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之继母摸索记》作者:江今九   文案:   苏彤怎么都没想到,前一晚还在抱怨资本家996剥削人,一睁眼就来到了工作都还可以包分配的八十年代。她惊得两眼一翻……当然,只能是翻了个白眼,二十一世纪是回不去的了。   八十年代的苏彤父母早逝,寄养在舅舅家,不咸不淡,也算平平安安长大。   她只等着中专毕业,国家安排一份混吃等死的工作,余生也算圆满了。   变数起于嫁到陆家的表姐意外病逝,舅妈担心家大业大的陆一诚再娶的妻子会苛待亲外孙,找到她说:彤彤,你报恩的时候到了。   她不愿意,报答养育之恩的方式很多,她没必要牺牲自己。   舅妈冷笑:必不必要也由不得你了。   苏彤不信,婚姻自由的年代,还有强迫结婚的不成。   然当陆一诚找到她,开出每月一千作为报酬。   她掐指一算,现在的工资水平约莫八十一个月,一月等于一年。   暴富不能走寻常路,她干。   虽说继母难当,就算不会,还不能摸着石头过河。   -------   排雷:娃是男主亲生的,男主和女主表姐是真夫妻。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重生年代文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彤,陆一诚┃配角:预收文《民国少女穿八零》┃其它:预收文《五百万,恳请离开我儿子》   一句话简介:陆先生和陆太太的婚后日常   立意:做自己的女主,不做别人的女配   作品简评:   苏彤穿越到了八十年代,一个寄养在舅舅家的孤女,幼时生活不咸不淡,也算平平安安长大,只等着中专毕业后国家安排一份工作,安稳度过余生。本来以为这一生就是这样,直到然意外和陆一诚结识,因一些原因两人结成夫妻,她的人生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书中主角乐观坚强,不管在怎样的环境中都能泰然面对,用心经营自己的生活。文章偏重日常,用轻松的诙谐的语调娓娓道来陆魏两个截然不同的家庭,如何在时代洪流中顺流而上,给读者展示了那个时代的风土人情时代风貌,值得一读。 第1章   芒种已过,夏日正长。   魏家村劳动妇女们忙完夏耕,无事便爱拿着蒲扇围坐在村里那棵大榕树下乘凉闲聊。   东家长,西家短,三个哈蟆四只眼,不亦乐乎。   最近他们聊得最多的,是条件在村里数一数二的魏光亮家,准确地说是魏光亮家的大女儿魏秀兰。   要说这个魏秀兰,那可是十里八村数得上号的美人。不仅如此,人还聪明,当年还是是村里唯一一个考上高中的。高中毕业没两年,就嫁了个家世显赫的丈夫,村里不知道多少姑娘羡慕。   然而也应了那句红颜薄命,结婚不到两年就撒手人寰,留下一个不足三个月的女儿。   当年她去世的消息传回来,整个魏家村别提多震惊。   大伙对她的死因也纷纷猜测。有说她是因为生孩子落下了病根,有说是因为嫁的丈夫寡情抑郁成疾,也有说她就是福薄受不起那泼天的富贵。   众说纷纭也不过是猜测,魏光亮一家对外只说是病逝。   不管当时曾引起多大轰动,终究过去了那么久,这事也慢慢淡了下去。时隔两年再次让村子的人谈起,无非是上个月魏光亮的媳妇孙红梅去城里看望大女儿留下的那个孩子,回来就说了些孩子不能没有母亲之类的话。同村的一些人察觉出,她那是想要给自己外孙找后妈。   “你们说这天底下哪有丈母娘上赶着操心女婿再娶的,肯定是陆家那边想再找了。”一个约四十来岁的妇女边摇着蒲扇边对旁人说出自己的猜测。   说是猜测,语气却甚是肯定。   她这话一出来,自然获得不少人点头附和。   “陆家那样的人家,等了两年才再找,已经算有情有义了。”   “虽然是这个理,不过我实在不懂红梅到底怎么想的,陆家想再娶是陆家的事,她是秀兰的母亲,就算女儿已经走了两年,知道女婿想再娶应该不高兴才是,哪有还上赶着帮找的。”   “你这话说的没错,反正如果是我,肯定不乐意……”一婶子说得正兴奋,却忽然顿住,朝另一个方指了指:“瞧,孙红梅的外甥女。”   她口中说的外甥女,正是魏光亮那已过世姐姐的女儿——苏彤。   另一婶子和苏彤接触的比较多,朝苏彤招手大喊:“小彤,过来过来。”   苏彤不知道她们正在聊自家八卦聊的正兴奋,听到呼喊,大大方方朝那几人走去。   刚走近,那个招手让她过来的大婶就迫不及待抓着她问:“你舅妈要给你外甥女找后妈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苏彤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要是知道她们今天聊的是这个,她就不往前凑了。   她眨了眨眼,一脸‘我也不知道’,道:“大概,也许,是真的?”   这话题最近也常出现在他们家饭桌上,舅妈还在她耳边提了好多次,孩子没有娘有多可怜。   所以这大概是真的,但她不敢明说。   大婶松开扯住她的手,笑道:“我也是糊涂了,这种事红梅怎么会对你一个没结婚的姑娘说。”   说完又笑呵呵继续和其他人聊,话题当然还是围绕着这事。   苏彤笑了笑,见大家不抓着自己问这个问题,很自然一旁坐下。   来这世界已经有些时日,八十年代的农村也没什么娱乐能消磨时间,除了家里那部14寸黑白电视机,便是在这大榕树下听村里的妇女们唠嗑。只是没想到,今日唠嗑到自己家来。   她不知道丈母娘上赶着给女婿找继室这种事在这时候常不常见,反正在她生活的那个年代是很少见的,她也没见过。   初来乍到,不熟悉这时候的风俗人情,秉承多看少说不出错的原则,她并没对这在家里引起不小风浪的事表现出多少好奇,只是安静坐在一旁听着。   是的,她其实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一个月前她还是生活在2023年的社畜,在没日没夜加班了半个月后忽然倒下,再睁眼周围的环境陌生的可怕,还有一段陌生的记忆喷涌而来。   初时她还以为自己是做梦,又或者太过劳累出现幻觉,所以赶忙又闭上眼继续睡。   睡了一觉再睁眼……一切人事物对她的冲击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只能说颠覆了她过去二十八年的一切认知。   好在她适应能力还不错,也看过不少穿越小说穿越剧,更重要的是事实胜于雄辩。不管你接不接受,事实就——2023年的她工作猝死,灵魂穿到了35年前一个也叫苏彤的姑娘身上。   接受了现实的她开始冷静下来,凭着自己那点小聪明捋了一下目前的状况。   原主苏彤,二十岁。早年父母双亡,是舅舅和舅妈——也就是孙红梅夫妻养大的。   虽然魏光亮夫妻违背了计划生育政策生了三个孩子,但对苏彤这个外甥女还是不错的。不敢说有多好,却也可以问心无愧说一句,不管是在生活上还是学习上,对这个外甥女和三个亲生孩子一视同仁。   农忙那段时间,不知道是因为劳累过度,还是突发疾病,苏彤忽然病倒。   恰逢农忙,魏家人忙着夏耕,加上没人想到她情况会突然那么严重,以至于忽略了。而苏彤呢,到底是寄人篱下,和魏家人终究不像儿女和亲生父母那般亲昵。觉得自己在家里最忙的时候病倒,不能帮忙干活已经够给舅舅一家添乱的了,所以再不舒服也强忍着。   在这具身体的生命迹象一点点消逝的时候,她的灵魂被它接纳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这就是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了。但能以苏彤的身份再获得一次新生,她还是很珍惜的。   珍惜生命的第一步,便是不能再像上辈子那样,将生命里有限的大部分时光都用在拼命工作上。   一次生命为代价的教训,她学会了适当平躺。   好在原本苏彤的性子也是比较佛,魏家人除了觉得她病了一场后整个人性子开朗了点外,倒也没觉得有太大不同。   -   苏彤听村里的大婶们唠嗑了近一个小时,直到表妹魏秀芝寻了过来,才跟她一块回家。   几个大婶看着她们两人离去的背影,期中一个开口道:“秀芝这孩子长得还挺像她姐姐的。”   “一个妈生的,像不是很正常嘛。”   “红梅还真是会生孩子,三个都长得那么好看。”   “苏彤这孩子其实也长得好看,可有秀兰秀芝这样的表姐妹在旁……”她话没说完,可大家都明白什么意思,笑了笑。   笑着笑着,众人都有些妒忌。都是当了妈的人,谁不想自个生的孩子聪明又好看。   手挽手往家里走的两个姑娘并不知道村里的大婶们在说她们,苏彤还笑眯眯问舅妈这么突然喊她回去有什么事。   忙完夏耕,农村人进入了短暂的闲暇期。   还在上学的孩子也陆陆续续回学校上课了。苏彤读的是中专,假放的比较早,现在已经放暑假了。而魏秀芝在读高中,今天刚好是周末,便回来了。   这段时间她在家里,除了帮着干点家务后,每天吃饱了睡,睡醒了出门找人玩,魏光亮夫妻也没说过什么。今天让魏秀芝来找她,她觉得应该是有事。   果然,魏秀芝告诉她家里来客人了。   “我找了你好久,差点没热死。你怎么那么喜欢往那群妇女跟前凑呢,不怕她们说你吗?”   苏彤摇了摇头,她当然不怕。   路上,苏彤猜测着魏秀芝说的客人是谁,什么客人要把家里的孩子都叫回去。   苏彤没问,只是在心里猜测,这位客人一定是非常有分量的长辈。   其实她挺怕这种有分量的长辈的。上辈子和家中长辈接触的经历并不怎么愉快,只因这些长辈惯会拿捏不同年龄阶段的致命问题。   小时候问成绩,大了问婚事,结婚了也会问什么时候生孩子,生几个孩子。   以为生了孩子就没事?不,还会问你孩子的成绩,问你孩子的婚事,问你孩子有没生孩子。以此循环。   当然了,她上辈子还没结婚,只经历到被问什么时候结婚的阶段。   快到到家,苏彤远远就看到那停在院门口的红旗轿车。   红旗轿车,这时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   苏彤顿住脚步,看向魏秀芝,后知后觉问出:“今天来的客人是谁?” 第2章   魏秀芝看向不远处自家院门口的方向,虽然没有人,却还是下意识压低声音回答了苏彤这个问题。   “姐夫带着敏儿来了。”   她口中所说的敏儿,正是已去世的亲姐魏秀兰留下的唯一女儿——陆敏。   苏彤有些意外,虽然魏秀兰去世后,逢中秋春节这样的重大节日陆家那边都有来走亲戚,不过陆一诚很少出现的。据说是因为工作忙。   今天不是过年也不是过节,他竟然来了。   不过意外归意外,陆一诚带着女儿来丈母娘家探望也合情合理。   看到旁边的魏秀芝还没进门就已经大气都不敢喘,苏彤打趣道:“那是亲姐夫,怎么这么紧张。”   魏秀芝白了她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很怕这个姐夫。”   要说她这个姐夫,那长得那真是一表人才。奈何帅气是帅气,却不拘言笑。哪怕站在那里什么话都没做,也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苏彤不是忘了,是压根就不知道。   她笑着安慰魏秀芝:“别紧张,他又不会吃人。”   魏秀芝知道,可就是控制不住。   她小声嘀咕:“也不知道当时大姐怎么敢嫁给他。”嘀咕完又对苏彤说:“你也好意思笑话我?你自己哪次见了姐夫不是头低低的,都不敢正眼瞧。”   苏彤:“……”   那一会进到里面她还是低着头吧。   -   魏光亮家的条件是村里最好的,其他人都还住红砖瓦房,他们家已经盖了一层小洋房。而这一切还得益于大女儿嫁得好,当初给的聘礼厚重。同村的其他人别提有多羡慕。   可苏彤住了一段日子却深有感触,没有安装空调的小洋房,在炎炎夏日里还不如瓦房来得凉快。   此刻,坐在客厅的陆一诚有着和苏彤有着同样的感受。   他来到已有好一会,和魏光亮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天,自问一向不怎么怕热的他,这会也觉得这屋子热浪逼人。   加上女儿一直哭闹,这让陆一诚难得产生了几丝焦躁。本来就没有什么笑容的脸,绷得更紧了。   魏光亮向来惧怕这个女婿,能不正眼对视就不正眼对视,自然没发现他神情都变了。而孙红梅呢,因为陆敏一直哭闹不停,正抱着她在屋檐下走来走去低声哄着,更加没那个闲工夫关注这个女婿。   可怜难得上门一趟的女婿,明明屋里还有把摇头风扇,就是没人开来给他吹凉。   苏彤和魏秀芝就是在这样的七分钟回来的,一进院子就看到陆敏扯着脖子哭。   魏秀芝立刻担心上前:“妈,敏儿怎么哭的这么厉害?”   对于姐姐这个出生不到三个月就没了母亲的外甥女,她是发自内心心疼的。   孙红梅也被宝贝外孙女哭的心肝都快碎了,一边轻拍着宝贝外孙女的后背安抚,一边没什么好气回答女儿:“可能是对陌生环境不习惯吧。”   苏彤看着孩子那红的实在不正常的脸,还有两只小手还很不安分扒拉着衣服,觉得孩子哭闹可能不是因为这个。   这会虽然还没到中午,可阳光照在人身上也是火辣辣的。   孩子哭的声太过凄惨,听得人于心不忍,苏彤说出自己的猜测:“孩子哭会不会是因为太热?”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也足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   陆一诚心一颤,对于女儿的哭闹不停,他还真没往这方面想,可是听了这话却莫名非常认同。   他一个自问不怕热的成年人,在这屋子闷久了都有些受不了,何况那么小的孩子。   “热的?”孙红梅一愣,在大人眼里就觉得小孩子怕冷,天凉一点都一件一件往身上套。现在虽然天气没转凉,可孩子身上不过穿着件小背心,压根没想到这样还会热。   回过神后无比心酸。她知道陆家条件好,他们还住泥砖房子的时候就住上了小洋楼。自来水、热水器、空调等等这些她以前前听都没听过的东西,陆家也早早用上了。孩子来他们家不过一会就热得嗷嗷大哭,让她有些不是滋味,觉得外孙女在他们家受苦了。   苏彤看向小小只可可爱爱的小人儿,忍不住放柔声音:“小敏儿,热不热?”   她以为两岁多的小孩,就算不会完整的表达,也会简单的表达,可面对她的柔声低问,陆敏却只哭的更厉害了。   苏彤傻了,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自问这张脸长得挺好看的,刚才她说话也不凶,怎么把孩子吓得哭得更厉害了。   孙红梅倒没认为是苏彤吓到孩子,只当是孩子怕生,继续低声哄着,还不忘赶苏彤和小魏秀芝进屋。   “别在太阳底下站着了,快进屋去。”   进屋,自然是要跟远道而来的姐夫问好。   好在男女有别在这时候也是存在的,两个姑娘打完招呼后乖巧坐在一角。陪陆一诚聊天的重任,依旧落在魏光亮身上。   屋内又闷又热,坐了一会苏彤就受不了。   她看向那闲置在角落的摇头风扇,推了推魏秀芝。   魏秀芝瞬间明白过来,立刻起身去把风扇开了。   电风扇就是为了生风取凉才买的,他们家也不是那种一个劲死节约的那种家庭。   摇头风扇一开,屋内闷热的空气被吹散,顿时清凉不少。   陆一诚整个人舒服多了,板着的脸不知觉缓和不少。   而屋外呢,孙红梅到底把苏彤的话听了进去,抓起挂在窗户边的蒲扇轻轻给外孙女扇风。   没一会,孩子果真慢慢不哭了。   孙红梅更加不是滋味,亏她还是带大了四个孩子的人,竟然还没有苏彤一个黄花大闺女细心。   想到这,她不由看向屋内,神情若有所思。   -   快到吃午饭时间,孙红梅要做饭,就把孩子交给了苏彤和魏秀芝看顾。   苏彤并不讨厌孩子,何况不哭不闹后的陆敏格外可爱,小脸肉嘟嘟红扑扑的,跟夏天的脆桃一样。还有那胳膊腿,一圈圈的肉,让她想到了酿莲藕。   魏秀芝听到她这比喻,噗嗤笑出声。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嘴这么馋,看什么都是吃的。”   苏彤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陆敏胖乎乎的小脸,带着几分垂涎道:“难道不像吗?”   除了软了点,真的很像一颗桃子。   魏秀芝觉得这比喻有魔力,现在看着自己外甥女的脸,脑海里竟也浮现脆桃。如果不是顾忌着姐夫在,真想咬一口。   两岁多的陆敏根本不知道两位姨姨把她想成美食,还以为她们在跟自己玩,咯咯直笑。   陆敏抱起带过来的小皮球,困难表达着要苏彤和魏秀芝陪她玩。   苏彤怕晒,拿着蒲扇本来在给自己扇风的手,顺势往陆敏身上扇了扇,对魏秀芝说:“你陪她玩吧,我负责给娃扇凉擦汗。”   魏秀芝体谅表姐前段时间大病亏了身体,没有拒绝这光荣的任务。   烈日当空,魏秀芝和陆敏在院子里丢皮球,苏彤则坐在屋檐下,边摇着扇子便给她们加油打气。看到孙敏身上出汗多了,就招手过来给她擦背。   苏彤笑眯眯看着在烈日地下玩耍的一大一小,忍不住在心里称赞自己的安排。   瞧,这样分工合作带娃不就轻松了。   陆一诚虽然依旧坐在客厅里,但并没有忽略外头的一切。   他的目光首次扫过苏彤,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   孩子出汗太多不及时擦干容易着凉,这点倒挺细心的。   -   吃过午饭又待了约莫半个小时,陆一诚就要带孩子回去。   孙红梅依依不舍,看着陆一诚车子离开的方向红了眼。   “妈,你要是这么舍不得敏儿,不如接过来住一段时间吧,反正等我放假可以帮忙带孩子。”魏秀芝说着又指了指苏彤:“就算现在没放假也还有表姐。”   苏彤:“……”   无端被cue,深表无奈。   苏彤虽然比魏秀芝大了两岁,两人却是同一年上的学。不过苏彤读书没有为魏秀芝厉害,初中毕业后她只考了个中专,魏秀芝则考上了高中。   中专比初高中都早放暑假,所以她已经不用回学校,魏秀芝和魏国豪却还要回学校再上半个月的课。   只是再闲,她也不想带娃。   苏彤不敢表露,只能微笑。   她不慌,心里清楚,就算孙红梅真想,以陆家队孙敏的宝贝程度,也不可能乐意。   孙红梅显然也清楚这一点,眼红红低喃道:“陆家那边怎么可能放心,而且敏儿她……”   说到这,突然哽咽起来。   这转折,让人不得不去想陆敏发生了什么事,齐刷刷看向孙红梅。 第3章   见母亲一直不往下说,魏秀芝急了,催促道:“妈,你倒是说啊,敏儿怎么了?”   孙红梅嘴张了了合,最终只说了句:“没什么。”   魏秀芝急得直跺脚,转头问父亲。父亲却是紧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只好又抓着母亲问。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敏儿娇生惯养,可能住不习惯,”孙红梅故意转移话题,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忙了半天也累了,回房躺一会。”   魏秀芝哪能看不出来,母亲这是借故逃避。   可母亲不说她能怎么办,最后只能一脸无助看向苏彤。   苏彤又哪里知道,只是今天看陆敏白白胖胖面色红润不像有什么问题,于是安慰她:“别担心,陆家那样的人家,如果敏儿真有问题,肯定也有办法的。”   这话成功让魏秀芝的心定了下来。   是啊,陆家那样的人家,不会让敏儿有问题的。   第二天,魏秀芝和魏国豪回学校上课,家里只剩苏彤和魏光亮夫妻。   苏彤心思细腻,察觉到自那日陆一诚来过后,孙红梅情绪就变得格外低落,整个人比之前沉默寡语不少。她和魏光亮在家的时候向来话少,孙红梅再不说话,整个家都快要静悄悄的了。   她虽然喜静,可是家里太过安静也不好。   日子平淡如水,又过去三天。   这日,魏光亮夫妻也不知道出门干什么去了,家里只剩苏彤一个。   她坐在屋檐下,摇着蒲扇,喝着温开水,发出今天第不知道多少次叹气。   上辈子毕业后沦为社畜,每天顶着朝阳出门上班,繁星初上才下班。每天都为工作而活,睡觉时间都不够。时间一长,身体不可避免疲惫不堪。那会她天天幻想的就是能中个五百万,从此过上躺平的生活。   现在日子称得上悠闲,按理说就是她上辈子梦寐以求的躺平,只是怎么让人那么不踏实呢?   苏彤左手托腮,右手摇着蒲扇,拧眉沉思。   几分钟后,她有了答案。   说到底还是兜里没有钱。   可这时候要怎么挣钱呢?她开始思考这个新问题。   现在是1988年,改革开放春风拂吹大地的第十年。   对很多人来说,这就是最美好的时代,遍地机会。可苏彤很明白,她不属于‘很多人’之列。   她自知,一没有生意头脑,二缺乏吃苦耐劳精神。所以哪怕现在正是改革开放的黄金时期,她也毫不犹豫排除了创业致富这个方法。   有多大能力吃多大碗饭,这道理她上辈子深有领悟。   骄阳似火,内心煎熬,苏彤哀叹,老天爷为什么就不能让她穿到一个富二代或者官二代身上呢。   不过才这么想,她立刻就呸了声。   人不能不知足,能再获新生她是感恩的。她感谢老天爷给了她二次生命,不仅如此,还要把原主那一份一起活好。而活好的准则第一条,便是不能太辛苦。   想要不辛苦……问题又绕回来了,要想生活的不辛苦,还是得兜里有钱。   暂时陷入死循环,她还是先不想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能闲一日是一日吧。   这时候的中专毕业生好像是有包分配的,如果运气好被安排到一个清闲的单位混吃等死也不错。   这样想,苏彤心情愉悦不少。包分配的时代对她这种没什么斗志的人来说真是好时代。   歇够了,苏彤起身开始打扫家里卫生。   她虽然不怎么能干,也不怎么勤快,但也绝做不到在这个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魏光亮夫妻在外头忙的时候,她也会把家里的家务事都办妥当。   孙红梅回来,看到苏彤正在擦桌子。再看一眼地面,明显有刚拖过的痕迹在,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她这个外甥女,从小就跟其他农村的孩子不一样,爱干净,格外爱干净。   “乡下灰尘大,不用天天擦的。”   孙红梅喊停苏彤,示意她坐下。   看这姿态,应该是有事要和自己说,苏彤停下手中的活,和孙红梅隔了一个位置坐下。   “小彤啊,你今年也二十岁了。”   苏彤本懒洋洋的半发着呆防空脑袋,听到这开头立刻收回神游的心神,正襟危坐。   上辈子二十八岁大龄未婚的经历告诉她,通常长辈们这么开头都是要催婚的。   在这个年代,二十岁是不是算晚婚了?   上辈子被有意无意催婚的经历太过刻骨铭心,以至于孙红梅只是说了句话,苏彤就想了很多。她甚至在想,如果魏光亮夫妻希望她早点结婚的话,她该怎么办。   苏彤在脑海里飞速搜索着魏家村男女的婚嫁情况,貌似到了她这年纪还没结婚的少之又少。很多没读什么书的,都是十八九岁就办了和努,到年纪了采取领结婚证。   明明国家规定女子的结婚登记年龄是二十岁,这年龄才堪堪是起步点,不至于被催促。   孙红梅不知道外甥女在想这些,见她不说话,又接着往下说道:“舅妈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生下秀兰了。”   说到大女儿,孙红梅一脸哀伤,话也说不下去了。   丧女之痛不是那么容易抚平的,苏彤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起身给她倒了一杯凉白开。   没办法的时候,喝水治百病。   孙红梅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后果然好了很多。这一口温开水也让她想起,他们家开始养成喝开水的习惯,还是大女儿要求的。   叹了口气,孙红梅道:“你们这些读多了书的人就是讲究,喝水还就要喝烧开的。”   苏彤笑了笑,也不想说什么高温杀毒的道理。这时候的地下水污染还不严重,农村人很多直接喝井水。只是她习惯了。而魏秀芝几兄弟姐妹呢,高中住宿后也养成了打开水喝的习惯。   情绪缓过来后,孙红梅接着往下说正事:“舅妈跟你说这个也没别的意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苏彤在心里叹了口气,心道,果然,长辈们一提到年纪就是觉得你该结婚了。   说实话,她对结婚没什么想法。她和很多青年人一样恐婚,想到结婚意味着以后的人生你得牺牲自己去融入另一个家庭,节假日也不能睡大觉,各种人情礼节,她就觉得人生好像没有快乐了。   所以上辈子男朋友向她求婚的时候,她整个人吓了一跳,随后果断拒绝了。   她没什么挑人的眼光,谈恋爱可以,结婚她真的没信心。   求婚不成的男友恼羞成怒提出分手,二十八岁的她喜提单身,从此开启了被家人更加猛烈的催婚模式。   “舅妈,我能不能过两年再考虑这个问题?我总觉得自己还小。”   听到苏彤说自己还小,孙红梅笑了:“都二十岁了,也敢说自己还小。不过舅妈也不是要将你立刻嫁出去的意思,都还没毕业呢。”   对哦,苏彤反应过来,她还在读中专,明年才毕业。   至少还有一年安全期,她立刻不多想了。   天知道刚才她已经在考虑,如果舅妈一定要让她嫁人,她也不是不可以收拾包袱南下,去伟大领袖画下的那个圈里打工。   然而放下的心才踏实了一秒,就被孙红梅接下来的话再次打乱了。   “不过结婚这种大事就是要提前做好准备的。”   苏彤礼貌的笑容僵在脸上,为什么她会有种孙红梅似乎有了明确目标的错觉。   孙红梅没注意苏彤的变化,自顾自往下说:“当年你父母突然意外离世耽搁了你上学,不然也不至于让你二十岁还没毕业。”   苏彤:“……”   除了沉默,还是只能沉默。   “彤彤,你觉得我和你舅舅对你怎么样?”   完了,彤彤都叫上了,还开始说恩情了,让苏彤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这话听着大有挟恩图报的意思。舅妈不会是想用她的婚事换高彩礼吧。   苏彤提醒自己冷静,客观回答道:“你和舅舅对我很好。”   凭心而言,没多少人能像魏光亮夫妻那样,愿意抚养兄弟姐妹的孩子。而且是十几年前啊,那时候条件有多差,温饱都成问题。他们不仅愿意抚养,还做到一视同仁。同村的同龄人读到初中的都没几个,她还能读完初中上中专。   “不管你信不信,当初我们抚养你,只是因为你是大姑子的孩子,从没想过将你养大后要如何。”   当初没想过,意思是现在想了?苏彤心情沉痛,为何不能将施恩不图报的无私精神继续发扬。   “世事难料,今天舅妈厚着脸皮求你,希望你看在我们养育了你十多年的份上,顾念我们对你的养育之恩,答应舅妈一件事。”   这话换个直白点的说法就是,你报恩的时候到了。苏彤抿唇沉默,不是她忘恩负义,是这话说的有点吓人,她真不敢答应啊。   养育之恩应当报,虽然他们抚养的不是自己,但她现在代替原主活了下来。既然得了原主的身体,自然也是要替她报这养育之恩的。唉,且听听孙红梅怎么说吧,总不至于让她涌血相报的。   孙红梅眼眸闪过挣扎,端起苏彤给自己倒的那杯凉白开喝了个干净。   咬了咬牙,豁出去了干脆明了说道:“舅妈希望你能嫁给陆一诚,替你死去的表姐照顾敏儿。”   ?   ?   ?   苏彤眼睛瞪得极大,一脸不敢相信,怀疑刚才是不是出现幻听。   “舅妈,你刚才说什么?”   孙红梅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苏彤是万万没想到,孙红梅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不是太荒谬了?   虽然隔了个‘表’,但她也喊陆一诚一声姐夫。   当然了,她初来乍到的,和魏家一家人的亲情都还没培养起来,更别提陆一诚。在她心里,他不过是个陌生人,没有所谓姐夫情结。   只是,上辈子谈了六年的男朋友她都不愿意嫁,现在又怎么肯嫁给一个陌生人。   报恩的方式有千万种,她没必要选择牺牲自己这一种。 第4章   苏彤甚至后知后觉生出一个猜测,前两天陆一诚突然带着陆敏过来,该不会是来相看的吧?   这念头冒出来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不过一秒就又下意识否认。   陆家那样的家世,陆一诚这样的人物,犯得着这样吗?犯不着!   就算他结过婚,就算他有孩子,也绝对是很多女性梦寐以求的丈夫人选,多得是好的选择。而她,家世平平,学历一般,工作还未定,除了年轻还有点美貌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优点。   当年魏秀兰之所以能嫁给陆一诚,不能不叹一句命运的安排。不然两家人差距这样大,是八辈子打不着竿的。   当年魏秀兰大学毕业后被安排在市政府工作,机缘巧合之下救了在路边晕倒的陆老太太。   救命之恩,加上魏秀兰人美心善性子好工作也不差,陆老太太对她很是喜欢,就萌生了撮合她和孙子的念头,瞒着两位年轻人安排了一次见面。   魏秀兰对陆一诚一见倾心。陆一诚性子冷淡,对男女感情跟没开窍一样,可能转身就忘了魏秀兰这个人。不过在老太太的撮合下,两个年轻人最终还是喜结连理,很快就有了孩子。   只是谁能想到好景不长,魏秀兰会得了重病,年纪轻轻就离开人世。   可以说,如果不是魏秀兰自己优秀能考上大学,被安排在市政府上班,就不会机缘巧合之下救下陆老太太,得了老太太欢心,嫁入陆家那样的门楣。   魏家的条件就算是在魏家村里数一数二,和陆家那样的人家也是八辈子打不着杆的。所以苏彤才会在生出那样的怀疑后,立刻又否认。   她深深明白,阶级横沟不是那么容易跨越的,   苏彤不着痕迹打量着孙红梅,在想她之所以生出让自己嫁给陆一诚这个念头,会不会是因为不舍得这门亲事。   虽说两家还有孙敏这个纽带,可孩子毕竟还小。若陆家存了心不走动,两家人这情分很容易就散了。   苏彤并没有冲动说拒绝的话 ,而是语气温和问:“舅妈,这是你和舅舅的想法,还是说是陆家那边的?”   虽然这么问,可她心情多少有谱,这多半是他们这边一厢情愿。所以她并没有很担心,孙红梅的一厢情愿自有陆家那边帮她解决。   但万一,如果是和陆家那边商量过……不至于,真的不至于,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然孙红梅的回答,却将她的心理建设击了个粉碎。   “这个事我们两家长辈商量过了。”   孙红梅这话一出来,苏彤整个人直接呆住了。   她忽然有些气,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捏紧拳头。   陆一诚还是男人吗?明明浑身散发着不可冒犯的气质,竟然两次婚姻都由人拿捏。   气归气,她还是明确告诉孙红梅:“我觉得这有点荒谬。”   “荒谬?”孙红梅听出她话里的不乐意,立刻板下脸:“表妹嫁表姐夫怎么了?农村娶嫁不容易,嫂子再嫁小叔子,妹妹再嫁姐夫的事多的是。”   孙红梅这话不假,就他们村就有兄长死后,弟弟娶了嫂子的。   苏彤不想刺激孙红梅,毕竟就算想绑着自己嫁人,也得等明年毕业。一年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变数的,不需要现在就闹的很僵。   她初来乍到的,还没适应如何在这时代生存,闹太僵这日子不好过。   她还是先忍忍,乖乖熬到明年毕业国家分配一个清闲的单位,再做下一步打算。   苏彤说服了自己,暂时忍下。而她的不再反对,让孙红梅激动的情绪平复不少。   平静下来后,也不是不能理解外甥女的抗拒。没结婚的姑娘,哪个对未来的丈夫没红憧憬和幻想。而且苏彤这孩子重感情,怕是顾忌已去世的大女儿。想到可能还有这个原因,孙红梅就彻底没气了。   再开口,语气没有刚才激动:“人死如灯灭,我也想开了,你表姐不在就是不在,你也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苏彤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解释什么。孙红梅想的和她想的,可真是背驰十万八千里。   她并不是陆一诚是‘表姐夫’所以抗拒,而是嫁给任何人都会抗拒。   “我知道你们几个孩子感情好,这事是我们长辈做的主,你表姐九泉之下要怪也是怪我。”   苏彤能说什么呢,只能继续沉默。   “你不喜欢陆一诚?”孙红梅这话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在她看来,陆一诚这样的男人,没几个姑娘会不喜欢的。   苏彤一脸无奈看着孙红梅,反问:“我为什么会喜欢他?”   这可把孙红梅问得愣住了。陆一诚很出色,陆家也极好,就算结过婚有孩子,也绝对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良配。   她还记得当初陆家人上门来说亲时自己的心情,就跟做梦一样。事情定下来后,又跟中了大奖一样,不敢相信那样的人家竟然会和他们家扯上上关系。   这道理她懂,苏彤不懂?   孙红梅也反问:“陆一诚不够好?”   苏彤知道孙红梅说‘好’,无非是这个人的人品能力以及他的家庭条件,摇了摇头。   “他条件很好,但对他这个人,我不了解。”   孙红梅笑了:“傻孩子,大部分夫妻都是结婚后再慢慢了解的。”   这话苏彤不否认,就算是自由恋爱,结婚前和结婚后都可能判若两人。   “可是舅妈,我想先了解一个人,然后再去决定嫁不嫁给他。”   “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陆一诚这样的人你都不想嫁,还想找怎样的了解?多读了几年书,心都要比天高了。”   这还是苏彤第一次看到孙红梅这样生气,说没吓到是假的。而且她嗓门本来就大,这会气急败坏吼,分贝更是大到可以震慑人。   孙红梅继续叨叨说着,什么养大他们几个不容易,供他们读书不是为了忤逆长辈。   苏彤不想硬碰硬,新社会,还会发生绑着上花轿嫁人的事不成。智者知进退,莽者一根筋。她还是不要这会跟孙红梅争个面红耳赤,弄得大家都不好下台。而且她相信,陆家那样的人家有自己的骄傲,哪怕这事两家长辈商量过,只要她坚持不松口,陆家是不会逼迫的。   苏彤的知进退,没有让这件事发酵。   没多久,魏秀芝和魏国豪也放暑假回家了。   有同龄人作伴,苏彤的日子终于没那么无聊。而孙红梅也没再提过让她嫁给陆一诚这事,这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她也渐渐忘了陆一诚整个人。   直到有一天,阳光明媚的一天,苏彤陪魏秀芝去县城买下学期高三用的学习资料,意外在新华书店碰到了来出差的陆一诚。   得知她们是来买学习资料的,陆一诚以姐夫的身份付了钱,请两个小姑娘去县城大饭店吃饭。   苏彤来这个时代不到两个月,在魏家村那样的农村,也从同村人那听说过这个饭店很多次。   他们语言朴素,夸赞县城大饭店的东西非常非常非常好吃。   所以当陆一诚提出整个邀请,吃了一个多月普通家常菜的苏彤有些不争气心动了,说不出拒绝的话。   魏秀芝亦然,虽然她有些惧怕这个姐夫,可是也很馋那美味的饭菜。   两个吃货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馋’。   既然无法抗拒,那就去吧。   来到饭店,陆一诚直接要了间包间,坐下后第一句便是让她们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这财大气粗的作派,苏彤表示非常喜欢。   她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餐牌和魏秀芝一起看。   这时候的餐牌还很朴素,并没有后世那样的花里胡哨图文并茂。但正是这份直白的朴素,让苏彤看到菜名就想咽口水。试问哪个吃货能拒绝‘酥皮烤鸭’‘蜜汁叉烧’‘豆酱鸡’这样赤、裸裸告诉你‘我很好吃’的美食。   “真的可以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吗?”   苏彤这话是小声和魏秀芝说的,谁知道陆一诚也听到了,嗯了声。既然这样,苏彤和魏秀芝就没客气了。   这一顿饭是苏彤来到这时代以来吃的最美味的一顿,甚至有一种比她上辈子吃过的任何美食都要好吃的错觉。   可能是清淡饮食太久,又可能是这时候速成品还没规模化养殖,鸡鸭鱼猪什么的禽类都是慢慢养大的,肉质鲜美。   看着埋头苦吃的两个人,陆一诚有一种她们是不是被虐待的错觉。   “要不要再加两盘菜?”   这是这顿饭陆一诚说的第三句话,算上那个‘嗯’。   说实话,苏彤很想加,可确实已经吃撑了。如果不是天气太热,倒也不是不可以打包拎走。反正她也知道,这顿饭她们吃的很没形象,也不介意再落下‘吃不完兜着走’的形象。可这样的闷热的天气,如果真打包带走,只怕傍晚回到家也馊掉了。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是,浪费食物可耻。   苏彤艰难摇了摇头:“三个人吃八个菜已经很多了,再点就吃不下了。”   拒绝美食,苏彤的心在抽痛,她下意识捂了捂胸口。   这一幕落在陆一诚眼里,微不可觉勾了勾唇。   吃过饭,陆一诚本想送她们去车站的,毕竟他有开车。听到她们还要买东西,改送她们去了百货公司。   到目的地停好车,他从钱包里拿了两张一百块钱出来递给二人。   “难得出来一趟,想买什么尽管买。”   两百块,在这个时候绝对称得上巨款。两人胆小,不敢要。   陆一诚微微皱起眉头,再开口语气重了几分:“拿着。”   “好的。”几乎是条件反射,苏彤听话伸出两手乖乖接过,并站的笔直。   她这反应,看得一旁的魏秀兰想笑,碍于陆一诚在,只能强忍着咬紧下唇。   等到陆一诚离开后,她再也忍不住了。   苏彤当然知道她在笑自己,脸红了。   “别笑了,还是想想这两百块钱怎么办。”   