开啊?你不是平时做什么都要带上你老婆吗?”   “我是,”车绪鸣用热毛巾擦干净手跟脸,去拉住幽兰的手,“但我也知道这一趟的危险性,我觉得,让她跟你一起会比较安全,就算你出事了,你的员工们也会拼命救你们回来,包括幽兰,我说得对吗?”   要是让幽兰跟着他,回头一旦出现问题,就是他要找苏云帮忙了,可苏云这边有额外的单子,如果冲突了怎么办?   所以把幽兰放在苏云身边是最安全的办法,相当于是将幽兰、单子和苏云的性命绑在一起,发生任何意外,无论从哪个角度,苏云跟殡仪馆的众人,都得连带着救幽兰回来。   车绪鸣直白地说自己是为了幽兰的安全,他就是不放心、就是要蹭这趟的保护,况且他是因为苏云的邀请才来帮忙的,苏云于情于理,都得答应。   苏云不在乎他这点算计:“行啊,你这也算是有人质在我手里了,回头干活的时候认真点,不然我把她丢房间了不让她出门。”   “……你真六。”车绪鸣不跟苏云说话了,转头去跟幽兰哼哼唧唧。   “好了,我觉得苏馆长说得对,你要努力去查探消息,用我教你的、跟妖族联络的办法,那边人烟稀少,怕是只能问一些花草树木跟小动物了。”幽兰安抚地拍拍车绪鸣的肩膀,哄大狗狗一样哄。   由于大家的物种不同,最终决定车绪鸣用幽兰教他的法术去跟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等族类打探消息,考虑到是同族,他估计能得到更准备的答案。   至于殡仪馆这边,林琅是道士,可以问城隍、土地、山神、河神等当地保护神,但是进入藏区后,不一定能求到了——藏区不太流行道教,所以守护神供奉的也不是人们常规认知里的,而是藏区自己的神。   剩下的艳鬼和鬼新娘属于鬼中美女,只要不是太眼瞎的鬼魂,都会回答她们的问题,如果能遇上当年牺牲在这边的士兵最好,但估计不可能,那些烈士估计已经全部投胎了。   烧饭师傅跟烧火师傅就打|游|击,辛德昌给出来的区域比较多,车绪鸣、林琅、艳鬼和鬼新娘四个人分不完,还有一些狼群活动区域,地势难以走人,还有各种野兽,得靠他们过去查看。   商量好后事不宜迟,苏云直接订了火车票,他们要去最靠近的一个火车站,然后再看怎么过去。   火车站这边苏云研究了一会儿,都是非常明确的地点,但都很巧妙地避开了他们要去的区域,去网上一搜才知道,那边是山区,还有国家驻扎的军事基地,所以不会有火车站太过于靠近,有也是军用的。   苏云只能买稍微靠近一点的票,然后通知辛德昌,说他们要去什么位置,出了火车站后再做打算。   酒店这边听说他们又要出发,直接安排了车送到火车站,还欢迎他们下次再来,估计是很少见这么豪气的冤大头。   火车不比飞机高铁,非常慢,苏云买了软卧票,想着如果后面受不了,可以直接睡过去,但是床铺位置不大,他们这除了女孩子,又都是高大个子,根本躺不舒服,最后大家都坐着打牌。   打了一路牌到目的地,苏云手都有点麻,最重要的是——这太偏了,买不到酒店票,所以没人来接他们,没地方住就算了,还没车进镇子。   其实从火车上下来的就没几个人,另外几个大包小包的,一看就是回家,其他人估计都分别要去藏区里面的城市或者青海省,总之就不会在这犄角旮旯下车。   一同下车的有个热心大婶,观察他们这衣着光鲜亮丽的年轻人一路了,还以为他们是去旅游呢,结果看到跟自己一站下车,就扛着自己的巨大肥料袋行李过来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问:“你们几个小孩儿是要去哪儿啊?这边玩撒?”   苏云多少有些尴尬:“啊不是……我们是学校搞研究的,来这看看山跟木头,但是……这没大巴车吗?”   “大巴车?恁想啥呢?哪里有大巴车?我们都是坐自家拖拉机过来的,但你们人太多了,我家的拖拉机坐不下的,不然捎你们一程。”大婶无奈地笑着说,完了还多偷笑几声,估计觉得城市里的年轻人就是搞怪离谱。   走出去两步,大婶又回头:“或者……你们女娃子跟我走,男娃今晚在火车站忍一忍,可以吧?” 第五十一章   不管真好心还是假好心, 大半夜的跟一群人说“女孩子走男孩子留下”这话,怎么看怎么像人贩子,哪怕苏云这群女孩子任何一个都可以把人贩子的脑袋拧下来。   苏云笑了下, 说:“不用了, 我们可以自己想办法的,大婶您赶紧回去吧。”   于是好心的大婶遗憾地走了,还叮嘱苏云他们晚上注意安全,不要被附近的野兽吃了, 而已附近会有野猪之类的动物。   小地方的火车站晚上在停运后会关门,而且还可能停很早, 他们到时已经是最后一趟车,整个火车站就剩两个值班的人, 一个是站台上的乘务员, 一个是出口处验证的保安, 除了这两个人,大厅外连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都没有。   一群人里只有车绪鸣有在这种偏僻地方生活的经验, 因为静灵门就是这么偏僻的地方,他平时回静灵门也会碰上这种情况, 附近什么都没有,自己捏着缩地成寸术狂奔回山上, 偶尔会碰上山里的猫头鹰跟狼,进山门前还得先打一架。   刷完身份证走出火车站,外头漆黑一片, 公交车、大巴车、的士什么的都没有, 连三轮车都没有, 跟他们一同下车的人里,除了那个大婶乘坐自家那个只有两个座位的拖拉机, 其他人都是家里开了摩托车来接。   苏云抬起自己的手在眼前比划了一下,调侃道:“要是眼瞎点,真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啊,说起来,我们怎么不干脆买点帐篷过来呢?还可以当野营。”   大家都沉默了,他们几乎都没有出门的经验,加上又修为,其实在哪里休息都可以的,没有地方住就去跑一整夜,只有苏云会这么讲究,可见大小姐真的没吃过什么苦。   车绪鸣看了她一眼,直接说:“这种地方你就算想找个地方给自己扎帐篷也不容易,还不如去镇上看看有没有什么招待所呢。”   他们完全不知道路怎么走,就这一会儿,火车站居然就关门了,乘务员跟保安是直接住在火车站值班室里的,根本没出来,把灯一关、门一锁,甚至不用出门面对黑暗。   苏云观察了下天色,提议:“那不然我们连夜赶路得了?反正大家好像都不是很累的样子。”   “馆长,我们当然不累,是你累不累啊?”艳鬼担忧地问,殡仪馆的员工都紧张地看着苏云,现在这里可就她一个脆皮。   “我还好,在火车上坐着没那么累,这边也没有详细地图可以参考,这样,你们谁的天象学得好?要不看星星带路吧?等到了寨子,也就有地方休息了,或者路上遇上什么有招待所的村落,也可以落脚休息一下。”苏云不太习惯露宿街头,所以建议继续赶路。   要说在他们当中能夜观天象的,也就车绪鸣,他就是靠这个吃饭的,算得还算准。   于是车绪鸣在前面牵着幽兰的手带路,山里比较冷,风吹过都是呜呜声,夹带着各种属于大自然才会有的声音,树叶被吹得沙沙响,多少有点影响听力判断。   车绪鸣还是有点真本事的,他在后半夜带他们找到了一个看不出有多大的村落,因为村落被各种小树林分割,几乎每个小树林都只包围一个房子,看到起来好像大家关系都不好的样子。   由于天没亮,他们不好过去打扰人家,就按照泥路的随便在村子里逛逛,顺便问问村子里的土地跟城隍,这边是什么地方、有没有招待所以及有没有狼出没。   土地公好找,就是村里没怎么供奉,风吹日晒加上灰尘泥土,看起来相当落魄,泥塑都看不太清了。   烧饭师傅找到土地公用清洁术给稍微清理了一下,土地公回说谢谢,问他们是不是来这里旅游的。   “不过你们要失望了,这边没什么好玩的,而且没有旅馆哦,很多探险的年轻人过来都是带着帐篷自己找地方睡觉,连民宿也没有的。”土地公一口气将苏云他们的疑惑都回答完,熟练得让人心疼。   苏云跟着蹲下来,在土地公面前放了块桃花饼:“土地公公,那这边有没有狼啊?这边这么多林子,狼应该有吧?”   桃花饼忽然消失,像是被人拿走了,土地公回道:“小姑娘你想看狼啊?那你得往西北边再走一段,这边是没有狼的,因为环境太湿润了,狼是不会来的。”   闻言,大家互相对视一眼,至少证明他们方向没错,附近确实有狼,而且相当靠近辛德昌提供的位置。   苏云想了想,又问:“那边是一直有狼吗?有没有断过啊?比如说某一天狼忽然消失不见,后来的狼是迁徙来的?”   土地公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这个我就不知道 ,我其实上任晚,你们知道的,中华大地不养闲神,原先的土地公因为干得好去当山神了,这边空了位置才轮到我。”   一般当地能当上土地公的都是对这片土地的百姓有贡献,被人们信仰、尊敬,死后就能混个非常地仙当当,职位不高,事情还多。   问完土地公,苏云按照祭拜的规制,给土地公上了香烛,还给他烧了些纸钱,还拿了随身携带的糕点水果当供品,希望路过的小孩儿不要偷吃。   弄完天都亮了,村子里开始逐渐有人出来农耕,看到他们在烧纸钱纷纷躲开,觉得晦气。   苏云对这个情况很无奈,贫穷乡镇对这种事情往往是敬畏中又带着嫌弃的,好像拜自己家的祖先可以,别人拜就很不好。   简单收拾了下东西,又提醒土地公记得看天色吹灭蜡烛,别引起火灾,苏云他们要继续上路了,根据土地公指引的方向。   继续往前走,就是村子的集市,今天不是初一十五,不赶集的时候这边可以当作菜市场,不少人都来这卖东西,除了苏云他们经过的村子,还有附近的几个村子也有人过来卖。   虽说都是附近的人,但这就是非常经典的经济学原理,手里多余的换别人多余的,就能赚到钱,经济会上升。   苏云看了会儿,觉得不少东西都怪好的,尤其是那些走地鸡,要不是他们身上还有任务,完全可以囤一些货带回去。   集市上很多小玩意儿,苏云看得眼花缭乱,车绪鸣更是带着幽兰乱跑,没一会儿就买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看就像冤大头。   平时在殡仪馆采买的都是艳鬼,她看到车绪鸣买东西不眨眼的,心疼死了,她啃自己的爪爪:“糟心的、不会过日子的臭男人,幽兰跟着他有什么未来可言?”   “无所谓啦,过日子这事,就是有钱万事不忧,再说了,大不了车大师回静灵门,花多一点少一点都可以,道教有补贴,还有,他自己赚得可不少,加上家里就两个人,完全不用担心花太多。”苏云安慰地说。   “所以馆长你是说我们殡仪馆人太多了吗?”艳鬼幽幽看过去。   苏云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说,相较于车大师,我只是赚得少了点,他经营十年了,钱多当然可以随便花,放心吧,我以后也会努力接单的。”   话虽如此,只是艳鬼算了一趟这次的出行费用,要不是辛德昌财大气粗,说所有的费用都包,还多给了差旅费,他们肯定是花的比赚的多,等于付费打工。   很快集市就逛完了,车绪鸣带着幽兰回来 ,两人身上多了不少小物品,还有那种两块钱一串的鲜花手链,只能戴一天,幽兰给每个女孩子都买了,选了不同的花,都是她觉得比较符合对方形象的。   能做手链的花都非常小,比如茉莉这种,幽兰给了苏云一条白色的小花,她说:“这种花其实就是地上那些小草的花,非常好找,但开花的时候大家都不会去采,因为太常见了,只有小姑娘会捡回来做成花环、手链、戒指。”   “那为什么选择这个送给我呀?”苏云抬着手让幽兰给自己系,好奇地问。   “我们妖族看人跟你们不太一样,我觉得,苏馆长你是个很常见,但……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人。”幽兰有些描述不好,就干脆说了句耳熟能详的诗。   苏云轻笑起来:“你说得对,确实是,我这样的人啊,只要没死透,就绝对是可以春风吹又生的人。”   随后幽兰又跟艳鬼她们玩了会儿,就准备继续上路了,出了集市后就是漫长的山路,甚至连山路都不太清晰,完全没有那种“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的奇迹,而是草地、泥路,加上最近一直下雨,用双腿走起来非常困难。   走出村落后他们逐渐来到手机没了信号的地方,无法给辛德昌汇报具体位置,往哪里看都是差不多的景色,不是树就是山,要不是有太阳,连东南西北都分辨不出来。   他们走到了中午,别说招待所了,连个村落都没看见。   车绪鸣在树上观察方位,大家就地在树荫下休息,过了会儿车绪鸣回来,他一脸古怪:“我应该没带错方向啊,这边怎么可能没村落呢?难道是过去太久,村落没了?”   “村子可能取消,但房子总不会消失,我们一路走来,确实连房子都没见到一间。”苏云若有所思,这其中到底是土地公指错了路,还是有其他问题存在呢?   “那现在怎么办?还要按照土地公指的方向继续走吗?遮看样子,也不像是有村落可以给我们落脚的样子。”艳鬼一边给大家分干粮一边问。   现在又要苏云拿主意,她知道的信息最多,而且也有辛德昌的信,就算现在调转方向去驻地那边也可以,就是去了驻地估计就不方便光明正大找狼姑娘了,这怪力乱神的事,属于封建迷信范畴。   苏云站起来,用扇子拍拍林琅的手臂,说:“林琅,你送我到树顶上去,我想看看附近的地势情况。”   林琅直接站起来,直接给苏云用了个减轻体重可以飘起来的道术,再轻轻一提,苏云就直接飞了起来,落在树顶比较稳健的一根枝杈上,她减轻了体重,刚好可以站在树顶上不怕压断了树枝摔下来。   站得高看得远,一眼望过去,全是一片藏绿。   按道理来说,他们是一路在往山上走的,也就是说,他们的水平越来越高,水平都那么高了,有高原反应的估计都已经开始难受了,在这个位置居然连一点炊烟都看不到。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附近没有人。   苏云观察过后低下头对林琅喊道:“林琅,我看完了,送我下去。”   林琅在下面直接吹了一道风,将苏云平稳地卷下来,安全落地。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车绪鸣叹了口气问。   “没错,这地方都不知道是哪里,但可以知道的是,方向没错,因为我听见飞机的声音了,说明我们在往藏区的驻地靠近,具体多近不好算,不过大方向肯定没问题。”苏云也很无奈,这附近要是一直没有村镇或者寨子的话,他们的询问计划就落空了。   找不到地方休息都是其次的,没人能问的话,他们就得找附近的妖族来询问,能问多少还不清楚,线索也不知道真假。   车绪鸣直接说:“不然就放弃找寨子吧,我们先找到附近的妖族再说,狼这种群居动物,肯定很扎眼,不仅人会避开,大部分动物也会,比起无头苍蝇一样找人类,找动物范围还小一点。”   事已至此,苏云没什么好反驳的,同意了先在附近找动物来问,最好碰上一两个精怪,他们活得长,估计知道的事情也多一点。   大家休息得差不多了准备出发的时候,鬼新娘忽然来一句:“说起来,你们有没有想过土地公骗了我们啊?如果他是骗我们的,那其他动物跟妖族难道就会说真话吗?”   闻言,大家转头看她,顿时都不动了,彼此沉默着。   鬼新娘见他们都盯着自己,顿时吓一跳:“你们怎么都这么看着我?我说错话了?”   苏云幽幽道:“你没说错话,是我们不愿意往这个方向想,你理解一下。”   都走到这里了,现在忽然说被骗,很容易后面的路也会连带着走不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别管,先走。   鬼新娘顿时反应过来,他们不去想是因为还不到完全确定土地公就是说谎的时候,后面根据找到其他妖族获得的信息来对比,要是土地公真说谎,再处理他不迟。   接着他们就继续往前走,这次因为把重点放在路过的小妖精、花草树木跟飞禽走兽上,很快就有了新的信息。   幽兰从一颗老杉树那问到了狼群活动的范围,她复述老杉树的话给其他人听:“老杉树说,这附近以前是有狼的,但还得往西边继续走,也就是说,我们走的路程太短了。”   “那最近的人类在哪里呀?”苏云又问,她想知道辛德昌说的寨子还在不在。   “人类吗?老杉树说这附近没怎么来过人,上一次有人来,已经是十几年前了。”幽兰如实复述。   苏云一时间在心里计算到底还得走多久,以及收的钱到底有没有亏:“……算了,我们就继续往前走吧,说不定就遇上什么人了呢。”   有了幽兰这个可以跟植物沟通的小能手,大家的路途顺利起来,有些活得长的植物可以给他们指路,有些就很迷糊,主要看问的品种。   他们从下午走到了晚上,还没见到人,也没看到所谓的狼群活动痕迹,甚至有种已经被困在大山里的感觉。   一个人如果在反复没有特点的环境中逗留太久,心理防线就会崩溃掉,就像是人被关在家里、误入雨林、海上流亡,这些都是可能造成人类先一步自杀的成因。   在这鬼打墙一样的环境中,晚上气温骤降,大家只能围着火堆说话,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因为没买睡袋跟帐篷。   好在都有修为可以撑一撑,反正车绪鸣跟林琅这两个是完全看不出来疲惫,苏云有些撑不住,就靠在艳鬼身上睡觉,睡到后半夜,忽然听见了什么声音,猛地惊醒。   苏云睁开眼,发现火堆还在燃烧着,但是自己周围的人都东倒西歪地躺着,好像已经失去了意识的样子。   “都睡了吗?”苏云从艳鬼身上起来,揉揉眼睛,忽然发现自己两手空空——她的折扇不见了!   那一瞬间,苏云背上汗毛都起来了,当即推动艳鬼跟鬼新娘:“阿艳阿艳,新新,新新,快起来啊,我的折扇不见了,我的折扇!你们帮我收好了吗?”   然而无论苏云怎么推动,她们都完全没反应,甚至可以说是像……死了一样。   鬼是没有呼吸的,苏云一下子甚至判断不出来,她们到底是死了还是出了其他的问题。   苏云整个人都仿佛被冰水迎头浇下一样,浑身冷到发抖,甚至开始打摆子,牙齿磕得仿佛脑仁都在颤抖,这是恐惧激动到极点的证明,她这一刻,在害怕,也在愤怒。   火堆持续燃烧,仿佛没有任何变化,苏云直接站起身,走到林琅身边,伸手准备触碰他的脉搏,还没碰到,林子深处忽然出来另外一个陌生的声音。   “你确定要打破自己的幻境吗?”   “谁?”苏云收回手,猛地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林子里的声音笑了笑,没自报家门,而是说:“其实你心里很明白,你已经死了,这些人不过是你临死前幻想出来陪着你的人而已,听我一句劝,别伸手碰,打破幻境,你就要面对自己的死亡了。”   听完,苏云二话不说直接碰了林琅的脉搏,发现他已经失去气息,周围的情况却没有任何变化。   见苏云还是动手检查林琅的脉搏,林子里的声音有些感慨:“真不愧是一身反骨的苏家大小姐苏云,你比那个亲生的更像是名门望族的千金,你这样的人,怎么就是个假千金呢?你应该是真的才对。”   检查完林琅的,苏云又去看了车绪鸣的,果然他也没有脉搏,看起来这些人都像死了一样。   苏云叹了口气:“紫渊居士,有胆量就出来当面碰一碰,装神弄鬼的,真的很下三滥。”   林子里的人忽然就不说话了,顿时苏云身边就只剩下火堆燃烧的噼啪声,安静得令人背脊发毛。   过了会儿,苏云还是没听到对方回话,就有些不耐烦:“你要没有开口的想法,你就别来,装神弄鬼的,还真以为自己能掌控人心?你只是碰上了几个贪心的人,并不是你本事有多大。”   说完,苏云不等他了,原地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弯下腰捡起一根烧红的树枝,直接插进了自己的脖颈里,下一秒,苏云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身边围了一群人。   “醒了醒了!”   “馆长你吓死我了!终于醒过来了,你刚才忽然怎么叫都叫不醒!”   “是啊,苏馆长,你碰上什么事了?现在身体没事吧?”   ……   苏云眼睛都被憋红了,她捂住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呼吸,一一打量过眼前的脸:被她靠着眼神紧张的艳鬼、一直捏着她手腕试探脉搏的鬼新娘、幽兰手里拿着几样草药,其他人都在附近警戒。   刚才苏云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她的身体是按正常人的构造来设计的,林琅跟车绪鸣是用修为缓解疲惫跟困倦,所以一路上他们可以跟幽兰以及鬼员工们一样精神,只有苏云是完全按照人类的方式来坚持的,自然她也最早倒下。   确认都是自己熟悉的面孔后,苏云伸手一抓,发现自己还是两手空空,此时艳鬼赶紧递了一把折扇过来,说:“馆长,你的折扇还在的,快拿好,刚才你昏睡过去后,折扇掉到了地上,所以我帮你拿着了。”   听完,苏云呼吸一顿,她微微偏头看向艳鬼的眼睛,脸上的表情有点扭曲:“咦惹……大男人一个装女鬼,真不要脸,不知羞!”   刚才还一脸担忧的艳鬼立马沉了脸将苏云一把推开,苏云冷笑一声:“做都做了,怎么还生气啊?是我拆穿太快还是觉得扮女人丢人?