这时候的工资水平不高,两百块是很多人一个月的收入了。随手就给出别人一个月的工资,陆一诚到底多有钱?或者说陆家到底多有钱? 第5章   姐妹两个就像没见过世面,揣着这沉甸甸的两百块不知如何是好。   苏彤率先说出自己的看法:“我觉得,这钱应该不可能还得回去。”   魏秀芝何尝不是这么认为,两眼亮晶晶看着自己表姐:“姐夫这钱也不止是给我们花,可能是想借我们之手孝顺一下岳父岳母。要不,买点东西带回去?”   “好主意。”   两人一拍即合,心里都清楚,这么干回去肯定要被长辈说的。可坏事有人一起干,胆子就大了。   姐妹两人揣着两百巨款横扫供销社,可这时候的钱实在太经花了,一圈下来也就花了八十来块钱。   想到回家除了坐一个多小时小巴外还要走差不多一个多小时的路,姐妹两人决定收手,不然拎太多东西也是自己辛苦。   傍晚,两人踩着夕阳落山的点到家。   孙红梅看到大包小包的,果然板起脸问怎么回事。   两人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以为要挨骂了,谁知她却笑了:“还真是缘分,去趟县城都能碰上你们姐夫。”   姐妹两人很有默契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不对劲’。   一回到房间,魏秀芝就迫不及待开口:“姐,你觉不觉得我妈不对劲。”   苏彤严肃点头:“何止不对劲,简直反常。”   “反常必有妖,你说我妈会不会在酝酿大招等我们?”   后半句话刚被被进来的孙红梅听了去,又气又好笑,上前拍打了女儿几下,笑骂道:“对,我酝酿着大招呢。”   魏秀芝一边躲闪一边求饶:“妈、妈、妈,我错了我错了。”   苏彤笑看着这对打闹的母女,自己都没发觉,其实她是有些羡慕的。   上辈子她和原生家庭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后来因为催婚关系更是可以说恶劣。所以一直以来她对亲情并没有强烈的渴望,但并不妨碍她羡慕那些亲子关系好的。   揍够了,孙红梅才走到床边坐下,问她们有没问陆一诚敏儿的近况。   魏秀芝连忙说:“问了问了,临走前我们问了下敏儿,他说挺好的。”   这话一出来苏彤就暗暗叹气,回答就回答,为什么一定要强调‘临走前’。   果然,孙红梅再次被气笑了,伸手又朝女儿打去,不过这次魏秀芝反应快躲过了。   “我看你们是眼里只有吃的,吃完了才想起关心小外甥女。”   被说中的两人不敢吭声,低头站在那,颇有乖乖挨骂的意思。   然孙红梅再次让她们差异,她没有骂她们,只是叹了口气后出去了。仿佛她进来就是想从她们这里听到一点孙敏的近况。   魏秀芝不敢相信,呆呆看向表姐:“姐,我害怕,我妈今天太不对劲了。”   “别怕。”苏彤坏坏一笑:“她揍我们最厉害的一次也不过就是屁股开花。”   “这还不可怕啊。”魏秀芝想起来都心里发毛。   苏彤嘴角噙着笑意,点了点头。   其实她是吓唬表妹的,原主的记忆里,被打到屁股开花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小学四年级后孙红梅再生气也没拿棍子打过她们,在这个大多数父母信奉棒棍底下出孝子的村子算是难得。   可魏秀芝对于那次被打却太过印象深刻,还在想着必须拉拢一些人站在她们这边,万一母亲记起来要打她们还有人能帮着劝。而她能拉拢的对象无非就是弟弟,拉拢的方法无非就是把今天买的零嘴分享出去。   所以魏国豪一回来,莫名其妙就被姐姐往嘴里塞了一颗糖,塞完还说:“你看姐姐对你多好,要是那天妈打我,你可得帮着姐姐。”   魏国豪本来吃的甜滋滋的,听到后面那句话,作势要把嘴里的糖吐出来。   “姐,你果然不安好心呐。”   “不许吐,给我吃下去。”魏秀芝连忙捂住他的嘴,还不忘喊苏彤过来帮忙:“姐,我们现在可是同一战线上的,快来帮我。”   苏彤哪能拒绝亲表妹的请求,当然要上前帮忙啦。   可怜魏国豪一个十六岁的‘大’男人,就这样被迫‘吃人嘴软’。   魏光亮外头干活回来看到这情况,还以为三个孩子打架,见惯不怪,对依然能平静在井水边洗着菜的妻子说:“都这么大了,还成天打打闹闹。”   孙红梅在忙,也没在意听里头三个孩子为什么打闹,笑道:“由他们去吧。”   她其实心里清楚,那是几个孩子感情好。大女儿还在的时候,四个孩子有时候闹起来更是无法无天。   想到大女儿,孙红梅又伤感了。   真是杀了她都想不到,她那么优秀的大女儿,她以为从此会过上好日子的大女儿,竟然那么早就离开了。好在还留下一个敏儿,也算是给她留下了一个念想。   想到自己外孙女,孙红梅心情更沉重了。这一份沉重一直到洗了澡躺在床上都没散去。   魏光亮干了一天活,洗完澡正准备躺下睡觉,就被妻子推了一把。   “怎么了?”魏光亮连忙坐起身,看向妻子。   “要不我们过几天去一趟陆家吧。”   “想敏儿了?不是才见过嘛。”   “那都半个月前了。”孙红梅没好气,但她想和丈夫说的不是这个,“我想去陆家和他们再商量商量那事。”   “那事?”魏光亮不是很确定,看到妻子点头,才说:“你不是说苏彤那丫头还不愿意吗?”   孙红梅咬牙:“这事我注定对不起她。”   言外之意,不管愿不愿意,她都打算这么干。   魏光亮不知道说什么,一方面他不想逼迫自己外甥女,一方面他又觉得妻子的顾虑并没有错。   沉默想了半响,魏光亮说:“要不我再和苏彤那孩子谈谈?”   “你行吗?”孙红梅不放心,担心丈夫会坏事。   魏光亮其实也不放心自己,于是对妻子说:“你不放心的话,在旁边听着呗。”   孙红梅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那就明天吧,明天刚好没什么事。”   “这么快?我都还没想好怎么说呢。”主动提出要和苏彤谈谈的魏光亮紧张了。   孙红梅道:“那你今晚就垫高枕头好好想。”   说完气呼呼躺下,侧过身背着丈夫睡觉。   魏光亮无奈挠了挠头,身体很累,睡意却全无了。   他真要好好想想,明天怎么跟苏彤开这个口。   -   第二天,晴空万里,阳光明媚。   吃过早饭后,一夜没怎么睡好的魏光亮在妻子一次又一次的眼神示意下,正准备硬着头皮把外甥女叫到房间好好谈谈。没想到这么巧,村长来了,急慌慌喊他去自己家帮忙看看那头猪怎么了。   魏光亮虽然不是兽医,可是全村人都知道他猪养的好,但凡自家那头宝贝母猪有什么问题都来找他帮忙看看。   这时候对一个家庭来说,一头猪算得上是巨额财产了。   魏光亮紧绷的心弦忽然松下来,整个人也跟着神清气爽了许多。   他大声对媳妇说:“我去看看,一会就回来。”   孙红梅哪能看不出他这是借故临阵逃脱,气的直跺脚,可也没办法,村长找过来,肯定是家里那头猪生病了。   得了,她就姑且再等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丈夫肯定回来,她打算那会谈。   这事一日不落实下来,她想到敏儿就难受。   魏家村几里外,两个年轻人正满头大汗赶着路。   其中一个可能已经热的实在受不了了,边擦着额头的汗边说:“李达你真的认得路吗?魏家村是不是这么走啊?”   “认得认得,我肯定认得,上次来就是这么走的。”李达嘴上虽这么说,其实心里也没底,眼睛四处张望。   上学期苏彤同学一直反复发烧,老师担心她身体出问题,准了她十天假回家休息。他身为班长且和苏彤是同一个镇的‘老乡’,自告奋勇送她回家。所以他确实去过一次魏家村,可是这乡下的路也太像了,绕错了几个路口后,他也不敢保证自己有没走错路了。   他心里焦急想赶紧找个人问问,可嘴上还不忘安抚陪同自己一起来的同学:“邓伟你别慌,我保证不会把你带丢的。”   老天爷仿佛听到了李达的求救,没多久就有大爷一赶着牛车朝他们哒哒哒走来。   李达紧绷的脸终于有了笑容,连忙跑上去问:“大爷,请问魏家村是往这个方向走吗?”   一旁听到这话的邓伟:好你个李达,还敢说不会把我带丢,原来自己真不知道怎么走。   大爷正是魏家村的村民,上午帮人运玉米去镇上卖,现在正回去。听到李达问,笑呵呵说:“没错,是这个方向,不过还有好几里路呢。”   听到还有这么远,李达和邓伟眼眸闪过沮丧。   大爷又问他们:“你们哪里来的?去魏家村干什么?”   李达解释:“我们是镇上,去魏家村找同学。”   “你们那同学叫什么?不是大爷自夸,我在魏家村生活了六十多年,村里就没有我不认识的。”   “我们要找的那位同学叫苏彤。”   “哦,光亮家那个丫头啊,我认识。你们要是不嫌我牛车脏,我可以捎你们一程”   大爷看这两个认的穿着就知道,这两人肯定是镇上的孩子,也许根本没坐过牛车。而且他的牛车平时都是用来运东西,难免会有些脏。   李达和邓伟已经走了快一个小时了,到魏家村还有几里路,天又越来越热。故而两人欣然接受了大爷的好意,兴奋跳上牛车。   牛车虽然走的不快,可不用脚走路,整个人轻松多了。   大爷是个爱唠嗑的人,李达和邓伟性格也外向,这一路聊着天,不知觉就到了魏家村,到了魏光亮家门口。   李达和邓伟跳下牛车,再三跟大爷表示感谢。   “这读了书的小伙子就是礼貌。”大爷甩了甩手,笑呵呵赶着牛车回家了。   “是这吧。”邓伟推了推李达,可不希望他连苏彤同学的家门都认错。   “是这了。”李达这次非常肯定。   这话才落,苏彤就出现在院子门口,然后无视了眼前的两名同学,径直而过。   邓伟和李逵下意识看了对方一眼,然后齐齐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们的变化这么大?大到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里,同学都没把他们认出来? 第6章   “苏、苏、苏同学。”李达连忙喊住还在继续往前走的苏彤。   苏彤奉舅妈命去村长家叫舅舅回来,出了院子门口看到两个小伙子直直站在那并没多想。魏家村虽然偏远,但偶尔来几个陌生人也是正常的。直到他们喊她。   她肯定一定以及确定,整个魏家村就她姓苏。这声苏同学,说明这两人大概率是原主的同学。   苏彤快速在原主留下来的记忆里搜索,很快将眼前两人对上号。   虽然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可就像小时候的一些事,你并没有忘记,也并不会一直记住。只有看到某样东西或者某个人又或者听到某件事,才会想起那段往事。   她转过身,扬起笑脸:“李同学,邓同学,你们怎么来了。”   “来还你笔记本。”李达小心翼翼从挎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见被自己弄出了折痕,连忙抚平后才递给苏彤。   苏彤接过,脑海里很自然出发了和这有关的记忆。   上学期期末考试结束后,同乡李达找到原主,说自己有一科考的不是很好,问原主借了笔记复习。   没想到他竟然会亲自跑到魏家村来还笔记本。其实试都已经考了,笔记本还不还都没关系的。他们虽然说是同一个地方的,但一个在镇上,一个在乡下。在这交通不便的年代,还是挺不方便的。他就算要还,等到下学期开学再还也成。   这么想了一圈,苏彤怀疑这个李达是不是对原主有意思。不过即便有她也不会戳破的。   有同学不远方来,苏彤只能暂时不去找舅舅,邀请了两位同学进家里坐。   “舅妈,我有同学过来了。”   孙红梅在厨房忙活,听到苏彤喊自己,走到门口,果然看到两个精神小伙,笑眯眯道:“快招呼你同学进屋坐吧。”   苏彤领着人进屋,孙红梅又让正在烧火的魏秀芝去村长家叫父亲回来。   “这么久了,母猪生崽都该生完了,你爸还不回来,肯定是赖在人家那不肯回。”   魏秀芝被母亲的话逗的噗呲笑出声,拍了拍身上的灰,出门去叫父亲回家。   厨房内,孙红梅想到快到饭点,淘米的时候多放了两把,把外甥女两位同学的分量也算了进去。   做好这一切,她来到客厅,笑眯眯对外甥女的两位同学说:“也快到吃午饭时间了,你们就在我们家吃了饭再回去吧。”   “不不不,阿姨,这怎么好意思。”   “是啊是啊,我们不饿。”   李达和邓伟连忙拒绝。两人脸上都有迥意,他们不是故意这个点到的,只是路上好几次走错路口,耽误了一个多小时。   苏彤看出来了,也帮着说:“乡下的午饭很简单,你们就凑合吃点吧。”   两人对视了一眼,红着脸应下了。   实在是盛情难却,加上两人是一大早出门的,只随便凑合吃了一个包子,早就饿了。   李达的不好意思,在想到能和苏彤待久一点,瞬间就高兴替代了。   孙红梅出去后,李达忍不住对苏彤说:“刚才从我们身边直直走过,我还以为你没认出我们。”   “怎么会呢,只是心里只想着去找舅舅,没看到而已。”坐着陪聊的苏彤面不改色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李达不可能不信,除了没看到还能是什么。   “就是,苏彤同学只是急着去找人才没注意旁边。不过你这样可不行,走路还是要留意周围。我们学校那个谁,就是走路不看路,结果掉阴沟里了。”邓伟嘴快,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这话可能不大礼貌,急忙又说:“我没有诅咒你掉阴沟里的意思……”   糟糕,好像越解释越不清了。邓伟懊恼看向李达。   苏彤当然明白他没有诅咒自己的意思,笑道:“我理解你的意思,我以后会注意的。”   邓伟放下心来,脱口而出:“你在家和在学校还真不一样。”   苏彤端起水杯的动作微顿,抿了一小口,才笑问:“怎么不一样法?”   “在家爱笑些,在学校的时候……”邓伟挠了挠头,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说,“也不能说在校的时候不爱笑,就是好像没有现在这样敞开心扉的感觉。”   苏彤懂了,原主毕竟是个学生,和不太熟的同学难免会有很明显的据距离感。   唉,都怪她那不受控制的职场老油条灵魂,一来客人就蹦出来。   好在她也能解释:“在家当然是会放松一些。”   邓伟点头:“确实确实,我在家的时候也是。”   说完,他随意扫视了一圈苏彤的家,羡慕道:“你们家好宽敞,比我们家宽敞多了。”   邓伟家在镇上,是一间只有两个房间的小平房。他还有个妹妹,长大后父母只得在客厅又隔出了一个地方给他睡。所以看着苏彤家四房一厅的小洋楼,心里好是羡慕。   苏彤也这么觉得,这也许就是住乡下的好处吧,地方宽敞。   李达看着对答如流的两人,心里暗暗着急,暗恼自己怎么不能跟邓伟一样自然和苏彤聊天。   这小子,平日里闷葫芦似的,今日怎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难道他对苏彤也有意思?   这念头一冒出来,李达就觉得非常有可能。不然怎么自己一叫,他就愿意跟自己一同过来呢。   “苏同学。”   李达冷不丁大声开口,打断了正在瞎聊的两人。   “怎么了?”苏彤愣愣看向李达。   李达心跳如鼓,嘴张张合合,最后只找了个很蹩脚的理由。   “我、我想上个厕所。”   苏彤恍然大悟,因不确定他说的上厕所是大的还是小的,男女之别又不好意思问。   她把躲在房间看连环画的魏国豪喊来:“你带我同学去上厕所。”   说罢还佯装很自然地从抽屉里那了一叠草纸。   这时候乡下人用的草纸普遍都不怎么精致,是那种最便宜的,粗糙的,人工裁剪的红色的草纸。   出到外头,李达更加懊恼。   他这不是弄巧成拙,给了邓伟和苏彤单独相处的机会吗?   可这厕所也不能不上,李达敷衍的在厕所里待了一会就急匆匆回去。   魏国豪先离开的,结果两人是一起回来的。   进到院子,魏国豪还很尽责地从井里打了一桶水给他洗手。   李达上厕所的速度,还挺让苏彤诧异的。   也不知道是男生上厕所速度快,还是李达这个城市里的孩子不习惯乡下的旱厕。   要知道她刚穿来的时候,最难以接受的就是这旱厕了,好在现在适应过来了。不得不夸自己一句,这强大的适应能力。   没多久,魏光亮回来了,孙红梅那边也把午饭做好了。   饭桌上,刚开始孙红梅还挺热情的。可是看到李达目光时不时就瞥向外甥女,她忽然明白过来什么,热情就减半了。   吃过午饭,李达和邓伟也不好意思一直赖在人家不走,于是坐了会便提出要回去了。   苏彤看了眼外头当午火辣辣的太阳,只看都觉得灼人。好在男人老狗不怕晒。   “我送送你们。”   苏彤站起身,将两人送到院子门口。   出于礼貌,苏彤站在院子门口目送他们走一段路。   谁料李达依依不舍,回头一次又一次向苏彤挥手。   苏彤面上带着微笑,也一次又一次朝李达他们挥手。   内心:好晒,他还要回头多少次?腿那么长能不能走快点?   终于,两人的背影再也看不见,苏彤赶忙跑回屋。   除了魏国豪又躲进房间看连环画,其他人都在客厅坐着吹风扇。   苏彤走到魏秀芝旁边,才坐下,孙红梅就开口了。   “你那个叫李达的同学是不是喜欢你?”   “噗……”   一口水喷出来的,是魏秀芝。   “你同学喜欢你?”她满脸不敢置信看着自己表姐,随后又看向母亲:“我怎么没看出来?”   孙红梅冷哼了声:“这点小心思还想躲过我的眼?我告诉你们,你们去学校是读书的,别给我整那些有的没的。”   魏秀芝立刻竖起右手食指和拇指表明态度:“放心,我眼里只有考大学,绝对不会整那些有的没的。”   苏彤也紧跟上:“虽然我不考大学,可也没想那么早处对象。”   孙红梅放心了,给了丈夫一个眼神,两人回了房间。   魏秀芝挨近表姐,放轻声音说:“你说他们回房间干嘛?”   “休息呗。”苏彤说着自己也不信的回答。要知道,这时候的乡下人并没有午睡的习惯。   果然,魏秀芝立刻说出了另一种可能:“我觉得他们可能在商量什么事,而且要瞒着我们。你说会是什么事?”   什么事?苏彤想到了之前孙红梅和自己说的。 第7章   一关上房门,孙红梅就对丈夫说:“看到没?阿彤并不是没人喜欢的。这事得抓紧,不然万一孩子有喜欢的人了,那就真不好办了。”   没喜欢的人还说婚后能培养感情,有喜欢的人那就不好说了。   如果外甥女真有了喜欢的人,她再狠心也干不出棒打鸳鸯的事。   魏光亮叹了口气,说了声知道了。   熬过了中午最热的时间,苏彤想出门走走,魏秀芝嫌热待在家里吹风扇。   谁知道前脚刚踏出院门,右眼皮就直跳。频繁到让她想起一句老话,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不会是老天在提醒她将要发生什么事吧?   发生灵魂穿越这种事后苏彤就不再是纯粹的唯物主义,为免发生什么倒霉的事,她不出门了,打算回房间平静一下。   然而才到门口,就被刚从自己房间出来的舅舅叫了过去。   苏彤眉毛一挑,好家伙,失算了,原来这右眼皮跳的是家里。   不过她心里清楚,如果是她心里想的那事,怎样都是避不过的,所以很淡然进去了。   在客厅吹风扇的魏秀芝见状想跟上,却被亲爸拦在了房门口。   “一边去,我和你妈有事跟你姐谈。”   “爸,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的?”   魏秀芝刚想施展软磨硬泡那一招,屋里头的孙红梅就冷哼一声:“呵,那可多着呢,比如商量着怎么把你给卖了。”   听出母亲话里的警告以为,魏秀芝不敢造次。本想回到原位继续吹风扇,却被母亲叫滚回自己房间。   她撇了撇嘴,关了摇头风扇。不过她并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去了弟弟那。   一进去她就夺了魏国豪手中的连环画,惹得魏国豪以为她是要跟自己争着看,连忙说:“姐,姐,我还有几页就看完了。”   “看看看,整天只知道看连环画,再看下去人给卖了都不知道。”   “哎呀,这不是张强只肯借我两天,我得抓紧看完。”   魏家村,顾名思义,大部分村名都姓魏,可也不只有姓魏的。张姓和石姓也是魏家村的另外两个大姓。   魏国豪口中说的张强,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两人关系好的很,小时候经常一起上数掏鸟下河捉鱼,气得孙红梅没少说不准他们两人一起玩的话。   所以魏秀芝并不信他的话。   “你跟张强好得都能穿一条裤子,迟点还他又怎样。”   “姐,别的事都好商量,可唯独连环画这件事上没得商量,他拿回去还得借给别人呢。”魏国豪告诉亲姐,自从张强有了这套连环画后,在他们这群人里俨然成了老大,每个人都等着张强借书给自己看。他也是因为和张强关系好,所以才能第一个借来看。   “好小子,不过一套连环画,地位就水涨船高起来了。”魏秀芝咬牙切齿,一时冲动托大给弟弟承诺:“下学期姐从伙食费里给你省出钱来买套最新的连环画。”   “真的?”魏国豪眼睛都亮了,这会看自己亲姐就像看菩萨一样虔诚。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魏国毫撇嘴,心说她骗自己的事可多了。不过他决定还是相信自己亲姐一回。   “谢谢姐,你真真是我的亲姐。”   魏秀芝被自己亲弟弟夸的晕飘飘,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自己来找他是说正事的。   “臭小子,我都给你带偏了。”她走到床沿坐下,告诉亲弟:“咱爸妈不知道瞒着我们在谋划什么大事,刚才把姐叫进房间去了。我想跟着听听,被妈给骂出来了。”   魏国豪理解的重点:“所以你跑来我这干扰我看书。”   “你是猪脑袋吗?”魏秀芝无语,狠狠戳了戳他脑壳。   魏国豪揉着被戳疼的脑袋,干脆坐的远远。   “姐,你就别管爸妈在谋划什么了。他们如果不肯告诉我们,你觉得我们能知道?”   “那也是。”魏秀芝瞬间被弟弟说服了,可她也不是真要这蠢弟弟给自己分析才进来的啊,不过就是无聊。   男人就是无趣,魏秀芝决定还是回自己房间。   回房没多久,苏彤也回来了。她赶忙上前,扒拉着表姐问刚才在父母房间里聊什么了。   苏彤叹了口气,坐在那张两抽木桌前,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表妹。   刚才舅舅和舅妈把她叫进去,说的果然还是嫁给表姐夫的那件事。只不过这次,从舅舅那里听到了一些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的原因。   孙敏两岁多了还不会喊人,陆家的人带去省城大医院检查后,被告知孩子语言发育迟缓。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陆家那边的长辈觉得,孩子会这样,到底还是没有母亲悉心照顾的缘故。   可魏秀兰才走了两年的时间,这么快就再娶,觉得对不起魏家,然陆敏的情况又刻不容缓,这才把魏光亮夫妻叫过去商量了一下这事。   魏光亮夫妻也知道,陆一诚还这么年轻,再娶是肯定的。可听到这话心里多少还是会不舒服。   然从陆家人那听了陆敏的情况,夫妻俩都吓坏了。   他们不知道语言发育迟缓是什么意思,只记住了那个话,必须要用心陪伴孩子,多教孩子讲话,孩子才能慢慢会说话。   孩子如果不会说话……那不就是哑巴?   魏光亮夫妻慌了,同时心里也埋怨陆家。还说大门大户呢,却连个孩子也照顾不好。好好的孩子,硬是给这群人照顾成哑巴。   不过后来经过陆老夫人耐心解释,他们虽然依旧没明白语言发育迟缓是什么,但好歹知道,这是一种病,得治。   他们的女儿在生完陆敏不到半年就病逝了,现在他们女儿的女儿又莫名其妙得了这样一种病,魏光亮夫妻心里别提多难受。   好在这病还能治,只是要多花点心思。   可孙红梅是不再相信陆家人了,所以回家闷头想了几天后,又进城去了一趟陆家,提出了想让自己自己家的孩子嫁过来照顾敏儿。   陆家那边本没这么想的,但孙红梅提出来后,他们转头一想,觉得这样更好。   一来他们觉得魏家的姑娘不错,个个品貌都好。二来,自家人肯定要比其他人用心。   两家长辈一合计,都觉得这主意不错。   只是话到了陆一诚那,他多少还是有点反对。   他对父母的原话是这么说的:“现在是新社会,不兴父母包办婚姻。”   然而父母劝着他为女儿考虑一下,陆一诚想了几天,才终于松口同意,不过却是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不能面前魏家的姑娘,得她们心甘情愿点头。   这一点陆一诚父母是赞同的,他们虽说觉得既然都要再娶,那娶和敏儿有亲的姑娘更好,但也是建立在人家姑娘自愿的前提下。   孙红梅并没有和陆家说要把哪个姑娘嫁过去,她得好好琢磨琢磨哪个比较适合。   她相信凭着两个孩子和大女儿的感情,加上陆一诚那人确实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不管是谁肯定都愿意的。   农忙结束,这事便成了孙红梅心中头等大事。   一开始她是比较倾向二女儿的,好歹亲骨肉,是陆敏的亲姨,肯定会将孩子视如己出。   然而经过农忙那几天的观察,她发现自己这个女儿有时简直就像二愣子,傻不啦叽的,真是她自己这个亲妈看着都嫌弃。   看来看去还是外甥女顺眼些,而且孙红梅发现,外甥女这学期回来人也变了些。但具体什么变化又说不出来,就感觉整个人稳重大气了许多。   以前几个孩子小打小闹,多少会真动气,但她又拧巴不肯说。可现在不会了,是真的大度不计较。   真正让孙红梅下定决心的,还是陆一诚带着陆敏来的那天。她竟然能细心注意到孩子哭是因为热,而且在和孩子玩的时候,知道及时给孩子擦掉身上的汗,防止孩子着凉感冒。   反观魏秀芝这蠢货,孙红梅想起自己女儿那天的行为就来气。都十八岁的人了,竟然还跟一个两岁的孩子真较劲。   明明两个女儿都是自己亲生的,怎么性子就相差这么远。   再后来,更让孙红梅决定就是外甥女的,就是那天和她谈这个事后她的反应。   一个二十岁的姑娘,听到长辈想让她嫁人,哪怕不愿意,表现得却是那样从容淡定。   就冲这份从容淡定,孙红梅相信,她不管在什么环境都能生活得很好。   听完舅舅的劝,再听完舅妈的理由,苏彤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她穿来之前,嫁人的人选,孙红梅比较倾向于魏秀芝。然而正是她穿来后的这点变化,让孙红梅笃定她更合适。   确实,平心而论,她毕竟有着二十八岁的灵魂,自然是要比魏秀芝这黄毛丫头合适的,孙红梅并没有选错。   苏彤想这些想的太久,让在等着她往下说的魏秀芝都着急了。   “姐,我爸妈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苏彤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对上魏秀芝那双乌黑明亮的眼,幽幽开口:“舅舅他们和我说嫁人的事呢。”   “啥?”魏秀芝听后先是傻眼,随后笑得不可抑制:“表姐,你别逗我了,我们才多大呀,还没毕业呢。”   是啊,她还没毕业呢,可也快毕业了。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她拉过表妹,两人肩并肩坐着,说起了体己话。   “你有想过要嫁给怎样的人吗?”   魏秀芝摇了摇头:“没有,以前大姐曾开玩笑说,等我毕业了,要给我找个和姐夫一样好的人家。”   说到魏秀兰,魏秀芝话里有了些伤感。   “姐,你说我以后要是找了个比姐夫差的,大姐她会不高兴吗?” 第8章   “不会。”苏彤想也没想说出这两个字,且不说人离开这世界后还能不能知道这世界的事,就算能知道,妹妹嫁人了,身为亲姐只会为自家妹妹高兴。   “大姐人最好了。”魏秀芝说这话的时候眼红了,往日亲姐待他们的好一幕幕浮上心头。   苏彤轻拍了拍表妹的背安慰。   是啊,不管是这个身体原主留下来的记忆,还是听村里人谈起,又或是家里人偶尔提及,魏秀兰都是极好的。   人长得漂亮,性子温柔,学习好,还勤快。明明比弟弟妹妹没大几岁,却总是主动承担起家里的重活累活。   在原主的记忆里,对这个表姐是最喜欢的。如果是原主,听到孙红梅说希望她嫁给陆一诚照顾敏儿,应该会愿意吧。   苏彤决定不和魏秀芝说这事,如果知她道自己不乐意,这姑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说不定会和孙红梅夫妻闹,甚至自己嫁过去。   自己明年就毕业,也算完成了学业。魏秀芝不同,她可是还要考大学的。而且情感上来说,自己是一个未来世界来的陌生灵魂,这世界所有人于她而言都是陌生的。可在这个姑娘心里,陆一诚是最爱的姐姐的丈夫啊。   -   暑假就结束了,魏家三个孩子回了学校,原本热闹的家顿时冷清起来。   孙红梅没得骂孩子,只能唠叨丈夫。   “真不敢去想,以后阿彤和秀芝嫁人了,这个家得多冷清。”   魏光亮笑了:“以后国豪也会娶妻生子,怎么会冷清呢。”   “那怎么一样。”   “怎么不一样?”   “反正就是不一样。”孙红梅说不清,她养大的孩子不在家了,能一样吗?   她不想说这个糟心的事,又和丈夫说:“最近我眼皮总跳的厉害,总想起那天来家里找阿彤的那个同学,总担心开学后那个同学纠缠我们家阿彤。”   魏光亮笑她多想:“放心吧,阿彤是个知道分寸的孩子。”   “你懂什么,好女怕缠郎。”孙红梅当然放心自己养大的外甥女,但是不放心别人家的儿子。她对丈夫说:“等这段时间忙完了,你去给阿彤送几件厚衣服,顺便看看她在学校过的怎样。”   魏光亮应下,对苏彤这孩子他是很放心的。那天他们和苏彤谈后,她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明确反对,只是说给她时间再考虑考虑。魏光亮了解自己养大的孩子,说考虑,多半是应下了。不过她去学校的时候带的衣服不多,再过一个月天就转凉了,是该给她送两件厚衣服。   然而即使这样,孙红梅仍然忧心忡忡。   “不行,过段时间不那么忙了,我还是去一趟陆家,和陆家人说说这个事。”   “你别了,阿彤都说她会考虑,在她给我们明确答复之前,你不许去陆家。”   “我……”   “听我的,不许去。”   第一次,魏光亮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和妻子说话。孙红梅还真被镇住了,不敢再吭声。   他们不知道,远在一百多公里之外的市里,苏彤学校来了一个她绝对不会想到会在学校出现的人。   她本来在宿舍里睡觉,被同学告知楼下有个亲戚找她。她还以为是魏秀芝或者魏国豪呢,谁知道出来一看竟然是陆一诚。   有了孙红梅夫妻希望她嫁给陆一诚这事后,再看到他本人,苏彤有些尴尬。虽然他应该还不知道,孙红梅夫妻心仪的人选就是自己。   “找我有事?”苏彤语气温柔说着明知故问的话。他这么忙的人,不是有事怎么可能出现再这里。   “嗯。”陆一诚点头,直言想和她去国营饭店坐下聊一聊。   市国营饭店呐,苏彤不争气,心动不已。而且她也好奇陆一诚找自己有什么事。   到了国营饭店,陆一诚依旧要了一间包厢。   和上次一样,坐下后他让苏彤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一回生二回熟,苏彤这次点起菜来没再扭捏。不过两个人吃,她还是控制了一下分量。   点好菜,服务员离开。   苏彤本以为他会主动说找自己什么事,可他只是喝茶。   “姐夫,你来学校找我有什么事吗?”最终还是苏彤先开了这个口。   这一声姐夫,让本来端水杯的陆一诚动作一顿。   不过他这个人向来不显山露水,淡淡道:“不急,事情可以吃了饭再谈。”   苏彤点头,想着这样也好,万一说得不愉快还影响食欲。   不说正事,那就闲聊喽。   想到孙红梅和自己说的陆敏有的情况,她问:“敏儿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家里有专门的保姆阿姨照顾。”   “保姆毕竟是工人,还是需要家人多点陪伴的。”   陆一诚多聪明,就这一句话就猜到了苏彤可能已经从舅舅舅妈那里知道了孩子的情况,直接问:“你已经知道了敏儿的情况?”   如此直白,苏彤想装不知道都不行了,而且她也没必要装不知道。   “嗯,舅妈和我说了下。”   可说完这话她后悔了,刚不应该说‘我’的。以陆一诚的聪明,顺着去想肯定会想到孙红梅为什么和她说。   和太聪明的人聊天,真是不打起十二分精神都不行。   果然,陆一诚又直接问了。   “岳母是不是跟你说,希望你和我结婚?”   苏彤暗暗乍舌,瞧瞧这问题,问的多么精准。   好在国营饭店上菜速度快,在他说完这话后不一会,外头传来敲门声,随后服务员就端着菜进来,两人也就理所当然结束了聊天。   “先吃饭吧。”   随着陆一诚这一句话,两人开始安静吃饭。   虽然对面坐着的软陆一诚很陌生,可苏彤并没什么不自在的。在美食面前,她惯会专注。   和陆一诚的两次吃饭经历,带给苏彤最大的感触是,不管是物质匮乏的年代,还是物质充裕的年代,都是有钱的人才能轻易吃到好吃的。   这顿饭,两个人约莫吃了半个小时。   吃完饭后,两人都清楚,该谈正事了。   “我相信,岳母应该跟你说了。”   “嗯。”苏彤没有撒谎,在大聪明面前,撒谎吃力不讨好。   这一声嗯带着几分气,而且很明显,仿佛就不怕陆一诚察觉。   陆一诚察觉出来,问她:“你不愿意?”   苏彤当然不愿意,所以她很好奇,陆一诚好歹是这时代少之又少上过大学的人,为什么愿意一次又一次被人安排自己的婚姻。以他的条件,他可以选择的很多。   显然,陆一诚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建国以来,虽说提倡自由恋爱,可不管是父辈还是身边的同辈朋友,几乎都是介绍结的婚。   他需要斟酌一下用词才能回答这个问题。   “也许你会觉得敷衍,可有时候接受被安排也是选择。”   这话拗口,苏彤却听明白了。即使如陆一诚这样的家世,也有着他的身不由己。   “你的问题我回答完了。”   言外之意,轮到你回答了。   苏彤很坦白告诉他:“我对你并不了解。”   陆一诚懂了,她并非不愿意嫁给他这个人,而是不愿意嫁给自己并不了解的人。在她回答之前,他想过几种可能,比如会不会是因为自己结过婚,又或者姐夫这个身份。如果是因为这些原因,他也不想去勉强这个姑娘。诚如她所言,他的选择其实并不少。   不是因为这些原因,陆一诚心情反而愉悦。   他告诉苏彤:“很多夫妻都是结婚后才慢慢了解的,比如你我的父母。”   苏彤不否认,却也道:“恕我直言,在婚姻这个事情上,女性其实比男性更加输不起。”   陆一诚赞同,也懂了她的不愿意是没有信心。   “可以说说你的顾虑是什么吗?”   顾虑?   她其实不怕家暴,跆拳道六段的她未必不能以暴制暴。   以前她不敢结婚,怕的是自己识人不清,结婚后才发现对方好吃懒做、吃喝嫖赌。最后不仅让她承担养家的重任,还莫名其妙背上了共同债务,后半生苦哈哈还债。真的,社会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社畜真的太苦了。苦到几乎让人窒息。她拼尽全力,依然觉得无法在一个城市安身。如果还背上巨额债务,无法想象人生是怎样的黑暗。   可这些好像不会在陆一诚身上,虽然不了解,可她竟然就是敢这么认为。对于自己这份笃定,她解释不清,只能归咎为是他浑身散发出的一身正气吧。而且他那样的家世,哪怕破产了也远比他们普通人要过得好。   苏彤没有回答,陆一诚以为她不愿意回答,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说出了自己今天过来找她的目的。   “今天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两家的长辈有想再联亲的意思,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苏彤听出了他话里的言外之意,他来找她,也就是说他倾向于她。   “为什么是我?”   苏彤绝对不会去想陆一诚是对自己一见钟情什么的,她清楚知道自己不管是哪方面,都没有优秀到让一个男人对自己一见钟情。而且陆一诚都说了,‘不错的选择’,那定然是衡量了利弊。   只是这利弊是什么呢?她身上有什么可以让人图的?   然陆一诚却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行吧,苏彤也不是非要知道,相比这个,她更好奇:“如果今日我们谈过之后,我还是不愿意,你可以说服我舅舅和舅妈?”   陆一诚点头:“我不会强人所难。”   苏彤真想给他竖起大拇指,喊一声大佬。这做派,还真是合她胃口。   “恕我直言,我觉得你仿佛在和我谈合作,而非结婚。”   闻言,陆一诚沉思了片刻才道:“也不是不可以这么讲,其实婚姻也是一种合作,不是吗?”   苏彤本暗淡的眼眸忽然亮了许多,心道,陆一诚这个年代的人,倒是很多想法合她一致。   如果没把握婚姻能靠感情,那为什么不能是合作呢。选择一个靠谱的合伙人共同经营,显然比只谈感情稳妥的多。而显然,陆一诚在这方面非常让人值得信赖。   她并没有将内心所想如实说出,笑道:“合作不应该有所图吗?”   这问题和为什么选她,异曲同工。   陆一诚看了她一眼,笑容深了几分。 第9章   陆一诚从一开始反对,到后来接受接受长辈的建议再娶魏家女,确实是有所图。   自从妻子病逝后,父亲那位曾经一度想把女儿嫁给自己的战友再次萌生了要将女儿嫁给他的心。   开始,父亲以儿媳妇刚去世拖着,现在过去了两年多,那边干脆将这事明说。如若处理不好,一定会得罪父亲这名战友。   说是战友,其实也是父亲的上司。上司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在于,陆一诚和他政见不同,实属道不同不相为谋。   父亲那边应该是有些扛不住,开始劝说他娶战友女儿的益处,比如更有助于他在商场的发展。   他们陆家人从来不把妻子当跳板,他一个男人,自然能给家人挣一片天地。   再则,考虑到女儿。所以他才会一开始反对,后来又改变主意接受了两边长辈的建议。   以上,就是他陆一诚的所图。   只是这一切,他并没有想清楚要不要告诉苏彤。如果她不愿意,说这些则过了。   这一次见面,两人好像聊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聊。   日子又回到了之前,苏彤仿佛忘了和陆一诚见面那天的事,没心没肺享受着自己的学生生活。   然而没心没肺的日子,在某一天被打破了。   苏彤在宿舍休息,有同学敲了敲敞开的宿舍门:“苏彤,外头有人找你。”   这话很熟悉,让她想起那一天陆一诚来学校找自己,也是这样被同学告知。   所以她下意识就想,难道是陆一诚又来了?   她和同学说了声谢谢,同学笑容坏坏,拍了准备出门的她肩膀。   这笑容贼兮兮的,让苏彤觉得很奇怪。   来到女生宿舍外,苏彤没有看到陆一诚,却在看到来人的那一瞬有些无奈抬手猛拍了一下自己额头。   不是说八十年代民风淳朴,小年轻都很单纯吗?她眼前的李达是怎么回事?   站在苏彤不远处的李达,此时手里捧着一束不知道从哪里摘回来的野花,神情激动看着苏彤。   苏彤并不是什么不经世事的小妹妹,一眼就看出了李达想干什么。   “苏同……”   李达的‘苏同学’还没说完整,就被苏彤就紧急喊停。   “李同学,你这架势,想干什么?”这句话,已经不自觉带上了警告的意味。   处于亢奋中的李达却没察觉出来,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   “苏同学,昨天看了学校放的那场电影,我突然明白,喜欢一个人应该要勇敢说出来,所以我、我……”毕竟是第一次表白,李达紧张到说话也磕巴起来。   苏彤好无奈,原来是电影惹的祸。昨天校务处给学生们看了什么电影,把单纯的学生都教坏了。   她看了眼周围越来越多的人,不想让两人太难看,柔声劝李达:“李同学,冷静,理智,克制,那么多人看着呢。我们还是学生,一切应该要以学业为重。”   这话很明显了,然而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的李达哪里能冷静,他今天就是抱着一定要跟苏彤表白的决心来的。   最终,他还是说出:“苏同学,我喜欢你,你可以接受我吗?”   @#¥%&*,一些会被晋江屏蔽的话从苏彤脑海里闪过。她紧咬住下唇,才能不让自己说骂出来。   这样的表白,在八十年代末是极为罕见的,围观的同学忍不住发出惊呼。显然围观的人群也兴奋了,忍不住议论起来。   “这位两个同学是哪个班的?太勇敢了。”   “简直就是我们学校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这些议论声并不小,苏彤能听到,心道,罗密欧和朱丽叶可不是这么用的。而且她长大后再看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并不能被感动。处于对立位的两人,怎么能只自私考虑自己的爱情呢。   “这位男同学一定是很喜欢这位女同学才能这么勇敢。”   苏彤:少年,就不能因为是冲动吗?   “好羡慕,如果有人这么对我说,我一定答应。”   身旁的好友立刻泼冷水:“如果有人这么对你,你妈会打断你的腿吧。”   苏彤:你朋友说的没错啦,学生不好好读书谈恋爱,小心被打断腿。   ……   围观的大部分人都觉得李达的行为很浪漫,可苏彤只觉得生气。   她并不反对人表达自己喜欢的自由,可是非常不喜欢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绑架式的表白,总觉得像被人看猴戏。   你有表白的自由,别人也有拒绝的自由。可是通常这种情况,围观的人都会先入为主感动于表白者的勇敢,如果被表白者拒绝,很容易被说狠心什么的。   苏彤深吸了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相比之前的语气温柔,再开口语气淡淡,但好歹没骂人。   “李同学,我不喜欢这种玩笑,以后不要这样了,好吗?”   李达本来激动又忐忑的心,突然像坠入了一个冰窟窿里,瞬间凉得彻底。   他的表白,被她说是玩笑。他不是笨蛋,自然听懂了她留情面的拒绝。他不知道自己此时脸上强挤出的笑容难不难看,只知道很努力在维持这个笑容。   很奇怪,苏彤并没有说绝情的话,可李达就是感觉到了,她的冷意和决绝。   “好、好,不这样了。”   终究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少年,哪曾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李达捧着自己特意摘来的花,失魂落魄走了。   李达走后,苏彤也赶忙回了宿舍。   主角离去,看热闹的人自然也就散了,只是这事不可避免在学校李传开来。苏彤成了同学们口中极为频繁提到的人物。   好在不是网络时代,这热度维持了两天就慢慢下去了。   苏彤以为这事过去,谁知几天后李达又找到她,说不会放弃的。   “你大爷的。”苏彤没忍住,还是骂人了。   李达显然被震惊懵了,最后是浑浑噩噩离开的。   不知道是不是那一声‘你大爷’产生了作用,李达虽然挑明了,但没有像后世那些男生那样,继续做着那些自我感动的追求举动。   除了挑明了他喜欢自己,日子也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苏彤这才彻底松下那口气。   想到穿来不过短短十日,先有舅妈安排,再有李达表白。她暗自嘲道,这身体算不算招桃花体质?   天日渐转凉,这一日周末,又是那熟悉的话。   “苏彤,外头有人找你。”   苏彤真的怕了,有些气愤搁下手中正在看的书。   她倒要看看,这次到底是谁。   来到外头,看清来人,她脸上的怒气瞬间散去。   “舅舅,你怎么来了?”苏彤朝来人飞奔过去。   “天转凉了,来给你送衣服。”   魏光亮手里提着一个帆布袋,里面装着两件毛衣一件棉袄,特意送过来给苏彤的。   苏彤道:“我带了厚衣服呢。”   不过送都送来了,她也不可能让魏光亮再拿回去,于是接过,对魏光亮说:“你等我一会,我先把衣服拿回宿舍。”   魏光亮诶了声,看不到外甥女身影后,他目光转而打量校园。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这个学校,却每次来都感慨真好。虽然没能上高中,但能供阿彤上市里唯一的中专,他也算对得起死去的姐姐了。   苏彤不知道魏光亮心里所想,下来的时候看到他两眼润润看着四周,本来飞快的脚步微顿。   她记得舅妈说过,舅舅以前读书成绩可好了,如果不是时代如此,也许就拜托了农民的命运了。   舅舅他这些年虽然没说过什么,会不会其实心里也很不甘?   苏彤忽然有些伤感,为魏光亮,有人为如魏光亮一样的人。   “舅舅,我带你去我们学校食堂吃饭吧,刚好现在到饭点了。”   “不用不用,我不饿。”   魏光亮果然拒绝,可苏彤不允许,拖着他往食堂方向走。   她知道从魏家村来这里有多远,能这个点到,舅舅肯定是天没亮就出门。以他节俭的性子,路上肯定不会吃东西。   “舅舅,你就尝尝我们学校食堂的饭菜嘛,等我毕业了,想尝就没得尝了。”   可能是真句话触动了魏光亮,又可能是苏彤态度太过坚决,魏光亮最终还是依着苏彤来到食堂。   苏彤平时都喜欢饭菜分开吃,所以有两个铝制饭盒。从食堂的货架子拿下自己的两个饭盒后,递给了魏光亮一个。领着他排队打饭、打菜。   打好饭菜坐下,魏光亮笑道:“我也算体验了一次中专生生活。”   苏彤笑问:“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魏光亮笑呵呵吃下第一口,随即点头:“嗯,好吃,比你舅妈煮的好吃多了。”   “舅舅,你回去可不能这么说,不然小心舅妈让你睡地板。”   “我当然不会说,你回去可也不许告诉舅妈。”   “当然,这是我们的小秘密。”   舅甥两人愉快吃完午饭,魏光亮赶着要回去,苏彤虽然觉得这样一天来回很累,可也知道拦不住舅舅。   临走前,魏光亮从口袋里掏出了五张十块钱。   “彤彤,在学校别太省,该吃吃。”   想到舅舅这么远来给自己送衣服,舍不得在招待所住一晚,却一给自己就是五十块,苏彤鼻子直发酸。   “舅舅,我用不了那么多。开学时你和舅妈给的生活费还有很多呢。”   两人推来推去,最后苏彤拿了二十块钱,把另外三十强塞回去。   魏光亮目光闪烁,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   这些反常的举动凑在一起,让苏彤察觉出不妥。   “舅舅,家里那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10章   魏光亮不知道自己哪里让看出来了,却还是说:“咱们家那山旮沓的地方,能出什么事。”   是,魏家村是偏远,可也不代表不能出事,苏彤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他这么说,更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舅舅,你就别瞒我了,我看出来了。”   既然魏光亮不说,苏彤便自己猜。从开始的和舅妈吵架,到舅妈和村里人起争执,魏光亮都摇头说不是。直到苏彤问出,是不是地里下半年的收成不好时,魏光亮怔住了。   猜对了,苏彤也叹了口气,心情也跟着不轻松。   这其实也不难猜,和农村人息息相关的,无非是那一分三亩地。庄稼人靠天吃饭,虽然她是今年才穿来的,可也听好几次村里人说,今天比往年要热了许多。   “你这孩子……”魏光亮心疼外甥女的心思细腻,怕外甥女担心,还是大概将村里的情况说了下。   老家干旱,很多长势本来很好的青苗因为缺水都枯死了。夏季的粮食大部分都交了公粮,交完公粮后剩下的那点,别说卖了,很多人自家吃都不够。这一年能不能有余粮,基本都看第二季。   现在这情况,第二季的粮食就别想着有多余的能拿去卖钱了,够自家吃就不错了。   “好在过去几年老天爷都挺照顾的,让我们家攒了点家底。今冬虽说收成不好,但也影响不大。”   苏彤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话,不过他们家专门存放粮食的那个小房间确实还堆了十几包以前存下来的谷子。虽然不能卖钱,日子肯定要过得艰辛些,但也不至于像六十年代那次那样闹饥荒。   不管什么时候,贫穷的人生,都经不起太多风浪。   苏彤越想眼睛越涩,在这样的艰苦条件下,魏光亮夫妻依然让三个孩子读书,这方面可以说胜过很多很多家长。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校门口。   魏光亮停下脚步,让苏彤回去。   苏彤却摇头:“送你坐上公交车我再回去。”   “一个人我都能来,难道还不会回去不成?快回去吧,舅舅一个人知道怎么坐公交车。”   “不嘛,我送你去坐公交车,反正今天没课。”   “听话,舅舅一个人就可以。”魏光亮坚持,心里打着自己的小主意。这里离汽车站虽然不近,可也不算很远,走路半个多小时就能到,所以他并不打算坐公交,能省几分钱是几分钱。   而他不知道,他这点小注意被苏彤看透,所以她才如此坚持要送他去坐车。   两人一个坚持要送,一个坚持不用送,僵持之际遇到了几个同班同学。   苏彤平时和同学们的关系不错,几人上前打招呼,她立刻向他们介绍自己舅舅,几个同学也很有礼貌向魏光亮问好。   魏光亮心里别提多高兴,今天来给外甥女送衣服,他特意换上了平时都舍不得穿的衣服,生怕自己丢了外甥女的脸。可外甥女不仅不觉得他丢脸,还带他去食堂吃饭,还将他介绍给自己同学。   其中一个同学喜欢开玩笑,开玩笑道:“叔叔该不会是知道了你的事,来打断你的腿吧。”   苏彤也没介意,笑道:“胡说什么呢,我的腿好好的。”   魏光亮却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打断腿?”   同学笑嘻嘻道:“叔叔你不知道吧,前些天我们班有个同学跟阿彤表白了。可她跟我们说,她如果不好好读书,舅舅会打断她的腿。”   说这话的同学心直口快,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不应该说,投给苏彤一个抱歉的眼神,拖着同行几个人赶忙走了。   同学已离开,苏彤和舅舅解释:“就是那个李达,上次去过我们家的。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是昏头说了些胡话。舅舅放心,我已经很坚决拒绝他了。”   魏光亮嗯了声,他是放心自己外甥女的,可心情还是不可避免沉重了几分,有一种想去找那个李达揍一顿的冲动。   他想到了媳妇的话,说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不管着就嘟嚷着自由恋爱,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再三挣扎,最终他还是问出:“你们读了书的年轻人,是不是都希望可以自由恋爱?”   “没有啦舅舅,其实不管是自由恋爱,还是相亲介绍,都挺好的。”为了让魏光亮相信她的话,她又说了:“而且我觉得年轻人找对象应该要多听长辈,长辈生活经验比较丰富,还是比我们年轻人会识人。”   显然魏光亮信了,点了点头。   苏彤这番话确实是发自内心的,上辈子她就是自由恋爱啊,可还不是眼瞎看错了很多次,以至于后面都不敢结婚。所以她真的觉得,不管是自己认识的,还是长辈介绍认识的,不过是认识异性的一种途径而已。   “舅舅,我送你去公交站坐车吧。”   最后,在苏彤的坚持下,魏光亮只能由着她陪自己来到公交站台。   当来到汽车总站,看到自己差十分钟就错过了最后一班回县城的车时,他无比庆幸外甥女的坚持。不然省了那几分钱,就要花几块钱住招待所了。   -   苏彤那边,送走魏光亮后,顺路去学校附近的街道逛了逛。本来想买点水果的,可是在挑水果的时候,想到这些钱是魏光亮夫妻这样辛苦攒下的,突然又花不出手。   这种感觉她可太熟悉了,上辈子工资没涨上去之前的那些年,过得不就是这样的日子么。   经此插曲,她整个人都蔫巴了。   刚才在校门口偶遇到的几个同学,有一个刚好是住在苏彤宿舍隔壁,叫周小丽。恰好看到了她整个人蔫蔫回来,以为是自己口直心快那番话让她挨了长辈的骂。一脸愧疚,尾随她进了宿舍。   “苏同学,对不起啊。”   苏彤沉浸在自己的哀伤中,完全没发现她跟在自己后谜案。听到这话抬起头,一脸莫名其妙。   “我刚才在校门口说那话,害你被舅舅骂了吧。”周小丽自我脑补剧情,一脸愧疚:“对不起啊,都怪我说话不经大脑。”   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苏彤笑了。   “你误会啦,我舅舅人很好的,从小到大都没骂过我们。”   既然没被骂,怎么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周小丽不理解。   苏彤叹气,如实告诉她:“我舅舅说下半年地里的庄家这季收成不好,我听了有点难受。”   周小丽虽然是城里的孩子,可也知道农民就是靠那几亩地吃饭。收成不好,对生活影响肯定很大。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苏彤,回到自己宿舍后,自己也变得蔫蔫的。   室友关心问她怎么回事,她就把苏彤家今年收成不好的事说了,末了还告诉她们自己刚才在苏彤宿舍了解到的:“阿彤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母,是舅舅养大的。舅舅一家是农民,还要供养三个孩子上学,真的很不容易。”   “真没想到苏彤是在这么艰苦的情况下坚持学习的。”   同宿舍的其他同学都一脸动容。   “是啊,正是因为学习的机会来之不易,所以她才会如此坚决拒绝了李达。”周小丽又开始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了。   “李达同学也太不应该了,苏彤同学来这里是学习的,他怎么能整这些有的没的干扰人家。”   再说起这事,同学们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感动,取而代之的是愤怒,愤怒李达影响了苏彤学习。   苏彤怎么都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自己树立了穷苦学生自强不息的形象。而本来打了鸡血般要坚持到苏彤对自己敞开心扉的李达,忽然间被很多同学好言相劝,让他不要拿感情那点小事去打扰苏彤。   面对这突然的转变,他很懵,也很慌。不过倒真的不敢再像以前那样看到苏彤就往她跟前凑。因为每当他想凑过去,旁边的同学总会跳出来阻拦。   然而让他最慌的,是突然有一天,在校园里看到了苏彤的舅妈。   做了亏心事般,他慌得差点两腿一软倒了下去。 第11章   在看到李达,孙红梅可没有之前得好脸色。但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板起脸,就把人家后生吓得脸色大变。   她今天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还是昨夜里丈夫说漏了嘴,知道了李达在学校里对自己外甥女干的那些事。一整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刚好又是周末,想到苏彤不用上课,天蒙蒙亮就瞒着丈夫坐车来市里了。   真是没想到啊,还没见到外甥女人呢,就看到了李达。   因为见过,出于礼貌,李达再慌也强撑着上前打招呼。   孙红梅并没有因为他的礼貌消气,反而冷哼了声:“你这声婶子,我受不起。”   李达脸色很不好,他不知道苏彤舅妈是不是知道了自己干的事,像个犯错的学生版,垂着头接受批评。   好在苏彤听到同学转告后,急忙赶过来了。看到孙红梅气呼呼等着李达,心里暗叫不妙。   在她看来,虽然也不高兴李达这样的表白行为,可这毕竟是他的自由。但舅妈绝对不这么认为,搞不好今天突然过来,就是从舅舅那知道了这事。   所以一听到同学说有个自称她舅妈的人找她,她就暗叫坏了。她千叮嘱玩叮嘱舅舅不要将李达的事告诉舅妈,平静了那么些日,她以为舅舅做到了。看来还是说漏嘴了。   “舅妈,你怎么过来了?”苏彤装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跑近后立刻挽起她手臂,“累不累?渴不渴?饿不饿?要不我带你去我们学校食堂吃点东西?”   苏彤一口气说了很多,本以为李达够聪明的话会趁机离开,谁知道纹丝不动站在那。万一孙红梅真要教训他,她都不知道怎么帮。   还有不到一年就毕业了,她只希望平平淡淡,顺顺利利,不要出什么意外。   “吃吃吃,我哪里还吃得下。”孙红梅狠狠拍了外甥女手背一下。   孙红梅常年干农活,手劲是真大,苏彤是真吃疼,所以没忍住嘶了声。   白嫩的手背立刻红了,孙红梅顿时后悔了,怪自己没轻没重。   她把气撒在李达身上,警告道:“我们家阿彤来学校是好好读书的,不准你对她起歪心思。”   苏彤真怕自己孙红梅这张跟爆竹一样的嘴巴会当中教训李达,连忙在她耳边低声劝:“舅妈,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等下要是引来其他同学围观,我就真变成跟他牵扯不清了。”   这话成功威胁到孙红梅,她瞪了外甥女一眼:“你别以为自己没事,我今天来找你,就是要问个清楚的。”   “好好好,我肯定交代清楚,那也得先找个地方坐坐是不?”   苏彤想了一圈,将人拉到学校里面湖边一个僻静处。   四下没人,孙红梅语气严厉问外甥女:“那个李达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舅舅怎么跟你说的?”苏彤得先弄清楚情况。   “他跟我说,那个李达对你说、说、说……”孙红梅再彪悍也没说过这种肉麻的话,最后哎呀了声,难得红了脸,道:“羞死人了。”   “哦,说喜欢我是吧。”苏彤却是说的轻松容易,仿佛在说什么再平常不过的话。   见孙红梅又瞪自己,苏彤收起自己的嘻嘻哈哈,连忙道:“放心吧舅妈,我已经批评过他了,和跟他说的很清楚,我跟他只可能是单纯的同学关系。”   “好女怕郎缠,他要是缠着你怎么办?”   “我能让他缠吗?我可是……”苏彤一时口快,差点就把自己的老油条面目暴露了,连忙改口:“这里是学校,老师也不会由着他乱来的。”   可孙红梅却不是那么容易被她忽悠的,追着问:“可是什么?”   好在苏彤脑筋转的快,接过话道:“我可是答应过你和舅舅要好好考虑那事的。”   听到这话,孙红梅悬着的心放下不少。   她想解释今天自己火急火燎赶过来,也不是怕她不答应陆家的婚事,而是听到有人偷窥自己养大的孩子,心里急得不行。   可说出口的话却是:“算你还知分寸。”说着,又开始苦口婆心劝她:“虽说舅妈有私心,但陆家这门亲事真的不错的。”   苏彤知道,撇开感情,理性去看待,陆一诚确实是很不错的结婚对象。   家世好,自己也有颜有才,人品还不错,结婚后不用担心他在外头乱搞。   想到陆一诚,苏彤很可耻的想到了那天在国营饭店吃的烧鹅。突然好想吃,可是她怎么可能拿舅妈的血汗钱去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就算等到毕业工作了,一个月才那么点工资,她舍得全吃掉吗?   这么想,有一种这辈子都吃不起国营饭店烧鹅的绝望。   两人在糊边坐了快一个小时,苏彤耐住性子听孙红梅叮嘱了许多。终于熬到中午饭点,苏彤硬拖着她去学校食堂吃饭。   “我不吃,一会回去的路上买两个馒头应付一下就成。”孙红梅不肯,学校食堂的饭菜虽然也便宜,可外头连个馒头才一毛钱。   “难得来一趟,尝尝我们学校食堂的饭菜嘛。”苏彤还是那套劝舅舅的说辞。   “不吃不吃,我吃馒头就可以。”孙红梅可不像魏光亮那么好看,她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扬言要回去了。   苏彤哪忍心让她饿着肚子回去,拉着孙红梅的手就往食堂方向走。可两人力量悬殊太大了,她不手劲比不过常干农活的孙红梅。   “你去食堂吃饭吧,舅妈先回去了。”   孙红梅坚决不肯,苏彤好心酸,为这个时代的人民。   “我们学校也有白粥馒头,而且比外头便宜。”   “真的?”孙红梅听到比外头便宜,心动了。   “真的。”苏彤点头,努力吸了吸鼻子,不让自己掉泪。   最后,孙红梅跟着苏彤来到学校食堂,两人要了两份白粥四个馒头,一共花了一毛六。   孙红梅吃着白粥馒头,兴奋道:“果然比外头便宜好多,又好吃,这馒头都是精细面做的。”   苏彤绷不住了。   孙红梅这一趟过来,带给了苏彤很大触动。因为她终于清楚感受到,老一辈的人在挣不到钱的情况下,是如何一点点省出来的。真的就是全靠委屈自己。   -   还有不到一个半月就要期末考试,苏彤听说今年有位企业家赞助了笔助学奖学金,考试成绩年级全十的同学能获得,金额足足一百呢。   苏彤心动了,魏家村好多人在地里辛苦忙活半年,除掉自己吃的谷子,能卖的都卖不到两百块钱。而她只要好好努力争取一下,就能得到一百块。   有了这鲜明的对比,苏彤燃起了高昂的斗志。   上课认真听讲,下课认真复习,永远都是宿舍里最后一个合上课本上床睡觉的,当年考大学都没这么刻苦过。   沉迷学习不知时间,转眼就期末考。真到了这一天,苏彤反而放心了。   尽人事听天命,她努力过了,能不能拿到前十就看命了。而这次考试的难度,她大概率没那个命。   期末考试结束后,学生还能留校住三四天,苏彤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迫不及待收拾行李回家。   她从笔记本里翻出上次陆一诚留给自己的电话号码,去学校附近的邮局给他打了个电话。   接到她的电话,陆一诚似乎很诧异。   “我们刚考完期末考试,你这两天有空吗?我想约你出来见一面。”   年底,陆一诚可以说忙到脚不沾地,不过他还是翻了翻自己的行程,腾了一个时间出来。   “行,那就明天中午。”苏彤说到这顿了顿,带了点试探问:“还是国营饭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电话那头的陆一诚好像笑了,彷佛看透了她的小心思。   “嗯,国营饭店。”   “那明天见。”苏彤赶紧挂掉电话,用冰凉的手指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自言自语道:“他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我想什么。” 第12章   晚上,陆家。   陆一诚又是忙到十点多才回家,这个点家里人基本都睡了,进门的时候他就已经放轻了动作。   谁知道在门口低头换鞋的时候,沙发茶几上的那盏台灯啪一声开了。抬头一看,父亲还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   这个点还在这,显然是在等他。   他进厨房洗了下手,走到父亲身边坐下,直接问:“爸,有事要跟我谈?”   陆政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事,只是问:“厂里最近很忙?”   “嗯,和香港公司合作的事有点棘手,商贸局那边的批文一直办不下来。”   陆政从政,儿子弃政从商,是他不熟悉的领域,所以他从来不细问,也绝对不会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去帮忙。知道儿子最近在忙什么,他便停止了这个话题,只是道:“再忙也要抽出些时间来陪敏儿。”   说到女儿,陆一诚是愧疚的。特别是在女儿查出有病后,基本全靠父母在操心。   “辛苦你和妈了。”   自己亲孙女,有什么好说辛苦的。陆政摆了摆手,今晚他等在这,并不是为了说这个。   “上次你说的,和魏家的事会看着办的,现在过去两个月了,看的怎样?”   陆一诚问:“叶伯伯那边给你压力了?”   他口中的叶伯伯,就是陆政那个战友兼上司叶玉平,其女儿叶玲玲对陆一诚痴了般喜欢。如果不是那边给了压力,父亲是不会催他这事的。   陆政冷哼:“呵,他们家玲玲都二十四岁了,能不急吗?”   陆一诚没作声,但是陆政知道,自己的话他已经听进去,会看着办的。不是自吹,这个儿子从小到大就没让人操心过。所以说完事就回房歇息了,留下陆一诚一人在客厅坐了许久。   对于这个叶伯伯的性子,陆一诚是真的很不喜欢。   在第一次提出让女儿嫁给他的时候,他们家就委婉表示过拒绝。通常话说到这叶明白怎么回事,然叶玉平却是拍着桌子质问,叶玲玲哪里配不上他。   好在那时候他和魏秀兰的婚事已经定下,叶玉平再想把女儿嫁给他叶不敢冒着大不韪以自己的官阶逼婚。   他不自觉想到了苏彤问自己的话,为什么他两次婚姻都不能自己选择。   再想到这问题,他竟莫名有些烦躁,下意识车扯掉了衣领的扣子。   -   第二天上午,苏彤一觉睡到差不多十点才起床,收拾完自己已经十点半,该出门赴约了。   她心情很好,出门都哼着小曲。   今天早饭都没吃,就是为了中午这一顿呀。   出了校门口,她朝公交站台方向走去,走了两步后却突然停下,转过头看向那停在路边的一辆车。   倒不是因为这时候小轿车罕见,而是她认出了这辆红旗轿车是谁的。   她改朝红旗轿车走出,还没靠近,副驾驶座的车窗就缓缓摇下,露出陆一诚那张帅气的脸。   “等很久了?”   “没有。”说话间,陆一诚伸出手穿过副驾驶座,吧嗒一声把副驾驶座的门打开了。   苏彤也不扭捏,拉开门后就坐了上去,系好安全带。   虽然没想到陆一诚会出现在这,不过她可不敢想他是专门来接自己,估计就是刚好在这附近办事。   事实也正事如此,车子发动后,为免她觉得唐突,陆一诚解释:“上午刚好在商贸局开会。”   “哦,昨天你应该在电话里跟我说一声的,我可以早点出门。”   “没有等很久。”   没有就没有吧,苏彤看向窗外。   这个点路上的行人很多,每个人脸上都带了点行匆之色,可见都是在为生活奔波。   上辈子她也和很多人一样,认为七八十年代虽然贫穷,可那时候的人幸福感一定比现在强。真来到这个年代,发现未必如此。   人这一辈子,到底是图什么呢?   伤感之际,陆一诚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   如果不是因为想和他谈一谈,今天她就回去了。   “要我送你吗?”   这话可彻底让苏彤打起精神来了,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没多少东西,坐车也很方便的。”   真要他送,这个年她就不好过了。   好在陆一诚也明白她的顾虑,没有坚持。   来到国营饭店,陆一诚依旧要了包厢。   吃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烧鹅,苏彤心底那莫名其妙的伤感淡了许多。   该谈正事了。   她和陆一诚谈的事情,哪怕今天不谈,这个春节也铁定避不过。所以她想再回家之前,和陆以诚谈一谈,希望能达成一致。   当然了,她并不是说决定嫁给他。相反的,她还是恐婚,希望能由他出面推掉这门婚事。   她愿意以小姨的身份,多多关心陆敏。   苏彤正准备开口,却听到陆一诚问她:“如果结婚,一个月一千零花钱,你觉得怎么样?”   “一千?零花钱?”纵是苏彤看过很多霸道总裁爱上我电视剧,看过很多‘给你五百万,立刻分手’的霸总小说,也被陆一诚说的一千震撼到了。   现在可是1988年,月平均工资不到两百的年代,他竟然可以张口就一个月一千!   她只知道陆一诚的父亲是政府上班,而他五年前弃政从商,开了一家小加工厂,如今厂子规模如何她不得而知。   这个年代就能给妻子一个月一千的零花钱,无用怀疑,他的生意做的非常好,非常赚钱!果然优秀的人在任何时代都是能创造财富的。   她可耻的忘记了今天找他出来要说什么,愣愣问:“你在问我?”   “嗯。”   “你的意思……和我结婚,一个月给一千零花钱?”   “是。”   他言简意赅,她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苏彤脑海里飞速盘算着,毕业后运气好大概率被安排回县里的工厂上班,按照当地的工资水平,一个月八、九十块,一年也不过一千左右。而陆一诚这,一个月给的就等于辛辛苦苦干一年。   天啊,原来她不是恐婚,而是没有找到看待婚姻的正确角度。找老公也按照找个好老板的要求,肯定比恋爱恼好。哪怕最后离婚,也能拿到客观的N+1补偿。   用经济学的角度去想,苏彤很快想清楚了。打什么工不是打工,暴富不走寻常路,她干。   她稳住有些激动的情绪,理智还在,没忘记还要搞清楚几个问题。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这事我并没有答应。”   “就是突然想了解一下,如果我们将来要结婚,一个月这么多够不够。”   苏彤:“……”   她已经有些说不出话了。但凡少那么点定力,听到这话肯定大抽口气。   好家伙,这话听着,大有一千只是起点的意思。   好在她还没有完全被金钱迷失了双眼,看出这不对,陆一诚肯定是看出了她小财迷的属性,精准拿捏了。可自己和他不过见过两三次,是哪里暴露了呢?   不过这种带着尊重与理解的精准拿捏,她并不反感。   反正被拿捏了,她也无所谓厚不厚脸皮了解了,一些触及底线的问题必须了解清楚。   苏彤问:“你们家有必须生孩子的要求吗?”   “没有。”   “ 国家提倡婚检,如果我们真结婚,我希望结婚前两人都能去做个详细体检。”   她虽然相信陆一诚的为人,可是他条件那么好,又单身了两年多,谁知道这段时间有没有找女朋友,是否有一些传染人的疾病。   虽然很让人差异,但陆一诚还是点了点头:“没问题。”   OK,那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苏彤直接表明:“我肯定会真心待敏儿,但我不能保证靠自己就能把她照顾好。”   孩子不是她一个人的,她拒绝大伙把责任丢给她。   说到这问题,陆一诚微微拧起眉头。   苏彤火热的心瞬间冷了下来,她并不介意做保姆挣钱,可深知自己没有做不好保姆,如果陆家去她只是为了照顾孩子,她无法胜任。   “这一点,我觉得需要说清楚。”陆一诚语气严肃,苏彤也严肃点了点头。这一点必须说清楚。   “敏儿她是我的孩子,这一点无法改变。无论我跟谁结婚,能否对孩子好,都必然是我会考虑的。虽然你还是孩子的阿姨,但孩子并不是你的责任,而是我这个做父亲的。”   这话出来,苏彤都愕然了,对陆一诚狠狠改观。   就这觉悟,已胜过世间多少男子。   苏彤半响没说话,陆一诚问:“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她下意识摇了摇头,其实真要了解,那要问的可多了。   “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陆一诚颔首,苏彤道:“问呗。”   “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这话听着竟有点像求婚,也不是第一次经历,然对面的人如此沉着冷静问出,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苏彤也不扭捏,点了点头,只是又提了点:“必须要等我毕业以后。”   这个陆一诚没意见,他本来也没想过让她放弃学业和自己结婚。   走出国营饭店,苏彤拒绝了陆一诚的相送。   她想走回着回学校,顺带冷静冷静。   陆一诚看出她的坚持,没有强求,只是提醒她主意安全。   告别了陆一诚,苏彤走在熙熙攘攘的马路商,不敢相信,人生大事,就这么谈妥了?   真不可思议,好像也没有上辈子那么难嘛。 第13章   已是一月中旬,即便是暖和的南方,也已冷得一件棉袄也兜不住。   这样的天气,大伙是能窝在家里基本都窝在家里,苏彤也不例外。   早上才下过一场雨,空气湿冷的厉害,即便穿着厚厚的衣服待在屋内,凉气也直往人身体里钻。她一边对着两手呵气,一边在客厅走来走去,想通过这样来让身子暖和些。   没有暖气又没空调的冬天,可真难熬啊。   “阿彤。”   随着这一声阿彤,隔壁大娘出现在院子门口。   “诶,来了。”苏彤顶着严寒小跑出去。   “你舅妈让我把她摘的菜先带回来。”说着,大娘从菜篮子里拎出一把用枯草绑着的一捆菜心递给苏彤。   苏彤接过,钻心的冷意透过指尖直窜心口。   她赶忙把青菜放到井水旁的盆里,想到自己回家后的这段日子几乎是饭来张口,又从井里打起一桶水把青菜洗了。   天气暖和的时候,能干的家务活孙红梅都指挥他们几个孩子干,天冷了却完全变了态度,是能自己干就自己干,不舍得两个姑娘冻伤手。   孙红梅从外头回来看到,心疼得不行:“说了多少次,姑娘家大冬天的不要碰凉水,不然以后生孩子有苦头吃。”   “我们老师说特殊日子才不好碰凉水,平时没事的,洗冷水澡还能锻炼身体呢。”苏彤瞎说的,学校老师根本就没这么说过,不过是为了让孙红梅不要过于谨慎。   “大冬天洗冷水澡,不想活了。姑娘家身体娇贵,能跟男人那种大老粗比吗?”   苏彤被她的话逗笑了,还真是话糙理不糙。   “舅妈,难道你要让我整个冬天都不干活不成?”   “不干哪成,但能少碰凉水就少碰。”孙红梅也不觉得自己这话矛盾,就认这个理。说话间,她已经把那把苏彤洗干净的青菜沥干水,放入干净的篮子里。   “趁家里这会没人,你和舅妈说说,那事考虑的怎样?”   苏彤知道她问的是哪件事,却故意问:“那事?哪件啊?”   孙红梅啧了声:“还能哪件,就你和陆一诚的事。”   这语气,仿佛这事已经定下似的。苏彤知道,如果她坚持不肯,和孙红梅之间必然留下隔阂。   孙红梅虽然真心疼原主,可也和这时候的大部分家长一样,认为婚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她理直气壮,理所当然。所以一切也许就是最好的安排吧,舅妈想她嫁,陆一诚有钱又大方。   反正和陆一诚那边已经达成了共识,她也就由着孙红梅了。   “就听你和舅舅的吧。”   “真的?”孙红梅脸上乐开了花,笑得褶子都出来了:“我就知道,你一直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夸完苏彤,她就念叨着,等过两天天气好点,她就进程和陆家说说。   苏彤都已经和陆一诚谈妥了,陆家那边倒也不急。魏家村去趟城里太不容易了,她劝道:“不必那么着急吧,反正快过年了,往年陆家那边都有人带敏儿过来拜年,到时候再说呗。”   “离过年还有二十多天呢,我哪等得及。”   没办法了,苏彤只好故意道:“等得及,你这样风尘仆仆赶过去,弄得好像我们多上赶着似的。”然后小声补了句:“舅妈,我脸皮薄。”   孙红梅果然心软了,想了想,咬牙道:“那就不去。”   让两边的孩子结婚的事虽然事她提出来的,但也确实不能把姿态摆的太低。   又过去了一个星期,魏秀芝和魏国豪可算放假回来了。   一回来,魏国豪就一脸兴奋翻出魏秀芝送他的新连环画给苏彤看。   “姐,你敢相信吗?这竟然是我三姐从自己生活费里攒下来送我的。”   “多少钱?”   魏国毫伸出手比了比:“这一册三本,两块五。”   这时候一斤肉包子也不过一块五,这三本连环画就要连块五,她立刻说:“不便宜,你三姐下狠心了。”   “可不是,我已经彻底对她刮目相看了。”   听不到这话,在嗑瓜子的魏秀芝昂起下巴,一脸得意洋洋。虽然省吃俭用了一学期,但能换来亲弟这份肯定也算值了。   苏彤拿过这昂贵的精神粮食翻了翻,魏国豪在一旁紧张看着,不断叮嘱她小心,千万别撕破了。   看习惯彩色漫画的她苏彤对这种黑白连环画并不是很感兴趣,见魏国豪如此紧张,没翻两下便还给他。   “我其实也有礼物送你们。”   苏彤这话一出来,魏秀芝和魏国豪两眼发亮看着她,异口同声问:“什么礼物?”   “一会你们就知道了。”苏彤卖了个关子,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魏秀芝和魏国豪满脸期待,巴巴看着房门。   不一会,苏彤拿着用报纸工整包着的两叠东西回来,两姐弟一人一叠。   两人接过后都迫不及待拆开,待看清里面是什么,笑容立刻僵住了。   魏秀芝问:“这是什么?”   苏彤笑盈盈回答:“这是我拜托学校老师帮忙找的,最近五年高考的题目。”   放在后世,那就是三年高考两年模拟,没有一个高中生能躲过。   魏国豪立刻哀嚎““姐,我才高一,不用那么着急。”   魏秀芝也气鼓鼓:“放寒假都不让人安心呢。”   孙红梅进来,看到儿子女儿手里拿着东西,探头看了眼,问:“这是什么?”   苏彤邀功般告诉她:“舅妈,这是我送弟弟妹妹的历年高考真题。”   “哟,这肯定很难得吧?”   “是呢,是我拜托老师,好不容易找来的。”   孙红梅一脸欣慰,叮嘱两个孩子:“你们可要认真做题,不要辜负了你们二姐这份心。”   魏秀芝和魏国豪快哭了,苏彤却笑得很欢。   就在此时,院子进来了一个人,看到他们一家四口站在一起,立刻哟了声:“一家子在干什么呢?”   孙红梅只听声音就知道是谁,笑呵呵转过身:“张婶,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什么风?当然是给你带来好消息的风啦。”张婶笑得眼睛都眯成一线,朝孙红梅招了招手:“光亮媳妇,我有话跟你说。”   孙红梅一脸狐疑,想不到她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消息。不过还是向她走去,在厨房屋檐下,两人挨着小板凳坐下。   还在客厅里的三个孩子并不关注两个大人聊什么,在农村这种事太平常了。知道外头穿来孙红梅的一声惊呼。   “什么?你要给我们家阿彤做媒?”   这话让在客厅唠磕着高考真题的三个孩子齐齐闭了嘴,目光都看向屋外,竖起了八卦的耳朵。   只听张婶道:“光亮媳妇,我知道你高兴,可也别太激动,听我说完。”   孙红梅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哪只眼睛看到她高兴?   “我想介绍给阿彤的那人可是钢铁厂工人,铁饭碗。”   这时候的农村,如果能嫁给吃公粮的人家,不管那男人长得如何,在旁人看来都是一门好婚事,靠结婚改变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所以张婶子才会说的这么自信。   谁料孙红梅却想都没想,拒绝:“谢谢张婶,不过我们家阿彤的婚事真不急,还在上学呢。”   “我知道,你们家阿彤明年毕业,到时候都二十一岁了,婚事不得抓紧啊。”   “二十一岁虽然不小,但也不是那么急。”   孙红梅一反常态的拒绝,让张婶子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要是换做其他人,听到能嫁给工人,不得反过来求她帮忙。   “光亮媳妇,如果你是担心人品,婶子可以跟你保证,人品绝对没问题。”   “我不是担心这个,其实吧……”   孙红梅正干脆打算把苏彤的婚事已有着落告诉她,谁料张婶却哦了声,恍然大悟道:“光亮媳妇,你不会是想看阿彤毕业后分配到什么工作,好吊高身价卖吧。”   “不是。”被这么误会,孙红梅气了,凶巴巴道:“我们家阿彤的婚事已经定了,不劳你操心。”   “啥?定了?我怎么没听说?”   “这种事非得要告诉你吗?千真万确,我们家阿彤的婚事定了。”   孙红梅语气如此坚定,张婶终于信了。脸上的笑意瞬间散去,嗖一声站起身。   “行了,既然你们家阿彤有人嫁了,我就不自讨没趣了。”说完黑冷着脸离开。   客厅里面,魏秀芝和魏国豪本来大气都不敢喘的,生怕母亲真答应了张婶。见是这样的结局,才松了口气。   魏国豪拿着连环画和自己那份高考真题回了房间,魏秀芝重新坐回位置上,边嗑瓜子边说:“刚才可把我吓到了,姐,我怎么觉得你还很小,就已经有媒人上门了。”   苏彤摊了摊手,她也觉得二十岁确实还很小。   “好在我妈机灵,知道拿这当借口拒绝张婶。”   苏彤幽幽看向魏秀芝,不知道她要是知道自己的婚事真的定了,而且还是和陆一诚时会是什么反应。   孙红梅进来,魏秀芝立刻朝她竖起大拇指:“妈,你刚才干的漂亮,不然以张婶那个性子,肯定不依不饶,说不定明天就带那人来我们家跟我姐相看。你说我咱不知道你脑子这么灵活,连骗她我姐婚事定了都能想得出来。”   “谁说我骗她了?”孙红梅白了这个女儿一眼,看她回来半天就嗑了这么多过年招待客人得瓜子,干脆把装瓜子的罐子收起来:“吃吃吃,还没过年呢就被你吃光了。”   魏秀芝没有在意瓜子被收走,直直望着母亲。   “妈,你说啥?刚才不是骗张婶?”   那她姐的婚事真定了?跟谁定了? 第14章   孙红梅像看傻瓜一样看着自己的二女儿,越看越嫌弃。   “说你不聪明吧,又能考上高中,说你聪明吧,又蠢得跟猪一样。”孙红梅拉开客厅柜子上的抽屉,把装瓜子的罐子放进去,做好这一切才又对女儿说:“你说还能是谁?之前我天天在家念叨,你是没长耳朵吗?”   天天念叨?魏秀芝想到暑假那会父母天天挂在嘴边要给敏儿找个后妈的事。老天爷,她亲爹娘打的主意,是要将表姐嫁过去吗?   魏秀芝还抱有一点希翼,问母亲:“妈,你不会是要将表姐嫁去陆家吧?肯定不是的,对吧?”   “怎么,嫁陆家还委屈不成?”孙红梅瞪了她一眼。   虽说她也有私心,但陆家是多么好的一门婚事啊,她搞不懂现在的小年轻为什么就是想不明白。这要是让她们自己找对象,还不知道把自己坑成什么样。   魏秀芝受到的冲击是巨大的,她不可思议看着母亲,说话也不自觉提高音量:“你们怎么能替表姐做这个主?你们问过她意思吗?”   在她的潜意识里,苏彤和她的想法是一样的,绝对不可能答应嫁给一个结过婚还有孩子的男人的,所以只能是父母逼迫。而且她了解,表姐这个人性子最软了,为了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肯定会委屈自己嫁的。   一想到表姐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魏秀芝心里就很难受,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父母比村里其他人都要开明。在别的父母都恨不得孩子早点辍学帮家里干活时,只有他们认为读书很重要,再辛苦也供几个孩子读书。   孙红梅敢做敢当,也不否认自己确实有逼迫,可女儿这是什么语气?说的他们好像会害了他们似的。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彤的父母不在了,我和你爸就是她能做主的长辈,听我们的话会错不成?”   “现在是新社会,讲究婚恋自由。”因为激动,这句话魏秀芝是吼出的。   魏国豪正是听到这一声吼,本来在房间里看连环画的,赶忙冲出来。   看到亲姐瞪着母亲,很显然两人吵架了。他看向苏彤表姐,无声问:怎么吵架了?   苏彤指了指自己,也不知道他看明白了没。   为了防止舅妈和表妹真吵起来,她上安抚情绪处于激动状态的表妹:“秀芝,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魏秀芝却反过来安慰她:“姐,你别怕,这事我和弟弟肯定站你这边的。”   “翅膀硬了要跟我作对了是不是?”孙红梅气笑了,对魏家两姐弟胳膊就是一掌。   还一脸懵的魏国豪揉着被打疼的手臂,连忙退到安全距离。他是无辜的,还不清楚发生什么事呢。   苏彤担心魏秀芝真把孙红梅惹生气,连忙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对孙红梅说:“舅妈,你先去忙,我好好和表妹说一下。”   外甥女开口,孙红梅只得暂时作罢。年底了,要忙的事可多了,没空在这听女儿胡闹。   孙红梅出去后,苏彤拉着魏秀芝坐下,一本正经告诉她,这事是她愿意的。   “姐,我爸妈他们是不是拿养育之恩逼你了?”魏秀芝泪眼汪汪,根本不相信苏彤的话。   苏彤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一点一点和她捋:“其实舅妈说的没,陆家确实是一门很不错的婚事。”   “可是姐夫他……他……”魏秀芝激动到都不知道怎么说。   苏彤安抚:“慢慢说,别激动。”   魏秀芝怎么可能不激动,她更激动了:“我能不激动吗?陆一诚是大姐的丈夫啊。”   她这反应和苏彤之前想的没差,幸好孙红梅选中的人是自己。如果是魏秀芝,搞不好会陷入自我内耗之中。一方面是自己姐夫,一方面是自己姐的亲生女儿。   “大姐已经不在了,就算不是我,他也会娶别人。”   这道理魏秀芝当然知道,暑假那会母亲一直念叨着要给敏儿挑个后妈,她就知道陆家那边肯定是有了再娶之心。男人果然没几个好东西,姐姐才走了不到三年就守不住了。   母亲也是担心外孙女受委屈,所以才想着自己来找个人。只是她没想到,主意竟然打到表姐身上。   苏彤叹气,她也没办法告诉魏秀芝,自己是从未来穿过来的,陆一诚于她而言不过是陌生人。她只能从陆一诚的优点着手,给魏秀芝分析,这男人还是嫁的过的。   然而听完后,魏秀芝忽然板下脸,冷冷问:“你是不是因为陆家条件好,所以才想嫁过去?”   苏彤正想干脆说是的,但魏秀芝很快又自我否定了:“不对,你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爸妈不舍得陆一诚这个有钱女婿,逼着你嫁过去。”   苏彤无力望天,再次郑重向魏秀芝表明,这事真的是她自愿的。   魏秀芝信了,虽然没有再和父母顶嘴,却也没有好脸色。整个魏家都笼罩在不怎么愉快的氛围之中。   苏彤要要嫁到陆家去的这个消息,不知怎么传的村民都知道了。   那天来魏家要给苏彤做媒的张婶跟找到了宣泄口般,和人碰面就说这事。   “我给苏彤介绍的那个对象,钢铁厂正式职工,城镇户口,这条件难道不是顶好?”张婶说着还竖起大拇指,“我就说红梅怎么看不上,原来早想好了,要将外甥女嫁给大女婿。”   “这有什么的呀,陆家条件那么好,换做是我,我也选陆家。”   张婶一怔,本来是想拉认同的,谁知道对方竟然这么说。   “陆一诚再好,那也是结过婚的,我介绍的那可是头婚。”   对方应该试听出来张婶有意维护,只好顺着她话说:“那确实是,二婚男哪里比得上头婚的。”   张婶舒服了,得意了道:“那可不,没想到红梅是这样的人。苏彤这孩子不错,虽然没有父母,但好歹读了中专,毕业后也会有份稳定工作。这样的条件找个吃国家饭的头婚男人,日子不也照样能过的红红火火。她啊就是看上了陆家的富贵。”   那人连连点头:“确实,换做是我,也舍不得陆家这样富贵的姻亲。”   张婶再次哽住了,觉得这天没办法聊下去了,起身离开,打算还是去找平日里那几个和自己聊得来的人。   她来到同村李桂兰家,刚好李桂兰在挑黄豆种子,便顺势坐下,便帮忙挑黄豆种子,边和李桂兰说了魏光亮家的事。   物以类聚,李桂兰不愧是和张婶能聊投契的,想问题的角度果然跟她一样。   “哟,红梅夫妻肯定是舍不得陆家那泼天的富贵。”   这话可太得张婶心了,更加起劲说道:“可不是,我就说红梅怎么看不上我给她介绍的对象。”说着,张婶又把自己介绍的对象的条件说了一边,强调钢铁厂正式职工,铁饭碗,顶顶好。   “你介绍的这个人的条件确实顶顶好,咱们村除了当年秀兰,就没有谁嫁的有你说的这个条件这么好。”   张婶实在不想被拿来和陆一诚比,笑了笑,没接这个话题。   李桂兰眼珠子一转,推了推张婶,贼兮兮道:“你说的那个小伙子,要不介绍给我家二妞呗。”   张婶嘴角抽了抽,仿佛听到什么笑话般。心道,你家二妞什么情况,你自己心里没个数吗?小学都没毕业,长得又黑又壮,还想嫁给吃公粮的。   不过这样的话她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只是说:“人家那个小伙子也是有条件的,至少要初中以上学历。”   听到这条件,李桂兰脸上的笑容顿时没了。   “我家二妞虽然没读多少书,但是勤劳能干,以后谁娶了我家二妞都有福。”   张婶在心里暗笑,有福喔,这福气可真不敢恭维。整个魏家村谁不知道,二妞性子泼辣,都十九岁了还没人上门做过媒。   “是是是,你家儿女确实能干,我干活都比不过她。”   女儿被夸,李桂兰心里舒服了点。   两人跳过这个不怎么愉快的题,重新回到吐槽孙红梅上来。   在李桂兰这狠狠吐槽了一番,张婶别提多畅快。那天被孙红梅拒绝的别去终于一冲而散。   几天后,晚上。   孙红梅就气轰轰冲到张婶家,一进远门就大声嚷嚷。   “张桂花,你给我出来。”   张婶的全名,张桂花。   她刚端起碗吃饭呢,听到孙红梅喊自己全名,还是这样的语气,心下当知不妙。   “光亮媳妇,吃饭没?这么晚找我什么事?”因为心虚,张桂花难得好语气。   孙红梅冷哼:“有你张桂花在给我添堵,我哪里还吃的下。”   “哟,这话怎么说的,我怎么给你添堵了?”   “不是你到处跟人说,我拒绝了你介绍的顶顶好对象,就是想用外甥女去换那泼天的富贵吗?”   “你听谁说的?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杭的话。”张桂花这辈子没少在背后说人,应对这种事很有经验。反正话传来传去,谁也拿不出证据,死不承认就是。   孙红梅显然也料到了张桂花不会承认,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不管张桂花承不承认,对着她就是一顿破口大骂。   张桂花也不是乖乖挨骂的主,当即和孙红梅吵起来。   这种情况张桂兰的家人显然见得多了,丝毫没耽搁吃饭。   反正只要不打起来,动嘴皮子的事都不是事。   院子里的两个人你骂一句,我回一句,发泄够了也就消停了。   院子外,躲在角落偷听的苏彤和魏秀芝听得目瞪口呆。特别是苏彤,无比庆幸陆一诚用绝对的诚意说服了自己,不然真不敢保证,能否在孙红梅这样强的战斗力面前活下来。 第15章   苏彤推了推一旁的魏秀芝:“舅妈吵架的实力,是不是比以前强了?”   魏秀芝木木点了点头。   说实话,上高中后比较少待在家里,很久没看到母亲这样和人吵架,都快要忘了母亲的实力了。看来这些天自己在她面前甩脸色,她也只是冷着脸唠叨几句,纯属手下留情了。   两人不知道,其实今天孙红梅之所以和张桂兰吵得这么猛,除了听到村里人议论他们夫妻是为了钱把外甥女嫁给大女婿外,也和这段时间二女儿给他们甩脸色有关。   积攒了这些天的火气得到了宣泄,离开张桂兰家的时候,孙红梅别提多神清气爽。   回到家,魏光亮小心翼翼上前,见她脸色好看不少,才笑问道:“可以开饭了吗?”   孙红梅摆了摆手:“开饭吧。”   得到许可,三个孩子立刻起身去厨房把饭菜端出来。   孙红梅笑看着他们的勤快的身影,对丈夫说:“今日怎么回事?几个孩子突然勤快起来了。”   魏光亮嘿嘿笑了笑,哪里敢说实话。还不都是她和张桂兰那一架吵的震慑人心。   饭桌上,孙红梅对几个孩子说:“快过年了,明天你们把家里打扫一下。桌椅啊什么的,擦一擦,还有屋顶的蜘蛛网也扫一扫。”   三个孩子乖巧点头,连这几天一直和她作对的二女儿也是如此。   孙红梅很满意,所以说嘛,一家人哪里有真的仇恨。再大的不愉快也无非闹几天别扭,那口气过了就好了。   她对三个孩子说:“你们在外头要是听到谁乱说我们家的事,回来记得告诉我,看我不骂死他们。”   刚见识过她和张婶吵架的苏彤和魏秀芝面面相觑,这要是真如实相告,舅妈这个年岂不是要和整个村的大妈们都闹得不愉快?   苏彤夹了块腊肉放到孙红梅的碗里,笑道:“舅妈,吃肉。”   吵架费神,可不得补补。   平时孙红梅事很少吃肉的,这次也是没主意,才让外甥女把肉夹到了自己碗里。   这一块她就吃了,但还是不忘对外甥女说:“肉你们几个吃,我们上了年纪的人都不爱吃肉,不好消化。”   苏彤知道,这不过是借口。实在是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只能省吃俭用,又怕他们几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营养不够,所以平时都把鸡蛋啊肉啊让给他们吃。   他们家的日子在村里已经算的上是好的了,其他人家更惨,多的是一个月都吃不上一口肉的。   经过孙红梅这么一闹后,村里的人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名目壮胆议论他们家的事,可要完全不被议论也不可能,苏彤就听到了好些阴阳怪气难听的话。   好在苏彤并不在意,她上辈子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很多人并不见得是希望你不好,但绝对见不得你太好。这就是人性。   这日苏彤只是站在自家院门口嗑瓜子,礼貌和路过的邻居大娘打了声招呼。   大娘就停下脚步,不停往他们家院子张望,确认孙红梅夫妻不在家后,胆子大了起来。   “阿彤啊,明年嫁到陆家,是不是要帮你舅舅舅妈把第二层给建起来?”   苏彤哪能听不出她话里的阴阳怪气,笑眯眯道:“好嘞,我一定努力。”   大娘高高扬起的嘴角抽了抽,又说:“你也算苦尽甘来了,马上要嫁去那么有钱的人家,以后净享福了。”   “借你吉言啦,我也相信以后日子肯定是享福的。”   大娘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真不知道魏光亮这个外甥女是这么缺心眼的。   在屋里的魏秀芝就没有表姐这么好脾气了,气呼呼走出来,只是大娘跑得快,没有她发挥的余地。   “姐,她明明是在损我们,你咋还那么好态度和她说话。”   苏彤拍了拍十八岁少女的肩膀:“是时候告诉你一些做人的道理了,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外耗别人。你看她有在我这里讨到好吗?”   魏秀芝想了想,还真没有。   她朝表姐竖起大拇指:“姐,还是你境界高。”   “哪里哪里,和舅妈比都是小儿科。”   这话魏秀芝非常认同,母亲的战斗力,她们最近可是才见识过的。   拿着连环画从家里出来的魏国豪恰好听到了表姐和亲姐的聊天,随口接话道:“姐,你话的意思无非是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嘛,说得那么深奥。”   苏彤看着这个表弟,没想到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确实全家活的最通透的。   魏秀芝没有苏彤这番感触,看着弟弟拿着连环画出门,猜到他肯定是找张强,冲着他背影嚷道:“说什么会爱惜我送你的连环画,还不是敌不过你跟张强的兄弟情。”   听到这话,魏国豪脚步加快了,生怕亲姐追上来把连环画收回去。   几个孩子不知道,刚才在苏彤这里吃了瘪的大娘,离开后遇到了从后山竹林里砍了两根竹子回来的魏光亮。把刚才和苏彤的聊天变了个意思和他说了遍。   末了还不忘嘲讽一句:“你们家阿彤可真是实在的孩子。”   纵使魏光亮脾气好,听到这话也笑不出来,闷闷不乐回了家。   晚上,洗完澡后躺在床上,魏光亮和妻子聊起村里人那些风言风语。   魏光亮叹了口气:“阿彤这孩子受委屈了,我们对不住她。”   孙红梅没有反驳,但苏彤应对这些流言蜚语她也是看在眼里。   “阿彤这孩子,出了事才知道,是个顶用的,真让我刮目相看。”也因为苏彤这份从容淡定,让孙红梅非常有信心,嫁去陆家那样的富贵家庭也能过好的。   -   日出日落,不经觉间,农历新年到了。   虽说下半年收成不好,可春节毕竟是一年一度最大的节,村里每户人家都勒紧裤腰带买了年三十晚要放的鞭炮。   到了年三十晚上十二点,整个村子,家家户户,鞭炮齐鸣,把整个天都然红了,空气里都是二氧化硫的味道。   苏彤上辈子生活在禁燃烟花爆竹的城市里,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家里人都进屋了,她还顶着严寒站在院门口,感受着刚燃烧完鞭炮后独有的二氧化硫的味道。   果然这年,就是要这样过才有年味。   直到鞭炮声渐渐消停,苏彤才依依不舍进了屋。   魏秀芝躺在床上还没睡,见她终于回来了,打趣道:“姐,你是不是怕嫁到陆家后,再看不到这样的场面?”   虽然城市里也能放爆竹,可是大姐说过,跟老家就是不一样,总缺了点什么。   苏彤也不能说真正的原因,干脆顺着她的猜测点了点头。   躺下后,魏秀芝往她身上靠,带了点伤感道:“明年春节,就剩我们四个了。”   苏彤拍了拍她后背,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说:“不早了,快睡吧。”   “嗯。”魏秀芝也不想大过年的弄得不开心,临睡前她说了句:“初二敏儿就过来了,爸妈肯定很高兴。”   好家伙,苏彤睡不着了。她和陆一诚的事基本成了定局,后天过来肯定会谈。   唉,既来之则安之吧,她也不想那么多了。   -   大年初二,陆一诚那台红旗小轿车一大早出现在魏光亮家门口。   今年拜年,不再是陆母和陆奶奶带着小敏,陆一诚和陆父也来了。   魏光亮家本来挺宽敞的,可是一下子来这么多人,竟也显得拥挤了。   村民们都知道,今年陆家来那么多人,肯定是要谈婚事的,个个都好气的紧,有事没事都从魏光亮家路过一下。   可惜,隔着院墙,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今天这顿午饭,孙红梅弄得比年夜饭还丰盛。   兴许是因为陆一诚有和家人说定下苏彤的缘故,饭桌上,陆家人的眼光总有意无意掠过她。也亏她上辈子在社会上历练了几年,练就了面不改色的定力。   饭桌上,大家并没有聊两个孩子的婚事,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家常。但是苏彤知道,这事肯定会聊的。   果然,吃过饭后,餐桌重新收拾一番后摆上了瓜子糖果,以及陆家带过来的巧克力。   魏秀芝看着那盒进口巧克力,嘴馋的不行。   这东西好吃,可惜一年只能吃一次,都是陆家带过来的。   孙红梅看穿了女儿的心思,抓起几颗巧克力塞到她手里,把她和儿子赶出客厅。   魏秀芝当然也猜到他们要聊什么,她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为什么不能留下来?   然而孙红梅却不管,挥了挥手:“去去去,找其他人玩去。”   有陆家人在,魏秀芝也不敢硬和母亲对着干,看了眼苏彤,见她并没有需要寻求自己帮助的意思,只好走了。   不过她并没有走远,在家附近的一处石墩坐着,边吃巧克力边看着家里的方向。   同村的魏巧香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眼睛直溜溜看着魏秀芝家门口停着的那辆红旗小轿车。   “听我妈说,今天你姐夫家人都来了?”   魏秀芝嗯了声,很大方分享了一颗陆家带过来的进口巧克力给她。   魏巧香接过,却是不舍得吃,塞进了口袋里。   “你表姐嫁过去后,肯定能经常吃到这些进口的东西吧。”她一脸羡慕:“真羡慕你表姐,能嫁到那么好的人家。”   魏秀芝依然没接她的话,她想到了自己的亲姐。   大家都说这是门好婚事,表姐一定会和姐姐不一样,会幸福的,是吧。 第16章   这一天,陆家人是在魏光亮家吃了晚饭才开车离开的。   苏彤目送魏家人的车离开,心里百感交集。   她知道今天长辈们一定会商量她和陆一诚的婚事,但结婚最快也要等半年后的,毕竟她还有一学期才毕业。然而她想到了结婚,没想到这地方有结婚之前先订婚的风俗。   兴许是担心她回学校后,李达那边还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孙红梅在和陆家人商量的时候,强烈表示必须让两人在开学前订婚。   今天已是大年初二,离苏彤开学不过还有十来天的时间。   时间紧迫,两家人干脆把订婚事宜都讨论好了才摸黑回去。   这整个过程,苏彤就像一个吉祥物,安静坐在一旁听长辈们说。   只要没有触犯她底线的决定,长辈们要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她不操那个心。   她不知道,她的懒落在陆家人眼里,却是各种优点。   回城的路上,陆母对丈夫和婆婆说:“以前没发现,魏家这个外甥女是个沉得住气的。”   一旁的陆政也不由点了点头,他从政多年,自认看人有一定眼力。今日看,这个苏彤是个能扛事的。   陆老太太则还是比较喜欢魏秀兰那样温婉可人的,这个苏彤到底是清冷了些。讨论的明明是自个的婚姻大事,却安静的仿佛和自己无关。   这话出来,陆母立刻劝道:“妈,我知道秀兰是个好的,你看中的怎么会错呢。可她毕竟已经不在了,日后苏彤进来了,可不能在她面前拿两个人来比较。”   “我知道。”陆老太太点了点头,她虽然更喜欢魏秀兰,也是知分寸的。   另一头,魏家。   在陆家人离开后,孙红梅叫住苏彤,一脸严肃批评她今天在陆家几人太拘谨了。   苏彤低眉顺眼,乖巧接受了舅妈的批评。   “你日后是要和他们一起生活的,得主动些 ,嘴巴甜些。”   苏彤点头,一副舅妈说得对。   她可是和陆一诚了解过的,他们陆家住的是大院里一栋三层的洋楼,除了一日三餐必须要下来一楼餐厅吃饭,其余时间她可以待在他们三楼。也就是说她拥有很多的私人空间,哪怕和陆家那边的长辈们相处的不是很亲也无妨。一日三餐嘛,她闷头吃饭就行。   孙红梅教育完外甥女,想到她几个月后就要嫁去陆家,就不能再像女儿家时候那样自由自在,又心疼得不行。   “虽然要孝顺公婆,和陆家人好好相处,但如果他们给委屈你受了,你也不用强忍着,回来告诉我和你舅舅,我们肯定会为你做主的。”   “我知道了。”苏彤只说知道,但会不会这么做就另一回事了。一般受委屈了,她会自己还回去。   她理解孙红梅的矛盾,这也许就是所谓的父母心吧,既希望嫁人的孩子能融入新家庭,又怕她在新家庭里受委屈。   因为要在苏彤回学校之前把婚订了,孙红梅有的忙了,连回娘家也只待了半天就回家了。不说别的,但订婚宴上要准备的吃食就够她忙的。   而且这次回娘家也闹得不怎么高兴,娘家人一个个拉着她的手,夸她这决定做的好,说什么陆家这么好的姻亲确实是要抓死的。活像她只是利用外甥女一样,让她很不高兴,所以早早走了。   可在回家那段不短不长的路上,孙红梅又想了很多。   娘家人说的也对,她让苏彤嫁过去,咋就不是利用了呢。   因为这份愧疚,她打算要好好补偿,首先便是这订婚宴得搞的有模有样。   回到家,她从衣柜里翻出拿攒着绝对不会动的存款,咬牙抽了一张一百的出来。   “秀芝,阿彤,你们两个出来下。”   听到孙红梅的召唤,在房间的两个人立刻跑到客厅。   孙红梅把那一百块钱抵到苏彤手里,对女儿说:“等到初六开市,你陪阿彤去一趟县城的供销社买两身好看的衣服,记得要买喜庆的颜色。”   喜庆二字一出来,两人都明白了,这是买来订婚的时候穿的。   苏彤觉得不必如此,过年买的那套新衣服就挺好的,那天穿这件也不丢人。   孙红梅却嫌弃:“不行,那衣服不够喜庆,得买件大红色的。”   然而不等到初六,初五那天陆一诚就载着陆母又来了,告诉魏家选的几个订婚的日子,还送来了那天可能会用到的一些东西,其中就有一条红色的非常港风的裙子。   这可把孙红梅高兴坏了,但努力克制着不表现的那么明显,和陆家人商量着挑哪个日子。   最后,两家人选了农历十六这一天。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日子意头好,两家人都很满意。   陆家人离开后,孙红梅立刻让苏彤回房试衣服。   苏彤身材好,加上这条裙子款式放在几十年后也不过时,倒也驾驭住了这么鲜艳的颜色。   孙红梅看着穿着一身喜庆的外甥女,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既有吾家有女初成长得骄傲,也有养大的白菜要被猪拱的不舍。   她摸了摸苏彤身上裙子的料子,叹道:“这裙子的料子真好,可见陆家那边对这件事是上心的。”   陆家这么上心,阿彤嫁过去不会被怠慢的,她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不少。   魏秀芝本来有些嫌弃这个颜色的,但表姐穿上后确实好看,她都要看呆了。   “姐,你穿这裙子好好看。这要是我穿,估计像个红包。”   魏秀芝这比喻,直接把孙红梅和苏彤给逗笑了。   “等以后你结婚,姐给你送套婚纱,白白的,让咱们秀芝穿的跟仙女一样。”   魏秀芝脸皮薄,被这么打趣就脸红了:“早着呢,说这个干嘛。”   “也是哦,我们家秀芝还要读大学呢。”苏彤真心希望她能考上。不管是未来还是现在,高考都是普通人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   她不希望魏秀芝和这村子里的大多数姑娘一样,到了十八、九岁就被父母安排嫁人,然后便是又一代人周而复始的命运。   -   很快,就到了农历十六订婚这一天。   前一晚上,孙红梅夫妻可以说是没怎么睡,但第二天依然精神抖擞。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虽说是订婚宴,但两边的长辈怕委屈了苏彤,排场给足了。不说别的,但那几十米长的鞭炮都放了一早上。   响彻云霄的鞭炮声,把住的离魏光亮家近的村民耳朵都震麻了。   有的说魏光亮夫妻对这个外甥女是够真心,场面比第一次嫁女儿还大。有的则嗤笑,说他们不过是怕被人说闲话故意如此。总之什么说法都有。   等到陆家那边的来人了,三辆小轿车并排停在魏光亮家门口,看到的人都酸了。   李桂兰道:“我女儿要是能嫁给这样的人家,我肯定把场面弄得比他们家还大。”   张桂花笑她净做白日梦:“你们家二妞都能嫁到陆家这样的人家,我们家小雅还能嫁省长儿子呢。”   “张桂花,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家二妞是吧?”   全名都喊了,张桂花知道自己惹到她了,连忙道:“开玩笑的,你咋当真了呢。”   李桂兰冷笑,讥讽道:“你不是说自己介绍的那个钢铁厂职工顶顶好吗?你瞧瞧人家陆家,订婚就来了三辆小轿车。”   她这辈子都没想到能在村里同时看到这么多辆小轿车,眼睛都就要看直了。   张桂花被讽刺的脸色微红,强行为自己辩解道:“能这么比吗?人家陆家祖上可是开国功臣。再说了,你敢说正式职工不好吗?”   李桂兰当然不敢说,所以继续讥讽:“好,好的很,这么好怎么不介绍给你家小雅?”   “那是我大姐亲儿子,怎么能介绍给小雅呢。”张桂花急了,把真相说了出来。   李桂兰和她认识二十多年,一下子就猜透了她那点小心思。   “原来是你亲外甥。我懂了,你肯定是看人家苏彤长得好,又是中专生,毕业后肯定也能分配到一份正式工作,想帮你外甥占这大便宜。呵,我就说你怎么会有那么好心。”   被看穿的张桂花脸红透了,和李桂兰争执了几句后气呼呼离开了,也不看魏家这热闹了。   一大早被拉齐来梳妆打扮,然后全程听着舅妈安排的苏彤,根本不知道,自己订婚宴这日让两位二十多年的好友闹了不愉快。   她今日主打一个乖巧,长辈让站哪就站哪,让干啥就干啥。多年的职场摸爬滚打她深谙一个道理,对自己不擅长的事,多听少说,不然折腾的还是自己。然而即使这样,等到订婚宴结束,她还是累到腰都快伸不直。   她看着另一个主角陆一诚,其实按理说他应该更累,一大早从城里开车过来,整个喜宴过程还要应酬亲戚朋友,但在他脸上就是看不到一点倦意。   呆愣之际,她没发现陆一诚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   “很累?”   苏彤回过神,点了点头。   然而两人还没机会多说两句,陆家一亲戚就抱着陆敏过来,一把塞到苏彤怀里,嘴里还念叨着让陆敏改口叫‘妈’。   一时之间,所有人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齐齐看着苏彤和陆敏。 第17章   苏彤庆幸自己反应快,不然冷不丁将陆敏塞过来,万一没接住就摔了。   在她这里摔倒,不管什么原因她都撇不了关系。   她看着眼前这位陆家的亲戚,敬酒的时候介绍过,陆一诚的表舅妈。   虽然喊一声舅妈,但还隔着个表呢,就上赶插手他们的事了。   “敏儿,快喊妈妈呀?以后你姨就是你新妈妈了。”   这话面上听着是好心,可苏彤知道,这表舅妈不是个好东西。   这个表舅妈应该是不知道陆敏语言发育迟缓,两三岁了还不会喊人,可就算是个正常的孩子,也不可能突然间去叫一个不甚熟的女人妈妈。其心可居。三岁的孩子不喊人,任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却不一定不会在背地里议论她这个准后妈不讨喜。   苏彤淡淡一笑,逗弄了两下怀里的孩子,一个眼神都没给这个表舅妈。   表舅妈说了两三次,陆敏也只是眨巴着眼睛这看看那看看,苏彤又没打理她,有一种自讨没趣的尴尬,悻悻闭嘴了。   可能是被苏彤抱着不舒服,不一会,陆敏就瘪嘴朝自己亲奶奶伸出手。   陆母看着心疼不已,恨不得立刻把亲孙女抱过来。好在她也知道,如果自己急着抱过来,就是当众落苏彤的脸。正好了,就当提前给机会看看苏彤会怎么哄孩子。   苏彤真不会哄孩子,她活了两辈子就没跟这么小的孩子相处过。所以象征性逗了两下后,自然大方地将孩子递给亲生父亲。   “来,让爸爸也抱抱。”   父亲抱孩子,天经地义。孩子在亲爸怀里哭,没人会觉得有什么。   不过这时候的人多少还有点抱孙不抱子的观念,就觉得带孩子是女人的事,男人不应该。所以苏彤将孩子给陆一诚时,孙红梅真恨不得把外甥女拉进屋好好教育两句。   听到外孙女哭,她赶忙站起身:“来来来,让外婆抱抱我的乖外孙女。”   最后,孩子被孙红梅抱走喂饭了。表舅妈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被陆老夫人狠狠瞪了一眼。   订婚宴结束,等到送走所有宾客,魏家三个孩子帮着搞卫生,洗碗碟,终于忙完这一切,天已经彻底黑了。   苏彤简单洗了个澡,终于能躺在自己床上。才躺下没多久,孙红梅就敲门进来了。   “你说你,咋能让一诚抱孩子呢。”一进门,就教训她。   苏彤好无奈:“咋不能了?那可是他亲女儿。”   “带孩子是女人的事。”看着她懒洋洋的样子,孙红梅真想把瘫在床上的外甥女拎起来。   苏彤也知道舅妈和这时候大部分的女性观念一样,要纠正过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还是忍不住说:“舅妈,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孩子是两个人的,怎么带孩子就成一个人的事了。”   “死丫头,读书读坏脑子了是不?”孙红梅被气得胸口疼,觉得非要把她不对的想法赶出脑子不可,于是顶着疲惫,和苏彤说了好多大道理。   魏秀芝都洗完澡回房了,亲妈还没有要叮嘱完的意思,干脆拉起被子蒙住头,来个眼不见为净。   苏彤实在是太累了,如果不服软,今晚怕是不用睡了。   为了自己的睡眠,她只能暂时放下原则,点头附和。   “对,你说的对。”   “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好,我都记住了。”   ……   彻底将外甥女拉回征途,孙红梅这才心满意足回了自己房间。   孙红梅一离开,苏彤还没说什么,魏秀芝就猛的拉开被子,疯狂吐槽:“我妈真是太可怕,什么孝顺公婆对丈夫要温柔体贴,只会说不会做,她对我爸可是一言不合就大嗓门吼。”   苏彤非常认同表妹所说,但她真的太累了。   “快睡吧,我眼皮都掀不开了。”   -   苏彤和陆一诚的婚事定下来后,孙红梅也算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安安心心为几个月后的婚礼做准备。   自从订婚后,苏彤就觉得时间过得非常快。   明明感觉昨天才开学,一转眼学期就过半,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毕业了。   毕业嫁人,她也算高效率。   在学校的这半个学期,陆一诚来过几次,每次都是带她去国营饭店吃饭。她权当是对方每隔半个月来给自己改善伙食了。   来的次数多,不可避免会引起同宿舍的同学们的关注。苏彤也很大方,直接向她们坦白,对方是自己的未婚夫。   她们都非常震惊,不过过了个寒假,她竟然就订婚了。她们也听说,在很多乡下地方,女孩子结婚都比较早,很多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就先摆酒结婚了,生孩子后才去补领结婚证。她们担心苏彤也是这个情况,非常想帮助她。   而苏彤订婚的消息,也跟长了翅膀般,很快全班都知道了。   李达听到这个消息的时,拿在手中的杯子都打碎了,整个人待在原地好久不会动。   