你不是女人生的?”   “你——”顶着艳鬼模样的人一开口就是男声。   苏云眼睛微微眯起来:“哦 ,我听过你声音,是赵涂胡吧,你这和脾气啊,跟你师父是一模一样,但凡你们脾气好点,都不会这么被动。”   被生取器官后,苏云的记忆被切割了,后来随着逐渐碰上跟赵涂胡相关的东西,才在梦中回忆起他跟别人当时的对话,而且另外一个人的声音、说话内容在梦中都没有。   那个梦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是老天给的机会,或许是那个隐秘家族的道术没对赵涂胡上心,切割得就不太干净,苏云随便碰上一点相关的东西,居然就记起来不少。   见身份没隐藏住,“艳鬼”直接将自己脸上的皮撕下来,露出一张周正的脸,同时身高体量也迅速变大,至少比艳鬼高了一个头。   感谢静灵门提供的资料,苏云看过他的照片,立马确定自己没猜错,就是赵涂胡过来了,既然他在这,那说明紫渊居士一定在附近,甚至就是安排了这场梦境的人。   苏云有心跟他们聊聊,奈何紫渊居士慎重得很,看苏云不上当,就一直不出声了,赵涂胡直接卸掉了伪装他都没出声,情绪稳定得很,一点都不像那些会因为属下犯蠢就当场辱骂的人。   要不人家是上司,赵涂胡跟余酩都像下属。   在场的人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一动不动,只有“林琅”看起来像是活的,里面的芯子应该就是紫渊居士,至于赵涂胡,已经变回原样了。   赵涂胡拿出了自己的武器,是一把细长的剑,上面有些扭曲的纹路,他阴沉地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难道让你们再弄一层梦境骗我吗?”苏云老神在在地又捡了火堆里燃烧的树枝,不过这回没马上扎自己脖子里,看起来还想跟赵涂胡说说话。   “呵,你不说我也知道,是折扇吧?你一直拿在手里的折扇,你醒来的时候就在找,第二次醒来发现折扇还不在手里,就知道这还是幻境。”赵涂胡咬牙切齿地说。   苏云含笑抬头看他:“是啊,你们知道是折扇,可还是拿我没办法,因为你们无法复制那个折扇,所以我才让你们有话直说,这么拖着,最后遭殃的是你们,不是我。”   话说到这个份上,彼此都拿对方没办法,紫渊居士此时也不装了,去掉自己的伪装,露出一张清秀文雅的脸,如余酩所说,他确实长得很儒雅,带着浓厚的书生气,明明年纪比余酩还大,但看起来大概就二三十的样子,眼角眉梢没有老态。   紫渊居士去掉身上的伪装后也把其他人的幻影给去掉了,在苏云对面坐下,手里拿着拂尘:“苏馆长真的很厉害,当初我果然没算错,可是,你现在命格都这么差了,还是这么厉害,我是真的想不通。”   说话时,紫渊居士甚至会带上那种好奇中带着细微苦恼的表情,能最大程度卸下人的心防。   可惜,苏云的心是铁打的,视而不见:“想不通就证明你的知识储备有问题啊,那么多人都想得通,就你想不通,建议你在自己身上找找问题,不要太巨婴,我又不是你妈,为什么要照顾你的情绪?”   “……”   紫渊居士跟赵涂胡欲言又止,想反驳居然还无从反驳起,好像从哪个方向去反驳都能被苏云骂回来,这个天聊不了一点。 第五十二章   赵涂胡无语地看着苏云:“你这样的人, 肯定没什么朋友吧?”   “有没有朋友跟你有什么关系吗?你们哪里值得我对你们正常说话?再者说了,你们一个人贩子一个杀人犯,你想要我多好的态度?要不是这幻境, 我都直接去举报你们, 说你们想入侵军事驻地。”苏云龇着一口小白牙怼回去。   “好了,别吵架,苏馆长确实能说会道,所以就算是身份有假, 大家也都更喜欢你,因为你更真诚、更像是活人, 而且虽然你平时态度或许没什么不好的,但你也从来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紫渊居士目露欣赏, 一副夸赞自家孩子的神情。   苏云听完, 稍微靠近他一点, 几乎贴到火苗上,同时对他说:“来, 紫渊居士,看好我的眼睛。”   然后苏云冲她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比余酩在殡仪馆地下所有的白眼都大,甚至学到了余酩那种看不起人的精髓。   原本还笑眯眯的紫渊居士笑容有一刹那的停顿:“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吗?我呢, 还兼修了点心理学,你那个话术,在后面往往要加个但是, 这是PUA惯用手法, 不过我是个命硬胆大的, 所以碰上这种想PUA别人的,你猜我是躲开不管, 还是想办法替天行道呢?”苏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么多年紫渊居士都在监视她,有没有做这些事紫渊居士比她自己更清楚,因为苏云自己更喜欢让别人代替自己动手,有时候甚至是下意识的,处理这些PUA大师后被害人的命格劫数是否有影响,只有紫渊居士看得出来。   紫渊居士平静地看着她,问:“难道你就不怕自己影响了别人的命格劫数导致自己出事?就像救那些桃花劫的人一样。”   闻言,苏云愣了一下,随后摇头:“不一样,我单纯是见不得这种人好过而已,对我来说,比起救人,还是让自己不喜欢的人倒霉更开心,我从不主动救人,我只是讨厌那些做坏事的人,却没有惩罚,一般来说,处理这些渣滓,还能赚功德。”   按照苏云这想法,因果就调转了,所以她不会被别人应该承担的劫数影响,因为她是直接针对了PUA的人,而不是帮命犯桃花劫的倒霉女生,不算她破坏了人家的桃花劫,就不会被牵连。   世界上的许多烦恼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就好像某些人的闺蜜非得跟河童交往,怎么劝都劝不跑,在苏云看来,这就是找错人了,想为闺蜜好,为什么要让闺蜜退让,应该是让河童溺死在河里才对。   紫渊居士被苏云这个思路震惊到了:“这么说的话,你在苏家的时候,无意中帮的那些人,其实都不是你真心想帮的?”   “当然了,我大概就是道家说的,天生没有太深缘分的人,这些事情其实我都提不起兴趣,会去做,单纯是因为看不过眼而已,就像你跟赵涂胡,其实你们有没有来杀我,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我甚至也不关心你们的想法以及将来要做什么,但你们非要凑到我面前来,跟那些被我整治的人一样,纯属自己撞枪口上。”苏云好笑地看着他们。   之前苏云答应了余酩,说要找到紫渊居士跟赵涂胡替他报仇,作为消息的交换,然而这么久了,苏云根本没动过,她对这些事确实不感兴趣,只有接单子工作,不得不来。   紫渊居士缓缓吸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低苏云了,在苏芸回来之前,苏云一直表现得非常普通,就算能讨老人们欢心,她也非常普通。   具体说起来,大概就是那种懒洋洋的海豚,高兴了扑腾两下,不高兴了就去玩鱼,她本该有的凤傲天命格根本没利用到多少,可是现在从苏云自己的角度来看,紫渊居士才知道自己算错了很多。   “有意思,不管是你还是你父母,居然都在命数之外,难道是因为你们这清奇的脑回路?”紫渊居士不死心,仿佛非要问出个结果来。   苏云突然笑起来:“哈哈哈哈……紫渊居士,你不觉得这个套路很熟悉吗?哦不,应该是我刚才的话术。”   闻言,紫渊居士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随后猛地发现,苏云刚才的话,都有点像是他给余酩跟赵涂胡画饼的时候,说似是而非的话,从另外的角度哄骗余酩跟赵涂胡做出自己期望的选择。   现在苏云被他们困在幻境里,苏云想要出去,就得让自己表现得能让他们好奇,继而舍不得对她动手。   两人虽然没说完全一致的话,但套路是一样的,主要在于利用对方认知里的“可控判断”,表现出自己的无害,在对方认为自己属于可以被控制的时候,再用稍微放低一点态度的话术来套取自己想要的回答。   苏云拿着已经熄灭的树枝在自己手里转了下,说:“自从我听了余酩的话,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你应该不知道吧,余酩啊,是个记仇起来,连你被他踢一脚都能记得的人,他真的很记仇、很小心眼,而这样,可以给我什么样的信息呢?“   “是形象侧写,他说得太详细了,所以你几乎可以刻画出我的形象了,甚至推断出我的心理,从而可以做出应付我的计划。”紫渊居士没有太惊讶,甚至很平静地回答了苏云的问题。   “是啊,但还有个问题就是,如果他从认识你开始,就一直被你欺骗的话,那他说出来的信息是没用的,甚至你现在给我看到的模样,都可能是假的,面对你这样鸡贼的人,一定得用特殊的应对方式。”苏云说着,冲紫渊居士眨眨眼。   紫渊居士饶有兴致地笑起来:“哦?是什么方式呢?或许我能给你一点有用的建议?“   话音刚落,苏云的身形忽然模糊起来,耳边还有轻轻的幻境破碎的声音,没有等到苏云回答,幻境就立马消散了。   苏云一直是睁着眼的,这次看到了幻境破碎后面前同样担忧的几张脸,与紫渊居士跟赵涂胡装出来的不一样,他们保持着一个社交距离,男士们围住了火堆附近警戒,就连鬼新娘都没有完全围着苏云转,而是时刻戒备。   看着他们的脸,苏云手指忽然抽动一下,随后轻轻握了握手。   此时旁边的艳鬼手里拿着一盏香炉,里面的香快烧尽了,她紧张地看着苏云:“馆长,你怎么样?没事吧?”   苏云看她一眼,摇摇头:“你干嘛点香?这看起来也不是让我从幻境里出来的香啊。“   “幻境?”所有人异口同声,显然对苏云的回答十分惊诧。   “嗯,坐下说吧,对了,艳鬼你先告诉我,你烧香干什么?我还没死呢。”苏云没好气地想去掐断还在燃烧的香。   谁知艳鬼抱着香炉一躲:“馆长,这个不是给你用的,是计数。”   苏云不明白:“计数?计什么数?”   此时其他人看苏云醒了过来,便站回自己原来的位置,烧饭师傅替艳鬼回答:“这是老馆长留给我们的香,一根香只能点一个小时,如果你某天晕了过去,一个小时之内没醒来的话,我们就要去通知他们。”   这个事情苏云完全不知道,怎么还留了香计数啊?   总不能是他们早算到女儿会陷入幻境,所以提前准备?   见苏云一脸疑惑,艳鬼小声说:“是身体,就算不是幻境,你晕过去了一定有问题,按照常理来说,以老馆长他们给你准备的、护身物品的数量,一个小时内你无法醒来,就是出大问题了。”   苏云恍然:“哦,原来是担心我身体不好啊,但刚才真不是这个问题,把香熄灭了吧,我是进入幻境了,你们在外面有没有感觉到异样?”   艳鬼没有立马就将香给熄灭,说等一等,再观察一下。   趁这个时间,苏云讲了下自己刚才进入的幻境,而且在其中见到了紫渊居士跟赵涂胡,自从余酩被静灵门回收后,苏云一直没主动接触他们,因为滨城梅雨季,到处下雨,苏云不想动。   谁知道苏云接个单说旅游一下,他们竟然追过来了,没有直接去殡仪馆闯空门。   他们之间没说什么有用的信息,都在互相试探,紫渊居士不是那么轻易开口的人,又不是余酩,被苏云一激就什么都说了,他防备心非常重,苏云不漏他也不漏,除了吵架,没别的可以聊。   说完后苏云趁艳鬼没注意直接伸手把香给掐灭了,好不容易苏一翎跟季微棠肯出去旅游,苏云不想招他们回来,到时候自己一定会跟个宝宝一样被照顾,没有一点自由。   苏云这边是睡着就进入梦境,但在车绪鸣他们这边的视角,是这样的——   因为只有苏云在睡觉,所以他们都不聊天,一开始沉默地吃东西,然后在这次出门后组建的群里玩多人游戏,是小程序里的剧本杀,这样不会吵到苏云,也不至于太无聊。   群里只有苏云没参与,大家玩得就算有些没尽兴,但条件如此,有玩的就不错了。   之后是林琅发现不对,他忽然站起来,说感觉附近多了两个人。   其他人一惊,他们当中,林琅的修为是最高的,既然他说有两个人,那就一定有,可是对方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以防是敌非友,大家立马收起手机,掏出武器警戒起来,当时艳鬼就想赶紧把苏云给叫醒,等会儿好跑路,结果苏云无论怎么喊都喊不醒,非常奇怪,平时苏云睡得再沉,被她喊上两三次也该醒了。   艳鬼当即有了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去摸苏云的脉搏,依旧跳动着,人没死就是好事,可醒不过来依旧说明苏云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人暗算了。   “大师傅二师傅,馆长醒不过来,快看看是什么问题,难道身体坏掉了?”艳鬼高声喊了烧饭师傅跟烧火师傅过来。   烧火师傅过来先给苏云把脉,过了会儿,说:“身体正常,怎么会醒不过来呢?”   车绪鸣护着幽兰,探头看了眼,说:“会不会是碰上梦魇了?林琅说附近有人,如果对方擅长这种手段,刚才苏馆长又在睡觉,很容易中招啊。”   梦魇这东西就是防不胜防,像车绪鸣跟林琅这样靠修为撑着不睡觉的还好,苏云睡了过去,总不能不做梦,会做梦,梦魇就有可乘之机。   当时他们无法确定苏云到底是不是被梦魇困住了,只能先这么猜,然后按照解梦魇的办法施救,艳鬼担心不止是梦魇的问题,就点了香,如果超过半个时辰都没醒,那就直接通知苏一翎跟季微棠。   破解梦魇的办法一般是让人从梦中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并且跳出梦境对自己的吸引与禁锢,摆脱梦中内容对自己的诱惑就能清醒过来。   然而这个办法没有成功,苏云似乎不是在做梦,做梦的人眼睛会频繁在动,她没有这个症状,反而很安静,更像是魂没了。   就在大家商量应该怎么办的时候,苏云自己又醒了过来,说自己进入了幻境。   两边把信息一整合,苏云就想明白了。   紫渊居士应该在余酩出事后就发现苏云能活过来的事不简单,就让苏家派苏凛在乌家老爷子的葬礼上打探,事后发现打探不出什么消息,就只能亲自到殡仪馆附近调查监视。   结果殡仪馆带着守护的阵法,他们进不来,靠近的话还容易像余酩那样被抓,就只能远远看着。   好不容易等到苏云出门,一路上人都很多,他们不好动手,直到苏云等人进入了山林当中,苏云累得中途休息,就用特殊手段将苏云的魂魄带去了幻境中。   “按理说,馆长你应该不会被任何东西拐走才对啊,怎么会陷入幻境里呢?”艳鬼捧着已经被苏云掐灭的香炉问。   闻言,车绪鸣也把视线转过去,他记得余酩说过,苏云现在应该是万法不侵才对,这样的身体,还能让道术对她有用,这得是多高的修为?   苏云思索了一会儿,说:“他手里可能有我无法拒绝的东西,所以我意识到之后一定会过去,能让我心甘情愿过去的东西,只有爸妈了吧?他们卖过类似的东西吗?”   如果不是带着苏一翎跟季微棠气息的东西,苏云绝对不会相信,就是不知道紫渊居士如何弄到的。   说完,苏云看到艳鬼他们一脸尴尬,顿时有个不太好的想法:“你们别告诉我,这种东西很多吧?”   “额……不算多,”艳鬼迟疑了下,“就是每年都会卖上一些,你知道的,这种东西,用来坑人简直是利器,自己手里留着又没用,所以质量一般的都卖掉了。”   “质量一般的卖掉了,还不多?”苏云忽然觉得,其实爸妈也不太能信任,谁知道他们还有多少惊喜是自己不知道的?   艳鬼干笑着摸摸脸,其他鬼员工也跟着低头,无法反驳。   苏云叹了口气:“行了,既然知道问题在哪里,后面我多防备,自然就不会再中招,这次是紫渊居士跟赵涂胡对我跟爸妈都不了解,这才失手,后面他们不会再轻举妄动,想抓他们估计也没那么容易。”   主要还是对苏一翎跟季微棠不了解,这夫妻俩自从知道苏云是因为命格被抱走的后,谨慎得很,完全不会暴露自己的相关信息,连生辰八字也藏得死死的。   车绪鸣有点担心:“这紫渊居士估计不会善罢甘休,我那个师弟赵涂胡也不是好相与的,一次不成,应该还会谋划别的事情,苏馆长,要不我找一下师父,问问他那有没有什么准备?”   “可是这大老远的,我们还在山里,就算通知到了安门主,也远水解不了近渴,不如我们想想办法,将他们留在这算了。”苏云眼神一狠,做出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不不,苏馆长不可,我们是正经修炼的,怎么能跟他们一样动辄就取人性命?哎,不过敌在暗我在明,确实不好放任不管。”车绪鸣嘴上这么说,但一之间他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要说永诀后患,当然是将人杀了最好,可就算紫渊居士再恶心、再坏,也轮不到他们替天行道,这样的人,怎么死都是自己活该,就是不该为了这样的人损失自己的功德。   苏云明白他的意思,思索一会儿,说:“既然这样,那就不管他吧,我们先把单子完成,凭借紫渊居士的能力,他或许已经推算到什么了,或许会从中作梗,我们要做的,除了不被他影响之外,还要做另外一手准备。”   众人作乖巧倾听状,苏云笑着继续:“这另外一手准备,就是得让他们反噬,无论做什么,都不成功,最好呢,是能反过来让他们自食其果。”   听完苏云的话,大家更沉默了,因为有点异想天开。   林琅作为修为最高的,他缓缓开口:“这个很难,不如我还是去把人抓来给吧?关起来就不能作妖了。”   苏云眼睛顿时一亮:“能抓?”   “能,不过他们现在已经离开了,看方向,似乎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他们愿意离开,大概是顾及我们人多,打不过。”林琅毫无起伏的语调中能听出来淡淡的遗憾。   “那看来他们还是有顾及的东西,就是修为差了点,既然如此,我们倒是没必要急着过去了,路上慢慢走、慢慢找吧。”苏云眼睛一眯,计上心头。   众人不太明白,不过苏云摇摇头不说了,示意让他们等一等,相信自己的判断。   反正单子是苏云接的,员工们听话,车绪鸣随时准备苏云翻车就联系静灵门的人过来,可以说是大家都没有后顾之忧。   后半夜苏云没心没肺地继续睡觉,完全没有被影响的模样,这次直接睡到了大天亮。   山中只要出了太阳,温度就上来了,苏云稍稍觉得有点闷,就干脆起床,不继续睡。   按照昨天看的方向,他们今天要继续往西边走,并且最好贴着藏区与青海的线,不要完全到青海那边去,由于不能完全确定地图上的范围,所以他们必须走一段看一段,碰上人最好,可以问路。   又走了一整天,天黑前他们还真在另外一座山的山脚下碰上了一个比较落后的村落,看房屋样式跟穿着打扮,都像是活在二十年前的。   这种村落非常贫苦,女性资源少,可生孩子的时候还偏要把女婴给杀掉,觉得赔钱,等到后来发现村落里已经没有女人可以结婚繁育后代的时候,就开始出去qiangjian、绑架、购买,然后继续杀女婴。   没有文化的人愚昧又自私,对那些封建思想深信不疑,哪怕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也无法改变这种想法。   村落十分小,看起来就几十户人家,多的估计都在附近的山里,这样的地方不会有招待所给他们暂时落脚,可要去村里人家中,给钱就是给人当肥羊宰的。   从进入村子开始,那些乱跑的小孩儿就远远地用猥琐、贪婪、饱含yuwang的眼神看着他们,没有长辈跟老师教育的孩子就会变成那个样子,他们羡慕车绪鸣等人的光鲜亮丽跟强大、畏惧两位师傅的孔武有力却又贪心同行女性的美丽。   小孩儿都是有样学样的 ,想知道一个家庭什么样,其实看孩子就知道了,这些村里的小孩儿不上学在外头厮混,可见他们的家长也差不多,问题是没有女孩子,不知道是根本没长大,还是像他们的女性亲属一样被关在家里不给出门。   村子还没走过一半,车绪鸣直接说:“这种村子不能住,会出事的,人心比妖魔鬼怪可怕多了。”   苏云微微点头:“确实,这里太偏僻落后了,估计就算国家有心扶持,也没有几个家长会让孩子去读书,在他们看来,不如让孩子去摸鱼,摸到大鱼至少可以给家里加顿肉。”   村落不能住,他们只能继续往前,当晚又是在林子里露宿,结果刚点燃火堆,他们就碰上了村里人。   对方有一个年纪有些大的老人、一个中年人和两个青年,皮肤黝黑,身上背着土制猎|枪和弓,像出来打猎。   中年人看到他们一群人打火堆,用夹着方言的难听的普通话说:“你们是来旅游吗?山里有狼的,不能在林子里住,跟我们进村吧?没关系的,是好人。”   这些天大家都问过不少路,已经逐渐习惯了这边的口音,不会说,但那些重要字眼的发音还是能听懂的,加上汉语其实是一种上下联系的语言的,少几个字词也能猜到句子的意思,方言也一样。   苏云立马就捕捉到了“狼”的音,他们找了一路了,光听那些花草树木说往西边走,却一直没见到狼,也没听见狼叫,今晚来到这村子外,居然被提醒有狼。   当即苏云给了烧饭师傅一个眼神,让他去跟他们交涉。   