同宿舍的人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可是喜欢苏彤同学的,赶忙闭上嘴,不敢再议论整个话题。   然李达回过神后,突然跟疯了般冲出宿舍。   和他关系最好的等位连忙追了出去,生怕他收不了刺激做出什么啥事。   苏彤自从说出自己订婚了的消息后,收到了很多同学的关系,无一不例外问她是不是自愿的。   没想到今日,李达竟然也跑到她跟前来问这个事。   她事在去图书馆的路上被李达拦住的,并非她勤奋好学,上学期拿到了那个助学奖学金后,学校顺便给他们是个获奖的学生安排了勤工俭学,她得赶去图书馆打工呢。   被李达拦住,苏彤有些焦急:“李同学,没别的事我得赶去图书馆工作了。”   李达怔怔看着她,眼眶红了,喃喃又重复了遍:“苏同学,你真的订婚了?”   “是的,我订婚了,是自愿的。”苏彤回答的非常熟练,这两天被问太多次了。   “是那次撞见的,来学校门口接你的人?”   “对。”苏彤想起来,有一次陆一诚过来,刚好被李达和他同宿舍的几个同学看到。   想到自己那次见过的那个男人,那样的条件,那些劝阻的话李达再也说不出口,只强颜欢笑说了句祝你幸福。   苏彤看着少年蹒跚离去的背影,不禁有些感慨。   男人啊,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单纯可爱,再长几岁就都歪了。   -   越来越临近婚期,陆家那边越发多事要忙。   这日,陆老夫人特意把陆母叫到跟前,问她婚礼筹备的情况。   “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我正想和妈商量一下,这次婚礼的饭店定哪家好,早点落实下来,该给亲朋好友送请柬了。”陆母坐下,把自己意向的饭店说了一边。   听到有丽晶大饭店,陆老夫人立刻说不妥。   “虽说丽晶大饭店有牌面,但这是一诚和秀兰举办婚礼的场所,这次在那里举办不妥,我怕惹人说闲话。”   陆母一听,觉得婆婆这话说的有道理。而且再想到魏秀兰年纪轻轻就走了,顿时又觉得那地方不吉利,立刻把它排除了。   婆媳两人一番商量,最后决定在比丽晶大饭店更高规格的友谊饭店举办。   陆老夫人叹气:“说实话,虽然苏彤那丫头也不差,虽然咱们一诚是二婚,可我始终觉得委屈了一诚这孩子。”   陆母何尝不这么认为,苏彤无父无母,寄养在舅舅家,不过中专毕业。他们家一诚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学毕业,说一句天之骄子也不为过。   不过婚事已经定了,也不好总挑人家姑娘家的不是。   她劝慰母亲:“苏彤这孩子看着也是个温柔贤淑的,更重要的是还是敏儿表姨,会真心疼爱敏儿。”   “这倒是。”陆老夫人点了点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还嫁不进他们陆家呢。   陆老夫人道:“反正咱也不指望一诚娶个多能耐的,只要能把丈夫照顾好,把孩子照顾好就够了,哪怕和我这个老婆子处不来,我也没意见。顶多就是我自觉点,少出现在他们夫妻面前。”   陆母笑道:“妈可是天底下最好相处的婆婆了,怎么可能处不来。”   陆老夫人被逗笑了,对着儿媳妇诚心夸了句:“不是我好相处,实在是你确实是难得的好儿媳。”   这番互捧,两人都开心了。   就在这时候,保姆带着陆敏过来了。   陆老夫人看着这个娇滴可人的曾孙女,心里是欢喜的不行。   “敏儿,来曾祖母这。”   陆敏虽然不会表达,但还是听得懂的,摇晃着小身体朝曾祖母奔去,靠近后一把扑进了陆老夫人怀里。   陆老夫人的心都快化了,抱起曾孙女,在她粉嫩的笑脸上亲了一口。   “咱们家敏儿真可爱,谁能不喜欢呢。”   陆母笑,非常认同婆婆说的。   只是,陆老夫人又叹气了:“苏彤那丫头,好像不怎么会带孩子。”   陆母立刻想起订婚宴那天的事,也叹了口气,其实这事她也和儿子说过,儿子说的也对,只要真心对孩子就好,带孩子的事有保姆。   她把儿子的原话拿来宽慰婆婆,陆老夫人道:“也只能这么想了,不过年轻人嘛,没带过孩子,也正常。”   想到了什么,陆老夫人吩咐儿媳:“等过段时间一诚不那么忙了,你让他陪着你去一趟魏家,一是告诉他们婚礼的地点,二来看看那边有什么要帮忙的。他们家的条件毕竟比不得我们,能多帮衬就多帮衬。”   陆母应下:“好的,听妈的,我就知道妈心肠最软了。” 第18章   时间,你想它过慢点的时候,它却像开了双倍加速般在流逝。   苏彤躺在床上,不敢相信明天就是自己和陆一诚举行婚礼的日子了。   孙红梅这边早已准备好一切,只等着明天陆家来接新娘。   都说嫁女儿和娶媳妇是两种心情,哪怕已经嫁过一次女儿,孙红梅还是没办法控制夹杂在嫁女儿喜悦里的那点哀伤。   这天夜里,孙红梅因为怕自己在三个孩子面前失态,假装太过劳累早早回房休息,但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魏光亮也没劝她,因为他自己也是半斤八两。   第不知道多少次起身小解回来,看到苏彤和女儿的房间灯还亮着,孙红梅没忍住敲了敲门。推开一看,两个孩子正躺在床上聊天呢。   两个人眼眶都红红的,显然哭过。   孙红梅心一软,说话罕见的温柔:“怎么还不睡?明天还要早起。”   “睡不着。”魏秀芝说话语气都带着哽咽,心里有些埋怨母亲这么快将表姐嫁出去。   “我也睡不着。”孙红梅径自走到床尾坐下,和两个孩子聊起来:“一想到阿彤要嫁人,我这心里是既高兴又担心。”   魏秀芝顶了她一句:“你不是恨不得快点将表姐嫁过去么。”   “你这孩子,你是不理解做母亲的心情。”孙红梅难得没有一巴掌拍过去。   “我是不懂。”魏秀芝气呼呼撇过头。   孙红梅不搭理她,转而叮嘱起苏彤来:“嫁人了可不比在婆家,凡事都要自觉些。嘴巴得甜些,见了长辈得喊人。做人媳妇,免不了要受气,凡事可都得想开些,千万千万别憋在心里,憋着把身体憋坏。”   这些话苏彤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她点头:“舅妈放心,我知道的。”   要说不要把不开心的事憋在心里,这点估计没几个人比她更擅长了。社畜几年的最大收获,也许就是学会不自我内耗。   感觉该说的都说过了,孙红梅起身回房,可是回到房间后,又总觉得还有很多话没有交代外甥女。   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觉得迷迷糊糊中好像眯了一下眼,再睁眼就四点多了,赶忙爬起身。   差不多同时,苏彤和魏秀芝也醒了。   不管怎样,当新娘的心情都是特别的。虽然对陆一诚并没有太深的感情,可也不妨碍苏彤对这场婚礼的期待。   她出嫁穿的是陆家专门找人定制的传统秀禾喜服,简单把头发挽起,插了朵珠花,整个人看上去既喜庆又好看。   “好看吗?”苏彤兴奋站起身,张开双手,在魏秀芝跟前转了一圈。   “好看。”魏秀芝点头如捣蒜,打量着眼前的表姐,她从没见过表姐像今日这般好看。只是一想到过了今日,每个寒暑假吃在一起睡在一起的表姐以后就很难才能见一面,不免有些想哭。   她极力忍着泪水,不想在这大喜的日子惹得表姐不高兴。   魏秀芝以为自己忍的极好,岂不知眼泪都在眼眶打转了。   苏彤猜出她所想,抱了抱这个表妹,哄道:“虽然我嫁人了,但我永远都是你的表姐。以后放假要是在家里待腻了,就来城里找我玩。”   “说定了,到时可别嫌我粘着你。”   “怎么会呢,到时候姐让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魏秀芝被逗笑了,但一想到表姐因为结婚放弃了杀猪厂的工作,还是有些担心她会被陆家人看轻。   “姐,你会不会后悔放弃了杀猪厂的工作?”   “当然不会。”苏彤答的毫不犹豫。   说起来也是让人哭笑不得,中专毕业后,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分配了工作,她也不例外。只是没想到,别人去的好歹是什么毛织厂、帽子厂之类正儿八经的制造业工厂,她竟然被分去了县里的杀猪厂统计每日要宰的生猪。   在得知自己被安排去哪里工作的那天,她从来没有那么庆幸,自己和陆一诚达成了愉快的婚前协议。这和她想的混吃等死的工作完全不一样。   所以魏秀芝问她会后悔因为嫁人放弃工作吗?是真的不会。哪怕不嫁人,那份工作她也绝对干不久,攒够钱后会毫不犹豫辞职另找一份工作。   屋外,鞭炮声突然响起。时间不长,显然放的是小排炮。   苏彤记起来,在男方来接亲前,她还得拜祭祖宗,告诉他们自己今日要嫁人了。   这鞭炮,怕就是为了这个而放。   果然,鞭炮声停后,孙红梅就来喊人了,说已经准备好拜祭的东西,让苏彤去上香。   苏彤上完香,朝着远方磕了三个头,才又回到房间。   不一会,舅妈端了一碗卤肉饭进来,让苏彤抓紧吃点,不然得饿到大中午。   苏彤上辈子也参加过朋友的婚礼,知道新娘子在婚礼有多忙,很听话吃完了整碗而卤肉饭。   上午八点左右,被安排在前方放风的魏国豪急慌慌跑回来,一进院门就大声嚷嚷:“来了来了,姐夫他们进村口了。”   “这么早?”魏秀芝连忙把房间门关上。   陆家来接亲了,女方这边自然要做来阻拦的工作,不然太容易把新娘子接回去就不珍惜了。   外头发生的一切,坐在房间里的苏彤都不清楚,只知道自家这边的亲朋好友并没能阻拦多久,不到半个小时陆一诚就进到了房间。   魏秀芝小声在她耳边说:“姐,我真的尽力了,姐夫带来的人太厉害了。”   苏彤撇了眼她口袋里那一叠红包,嗯,确实尽力了。   陆一诚走到苏彤跟前,从口袋里拿出一对戒指,先给她戴上,随后又伸出自己的左手。   苏彤明白,这是让她给他戴上戒指,从此以后他们就是正式夫妻了。   这是苏彤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陆一诚的手,诚然,他有一双很骨节分明的手,非常好看。   她拿过戒指,顺着那修长的手指,缓缓套上。   完成这一切,在围观群众的起哄下,两只戴着戒指的手握在了一起。   苏彤感受着他握住自己的力量,沉稳、有力,一如他给人的感觉。   他们于彼此而言还是陌生的,可今天开始,就要成为对方生命中不可磨灭的存在。   她是一个想清楚了就会勇敢向前的人,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她也会用心经营。   周遭的人显然不满足于他们只牵手,继续起哄。最后两人不得不共同完成了一个吃苹果的小游戏。   因为要赶着吉时出门,完成这个小游戏后,两个新人就被媒人领着向魏光亮以及魏家其他长辈行礼、敬茶等婚礼要走的一些列流程。   完成这一切后,陆一诚牵着新娘走了。   孙红梅再也绷不住,伏在丈夫肩上嚎啕大哭。哭过后,还得强撑起精神招待这边的宾客。   魏秀芝作为伴娘,陪着苏彤一同到达酒店。与之同行的,还有一些送嫁的亲朋好友。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如此盛大的婚礼,不,这次更盛大。看来陆家为了不让表姐觉得委屈,也是花心思了。   新娘子苏彤,全程当自己是吉祥物,面带微笑站在陆一诚身边。让喊谁就喊谁,来来去去,她也没记住几个。   这一天,从早到晚,苏彤是真的累惨了。   等到可以回房休息,她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洗澡,换一身宽松的衣服。   然才坐下,陆一诚就说要带她熟悉一下陆家的环境。   初到陆家,难免陌生和不习惯,但她今天真的太累了。   “可以明天吗?我好累。”   这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来日方长。   陆一诚点了点头:“那就早点歇息。”   随后他给苏彤简单介绍了一下他们所住的三楼的情况。   当年魏秀兰还在陆家的时候,苏彤也来过,只是每次都是只在一楼,并没有上过二楼以上的地方。   三楼的格局其实很简单,常见的两房一厅一卫格局。两个房间,一个卧室,一个书房,书房基本是陆一诚在用。   卫生间有热水器,卧室有空调。   在这个年代来说,这样的条件已经相当相当好了,好到苏彤有一种飞上枝头当凤凰的错觉。   整层楼除了书房都有新装修的痕迹,看来大改动过。   在三楼转了一圈后,苏彤又有了个感悟。   不管哪个年代,贫穷的是个人,而不是每个人。   能用热水器洗澡,苏彤难免贪恋了些,在浴室里捯饬了半个多小时才出来。   起先陆一诚还能淡定坐在客厅的沙发等,十分钟后见人还没有出来的意思,改去书房看书。二十分钟后,他忍不住走出书房,担心她是不是不会使用热水器。然靠近浴室门口,却听见里面唰唰的淋雨声。   他只得又回到书房,又看了好一会书,苏彤才终于从浴室出来。   脱下了那身大红色的喜服,换上了一套杏色的睡衣,整个人看上去轻松又自在。   陆一诚本还担心她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他拿了一身干净的居家服进了浴室,十来分钟后就出来了,苏彤还坐在床边卖力用干毛巾擦头发。   陆一诚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把吹风机:“用这个。”   苏同没想到,他们家竟然还有吹风机。   她接过看了看,看得出是崭新的,标签还没拆,万里牌的。   陆一诚正准备教她怎么用,还没说,就见她按下吹风按钮,呼呼呼吹起头发来。   有了吹风机,头发很快就干了。   两人分两头爬上床,心知肚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第19章   “今天几点出门的?到的还挺早的。”苏彤随便找了个话题。   “五点半。”   “这么早!”她问的是出门, 不是起床哦。如果五点半就出门,出门之前还要收拾,岂不是起的比自己还早?新郎官也不是那么容易当。   起的那么早, 白天又累了一天, 一会的夫妻活动估计会草草结束。她可以早点睡觉。   聊了会天,气氛也烘托的差不多了。   啪一声, 苏彤关掉了自己这边的床头灯。   像是一个讯号,空气突然安静。   过了会,陆一诚问: “都关掉吗?”   “还是关了吧。”苏彤越说越小声, 脸微微发烫。   虽说合法夫妻行周公之礼天经地义, 可她对着他, 真没到开灯都能自在的程度。   床头的台灯一关,房间顿时陷入黑暗。   当陆一诚的手搁在她身上,苏彤能感受到自己心跳瞬间快了不止一百倍。   欲望, 人类最基本的天性,无分男女,只不过男人在这方面更原始一些。   还好陆一诚并非那种只图自己乐之人, 体谅她紧张, 给了很多耐心和引导。   半夜疾风骤雨, 苏彤是彻底累到眼皮都睁不开。   她记不清这过程中自己到底问了陆一诚多少次‘好了没’, 而他也彻底上演了一次什么叫‘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每次都说‘快了快了’,却是久久没有停止。   直到她受不住了,陆一诚才结束了这番云雨。   正当盛年的男人的体力,真是不可估量。   还以为他今天起的这么早, 白天又劳累,会没什么体力。   昏昏睡去之前, 苏彤想起自己年轻时看过的一本小说。女主第一次到男主家,两人情到浓时,男主却戛然而止。男主对女主说:相信我,一个小时真不够。   看来小说里也不尽是骗人的,对于一些男人来说,一个小时确实不够。   再有意识,已是第二天。   旁边的陆一诚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反正他那半位置已经凉了。   苏彤没有手表,房间内也没有时钟之类的,现在具体多少点她也不知道。但拉开窗帘,看到屋外的太阳,大概可以判断出绝对不止八、九点。   她竟然睡了这么久,陆一诚也真是的,醒了也不会喊她起床,也不知道陆家长辈们会不会误会。   苏彤想的没错,一楼的客厅,陆老夫人和陆母正在谈论她。   陆老夫人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忍不住道:“都快十点了,怎么还没醒?”   陆母笑:“估计是昨天累到了,就由着她多睡会吧。”   “一诚那孩子也真是的,明知道婚礼累人,也不知道节制。”   纵使陆母已经是做奶奶的人了,听到这话脸还是红了,小声说:“妈,可别在孩子面前这么说。”   “我知道的。”陆老夫人笑她:“都已经是当奶奶的人了,怎么比小年轻还容易害羞。”   陆母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因为大门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不一会,陆一诚推门而进。   “这么快办妥了?”陆母起身走到儿子身边,兴许是心里作用,怎么看怎么觉得儿子今日格外神清气爽。   魏秀兰年纪轻轻走了,他们何尝不心痛和惋惜,同时也心痛儿子和孙女。   逝者已逝,好在两家人都走出来了。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陆一诚嗯了声,他本来今天是休息的,可公司临时有事,不得不过去处理。   看到客厅只有母亲和奶奶,陆一诚问:“她还没下来吃早饭?”   陆母笑着摇了摇头:“没呢,刚才我上去了一下,听着还没醒呢。”   “睡这么久?”陆一诚显然很诧异,从小到大,不管昨天晚上多晚睡,第二天都没晚过七点中起床。   陆母笑道:“可能昨天婚礼太累了吧。”   语气完全没有责怪新媳妇第一天就睡这么晚的意思。   陆一诚换好鞋,又去厨房洗了手,出来对母亲说:“我上去看看。”   “好。”   陆母正准备回到沙发上坐着,就看到苏彤从楼梯走下来。   客厅一眼看尽,就陆老夫人、陆母以及陆一诚在。   想到新婚第一天起的那么晚难免会让人误会,苏彤脸上难得有了几分赧意思,有些不好意思解道:“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   陆母笑吟吟上前:“一家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昨晚睡得还习不习惯?”   苏彤点了点头:“挺好的。”   “那就好。”陆母又道:“饿了吧?先坐会,我去厨房给你把早饭热热。”说完转身进了厨房。   苏彤看了眼陆一诚,佯装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自己该听话坐着等,还是进厨房帮忙。   陆一诚替她做了决定,指了指餐桌的位置:“坐吧。”   苏彤依言走过去坐下,但才坐了一会,还是站起身向厨房走去。她想看看自己的早饭是什么。   “妈,我帮你吧。”   苏彤这一声‘妈’,自然的让在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皆一怔。   陆母开心一笑,正想拒绝,苏彤又说:“你顺便教教我煤气炉怎么用。”   陆母一想也是,她总要会用才好些,万一没人在家,肚子饿都不能自己煮饭。   “行。”   陆母细心教着她煤气瓶拧哪边是开,哪边是关,煤气炉如何打火。   其实这些苏彤都会,后世的煤气灶自然是要先进些,但开火做饭和现在的煤气炉还是一个原理的。   讲了一遍就会,陆母觉得这个儿媳妇真聪明。   -   陆家虽然有钱,不过早饭还挺朴实的,白粥、包子,外加一碟小菜。   哦,不对,苏彤在心里笑自己。现在是八十年代,她不应该拿2023年的早餐标准来衡量。   搁在这个年代,这早餐很‘豪华’了。   昨天白天当了一天吉祥物,昨晚还那样耗体力,苏彤也确实饿了,吃了一碗粥两个包子。   她这食量在乡下人中算正常,可在吃惯了精良的陆家人眼里,就有点大了。   陆母低声对婆婆说:“是个好养活的,不挑食。”   因为昨天婚礼大鱼大肉,今天早饭才特意煮的清淡些。苏彤不挑,还吃了那么多。长辈最喜欢这种不挑食的孩子了。   陆老夫人点头,看苏彤吃的那么香,有些羡慕年轻人的好胃口。   吃饱喝足,苏彤正准备把碗碟收拾洗了,保姆阿姨就带着陆敏回来了,见状连忙抢过这活。   她还想装装表现一下的,陆老夫人却发话:“就给云姨干吧,你来陪陪敏儿,增进一下感情。”   陆敏人虽小,却也知道谁疼自己。从外头回来后就往陆老夫人身上钻,把陆老夫人高兴的,心都快化了。   苏彤在陆一诚旁边坐下,微笑看着对面你亲亲我我抱抱你的祖孙两人。   陆老夫人逗够了孙女,便掰过她的身子,让她看向苏彤,低声教道:“敏儿,以后这就是妈妈啦。”   陆敏那双黑溜溜的眼睛直直看着苏彤,年纪还小的她还不明白‘妈妈’的意思。   说实话,陆敏是苏彤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娃了。脸圆圆眼睛大大,皮肤白的跟白面馒头有的比,养的白白胖胖,跟年画里的娃似的,确实讨喜可爱。   看到陆老夫人和陆母都在期待着她做些什么,苏彤便朝陆敏伸出手,都弄着要她到自己这边来。   陆敏想又不想的,最后看了眼苏彤旁边的陆一诚,转过身直往曾祖母怀里扑。   陆老夫人立刻笑得合不拢嘴,心里别提多高兴。   不愧是自己带大的,跟她就是亲。   她抱起曾孙女,左一句乖孙又一句乖孙。   在一楼客厅坐着聊了一会,苏彤和陆一诚便上了三楼。   苏彤问他:“早上几点醒的?”   “六点半左右。”   “哦。”   苏彤本想让他以后起床的时候喊自己的,听到这个点立刻退缩了。   求人不如借助科学,还是改天去新华书店买个闹钟吧。   “你跟我来一下。”   陆一诚带着苏彤来到书房,从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拿出一本存折。   虽然苏彤已经很久没见过存折这东西了,但还是一眼认出,他手里拿着的那本红色的东西是存折。   这是刚上班就发工资吗?   不得不承认,有点小激动。   果然……   陆一诚把存折递给苏彤,还说了密码,让她想买什么就取钱出来买。   苏彤翻开,看了一眼存折的金额,三千块钱。   老板大气啊,一来就先预支了三个月的零花钱。   她没有客气,笑眯眯收好。眼睛看向书架,意外发现有些历史类书籍还挺对她胃口的。   “这些书,我可以看吗?”   陆一诚转过身,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发现她盯着瞧的是各朝代通史。   没想到她对这历史感兴趣。   “可以,书房的书你想看都可以看。”   这答案让苏彤非常满意,立刻从书架上拿了一本《金瓶梅》。   陆一诚:……   是他看岔了。   苏彤捧着《金瓶梅》来到客厅,翻了翻,发现果然是未删减版,美滋滋看起来。   两个人,一个在书房处理工作,一个在客厅看文学作品,不知觉时间就过去了一个小时。   陆一诚对时间想来敏感,抬手看了眼是手表,果然快到吃午饭时间了,于是收好文件,出来叫苏彤下楼。   苏彤看得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合上书。   一楼,保姆阿姨已经差不多把午饭做好了。   陆母看到他们二人下来,笑道:“你父亲打电话回来说单位事情有点多,今天中午没办法回来吃饭。”   她其实主要是说给苏彤听的,怕新媳妇误会。毕竟陆政这个工作狂,一年到头就没几天在家吃中午饭的。不过看情况显然是她想多了,新媳妇心大的样子,显然不会多想。   苏彤才吃完早饭不到两个小时,其实还不饿,本来午饭打算凑合着吃一点就好,然看到有虾,有鱼,有红烧肉。   她决定豁出去,撑死算了。   陆家吃饭的座位其实并没有讲究,一张圆桌,喜欢坐哪里就坐哪里。唯一讲究的,估计是陆老夫人要把曾孙女戴在身边。而陆母为了方便照顾孙女,便又习惯性坐在孙女另一边。   所以最后理所当然的,陆老夫人左手边是陆敏,陆敏左手边是陆母,陆母左手边是陆一诚,陆一诚左手边是苏彤。而苏彤左手边是空位置,隔了两个位置后是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拿起筷子,对大伙说:“都不要看着,快吃吧。”   说完,给宝贝怎孙女的碗舀了一勺鸡蛋羹。   苏彤夹了一个大虾,开始埋首矜持专心干饭。   大虾、红烧肉、青菜……饭桌上的每一样菜,苏彤都雨露均沾。因为保姆阿姨煮的菜实在太下饭,苏彤愣是干了一碗饭后又添了半碗。   在她添第二碗的时候,陆一诚不着痕迹看了她一眼。纵使跟她吃过几次饭,知道她胃口一直很好,但也不知道竟是这么能吃。一个多小时前才吃了早饭,早饭还吃的不少,午饭也吃得下这么多,不会撑坏肚子吗?   而这一眼恰好好被苏彤捕捉到了,她泰然自若继续夹菜吃饭。   都一起吃过几次饭了,她什么样,他早见过了,没什么要伪装的。而且以后一起过日子,她的真面目迟早会在陆家人面前表露出来的,更没什么装的必要了。   -   吃过午饭,大伙转移到沙发坐下,保姆阿姨就端上来一盘切好的水果。   陆家竟然有饭后果的习惯!别的就算了,竟然有她最爱吃的草莓。苏彤揉了揉肚子,有些后悔午饭吃太多,留给她吃水果的空间不大。   陆一诚留意到她这个动作,面上虽然如常,却是有些忍不住想发笑。   苏彤不想嫁入陆家第一天就因为吃撑而闹肚子,即便真的很馋很馋草莓,也逼着自己在吃了两个后停手。   “再吃点?”陆母不知她的苦,还笑着劝她多吃。在长辈看来,能吃就是福。   苏彤艰难拒绝:“不了,吃太饱了。”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陆敏也因为吃太多打了嗝。   “我的乖孙怎么了?”陆老夫人紧张了,立刻放下手中咬了一口的苹果,轻轻给她顺背。   苏彤有留意到,陆老夫人和陆母很喜欢喂孩子吃饭,孩子还小,遇到好吃的很容易没节制,老人见她喜欢就一直喂,刚才饭桌上可是喂了满满一大碗饭。对于一个三岁的娃来说,这饭量绝对超了。   刚好她也有些撑,不如借着带孩子散步消食,也顺带让自己消消食。   听到苏彤说要带陆敏去外头散步,陆老夫人担心看了眼屋外。   正值当午,太阳火辣辣的,她担心曾孙女热坏了。   要论热,苏彤更怕。除了消食外,她也是想看看周围环境。   她笑道:“我就在树荫底下走走,一会就回来。”   陆母正巴不得让两人培养感情,生怕婆婆继续阻拦,连忙说:“今天也不是很热,就让她们去走走吧。”劝完又对儿子说:“难得你今天在家,顺便带阿彤熟悉一下环境。”   陆一诚没有拒绝。   陆老夫人接收到了儿媳妇的暗示,只能忍下担心,让陆敏跟着他们出门。   陆母起身走到床边,看在外头两个大人各牵着小孩一只手的温馨画面,感动得湿了眼眶。   兴许是外头热,十来分钟后三人就回来了。   陆老夫人忙抱过曾孙女,拿手帕给她擦汗。   苏彤困意上头,在一楼坐了一会,就撑不住打瞌睡。   陆母见状,让她回房歇息,同时幽幽看了儿子一眼。   陆一诚无辜,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干脆也借口有文件要看,上楼了。   陆老夫人抱着宝贝曾孙女叹了口气,对儿媳妇说:“阿彤的性格和她大姐还真不像。”   陆母笑:“正常,哪怕是双胞胎姐妹,性格都还可能相反呢。”   陆老夫人自是知道这个道理,她也不是说苏彤性格不好,就是和她想的有点不一样。不过才相处半天,说不准呢。   苏彤是没想着要在陆家人面前隐藏自己的真性情,相反的,她觉得正好,她一个刚嫁过来的新媳妇,陆家人对她什么性格完全不了解,她刚好可以做回自己。   她当然也不敢保证自己有多讨喜,可是这个时代商品房还没怎么开发,搞不好他们一家子要在一起生活很多年的,装是肯定装不久的,不如干脆做自己,早点磨合早点适应。   -   新婚第三天,陆一诚就结束了休息,回到了工作岗位。   苏彤是不会多想的,毕竟他以后挣的每一分钱都是夫妻的共同财产……咳咳,不对,毕竟他也是为了他们这个家努力。   吃过早饭后,苏彤回到三楼书房继续看那本《金瓶梅》,没多久云姨端了一盘水果上来,全是她喜欢吃的草莓。   云姨将水果放在书桌上:“昨天看你好像喜欢吃这个。”   苏彤佩服保姆阿姨的观察力,不愧是能在陆家干活的,果然不同于普通保姆。   “谢谢云姨,我确实很喜欢吃草莓。”说着,她拿起一个放进嘴里,也让云姨吃。   “刚才在楼下吃过了。”云姨摆了摆手,倒不是因为自个是保姆,不敢吃。虽然她是保姆,但陆家人对她挺好的,特别是吃穿这一块从来没短了她,冰箱里有什么,她想吃都可以拿。   云姨站着,没有要走的意思,带了几分小心试探对苏彤说:“敏儿可以说是我从小带大的,你要是有什么想了解的,可以尽管问我。”   苏彤懂了她这份好意,便让她坐下,顺着她这份心,问了些敏儿的情况。   云姨显然很高兴,一股脑说了好多后才心满意足下楼。   苏彤吃着草莓,低头再看书,已经有些漫不经心。   陆敏的情况,比她以为的还要糟糕些。   最后一颗草莓入口,苏彤也想清楚了。   慢慢来吧,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目前还是得让孩子先熟悉她。   -   苏彤在陆家过着好吃好喝好生活的时候,远在魏家村的魏秀芝却时刻担心着她在陆家过得好不好。   这日,魏光亮去镇上粮所交公粮后买了几个桃子回来。魏秀芝吃着甜蜜多汁的桃子,眼泪突然控制不住往下掉。   “呜呜,也不知道表姐在陆家过得好不好,能不能吃上这么甜的桃子。”   远在市里的苏彤,此时正在房间开着空调睡觉,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糟了,一定是空调开太低了。   苏彤赶忙起身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才躺会床上美滋滋睡觉。   一日三餐有人做,有人挣钱给你花,住的还是独栋小洋楼。这样的日子真是赛神仙呐。   -   转眼苏彤就在陆家生活了一个月,毫不夸张的说,她极愉极迅速融入了陆家的生活。   陆家人不难相处,一家之主陆政虽然不拘言笑,但也只是外表看起来吓人,其实很宽容,基本不怎么插手晚辈的事。陆老夫人面冷心软,陆母就更不用说了,温柔贤惠的代名词。就是这日日和自己同枕共眠的陆一诚,在苏彤一再的试探下,也发现对妻子的底线其实挺低的。   由此苏彤得出了一个结论,和真君子做家人,怎么都不会太差的。   然她这个看法,在陆一诚姑姑一家来了之后有了改观。   这一天,一家人美美吃过午饭后,如往常一样,坐在一楼客厅沙发边吃水果边聊家常。   经过一个月的相处,陆敏已经不再对苏彤陌生,偶尔索要抱抱的时候,也会扑到苏彤跟前来,看得陆老夫人牙齿都快酸掉了。   自己捧在手心里三年的孩子,一个月就给别人俘虏了,可不得酸。   闲聊间,陆母告诉大家一个消息:“上午接到姑奶奶电话,说明天回来住几天。”   这话一处来,本来在开心逗着孙敏的陆老夫人都顿住了。   “好端端的突然回来,怕不是又和江涛吵架了吧。”   陆母看向婆母,不好跟着去猜测。   苏彤左瞅瞅右看看,总觉得陆老夫人语气里满是嫌弃,看来应该是跟这个女儿的关系不怎么好。   陆老夫人难得叮嘱了苏彤几句:“你们这个姑奶奶脾气不怎么好,如果她说话难听什么的,大可不必理会。”   苏彤理解到了陆老夫人话里的正确意思,那就好办了,她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奶奶。”   陆老夫人笑了:“我又没做什么,谢我干啥。”   苏彤但笑不语,她这不是提前感谢老夫人给自己撑腰么。   吃饱了,苏彤那熟悉的瞌睡虫如约而至,她捂嘴打了个哈欠,对两位长辈说:“奶奶,妈,我上楼睡午觉了。”   听到这话,陆老夫人和陆母也觉得困了。   这段时间受苏彤不知不觉影响,她们竟然也养成了午饭后睡一会的习惯。   陆老夫人对陆敏说:“走,我的乖孙,跟太奶奶睡会去。”   向来最喜欢陆老夫人的陆敏,这次却忽然不依,屁颠屁颠跑到苏彤跟前,直往她怀里扑,大有要跟她一起睡的意思。   陆老夫人酸得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心痛道:“才一个月呢,就跟太奶奶不亲了。”   陆母连忙安慰:“敏儿自然是跟你最亲的。”   陆老夫人说了声也罢:“就让她跟苏彤去,也算让她们好好培养一下感情。”   苏彤其实也只想自己美美睡一觉的啊,没办法,只好带上陆敏。   小孩子精力旺盛,哪怕已经换了衣服抱上床,可也是滚来滚去不肯睡,看的苏彤好是头疼。   “敏儿睡不着是吗?”   陆敏眨巴着眼睛,没有说话。   “行,那你等我一会,妈妈去书房拿点东西,一会我们来玩游戏。”   听到玩游戏,陆敏更精神了。   不一会,苏彤从书房回来,手里拿了一叠卡片,上面画着各类水果树木花草。   原来是识物卡。   苏彤每拿出一张,就教陆敏辨认是什么,还让她读出来。   陆敏并不是不会说话,只是没办法说太完整的。像这样‘花花’‘果果’‘树树’简单的词还是能表达的。   读了一遍,陆敏累了,往床上一倒,表演了一出一秒入睡。   苏彤舒了一口气,把卡片收拾好,终于也能躺下睡觉。   第二天,陆家姑奶奶回来了。   要说这个姑奶奶,也是个人物。当年要死要活下嫁给了家庭条件不怎么好的初中同学,婚后甜蜜了不到两年,两人就闹到离婚。离婚后男方没多久就再娶,她又不依了,隔三差五跑到男方家去骂人家狼心狗肺。男方的第二任妻子受不了她经常闹,第二年就离婚了。男方离婚后,她又死缠着复婚了。   总之这段经历,苏彤从陆母那里听到的时候,纵使她看过很多奇葩夫妻的心梗投稿,也为之咋舌。   ---   摸清了陆老夫人和陆母对这位姑奶奶的态度,苏彤心里也有底了。如果这位姑奶奶真对自己发难,她也知道怎么应对了。   陆娟要回娘家的这天,不到九点就到了,那会大家还坐在餐桌上吃早饭。   一进门见状,她就说:“刚好,我没吃早饭就赶着出门,快饿死了。”随后很自觉走到餐桌前坐下,让云姨给她盛粥。   虽然嫁人了,可这也是她娘家,不当自己是外人也正常,苏彤此时还没觉得有什么。   可当云姨端了碗粥放到她跟前时,陆娟立刻不高兴了,板起脸看向陆母:“刘星晴,你明知道我今天过来,还故意让云姨煮白粥?”   刘星晴,陆一诚母亲的全名。陆娟身为妹妹,直呼大嫂全名,实属不礼貌了。   不过陆母性子实在好,也可能是这样的情况见惯不怪了,依然能一脸笑容和小姑子解释:“敏儿这几天闹肚子,医生嘱咐要吃的清淡些。”   “她肚子不舒服,全部人就得陪着她喝白粥吗?明知道我喜欢吃鲍鱼粥,也不知道煮。”   这话听得苏彤都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以老夫人对陆敏的疼爱程度,肯定不会由着她这么说的。   果然,陆老夫人发火了:“不想喝就别喝,告诉你,今天不止早上喝白粥,中午晚上都是,你要是不喜欢,就回去吧。”   陆娟很不高兴,可害怕被母亲赶出去,到底是不敢再说什么,委屈巴巴喝了两碗白粥,吃光了碟子里的小笼包。让苏彤想到了自己刚到陆家的第二天。   这样吃形象真不好,也亏得陆家人包容。   吃过早饭,几人才转移到沙发坐下,陆娟就开始使唤人了。   “一诚媳妇,我想吃橘子,你给我剥一个。”语气是那样的理所当然。   剥个橘子不是什么难事,苏彤剥。然剥好放到她跟前,她还是能挑剔。   “啧啧,不是我说你,和你表姐怎么差那么远?如果是你表姐,她不仅剥好,还会一瓣瓣掰好。”   苏彤诧异,没想到魏秀兰在陆家是这样卑微。不对,应该是在陆娟面前。这段时间相处,她看得出陆老夫人他们不是这样的人。   她正准备开口,陆老夫人就又训斥这个不知好歹的女儿:“要不要阿彤把橘子掰好送你嘴里?”   巧了,苏彤想说的正是这句。既然老夫人说了,她也就不说了。   苏彤勾了勾唇,真掰了一瓣橘子递到陆娟嘴边:“来,姑妈,吃。”   她上辈子喂公司附近的那条流浪狗就是这么说的,来,小黄,吃。   陆娟一脸得意,还真张开嘴准备吃苏彤掰好的橘子,谁知苏彤手一抖,橘子掉了下去,她吃了个空气。   “你故意的是吧?”陆娟勃然大怒。   苏彤无辜摇头:“姑妈,我不是故意的。”是特意的。   陆娟信她就有鬼了,可是还没开口,陆老夫人又骂她了:“够了,别一回来就闹。”   “妈,我哪里闹了?”陆娟委屈巴巴,对苏彤很不满,说话就格外难听:“这要是一诚先头那媳妇,哪里会这样对我?每次我来,她不是好生伺候?哪怕吃着饭,听到我想吃什么,都放下碗筷亲自下厨给我煮。我在电话里透露点想要什么,刮风下雨她都给我送过去。没对比就没伤害,一诚先头那个媳妇是真的好。不愧是读了大学的,知书达理。哪里像中专生,上不了台面。”   之前还‘表姐’,现在张口闭口就一诚先头媳妇,摆明就是膈应苏彤的。   苏彤可算终于懂了为什么婆婆提到陆娟的时候称呼姑奶奶,她还以为是代入陆敏的角度,原来是因为性子啊。   陆娟说完那翻话,陆老夫人和陆母脸色已经很不好了,特别是看到苏彤不作声后,以为她受伤了。   “你再乱说话,我就撕烂你的嘴。”陆老夫人生气了,真朝自己女儿一嘴巴子过去。   “妈,你打我?”陆娟满脸不可思议,指着苏彤道:“为了个外人,你打我?我都这个年纪了,你还打我?”   “打你怎么了?还有,阿彤怎么是外人?她是我亲孙媳妇。”   哇一声,陆娟一年过五十的人,突然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场面甚是喜人。   陆敏显然被这样的场面吓到了,本来安安静静被陆母抱在怀里的,忽然也哭了起来。   老的小的都在哭,没人管老的,全围着小的哄。   这落差让陆娟更难受了,哭得都有几分真凄惨了。   而陆娟的女儿江飞燕,正是这时候到来的。   看到母亲嚎啕大哭,她整个人都懵了。呆楞了两秒后连忙上前,一把将母亲从地上扯起来。   “妈,你干什么啊,昨天不是说的好好的,不会忘了今天来外婆家的目……”   江飞燕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连忙闭上嘴,可听到这的人也都明白了,她们母女今日回来是有目的的。   