烧饭师傅收到,就起身用类似的方言跟他们交流,他活着的时候走南闯北学厨艺,许多地区的主要方言都会一点,主要方言会的话,就算有点差距,互相也能听懂。   烧饭师傅跟他们交流了几句,随后让他们稍等,凑到火堆旁边说:“我问他们是不是有狼,他们说是,但不多,平时只有找不到吃的才会过来,而且是那种山狼,平时住在山上,并不怎么下山。”   “除了这个,他们有人亲眼见过吗?”苏云又问。   随后烧饭师傅像翻译一样互相转达,大概拼凑出简单的信息:这边的村子原先叫断山村,后来国家统计的时候,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就改了名字,叫望山村,因为可以从这个村落,望到附近所有的高山。   而他们这边,一直都是有狼的,那些狼还不怎么叫,就是来偷东西跟捕猎被发现的时候才叫几声通知自己的同伴,并不是相似的鬣狗或者狈,就是狼,银白色的毛,尾巴垂着,体型比村里的狼狗还大上许多。   狼出来得并不多,一年中,只有冬天和雨季比较好见到,因为这段时间食物不过充足,它们找不到东西吃,就来村子里偷家畜,鸡鸭兔子之类,实在饿极了,才会去偷猪和牛崽。   烧饭师傅翻译完,问苏云:“馆长,这说得有鼻子有眼,正好现在也是雨季,我们要不要在蹲守两天?”   雨季再难找食物,也比冬天容易,何况这边并不算在北方的范围里,没有过秦岭淮河,狼没那么容易被饿到完全没有食物,所以要在这个时节等,估计等上半个月都不一定有缘分见到。   除非幸运碰上母狼生孩子,无法远距离捕猎的情况下,母狼或许会选择偷东西。   苏云又不动声色地看了下那四个村里人,跟烧饭师傅说:“大师傅,你再问问他们,平时打狼吗?如果打的话,我们想花钱买点狼的牙齿跟皮毛。”   这个问题让烧饭师傅有点不解,不过他一向尊重馆长的决定,就起身继续去问对方有没有猎狼,他们想买牙齿跟皮毛。   那四个村里人互相对视一眼,然后摇头,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句子非常长,就连烧饭师傅都让他们重复了两遍才听懂。   “他们说,没有打过,因为狼很凶,而且打了一只,容易被狼群集体报复,村子里有不少小孩儿,如果被狼报复的话,它们会来偷小孩儿回去吃。”烧饭师傅将一长串句子提炼出中间的核心来。   听完后苏云轻轻叹了口气:“打发他们吧,是骗人的,想骗我们回村里,估计看我们长得好,也穿得不错,就打歪主意,最好男的死林子里,女的抓回去关起来,一本万利的生意。”   众人顿时脸色一黑,忍不住去看那四个村里人,中年人能听懂普通人,已经紧张起来了,他估计也没想到做主的人居然是个女人,并且很警惕。   随后中年男人冲着苏云叫骂:“男人说话女人插什么嘴?你这样的,在我们村,是要被打断腿的!”   苏云瞥他一眼,甚至都没说话,对着烧饭师傅摆摆手,烧饭师傅就站起来,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还有烧火师傅,也走到四个人面前。   以两位师傅的身高,可以完全把他们吓得不敢高声说话,之前态度那么好,也是砍在这两位的份上,刚才就连叫嚣,也只敢对着看起来“弱小无能”的苏云,因为她是女人。   四个人被两位师傅恐吓得跑掉了,或许是回去摇人,或许真的不敢再来,至少这一刻,林子里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等人走远,完全听不见声音后,烧饭师傅才问苏云:“对了馆长,刚才你怎么让我去跟他们说?那个中年人其实会普通话的,只是说出来有口音。”   他确实能用方言交流,可到底隔了一层,翻译或许并不如直接交流直观。   苏云讥讽地笑笑:“这样的村子,眼里的女人比那些养在家里的鸡鸭都不如,所以我开口的话,他们甚至不会应的,我不想跟他们扯这种皮,直接换个他们自己都害怕的男人过去,问什么都会乖乖说,因为他们会觉得,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是家人。”   男人作为社会权力的既得利益者,他们会为了彼此龌龊的心思和家庭社会偏爱,而共同仇视女性,哪怕因此被别的男性坑骗了,也不会改。   说来悲哀,道教里的歧视很少,就连称呼都是固定的,不会弄出男女的区别来,流传很广的道姑一类的称呼,其实是蔑称,道教中无论男女,称呼一致。   唯有师兄师弟这样的称呼难处理,因为古时候女性地位低下,没有单独创字,所以就连坤道,也一并称呼师兄师弟,而没有师姐师妹的称呼。   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加上后来坤道也有自己的门派,称呼就逐渐向普通人家靠近,但一般男女性共学的道观跟道教学院里,依旧选择称呼一致。   因为一视同仁,道教里反而对男女性的态度没什么区别,余酩跟赵涂胡那样的,属于普信男进入道门了,教不会的,将来修为也不会有什么大的进展。   车绪鸣也有坤道同门,哪怕是知道门派外的世界就是这样的,也感到不忿和疲惫:“有时候真恨不得给他们下断子绝孙咒,这么不需要女人,有本事别生啊。”   静灵门的弟子但凡求道侣,都是真心把繁衍抛去脑后的,哪怕将来修为见底,从此长眠,依旧不改,不然怎么叫道侣?而不是婚姻中的伴侣呢?   苏云揉了揉额角:“老天爷心中有数,他们当中,都是没后代缘的,曾经做的决定,最后都会狠狠砸到自己身上。”   “也是,我看他们的面相啊,不仅没有后代缘,连老婆缘都没有,活该没人爱,”车绪鸣狠狠骂了两句,去牵幽兰的手,随后问,“不过,苏馆长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在说谎啊?”   “很简答啊,有狼的地方,是一定会打狼的,或者捡狼崽,这就像,湖南会打野猪做野猪酱、两广会打蛇泡蛇酒,有狼一年出现一次的地方,会打狼牙给孩子戴,驱邪保平安,没有狼的地区呢,用黑狗牙替代。”苏云按照自己知道的地区常识来举例。   幽兰从车绪鸣旁边探头:“苏馆长,为什么你举例的都是吃的?可是狼牙不能吃诶。”   苏云沉默一会儿:“……因为狼身上好像没什么好吃的地方,所以没关注。” 第五十三章   好好的对比被苏云说得像是因为狼不好吃所以被打就只是要取狼牙一样, 不过苏云说得有几分道理,大家就都接受了这个回答。   一般来说,当地贫瘠的话, 肯定什么东西都会被拿来做特产的, 狼也一样,草原上有草原狼,哪怕是国家保护动物,也有专业的游民可以饲养, 这边的村子既然有狼,就不会一次都没打过。   至少, 在狼来村子里被发现的时候,总会打一两只下来, 平时存着估计是自己家用, 但苏云刚才让烧饭师傅去问能不能购买狼牙跟皮毛, 对方却说没有,就不符合他们贫瘠的生活条件。   有钱不赚大傻子, 除非他们想要得更多。   哪怕是骗苏云他们进村子呢,他们也敢说有, 看来是真的没有打过,只能编故事让他们害怕, 从而进入村子。   现在人被吓跑了,不知道还会不会过来,倒是有些麻烦。   出门在外, 他们打扮得并不富贵, 可以说是真正做到了财不露白, 结果因为穿得跟当地人不一样,还是被人想当肥羊宰。   苏云看了看天色, 跟车绪鸣说:“车大师,他们见到我们了,估计不会善罢甘休,虽说我们不怕,可他们真的一村人过来,还是挺麻烦的。”   这种村落,愚昧且残忍,他们心中没有法律规矩,只有自己的yuwang和所谓的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被拐卖到这样的地方,连警方都很难救人出来。   所以苏云有点想走了,没必要在这种地方搭上不属于自己的因果,能走就尽量走。   车绪鸣就不喜欢这地方,而且那些人总往幽兰的裙子下面看,这个行为很大程度上触怒了他,所以他立马说:“我没关系的,如果苏馆长你能继续坚持,我们就连夜往前走吧。“   两个最柔弱的没意见,就可以继续上路,他们熄灭了火堆,用存的溪水跟泥土混在一起,将火完全扑灭才继续摸黑往前走。   重新上路后没多久,林琅就说:“他们重新过去了,带了更多人,在我们刚才的火堆那边。”   听完他的话,苏云轻笑了声:“果然还是想抢劫,可惜我们走得早,他们要内讧了。”   如苏云猜测的那样,村子里的人重新过来发现人已经熄灭火堆走了之后,开始互相指责,说放跑了大肥羊,明明只要刚才说有东西,或者不害怕烧饭师傅跟烧火师傅,他们就不会警惕起来跑掉。   然而这一切都跟已经重新出发的几人没关系,他们重新上路,就不在中间停歇了,准备等到了最近的狼群活动区域再停下。   山里没什么信号,就连那些村子里也是时有时无的,无法与外界联系,如果不是难以与外界沟通,也不会有那么多落后贫瘠的村落。   苏云一路都在盯着地图,车绪鸣就通过星星来判断他们具体走到哪里。   按照林琅的感知,村子里的人跟了他们很久,从林子里的脚印试图追上他们,结果快天亮的时候下了场雨,把痕迹都冲没了,村子里的人这才返回,放弃了宰他们一顿的可能性。   没走多久,幽兰从附近的花花口中得知,它们见过狼,而且是很大只的狼,不过最近没见到了,这个所谓的最近,具体多少时间,它们也没个具体的标准,说是太阳升起落下的次数,它们也数不明白。   没办法,只能先暂时在附近休息,然后看看能不能找到狼,找不到再继续往前。   来到这附近后,苏云找了个高一点的地方想给辛德昌打电话,汇报一下进程,估计是快进入了有人的区域,所以手机有了信号,不过距离太远,互相之间说话错位有点严重。   苏云给辛德昌描述了一遍眼下的情况,对方零零碎碎听完后说:“大概就是这片区域,接下来往西边走,跨过那片山坳,就可以到狼姑娘的家,你们路上有没有遇到麻烦?”   “没有,您放心吧,我一路顺利,而且我带了不少保镖呢,对了辛爷爷,这边有个村子叫断山村的,您记得吗?来的路上他们说有狼,但我觉得他们是骗我的。”苏云想起那个村子,干脆就直接问辛德昌,或许对方当年在这边当兵的时候见过。   “断山村?我记得,是个很小的村落,那边的人啊,以前还好,但后来遭受袭击,本村人都死得差不多了,现在还住在那的,应该是当年的俘虏。”辛德昌若有所思地说。   听到这个称呼,苏云一下就明白为什么那个村子的人都那么奇怪了:“俘虏啊,这么说的话,他们好像野性未驯的样子倒也可以理解了,都像抢劫犯野蛮人。”   辛德昌哈哈大笑起来:“你这说法倒也没错,这种人当然也只能教出很差劲的孩子,但我们一向有优待政策,所以只要他们没有再闹事,基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偏僻的地方,稍微做点不出格的事,自然也没人去管。”   是不出格,也等于不要闹大就不会管。   苏云听明白了辛德昌的意思,暗暗叹了口气,庆幸自己走得早:“那他们的话就不能信,估计没几句真话,所谓有狼,怕事真骗我们的。”   “应该是,他们在的那个位置,狼群不会过去的,因为太潮湿了,高原狼已经适应了干燥的环境,它们除非没有食物吃,不然不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辛德昌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有些又不好意思,“还有,云云啊,你对于狼姑娘的事,还有没有别的发现?”   就知道辛德昌会抓住机会问,然而苏云并没有别的消息,这是最可惜的,辛德昌听到苏云的回答有些失望,但也在预料之中,继续让她注意安全,别逞强,实在找不到,可以随地安葬陈珍杰。   毕竟实在找不到的话,也是他们命中无缘。   苏云一一应下,让辛德昌放心,自己回到了鬼员工那边,跟他们说了辛德昌的回复,接下来如果再碰上类似的村子,就要多小心一些,毕竟这种村子留下来的人,可能并不会把他们当人看。   车绪鸣对这个结果有些震惊:“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屠了原本的村子,然后因为投降,就可以代替原本的村民,活在这个村落里,然后改掉名字,就没人可以知道这个地方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艳鬼正在点火,她头也不抬地说:“这种事情啊,多得是,很多地方都是这样,看似好像只是改了个地名,其实啊,不仅地名,连人都没几个是原来的。”   说到这个话题,晚上就免不得要说流传的一些恐怖故事,并不是所有地方都会出现“桃花源记”一样的神话故事,还有类似“倩女幽魂”的故事。   在艳鬼的记忆中,他们早年跟着苏一翎跟季微棠出门的时候,就碰到过,大概是十年前,他们在回滨城看苏云中途,遇上了一个赶尸的单子,可现代社会,基本不会有人选择再赶尸了,而是把尸体火化了,再抱骨灰盒回去就行。   客户却说,家里老人看得紧,一定要尸体完整回乡,可是这各大运数公司,都没有送死人的啊,再者说了,就算买高铁票火车票之类的,也不能上车,国家推行火葬,肯定还没上车,就被劝说送去火化了。   “但这要求实在奇怪,老馆长他们不是很想接,加上钱给得也不多,还要多跑一趟,就很奇怪。”鬼新娘也来凑数,她用黑纱裹住自己的脑袋阴森森地来一句。   幽兰被她吓得躲到了车绪鸣怀里,越变越小,已经小到跟七八岁差不多了。   苏云也跟着抱紧自己:“然后呢?”   艳鬼继续说:“然后老馆长他们当然拒绝了,但是客户说,老家有卖一些珍惜药材,不少还是有价无市的,那时候馆长你年纪小,正是爱生病的时候,老馆长担心苏家照顾不周,没多犹豫,还是同意去了。”   十年前苏云年纪不小了,十五六岁,但偏偏那时候苏云没有保姆照顾了,就显得稍微容易生病,其实是不习惯,过个半年,苏云慢慢适应了需要自己照顾自己的生活。   不过看在苏一翎跟季微棠眼中,大概就是苏家没照顾好吧。   决定接下赶尸的单子后,苏一翎跟季微棠带着员工们,调转了方向,去另外的地方,本来以为就是一个落后封建的村子,结果到了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这个村子里的年轻人不知道,其实他们一整个村子,上一辈,都是鬼,但因为太久没人来了,所以那些鬼又跑出来自己生活,只有早早离开村子到外面讨生活的才是活人。”艳鬼压低声音,尽量用嘶哑的声音说。   说完,幽兰已经变回拇指姑娘那么大了,躲在车绪鸣手里,她说:“太可怕了,一个村子都是鬼!”   艳鬼奇怪地看着她:“一整个村子是鬼就可怕,那一个村子都是妖,就不可怕了吗?”   幽兰一愣,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虽然这么说……但原本都是人啊,后来全部变成鬼了,还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有点可怕,就像是……变异了。”   随后大家都笑起来,没把这个故事放在心上,只记得笑幽兰胆子怪小的,让车绪鸣晚上多安慰一会儿,之后还不知道要在这边过几天,别被吓到晚上睡不着。   这天晚上过后,第二天大家照常上路,根据辛德昌给的位置往西边走,而且在他们往前走着,逐渐发现周围的树木在减少,已经趋近辛德昌说的高原地貌,开阔、陡立、贫瘠,属于人类不太会走动的地方,就算有人类,也是聚集在一处,而不是分开居住。   众人走在最后一片林子处休息,这边再往前走,就没有植物树木让他们询问了,到处都是山石,只有山神跟土地可以问。   幽兰始终没变回成年女性大小,晚上就拇指大,白天还好一点,大概是四五岁的样子,被艳鬼牵着去问了附近的树精后回来说,这边有熊。   “熊?辛爷爷也说他们被熊追过,看来有熊的地方,我们就快接近狼姑娘的位置了,不过野外黑熊的寿命最多就二三十年,估计已经不是从前的那批了,或许问不出什么来。”苏云有些担忧,万一这个地方还找不到,他们就要继续深入藏区。   虽说是国内,但这边有驻扎的军队,遇上总是麻烦的。   大家准备继续去找熊,顺便休息两天,一直这么赶路,就是再强悍,都会累。   苏云跟没办法变大的幽兰留在原地,如果附近有熊,再由艳鬼跟鬼新娘带她过去。   留在火堆旁边的有林琅跟幽兰,苏云在掏自己的乾坤袋,想从里面找出点吃的来,她出门前总会往里面塞很多吃的。   翻出地瓜土豆丢给他们去烤后,幽兰看了苏云一会儿,忽然问:“苏馆长,你这几天好像没有带那把很漂亮的折扇了。”   苏云翻动乾坤袋的手一顿:“你觉得它漂亮啊?”   “当然,白玉的折扇骨架,下面的玉佩也是一黑一白两条龙首尾相连,看起来就十分漂亮帅气。”幽兰非常认真地说。   “那他们会很开心的,不过啊,最近他们没空哦,所以不在我身边。”苏云轻笑着回答。   幽兰听不明白:“他们?”   苏云微微眯起眼:“对啊,他们,扇子,跟玉佩。”   不管是林琅还是幽兰,都不明白苏云的意思,不过看她没有继续说的想法,就没追问了,他们其实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比如苏云到底是怎么从幻境中回来的,又比如她为什么从不离手的折扇,好像忽然之间就没有再拿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该问的就最好不问,对方如果想说,自然会开口。   很快,鬼员工们跟车绪鸣都回来了,他们没有找到熊,怀疑是最近雨季,熊都下山去了,冬天冬眠,夏天去下游可以捞鱼吃。   至于那些花花草草说的话,只有幽兰听得懂,其他人等于是无功而返。   既然没有熊,就得继续往前走,这次他们又走了一天一夜,在第二天即将入夜的时候,碰上了一个人口不多的寨子,入口处放了石头,上面刻着字,就是辛德昌说的寨子。   这个寨子从前就有,叫藏龙寨,说是地下有条龙脉,但从来没被人挖出来过,所以叫藏龙寨,在辛德昌那个年代,寨子甚至用这个名字为理由,发起过造反,最后被国家镇压。   处理了一批脑生反骨的逆党,寨子就安分下来,从前辛德昌跟乌家老爷子过来找狼姑娘,寨子里的人还帮过忙。   不过跟之前的望山村一样,这个寨子还有多少本地活人不知道,辛德昌估计没多少了,年轻人跑出去,原本的人杀了一大片,还有安置过来的俘虏跟投降的,很难说这个寨子里还有多少对国家有感情的人,总之一切小心。   藏龙寨是距离辛德昌当年驻地最近的一个寨子,再往前就是军事驻地,不太好走动,所以他建议苏云在这个地方落脚,其他地方最好早上去傍晚回,不要留到天黑。   苏云将辛德昌说的话都交代给其他人,让他们白天出门后,晚上前尽量回来,不然与驻地发生冲突,她还得去捞人。   进入寨子后,立马有穿着特殊民族服饰的女人过来搭讪,对方穿的不太像是藏服,有些改动,或许是他们这个区域独特的服装,就像广西那边,出了市,服饰就不一样了。   女人皮肤白,但是脸上有晒伤的痕迹,就是常说的高原红,看起来相当健康的脸色,让人一看就有好感。   “扎西德勒,你们是来这边旅游的大学生吗?怎么还带妹妹啊?”女人用夹杂着藏族口音的普通话问,笑容真挚,似乎很习惯这种有人来旅游的情况。   苏云小时候看过不少藏区的电视剧,听得懂,就说:“扎西德勒,shu,是的,放假了我们过来玩,妹妹闹着要来,但我们不是大学生了,是研究生。”   就算他们长得年轻,两位师傅样貌在那,看起来三十来岁的模样,倒是不好装眼神清澈愚蠢的大学生,但研究生就不一样了,谁知道研究生要读几年才毕业呢?   女人听到研究生愣了一下:“哎呀,是研究生啊,平时我们这来研究生都是做研究的,哈哈哈哈倒是第一次见带妹妹来玩哩,那你们得找地方住吧?我们这有招待所跟民宿,你们看看要住哪里,我给你们介绍!”   一行人里就苏云一个社牛,她直接跟着女人走,然后四处打量,看起来确实像是个不谙世事的研究生:“大姐,你们这经常有研究生跟大学生过来吗?”   感觉来了大生意的女人很开心,脸上笑容没断过:“对对对,这边说有什么树啊动物啊什么的,大学生就是来旅游的,你们听说过吧?去布达拉宫、拉萨,还有自由骑行什么的,偶尔会路过这边。”   说话的时候路过一家酒馆,里面还有不少照片,是一些年轻人过来留下的拍立得,或许真的有不少人过来。   苏云低头看了会儿,说:“你们这空气还算好啊。”   女人回道:“是啊,因为还不到高原,所以不会出现高原反应,就显得空气好,其实在山里,没什么区别的。”   藏龙寨的招待所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小到无法住人,就一栋小楼,但每一个房间的大小跟位置都出乎苏云的预料,她简直无法相信,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招待所。   每层楼都是拥挤的国道里塞着大小不一的房间,用木板隔开,一楼门口居然还有值班室跟柜台,一个男人坐在里面看电视,声音开得很大,没走近就能闻到巨臭的味道,像是食物腐烂又像混合了别的。   上一次闻到类似的味道是在乌姑姑的那个胖儿子家,而且那是在两个老人死后胖儿子不打扫才有这样的味道。   柜台里的男人明明手脚健全,却弄得这么脏乱恶臭,不知道是对这个工作不满意,还是人就这样。   除了这个柜台,有些房间里还有屎尿味,房间门都是木板门,合上之后还能从缝隙里看到屋内的一切,而且一个房间有三面墙都是木板,里面居然还能放三张并在一起的床。   用曾经苏云在短视频上看到的一句话形容,大概就是“这地方晚上关了门都不敢闭眼”。   女人是知道这种情况的,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她上了楼后小声说:“其实招待所这个样子也正常,因为这样旅客才会去民宿,虽然多花点钱,但门是能关上的。”   可出门在外,谁不是多花点钱,只为了门能关上呢?   那招待所也没看多少,里面味道太难闻了,大家都受不了,走到二三楼就赶紧跑了,看着这小楼有三层,顶上还有个小阁楼,属于乡下常见的建筑,结果每一层楼都有自己独特的味道,也是不容易。   楼下柜台的男人看到他们下楼,目不斜视地继续看着电视,一副早就猜到他们不会留下的模样。   之后女人带苏云等人去看的就是民宿了,都是自家院子或者楼房改的,怎么说呢,撑死比招待所好点,门窗是好的,房间能下脚,而且有单人间跟双人间。   苏云陪着女人从寨子入口逛到另外一头的出口,直接把寨子里所有的民宿和宾馆都走了一遍,女人都受不了,她看他们的眼神从待宰肥羊变成了敬佩——毕竟这么能走的人不多了,还一次性来九个!   女人身上的衣服重,她用袖子擦着汗水,勉强微笑问苏云他们有没有看中的,如果没有,她就不干了,谁爱伺候谁伺候!   其实苏云也不是为难人家,她单纯想看看这个地方的具体情况,有个当地人带着走一遍比地图都清晰,路上女人还会给他们解释各种风土人情,用来调查信息最合适不过。   见确实走完了所有的地方,苏云想了想,说:“那我们去中间那家吧,带院子那个,我喜欢那个院子。”   此时他们正在寨子边缘位置,而苏云说带院子的民宿刚好在藏龙寨正中间,现在还得走回去。   女人脸色都难看了,她有些艰难地问:“既然喜欢,为什么刚才看的时候,不直接住下?”   “因为不知道后面有没有更喜欢的呀,现在看完了,发现还是最喜欢那个,妹妹你说是不是?”苏云笑着低头拉拉幽兰的小手。   幽兰直接点头:“是,有小院子,有花花。”   在装小孩儿这件事上,幽兰非常有经验,一下就把女人的抱怨给堵了回去。   女人长叹一口气:“行,回头就回头,但是那家比较贵哦?”   任何房子都是这样,知道自己奇货可居,就会往死里加钱。   辛德昌老爷子给够了开销,可以放心住。   这个时节很多大学生过来玩,就如女人说的,年轻人就是喜欢来这种地方说朝圣啊、洗涤心灵啊,其实都是家里钱多烧得慌,不然怎么出来吃这个苦呢?   而且谁知道所谓的洗涤心灵是不是因为高原地区缺氧?   苏云选的民宿比较贵,住的人不多只有四个大学生、两个过来采风的作者、一个漫画家和五个过来冒险旅游的发烧友,除了那三个工作的,其他的有钱有闲过来找人生真谛的。   老板穿着款式跟带路女人差不多的服饰,是个年纪稍微再大一点的女人,背着两个孩子,收钱很麻利,普通话说得也不错,可以日常交流。   订房的时候老板说:“你们人太多了,没办法每个人一间,双人间也不够,你们自己挑选吧。”   于是老板将客房的照片跟钥匙摆到了柜台上,让苏云他们自己选。   车绪鸣当然得选双人间,他要跟幽兰住,选了间有阳台的,他拿了钥匙笑着说:“这选房间看起来像鸡兔同笼题,全部住双人间不够,全住单人间也不够,怎么分才能让所有人都住进来?”   “哈哈哈哈确实,不过我选单人间,你们要早出晚归的,别带上我。”苏云手快抢了其中一个三楼的单人房,这是三楼最后一间房,似乎是其他客人都选了单人间,可能觉得三楼更安全一点。   现在三楼已经没房间了,车绪鸣为了阳台跟双人房,选了二楼的,其他人不挑,两位师傅身材高大,就选了单人间,艳鬼跟鬼新娘选的是双人间,剩下林琅跟鬼差阿休,他们可以按照喜好选单人间还是双人间。   不过如果都选单人间的话,其中一个人虽说是自己住,但得订双人间。   两人考虑了一下开支,决定住双人间,反正都是两张床,可以给苏云省点经费,这一趟出门,还没办正事,开销就已经很大了。   分别拿了钥匙,大家准备各自上楼去休息,有什么事,都等明早再说。   苏云拿着钥匙上楼,发现这民宿并不隔音,质量很差,环境看着也就拍得漂亮,但其实隔壁走路的声音都能听见,十分没有隐私。   之前住下的客人全部都选了三楼,苏云可以听见那四个大学生在聚会,吃吃喝喝各种吵闹,还有作者跟漫画家工作时外放的音乐以及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   远一点的五个旅友倒是没听见了,或许是被临近的声音给覆盖住了。   苏云不习惯用被子捂头睡觉,可听着声音实在睡不着,只能睁着眼等他们结束。   然而大学生、作者跟漫画家这三个物种,都是晚上睡不着白天睡不醒的夜猫子,大学生还差一点,三四点就不行了,开始睡觉,那两个作者居然敲键盘敲到了天亮,然后互相哭了一顿说写不完、根本写不完才哼哼唧唧去睡觉。   漫画家是早上五六点睡的,反正精神好像也不太正常的样子。   苏云难得享受早上的清净,躺在床上准备安然入眠,然后就收到了艳鬼他们准备出门的消息,前一晚说好只发消息,不用通知,免得吵醒苏云,结果谁知道她能一晚上没睡呢?   既然没睡,苏云就起床去送送他们,顺便把幽兰给接过来。   大家在院子里齐聚,民宿包饭,老板早早就起来给他们做饭了,不管好不好吃,反正包含在住宿费里,不吃的话,就相当于自己放弃这部分粮食。   幽兰今天还是小小一只,被车绪鸣牵着,她问苏云:“苏馆长,不是说今天要睡懒觉不起床吗?怎么起来了?”   “我是一晚上没睡着,你们难道睡着了?不吵吗?”苏云感觉自己困得都在打飘。   于是大家都有点沉默,哪里不吵呢,这隔音那么差,就算是在楼下,依旧被吵得难以睡着,尤其是习惯了静灵门那种幽静环境的车绪鸣跟幽兰,他们最后用了隔音术才睡着的。   听到这个,苏云愣住了:“我怎么没想到,肯定是被他们吵傻了,反正起都起了,我接幽兰上去继续睡个回笼觉,你们出去注意安全,天黑前记得回来,不管有没有收获。”   大家纷纷应下,就转身出了门,等人都走了,老板拎着锅铲出来:“休巴德勒,早上好,你的朋友们不吃饭了吗?”   苏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老板是问自己早上好,随后笑着应道:“休巴德勒,他们不吃了,要去看狼,男人嘛,就喜欢这种东西的,今天只有我跟妹妹在哦。”   老板提醒:“就算没有吃,也不退钱的,但我可能少做一点,而且不会再做。”   “没关系的,他们可以在外面吃。”苏云自然不会跟老板要回这一点点饭钱,况且她跟幽兰还要在民宿里吃呢,只是老板要少做几个人的饭而已。   晚上没睡好,苏云带着幽兰回了房间继续睡,中间老板来送饭,还是幽兰开的门,她说苏云在睡觉,老板就把饭帮忙端到了房间里,还交代幽兰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这里很不安全的。   幽兰乖巧应下,然后自己爬到桌子边吃了点,苏云说不吃,让她自己先吃,如果吃完了,午饭前都不要叫她起床。   本来幽兰很小心的,结果还不到中午,精力旺盛的大学生们起床了,开始闹腾,又把苏云给吵醒了。   困成这样,苏云还能被他们吵醒,可见有多大声。   苏云一摸手机,才十点半,她躺下不到四个小时,顿时两眼一黑:“这些大学生是什么做的啊……太能闹腾了。”   回想当年,她当大学生的时候都没这么能闹腾啊。   扭曲着爬起床,苏云看到了在桌子旁努力啃糌粑的幽兰,晃荡着手像猩猩一样跑过去:“幽兰,你怎么还在吃?”   幽兰那小米牙又啃了口糌粑,含糊不清地说:“噎得慌,但诡异地想继续吃……”   苏云过去一看,是糌粑,青稞面炒干捏成团的食物,意思是炒面,但其实看起来像小饼干,吃起来噎人,难怪幽兰啃了一早上,她现在这么小一只,吃饭蛮辛苦的。   “这个是这么吃的,你得放酥油茶跟糖,你怎么不问老板怎么吃啊?”苏云刚准备示范一下倒酥油茶冲糌粑,发现没了。   “啊?泡着吃的吗?我刚才因为太噎,把这个奶茶喝完了。”幽兰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说,说着又啃了一口噎人的糌粑。   苏云提着铜壶,欲言又止:“没事,酥油茶而已,我去找老板再要一壶,你爱吃,这么干啃一样,确实炒挺香。”   没来过的人确实不知道怎么吃,尤其幽兰这种没出过远门的小花花,肯定是平时见类似的东西怎么吃就怎么吃,别说小妖怪了,就算是大人来了,也得问过才行。   看幽兰实在噎得慌,苏云就准备下楼去找老板多要壶酥油茶,还有看看有没有其他吃的,她不太爱吃甜口的食物,等会儿要点盐冲酥油茶也比放糖好。   出门后苏云看到那群大学生跑来跑去,作者跟漫画家还没出来,但估计也是醒了,他们的职业多少都神经衰弱,听不得一点声音,估计在客房里骂娘呢。   大学生们自来熟,能跟别人一块出来旅游的,多少也是社牛,跟谁都能聊,他们在问老板哪里好玩,还有他们想去山里看熊瞎子。   老板见多了这种不怕死的大学生,直接说:“熊不一定能见到的,而且不要做危险的事,可以去附近看看风景,但记得地上本地导游。”   听说没有熊瞎子,大学生们哀嚎起来,好像错过了人生什么重要事情一样。   苏云下楼来,跟着老板去了厨房,问:“老板,我妹妹把酥油茶喝光了,想多要一壶,还有,我想要点盐,不爱喝甜的酥油茶。”   老板诧异地看她一眼:“酥油茶可以一直续,不过很少见女孩子爱喝咸的哦,就连很多男人都喝不惯,你是不是来过这边啊?”   “没有,但我来之前,去问过以前在这边当士兵的爷爷,他说得很详细,说以前想去找食物,还被熊追过。”苏云将铜壶递过去,笑着跟老板搭讪。   用一个曾经居住在这边的人作为突破口是打探消息最好的办法,这样双方有共同语言,还能迅速拉近关系。   老板不疑有他,给苏云灌了一大壶中午新煮的酥油茶,说:“哈哈哈哈那你爷爷一定很勇敢,我们这边都是不敢追熊瞎子的,只有那些外地人敢,有时候我们还得出去追他们回来,免得被熊吃了。”   苏云忍俊不禁:“是啊,年轻人就是勇敢,不过,这边除了熊,还有狼吗?”   说话间酥油茶装完了,老板用毛巾包着把手递给苏云:“有,但不多,很少见吧,西边听说有时候会出现狼,下雨或者下雪的时候,我们这都说,狼是会报恩的,救了狼,狼就一定会回报你,不过哪里这么容易见到狼呢?”   狼不容易见到,是因为少,还是因为狼姑娘离开,狼群就再也没回来呢?   苏云不得而知,从年纪没有太大的老板这问不出什么,谢过后就提着酥油茶回到了房间,幽兰居然生生吃了一整块的糌粑。   “你不噎吗?”苏云惊呆了。   “噎,慢慢吃就好了,比那个好吃。”幽兰指着那盆牛奶糊糊说。   其实就是炒面放胡萝卜加牛奶做的糊糊,外地人吃不惯,除非是平时早餐就喝各种糊糊的人,以幽兰在静灵门那养成的口味来说,她能吃的确实就糌粑。   苏云给她倒了碗酥油茶:“行,你爱这么吃就这么吃,等会儿想泡进去也没问题。”   幽兰跟着试了下泡的,不爱吃,继续干啃,然后喝甜的酥油茶防止噎死。   泡好了自己的,苏云跟她说:“刚才我出去问了下老板,她说这边有熊,但狼不太见得到,只说狼是会报恩的,如果救了狼,狼就会回报你,难道是狼姑娘后期又被什么人救了,不得已去报恩,所以才不在?”   “也有可能吧,是我们妖怪的话,如果知道回不来,那不如消失,让别人断了念想。”幽兰思索了会儿说。   “真的一点消息都不会留给别人吗?”苏云追问。   幽兰摇头:“不会,留了信息万一对方不死心追过来怎么办?就像牛郎织女,织女都跑回天庭了,还被追过去,这对我们妖来说,也很可怕呀。”   所以,不如走得干干净净,这样才是断了彼此的念想。   苏云皱着眉头思索:“还是多问问吧,最后要真是这结局,可不知道怎么说了,老天爷那不是乱点鸳鸯谱吗?明知道不成的事,干嘛非得在他们都没办法确定未来的时候让他们相爱呢?” 第五十四章   鉴于幽兰说的可能性太可怕, 苏云没往深里想,简单吃一点就想去睡午觉,连老板准备的午饭都不想吃。   然而这个时间点也没有安静下来, 大学生走了, 旅友们居然是从外面回来的,一群人闹着要吃饭喝水收拾各种东西,又不能睡了。   苏云打开门往下看,叹了口气:“怎么这个民宿每个人的作息都不一样还能活得这么自在啊?他们晚上也睡得着。”   幽兰从苏云咯吱窝下探出头:“说起来, 昨晚我跟阿鸣的房间就在他们附近,他们很早就睡了, 然后早上起得比我们还早,居然没有一点抱怨, 为了旅游特别努力的样子。”   看看别人, 再看看自己, 苏云不好再摆烂,就带着幽兰下楼。   老板之前就说好的, 早饭可以送到房间去,有要求的就不送, 午饭跟晚饭都得自己下楼到大堂跟餐厅吃,并不会送到楼上, 因为老板会做一些中餐提供,就不包送了。   藏龙寨只是藏区边缘,其实算在川藏区内, 建筑物跟日常生活已经跟现代生活没什么区别, 房子就是川藏山区独特的水泥房, 还错落有致,房顶会盖红瓦, 远拍很有意境。   但靠近了居住只有自己知道有多拥挤不便。   苏云就不太习惯跟一群人挤在狭窄的桌边吃饭,尤其是在场的并不止民宿的客户,还有从其他民宿过来的,有老、有小、有高、有矮,一群人混一起男女都不那么明显,主要是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回来,一身味道,没有洗就过来吃饭了。   吃饭时老板趁送菜的时候偷偷问苏云要不要带妹妹去后厨吃,平时旅游的人鱼龙混杂,难保其中有坏人,伤害小孩儿或者弄丢就不好了。   可是苏云想听听他们一大早就出去旅游看到了什么,或许会有她想要的线索,就算是难挨一点也能忍,就拒绝了老板。   老板提醒她:“那你多注意点妹妹,这些人里也只有一半是我家的客人,其他的人我都不认识,不过交了饭钱可以过来吃而已。”   “哦,那他们是一个旅游团的吗?”苏云借着喝水的动作小声问。   “没有,他们没报团,跟你们一样,是自己过来的,而且好像好几伙人,在路上遇见了,就一块走。”老板说完,撇了撇嘴继续回后厨了。   作为带着两个孩子独自在旅游区开民宿的女人,老板对来来往往的客人最为敏感,什么人可以接近、什么人最好不要接触她看一眼就知道,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对今天这一堆人是不太满意的,不过看在钱的份上没说什么。   苏云沉默笑笑,忍着那股奇怪的味道继续吃东西,但是总觉得饭菜香味也不能掩盖掉那股恶臭,可周围的所有人好像都没闻到一样。   过了会儿,老板又送了几道菜上来,她考虑到来的客人都是汉族,所以有最基本的一些中餐,比如说笋干炒肉、西红柿炒鸡蛋、南瓜丝炒木耳丝,这种不出错又方便准备的菜。   老板还准备了牦牛馍馍、藏面和炸土豆,都是经过了游客跟当地人筛选的菜色,口味没什么差别,都会觉得好吃。   然而就算是炸土豆那么香的味道,苏云也觉得有点掩盖不了,在老板又一次回后厨的时候忍不住问幽兰:“幽兰,你有闻到什么味道吗?很臭。”   幽兰喜欢那个糌粑块块跟土豆,正左右开弓地吃,在被噎死的边缘大鹏展翅,她听见苏云的话,抬头嗅了嗅,随后茫然摇头:“没有呀,食物坏了?”   “不是食物,是……”苏云一下子也卡壳了,她形容不好那是个什么样的臭味,看幽兰的样子,似乎并没有闻到,总不能是她自己的鼻子坏了吧?   “不是食物我们就先吃饭?”幽兰将炸土豆推到苏云手边,诚心安利。   苏云看着色泽金黄的炸土豆,低下头去闻了闻,发现很香,说明不是食物的问题,那就是有什么东西,带着臭味进入了民宿大堂,并且这个味道只有她一个人闻到了。   勉强吃了两口粉粉糯糯的炸土豆,苏云还是有点食不下咽,开始动手捏糌粑,实则在打量整个大堂。   中午回来的游客几乎占据了整个大堂,餐厅那边也坐了人,出来旅游的,每个人都会有一个巨大的行李袋,方便携带食物、衣服跟薄被,甚至应急物品也有。   那些行李袋有的很新,有的已经旧到出现磨损跟口子,一看就是用了很长时间,还有些比较脏,不知道去哪里滚过,十分埋汰。   苏云以为是那些脏兮兮的行李袋比较脏,所以带了臭味,可是转念一想,如果是行李袋脏的话,没理由老板跟幽兰都没反应啊,尤其是老板,她挺爱干净的,估计不会允许有人带着脏兮兮的包放在大堂里吃饭,影响其他客人的胃口。   所以还是要以人类跟妖怪闻不到的方向去想。   还没想完,苏云忽然被戳了戳手臂,她低头一看,幽兰委屈地看着她:“苏馆长,你捏太多了,我赶不上吃……”   此时苏云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已经捏了整整一盘的糌粑,幽兰两只手抓着吃都没赶上,估计快被噎死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在想事情呢,没事,你吃不完放这,我等会儿冲了酥油茶吃也一样的,我喜欢喝糊糊的。”苏云赶紧道歉,她都没注意自己捏了那么多。   “那我们慢慢吃,苏馆长你还在想刚才的问题吗?可是我没闻到诶,会不会是什么只有你才能闻到的味道?”幽兰小声嘀咕,没让其他桌的人听见。   苏云皱起眉头:“我也怀疑是只有我能闻到的味道,可是我修为摆在这,有什么味道是你闻不到,而我能闻到的?”   幽兰左右摆头将在场所有旅客都看了一遍,说:“会不会是……有不是人的东西啊?我记得阿鸣说过,有的人或许已经死了,但不知道自己死了,还继续当人一样活下去,但人会腐烂,就会飘出一股很特殊的臭味。”   这个味道就像当初苏云在楚飞独身上闻到的,人面临死亡的时候总难以飘出这种身体好像从内到外开始腐烂的味道,很多临死的老人都是这样的。   可苏云在殡仪馆住了四年,对这种味道不说熟悉,简直是闻到一点连当事人什么时候要死、死多久都能知道,不过眼下的味道并不是死人的味道。   苏云摇摇头:“不对,死人的味道我很熟悉,这里面没有死人,难道是他们带的什么东西?”   如果是行李袋里捡到了什么特殊的东西,那有味道就不奇怪了。   这么一想,苏云开始着重看那些地上的行李袋,还有一些被放在了单独的椅子上,似乎是随便放在一起的,只有几个比较谨慎的游客选择放在自己脚边。   看着这些新旧不一的行李袋,苏云的目光大概是太直白了,游客们发现了,就让一个年纪大一点的阿姨过来问,苏云是在看什么,是不是也想一块去旅游。   毕竟看穿着,苏云跟幽兰一看就知道是来旅游的,而且是那种小年轻一时冲动过来发现什么都没准备好的样子。   苏云干巴地笑了下,说:“没有没有,我比较懒,陪朋友跟妹妹来的,我是看你们的行李袋好像有的特别脏,就是想不太明白,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是一起的啊,但行李袋这个东西,路上一个不小心就弄脏了,就连衣服也是呢,你啊,肯定是那些年轻人说的什么……强迫症,看不得不一样的东西对不对?”阿姨怪会说话的,直接就给苏云找了借口。   “对哈哈哈哈,所以看见不太整齐的东西就很难受,不好意思啊,打扰到你们了。”苏云见问不出什么,直接道歉,反正她也只是看看,别人不会过于追究她盯着别人的行李袋看。   阿姨又夸了几句幽兰可爱就回去继续吃饭了,跟其他笑着说该清洗一下行李袋了,有几个确实脏得厉害。   他们一群人吃饭要聊天,吃得慢,苏云跟幽兰吃不下就不吃了,去跟老板说一声,剩下的糌粑、酥油茶跟炸土豆可以当下午茶,其他中式菜品都尽量吃完了,那个不能放。   随后苏云就带着幽兰回了三楼,在楼梯口还碰上了终于起床吃饭的作家跟漫画家,三个都一副精气被小妖精吸干了的样子。   幽兰回到房间后说:“她们看起来身体都不是很好,但晚上就是不睡觉,是不想睡呢,还是睡不着啊?”   苏云直接扑到床上:“不太清楚,但我大学的时候有准备毕业就全职当网络写手的同学,听说那是吊着命在写的,每天无论什么时候去找她,都会得到一句‘等一会儿,我在写小说’的回答,后来就没人去找她了。”   有些像是跟人类社会脱节,活在了自己创建的世界里。   幽兰想了想那样的生活,抖了抖:“这样的生活或许在外人看来,就跟奇葩差不多吧,不过她们自己要是过得开心,倒也没什么,就怕不开心,身体还越来越不好。”   别人家的事情无法置喙,苏云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又想起来刚才在楼下闻到的味道了,现在回了房间就没再闻到,应该说,从离开大堂进入院子开始,她就没有再闻到了。   一旦没了那个味道干扰,苏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没吃饱,不吃饱睡不着,干脆就起来准备再吃一点。   民宿非常简陋,这边连电视都没有,但有信号,所以车绪鸣走之前给幽兰的手机平板充了非常大的流量包,让她可以直接在房间里看玩。   