苏彤来精神了,好日子过久了,她其实也希望来点不一样的。谁让她天生爱听八卦呢,不然在魏家村的时候就不会喜欢往那群妇女身边凑。   陆娟被女儿骂得终于回过神来了,赶忙擦掉脸上的眼泪,和母亲服软。   “对,没错,我今天回来是有正事的,就不计较你打我了。”说完她嘴一扁,彷佛受了天大委屈,看向母亲和嫂子说:“之前因为你们心思都在一诚身上,我也没好意思求你们。可现在一诚都再婚了,你们也该关心关心我们飞燕了吧。”   听到这,大家哪还能不明白她什么目的,无非就是又要陆老夫人和陆母给江飞燕介绍对象。   “当年你们怪我自己找的对象不好,我嫁给江涛后也确实过的不好,我知道你们心里肯定很得意。我吃过亏知道错了,所以飞燕的终身大事就交给你们了。”   这话,脸皮没厚到一定程度说不出来,苏彤都想给她竖起大拇指了。   嫁来陆家的这一个月,苏彤也从婆婆和奶奶那里多少听到过一些江飞燕的情况的,典型的有其母必有其女。十八岁那年和自己的同学好上了,不过遭到陆娟的强势反对。   陆娟为了不让女儿走自己老路,不惜把女儿关在家里,一关就是两年。   最后两个年轻人确实彻底断了,但江飞燕为了报复母亲,不管介绍什么对象都不满意,一蹉跎就蹉跎到了二十五六岁。眼看身边的朋友都结婚生娃了,江飞燕不敢再扭,肯去相亲了。然而她又嫌弃父母介绍的对象都不行,想要嫁像外婆家那样条件的。   没办法,陆娟就求到母亲。   开始陆老夫人也是心疼外孙女的婚姻大事被女儿耽搁了,倒也很认真给物色对象。然而这对母女心比天高,嫌这嫌那,把陆老夫人彻底惹恼了,撒手不再管她们的事。这一耽搁,江飞燕就奔三了。   这搁在三十年后都是在婚恋市场上让人挑剔的年纪,何况是八十年代。   母女两人终于愿意低头了,来找老夫人,表示愿意将就一下,找回之前介绍过的小伙子。   陆老夫人直接气笑了,“你当人家没人要不成?都过去几年了,人家孩子都会爬了。”   “那你再介绍其他嘛,反正哥认识的人多。”   陆老夫人看透了,这个外孙女和女儿一个德性,她是无比庆幸几年前自己介绍的对象她们看不上,不然男方肯定怨恨上他们家。   再后来,魏秀兰病重,没多久病逝,陆家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中,陆娟再怎样也不敢这时候往陆老夫人和亲哥跟前凑。   可她和丈夫认识的人又实在是她自己都嫌弃,她还盼着女儿嫁个好人家,连带着她在娘家也能抬起头来呢。   这一蹉跎,江飞燕三十了。   陆娟是真慌了,再嫁不出去,她怕女儿孩子都生不出来了。所以陆一诚再婚,她是真的一百个支持,整个过程也没作妖,只盼着陆一诚快点再婚,这样她女儿的婚事也有盼头了。   陆一诚和苏彤结婚后,半个月前她其实就想上门来找母亲的了,但被江飞燕劝住了,想再观察一下新表嫂是怎样的性格,于是硬生生忍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陆娟没少和陆母打电话聊起苏彤。陆母为人宽厚,自然每次说起苏彤都是夸好的。陆娟母女便以为这也是个好拿捏的。   今天她们母女俩信心满满出门,却不料江飞燕在出门前接到了单位一下,让她务必去一趟单位,没办法才让陆娟先来。   江飞燕来到看到母亲这样,埋怨一会没看住她就坏事。好在经过女儿点醒,她还是记得今日回娘家得目的。   陆娟多少认为,之前母亲和哥哥嫂嫂对江飞燕得事不上心,是因为陆一诚。心里也埋怨魏秀兰挑她女儿嫁人的黄金年纪死。现在陆一诚都再婚了,他们无论如何也要给自己女儿找一门像样的婚事。   陆老夫人冷笑:“我是没那本事。”   “妈!”陆娟不相信母亲真那么狠心。   江飞燕也泪眼汪汪:“外婆,我都三十了,单位的人都在背地里笑话我,你真一点都担心我的终身大事吗?”   “我担心的过来吗?”陆老夫人是看透了,就算她真给江飞燕介绍个顶好的,日后他们小两口但凡过得有那么一点不如意,肯定都怪到她身上来。   江飞燕给母亲使了个眼神,陆娟立刻气鼓鼓道:“反正我不管了,这次你们不给飞燕介绍个对象,我就住在娘家不走了。”   反正娘家地方大,至今还保留着她的房间。   陆老夫人被气得差点昏过去,一直说自己怎么生了她这么个女儿。 第20章   晚上, 陆政和陆一诚陆先后回来,看到陆娟在皆是一愣,都不约而同问了同样的问题。   “和江涛(姑父)吵架了?”   陆娟气得咬牙切齿, 回答也是一样的:“难道没吵架就不能回娘家住?”   陆政还好, 陆一诚毕竟是晚辈,听到这话, 为自己的不礼貌道歉,陆娟脸色才好看些。   只不过等到上卓吃饭,陆政随口问了一句:“既然没和江涛吵架, 怎么突然回来住?”   他这话的重点是‘突然’, 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陆娟听后的重点难免落在‘怎么回来住’上。   她恼羞成怒,板着脸反问亲哥:“怎么,不欢迎我回来?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在你们眼里,我是不是还没有这个外头嫁进来的儿媳妇金贵?”   陆政听得顿时就头疼,他就随口说了句, 换来她那么多话, 还扯上了刚入门的儿媳妇。看了眼苏彤, 好在看上去并没有在意这些话。   他就不该多嘴, 默默吃饭多好。   “行了行了,我不是那个意思。这里是你娘家,你喜欢住多久都行。吃饭吃饭。”   接下来,陆政真不开口了,默默吃饭。而其他人也不想闹得吃饭都不愉快, 局面就变成了陆娟一个人主导。唠唠叨叨要大家抓紧给江飞燕介绍对象的事。   偶尔陆老夫人怼几句:“介绍怎样的对象你才满意?就是你这个当妈的太挑剔了,飞燕才会蹉跎到这个年纪。”   陆娟被母亲怼的难受, 好几次母女两都差点吵起来,陆政不得不及时开口制止。   苏彤全当边吃饭边听脱口秀了,换个角度看问题,这位姑妈也是个人才。全程话最多,东西也是她吃的最多,这方面她还是不如。还有就是,这个家没有公公真不行。   吃过晚饭,大伙坐在一楼客厅坐着闲聊了会,纷纷借口累回了自己房间。   陆娟看着大家一个个迫不及待离去,气得直跺脚。   不过她这次打算在陆家住上一段日子,看他们能躲到什么时候。   -   三楼,书房。   结婚才一个月的新婚夫妻,一人坐在书桌前,认真看着文件,一人则躺在新添的贵妃椅上,美滋滋看着闲书。   “水杯给我递一下。”苏彤看的小说正是精彩处,不想起身,便让陆一诚帮自己。   陆一诚抬头,看到她好不舒服自在。   明明刚结婚的时候,还会小声问自己能不能看书房里的书,到后来一有空就很自然来书房看书,到现在干脆侧躺着慵懒看书。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在自己面前慢慢放开来的,只是回过头去看,不知不觉中,自己的底线一点点放低,再放低。   瞧,现在还理所当然要他端水伺候了。   不过陆一诚并没有介意,伸手拿过属于她的那个杯子,却发现水已经没了,只好出客厅,从暖水壶里给她倒了些开水。   回到书房递给她的时候,还不忘提醒:“小心烫。”   她倒还知道说声谢谢,接过水杯,吹了几下才入口。   苏彤喝完,又把水杯递给他:“谢谢,麻烦你放回桌上。”   陆一诚还站在这,就是在想,她会不会慵懒到水杯也要自己放好。   果然如此,他修养极好,倒也不觉得给妻子倒杯水喝有什么。   重新回到书桌前坐下,陆一诚自己都没有发觉,他的嘴角是微微扬起的。   可他不知道,今日他难得休息在家,苏彤却是有意折腾他。   一会端水,一会帮她拿枕头,一会找书,一会下楼端水果……总之小半天过去,他就没能安稳在书桌前坐上半个小时。   陆一诚再迟钝,也察觉出来,她故意在使唤自己。   所以当苏彤再一次让他从一楼冰箱拿牛奶上来后,他坐下后并没有接着去看文件,而是盯着喝牛奶的苏彤。   她喝得享受,让人忍不住去想这牛奶是不是很好喝。   陆一诚盯着人看的视线存在感太强,苏彤没办法忽视。   喝完手中的鲜奶后,她一脸无辜,问他:“怎么了?”   “说吧,我最近哪里惹你不快了?”陆一诚也不和她猜来猜去。   苏彤尴尬轻咳了两声,暗道自己使的小坏终于被发现了。不过她如果想藏着掖着就不会如此明显了。   “倒也不是你惹我不快……”   让苏彤不快的,是从陆娟表姑那里听到的一些真相。表姐魏秀兰嫁入陆家的那两年,在陆娟那竟然受了那么委屈。在陆娟面前,都快赶上古代的婢女了。   虽然苏彤也知道,这更多的是表姐自己性格所致,可她就是忍不住替表姐觉得委屈。   表姐魏秀兰,那可是魏家村第一个考上高中,又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舅舅舅妈两人最引以为傲的孩子。在陆娟面前竟然如此……卑微。   虽然她不想用这个词,但事实就是如此。   所以,她这算是迁怒吧,谁让陆娟是陆一诚姑妈,谁让魏秀兰是因为嫁给他才受到那些委屈。   听苏彤说完原委,陆一诚不自觉抿紧唇。   对于这些,他竟然全然不知,魏秀兰从来没有跟他说过。   他不是怪魏秀兰,而是怪自己。   那几年刚出来创业,整日忙到脚不着地,几乎天天很晚才回家。最忙的那半年,他甚至家都很少回,北京、上海、深圳、广州……跑了半个中国。   所以,就算魏秀兰想和他说,也没机会吧。毫不夸张说一句,他和魏秀兰结婚的那两年加起来说的话,还没有和苏彤结婚一个月交流的多。   陆一诚抿唇不语,苏彤并没有害怕。   这一个月的相处下来,她也算是看清楚了。陆一诚虽然看着严肃吓人的,但其实对家人极其包容,也很愿意听别人意见,并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就拿夫妻间那点事来说,开始只知道横冲直撞,可在她一点点建议下,不也慢慢变得以她的感受为主。不然他就是空有持久力,毫无技术可言。他们夫妻哪可能像现在这么和谐,两人都能从中得到满足。   咳咳,想太歪了,苏彤赶忙收回心神。   其实她今天告诉他这些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他知道表姐魏秀兰受到的委屈。   凭什么身为丈夫,对于妻子这些委屈,可以理直气壮全然不知?同时她也恼原主表姐不争气,都已经是这个时代数一数二的天之骄子了,为什么还是会觉得,做了人家媳妇就该受这些?   -   转眼陆娟就在娘家住了五天,一有机会就对着众人哭自个命苦,就逮着苏彤说她哪里哪里做的不如魏秀兰好。   比如这日,苏同又是八点才从楼上下来。   陆娟这些日子可没少在陆老夫人耳边拿这个说事,偏母亲不以为然。   今日她忍不下去了,故意道:“以前秀兰孝顺,虽然要上班,可还是经常早起给婆婆和奶奶煮早饭。”   “阿娟……”陆母怕苏彤误会,连忙制止陆娟往下说。   “大嫂,我知道你人好,可是也不是这么纵容儿媳妇的。我回家住了那么多天,哪一天她是比你和妈早起的?”   苏彤也很好奇,嫁到陆家后,她基本是七点多八点这段时间起床,但并不是说没有偶尔早的时候。但那偶尔的一两次,婆婆和奶奶也都比她早。   她忍不住问:“妈,你和奶奶一般几点起床?”   “人上了年纪睡不了太多,我和你奶奶一般五点多就醒了。”   五点多……惹不起惹不起,苏彤是彻底断了‘早起’的心了。就算她肯咬咬牙向婆婆和奶奶的生物钟靠齐,也绝对做不到五点多起床啊,比上辈子当社畜起的还早。   陆母担心苏彤为了表现委屈自己,连忙又说:“你们年轻人好睡眠,多睡点是好事,不需要委屈自己也跟我们一个时间起床的。我们是老了,真没法睡太多。”说到这,陆母有些小心翼翼为自己和婆婆解释:“当年,我们也没要求过秀兰……”   苏彤自然信,在心里叹了口气。怕是表姐太贤惠,自我要求了。   -   陆老夫人再恼这个女儿,也毕竟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心到底是软了,松口说会帮江飞燕留意对象。   陆娟也不是个笨蛋,母亲态度有了变化,也不再留在娘家惹人嫌了,把娘家冰箱里的东西顺了一半,开开心心回自个家了。   当年江涛的条件却是很差,但毕竟已经三十年过去,有陆家这么个岳家帮扶,现在的条件其实已经比许多人好很多了,至少住上了两室一厅的筒子楼。   可陆娟还是嫌弃,特别是每次回娘家后。   这次在娘家住了五天,回来后的嫌弃程度可想而知。   她一边跟立了什么大功劳般把自己从娘家带回来的东西往自家冰箱塞,一边埋怨江涛没用。   唠叨到最后,又是那句:“我当年真是瞎了眼,选了你这么个没用的。”   以前,每次陆娟这么念叨,江涛都当没听到。可这一次,他忍无可忍了。   “瞎眼的那个是我。”   江涛几乎手吼的,把陆娟吓了一跳,半响才回过神来,双手叉腰质问:“你竟然敢这么大声跟我说话?”   “我为什么不敢?”   “为什么?就凭你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沾了我陆娟的光。”   陆娟又开始细数陆家对江涛的帮助,帮他搞定工作,单位分房的时候帮他分到好房子,还有在那些年饭都吃不饱的日子,是她从娘家拿东西回来,他们江家人才不至于饿死。   “早知道你是这样的白眼狼,当初就不应该帮你。”   “对,我是白眼狼,我不懂感恩。”江涛一脚踢飞了陆娟还没来得及放进冰箱里的肉,气呼呼出了家门。   陆娟追到门口,冲着江涛背影大喊:“你走,走了就别回来。”   这一吼,邻居听到了。不过陆娟和江涛隔三差五就吵架,他们也见惯不怪了。   隔壁邻居拿这事来教育儿子:“家和万事兴,你以后可千万别找像陆娟这样的媳妇。”   “不可能的,我绝对不会找这样的。”   从小听着陆娟骂人,早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种下了对陆娟的惧怕。   母亲很满意儿子的觉悟,不然她老了日子也不好过。   开始,陆娟以为江涛顶多在外头走走,天黑了肯定会回来。谁知天都黑了,还不见人影。   她开始担心了,敲了敲女儿的房门:“飞燕,你爸还没回来,你出去找找。”   江飞燕是在父母吵架后才回来的,但看到母亲气鼓鼓的样子,从小见惯父母吵架的她一眼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没有开门,只是隔着房门对母亲大声说:“人是你气跑的,你自己不会去找。”   陆娟骂:“你这个没良心的,他是你爸,赶紧给我出门找找。”   江飞燕知道,如果不出去,留在家里也是被母亲骂,不情不愿出了门。   不过临出门前,她还不忘气母亲:“你说你,怎么不在外婆家多待几天,你不在家我跟爸日子清静多了。”   “你这死丫头……”陆娟想骂人,可江飞燕反应快,说完就砰一声关上门走了,根本不给她机会发泄。   陆娟难受坐在沙发上,又开始哀叹自己怎么那么命苦。   当初她就不应该不顾父母反对嫁给江涛的,老的是白眼狼,生的小的也是白眼狼。   她坐在沙发上默默流泪,完全没察觉时间流逝,等到肚子实在饿到不行,抬头看墙上的挂钟,才发现已经晚上十点了。   这个点,丈夫和女儿都还没回来,陆娟慌了。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陆娟脸色惨白,从房间的抽屉里拿了一把手电筒下楼找人。谁知道才来到楼下,就看到父女两人并肩有说有笑走来,看到她却立刻板起脸。   陆娟无比生气,也拉下脸。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想饿死我吗?”   嫁给江涛三十多年,陆娟没做过几顿饭。婆婆在的时候是婆婆,婆婆不在了是江涛。   江涛不理,径自越过她上楼。   江飞燕态度好些,告诉她:“妈,你自己随便弄点吃的吧,我和爸在外头吃过了。”   陆娟整个震惊住了,指着他们的手指都微微颤抖:“你们……你们竟然……”   他们竟然背着她在外头吃了才回,全然不管她会肚子饿。气极了的陆娟,第二天一早就收拾了包袱又去了娘家。   陆家那边,才感叹日子终于又重回宁静,陆娟就又出现了。   这次苏彤再也没有了旁观者的心情了,如果陆娟总这样,确实会影响到她的生活。   ---   这次陆娟回来,倒也没心情再为难苏彤,而是抓住陆老夫人和陆母哭诉自己在江涛那受到的委屈。这次她是真的被丈夫和女儿伤到了。   三十多年来,这样的话陆老夫人和陆母听了不少,已经劝到不想再劝了。   苏彤礼貌性坐下听了一会,得到陆母眼神暗示后,早早躲回自己三楼。   这一躲,除了吃饭,她就没再下过一楼。   吃过晚饭,见她又急着上楼,陆娟终于找茬了:“一诚媳妇,你是什么意思?我是瘟神不成?让你躲成这样。”   之前她是沉浸在痛苦之中,所以才没心情理会苏彤。经过一个白天的倾诉,她已经诉无可诉,苏彤自然又成为眼中钉。   苏彤故作委屈:“姑妈,你别这样说自己,我没觉得你是瘟神。”只是人见人嫌而已。   “你……”陆娟气到一时语塞,她哪里说自己是瘟神了?   还想开口,陆政及时开口解围:“好了,你一个长辈,为难晚辈做什么?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难道日日陪着我们老年人耗不成?”   陆娟还是挺怕这个哥的,即使不情愿,也闭了嘴。   陆一诚因为工作忙,一大早出了门,晚上八点多才回来,看到姑妈坐在一楼沙发客厅,目光下意识去寻找苏彤。   果然没看到人,心下了然,她肯定又是早早上楼了。   陆娟看到侄子,倒是热情,直关心他工作累不累。   陆一诚今晚应酬了一些领导,喝了点酒,脑壳本来酒隐隐犯疼。一回来就被姑妈堵着念叨,疼得就更厉害了,不由眉头一皱。   陆娟也说不清为什么,一直都挺怕这个侄子的,他一皱眉,顿时不敢吭声了。   造孽啊,他们陆家的男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凶。   本以为父亲够凶的了,谁知道兄长比父亲更甚,侄子是小辈了吧,结果自己在他面前还是那样怂。如果不是父亲和兄长那么难相处,当年她也不会那么容易被江涛的温柔体贴、甜言蜜语给骗了。   陆娟越想越难受,觉得自己这辈子好像注定是受男人气的。   陆一诚哪里会去揣测姑妈想什么,和奶奶及父母打过招呼后,便上楼洗澡。洗完澡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头晕感才减轻不少。   期间苏彤端来了一杯蜂蜜水,也许也有喝了蜂蜜水的缘故。   苏彤在书房里看了会书,感觉是一会,其实也有一个多小时。   坐乏了,干脆拿着书回房间半躺着继续看。   陆一诚看了眼她看的书,不意外,让她看得如此入迷的,依然是小说。   察觉到陆一诚也坐起来,苏彤看了他一眼:“不晕了?”   “嗯。”   “要喝水吗?”   陆一诚想说不用,但喉咙确实有些干。   他不习惯被人伺候,掀起被角说自己来。   不用自己端更好,苏彤没有要表现,视线再次回到书本上。   喝了半杯水,陆一诚重新躺会到床上。   平时这个时间,如果在家的话,他还在书房看书,并没有这么早睡的习惯。   可这会既没什么精神看书,睡又睡不着,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整个人还有点亢奋,看着苏彤认真看书的侧脸,喉结滚动。   他抬起左手,轻轻搁在苏彤小腹上。   两人也做了一个多月的夫妻,在这方面还是有一定默契的。可今日苏彤因为陆娟姑妈的折返搞得没有兴致,轻轻挪开了他搁在自己小腹上的手。   她的拒绝,让陆一诚有些错愕,不过他向来在这方面克制,苏彤不愿意,他更是不会勉强。   他关心问了句:“不舒服?”   苏彤淡淡回道:“没有,只是没什么心情。”   “因为姑妈?”   苏彤没作声,算是默认了。   陆一诚安静躺了一会,实在睡不着,起身去书房拿了一本书回来,也学苏彤那样半靠着床头看起来。   苏彤撇了眼他看的书,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经济学原理》,她真佩服能看得懂的。   -   第二天,苏彤下楼吃早饭的时候,意外发现陆娟姑妈竟然不在。   问婆婆,婆婆顶着有些红肿的眼睛解释说:“昨晚拉着我哭诉到半夜,醒不来呢。”   苏彤无比同情,再看了眼奶奶,发现她精神也不是很好。   其实昨晚她也睡得不踏实,想到醒来还要面对陆娟姑妈,有一种前世想到第二天醒来要上班的小烦躁。   所以,昨晚她生出了一个念头,一个在这个时候并不怎么存在于个人观念里的念头——出门旅游。   趁着陆娟姑妈不在,她把这个想法和奶奶及婆婆说了。   两位老人虽然有些心动,但很少出远门,更多的还是担心。   苏彤目光慈爱看着乖巧喝粥的陆敏,说出一句足以动摇她们的话:“上次和一诚带敏儿去复查,医生说如果可以,多带孩子出去走走,对她是有帮助的。”   她没撒谎,只是这话不是医生主动说的,而是她问医生多带孩子出去走走有没帮助,医生说肯定有。   果然,听到她这么说,陆老夫人和陆夫人摇摆的天平倾斜了。   陆老夫人看着可爱的曾孙女,一咬牙:“反正现在世道太平,我们就出去走吧。”   “好嘞。”苏彤难得勤快,主动揽下了策划的任务。   三个大人带着孩子出行,可不得好好计划计划去哪里,怎么玩,毕竟这时候可不像后世那样有高铁,她不敢坐飞机,能依仗的也就火车了。   这样不行的,等旅游回来,她还是去把驾驶证考了吧。会开车自由度还是大些。   当晚,苏彤把先去旅游的计划和陆一诚说了。   陆一诚当然没意见,只是有点担心她们几个的安全。   “放心吧,我也不计划去那些危险的地方,就打算去北京转转,带奶奶和妈看看北京城。”   天子脚下,肯定是安全的。   陆一诚放心些,只是又说:“什么时候去?我让小邓提前给你们买好火车票,我看看那天忙不忙,不忙的话开车送你们去火车站。”   “还没决定呢,在去旅游之前,我想回魏家村看看舅妈他们,你什么时候能有空?”   今天白天,她接到了魏秀芝的电话。   她们去镇上赶集,魏秀芝太担心她在陆家过得好不好了,去邮局给她打了通电话。   这是这通电话,让苏彤掐指一算,再过几天魏秀芝姐弟就要回学校上学了。   刚开始被锦衣玉食的日子迷了眼,乐不思蜀,这几天还真有些想他们了。可惜这时候没有一个月回门的传统,不然可以光明正大让陆一诚开车送她回去看看他们。   在原主的记忆力,当年魏秀兰工作后,不管再忙,一个月至少回一次老家。但是嫁给陆一诚后,一年就回两三次。   结婚后的女人果真是身不由己啊。   才这么感慨,苏彤就有些羞愧。   她不回又不是忙,更不是陆家人不允许,纯粹是因为这年代交通不便,如果坐大巴回去,怎么都得折腾半天,她嫌麻烦。   苏彤眼巴巴看着陆一诚,真怕他说出最近都很忙的话。   陆一诚最近确实很忙,外资合作的事终于启动了,但抽一天时间陪她回魏家村看看,也不是抽不出来的。   他问:“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如果你有空,我想这两天吧。”   看完回来可以抓紧出门旅游,完美避过陆娟姑妈。   陆一诚想了想:“那就后天吧,我明天把事情安排一下。”   苏彤太高兴了,高兴到有些忘形,一蹦蹦到陆一诚跟前狠狠抱了一下。   “老公,你太好了。”   ‘老公’两个字,让陆一诚的想来如止水的心不经意颤了颤,苏彤还从来这样喊过他。   陆一诚眸色暗了暗,在她要离开之际,伸手揽住她的腰,顺势往床上一倒……   -   如果知道,晾着陆一诚,会让他这样发狠,苏彤发誓,她一定会注意把控时间间隔,决不会让他素这么久。   昨夜陆一诚发狠了,两人交颈相缠到半夜,她累的没力气起来洗多一次澡就闭眼睡去。   第二天,她不知道陆一诚什么时候起床的,只知道自己睁眼后,床头的闹钟已经八点半了。   彻彻底底错过了早饭的时间,她也不急了,赖床赖了十来分钟后,才慢悠悠起来洗了个澡。   浴室里,看着镜中的自己,苏彤忍不住低骂了句禽兽,将她身上弄得青一块紫一块。还好他还没全然失去理智,啃咬的都是能用衣服遮掩的地方。   下楼的时候,时间已经九点过,再过两个小时都可以吃午饭了。   陆娟看着苏彤懒洋洋从楼梯下来,哪怕侄子出门的时候特意交代过她们,不要打扰苏彤休息,她还是忍不住酸了起来。   “现在都什么世道,哪家儿媳妇能这样睡到日晒三杆的。婆家人好说话,做人也得自觉啊。”   苏彤没有理会陆娟姑妈的阴阳怪气,只看向奶奶和婆婆,见她们脸上完全没有不满,也就放心了。   今天她比平常时间晚醒,责任不在她,在陆一诚。   陆母还笑吟吟问:“饿不饿?我让云姨煲了鸡汤,煲了快两个小时了,要不要先装一碗给你填填肚子?”   虽然早餐鸡汤有些油腻,可真这东西又挺让人没办法抗拒的。   相处了一个多月,对家人的性格苏彤也多少摸到一点,奶奶和婆婆都不是那种虚伪的人,既然问了,肯定是不介意的。   她扬起嘴角,冲婆婆甜甜一笑:“我自己来吧。”   陆娟被气得直翻白眼:“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   “得了,你还有脸说人家。”陆老夫人瞪了女儿一眼,想到孙子出门前,难得面带赧意交代她们不要打扰苏彤休息的话,心里别提多高兴。   她把宝贝曾孙女搂在怀里,乐呵呵低声道:“我们家敏儿也许很快就要有弟弟或妹妹了。”   ---   一天后,信守承诺的陆一诚带着妻女去往魏家村。   小孩子天真烂漫,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已经非常亲苏彤。   坐在后排座位上,陆敏看着车外新鲜的事物,时不时就发出呀呀的声音。苏彤耐着性子告诉她那是什么,偶尔碰到之前苏彤用识字卡教过的,她也会简单跟着叫出名称。   出了城镇,乡道两旁的树木渐渐多起来。陆敏认得它们,兴奋叫道:“树树树树。”   “敏儿真棒。”苏彤从不吝啬对孩子的夸赞,她其实不是很理解一些父母,为什么就是吝啬于夸奖孩子,生怕夸一夸孩子就骄傲忘本似的。动动嘴皮子就能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为什么不呢?   陆敏虽小,却也知道母亲这是在表扬自己,愈发积极起来。   陆一诚专心开着车,偶尔望一眼后视镜,看一看妻女二人温馨的互动。   -   魏秀芝好笑自己又眼花了,自从表姐嫁人后,她好几次出现幻觉,看到路过村里的车就以为是姐夫的。   她摇了摇头,把幻觉甩出脑海,决定结束漫无目的的瞎转。   然而才转身,幻觉却越来越真实了。   轰鸣声,还有那掀起的尘土。   魏秀芝停下脚步,看着超越自己后缓缓停下的车。   “姐……”魏秀芝大喜,朝陆一诚的红旗轿车奔去。   后车门打开,苏彤探了半个身子出来,向魏秀芝招手,示意她上车。   因为车里上来了个不熟悉的人,陆敏害怕得往苏彤怀里钻。   苏彤拍了拍她后背,柔声道:“这是姨妈,喊姨姨。”   陆敏怯怯看向魏秀芝,见对方并不凶,又看了眼苏彤,在她目光鼓励下,怯怯喊了声姨。   魏秀芝满是激动和欣喜,看了眼表姐,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的功劳,感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没想到表姐嫁过去才一个来月,敏儿就有了那么大的变化,都会喊人了。这一刻,她开始认同母亲所说的,孩子没有妈妈真的不行。   “表姐……”魏秀芝感动表姐的付出,也担心表姐在陆家过得好不好。可一时之间却不知从何说。   苏彤笑她:“明年都要读大学的人了,怎么还那么爱哭鼻子。”   下学期魏秀芝就高三了,明年高考,如果能顺利考上大学,可不就是明年九月上大学么。   魏秀芝成绩一直很好,老师也说她只要正常发挥,考上大学是肯定没问题的。可毕竟还有一年,高考这种事又很看当年的出题难度和发挥。虽然知道表姐只是打趣,可还是有些压力。   “姐,还不一定能考上呢。”   苏彤是经历过高考的人,哪怕他们那会大学经过二十多年的扩招,考大学对很多人来说已不是那么艰难,但面对高考还是很大压力。   “相信自己。”苏彤并没有说什么考不上也无所谓的话,对于家境贫困的孩子来说,高考就是他们改变命运的最好途径,必须得抗住压力。   很快,舅舅家就到了。   院门是敞开的,孙红梅蹲在井水旁洗菜,听到车子的轰鸣声,猛地抬起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直到车里的人陆续打开车门下来,孙红梅才再也抑制不住激动,朝屋里大喊:“老魏,国豪,阿彤他们回来了。”   听到呼喊声,魏光亮和魏国豪先后跑到院子。   魏秀芝笑容满面,领着苏彤和陆敏先进来。陆一诚则去车尾箱拿带来的礼物。   魏光亮瞪了儿子一眼,魏国豪还不算笨,立刻跑过去帮姐夫拎东西。   孙红梅甩了甩首长的水,笑呵呵说:“回来就回来,还带东西做什么。”   这应该是每个家长统一的客套话了吧,苏彤先是喊了舅舅和舅妈,才笑道:“难得回来一趟,带点东西怎么了?难不成我带的你不喜欢?”   孙红梅笑骂了句‘小嘴变厉害了’,随后又关心问女婿开车累不累。   “好了,快让他们进屋坐吧。”魏光亮适时开口,孙红梅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站在院子里和他们说话。   进屋坐下后,孙红梅熟练泡茶,先给陆一诚倒了一杯。   苏彤可不习惯被舅妈这么对待,连忙拿过茶壶,在舅妈行动前先拿起杯子给自己满上。   孙红梅虽然啧了声,听着像是埋怨,可眼神却出卖了她的高兴。外甥女虽然嫁人了,可还是当这个家是自己家,并没有见外了。   坐着聊了一会,苏彤实在没办法忽略舅妈的眼神暗示,只好把陆敏交给魏秀芝,跟她一起去外头洗自己带回来的水果。   水井旁,孙红梅拍了下要帮忙洗葡萄的苏彤的手,让她坐着就好。   “说了多少次,姑娘家不好老碰凉水。”   苏彤只好依言坐在小板凳上,乖巧听孙红梅想跟自己说什么。其实她大概也能猜到一些,无非是关心她在陆家习不习惯之类的。   果然,孙红梅念叨完就开始关心她这一个多月在陆家的生活。   苏彤笑道:“挺好的,对着奶奶和婆婆的时间比较多,不过她们都是性格极好的人。有时候我睡懒觉起晚了,她们也不会说什么。”   孙红梅点了点头,然也有点吃醋,瞪了外甥女一眼:“怎么着?怪我这些年不让你睡懒觉是不?”   “不是,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苏彤撒娇,孙红梅很吃,不过她也不是真较真。她还有个很关心的问题:“一诚那个姑姑不怎么好相处,有没找过你麻烦?”   苏彤叹气,直接告诉舅妈:“陆娟姑妈已经回娘家住了好些天了。”   听到这话,孙红梅都没心情洗水果了,一脸担心,却又不知从何关心。   以前大女儿偶尔回来,但凡不开心必然和那个姑妈有关,可以说她对陆娟的所有认知,都是从大女儿那听来的。虽然不是很了解,但也足以让她认定,陆家这个姑妈不好相处。   苏彤看出她的欲言又止,她不想说太夸张让舅妈担心,安慰道:“虽然这样,不过出了吃饭的时候待一块,听她两句冷嘲热讽,大部分时间都碰不到。”   “怎么可能?”孙红梅不信,同一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怎么可能大部分时间都碰不到,她认定外甥女事在骗自己。   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为人媳妇,哪有不受委屈的。她劝苏彤凡事要想开些,不要憋在心理。陆娟再难相处,也是已经嫁出去的 ,住多几天总要回自己家的。   苏彤知道,不止这时候,甚至在后世,大部分父母长辈都是这么教育子女的。她不认同,可也知道这种观念不是凭自己就能扭转的。   但她就是没办法去点这个头,哪怕是敷衍。   “舅妈,有些人你越忍让她越得寸进尺的,陆娟姑妈就是这样的人。”   这话听得孙红梅更担心了,眉头紧皱:“阿彤,她毕竟是长辈,而你毕竟是刚进门的新媳妇。俗话说,家和万事兴,你还是多忍忍,不要和长辈起冲突。”   “我知道,你是怕婆婆和奶奶对我有意见。放心吧,我肯定会看着来的。”苏彤想停止这个话题。   孙红梅怎么能放心,脑海里已经在想外甥女和陆娟吵架的画面了,太阳穴突然突突突疼。   她心疼自己养大的孩子受委屈,可是自古以来,哪有不受委屈的媳妇。都是熬,熬着熬着终熬出头的。   “你记住了,陆家姑妈再厉害,也终究是嫁出去的女儿,她不可能在陆家住一辈子的,凡事要想开些,别弄得自己不开心。”   苏彤点头,这一点舅妈确实多虑了,她怎么会让陆娟姑妈弄得自己不开心呢。   两人聊着事,没察觉她们已经在井水旁待了很久。   魏秀芝牵着陆敏过来,一脸馋相看着盆里的葡萄:“妈,还没洗好吗?”   孙红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只顾着叮嘱外甥女,都忘了把水果段进去给他们吃。   “马上就好了 。”孙红梅赶忙把没洗完的水果洗完,重新扬起笑脸,才端着进了客厅。   坐着吃着水果聊了会天,时间就快到十点了,孙红梅又钻进厨房准备午饭。   魏秀芝很自觉去帮忙,只是没一会,她又回来了,佯装喝水,顺便给苏彤打眼色。   苏彤知道,肯定是舅妈让她来叫自己。   她在心里暗暗叹气,舅妈的‘思想工作’做得真是无孔不入。   陆敏见她又要走,拉着她的手狂摇头。   “敏儿乖,在这和舅舅玩,我去给你烤香喷喷的番薯吃,好不好?”   听到香喷喷的番薯,陆敏两眼一亮,可还是挣扎了一会才不是很情愿松开手。   这一切魏秀芝都看在眼里。表姐对敏儿一定很好,不然怎么不到两个月就这么粘她。而魏秀芝知道,表姐之所以会对敏儿这么好,是因为那是大姐的孩子。   所以走远后,她一脸感动挽住表姐的手,前不搭后说了句:“姐,你真好。”   “你知道就好。”苏彤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这话当然是开玩笑的,她可不喜欢把气氛弄得那么沉重。   进到厨房,孙红梅正在生火烧水。外甥女和女婿来了,当然得宰只鸡。   毕竟在这个家住了这么久,苏彤还是熟悉的。她从篮子里翻出几根番薯,转身丢到魏秀芝手里。   “去洗洗,敏儿想吃烤番薯。”   宝贝外甥女想吃,魏秀芝当然乐意去洗,笑眯眯抱着番薯转身出了厨房。   苏彤找了个小板凳坐下,接过舅妈烧火的活。   孙红梅也由着她,厨房重地,烧火算是最轻松的了。   她把砧板拿到灶台上,又拿出那把锋利的菜刀,边切腊肉边和外甥女聊天。不对,准确的说是开启一问一答模式。孙红梅在问,苏彤回答,都是她嫁入陆家后有关的。   “那个,一诚他对你好不好?”   苏彤把魏秀芝洗干净的红薯一一塞进烧火口,才一脸不解抬起头。不解说话想来利索的舅妈,怎么突然扭捏起来。   这问题有什么问题?   一琢磨,好像真有问题。 第21章   苏彤不作声, 想冷处理掉舅妈这个意有所指的问题。   孙红梅悬着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甚至都不自觉停下切菜的动作,舞着菜刀看着她, 心里急得不行。   都已经结婚了, 也不是黄花大闺女了,怎么还听不懂她的话呢。   “问你话呢。”孙红梅开口催促。   苏彤看着提刀看着自己的舅妈, 有点怕她手抖误伤自己,连忙道:“舅妈,你先把菜刀放下。”   孙红梅放下, 她含糊道:“他对我挺好, 真的挺好的。”   不是挺好, 是非常好。   给了她衣食无忧的生活,给了她很大限度的自由,最重要的是每月零花钱还遥遥领先当前社会平均工资水平。这样的老板, 她愿意夸一句,打着灯笼也难找。   只是,舅妈那看着自己的眼神, 真的只是单纯问这个?苏彤装糊涂。   孙红梅看了眼还赖在厨房不肯离去的二女儿, 嫌弃道:“去去去, 这里暂时不用你帮忙, 去外头帮忙照顾一下敏儿。”   魏秀芝没觉得有异,甚至还觉得母亲这话有道理,乖乖回客厅照顾陆敏。可陆一诚给人的压迫感太强了,魏秀芝恨不能把自己缩在角落,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看着吃着糖的陆敏, 魏秀芝的心直发软。这是姐姐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啊。   “敏儿闷不闷?小姨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小孩子天性爱玩,而且陆敏现在已经认得, 眼前这人是她小姨。看了眼爸爸,得到首肯后,跟着小姨出去了。   来到外头,魏秀芝紧绷着的弦松了下来,尽心尽责陪娃玩。   而在厨房内的苏彤,则被孙红梅豁出脸皮,问了好些夫妻间的事,比如陆一诚待她冷不冷淡。   苏彤含糊作答,迫切想终止这个话题,连忙道:“真的真的,他那人其实就是外冷内热,你要一直说这些,我以后都不敢回来了。”   这话成功威胁到了孙红梅,她嘴张了合,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   可怜天下父母心。她是怕外甥女和大女儿一样,不敢主动,以至于夫妻之间那么生疏。   “一诚是能干大事的,如果他因为工作没时间陪你,你要理解。”   “我理解的。”苏彤说的无比诚恳。   他可是她的好老板,开的工资是现在平均工资的差不多十倍。而且他们是合法夫妻,除了工资之外,他挣的每一分钱也有她的一半。她真的特别理解,没人比她更理解了。   孙红梅毕竟活了半辈子,当然看出苏彤说这话不是在骗自己。而且平心而论,在陆家生活了一个多月,不管是精神面貌还是起色,都比之前好多了,可见在陆家生活得确实舒心。   这认知让孙红梅放下悬着的心,开始认真做午饭。   看到苏彤额头冒的汗,孙红梅又心疼了,赶她出去外头陪敏儿:“去陪敏儿玩吧,我生柴火就行,别在这碍手碍脚。”   苏彤会心一笑,她知道,舅妈只是不想自己在厨房烧火热出一身汗。   孙红梅是个能干的农村妇女,一个人煮了一桌非常丰盛的午饭。