吃过饭后幽兰没有午睡的习惯,都戴上耳机准备追自己还没看完的脑残狗血爱情剧,就看到苏云爬了起来。   “苏馆长,你不睡了吗?”幽兰摘下耳机,茫然地问她。   “睡,我先吃点东西,刚才在大堂里我老闻到那个味道,就吃不下了,现在回来闻不到吧,居然又饿了。”苏云开始啃自己捏的糌粑团子,时不时掰一点混进酥油茶里泡着喝,还招呼幽兰过来外放声音跟她一块看电视剧。   幽兰没意见,她本来就是一株需要人陪的小铃兰,有人愿意陪她可太快乐了。   看了一集电视剧,苏云感觉自己看得小脑都萎缩了:“好看吗?”   当人还不是很多年的幽兰见识少,点头:“好看呀,人都白白的,我有看过别人的短视频,都说现在的人类这样是最好看的。”   听完,苏云只觉得车绪鸣一个男的带孩子果然不靠谱,都没注意孩子在网上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云欲言又止,勉强挽尊:“其实我们人类也可以是五颜六色的,不一定要全白……”   幽兰似懂非懂:“是其他颜色的铃兰那样吗?”   “……你要这么对比的话,其实是像百花齐放的花园一样,铃兰也是花园里花卉的一种,还得有其他花花,花园才漂亮对不对?”苏云撑着脑袋反问。   “好像是,但现在好多电视剧都是黑的白的,难道不是人类现在的审美变成黑的白的了吗?”幽兰疑惑地看着电视剧里一张张被滤镜过滤到惨白的脸问。   苏云沉默一会儿,给她挑了几部以美学出名的电视剧跟电影,都是上过教材的,幽兰一看见,顿时惊为天人,感觉自己妖生都白活了,她怎么就在化形的时候没变个大美女呢!   给小朋友找了好看的电视剧,苏云也吃饱了,倒头就睡,跟猪一样。   好在下午旅游的那群人终于吃完饭要出门了,开始吵吵嚷嚷地准备东西,还问老板买干粮,最好是路上能吃的,青稞面或者牦牛馍馍,顶饿还方便携带。   他们一吵,苏云就醒了过来,发现幽兰还在看电视剧,就问她:“幽兰,你不担心车绪鸣吗?我以为他出远门会一天给你打十几个电话呢。”   幽兰头也不抬地说:“他的信息发不过来,我中午的时候给他打过电话了,好像只有这个寨子里是有信号的,他们离开寨子,就都联系不上了。”   换句话说,除了这个寨子,周围的地方等于与世隔绝,发生任何事,都不会有人知道。   苏云琢磨着这个特殊的情况,总觉得心里有点不太安定,不过殡仪馆员工跟车绪鸣修为都不低,不用担心被黑吃黑,就算是修为最低的车绪鸣,也有静灵门护着呢,他师父是安静和,可以使用传送阵法,就算有人想下手,也得掂量掂量。   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苏云就跟幽兰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去找爷爷奶奶们聊天吧,这个时候他们应该都在外面晒太阳,我们就可以跟他们聊天,然后问关于关于狼的事,他们应该是知道的,年纪摆在这。”   幽兰依依不舍地关掉视频,站起身:“那我们需要带什么出去吗?我看网上说,这种村头神秘组织,都需要带瓜子和老人家爱喝的浓茶水,哦,对了,还有橘子?”   这三样东西简直就是标配了,每次聊完一地都是,但在农村,根本不用管,随便扫到院子里,鸡鸭会把瓜子壳跟果皮都吃掉,连茶叶也会吃。   苏云想了下:“好像网上是这么说没错,但川藏区的老头老太也爱吃这个吗?”   大家的零食总不至于全国统一吧?   不过瓜子跟橘子这两样东西,只要拿出来了,就不会出错,属于聊天必备品,苏云想了想,还是带上了,有一整袋炒瓜子,茶水是问老板泡的奶茶,幽兰要了甜的,苏云还是喝咸的。   至于橘子,还是老板提供的贡嘎橘子,吃起来跟普通的橘子没有太大的区别,不过这个地理位置平时日照多,蛮甜的。   带着从老板这搜罗的一兜子橘子跟两壶奶茶,苏云跟幽兰像小朋友出门一样离开民宿到处去逛,走到哪儿算哪儿。   昨天的带路女人又在寨子入口的树荫下坐着,她身边就有不少老头老太,老头是在编织东西,看起来都是回头要卖给游客的特产,全部手工制作,看起来很辛苦的样子。   至于老太太们,就是编织类,还有做各种针织品的,有些游客来藏区多少都会买一两块回去,还有编织毯子的,花色审美在线,不比那些所谓的大设计差。   苏云带着橘子跟瓜子过来,看到带路女人,自来熟地分她一把瓜子:“你也在啊?在等客人?”   瓜子这东西平时没少见,但这个天气出来嗑瓜子,就是纯纯针对自己的嘴巴,女人不太想吃,等会儿有游客还得废口水说话呢,结果一拿上手就没忍住,下意识就嗑了起来。   “对啊,等游客,每天下午到晚上,就差不多是游客最多的时候,我们在这里等,可以接到最多的客人。”女人咔嚓咔嚓啃着瓜子说。   “哦,那你平时是接招待所的中介费还是民宿的?”苏云有点好奇,没有认为女人坑他们的意思。   女人有些不太好意思:“基本上是民宿的,招待所环境不好,还便宜,赚不到钱,所以你们昨天去看到,很破烂,也没人招待。”   苏云想着也是,要是想住人,至少得起来迎接客人吧?就连她想招客户的时候都得微笑迎接呢。   随后苏云看女人噎得慌,又给她分了一杯奶茶,还有橘子,接着搭讪:“那确实是,我也更愿意住干净点的民宿,不过我们这次碰上的客人不好,太吵了,大学生,还有游客,他们很早就起床了。”   女人平时估计也听过不少这种抱怨,顿时紧张地问:“那需要我给你们重新安排民宿吗?不开心的话,我可以让老板给你们送小礼物,但其他家没有愿意打折的。”   看女人误会了,苏云忙说:“不用不用,就是聊一下天嘛,我就是觉得人有点多了,住的时候不是才五个人吗?然后今天吃饭,忽然变了很多很多出来。”   闻言,女人回想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你确定是很多人吗?我昨天推荐到那家民宿的,就五个客人啊。”   苏云顿时瓜子也嗑不动了,她缓缓偏头看向女人:“但老板说,那些人是昨天一起过来的,说是路上碰见的,不过没住到一起。”   “哦,要是其他民宿的……我也没接那么多人,可能是其他人接的吧,你等我给你问问。”女人似乎觉得有什么地方奇怪,就拿着剩下的瓜子去找了不远处另外一棵树下的男人说话,两人说的藏语,具体是什么,听不懂。   两人越说脸色越奇怪,很快女人又回来了,她说:“我问过了,昨天他也接了一个团,大概是十几个人的样子,住在了隔壁的民宿里,你看到的,可能是他们。”   十几个人的团不会让女人这么紧张,苏云直觉其中肯定有什么秘密,或许是为了生意,女人不愿意多说。   苏云无声笑笑,没追问,而是把自己剥好的橘子递过去给她:“原来是这样,我就是觉得有点吵,他们人太多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很挤,晚上不知道他们还回不回来,要是回来,我都想跟妹妹在房间吃饭了。”   女人立马说:“就在房间吃吧,人太多了,你带着孩子,不太安全,万一有人贩子呢?”   对方都这么提醒了,苏云自然都说好,借由这些古怪的游客,苏云又开始跟女人聊起关于藏龙寨的事情,昨天女人其实已经介绍过一轮了,比如说这个寨子是怎么来的,还有在这边居住可以看到什么风景。   都是一些正常导游会说的内容,苏云今天趁着女人心绪不定,想问点关键的,比如说附近关于狼的事情,不是传说故事,而是是否有与狼相关的事情。   女人想了想,说:“你们是为了狼过来的啊?那应该不太好见到了,现在连熊都很少见,动物们不太会到人活动的区域,我们这里游客多了之后,狼几乎就见不到了,偏一点的地方倒是还能。”   苏云眼睛一亮:“哦?具体要多偏呀?”   “最近,也得往藏区里面走上百公里吧,太远了,还不如等一等看熊瞎子。”女人直白地打破了苏云的幻想。   “那么远?”苏云惊呆了,她以为到这个寨子,就距离狼不远了呢,至少可以问问情况。   如果还差一百多公里,那就是深入藏区了,到时候高原反应,很容易被暗算,危险程度大大增加。   苏云思索了一会儿,又问:“大姐,这附近没有狼的话,那以前有没有关于狼的故事啊?”   女人好笑地看着她:“你这么喜欢狼啊?专门来高原看狼,这边其实还是不容易看到,你不如去看草原狼。”   不知道女人脑补了个什么样的理由,苏云赶紧解释:“是我爷爷,他年轻时候在这边当兵,见过狼,听说那时候还有狼群呢,现在年纪大了,怀念当时的日子,我就过来看看。”   对比辛德昌,女人的年纪算小的,她不知道曾经关于狼群的传说,但听苏云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也忍不住好奇起来。   “真的吗?有狼群帮忙打那些抢劫犯?”女人明显已经被这个人与自然互帮互助的故事给吸引住了。   “当然,狼群还会给士兵们送食物,那个时候的冬天很难有粮食,我爷爷说,狼偶尔会送獐子和一些小动物来,兔子什么的,虽然小,但是做成肉干的话,能骗自己不饿。”苏云声情并茂地描述着。   说了一通后,苏云还不忘来一句“不信的话,你问问这里的爷爷奶奶,他们肯定听说过的”。   前面铺垫那么多,就是为了这句话,让女人没有任何怀疑地问老人们关于六七十年前藏区军事驻地跟狼群之间的故事。   这个事情本来就不好问,最好还得会藏语,不然听不懂,苏云来的时候就觉得沟通估计是最麻烦的事情,当时想着走一步看一步,来了之后才庆幸,国家普及了普通话,年轻人虽然有口音,但多少会说,可以沟通。   有年轻人作为翻译,老人们或许更愿意开口。   女人像是聊天一样问旁边做毯子的老太太,对方手一顿,用藏语问了些话,似乎是在质问。   面对老人家的质问,女人一脸不明所以,声音忍不住高了一点,在她回答后,老太太似乎看了眼苏云,不过那浑浊的眼珠也看不出具体的眼神来。   看着她们在说话,幽兰忍不住问:“苏馆长,你说这个大姐能问到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悬,他们怎么都很讳莫如深的样子?下单的单主跟我描述的时候好像就是这样,没有人愿意说,找不到线索,仿佛人间蒸发,从来没出现过。”苏云心底愈发担忧,万一女人问不出什么来,她就得去找其他翻译了。   女人跟老太太说了十几分钟,似乎终于达成了某种共识,女人脸上有着兴奋与向往:“苏云!我问到了,是有这样一群狼,太神奇了,似乎是一位英勇的女战士养的,他们帮助了国家,打跑了土寨主,才有我们今天的安稳生活!”   苏云没想到在藏龙寨,故事版本是这样的:“女战士……那是人吗?”   问题太过古怪,女人直接就愣住了,两颗漂亮的大眼珠瞪着苏云:“不、不是人还能是什么?苏云你的问题太奇怪了。”   对方不太好发苏云名字的音,每次叫名气都像在叫外国名字,苏云揉揉自己的脸:“因为我爷爷跟我说,那位跟着狼群的女孩子,是狼的领头人,像是头狼一样,所以应该是狼女。”   狼女这个称呼还是辛德昌跟苏云复述的,他说在自己去问的时候,就听周围的寨子村落称呼狼姑娘为狼女,是狼妖的意思,也可以说是狼族的女儿,反正不归属到人的范畴里。   女人听到这个描述,摇摇头:“没有问到,老人好像都不爱说,问来问去就只说了是有这样的狼群,还有一个女战士。”   “那女战士的父亲呢?我爷爷说,那个女战士有个猎户父亲,从小带她打猎,所以才跟狼群这么熟悉。”苏云准备换个方向入手。   新的人物出现了,女人没忍住,又去找了附近的老头老太,这次为了不被敷衍,她问了不少人,不仅问狼女,还问了狼女的父亲。   这次问的时间很长,长到苏云以为等会儿女人估计知道了什么,就不愿意跟她分享了。   半个多小时后女人回来了,她表情有点严肃。   苏云关切地问她:“怎么了?你还好吗?要不要喝奶茶?”   女人呆愣摇头:“谢谢,不用了,我只是太震惊了。”   “震惊?为什么?”苏云不解,就听了点故事,怎么就震惊了?   “因为,好像大家觉得,女战士跟你说的、女战士的父亲,都不是人。”女人显然已经被刺激得有些三观炸裂,就算是从小听神话故事长大的人,也不会觉得神话故事就是真的,现在忽然听老人们说,真的有这种事,她完全反应不过来。   苏云微微皱起眉头,她觉得自己似乎一直忽略了这个问题——狼姑娘可以是狼妖,那猎户也不一定是人,他所谓的死亡,到底是真死亡,还是他假装的身份,应该死亡了呢?   故事疑点越来越多,苏云却还是没找到人,老头老太们知道的故事版本也不过是比辛德昌知道的多了一层神秘色彩,以及猎户也不是人这一点,更多的线索就没有了。   问了一下午,没有新的游客来,相当于是免费给导游中介讲故事,收获并不大。   傍晚时分太阳落山,大家都要回家吃饭了,苏云和幽兰为了不突兀,也得回民宿去,这个时候早早出门的车绪鸣等人也该回来了。   两人还没走到一半路,幽兰就接到了车绪鸣的电话,两人腻腻歪歪地说着情话,听得苏云一身鸡皮疙瘩,难以想象如果被人看到,别人估计会想把车绪鸣报警抓起来。   但幽兰被吓到了,一直没办法变回原来的大小,实在没办法。   踩着余晖回到民宿,大堂里明显比中午还热闹,所有客人都回来了,他们自发遵守晚上不出门的规则,就算是胆子贼大敢撵熊瞎子的大学生都没在外头磨蹭,而是乖乖回来了。   苏云从人堆里看到了单独围一桌的鬼员工们,车绪鸣不在。   “车绪鸣怎么办不在?他不是急着要见幽兰吗?”苏云一边找了位置挤着坐下一边疑惑地问。   幽兰此时有些不好意思地弯腰跟苏云说:“苏馆长,不好意思啊,他在房间等我,说一天没说上话了,得过二人世界。”   得,看来是车绪鸣恋爱脑发作,苏云没道理拦着小情侣不给过二人世界,就让幽兰记得带点吃的上去,其他的不用管了。   一楼人太多,幽兰现在比较矮,居然没一会儿就蹭了出去,不像高大的成年人们,走路得用挤的。   艳鬼跑了一天了,她一个劲灌酥油茶,还狂吃牛肉饼,抽空问了下苏云:“馆长,我们就出去一天,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人?生意好起来了?”   “不是生意好起来,是跟我们一块住的旅友,认识了其他拼团的游客,然后混一起玩,算是旅行中短暂的朋友。”苏云对这个人数也很无奈,就在这说话期间,还有不少人走过会踩到她的裙摆。   “所以,这不是民宿的人,都是来吃饭的?”鬼新娘的头纱被勾掉了,急忙捡回来,捂着脑袋问。   苏云看他们被撞得东倒西歪的,无奈地说:“对,不过这情况,我们大概也是吃不下了,不如给他们让桌子,我去问问老板,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位置,不然我们连说话都得小心翼翼的。”   殡仪馆的院子跟餐厅都做得非常大,听说设计的时候是对照着苏家别墅的大小,苏一翎跟季微棠认为,哪怕自己用不上,也不能输给偷小孩儿的垃圾家庭,所以最终殡仪馆比苏家老宅还大不少。   员工们不说活着的时候,后来到了殡仪馆生活条件也很少有这么拥挤的时候,尤其两位师傅,高大的身材挤在林琅跟鬼差阿休这两个瘦竹竿中间,显得十分憋屈。   本来这民宿的桌子就不大,一桌子还得坐这么多人,实在委屈,苏云只好挪蹭着起身去了后厨找老板。   老板锅都要甩出去了,一直在做各种菜,有藏区的经典食物,也有各种客人点的餐,问题是整个民宿居然就老板一个人在做饭,小孩儿倒是在院子里玩。   听了苏云的要求,老板盖了锅盖,然后说:“可以去别的地方吃,也有桌子,但是你们要自己搬,而且饭菜是不送到楼上的。”   苏云没意见,这些都是一开始就说好的,不至于现在要求忙得fen身乏术的老板去帮忙。   饭菜都是统一的,老板做什么所有住户就吃什么,苏云挤回大厅跟员工们说了,让他们去搬桌子跟椅子,到二楼的双人房聚餐,因为那个双人房最大,也是最贵的,目前是艳鬼跟鬼新娘在那住。   民宿虽然隔音不好,可到了楼上关门关窗,好歹声音小了很多,大家总算可以安静地汇报今天的情况。   民宿的食物员工们除了鬼新娘跟林琅,都不是第一次吃,其他鬼曾经跟着苏一翎与季微棠进过藏区,都驾轻就熟。   简单开饭后苏云先问他们有没有找到狼。   由于每个人去的地方都不同,以至于回答的时候像在报数,一轮过去,谁都说没见到。   “地方有都找完吗?我今天听本地的老人说,附近都没有狼了。”苏云并不奇怪他们没找到狼,这太正常了。   结果都说找完了,却一个都没见到,倒是有其他小动物,跟开了灵智的精怪,说要想见狼,得去藏区深处,这边是没有的。   这从侧面印证了老太太们的话,这边就是没有狼了,因为多年前狼群的缘故。   苏云将自己这边打听到的故事说给他们听:“似乎在本地人的传说里,狼姑娘的猎户父亲,被他们当做是狼王,而狼姑娘,就是继承人,狼族里有老狼王会带继承人,然后当继承狼可以胜任狼王的位置后,老狼王就会离开狼群,默默死去。”   因此,在藏龙寨的人眼中,带领狼群的女战士既然可能是狼妖,那猎户作为她的父亲,那肯定就是老狼王,那段时间是老狼王在教新狼王东西,教会后老狼王就会消失。   自从老狼王消失后,女战士带着狼群与士兵们合作,击退了土寨主后,带着狼群去往了自己的领地。   关于这个领地,众说纷纭,大家都有自己的猜测,但都没有证据证明自己说的是对的。   苏云说完后,向自己的这一群臭皮匠提问:“你们觉得,这个故事有什么问题呢?”   大家沉思了一会儿,艳鬼举手说:“是领地,他们因为某种原因,必须离开这里,可惜的是没办法给远方征战的爱人留下信息……”   作为艳鬼,就是满脑子情情爱爱的,一下子就脑补出了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苏云真是服了她了:“你先别想那么远的,就说说,当时那个年代,什么理由需要狼群迁徙啊?”   “就算迁徙不是目的,也是结果,应该还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没有流传出去的。”林琅忽然开口。   “你这个没有流传出去就很灵性,这等于是在说,知道这件事的人,快死绝了。”苏云似笑非笑地说。   预测即将死绝,在藏龙寨,那些老头老太一定还知道什么,可惜的是,他们统统闭口不言,也不能强迫他们开口,都是老人家,逼老人家开口这种事,容易遭天谴。   此时烧火师傅说:“我们没有线索,不代表那个车大师没有,他老婆就是妖怪,说不定真有特殊的发现。”   然而现在人家在过二人世界,不好打扰,肯定不能现在去问,只能等他们出房间。   接下来就是正常吃饭,吃完后鬼员工们习惯性开始收拾碗筷,苏云倒是想起来了另外一件事。   “说起来,你们在我回来之前坐在大堂里,有闻到什么特别臭的味道吗?我中午闻着就吃不下饭了,但是幽兰跟其他人都没反应,似乎是没闻到的样子。”苏云纠结地问。   员工们面面相觑,纷纷摇头,他们如果遇上了这样的事情,肯定会报告给苏云的,不会隐瞒到吃完饭都不说。   苏云支着下巴:“那就奇怪了,到底是什么情况,会散发出只有我能闻到的臭味呢?”   艳鬼跟幽兰的想法一样:“会不会是死人的味道呢?总不会有比死人更臭的了。”   “死人的味道我还能不知道吗?那个味道我其实没闻过,但是真的很臭,而且只有我闻到了,太古怪了。”苏云说完,赢想给苏一翎跟季微棠打电话了,想问问他们是不是给自己做的身体出了问题,怎么就她一个人闻到了呢?   就在苏云纠结的时候,林琅犹疑着开口:“或许不是死人,是物品,那个物品甚至可能是活的,将馆长你当成同类了。”   苏云眉头一紧:“物品?什么东西能那么臭啊?粪坑里的石头吗?那旅游团的人捡回来做什么?觉得能开出绿来?”   开出绿是赌石行话,意思是见翡翠了,不过这倒也不奇怪,有些人会个半桶水就到处晃荡,以为能捡大便宜呢,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便宜可捡。   林琅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就算有描述,没有闻到,也很难确定到底是药材还是香料,或者就是什么特殊制造的、下面的东西,不小心给人带上来了。”   “下面的东西……”苏云刚想说墓地里的东西哪里那么容易带出来,忽然灵光一闪,这个寨子的名字就叫藏龙寨的!   要说这个寨子里活得最久的,不是那些老人,甚至不是那些小动物跟精怪们,而是地下的龙!   苏云心绪一动,她有种强烈的预感,他们要找的答案,或许就在地下:“今晚收拾东西,明天我跟你们一块出去,这边地下应该有个巨大的龙脉,或许……还会有点额外的收获。” 第五十五章   “下地?明天?”艳鬼惊呆了, 她都不知道苏云怎么就从旅游身上奇怪的味道想到了要下地。   不过很快鬼员工们的注意力就被苏云最后那句“额外的收获”给暗示到了——意思是指苏云跟她爸妈一样,雁过拔毛,但凡走过, 寸草不生, 连块石头都不会留下来。   苏云跟她解释:“今天我被那个味道困扰了一天,一直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会有味道只有我自己能闻到,刚才林琅说可以是地下特制的东西, 加上这个寨子叫藏龙阵,一直流传说地下有龙脉, 这么一联系,你们想到什么?”   