斩鸡块的时候,她特意了留了一只鸡腿给外孙女吃。   看到这一幕,苏彤脑海里浮现一段来自原主的记忆。   小时候生活条件不好,可是每到过年杀鸡,孙红梅一定会把两只鸡腿和鸡翅留出来给四个孩子吃。魏秀兰和魏国豪通常会选鸡翅,把鸡腿留给原主和魏秀芝。   因为这段记忆,苏彤看向陆敏的目光温柔了几分。   这落在孙红梅眼里,误以为是对孩子的喜爱,感动到眼睛发酸,赶忙往苏彤碗里夹了一块鸡肉。   苏彤吃着鸡肉,和表妹说起小时候过年吃鸡腿的事,不禁感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好,有鸡腿吃。”   孙红梅刚才的感动瞬间烟消云散,嘴角不自觉抽了抽。原来刚才如此慈爱看着的并不是人,而是鸡腿。   “一个鸡腿就让你觉得小孩子好,也不怕一诚笑话。”说着,孙红梅又往她碗里随意夹了一块鸡肉,只是很不凑巧,夹到了鸡翅尖。   苏彤喜欢吃鸡肉,并不爱吃鸡皮,而鸡翅尖全是鸡皮和脂肪。   可已经夹到她碗里了,总不好放回去。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浪费食物又是可耻的。   不过苏彤不慌,她一脸淡定夹起鸡翅尖,笑容可掬看向陆一诚:“来,给你吃。”   虽然只和苏彤共同生活了一个来月,陆一诚对苏彤的喜好勉强算了解。倒不是他用心,而是苏彤的喜好好了解,只要是能吃的,几乎不挑。除此一样,便是富含脂肪的肥肉。   所以,他也淡定朝苏彤伸出碗,面不改色看着她把那块鸡翅尖放到自己碗里。   这番举动,可把桌上除陆敏外的其他人给震惊坏了。一时之间,饭桌上话语都少了,更多的是默默吃东西。   吃完午饭,帮着收拾碗筷拿到井水旁洗的时候,魏秀芝忍不住对苏彤说:“姐,我都快怀疑,那是我认识的姐夫吗?”   苏彤笑:“没什么,他不挑食。”   真的不挑食,她不喜欢吃的,他几乎都愿意吃,所以是非常好的饭搭子。   可魏秀芝要说的哪里是这个意思,这是不挑食吗?重点是给他夹菜好吗!   这头,魏秀芝才感叹完,孙红梅过来后,也忍不住一而再向外甥女投来异样的目光。   苏彤:“……有话不妨直说。”   这样看人,让人心里发毛。   孙红梅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妻子给丈夫夹菜并没什么稀奇的,可对方是陆一诚那样的人,又让人没办法不诧异。   “看来,我对你的担心有些多余。”   苏彤眉眼一弯,真心道:“不用担心,我不是小孩子了。”   “不是小孩子,刚才谁还馋鸡腿来着?”   行吧,苏彤不争。在乡下,鸡腿就是家里孩子才能吃的奢侈物。   吃过午饭,规律的生物钟让苏彤哈欠连连。   她再也受不住,于是抱起敏儿:“敏儿该睡午觉喽……”   随后光明正大进了没嫁人之前和魏秀芝的房间,安安心心睡了一个小时。   在她睡着的这一个小时,孙红梅百感交集。   她以前竟是不知道,这个外甥女心如此大。该吃吃,该睡睡,谁也影响不了自己。   想以前,大女儿和女婿回来,大女儿总是各种担心女婿会不习惯,一秒钟都不敢松懈,就怕哪里没做好让怠慢了他。每次都是让她既生气又心疼,甚至偶尔还会连带着有些埋怨陆一诚。哪里能做到像苏彤那样,吃饭的时候美滋滋吃饭,吃饱还在房间呼呼睡大觉。   不过像外甥女这样更好,这样的性格才不会苦了自己。   午觉醒来,也该离开了。   虽然苏彤说有时间就回来看他们,可离别还是让魏家人很伤感。   孙红梅站在院门口,看着那辆越驶越远的车,心里空了的那一块更大了。   -   车子走在泥泞乡道上,免不了摇摇晃晃。   虽然中午才睡了一觉,但可能在院子里和魏秀芝玩的太猛,车子晃啊晃的,没多久陆敏眼皮就开始打架。   苏彤担心她磕到自己,便把孩子抱在怀里。   瞌睡就像会传染一样,没多久她也抵抗不住席卷而来的困意。   就听不到后头的人说话,陆一诚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发现妻子和女儿都睡着了,不由轻轻点了下刹车,平缓放慢了车速,开的更平稳些。   因为开的慢,到陆家的时候已经天黑,刚好赶上吃晚饭的时间。   陆一诚进厨房洗手,刚好看到云姨准备斩煮好的白切鸡。   鬼使神差的,陆一诚竟然说:“云姨,两只鸡腿都留下来吧。”   “啊?”云姨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在陆家干活这么久,可是从来没被要求留过鸡腿。   “两只鸡腿留下。”陆一诚又说了遍,一脸泰然,仿佛这是多么平常的事。   “哦……”云姨愣愣点头,虽然依然诧异,可到底听得很清楚。   晚饭,餐桌上,那盘白切鸡旁的两只鸡腿格外惹人注目。   “怎么鸡腿没切?”陆老夫人不解看向云姨。   云姨没回答,陆一诚却开口了:“是我让云姨留下来的。”   “哦……”陆老夫人一头雾水,不过并没太在意。   没多久,苏彤牵着陆敏从楼上下来,陆政也回来了,全部人上桌吃饭。   陆一诚把装着鸡腿的碟子拿到苏彤和陆敏跟前,然后如常夹菜吃饭。   看到鸡腿,还是两只,苏彤先是愣了愣,明白过来后两眼一亮。   说实话,她很意外,没想到在魏家饭桌上随口的一句话,陆一诚竟然留意到了。   她把其中一只递给陆敏,另一只则自己拿起来吃。   一大一小啃起鸡腿的画面,刺痛了坐在对面的陆娟。她认定这肯定是苏彤对侄子说的。不发难她就不是陆娟。   “一只鸡才几块肉?去掉了两只腿,我们这么多人吃什么?”   苏彤看了那盘满满的鸡肉,说不够吃,不是瞎了就是睁眼说瞎话。   陆老夫人不想她生事,夹了一大块鸡肉放到她碗里:“那么多菜都堵不住你的嘴?”   ---   陆娟看了眼碗里的鸡肉,一脸嫌弃:“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不喜欢吃鸡胸肉了。”   说完幽幽看了眼苏彤手上拿着的鸡腿。比起鸡胸肉,她更喜欢吃鸡腿肉,有嚼劲。   陆老夫人当然知道,她刚才随意夹的,没注意。   苏彤毕竟是成年人,心理素质过硬,不会被盯着看就不好,何况这鸡腿是陆一诚让云姨留下的,她也已经吃着了,只能继续吃完啦。而且今天晚餐很丰盛,有陆娟姑妈最爱吃的红烧鱼。   中午吃的不少,加上鸡腿不小,吃完后苏彤就已经半饱,所以她就着汤吃了半个煎饼就放下筷子了。   她这段时间能吃的形象深入人心,这么早放下筷子,陆家人全都一脸诧异看着她,包括整顿饭都念念有词的陆娟,仿佛她这么早放下筷子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陆母不是问她吃饱没,而是:“饭菜不合胃口?”   苏彤摇了摇头:“中午吃的还没消化。”   “吃这么点,半夜饿了怎么办?”陆母也开口,转头吩咐云姨,睡前蒸几个饺子在锅里热着。   苏彤本想开口说不急用,理论上是不会饿的,而且吃宵夜的习惯不好。但听了云姨的话,拒绝的话顿时说不出口。   “好。”云姨应下,笑眯眯说:“刚好今天包了点虾皇饺冻着。”   虾皇饺啊,又是她的心头好。她觉得偶尔放纵一次也无妨。   云姨继续道:“今天去买菜的时候,看到虾个头大的哟,拿在手里还活蹦乱跳,我就多买了几个,想着吃不完用来包饺子也很不错。”   苏彤听得都要流口水了,听这话,中午家里吃是大虾,有些惋惜。   陆娟不肯吃亏,让云姨蒸饺子的时候多蒸几个,她也要吃。   云姨应下,又问了其他人要不要。   陆家人基本不怎么贪口腹之欲,都表示不要。   苏彤算是明白了陆一诚这点像谁,家风如此。   她笑眯眯问云姨:“你去买菜的时候有没看到大闸蟹?肥不肥美?”   说到虾,她自然也会想到这季节也是吃蟹的季节。   这年代的蟹应该大部分都是自然生长的,味道肯定很鲜美。只是想,苏彤就想流口水了。   “有。”云姨听出她想吃,有些不好意思,解释:“我想着螃蟹寒凉,所以没买。”   “没关系的,不是经常吃,偶尔尝尝滋味并不影响。”   苏彤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云姨立刻表示明天要是看到就买。   “谢谢云姨。”苏彤心满意足,这样的日子真是有盼头呀。   “要不再买点玉米面回来?”老夫人突然想到什么,说:“吃完螃蟹,将玉米面往汁里一拌,可好吃了。”   老夫人这一建议立刻得到其他人得附和,特别是苏彤,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明天吃螃蟹了。如果万一没买到,得多失望啊。   听着这些,陆娟十分不爽看着苏彤,如果不是嫁到陆家,她哪里可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再想到自己,明明是陆家的女儿,嫁人后过得却是什么日子?   越想越心酸,也越越发让陆娟坚定,一定要让自己的女儿嫁个好人家,不能再跟自己一样傻。   晚上,苏彤在书房看书看到九点半,估摸着这时候云姨应该耶蒸好饺子了,于是下楼。   云姨正准备端上楼去给她吃呢,就看到她下来。   “给我吧,我端上去和一诚一起吃。”苏彤接过云姨手中的盘子,非常明智地选择上楼吃,不和陆娟一桌。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陆娟觉得自己跟前这盘饺子不香了。   她回娘家住耶两天了,不管是丈夫还是女儿,竟然没给她打过一个电话。   陆娟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愤恨的心情吃完饺子的,看到大哥出来,她再也忍不住红了眼。   “哥,我是你唯一的妹妹啊,你怎么能不为我做主?”   单纯想出来倒杯热水的陆政一脸莫名其妙:“好端端的,做什么主?”   陆娟吧嗒吧嗒掉眼泪,拉着亲哥开始数落丈夫。   “我回娘家住了这么久,他一个电话都没打过给我,真是没良心。当初我们闹离婚,他不是很快又找了个。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他那份工作如果不是有你帮忙,还不一定能落到他头上。”   “陆娟,跟你说了多少次,这样的话不要老挂在嘴边。既然你选择和他复婚,就不要再介意他曾和别人一起。还有,能胜任这份工作,完全是凭他自己的能力。你要学会看看他的优点,不要老嫌弃着嫌弃那。”陆政板着脸教训妹妹,这样的话他都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何况江涛。   “什么凭他的能力?他就是沾了我们陆家的光。”陆娟很是不屑,气呼呼对自己大哥说:“你明天去教训一下他,得了我们陆家那么多好处,还这么对我。”   陆政被自己这个妹妹气到手发抖,赶忙倒了水后回房间。   陆母晴他倒水回来手发抖,担心问:“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被陆娟气到了。”   听到陆娟,陆母赶忙去检查一下房间门是否有关紧,生怕她也上来了。   “她怎么气你了?”   陆政把刚才在一楼客厅妹妹说的话和妻子说了遍,陆母听后也是无语。   “刚开始我还觉得江涛这小子配不上我妹妹,后来是真觉得,是我们陆家对不起人家。”陆政直叹气,对妻子说:“你出门玩之前,买点东西去江家看看,替妹妹道个歉。”   陆母也叹了口气,她也知道自己该去一趟,不然总不是办法。   三楼,苏彤则完全不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事。   她把饺子端上楼,很大方邀请陆一诚共享。   陆一诚没有吃宵夜的习惯,而且他习惯了正常饮食,这种加餐在他看来就是非正常饮食,所以礼貌拒绝了。   苏彤没有勉强,在吃了一个饺子后,被这真材实料的虾皇饺的美味震撼到了。   她宣布,这绝对是她吃过的最美味的虾皇饺。   云姨做的虾皇饺非常有分量,一个饺子包一只大虾,吃了五只饺子后,苏彤就饱了。   想到吃撑可能睡不着,她只好又把主意打到陆一诚身上。   “真的不尝一尝?云姨包的饺子很好吃哦。”   陆一诚放下手中的书,认真看着苏彤。她那点小心思根本就没隐藏。   看了下盘子里还有五个饺子,他最终还是认输了,问:“你还能吃几个?”   “能吃两个那样子吧。”   听完,陆一诚果断、迅速吃了其中三个饺子。   苏彤笑得眉眼弯弯,和这样的饭搭子一起吃饭真是省心。既能吃好,还不会浪费粮食。   然而她哪里想到,接下来自己要为这三个饺子付出半宿的代价。   ……   在洗完澡躺回床上,陆一诚又朝自己伸手过来时,苏彤宛如惊弓之鸟。   “不行不行,不能再来第三次了,我真的不行了。”   呜呜呜,男人果真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才像把土吗?虽然她也很食髓知味,但也不能一口撑爆是不。实在不行,她得教教他什么叫细水长流,青山常在。   陆一诚:“……”   他只是想帮她把被子盖好。   “放心,不折腾你了。”   得了他这句准话,苏彤放心了,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陆一诚盯着她的睡颜看了许久,等到回过神来,他自己也愣住了,不明白自己刚才怎么会盯着她看这么久。   兴许是……   他再次看向苏彤,兴许是做了美梦,此时熟睡的她正勾唇笑。兴许是从来没看过睡着了也这么放肆的人吧。   陆一诚笑了笑,关掉两边床头的灯,也带着极其愉悦的心情睡去。   因为昨晚陆一诚稍放纵了,第二天苏彤又是比平常时间晚了醒来。   陆家人对她睡懒觉行为已经快速进化到见惯不怪了,其实认真算算,他们和苏彤同一屋檐下生活也不到两个月,可就是已经以后一种仿佛生活了很久的自在感。   当然,陆娟除外。   不过苏彤已经很好适应了,如果看到自己睡到这么晚才起来,她不阴阳怪气说自己,还不习惯呢。   陆娟说她的,苏彤吃自己的。   如果苏彤知道,因为陆娟的刁难,让陆老夫人对她印象大为改观,已将她看作是个度量大的孩子,只怕会诧异这阴差阳错。   她只是不想被负面的人和事影响而已,真不是大度。   苏彤吃完迟来的早饭,才后知后觉发现,今天家里只有奶奶和陆敏在,婆婆不知道去哪里了。   她问陆老夫人:“妈呢?”   “哦,她有事出门了。”陆老夫人没具体说什么事,只是瞥了陆娟一眼。   陆娟没注意,阴阳怪气完苏彤,便改阴阳大嫂。   “哼,她肯定是嫌我在家碍眼,所以才一大早出门。”说着,她又委屈起来,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再没她地位之类的。   陆老夫人听得头疼,也不想她影响到自己的宝贝曾孙女,连忙带着陆敏躲进房间。   看着反应如此迅速的陆老夫人,苏彤想说这样不厚道啊,怎么能让她独自一人面对陆娟姑妈呢。可这不正是平时她常干的事么?呜呜呜,一定是干太多了,老天要惩罚她了。陆娟姑妈的战斗力,她一个人真的应付不来啊。   苏彤不管了,也决定实行走为上策。   陆娟气到眼泪都出来了,坐在客厅沙发,吧嗒吧嗒掉眼泪,哀叹自己的命怎么那么苦,连侄媳妇这样的晚辈都敢公然给她脸色。   “我们陆家倒了什么霉,娶了你这么个不尊重长辈的东西。”   苏彤还没上到二楼,把这句话清清楚楚听了去。   不惹事,不代表她怕事。   苏彤深吸了口气,猛的转过身,步伐坚定一步步沿着台阶往下走。   ---   陆娟已转身背对着楼梯,没注意到苏彤又折回来,直到她站到自己面前,冷冷盯着自己。   “你、你敢瞪我?”陆娟平时蛮横惯了,不管是娘家还是婆家,哪个不由着她让着她,可被侄媳妇这样冷脸盯着,她竟然莫名有些发怵。   意识到自己胆怯,陆娟连忙呸了。她是长辈,苏彤是晚辈,骂几句还不行了?   陆娟总是如此理直气壮。   苏彤盯着她瞧了一会,才开口喊了句姑妈。   “干嘛?有话快说,别这么瘆人盯着人瞧。”   “你刚刚说谁不是东西?”   陆娟冷笑:“除了你,还能是谁。”   苏彤点头,一脸认真说:“我确实不是东西。”   准备吵一架的陆娟傻眼,第一次见到有人说自己不是东西。   只听苏彤又说:“我是人呀,对吧,还是说你是个东西,所以才掂量别人是不是东西。”   陆娟被绕晕了,什么东西部东西的,不过她记住那句是人,于是呸了声:“你才是个东西,我不是东西。”   “哦。”苏彤舒服了,脸上的冰冷像遇到了三月的阳光,瞬间融化了。   苏彤解了这口气,心情舒坦上了楼。   直到她彻底消失在楼梯转角,陆娟才反应过来,气得直跺脚。她刚才怎么骂自己不是东西了呢。   陆娟捶胸骂道:“这狡猾的小蹄子,就说她不是简单,偏娘家人还帮着她。”   -   另一边,陆母刘星晴受丈夫之托来到江家。   今天刚好周末,江涛和江飞燕都在家。看到陆母到来,两人都很意外,但也多少猜到了来意。   “嫂子,你怎么来了?”江涛对这个大舅子的老婆还是很尊重的,连忙请进屋坐,又让女儿泡茶。   刘星晴坐下,接过江飞燕递过的热茶,喝了一口,才笑道:“我想你们也猜到我为什么过来。”   她看着坐在自己对面不作声的父女俩,语气温柔说道:“都是自家人,说话也不用见外。江涛,你今日和嫂子说句实话,和陆娟这日子还能过下去吗?”   “嫂子!”震惊都不足以用来形容江涛在听到这句话的感受,他和陆娟在孩子五岁的时候离过一次婚,陆家的人莫不是一直记恨?   年轻的时候他也想找个能彼此理解的人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只是很遗憾他最终还是看走眼,陆娟婚前婚后简直就是两个人。女儿还没出生的时候,他也有过一两次离婚的念头。可有了女儿后,他彻底认命了,不曾陆娟竟然主动提出了离婚。   他虽然也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可是听到陆娟要离婚,莫名又有些蠢蠢欲动。   最终,他还是同意离婚了。离婚后,他很快再找了个。谁曾想,这竟然是噩梦的开始。明明已经没关系的陆娟,跟疯了一样。   他认命了,最终为了孩子,还是和陆娟复婚。这世上又有几对夫妻能和美呢,不都凑合着过。   所以他痛苦也坚持,不知不觉就熬到了三十多年。如今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再来离婚不是让人笑话。   同样震惊的还有江飞燕,虽然父母经常吵架,她也很不喜欢母亲,可却是从来没想过父母会再次离婚。特别是她已经三十岁了,如果父母再离婚,她就更加嫁不出去了。   她看了眼呆滞的父亲,生怕舅妈说这话生是因为母亲生出了要离婚的念头,连忙说:“舅妈,我爸和我妈自然是要过下去的,老了不都图个伴么。如果我妈闹脾气,你们可千万得劝劝她。”   江飞燕心里对母亲非常恼怒,心说她要是敢离婚,自己就死给他们看。   江涛也回过神来,附和着女儿的话说:“是啊,不就图个伴。”说完微不可察叹了口气,忽然觉得人生没意思。辛苦一辈子,图什么呀。   知道江涛是怎么想的,刘星晴心里也有个谱,解释道:“我问这个也没别的意思,也不是阿娟有这个意思,只是想确认一下你的意思。毕竟这次阿娟在娘家待得确实有些久,我担心你们闹矛盾。”   她说这话的确不是劝他离婚的意思,在他们这辈人心里,就算夫妻有再大的矛盾,也都是秉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劝和不劝离。不过有句话她没说出来,既然不想离婚,老这样放任老婆在娘住在家不管不问也不是办法。   江涛是聪明人,大舅嫂子都亲自上门说这个,肯定是这次陆娟在娘家住了太久,那边担心了。   他也说不出自己和陆娟没什么问题的话,只是说:“明天我就去把陆娟接回来。”   江涛这么说,江飞燕可急了呃。   “爸,妈不高兴呢,你就让她在外婆家多待两天。”   母亲住在陆家可是要盯紧外婆和舅舅帮自己找个好对象的,现在找对象的事八字还没一撇,怎么能回来呢。   好在刘星晴又说:“我也不是那个意思,陆家是陆娟的娘家,她想住多久我也不会有意见。我只是担心你们,夫妻之间有什么问题要说出来,好好沟通才不会误会。”   江涛苦笑:“嫂子,你觉得她是能沟通的人吗?”   这话还真把刘星晴问倒,看着眼前这个不过五十来岁却白了两鬓的妹夫,心里对他不由也生出了几分同情。娶了陆娟这样的老婆确实遭罪,可是陆娟结婚后性格越来越嚣张跋扈,和他的纵容和软弱也有很大关系。   她忍不住提醒江涛:“一味忍让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该强势的时候还是得强势起来。”   江飞燕在一旁听得直翻白眼,她这个软骨头的父亲如果能强势起来,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冷战是最不可取的,要么两个人坐下来好好沟通,要么两个人各退一步。”   江涛敷衍应着,心想,这几十年来哪次不是他退步。   ……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该说的不该说的,刘星晴觉得自己都说完了,才从江家离开。   明明只是坐着说话,她却觉得身心异常疲惫,但愿江涛能真的听明白她说的吧。   回到家,客厅里只有陆娟一人,而且脸黑得都快赶上抹木灰了。   刘星晴下意识看了眼楼梯的方向,无声自问,难道自己离开的短短半天小姑子和婆婆吵架了?   这就麻烦了,刘星晴揉了揉额头,强撑着精神走到陆娟对面坐下。   陆娟看到她,脸更黑了,冷哼了声后撇过头,一副不想看到她的样子。心里认定大嫂就是不想看到自己才一大早出门的。   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敌意,刘星晴却误以为她知道了自己今天去了江家。   这下刘星晴也不怎么淡定了,小姑子这个脾性,如果闹起来,除非丈夫回来,不然没人能镇得住。   她脑子笨,正愁着要不要找婆婆商量各办法,好在陆娟先开口了:“你那好儿媳妇可真惹不起,竟然骂我不是东西。”   看来是因为这个不开卡开心,刘星期叹气,不过她是不信的。和苏彤生活的时间虽然称不上很长,可多少还是了解的,苏彤性子虽然懒了些,但对长辈绝对称得上尊重。不是陆娟胡说八道,就是理解岔了。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阿彤不是那样的人。”   刘星晴语气温柔,陆娟听后却更生气了。   “你们都帮着她,她才嫁进来多久啊,你们就都向着她。”她说得很大声,住在一楼主卧的陆老夫自然也听到了。   陆老夫人不想女儿和儿媳妇吵架,赶忙走出卧室,警告女儿:“敏儿才睡着,别把孩子吵醒了。”   陆娟会听才怪,越不让她吵,她就更要吵。   刘星晴脑壳突突突疼,忽然觉得刚才在江家应该对妹夫多说两句好话的,真不敢去想这几十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陆娟闹得动静这么大,陆敏被吵醒了,吓得哇哇大哭。   宝贝心肝被吓着了,陆老夫人气得恨不能把这个女儿赶出去。   苏彤在三楼书房,也听到了一楼的激烈争吵,没办法再视而不见,连忙小跑着下楼。   不是她不想独善其身,而是已经闹这么大了,根本不可能独善其身。   陆娟看到苏彤下来了,当着母亲和嫂子的面又把苏彤说自己不是东西的话重复了遍,哭嚷道:“就是因为你们不给我撑腰,一个刚进门的媳妇的敢欺负我。秀兰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她的表妹和她完全不一样。”   紧接着,又说了很多魏秀兰在世时对他们有多好多好的事,故意恶心苏彤。   苏彤是万万没想到,之前的小报复会让陆娟这么疯。   不过她不后悔,她又不怕。   苏彤接过陆老夫人怀中哭啼的陆敏,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抚。   这是她上辈子刷短视频刷到的一个方法,轻抚可以安抚受到惊吓的孩子。事实证明这方法确实有效,在苏彤的安抚下,陆敏没哭了。   她把安抚好的孩子交给云姨带上二楼,做完这一切,才和陆老夫人和陆母解释关于说陆娟是不是东西一事的经过。   苏彤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还原了当时两人的对话。   正好,通过这事也可以看看陆老夫人和陆母对自己和陆娟的底线。如果她们觉得她做的不对,她以后会注意。注意和陆娟姑妈保持距离,也注意和奶奶跟婆婆。   陆娟没想到苏彤会这么客观将事情经过说出来,通常人不都是会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去说吗?   而陆老夫人和陆母呢,两人对视了眼,哪还能不明白怎么回事。   首先是陆娟说话太过分了,苏彤耍小聪明回击了一下。   这事说到底还是陆娟不对,于是陆老夫人各打了五十大板,不过苏彤的这五十大板水分很大就是。   陆娟没看出来,反正看到母亲教训侄媳妇,她心里就好受了些。正好此时,家里电话响了。   陆母接了电话,是江涛打来了的,于是喊了陆娟。   听到是丈夫打来的,陆娟暂时不和苏彤理论。   “喂。”陆娟语气甚是高冷。江涛打这个电话,代表他认输了,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电话那头,江涛听到她这语气,瞬间什么话都不想说了,直接问:“你要在娘家待几天?”   语气冰冷,陆娟刚才晴了几秒的心情又转多云,气呼呼道:“我喜欢在我娘家待多久就待多久。”说完,啪一声挂掉电话,根本不给江涛说话的机会。   陆母看得头更疼了,有种想去和妹夫道歉的冲动。   她上午怎么有脸劝人家好好沟通的。   不过也许是老天想让陆娟回去,下午江涛就又打电话过来,告诉陆娟,江飞燕发烧了。   对于这个唯一的女儿,陆娟还是很关心的,挂了电话就哭着要回去。不过在回去之前,还顺带从陆母那要了一笔钱,美曰其名带女儿去看病。   陆母肯定给,一方面是巴不得陆娟快点走,一方面是真担心江飞燕没钱看病。   陆家终于清净了。   晚上,陆一诚和陆政难得早下班回家,看到陆娟不在,两个男人都不由松了口气。   吃过晚饭后,一家人难得坐在一楼电视机前看电视。   期间聊起几个女人要出门旅游的事,苏彤忽然道:“我看了下黄历,后日不错,宜出行。”   “后日?”陆一诚不自觉微微拧起眉头:“会不会太赶?”   “不会啊,收拾行李一天就够了,再说……”苏彤一本正经:“明天吃了大闸蟹,后天出门,刚刚好。”   陆一诚狐疑看着她,真的是刚刚好?真的不是因为明天才能吃上大闸蟹? 第22章   大闸蟹原计划是今天吃的, 只是很不凑巧,云姨去买菜的时候大闸蟹刚好卖完了,好在卖水产的人说明天给他们留。   苏彤叹气, 她真是太难了。   陆一诚没忽略那声为不可察的叹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如果今天就能吃上大闸蟹,她明天就出门?!所以留住她的, 是一只大闸蟹?!   当然,他也清楚知道,就算想明天出门也是不大可能的。因为一行人出行, 要准备的事不少, 比如买火车票。   陆一诚揉了揉额头, 不过后天出门也有些匆忙。到时候自己把事情办妥贴点吧,比如订酒店订火车票什么的。   陆老夫人和陆母第一次出门旅行,本就无比期待, 听到后天就出门,已经没心情看电视了。   三个女人商量起要带什么行李,苏彤旅行的经验比较丰富, 给了她们一些意见。   被完全忽略的陆政和陆一诚对视了眼, 这会真有一种他们是多余的错觉。   看着她们聊得这么高兴, 陆一诚真不想泼她们冷水, 但还是忍不住提醒:“明天才去买火车票,不一定就能买到后天的。”   苏彤听后却并没受影响,笑眯眯说:“没事呀,买不到后天的那就买大后天,咱们时间充足, 也并不是非要赶着哪一天。”   这就是家境优渥的好处啊,想她上辈子想要去旅游还得各种加班调休凑假期, 然最长能调到的也不超过十天,去远一点的地方都没办法玩的从容。   “这确实。”陆母点头,也同样不怎么在乎如果买不到车票要晚一两天出门。对她来说出门旅游实在太新鲜了,这种新鲜带来的兴奋盖过了一切。   陆老夫人亦是如此,她的前半生因为战乱颠沛流离,后来太平了,她就一直跟随丈夫儿子生活在这里,从来没想过老到这个年纪反而有机会出去见识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   陆一诚再次扶额,怎么觉得母亲跟奶奶不知不觉中深受苏彤影响了?   陆政看着如此兴奋的妻子和母亲,很是愧疚。他前半辈子一直待在部队,转业后又只知道工作,自认为给了妻儿丰衣足食的生活就很称职,可今日才知道,他给家人的远远不够。   他真心实意对苏彤说:“辛苦你了,要照顾两个老人和一个孩子。”   “没有啦,妈也不老,奶奶老当益壮,指不定还是她们照顾我呢。”   这话不仅回了陆政,陆老夫人和陆母听得也高兴。   陆政笑,又说:“出门在外难免要花钱,得多带点钱在身上备用。”   他的意思是,他给。   然而陆一诚却接过话:“放心吧爸,我知道的。”   陆政点了点头,儿子挣钱比他多,儿子给也一样。只不过等到看完电视回房睡觉,他还是从抽屉里拿了一个装着不少钱的信封递给妻子。   “带着以防万一吧,妈和阿彤想买什么就给她们买。”   陆母打开信封粗略看了下,发现这次丈夫真大方,笑道:“倒也不用这么多,我身上还有。”   “都带着吧。”   “行。”陆母也不再拒绝,想着苏彤毕竟是年轻人,也许喜欢的东西会比较多。   而三楼,陆一诚也做出了和父亲一样的举动,不同的是,在把钱给了苏彤后,又问起她这次出行的计划安排。得知她们很可能要在外头玩上一头半个月,不自觉起眉头。   “怎么了?觉得我们玩的时间太长了?”   “是有点超乎意料。”不过他并没有不高兴的意思,解释道:“我没有说你出门玩太久的意思。”   苏彤心说那就好,她很自觉说道:“放心吧,每到一处,我都会用酒店的电话跟你报平安的。”   听到这话,陆一诚紧蹙的眉松开不少。   苏彤笑眯眯低下头,开始专心数信封袋里的钱。   数完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上了,陆总大气哦。加上这两个月给的,她要变小富婆了。   看着妻子笑成财迷的样子,陆一诚忍不住会去想,怎么会有这么肆意的人,完全不顾及他还在一旁,丝毫不遮掩自己对钱财的喜爱。不过他很快又笑了,他们是夫妻,确实不应当这么见外的。   他不擅长表达,如果另一半也如此,这夫妻怕也只能做到相敬如宾。   要出门旅游一头半个月呢,这么久不能见面,也许他应该抓紧时间索取些属于自己的福利。   苏彤还笑眯眯数着钱呢,陆一诚的手却伸过来,一下子抽走了她手中的现金。   这一切发生的让人措不及防,抢什么都可以绝对不能抢她的钱。   苏彤目光紧随着那叠现金,语气严肃问:“你不会是想要反悔吧。”   陆一诚没回答,随手就将它们搁在床头柜上,然后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苏彤哪还能不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心里骂了句色狼。不过倒也反应很快,在被啃吃前成功将自己这边的床头灯关掉。   别说,自从陆一诚在这一方面注重了技术性后,她也越来越食髓知味了,被轻轻一撩拨身子就发软。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谁还没有一点贪欲呢。   动情之际,陆一诚抬手拨了拨苏彤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   苏彤闷哼了声,鬼使神差竟朝他手指咬了口。   “怎么了?”陆一诚一怔,声音比平日嘶哑。   苏彤也不知道自己干嘛咬他,可是他这会停下来,她很不高兴,于是不满哼唧了几声。   陆一诚低笑出声,反思自己没能让妻子满意。   -   第二天,肩负着给家里女人买车票的陆一诚并没有将这件事交代给下属去办,而是在公司处理完比较紧急的事后,亲自开车去了火车站。   上午十点半,他打电话回家,告诉她们说买到了火车票。   电话是陆母接的,她满脸藏不住的激动,对婆婆和儿媳妇说:“买到了买到了,一诚买了明天下午的卧铺。”   “太好了!”陆老夫人开心地跟孩童一样两手直鼓掌,隔着话筒夸孙子这事办的好。   陆母挂了电话,陆老夫人就迫不及待问其他人:“我们是不是得抓紧收拾衣服?”   说完,不等陆母回答就迫不及待站起身,回房收拾衣服。   “妈,不急,还有一天的时间呢。”陆母虽然这么说,却也跟着婆婆进了房间帮着一起收拾。   既然行程定下来了,提前收拾好行李也是必要的。   苏彤牵着陆敏也来到老夫人房间,见她们收拾的并没有差漏,才对婆婆说:“妈,你比较有经验,敏儿的行李你来帮着收拾可以吗?”   这话是真心的,她没有带孩子的经历,不知道三岁大的孩子出远门要准备什么东西,更不了解陆敏的生活习惯,万一漏了什么,比如小孩子的哄睡玩具之类的,搞不好会被长辈埋怨。   陆母并没有不高兴,反而觉得自己很重要。孙女几乎可以说是她一收带大的,没人能比她更了解。   就在这时,屋外有人敲门。   这个点,不可能是陆政或陆一诚。   待在陆老夫人房间的几人忽然心猛得一跳,全想到一块去了。   陆母看了眼婆婆,又看了眼儿媳妇,说出了大家心中所想:“不会是阿娟又来了吧?”   陆老夫人已然这么认定,捶胸道:“这一天天闹的,我怎么教出了这样一个女儿。”   陆母连忙安抚:“也不怪你,当年那世道,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她说的是实话,当年他们家三个孩子,最后就她一个活下来了。那个年代都是为生存而忙,哪像现在这么幸福。   随着云姨打开门,三人来到客厅,进来的却不是他们以为的陆娟,但陆老夫人和陆母却并没有多高兴,还下意识看了苏彤一眼。   来者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手里拎着东西。看到陆老夫人和陆母,立刻热情喊了声奶奶和阿姨。   陆母是最快回过神来的,也礼貌扬起笑脸:“玲玲啊,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随后赶忙招呼她坐下。   苏彤并不知此人是谁,只以为是陆家相识故人之女。   坐下后,女子迫不及待把带来的礼物放到桌子上,笑道:“上段时间去了趟延边,带回来几根人参,这不想着送两根给你们尝尝。”   苏彤这才认真打量了下她拎过来的东西,是两盒包装精美的人参。就冲这包装,怕也不便宜。   也是,能和陆家往来的,多半家世也不差。   人参要怎么煲汤才好喝呢?炖乌鸡好还是麻鸡好?   苏彤已经想入非非了,直到陆母喊她,才回过神。   “阿彤,这是和我们陆家交好的叶伯伯家的女儿,叶玲玲。”随后又对叶玲玲介绍苏彤。   苏彤压根没听陆家人提过叶伯伯,所以知道婆婆说的这个交好不过是客套话。如果是真的交好,她嫁过来也快两个月了,怎么会不知道呢。   不过这些东西看破不说破,她冲叶玲玲笑了笑,礼貌夸赞了句:“叶同志长得真好看。”   “谢谢。”叶玲玲对自己的样貌向来自信,所以没听出苏彤这话敷衍。   来者是客,陆母自然要找话题的,问叶玲玲:“玲玲这次去延边,是为工作还是玩呐?”   叶玲玲笑,有些骄傲道:“去那边演出呢。”   “哦。”陆母笑得格外温柔,对苏彤说:“玲玲是市文工团的。”   苏彤知道文工团,曾经可是非常吃香的单位,不过现在没落了,好多下级文工团都发不出工资了,也不知道这个市文工团还能撑多久。   对于自己这份职业,叶玲玲是非常引以为傲的。虽然父亲也曾问她,要不要趁他现在还有点能力,早点换一个单位,但是她享受在舞台上的光芒。而且她在的单位可是市文工团,她不认为市级文工团也会关闭。   反正他们家也不差钱,团里发不发的出工资没所谓,能让她上舞台表演就行。   “听说阿彤是中专毕业,不知道在哪里上班?”叶玲玲明知故问的,在来陆家之前,她已经从父母那知道了关于苏彤的一切。   她好恨,还以为陆一诚新娶的妻子是什么人,结果又是一个乡下出来的,还是魏秀兰的表妹。   如果说魏秀兰,她还愿意承认在学历和工作上,自己确实输那么一点。可是专毕业还没稳定工作的苏彤,她真的不甘心。   苏彤眉眼一挑,意外捕捉到了叶玲另眼眸中那一闪而过的恨意。   她恨自己?为什么呢?她们今天不过是第一次见面。随后想到她带着如此重的礼物上陆家,对陆老夫人和陆母的亲热态度,又好像不难猜了。   就说嘛,像陆一诚这样的家世样貌,怎么可能没有爱慕者呢。   ---   想明白,苏彤倒也并没有生气。   不管男女,优秀的人如果没有几个爱慕者那才不正常。   慕强是人类的天性。   只是她没说话,陆老夫人和陆母都以为她因为没有工作自卑。   正准备帮着说话,苏彤却开口了。   “全职家庭主妇,不知道算不算工作。”这是苏彤的回答。   诚然,她有将它当作一份工作好好对待的,毕竟一个月保底一千块零花钱呢。然而叶玲玲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绷住。   这是什么话?把在家白吃白喝也说得这么好听,如果不是陆老夫人和陆母也一直没有出去工作过,她真会忍不住阴阳两句。   “这说法挺新鲜的,还是第一次听。”叶玲玲努力忍住不去嘲讽,但终究年轻,没完全藏住,就是不知道苏彤有没听出来。   她不了解,以苏彤的性子,就算听出来也当没听出来。苏彤得人生格言之一,不要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就影响心情。   苏彤毫不心虚点头,告诉她:“照顾好家庭和孩子也是很重要,应当被尊重。”   这话深得陆老夫人和陆母的心,特别是说到孩子的时候,苏彤还咬重了几分。   陆敏这情况,可不得花多点心思。   在她们的角度看来,苏彤也是正儿八经中专毕业,毕业后分配到一份正式工作的,可是为了照顾陆敏,她毫不犹豫放弃了。