鬼新娘歪头:“好东西?”   闻言, 苏云笑起来:“而且可能是跟我体内某样东西种类相同的好东西, 去还是要去的, 看看游客到底捡了什么回去,如果能顺便问到狼姑娘的事, 就更好了。”   现在苏云的身体是拼装的,苏一翎跟季微棠给她几乎把全身就换遍了, 用的材料也都是殡仪馆内留存最好的,一点没吝啬, 许多材料只记录在书上,能找到纯属运气,要不是两人真有点子运气在身上, 现在苏云估计都还不是新身体。   一听苏云说可能有好东西, 而且是苏云身上用的, 找到就等于是可替换素材,将来万一苏云身上有什么不对, 至少可以有更换的,鬼员工们立马就同意了,准备立马回房间收拾东西。   吃过饭后苏云本来准备回去睡觉,顺便收拾东西,至于车绪鸣那边,只能稍稍玩一会儿再去通知,他们估计还在腻歪。   苏云回到房间就开始把自己弄出来的东西收进行李箱里,看着自己的衣服,她想洗澡,但是这边的民宿不配备独立卫生间。   因为很多人有高原反应,藏龙寨在高原考验区,这个地方发生高原反应,就不能再继续往上走了。   去拉萨并不止一条路,不少人其实就止步于川藏线上,洗澡的时候最容易发生高原反应,所以小地方都不会配备洗澡间,担心游客出事自己被牵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虽说没有独立卫生间,但有澡房跟温泉店,都是可以去洗澡的,人多的话,就算出现高原反应了,也来得及救助,而且可以把问题推到洗澡上,很多人出现高反,就不能洗澡了,只能等离开。   苏云感受了一会儿自己的身体,觉得应该没有高反,她没哪里不舒服,也不缺氧,那些鬼就不说了,反正他们没呼吸,苏云想了会儿,还是决定洗个澡,回头下了地,出来前都不会有洗澡的机会。   收拾了东西,苏云准备去喊艳鬼跟鬼新娘,她们俩也在商量这个事情,就算鬼不用每天洗澡,一直这么在山里转悠,也想念泡澡的感觉。   男人们就不通知了,他们想的时候会自己去的。   走到院子的时候,艳鬼忽然问要不要叫上幽兰,就她一个被留在民宿里,有种没被他们接受的感觉。   “虽然你这个问题很好,但人家热恋期,或许会更希望去洗鸳鸯浴。”苏云平静地回答。   “好像也是哦。”艳鬼顿时不纠结了。   民宿里的澡房做得很简陋,苏云看完就不想洗了,感觉洗了也没有多干净,而且看起来年久失修。   老板看到她们从澡房那边过来,就说:“因为附近有温泉,所以很多人不在民宿里洗澡了,但今天太晚了,你们出去的话,不安全的,这里就连大男人在路上都不安全,别说你们几个小姑娘,还是等明天下午人多的时候再去吧。”   苏云却说:“没关系的,我们几个很能打,遇上狼都不怕,可以告诉我们怎么走吗?不用太担心,我们晚上能回来。”   见苏云坚持要出去,老板犹豫良久,让他们带上同行的男同学,尤其两位师傅,有高大的男人在,再出事就跟民宿没关系了,是客人自己强求的。   没办法,苏云只能又喊男员工们下来,刚好这时车绪鸣跟幽兰总算看到了苏云断断续续给他们发的消息,也从房间里出来了。   听说要去洗澡,立马全部同意,都是爱干净的人,这段时间过得粗糙,各种难受。   澡房就在另外一条街,给他们当中介的女人还介绍过,说很多人会去洗澡,因为是藏龙寨里唯一一个二十四小时都提供热水的澡房,其他也有当地人自己开的澡房,但为了安全,都只开到天黑。   过去后大家发现人还蛮多,不少人看起来都像是外地游客,还有很年轻的大学生,大家都习惯到了晚上才洗澡,倒是难得聚在一起了。   澡房里有高大的保安,就连柜台后的男人都至少有一米八多,一身腱子肉,看着就让人害怕了,估计这也是澡房能在晚上开的原因。   再嚣张的坏人进来看到一群孔武有力的大汉,都会慎重,抢劫都得换个柔弱点的抢吧。   洗澡肯定是男女分开,各自领了自己的牌子就去不同的门里,进进出出的很多人,就算不习惯,人一多,就不起眼了,渐渐可以接受一块洗澡,反正大家都一样。   洗澡的时候幽兰想起来问,刚才收到消息说明天要下地看看是什么意思?   “下地就是去墓穴里,还记得我中午说有游客身上的味道很难闻吗?我怀疑他们是带了什么地下的东西出来,加上这边有龙脉,所以我想下去看看,或许还真有活得特别久的老家伙在下面,到时候可以问问狼的事。”苏云简单解释。   幽兰听明白了,觉得这个事情可以:“说起来,我来了这边后是觉得比较舒服,或许是地脉的缘故?会比去普通的地方要舒服很多。”   作为一朵脆弱的花,幽兰对环境很敏感,不舒适的地方都不会开花,哪怕是去森林里,但来了这边后,除了让艳鬼讲故事给吓到了,一直没有特别难受的情况发生。   苏云用毛巾擦了擦脸:“所以地下有东西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明天我们去看看,来都来了,总得带点特产回去。”   为了这个所谓的特产,大家都蛮期待,回去后本来打算睡觉,结果那些大学生跟作者又开始了,闹得关上门都听得见,只能加隔音术,不加的话就会被吵得一晚上睡不着。   有了隔音术,苏云总算睡了个安稳觉,一觉睡到生物钟叫醒自己,刚好早上六点,外面天还没亮,十分安静,作者跟漫画家终于睡觉,大学生也不闹腾,旅友们已经出门,是民宿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候。   既然已经睡醒,苏云就不继续躺着了,开始收拾东西,全部装进自己的乾坤袋里。   乾坤袋,居家旅行必备之优品。   民宿房间里能洗漱,热水是每天老板灌好送来的,苏云洗漱完晃悠着出门其他人刚好也起了,就一块到餐厅吃饭,老板正在做饭,看到他们也不惊讶,早习惯游客们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   “今天你们来得早,可以选自己喜欢的早饭哦。”老板端了各种好吃的上来,今天起得早,还有牛肉饼跟土豆牛肉包子。   出门前能吃上这么一顿,走路都有劲多了。   吃过早饭,苏云跟老板买了很多干粮,藏族外出都有各种干粮,方便携带,而且顶饱,刚好一路过来,烧饭师傅准备的食物都吃得差不多了,一来换换口味,二来多准备点,苏云也不知道在地下要待几天,总要多买点。   除去这些还算有味道的干粮,苏云让艳鬼去附近找找有没有压缩饼干,在地下,吃别的东西都很难坚持许多顿,压缩饼干是相对来说更好在高压环境里存活的食物。   准备妥当后苏云跟老板说,他们接下来要去附近的山里观察作业,房间记得给他们保留,不打扫也没关系,苏云一口气又给了一个月的租金,老板自然没有什么不答应的,还不用干活,相当于是白拿钱。   藏龙寨既然叫藏龙,就意味着这个龙脉,是藏起来的,得有懂行的人才能算出来具体的位置,而且算出来也不一定能下去找到龙眼的位置,更没那么容易找到地下空间所在。   除了是风水行家以及专门修风水的道士,基本只有祖传盗墓的能看出来墓在哪儿,现在还得加上考古学家,相对来说,考古学家用的方式更偏向风水理论一点。   只有盗墓家族的人,每家都有自己的传承,方式各不相同,寻找到墓穴后进入的方式更五花八门,有些倒爷跟摸金校尉在进墓后拿了东西出来,甚至会毁掉墓道跟自己进入的痕迹,这也是多数墓穴被毁坏的缘由。   国内考古队都是抢修考古,就是怕这些盗墓贼毁坏墓穴跟文物。   一般盗墓贼毁坏墓穴不外乎三个原因:触发机关出不来了、怕被人抓到自己盗墓、防止自家盗墓绝学被发现。   但还有些特别破坏行情的盗墓贼选择炸墓是为了限量与绝版,每个墓出土的东西就那么多,只要毁掉剩下的,盗墓贼手里的就是绝版珍藏,叫再高的价都可以,这种盗墓贼往往是倒卖文物的,挨两梭子都不稀奇。   找不到墓穴的时候,除去看墓穴本身的位置,还可以看盗墓贼挖的盗洞,洛阳铲的作用之一就是这个,可以挖出土来确定有没有盗墓贼打过盗洞。   因此,苏云决定,为了防止车绪鸣依旧学艺不精,车绪鸣算风水位置,其他人找盗洞,只要开过盗洞带了土出来,地面泥土痕迹就不一样,有点经验的人都能看出来。   出了民宿,车绪鸣根据前一天看过的地方,直接选择往西南方向走,那边的林子更茂密一点,而且狼群并不是在西南方向,不过他们现在也不是要找狼,而是找地下入口。   赶路的时候车绪鸣向苏云说了昨天的发现,他昨天去的是狼姑娘当年住的地方,现在那个地方已经完全消失,连环境都跟辛德昌记忆中的不一样,甚至不是那种生生把某个地方给铲掉,而是好像从来就没出现过,那边的植被走向都没有被破坏以及修改的痕迹,十分诡异。   因为这个事情,辛德昌甚至凭借自己的军功,尝试向上申请了特殊部门询问,但最后始终没个结果,民间能人异士又不接他的单子,就拖到现在。   “我去了苏馆长你给的地址,那边我看不出什么痕迹,所以我有另外一个猜想。”车绪鸣一边往前走一边用自己的剑对身边的灌木丛敲敲打打,这样可以吓退附近的蛇。   “你说。”苏云跟在后面被其他员工保护着,扬声回答。   车绪鸣倒也不含糊,直接道:“我猜想,狼姑娘那个位置,本身就是假的,她是用法术虚构了一个场景在那,就像很多妖魔鬼怪为骗人虚构的幻境一样,他们一走,自然就变回了原来的场景。”   苏云一听,思忖良久:“按照你这个说法,就有点跟藏龙寨流传的故事不谋而合的意思,他们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出现在当地的,办完事,自然得离开,或许不止是陈珍杰没办法回来,就连狼姑娘,也没有办法实现跟他的承诺。”   于是一次分别就变成了永别,说好的约定,谁都没能实现。   不管猜测如何,没确定是狼姑娘亲口诉说,都得去找到当事人来回答,哪怕人找不到了,总得有个生死,或者有其他的目击证人,给英灵一个交代,也是给彼此一个交代。   藏龙寨其实就在很明确的川藏线上,甚至比省份划分的线更明确,车绪鸣看了后直接找了黄纸毛笔出来画图,看得出来,安静和把他基本功教得很扎实,当年在莫青桃的事情上没算好,多少是因为他年轻。   苏云也被苏一翎跟季微棠硬逼着学了不少基础知识,然而她入门太短,平时又都在殡仪馆,所以会的就是鬼魂相关,在妖与看墓穴地脉这种事情上,就不如车绪鸣这种科班生了。   在车绪鸣的笔下,原本走势就是一条线的山脉,变得蜿蜒崎岖,逐渐呈现出扭曲的龙形。   古时候的龙并没有完全统一形态,甚至有无爪龙,画出来的时候,就像是头上顶着角的蛇,商周时期流传的形象为首尾相连,名叫环龙。   在苏云折扇上的玉坠就是黑白两色玉石雕刻首尾互衔的环龙,统称环龙玉佩。   后来随着文化的明确与整合,还出现了与环龙类似的东西——蛟,常为蛇修炼突破后出现的形象,最终可以化为蛟龙,算是一个变态发育的进城。   所以看地脉与龙脉,可以通过形状来确定大概是什么年代的,用现代科学解释一下,大概就是陆地板块的移动会造成不同的地面环境,从而可以推测出具体是多少年前移动造成现在的形象。   车绪鸣大概画了两幅图,此时他们已经走出近百公里,都是跟着车绪鸣走的,神奇的是,一路上他们都没有遇上特别颠簸的地方,就算没有路,也格外平坦。   图画好后接近后半夜,这次他们准备充足,除了火堆还有灯跟帐篷睡袋,不用再生熬一晚上。   本来灯比较难充电,大容量也会在地下逐渐用完,地下没有太阳,电池用一块少一块,不过眼下为了看清楚图,只能开最亮的灯。   车绪鸣将图纸摆在带的小桌板上,对他们解释:“我根据这两天看的地脉跟山峰,画了两张图,我分不清具体哪个下面会有龙脉,而且这地形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有人在地下建造墓穴的样子。”   “怎么说?”苏云用手机把图拍下来后问。   “我们先看这个图,藏龙寨大概在逆鳞这个位置,这个取名还是很精确,如果按照这条龙脉的走向来看,形成年代久远,一般来说,下面会有非常厚的岩石,并不好开凿,就算古代巧匠多,可藏区怎么挖出这么大的墓穴来?”车绪鸣一边说一边在图上做注释。   苏云从自己脑子里翻出来那些填鸭式放进脑袋里的知识点:“哦,意思是说,这个地方想要做墓穴,最少都得两千年前吧?”   车绪鸣点头,又拿来第二张小一点的图:“这个就小很多,像是新长的龙脉,珠穆朗玛峰都在变高,出现这样的情况并不奇怪,跟旧龙脉有重合,可是按照这张图的话,藏龙寨的位置就很尴尬了,不上不下的,连尾巴都不是,完全算不上是藏龙。”   这种带着关联重叠的地方最难看了,连风水都可能会互相影响,一个弄不好,再好的风水,都会因为冲突而变成断子绝孙坑。   苏云看着这两张图,看向正在往火堆里放柴火的林琅:“林琅,你怎么看?”   同样是科班生,林琅应该也会这些。   “你们会不会忽略了一件事,藏区的信仰,让他们不会建墓穴的,所以如果有,只能是在老龙脉里,甚至不止两千年。”林琅指了指图纸上更巨大的老龙脉说。   藏区与其他地方不一样,信的佛教很独特,许多人认为藏区信的不是佛,而是他们独立的信仰,有蔑称为喇嘛教,虽说翻译过来一样是僧侣与和尚的意思,但与其他佛教都不同,甚至可以说是独立在外的,有种一方水土养一方神明的感觉。   苏云恍然大悟:“对啊,藏区信仰佛,许多人还说来朝圣,但是这个地方,高僧会送入高塔,但在古时候,高僧会在自己的皮肤上刻下图案与经文,制作唐卡,骨头呢,又用来用做盆或者托巴,还有天葬的习俗,因为地理原因,没有墓穴相关的文化习俗。” 第五十六章   藏区几乎没有土葬的习俗, 因为信仰、因为地理、因为生活习惯,一个没有土葬习俗的地方,但凡在地下出现类似于墓穴的空间建筑, 就一定会是因为这个空间建筑出现得比信仰还要早。   那时候藏区的人被称为蛮族, 加上实在难以进出,很少会有人选择侵略这个地方,光是蜀地,就已经够难打的了, 后来能统治起来,是因为元希望能够包围南宋, 最后用围攻的方式来吞灭宋朝。   在统一西藏之后,考虑到藏区的特殊情况, 元朝设立了土司制度, 以政教合一的方式来让藏区自己治理, 一个没有外来政权强制改变就无法统一的地域,本身就具有巨大争端与不同。   这样的地方为了争斗与资源, 会出现各种民族信仰以及文化上的差异,才会导致中原与藏区文化互不相通, 一开始还只有朝廷帝师进入协助藏区宣政院辅助统治,但因为民族文化问题, 摩擦始终没有停下过。   各种特殊原因之下,造成地下空腔的只能往早了算或者往后来算,后来藏区统一, 逐渐有汉人进入, 文化沟通方便很多后, 出现陵墓并不奇怪。   但车绪鸣画的图上显示,一条是巨大的老龙脉, 肯定得往早了说,早前的地图西藏很乱,加上地理原因,始终没有达到真正的统一,自然难以出现文化交融的现象发生。   再早的话,就涉及到另外一种文化——祭祀。   衍生为后来的丧葬文化之前,人们认为头上有天神,地下有地神,只是各方崇拜神灵并不相同,当人们以自己的能力无法继续生活下去的时候,就会选择祈求神明,从而发展出了祭祀文化。   吃不上饭又灾难横行的时候,人们会选择向神明供奉,希望神明怜悯,消除灾厄、年年丰收。   古代祭祀文化相当残忍,他们将神明没有帮扶自己的罪责,推到供品上,一开始是食物,发现不行就换猎物,猎物还不行就换更珍贵的东西,最后成为童男童女、女人、罪人。   唯独不会上男人,只是因为在武力至上的时期,男人身材高大,可以靠力气让很多人服从自己。   还有的情况就是男人控制了部落与族群,可当灾难不停止,收成没有变好,就想着,是不是贡品不够多?   所以地下如果出现类似的情况,基本就是祭祀墓、生祭坑。   这种地方珍贵的东西或许不多,不过年代久远,成品都很贵,拿了容易进去蹲几年。   苏云看着龙脉图,纠结了一会儿,说:“如果年代真的这么久远,而且是祭祀坑的话,估计是个生坑,没人动过,东西呢,估计还很老,怕是好进不好出啊?”   “有可能,祭祀坑一向是进去就别想出来,里面还会有各种死亡装置,我们没有一点了解就进去,回头想出来,怕是只能把地下坑给砸掉了。”车绪鸣心疼地说。   本来国家就对这种地下建筑极尽保护,但依旧赶不上各种盗墓贼跟倒卖国宝文物的罪犯破坏陵墓,如果他们直接下去,回头出不来了要毁掉陵墓,那跟盗墓贼有什么区别?   就算是接单为了钱,也不能不顾法律以及道德,最好还是要做到两者兼顾。   苏云也很发愁,想了想,问:“大师傅,从前爸妈有没有遇上这种情况啊?他们是怎么处理的?”   与其自己努力,不如多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风景,苏云一向识时务。   烧饭师傅回忆了一会儿,说:“老馆长他们遇上这种情况,一般是请当地的帮忙,比如说,山神、土地、守护神以及守护当地人的妖怪。”   历史上有些妖怪就是跟人住在一起的,有传说,但都尽量不提,这是人类与妖怪之间的一点小秘密,还有偷偷住在人们家里的鬼,直到发现自己会害死收留自己的人,才忍痛跟鬼差离开。   “可我们就是找不到当地可以了解的人才准备去龙脉下面找活得久的呀,如果地上就有可以了解狼姑娘的人,我们干嘛还下去呢?”苏云两手一摊。   问题又绕回来了,最主要的还是目前没有找到可以了解真相的对象,妖魔鬼怪没见到一个,仿佛建国后不能成精已是铁律,导致大家不小心成了精也尽量躲起来。   苏云纠结地想了半晚上,第二天早上还是跟大家说:“这样,我们先去找入口,看看到底什么情况,如果实在不能进去,也没找到山神之类的,我们就去远一点的地方找,我们就进雨林,那边活物多,说不定能碰上一两个活得久的。”   他们现在走的路线比较安全,还不到雨林的位置,只是普通的山林,走动不算困难,如果进入雨林的范畴,就得体会当年辛德昌那些士兵的日常生活了。   就算是盗墓佣兵团,也不会想去雨林的,世界上的任何一种极端环境都能先摧毁人的精神与心理,□□上的疼痛都是其次的,所以南方水坑很少会有佣兵团愿意去,那一个不好就是死在水下,只有祖传盗墓世家可以一试。   既然决定找龙脉地下入口,车绪鸣的计算量就非常大了,他喊上了林琅一块测算,毕竟不是专业的风水大师,来做这个事情多少有点偏门,除了用自己那贫瘠的风水知识,其实多是用现代考古知识来判断该怎么走。   算到一半车绪鸣就快崩溃了:“怎么这么大啊——苏馆长,你也不是没路子跟钱,你怎么不弄机器来啊?现在很多都是用机器了,虽然不一定比老方法准,但省事啊!”   机器受地下限制,其实但凡是老行家,都不怎么会带过于现代的机器下地,到时候如果机器受磁场影响出错,没有基本功打底,基本就出不来了。   苏云有些心虚:“我又不是专门干这个的,我怎么知道要机器?大师傅二师傅,我爸妈当年下地是怎么办的?”   “大力出奇迹。”烧饭师傅冷漠且笃定地说。   “……”一下子大家都沉默了。   苏云冷静了一会儿,跟车绪鸣说:“你看,强者从不抱怨大环境不行。”   车绪鸣只想把图纸扔她头上:“你疯了啊?大力出奇迹,他们那年代但凡干这种活,至少带一个摸金校尉和一个风水大师,这两个假如有一个是假的,就回不来,你看咱们这队伍里,谁可以胜任?”   一一扫过在场的卧龙凤雏,苏云也不含糊,直接点了车绪鸣跟一众鬼员工们:“你,风水大师,他们,摸金校尉,能活着出来就是胜利!”   听完,车绪鸣不想跟她说话了,嘴里没一句靠谱的。   “哎呀,车大师,车大师!你是大师啊,肯定行的!”苏云试图画饼恭维一下。   “你消停会儿吧,我就算想当大师也不是风水大师啊,我是学五行八卦推演命格的,主打天象,你看看这地下的东西,归我碰吗?更何况,等会儿下了地,没有星星,我就一睁眼瞎啊。”车绪鸣说着,给自己戴上了痛苦面具。   苏云想了想,觉得是有点为难人家车大师了,可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问:“那车大师你有没有什么靠谱的师兄弟介绍一下?或许让他们过来帮忙,我们能省很多事?”   说到师兄弟,车绪鸣还真开始翻自己的通讯录跟聊天软件,试图从中找到一个靠谱的来,结果很失望:“好像没有专门学风水的,我们最接近的是一个学建筑跟阵法的,你们看行吗?”   建筑跟阵法本质上是利用风水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却并不是完全学风水的,道家中的知识流派分得很详细又没那么泾渭分明,属于是入门知识一起学,到了往后就业才选择具体的。   就像建筑这个科目,刚开始要学的是如何建房子,打基础的时候却一样需要知道风水问题,反过来,如果是学风水的道士,一开始就会将建筑当入门知识来学,后面还有山势地脉、物品摆放、运势命途等等,都可以用风水的角度来解释。   也就是说,在道家的知识中,这些都是可以融会贯通的东西,只是有所偏重,车绪鸣如果登峰造极,他也可以将这里的龙脉风水算出来,但倒霉就倒霉在,他没到可以将知识都融会贯通的程度。   苏云静静看着他,说:“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遇见你,我都可惜你太年轻,你说你,怎么就不早生几年呢?”   早生几年,当初对莫青桃就不会无法救人,如今也不会束手无策。   车绪鸣不爱听这个:“你怎么不说是你每次来找我的时候都太早呢?你等我四五十小有成就再找我,那不就没问题了?”   “你真会想,过几年说不定林琅就能顶替你的工作,他也是太年轻。”苏云失望地看着他们。   林琅默默转头看了她一眼,不懂怎么又拐到自己身上来了:“还是能算的,就是麻烦一点。”   苏云就喜欢这种听话的员工,当即对车绪鸣说:“看看人家,强者只会改变环境,你们再努努力,我也尽力找找。”   看苏云一副欣慰的模样,车绪鸣牙根痒痒:“你别躲,你不是说你爸妈逼着你把基础知识都学完了吗?我不信你一点不会,况且,你们是专业做殡葬的,肯定比我们都懂。”   说完,正在观察环境的众鬼纷纷看向苏云,觉得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在苏一翎跟季微棠出门度蜜月之前,苏云背了很长时间的书,甚至是做了绝对可以保护自己的训练,哪怕身体没好全,也要学,这是她安身立命保护自己的能力,在这一点上苏一翎跟季微棠不会心软。   苏云两手一摊:“我在看啊,就是没有,才一路往前走的,这边的风水、地势乃至环境,都不适合做陵墓,但如果要做的话……”   后面的话苏云有些迟疑,没说出来,不过看脸色,大家明白,苏云心中已经有猜测了,只是那个猜测,可能并不好,所以苏云才将希望都寄托在车绪鸣跟林琅身上。   车绪鸣心下一沉:“苏馆长,你看出来什么了?还是直接说吧,就当是给我跟林琅心里打个底,不然等会儿我们不愿意相信自己算出来的东西,反而浪费时间。”   见车绪鸣这么说,苏云没再犹豫,用一种不是很确定的语气说:“其实,在林琅提醒我藏区的人都是火葬跟天葬之后,我想到了关于祭祀与殡葬上的一个流程,叫选址。”   “选址?是指选陵墓位置?这不就是看风水吗?”车绪鸣不是专业的,只能想到这个。   “是、也不是,”苏云微微摇头,“盗墓跟考古行业里,有句话叫‘干千年、湿万年、不干不湿就半年’,所以呢,在选择陵墓位置上的时候,在看风水之前,要先选干湿,北方水少,都要特地选在山清水秀的地方造陵墓,就是为了这句湿万年。”   陵墓都是下葬,干燥的地方确实可以保存千年左右,因为干燥,所以不会因为潮湿以及反复干燥导致下葬物品受损,但环境是湿的,或者用特殊的环境制造密封无氧的空间,陵墓里的东西就不会氧化,由此可以保存下来。   这就像是真空包装以及腌菜,要么抽空空气,要么以水隔绝,不让细菌跟氧气进去,里面的东西自然不会坏掉。   许多古代陵墓就靠各种隔绝氧气的方式,将陵墓中的一切都保存良好,许多东西刚出土的时候甚至可以说是“新鲜”,直到见了阳光与氧气才渐渐变成黑漆漆的模样。   如果实在没有条件制造用水隔绝氧气的环境,也可以像秦始皇那样,用水银包裹陵墓,绝对隔绝氧气,是一道防盗的机关,也是为了保存自己的陵墓鲜活。   车绪鸣不是蠢人,他一听就知道了苏云的意思,随后联系到现在的环境:“这么说,以这边的环境来看,我们得往山上找?你别说得往雨林找啊,那进去就是一腿蚂蟥,当地人都觉得遭罪。”   “不巧,我觉得我们大概是真要去一趟了,因为能活到今天的祭祀坑,一定是为了能万年永存,并且,必须阻挡祭祀品逃出来的,最好的办法……是用水,封住整个祭祀坑。”苏云用一种残忍又平静的语气说出自己的猜测。   众人一听,已经能预想到那是何种艰难,下墓本已是九死一生,现在还要进这种雨林地下水坑,妖进去都不一定能活着出来,更别说人了。   车绪鸣动了好几下嘴唇,都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苏云知道这个猜测很难接受,本来也不想说:“如果不想最后真的从雨林走,你们就得算出一个不去雨林也能进去的入口,哪怕是稍微接近一点陵墓顶的、地层岩石没那么厚的、能打盗洞的入口,不然,我们就得顺着一条从没有人活着走过的路,去寻找答案了。”   为什么说辛德昌找了许多年都没正经团队愿意接?就是大家一听他的故事就知道背后要找多少额外的线索,如果涉及特殊宗教信仰以及要下地怎么办?   就算是行业内胆子最大的,都有基本的敬畏,只有那些不要命的佣兵团会用人命去填,然后带出来的东西,几乎都能卖出天价。   两者对比起来,人命反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苏云心中有猜测,但还是抱了一丝侥幸,想着,万一呢?   万一真的能算出另外一个稍微接近一点的地点呢?   车绪鸣不说话了,默默去跟林琅继续算,而苏云也始终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一路走一路算,在往西南方向越走越深之后,苏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们在逐渐接近雨林,周围的环境越潮湿,那种来到藏区后的干燥与闷热逐渐消失,反而开始让人觉得呼吸都是水汽。   潮湿的环境意味着这边湿度很高,高到……可以将一座巨大的陵墓,包裹起来,万年不灭。   他们在又走了三天之后,停了下来,因为再往前走,就是雨林了,没有准备的话,进去就是找死,每年死在雨林探秘的人并不少,曾经国内没修路的时候,很多人想去墨脱、拉萨朝圣,走的路是雨林,没死于高原反应,反而是各种奇怪的现象。   雨林,从古至今,都是会吃人的地方。   哪怕停在雨林外安营扎寨,依旧要每天留人看守,以及一遍遍撒药、熏香,不然各种蛇虫鼠蚁就会过来吃掉他们这些营养充足且大份的食物,吃掉后它们还会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苏云自从停下后就每天带着艳鬼跟烧饭师傅到处走走,不过差不多下午三点半过后就会回来,她是去看周围的地形跟环境,在雨林里,必须有人担任探路的角色。   现在车绪鸣跟林琅正算到了关键的地方,不能让他们去,苏云作为仅剩拥有知识储备的人,只能亲自跑跑。   大约休息了两天半,车绪鸣跟林琅算完了,他们的神色都是一样的沉重,只有苏云的表情依旧,她看一眼图纸就知道结果了。   “看来,老天没有眷顾我们啊。”苏云语气中没有失望,仿佛早已知道是这个结果。   “苏馆长,你一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了吧?”车绪鸣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苏云,他熬得仿佛老了好几岁,胡子都出来了。   苏云倒也不是想打击他,奈何结果如此,只好点头:“差不多,任何一个要在山上建造大型陵墓的设计师,都会选择往山底下建,山体中间就挖空做防盗机关,更何况你跟林琅一路都在往雨林走,到了这边,就等于是在说,当年选址的人,就是奔着地下水来的。”   这个现象很有趣,地下陵墓如果不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水来包围陵墓,都会选择有地下水的区域,一来可以利用水流推动陵墓机关运转,二来地下水在蔓延起来后,可以封死所有的出口。   有很多冒险家就死于地下洞口探险,除了地底深处寒冷、狭窄无法转身之外,还有一个造成死亡的原因就是地下水蔓延,古代有些陵墓甚至会利用地下水的循环流动来做时刻机关。   就是随着地下水涨潮、退潮的规律,让陵墓中每一个时辰的机关运转跟解开方式都不同,以此来达到防盗的目的。   所以才说,但凡下地,必须带一个摸金校尉跟风水大师,摸金校尉是经验,风水大师是技巧,到了地底,就不是任何机器可以救命的了,只有这些实打实的知识能把人带出来。   车绪鸣听罢,抬眼看向远处的雨林区域,长叹一声:“想我立志当神棍,没想到还是被忽悠来这里盗墓了,我的一世英名啊。”   “别说这么难听,什么盗墓,我们是来寻找真相的好不好?更何况,我们又不打盗洞,光明正大地进去,不算盗。”苏云理不直气也壮。   “苏馆长,你少说风凉话,你这几天也没少往外跑,到底还知道什么?下去之前,一口气说完,免得我们进去还提心吊胆的。”车绪鸣直接破罐子破摔,反正都是要玩命的,怎么玩都无所谓了。   这几天苏云一直带着艳鬼跟烧饭师傅在附近查看地势,回来后却始终没说什么,现在尘埃落定,车绪鸣跟林琅都算不出更好的位置来,就只能把所有她看出来的东西,都说出来。   苏云直接坐到小马扎上,说:“大家都过来吧,我简单说一下现在的情况。”   其他鬼跟稍微长大了一点的幽兰都从帐篷周围走了过来,大家围在简单的火堆旁看着苏云,等进了雨林,他们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这样坐一起烤火的机会了。   点了人头,确定没问题后,苏云直接说:“我就不卖关子了,既然车大师跟林琅算的结果跟我预料的没什么差别,就没什么好隐瞒的,这附近确实留了进入地底的口子,就是龙脉的两只眼睛。”   闻言,大家的脸色纷纷一变。   眼睛作为描述的话,让人想到就是两个圆形的东西,而在雨林里,能够在地图上看起来是圆形且类似眼睛的,只有两种东西——沼泽,湖泊。   “以我殡仪馆馆长的眼光来看,其实这个祭祀坑选的位置非常标准且漂亮,这条龙脉,就像一条完整的龙,龙作为生物,七窍,就是建造陵墓的工匠留下的七个进出口,正常进去的话,其实应该走龙嘴巴。”苏云一边说一边拿过之前车绪鸣画的龙脉。   比照着图片,苏云从殡葬文化的角度解释这条龙脉与地下祭祀坑的关系。   首先,古代建造这种有进无出的大型墓穴,是不会给自己留活口的,也就是说,为了保密,工匠会直接把图纸销毁,只给自己以及陵墓主人留口子。   古时候甚至有为了保密的皇帝,将工匠全部杀死,觉得这样就不会有人能偷盗自己的陪葬品。   但祭祀坑跟正常陵墓还有个非常不一样的区别,就是,正常陵墓会留活口,这个活口留得有各种原因,比如说工匠不想死,或者留给后人,将来如果混不下去了,可以根据这个活口偷陪葬品出去卖,维系生活。   有些工匠呢,正业是工匠,副业是盗墓贼,所以会留活口给自己去偷,甚至一偷就很多年。   留活口的原因五花八门,但祭祀坑,永远不留活口,这种陵墓,从建造开始,就只为了封死一切,不管是当时放进去的供品还是将来进去的盗墓贼,进去了,就永远没有机会出来,有些机关甚至奔着鱼死网破去的。   这种机关导致考古团队很难去探究一些陵墓中的秘密,因为进不去,一旦强制进去,不是自己死就是大家一起死,两败俱伤,不如先等着,等将来技术好了,再去探究。   “而我们现在找的这条龙脉,我左看右看,都像是祭祀坑,这样的祭祀坑,不留活口,七个位置,嘴巴进去必定是最多的机关,两只耳朵根据龙的特性,走不到真正的陵墓位置,路就是错的,鼻子同理,所以只剩两只眼睛可以试一试。”苏云轻轻点在龙目的位置说。   车绪鸣一脸懵地看着她:“龙脉地下坑是这么解释的吗?龙脉又不是真的龙,怎么还能按照动物的七窍来设计呢?“   苏云将图纸放到小桌板上,说:“打个比方而已,是位置,你自己看看这七窍,除了双目,剩下的位置,都不太明确,我怀疑,这条龙脉,因为太多年,已经断了。”   大陆板块一直在移动,不管是海洋还陆地,有些地图其实每年都在变,但更新没这么快而已,这条藏区的老龙脉,真的太年迈了,甚至衍生出了一条新的龙脉出来,这说明,老龙脉不行了。   断裂的龙脉中,模糊的位置就等于是错的、已经无法找到具体机关了的,去寻找这样的位置,完全就是在做无用功。   大家同时探头去看小桌板上的龙,发现车绪鸣画得确实只有两只眼睛的位置非常明确,剩下的嘴巴、鼻子跟耳朵都是相当抽象的,要说是龙,肯定是,但正如一开始所说,这条龙脉,蜿蜒到仿佛巨龙环接。   之前可以解释为这条龙脉在做独特的造型,现在经过苏云的解释,就有了另外一条思路——龙脉在千年万年的移动中,断了,所以整颗头跟脖子都盘在了一起。   车绪鸣皱起眉头:“如果龙脉是断的,那新龙脉就好解释了,大地有自己的想法,旧的死去,就会有新的出生,就像曾经的侏罗纪和冰河世纪,这条被挤断的旧龙脉无法支撑这么大一片藏区,那就换一条。”   “是这个道理,但同样的,依靠龙脉建造的祭祀坑,原本留下的路,因为山体和大陆板块运动,已经有了一定的断裂,地下建筑、通道乃至机关,都有损坏,所以我们现在剩下的入口,只剩下没变化的两颗眼睛。”苏云说着,忽然生出一丝担忧。   这两颗看似没有变化的眼睛,到底是可以让他们进去的入口,还是故意留给后来者的死门?   为什么山体到龙脉形体都变了,唯独两颗眼睛完好无损?   总不能,还是这源源不断的水与沼泽,将仅剩的入口与通道给保了下来? 第五十七章   无论有什么样的担忧, 只要想进入龙脉下的祭祀坑,都得面对仅剩的两个入口,而根据这几天苏云的探查, 发现她之前预料得没错。   两个眼睛的位置上, 其中一处是山中湖泊,另外一处是很大的沼泽水域,两处的表面都是巨大的水坑,还有河流经过, 十分难以发觉,就算是到了位置, 也很难判断具体位置在哪里。   车绪鸣看了会儿,问:“我们要不要兵分两路?两个入口, 按照常理来说, 水坑比沼泽地好下去, 但是很难保证设计者不会逆着这个思路来。”   既然不想别人出来,那很可能这两处入口, 都是能进不能出的,他们如果走在同一个入口进去, 回头连个照应都没有。   苏云没有立即答应,反而问其他员工:“我还没想好, 你们呢?你们怎么想?”   鬼员工们肯定不愿意让苏云落单,纷纷说不能分开,现在队伍里, 苏云、车绪鸣、幽兰的武力值没有那么高, 下了地之后很容易出意外, 如果分开的话,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他们三个。   现在林琅是可以随便暴力破解机关, 进去后出不来大不了他一个穿墙术直接无视本地阵法,其他鬼员工可以凭借经验飘出来,只有苏云他们三个,是很容易被现实条件给弄死的。   尤其是地下没有氧气、阳光,甚至可能遇上水位上涨,地道狭窄,这些对鬼魂来说都很容易解决的问题,对苏云和车绪鸣来说就是致命的,幽兰活下来的可能性都比他们大。   与其分开让大家没办法,不如一块走,就算碰上了这种极端条件,也可以商量着用特殊办法解决,哪怕是炸一条道出来呢?   在员工们的坚持下,车绪鸣干脆放弃了兵分两路的想法,既然不准备分开,那选入口就要讲究一点,到底是选沼泽还是选相对容易一点的水坑。   苏云回忆了下这几天看的地形,说:“我其实想去沼泽的,但是沼泽对我的身体来说压力太大了,而且现在……我的身体并不是完整状态,不方便去沼泽,我想去水坑试试。”   “为什么你想去沼泽啊?”车绪鸣好奇地问。   “因为沼泽更像一条有去无回的路,往往这种路都无法回头,水坑看似只需要下潜,不行就再上来,但有回头希望的路,往往比没办法回头的路,让容易让人绝望。”苏云分析了一下设计者的心理。   这大概是一种人的普遍心理,包括去游泳的人,都会觉得,那么浅的水,自己如果不行了就回头,所以每年都有溺死的。   有句俗话叫“水清则浅、水绿则深、水黑则渊、水蓝则广、水黄则急”,像这种雨林中的水域,往往是前面三句的形容,肯定有浅的地方,但湖泊与水域一旦超过某个范围,就是绿的,中心则为黑。   很多防溺水的宣传视频都会说,看到水绿的地方不要下去,那个看似不深,其实已经超过两三米,哪怕是很会游泳的人,在这种地方都不会轻易下水,一旦下去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而且难以回头。   水面超过腰腹,水对于人来说就具有巨大的压力与拉力,并不是会游泳就能解决,到时候就算想上浮,都没有力气浮上去,十分古怪。   古时候人们把这种现象当做是有水猴子,但实际上是水太沉了,人的力气比不过水,无法下潜,也无法回头,生生被溺死。   车绪鸣看着地图皱起眉头:“选湖泊吗?为什么下不去沼泽?”   “重以及压强,我这个身体,下去的话,估计到一半,肺跟骨头就被压断了,单纯是水的话,可以用道术坚持,看看能不能游到目的地。”苏云有些无奈地说。   鬼员工们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才复活了四年的身体,确实没有普通人那么坚硬,奈何单子接都接了,只能尽力而为。   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只能选湖泊,其实对他们来说,选沼泽还是湖泊,没有任何区别,都是要冒险,不过水下石道明显会比沼泽好走一点,对身体的压力没那么大。   决定之后,就要开始准备下水的东西,像林琅跟鬼员工还有幽兰是完全不需要任何防护的,水跟狭窄的石道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阻碍。   需要商量的只有车绪鸣跟苏云。   车绪鸣说:“苏馆长,我大概能靠我师父炼的闭气丹坚持三个时辰,大概六个小时左右,六个小时之后,我就必须上岸休息半小时,不然会直接溺死,六个小时能找到出口吗?”   苏云皱起眉头:“我不太确定,我怀疑,地上流动的水也是一处机关,我们可以在外面就想好,是下了地关掉机关运行还是在地面上就直接破坏机关,破坏的话,中路可能被截断。”   此时林琅开口:“闭气丹也给馆长一颗吧,我觉得,这条水路,会非常长,走六个小时,不一定能走到底,如果下水两个小时还不能上岸,我单独去把我们要走的一段水路给断了,留给你们休息时间。”   这不失为一个办法,苏云点头同意了,以林琅的修为,他去做这件事不费什么力气。   随后就是准备辟谷丹以及衣服,下水后为了减少体力,应该换上潜水衣,修为高的除外。   幽兰已经变回原形了,她本来就是一串铃兰花,体型很小,成了妖精也不会改变,就是普通的纯白色连衣裙跟长头发,这样的打扮在水下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鬼员工们则是非常专业地拿出了潜水衣——曾经下过水坑有经验,都是当年留下的家当。   车绪鸣没有潜水衣,问男员工们有没有他这个体型可以穿的,结果被拒绝了,潜水衣一定要是定制的,大了没作用,小了容易把自己憋死,不如穿自己合身的道袍,还没那么危险。   林琅就不换了,他穿什么都可以。   最让他们担忧的是苏云,她需要一件合格的潜水衣来保护内脏跟皮肤,结果殡仪馆居然没有人为她准备。   艳鬼都震惊了:“馆长你在开玩笑?老馆长他们没给你准备潜水衣?”   “这个需要定制啊,并不是买到自己的尺寸就行了,他们不会随便买,定制的话,之前又不知道我具体的尺寸,后来一直躺病床上,好不容易下床,我又没有出门的想法,就拖到了现在。”   是拖,不是忘记,一个人需要的东西太多了,哪怕是苏一翎跟季微棠有心,也总有来不及准备的东西,想着苏云现在身体健康了,可以自己去买,想买什么买什么,谁知道苏云重生后这么懒。   现在大家面面相觑,最后鬼新娘忧愁地问:“那怎么办啊?馆长你穿着自己的衣服下去,很容易在裙摆里面藏蛇的。”   苏云眯起眼睛笑:“那我就抓出来放你头顶上,让你跟蛇赛跑。”   鬼新娘哀嚎:“我不要啊馆长,我只是关心你呜呜呜……”   “新新说得也有道理,馆长,你打算怎么下去?”烧饭师傅皱紧眉头问。   “就这么下去吧,没关系的,我心里有数,而且,这次说不定会有点意外的收获。”苏云摆摆手,将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大家彻底地休息一晚,第二天早上都一块睡到日上三竿,确定自己睡饱了,又美美吃过一顿饱饭才继续往前走。   根据苏云探查的地图,往前雨林里走上三十多公里就是一条河流,跟着河流走,会遇上一个不算特别大的湖。   绿色的湖面上漂浮着杂草跟各种虫子,乍一眼看过去,让人以为这是一片草地,走近了才能看清,是一片绿油油的湖水,在湖水靠靠近山体的地方,有一处幽深的山洞掩藏在水下,看过去甚至是黑色的。   苏云裙摆都湿透了,几乎就贴在小腿上,湿哒哒的十分不舒服,他们一路都在自己身上撒药,防止蛇虫鼠蚁跑到他们身上来,有些东西没毒,但长得丑,爬到身上非常恶心。   更可怕的是那些又丑还毒的生物,简直让人防不胜防,都需要互相查看,并且是不是就撒一点药粉。   因为湿度高,连熏香跟香囊都没用,无法散发出去驱赶那些毒虫,撒药也是暂时的做法,要是有条件,应该一遍撒酒精、每隔一段路就点火,奈何放火烧山不现实,只能不停地撒药粉。   踩进泥水里的时候,一脚下去往往能带上来不同的蚂蟥,它们慌张又贪婪地想扒到人体身上吸血,又被那些药粉腐蚀了身体与嘴巴,重新掉落到泥水里后,散出一口口鲜红的血,染红了地上的泥水,他们一路走过来,因为这些蚂蟥,留下了鲜红的痕迹。   苏云有一次往自己腿上撒药粉,因为泥水,她腿上已经出现蚂蟥了,感觉不到被吸血的疼痛,只是发痒,撒上药粉后蚂蟥掉落,鲜血从伤口中溢出,只能用纱布裹上药粉敷着。   蚂蟥咬人的同时会分泌出毒液,麻痹人的痛觉,以及抗凝血,不止血的话,伤口会一直流血。   这些脚下的小东西防不胜防,苏云半天就把自己的两条腿给裹了个严实,像两条木乃伊的腿。   他们脚程还算快,不敢在途中休息,一路走到了湖泊的位置才敢休息,那时候刚好下午三四点,已经快天黑了,肯定不能在这个时间点下午,夜晚太容易发生意外,就当多休息一天。   第二天他们就正常六点起床了,因为前一晚睡得早,起床后都不用出帐篷,就能看到帐篷外爬满了蛇虫鼠蚁,有些还非常努力地往拉链口子里挤,不过帐篷质量蛮好,没让它们挤进来。   蛇已经爬到了帐篷顶上,发出嘶嘶的吐信子声音,怕蛇的人估计这时候已经晕过去了。   晚上为了安全,大家都是两人以上一个帐篷,苏云、艳鬼跟鬼新娘一个大帐篷,所以醒来的时候,大家是同时看到帐篷外的东西,脸上纷纷露出了嫌弃的神情。   苏云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拿了几包药粉给她们:“先出去把那些蛇虫鼠蚁弄走吧,我在帐篷里等你们。”   鬼魂没有实体,两人拿了药粉直接飘出去对驻扎的地方来了个天女散花,触碰到药粉的瞬间,软体虫子立马就开始打滚吐血,会飞的赶紧跑了,那些蛇倒霉一点的,原地抽搐,发现不对的自己已经跑掉了,十分识时务。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艳鬼走到帐篷外说:“馆长,都清理干净了。”   此时苏云换好了衣服,又用桃木簪子给自己盘了头,走出帐篷后观察了一会儿,点头:“挺干净,那接下来就是清理水里的东西了。”   艳鬼跟鬼新娘的阵仗蛮大,其他人就算没醒,现在也被吵醒了,于是纷纷起床,为下水做准备。   考虑到水是流动,想完全让湖泊里的生物完全消失不现实,苏云研究了一会儿,就干脆弄了个药球,放在山洞不远处,用绳子吊着,药球泡进水里。   一共八颗药球,将水下山洞围了起来,有药球在,水中的生物会感到不舒服,直接就跑开了,不会因为他们出现,而跑到洞口堵他们。   苏云看着员工们挂好药球后说:“这个药球只能泡七到八天,我们下水后,要么在七到八天后原路返回,要么找到另外的出口,要么出来跟蛇蛇决一死战,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才七到八天?你没有更久一点的吗?三五个月什么的?”车绪鸣惊恐地问,他并不想在水里玩蟒蛇大战啊。   “能泡三五个月的药球能卖出天价了,我舍不得。”苏云回答得深沉又理直气壮。   车绪鸣深深看她一眼:“那没命怎么办?”   苏云摸摸下巴:“不至于,这水里就是一些毒蛇毒虫,就算我们在八天内无法回来,到时候真撞上了,我们这么多人也是有胜算的。”   能打得过,所以可以为所欲为。   既然苏云都这么说了,车绪鸣只能舍命陪君子,反正脆皮的那个又不是他。   随后大家开始排队下水,首先是体型,山洞里不确定什么情况,最好是从胖到瘦开始走,因为胖子过不去的地方,瘦子过去也没意义,而且狭窄的地方对苏云来说压力很大,就不要过去了。   所以打头的是烧饭师傅,接着是林琅、车绪鸣、幽兰、苏云、鬼新娘、艳鬼、鬼差阿休、烧火师傅,形成两头保护中间的组合方式,不管是前面还是后面有危险,都有两位师傅解决,他们解决不了,就有林琅跟鬼差阿休这两个战力第一第二的出手。   中间实力稍微差劲一点的,至少可以安全撑到地下祭祀坑中。   即使是夏天,湖泊里的水依旧非常冷,温度低到一下水就让人觉得好像泡进了冰水里。   烧饭师傅先下水,他试了试深度,在湖中央回头跟其他人说:“下面水有点深,估计超过三米了,水下视线不好,我们距离不要太远。”   众人应了一声,车绪鸣给了苏云一小瓶闭气丹,虽说一次就只能吃一颗,然后就得抽半个小时休息才能吃第二颗,可多给点总没错,谁知道后面会不会因为地下形势复杂被迫分开呢?   随后是林琅下水,他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游到烧饭师傅身边,接着是车绪鸣,他拉着幽兰一块儿下水的,互相牵着手,防止中间走散,他们俩还在腰间绑了绳子以防万一。   苏云吃了闭气丹,一个猛子扎进水里,顿时感觉寒冷扑面而来,水越深的地方越冷。   见大家都差不多下水了,烧饭师傅开始往前游,以他的身高都无法触底,这里的水确实深,逐渐靠近水下山洞,能看到边缘却触碰不到,可以想象距离这个山洞入口还有多深。   烧饭师傅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拿出一颗夜明珠,他就喜欢这种会亮的珠子,所以囤了不少。   随后他们就开始下潜进入山洞,除了不用呼吸的鬼魂,其他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   苏云沉入水底,吃过闭气丹后,就算不呼吸,也没有那种肺部空气逐渐消失的感觉,好像变成一条鱼,没有呼吸也能在水里自由活动。   水底能见度低,烧饭师傅将夜明珠分到后面,每隔一个人拿一颗,苏云手里也被分到一颗,一串人跟着前方的亮点往前游,花了好一会儿才潜到水下洞口的位置。   烧饭师傅举着夜明珠往里看,什么都看不到,声音也没有,就像是一处进去就会被溶解掉的黑洞,让人心生恐惧。   在外部看不出什么,烧饭师傅干脆往里游,刚开始以他的体型游进去还相当游刃有余。   水面上看这个山洞非常狭窄,下了水才发现,这个山洞宽度足够的,两个烧饭师傅并列都能塞进去。   大家一手举着夜明珠,一手摸着岩壁往里游动,里面什么生物都没有,按道理来说,这种地方应该会有蛇跟浮游生物,以及一些喜欢幽暗环境的生物,每个人都防备着蛇的出现,然而始终没有见到。   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山洞里面有什么东西是蛇跟其他生物都恐惧,所以它们不会过来筑巢,甚至不会过于接近。   没有过高智商的水下生物都没进来,可见山洞深处并不安全,然而来都来了,不管前面是什么,他们都得走到底看看。   烧饭师傅一路往前游,山洞始终没有变得狭窄或者宽阔,全程除了拐弯,山洞没有一丝变化,逐渐降低的温度跟黑暗,仿佛遇上了鬼打墙,一般人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出现心理预警,并且考虑是否回头了。   他们见惯了这种怪事,心理倒还好,因为吃过了闭气丹,在水底压力没有那么大。   持续游了一个小时,烧饭师傅停了下来,他在前面说:“先休息一下吧,前面好像还是一样的路,但人得休息,或者馆长你和车大师还能不能坚持?” 第五十八章   苏云还不累, 就摆了摆手,她没办法像鬼魂一样在水底说话,打手势比较方便。   车绪鸣也跟着摆了摆手, 不需要呼吸时, 他们的状态要比普通潜水的情况要好得多,加上水有浮力,游起来没那么困难。   为了不浪费闭气丹,大家继续往前游, 随着时间推移,那种水挤压在身体上的感觉逐渐明显, 造成了另外一种窒息感,并不是无法呼吸, 而是人处在幽闭空间时身体自然而然感受到的窒息。   尤其是苏云, 她最先出现这种不太对劲的反应, 被鬼新娘发现了。   鬼新娘赶紧过去扶住苏云:“馆长,你怎么了?”   其他人听见声音, 赶紧停下来来,山洞通道还算宽敞, 便都围了过来。   苏云比划了一下连带着做嘴型说有些喘不上气,应该是这边的位置太低了, 逐渐压抑,必须尽快找到出口,一直在水里, 对她的身体损伤很大。   在这个情况下, 艳鬼忍不住问:“馆长, 东西呢?”   闻言,苏云看她一眼, 轻轻摇头,她知道艳鬼问的是折扇跟黑白环龙玉佩去哪里了,不过还是示意她别问。   艳鬼觉得,苏云或许是有什么计划,就没多问了,跟其他人说:“我们赶紧走吧,馆长这情况,不太好。”   重新上路时,改成鬼新娘跟艳鬼拉着苏云走,不让她自己用力了,避免她出现更糟糕的情况,人类的身体过于脆弱,环境突然改变,就会对身体产生让人无法预估的损害。   继续往前走之后,却是岔路口,烧饭师傅不得不停下来。   岔路口有三条,大小一致,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仿佛就是通向不同的墓室。   通道还算宽敞,烧饭师傅直接让开了位置给林琅和车绪鸣,他们两人过去查看通道口,随后苏云也被拉了过去。   三个岔路口深不见底,伸了夜明珠进去能见度也很低,看不清里面的东西,就无法找出机关来,而且洞口周围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提供线索。   苏云飘在后方观察了一会儿,抬手指了指中间的岔路口。   “馆长说选中间的,我们就走中间的吧?”烧饭师傅看到了苏云的手势,当即复述出来。   其他人看向苏云,苏云轻轻点头,证明烧饭师傅没看错。   眼下问不出为什么,大家只能继续往前走。   在选了中间的岔路口后,走了大概两个小时,非常顺畅地来到一处稍微有光亮的宽敞地方,众人赶紧向上浮,没一会儿就破水而出——来到水面上,大家脑子都轻快许多。   苏云憋在水下是最不舒服的一个,她浮出水面后就立马观察周围的环境。   他们出水的地方是一条地下河,两边都有比较高的平台,可以游过去休息。   随便挑了一处地方,苏云直接上岸躺在地上休息,骤然离开水,浑身都沉得厉害,失重的状态让苏云几乎没力气坐起来。   其他人看见苏云都跑上岸了,也赶紧过去。   车绪鸣在岸上用了烘干术直接弄干自己的衣服,然而直接弄干一股子味道,没忍住又用了清洁术,这才舒服不少。   林琅看他自己上了一堆道术,也赶紧给苏云用上,避免她持续穿着湿衣服失温。   衣服被弄干净后苏云总算缓过来了,她坐起身,长出一口气:“在下面快憋死我了,好在路没那么长。”   “苏馆长,你怎么知道选中间的路能安全到达陵墓啊?”车绪鸣靠坐在墙壁上,疑惑地问。   “我不知道啊,只是在地下难受,折中选了条路,而且,以这个祭祀坑的用途来说,我们走哪条路最后结果应该都差不多。”苏云随口回答,开始翻自己的乾坤袋找恢复体力的东西吃。   车绪鸣顿时无语地看着她:“那你要是选了个没有出口的路怎么办?”   苏云直接抬手拍拍林琅的肩膀:“我们还有老天爷赏饭吃的啊,实在选错了的话,就让林琅去把地下河道砸出一条路来。”   如果选错了,就跟他们之前的计划差不多,最后由林琅破坏一部分机关,强制送去地下祭祀坑中。   不是迫不得已,其实不应该这么做,毕竟地下都是文物,任何破坏都是不可逆的,他们没有人想跟那些盗墓贼一样做出破坏国家文物的事。   本来只是想到祭祀坑中询问一下是否有狼姑娘的消息,知道最好,不知道的话,他们在祭祀坑中像那些游客一样捡一些东西就可以回去了。   苏云休息得差不多了,站起身打量周围的环境。   刚才在地下河里,视野不高,并不能看清全貌,现在爬到了河岸上,倒是可以看清楚两边的情况。   地下河两边都是巨大的空间,看不到尽头,就像是在地面雨林里碰上了河流一样,只是头顶没有天空,只有岩石顶跟一些长明灯。   苏云仰着头一愣:“长明灯?倒吊的款式?”   在苏云的惊呼下,其他人立马跟着往上看,入目是青铜长明灯制作成带弯钩的鱼型,弯钩直接扎进了头顶的岩石壁中,照亮了正片平台,仿若白昼。   就连靠坐在墙壁上的车绪鸣都站起身,他环顾一圈,发现他靠坐的地方只是一面不太好砸开的山壁,与其说是墙壁,不如说是巨大的柱子,支撑着山体不坍塌。   长明灯的款式有很多种,最常见的,就是放在陵墓中,又陪葬的丫鬟举着,或者扎进石壁中,有些陵墓选择做侍女雕像举灯,上面涂满磷粉,打开墓门,出现空气后,就会点燃重新点燃长明灯。   因为每次打开墓门长明灯都会亮,所以才有了这个名字。   至于葬礼上用的那种,跟这种长明灯没有太大的区别,不过那是手动加油点灯,不让灯灭掉。   一个陵墓里如果处处都摆满长明灯,那只有一个可能——引路。   殡葬文化里,长明灯本就是做引路用,刚开始是引导死者魂魄回家,后来盗墓案子不断,工匠们就制造了长明灯引导盗墓贼进入机关中,让他们死在机关里。   脚下是缓缓流动的地下河水,头顶是每隔三五米就一盏的长明灯,河岸两边仿佛照镜子一样,每处细节几乎相同,盯得久了,反而头晕目眩,像被人对着脑袋打了一闷棍。   车绪鸣走到苏云旁边,沉声道:“这像不像,地下河里,我们做的选择一样?”   地下河里三条岔路口,苏云直接选了中间的,于是顺着河水来到了这个地方,中间还是那条地下河,两边却是一模一样的两片平台,不知道有多宽、多深,也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能走到真正的祭祀坑中。   看似是从三选一中换成了二选一,其实依旧是三选一,只看他们想走水路,还是从两边的平台上寻找。   苏云收回盯着长明灯看的眼神,抬手捂住发晕的脑袋,问林琅:“林琅,你带罗盘了吗?你试试看,那些长明灯是不是按照五行八卦排列的?车大师你也试试,那些灯或许就是一道机关。”   听苏云这么说,两人立马拿出罗盘准备算一下,结果刚掏出罗盘,上面的指针却一直在转圈,根本停不下来。   缓了缓,没那么想吐后,苏云放下手,去看两人,结果愣在原地,大家都默默看着那两个跟吃了炫迈的一样的罗盘,沉默声震耳欲聋。   “……看来是磁场不对,车大师,你想点别的办法啊。”苏云疯狂用眼神示意。   车绪鸣默默看她一眼,将自己的罗盘收起来:“我走一下八卦试试吧,不用罗盘了,哎,我还以为毕业后一辈子都不用走这玩意儿了呢。”   苏云猛点头:“我懂,我也不想走。”   没有任何一个学生想上学,两人顿时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就在车绪鸣准备在地上简单画一下八卦阵,然后按照长明灯的位置走的时候,林琅阻止了这两个刚入门的懒学生。   林琅抽出了自己的本命剑:“等等,这灯是不是不对啊?”   一说不对,大家又忍不住抬头看,此时头顶上的长明灯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变化,更没有特殊的地方。   “哪里不对啊?”车绪鸣盯着一盏灯看了好一会儿,都没看出来哪里不对,不就是发光的灯吗?   苏云用手指挡住自己分散的视线单独盯着最近的一盏长明灯看,微微眯起眼:“二师傅,打一盏下来。”   话音刚落,烧火师傅直接扔出去三枚银针,精准打到了一盏长明灯弯钩上,银针跟青铜擦出了火光,三枚银针打的位置准确,弯钩直接就被打断了。   烧火师傅刚要伸手去接,猛地睁大了眼睛,一把拎起苏云的后领,将人猛地往后拖,其他人看见了,反应迅速地躲开长明灯落下的位置。   嘭——   鱼型长明灯落在地上,直接炸开,光点四散,哪里是什么油灯,明明是会发光的虫子!   虫子受到了惊吓,纷纷逃走,还对着人冲锋,一些则是稀里糊涂地跑进了地下河里,被水一泡,又不亮了,奇怪得很。   苏云不怕虫子,有几只虫子跑到身前的时候用脚踩住一只,仔细观察,发现是蚰蜒,腿多得一下子数不过来,不过跟常见的黑色蚰蜒相比,这个祭祀坑里的蚰蜒,是透明的,只是身体沾了什么东西才闪闪发光,很多只聚在一起就像是灯一样。   烧火师傅直接用长银针挑起一只,检查过后,说:“它们身上像是沾某种重金属矿物,能发光,但有毒。”   此言一出,本来在踩地上蚰蜒的大家瞬间又跑了好几米远,纷纷远程杀虫。   只有苏云没跑,她将脚下的蚰蜒踢开:“这里这么多蚰蜒,你们杀掉这些,头顶上还有,待久了,照样会重金属中毒,而且,它们很明显会进地下河活动以及找食物吃,换句话说,这条地下河,本来就是剧毒。”   现在大家已经被这些乱跑的蚰蜒分开,远处的车绪鸣说话甚至要用喊的,他说:“这么毒!那我们怎么办啊!还算不算方向了?”   苏云偏头看了眼还在身边的烧火师傅,问:“二师傅,您觉得呢?”   烧火师傅丢掉银针上的蚰蜒,叹了口气:“馆长,不是我说风凉话,我觉得,作为祭祀坑,这些手段都是正常的,再往前走,杀人的手段只会更多、更快速、更隐蔽。”   本来设计工匠就是要让人有来无回,第一关是岔路口,如果从漫长的两个多小时的地下河中活下来了,来到沾满重金属的蚰蜒长明灯区域,随着重金属中毒,人会产生幻觉、器官衰竭,就算不往前走了,也会死在这个地方。   现在反而是他们没有选择,不想死在重金属中毒之下,就得继续往前走,甚至要走得快一点。   “那要是前面还有剧毒的机关呢?”苏云担忧地问。   “我们这里,只有您、林琅、车大师和那朵铃兰会中毒,您的身体不齐全,怕是最快中毒的,依我看,馆长还是尽快,把身体补全才行。”烧火师傅说得很小声,语气中都充满了担忧。   苏云垂眸想了想:“没事,很快就全了。”   一盏长明灯里只有百来只蚰蜒,现在已经跑的跑、死的死,于是大家又围到了苏云身边,等着她做决定,看到底怎么走,她要是现在想打退堂鼓,也没人会怪她。   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苏云直接说:“车大师、林琅,算吧,尽快,这里是重金属中毒,后面说不定还会有其他的剧毒机关,我们不能拖,不然一旦积累的毒素多了,很难再活着出去。”   车绪鸣收起了玩闹的神色,直接在地上画起了八卦阵,那是基本功,但能算出多少东西来,得看自己的本事,一般来说得对比着罗盘算,那样比较准,没有罗盘纯靠口诀,不一定能算出对的结果来。   林琅则是持剑在一旁防备头顶上的一盏盏长明灯,那些蚰蜒浑身沾满了重金属矿物的粉末,随便掉一只下来估计都不好受。   在两人推算方向的时候,苏云也在辨别方向,随后走到了地下河边,无论是在地上还是地下,河流的方向很重要,水流一般只符合两条规律。   东流到海和水往低处流。   苏云在地下河边蹲下,观察着水流的方向,思考那到底是东边还是往低处走?   如果是往东边,那有点不太符合龙脉的地形,按照他们来之前画的地图,这条龙其实是西南、东北朝向的,眼睛在偏西南的位置,如果是直接往东流,那就等于是流出了龙脉。   地下河流出龙脉就很难再运转祭祀坑内部的机关,换句话说,如果地下河流出了龙脉的范围,那等于是距离出口很近,会有离开的机会。   所以,地下河水的流向,一定不能是出口,得往深处走,才能把祭品跟盗墓贼往祭祀坑引。   反其道而行之,估计也是死路,只会越走越深,地下河源头肯定狭窄,无法倒退的话,自然是死。   苏云心中有了计较,再回头去看林琅两人,问:“你们算好了吗?实在不行,我们顺着河流走试试。”   林琅跟车绪鸣都没回话,专注地看着地面上的八卦阵,过了好一会儿,车绪鸣神色凝重地看向苏云:“苏馆长,问题大了,没有方向。”   闻言,苏云心下一沉,面上没表现出来,直接问:“具体说说。”   “我跟林琅都走了一遍八卦阵,按道理来说,加上方位、时间,我们应该能算出出口或者入口在哪里,但奇怪的是,不管我们怎么算,都是循环。”   “循环,就等于没结果,可以一直一直往下算,另外一个意思,就是鬼打墙,但不是鬼打墙的话,还可以说是……迷宫。”苏云回忆着类似卦象的解析,心中深深叹了口气。   车绪鸣微微颔首:“没错,迷宫的话,就很难找到出口以及入口,不如说,从我们进来这片雨林开始,已经踏进,这巨大的祭祀坑中了。”   雨林何尝不是一座巨大的迷宫?进来的人九死一生,全部都可以被当做是祭祀品,祭祀雨林、祭祀龙脉、祭祀……深埋地底的神明。   苏云看着地上的八卦阵良久,说:“再打一盏灯吧,这次想办法接住了,让灯完整落到地下河里,像小船一样,我们跟着蚰蜒走。”   听完,众人眼睛一亮,车绪鸣兴奋道:“对啊,我们是外来的,对这边不熟悉,刚才蚰蜒掉到河里跑得那么快,说不定知道什么,不管是找到出口还是找到大本营,我们都不亏!“   能找到出口最好,算是一条后路,就算没找到,也可以跟着蚰蜒往深处走,只要接近祭祀坑,说不定他们就能找到线索。   为了不惊动长明灯里的蚰蜒,这次去打灯的是鬼新娘,她用红色的丝线直接织了一个网兜,割断长明灯弯钩之后像玩提线木偶一样将长明灯缓缓落到了河面上。   长明灯看起来就像是一条鱼,延长的鱼尾巴就是弯钩,扎到任何地方都能吊起灯盏,鱼身则像是从脊背划开一样,水滴形状的灯盏里,装满了发光的蚰蜒。   灯盏落在水面上,鬼新娘就收回了自己的红线,大家赶紧走到河边盯着蚰蜒,只见灯盏往下沉了沉,没完全被河水淹没,而且随着河水往前飘,蚰蜒似乎发觉了位置不对,焦灼地在灯盏里爬来爬去。   就在这个时候,对岸的传来凌冽的破空声,一道白影划破寂静,直奔苏云的脸而来,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苏云一抬手,抓住了擦着自己脸颊过去的白影,熟悉的手感,让苏云轻轻挑起眉头。   不等其他人询问苏云是否有恙,对岸紧接着又是一阵打斗声,激烈到地下河面都在波动。   苏云缓缓放下手,看到自己手中熟悉的白骨黑面折扇,不过下面少了那枚黑白两色环龙玉佩,轻轻啧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