想到这些,陆老夫人和陆母都愧疚了。   陆母一脸疼爱,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们知道你为敏儿牺牲很大。”   苏彤:“……”   大可不必,她说那话的时候并没这么想,只是想为家庭主妇发声而已。   叶玲玲本想拿苏彤连份正式工作都没有嘲讽一翻的,谁知道偷鸡不成蚀把米。她大意了,忘记了陆家人对陆敏的看重,反而帮了苏彤倒忙。   这可把叶玲玲气坏了,两手都快要把陆家的沙发皮抓破了。   不知道多少人想嫁入陆家照顾陆敏,苏彤走了狗屎运,偏陆母还衣服亏欠了她的模样,怎么能不让人生气。   叶玲玲好想离开,但是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于是咬牙硬是在陆家待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这一咬牙,差不多到中午饭点。   出于礼貌,陆母邀请她留下吃午饭。   叶玲玲佯装不好意思,可看到苏彤听到吃午饭几个字两眼一亮,干脆应下。   陆母没想到她真会答应,但话已出口,也不可能反悔,只好让云姨多蒸两只螃蟹。   她对叶玲玲道:“刚好,今天我们吃大闸蟹,你也尝尝。”   “大闸蟹?”叶玲玲听后到并没有很高兴,她最怕吃这种麻烦的东西。   大闸蟹这东西容易熟,没多久云姨就喊可以吃饭了。几人转移到饭桌上。   云姨今天在市场买了二十只大闸蟹,本来打算中午蒸一半,晚上蒸一半的。考虑到有客人,怕客人吃的不尽兴,所以她最后蒸了十二只,只留了八只晚上吃。   苏彤看着肥美的大闸蟹,很是惋惜。   要不是叶玲玲突然过来,她可以多吃两个。   然而才坐下没两分钟,更遗憾的事又发生了,中午很少回来吃饭的陆一诚回来了,她又得少吃了。   “怎么回来不提前说一声?”   苏彤这话说的,怎么听都是一个妻子关心丈夫,可陆一诚怎么觉得,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他没多想,把火车票放好,解释道:“从火车站出来,想着差不多到吃午饭的时间,便干脆把车票拿回来。”   “原来是这样。”苏彤释怀了些,在陆一诚坐下后,拿了一个大闸蟹放到他跟前的碟子上:“云姨吃买了二十只大闸蟹,中午吃多了,晚上就得少吃。”   陆一诚微不可察勾了勾唇,明白她语气里为什么有点不容易察觉的可惜,原来是怕自己分食。   他担心苏彤贪嘴,还是提醒了句:“螃蟹寒凉,还是不要贪嘴的好。”   苏彤知道,不过偶尔放纵一次影响不大。   看着两人如此自然的互动,叶玲玲很不是滋味。   才结婚两个月,看着倒有几分像老夫老妻,这个苏彤可比她那个表姐有心机。   叶玲玲越想月生气,手里抓起蟹腿就这么狠狠咬下去。咔擦一声,直接咬破了蟹腿,蟹壳直接卡进牙缝。   好疼好疼,疼得她下意识捂住半边脸,也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尴尬涨红了脸,想将蟹壳拔出来又不好意思,可卡在牙缝里又很痛。   苏彤见状,来精神了,连忙问:“卡住了?”   叶玲玲尴尬点了点头,不理解怎么会有人喜欢吃螃蟹这种东西,吃起来那么不方便。   苏彤提醒:“吃螃蟹得小心些。”   叶玲玲努力压下怒气,说了声不好意思,起身去了洗手间。   苏彤则美滋滋吃自己盘里的蟹。   会被卡住,说明叶玲玲并不怎么会吃螃蟹,不常吃才不会吃,四舍五入,是不是可以断定她并不爱吃?   苏彤有些高兴,说不定她又可以多吃一只。   叶玲玲不知道她所想,只听出她话里有些兴奋,恼怒她肯定是看自己出丑暗暗高兴。   果然是个卑鄙的人。   十二只螃蟹,六个大人一个小孩,一人一只,多的给喜欢吃的人。   但是基本上每个大人在吃完一只,都满足了,以至于盘子的大闸蟹还剩一半。   螃蟹这种食物,放久了久不新鲜,不新鲜久不好吃。   已经吃完了自己分内两只大闸蟹的苏彤扫视了圈,确定没有人有再吃一只大闸蟹的意思,知道解决它们的重任还是落到了自己肩上。   还能再独享六只大闸蟹,这种甜蜜的负担她愿意。   笑意肯本藏不住,她眉眼弯弯,礼貌问其他人:“还有呢,怎么不吃了?”   陆老夫人摆了摆手:“年纪大了,吃不动。”   陆母也是这理由,特别是明天还要出远门,担心吃太多会吃坏肚子。影响出行就不好了。   陆敏倒是很喜欢吃大闸蟹,但是一开始就和母亲约定好了,小孩子只能吃一只,所以她只能遵守约定。   老小都有理由,苏彤看向陆一诚。这年纪男人的食量,就算是把盘中剩余的大闸蟹吃完都没关系。可她知道,陆一诚不是贪嘴之人。   然这次她看走眼了,陆一诚优雅吃完碗里的饭菜,又从盘里拿了一只大闸蟹。   苏彤在心里啧了两声,很是心疼,他拿走的还是最大的那只。   算了,她还是抓紧解决这些大闸蟹吧。   大闸蟹这东西其实并没多少肉,十只的分量可能都抵不上一只鸡腿。所以苏彤虽然吃了四只,但真的真的没有超食量。然而叶玲玲却是目瞪口呆,心里嗤笑。小门小户出来的人,果然吃东西都没什么形象。然而陆家人见惯不怪的包容态度,又让她酸了。   到底是命好,嫁到了陆家这样的人家,不然指不定会给公婆嫌弃成什么样。   解决完所有大闸蟹,苏彤意犹未尽。这也是人在如愿吃到心心念念的美食之后的幸福感觉吧…   吃完午饭,陆一诚让云姨给大家冲一壶姜茶。   大闸蟹寒凉,喝点姜茶可以驱寒。   苏彤不怎么爱喝这辛辣的姜茶,喝了两口就放下。   陆母是爱极了苏彤吃什么都津津有味,留意到她只喝了一小口,忙问:“怎么了?不好喝?”   哪能实话实说呢,她笑了笑,摇头:“感觉这姜茶还是适合下午茶。”   叶玲玲再也忍不住冷笑出声,这种出身的人,也学着吃下午茶,不伦不类。   陆老夫人和陆母因为她这声嗤笑,齐齐向她投去目光。叶玲玲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只能连忙补救,阴阳怪气夸道:“阿彤胃口真好,好羡慕。”   陆母像所有长辈一样,都喜欢不挑吃的孩子,笑吟吟道:“能吃是福。”   不知道是没听出来,还是完全忽略掉叶玲玲的阴阳怪气。   想到叶玲玲只吃了一点,想到她为了维持身材经常不让自己吃饱,陆母真心实意关心劝道:“阿姨知道你们这一行对身材管理要求高,可也不能一直吃那么少,对身体不好。”   叶玲玲嘴角肌肉抑制不住抽了抽,笑得极为勉强:“习惯了,可能一直以来都吃的少,胃口养小了。”   陆老夫人看着她纸片一样的身材,非常不认同。叶玉平夫妻也真是的,怎么能看着女儿这样。这要是她亲孙女,肯定心疼死了。   叶玲玲没忽略陆老夫人那两下摇头,无比委屈。她不理解,自己吃的少怎么反而被说。苏彤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反而被夸。   陆一诚陪着坐了会就回公司了。他走后,叶玲玲自然也觉得继续留下来没意思。   临走前,她撇了眼搁在茶几上的火车票,发现是本市到承德的。   于是问:“阿姨,你们这是要出门吗?”   陆母没多想,笑呵呵点点头:“是啊,阿彤说带我们出去玩几天。”   说到出门旅游,陆老夫人也高兴了,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挤一块。   “哦。”叶玲玲又酸了,说什么带长辈出去玩几天,如果不是嫁到陆家,她苏彤这辈子怕都没钱出远门。   叶玲玲满腹心酸回到家,一看到母亲,眼泪就再也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   叶母知道她今天去了陆家,看到她这样,以为是受刺激了,既心疼又生气。   “陆一诚有什么好的,让你这样死脑筋。”   叶玲玲委屈巴巴:“他当然好,就没哪个男人比他更好。”   听到这话,叶母差点气吐血。   “傻女儿,他已经再婚了,再好和你也没可能了。”   叶玲玲当然也知道,可她就是不甘心,扑在母亲怀里,嚎啕大哭。   “妈,我不甘心,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姓魏的两姐妹?”   叶母看着女儿这样,也差点掉眼泪了,只能不断安慰:“一切都是命,你和一诚没那个缘分。”   “我不信,我不信。”叶玲玲满脸恨意,凭什么她和陆一诚就没这个缘分。   ---   傍晚,陆一诚难得在晚饭前一个小时左右到家。   苏彤正带着陆敏坐在一楼客厅沙发上吃着新鲜的葡萄,看到他那么早回来还颇为意外。   “今天公司不忙吗?”   苏彤自知这话明知故问了,忙的话能提早回么。可不管夫妻之间还是家人之间,有时候也是需要说无用的话打开话匣子。   陆一诚嗯了声,放下公文包就朝卫生间走去。   苏同并没觉得他态度冷淡,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对他的一些生活习惯她也有缩了解。   比如他有个很良好的卫生习惯,回家第一件事先洗干净手。   做完这一切,陆一诚走到沙发坐下。   苏彤摘了一小串葡萄递给他:“尝尝,今天买的葡萄好甜。”   陆一诚接过,不过只吃了一个就忍不住皱眉,并把剩余的放回盘中。   今天的葡萄确实很甜,就是他不太能吃甜的东西。   苏彤看笑了,生出了逗他的念头,又摘了一颗葡萄递到他嘴边。   “再尝尝嘛。”   她这举动实属有些亲密了,陆老夫人和陆母都有些措不及防。楞了两秒后连忙撇过头,当作没看到。   面对她偶尔跳脱得举动,陆一诚已经处变不惊了。结婚快两个月,他也看出来了,苏彤的性子并不似看上去的那般娴静,相反的,甚至有时候还有点跳脱。   不过目前来看,她的跳脱并无伤大雅,反而让他在和她相处的时候更自在些。   “尝尝。”   苏彤再次开口,而且葡萄都碰到他的唇了,也不好给别人吃。于是吃下她再次递过来的那颗葡萄,甜得他再次皱起眉头。   苏彤看乐了,别人都是吃到酸的东西受不了皱眉,他倒特别,甜的也能吃成酸的一样。   生怕苏彤又塞一颗葡萄过来,陆一诚连忙表明态度不要了,然后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半杯后,嘴巴里的甜味才淡了些。   他直言佩服苏彤的胃,似乎除了肥肉外什么都能吃。   苏彤开玩笑回他:“我这就叫世界胃,只要是美食都喜欢吃。”说完忍不住感慨了句:“吃好吃的东西可真是享受。”   如今的生活,是她两辈子都没想到的。享受美食,这事听着简单,却是时间和金钱缺一不可的。上辈子她小小社畜一枚,是既没钱又没时间。很多时候吃东西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   嗐,人生在世,还有什么比吃好睡好更有意义呢。   还真得感谢陆家,感谢陆一诚,如果没有他们,她在这个八十年代不可能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虽然还达不到想吃什么就能吃的程度,不过迟早的。   时代洪流滚滚向前,随着国家对外开放,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凭陆一诚的能力,他们小家的日子也会跟着越来越好的。她可是从三十年后而来的人,清楚知道三十年后的中国是什么光景。   再过三十年,她也不过五十出头,到时候迎接她的就是丰富多彩的养老生活。   这样的老年生活不仅不让人畏惧,甚至还无比期待。   生老病死不可怕,可怕的是面对这一切的无力。   突然,她意识到一个被她忽视的,很严重的问题。为了能过上丰富多彩的老年生活,她得从年轻时就注意锻炼才行。   没有健康的身体,祖国山河再好,食物再美味丰盛,也没有哪个命去享受。   苏彤游神之际,陆敏吃完了手里的葡萄,扒拉着苏彤的手,简单表达着:“要,要。”   苏彤懂孩子的意思,这是还要吃葡萄的意思呢。于是从盘里又掰了一小串,不过她没有立刻放到陆敏的小手里,而是晃了晃手中的葡萄,笑眯眯问:“这是什么呀?”   陆敏想说葡萄,但试了几次都只能简单说出个萄字。   她眼睛巴巴看着苏彤手里拿着的葡萄,因为想吃,急得都快哭了。   一旁的陆老夫人和陆母看着既着急又心疼,特别是陆老夫人,看向苏彤的眼神已经带着几份责备。她的宝宝内曾孙女都已经说出来了,还不把葡萄给孩子,瞧把孩子委屈成什么样。   她正准备开口,好在陆母及时轻轻拉了拉她的手,摇了摇头。   陆老夫人只得忍下,也跟着巴巴盯着苏彤。   好在,在又尝试了几次后,陆敏终于成功说出‘葡萄’。   苏彤立刻把葡萄放到她小手中,抹了抹她毛茸茸的脑袋,夸她真棒   陆敏本来嘴都撅起来,一副随时哭的模样,这下立刻高兴了,捧着葡萄美滋滋吃起来。   陆老夫人激动地都快掉眼泪了眼泪都快点下来了,反过来仅仅抓住陆母得手臂。她的宝贝曾孙女竟然能完整说出一句话。   她在心里连说了几个好,苏彤是个好的,当初让她嫁过来的决定是最最最正确的。   苏彤也并不是没看到陆老夫人先焦急后激动的样子,慈母多败儿,这话虽然有所偏差,毕竟教育孩子又不只是女性的责任,但也不是完全不正确。总得来说,女性的心总是比男性要柔软许多。   这短短两个月和陆敏的相处,她终于意识到语言发育障碍这个病并不简单。学语言几乎是孩童的本能,搁孙敏这确实隔了一道很深很深的沟壑。特别是陆家人心疼陆敏,都快把自己变成陆敏肚子里的蛔虫了。这样虽说更加让陆敏感受到了爱,但另一方面来说也不怎么利于陆敏的康复训练。   她相信这些道理陆家人都懂,奈何就是太心疼孩子,舍不得孩子受一点委屈。   当然了,她也没有要逆陆家人的意高强度锻炼陆敏的意思。她向来不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只是日常中,既然举手之劳就能做点对陆敏病情有益的事,她也不会吝啬。   说好听点,她也算事后世比较先进的教育理念——引导式教育吧。   苏彤想着想着,注意力就又渐渐回到电视机上,完全没注意到,陆敏又把手中的葡萄吃完了。   这次,陆敏已经能比较完整表达了:“妈,妈,葡,葡、萄。”   苏彤看了下时间,已经快要吃晚饭了,小孩子胃就那么大,吃多了葡萄晚饭必然吃不下。   所以她只能摇了摇头:“不行哦,马上要吃晚饭了。”   说完,还不忘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大葡萄。   真甜,这么鲜这么甜的葡萄,还吃什么饭啊。   陆敏显然不理解,为什么快要吃晚饭了,她不能继续吃葡萄母亲却能继续吃。她认定是大人不给她吃,嘴一瘪,扑在陆老夫人怀里委屈哭起来。   陆老夫人前一秒还高兴着呢,这一秒就被宝贝曾孙女哭的心一阵一阵抽痛。   “会说孩子,你自己又不做个榜样。”陆老夫人真不知道怎么说苏彤,她算是看明白了,苏彤的嘴比孩童还贪吃。不过她也没怎么当回事就是,小小年纪就失去了双亲,寄人篱下长大,魏家条件又称不上好,猛地能吃到那么多好东西贪嘴也正常。   到底是禁不住曾孙女哭,陆老夫人从盘子里给她扯了几个葡萄,陆敏这才停止哭泣。   陆母担心苏彤会不高兴,连忙帮着说:“敏儿吃的也不少了,水果凉,小孩子脾胃脆弱,我怕她吃多了拉肚子。”   可陆老夫已经给了,只好嘴硬道:“吃完这几颗就不吃了。”   为了不让曾孙女看到馋,她甚至也不给苏彤吃了,让云姨把整盘葡萄端走。   虽然已经吃了不少,但苏彤还是颇为惋惜。   这么新鲜的葡萄,放一放就不新鲜了,不新鲜就不好吃了。   不过晚饭很丰盛,留多点肚子吃晚餐也是好的。   因为考虑到苏彤她们要出远门,陆家今天的晚饭确实准备的如同过节一样丰盛。加上还有中午吃剩的螃蟹,苏彤真恨不得自己的胃能有无限容量。   饭桌上陆家人难免会说起出门旅游的事,比如去哪里住哪里之类的。   又是饱食餍足的一天,苏彤满意地揉了揉肚子,这是她吃的惬意满足时下意识的动作,只不过被看到的陆以诚误会了,然后无奈叹气。   苏彤转头看过去,只见陆一诚目光落在自己肚子上。   “怎么了?”苏彤误以为他是看到自己揉肚子的动作不文雅。   “没什么,要不要出去走走?”陆一诚罕见发出饭后散步邀请,可把陆家其他人惊呆了。   陆母比较细心,也注意到了苏彤的手搁在肚子上,关心问:“你也吃撑了?”   这个也就很灵性了,苏彤看向婆婆,微微扬起嘴角。她没有吃撑,婆婆却罕见吃撑了。   陆一诚还在等着苏彤回答。   为了自己幸福美满的老年生活,饭后散步也酸一个健康运动。   苏彤起身,和陆一诚一起出了门。   陆敏本来也想去的,却被陆母抱住了:“我的乖乖,奶奶开电视给你看好不好?”   听到可以看电视,陆敏有些挣扎,最终还是在和父母出门与看点时间,选择了看电视。   陆老夫人不理解:“怎么不让敏儿和他们出去走走。”   小孩子也需要多活动活动。   陆母笑:“就让他们多单独处处,培养培养感情。”   陆老夫人懂了,轻哼了声:“他们独处的时间还少吗?”   除了云姨偶尔搞卫生,几乎就没什么人上三楼。   “这次不一样,我们不是要出门玩嘛。”   听到这话,陆老夫人恍然大悟。她这儿媳妇真没得说,性子好,心细。   陆政陪着坐了会就回书房处理公务,客厅里只剩几个女人,聊起天来也更加方便了。   陆母给婆婆泡了杯热茶,笑吟吟问她:“妈,你有没觉得,阿彤加进来后一诚好像变了点?”   “没有啊。”陆老夫人喝了口热茶,努力回想这段时间的孙子,和以前并没什么变化啊。   陆母是陆一诚的母亲,儿子的变化哪怕只有一丁点,她也是有所察觉的。只是具体她也说不上来儿子哪里变了,总之就是和之前有所不同了。所以她也没有和婆婆继续讨论这个问题,而是站起身走到窗户边,想透过窗户看看外头有没儿子儿媳妇的身影。   只是他们房子僻静,加上外头灯光昏暗,又哪里能看到他们的影子。 第23章   另一头, 苏彤和陆一诚正慢悠悠在大院里闲逛。   这是苏彤嫁到这边后第二次和陆以诚在院子里散步。   上次有陆敏,加上白天晒,他们只在家门口附近走了走。这次只有她和陆一诚, 他们走得比较远, 出了那片熟悉的范围。她慢慢像个好奇宝宝,不断打量着四周。   她才发现, 原来院子这么大。这又让她再一次知道什么叫家属大院。虽然是八十年代末,环境却是远胜二十一世纪房地产兴起后大刀阔斧建的许多小区。   他们已经走了半个小时,陆一诚却说院子的三分之一都没逛到。   大院的房子最高不过七层, 这些七层高的筒子楼一般是身份地位较低的职工住的。除此之外便是两到三层的小洋楼, 这种房子一般是身份地位比较高, 又或者是爷爷那辈有谁身份地位比较高的人才能分到。   楼间距宽,人口密度小,绿化好, 很多树木一看就知道是有着几十年的树龄。   环境清幽,偶尔阵阵晚风吹得树叶刷刷作响。   这样的环境,人的心境也跟着平和了许多。   苏彤问陆一诚是什么时候搬到这里居住的。   “有记忆起就是在这里生活。”   哦, 原来是从小。人和人果然没得比, 陆一诚的生活条件, 哪怕在这个年代, 也胜过后世绝大部分普通人。   不过她没什么觉得不公,陆一诚爷爷那一辈几兄弟都是抗战英雄,为保卫国家和人民,抛头颅洒热血,最后只有陆一诚爷爷活下来。他的后辈能享受这些, 也是先辈们用鲜血换来的。   只是不知道,这种算不算含着金钥匙出生。   这话陆一诚从小到大听过不少, 已习以为常。   “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我承认自己比很多人幸运。”   陆一诚这话还真是坦诚,只是接下来他说的另一翻话,则让苏彤为自己刚才自己只想着陆一诚会投胎而愧疚…   “我们陆家其实也称得上是书香世家,祖上几乎都是读书人。只是到了清末年间,世道动乱,族人中有人意识到靠文改编不了国家被蚕食的命运,于是参加过维新运动……”   随着陆一诚娓娓道来,苏彤才知道,原来陆家祖上也算是世族大家。明朝中期达到鼎晟,有族人曾官至二品。晚清社会动荡,族中又有率先觉醒的第一批人参与了维新运动。后来在动乱的年代,又积极投身到民族企业的保护转移工作中。抗战爆发,更是直赴第一线,浴血奋战,保家卫国。   一代又一代的陆家人,为了国家,为了理想,抛头颅洒热血,到最后只剩下他们这一脉。   陆一诚从小到大都被教育,身为陆家人都应肩负起自己的责任,为国家为人民贡献自己的力量,绝不做时代的旁观者。   他的爷爷是军人,父亲也是退伍后从政治,而他则弃政从商,一代代人,也似乎都是顺应时代潮流的选择。   所以陆一诚谈及自己的出身,有的只是骄傲,为自己的祖先而骄傲。而也只是骄傲,而非高人一等。   苏彤羞愧,反观她自己,从来没什么大志,只想吃好睡好,平安到老。   听到她这么客观评价自己,陆一诚忍不住笑了。还真是客观公正,但……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这话是真心的。   他心里其实跟明镜似的,自己能生在陆家,已胜过世间很多很多人。陆家给了他优渥的环境,让他可以在读书的年代心无旁骛。陆家是他强劲的后盾,可以让他在想尝试另一种方式过自己的人生时,义无反顾放弃人人都羡慕的好工作。   他清楚知道自己的起点,也清楚自己的抱负和责任。   生于和平年代,成长于如此优渥的环境,如果没什么意外,哪怕他这辈子碌碌无为,日子也绝对不会过的太差。可他是陆家的子孙,陆家的子孙必然是时代的弄潮儿。   他有抱负,对自己有要求,可是他却从来没想过妻子也要和自己一样,才是所谓的志同道合。   “我也觉得这样挺好的。”   苏彤的羞愧感只持续了几分钟,她也不过是千千万万和平年代普通人的缩影而已。胸无大志,换个说法也可以叫知足常乐。   她继续说:“不过我也知道,正是有许多像你们陆家祖先那样家国为先的英雄,才能让像我这样千千万万个普通百姓过上吃饱睡好平安到老的日子。”   陆一诚一怔,随后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心里有股莫名的情绪在涌动。   战乱年代先辈们的努力,是为了建设一个和平的新中国,让中国的老百姓能过上安稳幸福的日子。   此刻他更加清晰明白了自己努力的意义,不去想大的,往小的说,不也是为了让家人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   两人有说有笑,沿路遇到好几个同一个大院的邻居。   住着的人基本都是住了几十年的,哪怕不熟也认识,碰到免不了要打招呼。   苏彤‘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只能跟在陆一诚背后点头微笑。路过的那几个邻居,是一个都没记住长什么样。   她没放在心上,邻居可不然,走远后频频回头看,还聊起他们夫妻来。   “刚才我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竟然是老陆家的儿子和新娶的媳妇。”   “怎么可能看花眼,整个大院的就他们家一诚最一表人才。”   “他再婚也有两个月了,还没见过他新媳妇几次。”   “我住他们隔壁,倒是见过几次,新媳妇好像不怎么爱出门。”   “那可能性子是个文静的,模样看上去虽然没有前头那个好看,不过也长得标志。”   “不然呢,陆家那样的条件,会选一个丑媳妇?”   说到这,几人都笑了。   “该说一诚这孩子命好还是命不好呢,头次结婚没几年媳妇就走了,但是两次娶的媳妇都挺不错的。”   这确实不好说,邻居没接这话,只是说:“不过一诚和这个新媳妇感情似乎要好一些。”   另外一个邻居笑:“才结婚多久,你就看出来了?”   邻居一副‘有什么能瞒得过我这双眼睛’的得瑟表情 :“你看他们肩并肩散步,有说有笑。先头拿媳妇嫁过来几年,你见过吗?还有一诚这孩子,礼貌是礼貌,却也老绷着张脸,你见过他这样子?”   另一人被反问的没法反驳,只是叹道:“所以说男人多薄幸。”   她这话并没有责备陆一诚的意思,只是感慨这世道的不公。   “什么薄幸不薄幸的,人家还那么年轻,难道要守一辈子不成?”   “也是,只是……”邻居话没说完,只是如果是年轻女子没了丈夫,多半是要守一辈子的。   所以说啊,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自己身体健康才是真的。人没了,身边的人也许会一时半会难顾过。可时间终究会抚平一切,丈夫会再娶,孩子会叫别人妈,什么都没了。   苏彤和陆一诚并不知道,和邻居的短暂擦肩而过竟让她们这般深感慨。   散步消食结束,两人回了家。   陆敏被陆老夫人抱在怀里昏昏欲睡,却又舍不得不看电视。   陆老夫人说了好几次洗澡睡觉,陆敏依然不肯。   只是一边打着瞌睡,一边强撑着看电视,始终是折磨人。小孩子做不出舍却,最后难过得哇哇大哭。   苏彤走过去,从陆老夫人那抱起陆敏,果断替她做出选择。   虽然洗澡的时候依然在哭,不过一放到床上,倒是很快睡着了。   陆老夫人脸颊微烫,为自己的过分溺爱感到羞愧。   不过并没有人说什么,苏彤陪长辈聊了会,也上了三楼。   陆一诚则去了父亲书房,父子俩聊了下彼此的工作。   等到他也回到三楼,洗过澡换上居家服的苏彤正半躺在书房的贵妃椅上看书。   他想了想,也选择了先去洗澡。   男人洗澡速度快,十来分钟就出来了,苏彤才看了几页内容。   不是她看的慢,而是看的是外国名著。明明已经翻译成汉字,但就是没办法一目十行,看得人好累。   时间还早,陆一诚也打算看会书。   站在书架前挑,却是渐渐皱了眉。   不知不觉中,书架已大变样,不再是他以前熟悉的摆放规则。   他们才结婚多久,先是书房添置了贵妃椅,多了泡茶的茶具,一点一滴,不知不觉中,都变成了她苏彤的痕迹。名义上这还是他的书房。   不过他并不是生气,只是感触。   她似乎就这样,不知不觉渗入,影响,融入到了他的生活里。   “怎么了?”   见他站在书架前久久没有动作,苏彤放下手中的书,转过脸看向他。   “我那本《西方经济学》放哪了?”   原来是找不到书,苏彤笑着站起身。   “这段时间经常在书房看书,没注意把你书架搞乱了。前天有时间,刚好整理了下。”   既然要整理,就干脆一步到位做到最好,以后也方便自己找书。刚好她曾在学校图书馆勤工俭学,学习过图书整理。   当然,自家书房的藏书没有图书馆多,不需要分那么细。所以她大致分成经济哲学类、人文历史类、自然科学类。   听完,陆一诚不得不服她的小聪明。   只是有一点不明白。   “为什么经济和哲学归一类?”   苏彤打哈哈笑了几声:“很多经济学家不也都是哲学家吗?”   “是吗?”   听着有道理,可他怎么始终觉得她笑容并不是这么简单。   “当然当然。”   其实真实原因是,经济和哲学类书她都不喜欢看,放在一起刚刚好。   但她怎么会说出来呢,夫妻之间也是需要各自的私人空间。   ---   最终陆一诚并没再说什么,平静接受。找到自己想要的书后回到座位坐下,安静看起了书。   苏彤看着他得目光染上几许赞赏,也回到贵妃以上继续看书。   她真的很欣赏陆一诚强大的接受能力。   两人专心看书之际,忽然,楼下传来惊呼。   “太太!”   是云姨的尖叫,她口中的太太,除了陆母还能是谁。   苏彤和陆一诚几乎是同时站起身,两人都意识到母亲可能出事了,一前一后跑下楼。   他们到一楼的时候,陆老夫人、陆政等已经先到了。陆母痛苦躺在地上,陆政想上前搀扶,被她连忙制止。   “别,我腿疼。”   苏彤看到她右腿很不自然弯曲,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卷起些许陆母右腿得裤腿检查。   看清后,脸色大变。   婆婆的小腿已经变了色,脚踝上方半个手掌的地方还肿起。   十有八、九骨折了。   不等众人问,陆母就痛苦开口解释自己怎么摔伤的。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下楼梯的时候没注意脚下,一不小心踩空了……”   “叫120。”苏彤面色凝重看向陆一诚,从楼梯滚下来的,她怕还有其他内伤,不能乱移动伤者。   陆一诚在看到母亲腿时也猜到了可能什么情况,只是母亲受伤这事对他冲击太大,乱了心神,都忘了打120叫救护车。听了苏彤这话,他连忙走向座机,拨通了120的电话。   陆政也急,儿子打完电话后,对他吼道:“快来帮忙把你母亲抬到沙发上,地上多凉啊。”   “爸,妈可能骨折了,还有摔伤的人最好不要随意移动。”陆一诚拦住父亲,用自己为数不多的医疗知识和父亲解释。   陆政当过兵,这点常识自然也是懂得。可受伤的是妻子,他急的眼都红了。   好在苏彤反应快,跑到陆老夫人卧房拿了一床小被子过来。   陆一诚也瞬间明白她要干什么,两人小心翼翼把被子垫到母亲身下。   “妈,别害怕,救护车马上就到。”苏彤边做着这一切边柔声安抚。   “好、好孩子。”陆母艰难应着,神情痛苦。生孩子都没哭的她,这会却是忍不住掉泪了:“都怪我,下楼不注意。现在搞成这样,明天是不可能出门了。”   都这样了,陆母却还自责自己影响了明天的出行。   婆婆不提,苏彤都要忘了明天是她们出门旅游的日子。婆婆腿都摔断了,肯定是不可能继续的了。但现在谁还有心情想出行的事,当然是婆婆身体重要。   她安慰道:“没事的,旅行可以下次去,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   “是啊,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陆政全身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平时处理起各种大事都有条不紊,偏现在妻子出事,他竟然不知道怎么办,甚至连安抚的话都不会说。   陆母疼,没力气再多说什么。   苏彤见她嘴唇干燥,小心翼翼喂她喝了几口水。   没多久,救护车到了。   专业的医护人员将陆母抬上担架,送上救护车。   本来陆一诚和苏彤打算随车去医院的,但陆政不放心,坚持要自己跟上救护车。   苏彤理解他的心情,于是和陆一诚改开车去。   如今晚上,路上行人和车必然不多,自己开车和救护车也差不多时间。   陆老夫人吓得脸都白了,如果不是要留在家里照顾陆敏,她肯定也要跟着去的。   ---   陆军总医院。   陆母送到后,医生立刻对她进行了全身检查,粗略判断除了腿之外没别的受伤。   听到这消息,陆家人悬着的一口气才稍稍放下。   只是,急诊室的医生并不擅长骨科,没有办法处理病人骨折的问题。   好在这么大的医院,骨科那边也是有值班医生的。   很快,办好住院手续,陆母被转移到骨科高级单人病房。   经过医生的详细检查,不幸中的万幸,陆母的骨头虽然摔断了,却也没有严重到要手术的地步。不过必须要抓紧把断骨接上,不然拖越久对后面康复越不利。   医生对陆家人说:“家属先出去,我们要为患者处理断骨。”   不是非要赶他们出去,而是接骨过程病人会很痛苦,有些家属未必能承受。   陆政是部队转业的,胳膊也骨折过,自然知道医生说的处理是怎么个处理法。   他看着柔弱的妻子,担心她根本承受不住这种疼痛,所以不忍留她一个人在病房。得多害怕啊,只是想到,陆政手都微微发抖。   陆政问医生:“我能留下来陪她吗?”   说话像来中气十足的他,这会带了几分恳求。   “这……”医生很为难,他怕一会病人痛苦大喊的时候,家属在会影响到自己的操作。   “要不,我留下来陪妈吧,你们在外头等着。”苏彤看出医生的为难,公公人本来就长得严肃,加上在部队当了几十年领导,浑身散发的气士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得。他在必然会影响到医生,可留婆婆一个人,也确实是会害怕。   虽说不用动手术,可也得把断骨接上。至于怎么接,不用说也能想象出多疼。婆婆平时对她好,她也不是不知道感恩的。所以她留下来是最好的,既能陪着婆婆,又不会干扰到医生。   陆一诚也觉得父亲留下来会影响到医生,只是接骨过程有些瘆人,他担心妻子是否受得了。   苏彤看出陆一诚担忧,笑道:“没事的,小时候村里也有调皮的孩子摔断胳膊摔断腿,我也见过不少。”   “那就这样吧。 ”陆政毕竟是在不对待了几十年的人,再担心妻子,也能很快做出最有力的判断。苏彤性子温柔,由她留下来陪着妻子是最好的。   父子两人出了病房,目光却紧紧盯着病房大门。   他们看不到里面什么情形,内心焦灼的像有把火在烤。   没多久,病房内忽然传来陆母嘶声竭底的叫喊声。   外头的父子两人心跳差点停止,如果不是自制力强,怕是在听到惨叫声的那一瞬就冲了进去。   好在惨叫声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也许只有那么三两秒,然这三两秒对于陆家父子来说却是漫长的犹如三两个小时。   又过了大概二十来分钟,病房大门终于打开了。   护士满头大汗出来,告诉他们已经处理好了。   “谢谢护士。”陆一诚说完,紧跟在父亲身后进了病房。   医生正在给陆母检查绑好夹板的腿,待确认没有纰漏后,才叮嘱病人和家属。   “断骨虽然接上了,但接下来这几天肯定会疼,特别是这两天,家属要注意小心照顾。”   陆政父子和苏彤连忙点头,这个他们自然会的。   “还有就是饮食上得注意些,尽量吃清淡、容易消化的。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两三个月都不要下地走路。”   苏彤感激道:“谢谢医生,我们都记住了。”   要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医生冲他们点了点头,随后离开了病房。   “疼吗?”陆政看着妻子惨白的脸,心疼的像有人拿着什么东西抽他的心。如果可以,他真恨不得能替妻子承受这些痛苦。   陆母想说不疼,可右腿处传来钻心的痛让她还未开口就嘶了声。   可能打的点滴里有助安眠的药水,虽然腿断处很疼,陆母还是慢慢睡着了。   陆政挥了挥手,示意儿子和儿媳妇到外头。   来到走廊处,陆政对他们说:“也很晚了,你们先回去吧,我在医院里守着就行。”   陆一诚不同意:“爸,你回去休息吧,我留下来守着妈。”   陆政不肯:“你们回去吧,我守着就行。”   陆一诚又肯了?怎么可能!   “你明天还要上班,还是我来守着妈吧。”   “你都说我明天才上班,今晚就我守着。”   父子俩互不相让,苏彤叹了口气,温柔的声音打破了父子两人的争吵:“要不,我来守着妈?”   不等陆政和陆一诚开口,她赶忙说出自己的理由。   “我是女的,照顾妈会比较方便。比如妈要上厕所什么的,你方便吗?”最后那句实属有些难以启齿。   陆一诚还真被问住了,如果母亲要上厕所,她一个大男人还真不方便往她身下塞尿壶。医院倒也有看护,只是母亲伤的突然,即使要请看护也得等明天。   儿子被问住了,陆政可没有。   他和妻子几十年夫妻,伺候她上厕所怎么了。   苏彤笑道:“那当然没问题,只是,爸,你明天上午不是有个重要的会议吗?如果妈知道因为她,你耽搁了会议,一定会很自责的。”   陆政沉默了,明天那个会议确实很重要,市领导都得到场,不可能因为他的私事改期。   只是,他这会忍不住反思。他一辈子重心都在工作上,家里的事都是妻子在操心。现在妻子摔断腿了,他如果还只想着工作,还是人吗?   苏彤继续有条有理劝说:“爸,明天你那个会议六点就要到现场。就算你今晚留在医院照顾母亲,是不是也只能守到四五点?到手还是要有人过来换班,那我和一诚不也不能睡个好觉。既然如此,不如你今晚回去好好休息,我留下来看守。医生也说了,妈的腿没什么事,但也要在医院住个三五天的。后面再由你来照顾也行。”   苏彤这翻话可谓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陆政被说服了。   最终,苏彤留下来照顾陆母。   高级单人病房内只剩睡的不是很安稳的陆母和坐在椅子上哈欠连连的苏彤。   倒也不是苏彤没地方睡,高级单人病房内有两张床,一张病人的病床,一张是陪护的人睡的。她只所以哈欠连连也强撑着不睡,不过是想等陆母的那瓶所剩不多的药水掉完。   终于,药水快要打完了。   苏彤叫来护士拔枕头,又给陆母盖好被子,才走到那张陪护床躺下。   经过半宿的折腾,她也确实累了,躺下后没多久就睡去。   只是,她不敢睡太沉,担心陆母醒来有事叫不醒自己。谁让她睡眠质量好呢,一旦睡熟刮风打雷都吵不醒。   迷迷糊糊中,苏彤察觉到病房的门好像被人推开。一开始她以为是护士,不过瞬间又想到护士肯定不会这样轻手轻脚。   明明知道军医院,又是VIP病房,不可能出现什么意外或危险,可苏彤脑海里就是不受控制冒出过去看过的发生在医院里的诡异事件电影画面,汗毛直竖。 第24章   就在苏彤考虑着要不要怎么才能自救和保护婆婆时, 一声音响起。   “是我。”   紧绷的神经瞬间松了下来,苏彤舒了口气。   放松下来后,模糊的灯光下, 还是看清了那张已经很熟悉的脸。   她坐起身, 哑着声音问:“你怎么回来了?”   陆一诚没有说‘不放心你一个人’之类的话,只是说:“明天公司没什么事。”说着, 他从拎着的纺织袋里拿出一个保温瓶,是苏彤平时在家用的保温瓶。   “喝口水。”   苏彤接过,抿了几口, 喉咙瞬间舒服多了。   “陪护的床只有一张, 你要是留下来, 只能坐着睡。”苏彤知道他肯定不会和自己抢床,故意这么说的。   “嗯。”陆一诚嘴角泛起淡淡笑意:“时间不早了,你继续睡吧。”   “行, 如果妈醒了,你喊我。”   “好。”   这次苏彤安心了,很快就沉沉睡去。如果婆婆有什么事, 陆一诚会叫自己的。   只是没想到, 当她再睁眼, 天已经亮了。   苏彤连忙坐起身, 看向婆婆方向,才看到她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妈,对不起,我睡太沉了。”苏彤羞愧,她是照顾病人的, 结果睡的比病人还沉。   陆母笑:“没事,我也是刚醒。”   “我去给你打热水。”苏彤拿起放桌子上那个陆母平时用的保温杯, 却发现被子沉沉的,拧开一看,里面的水还冒着热气。   陆母笑道:“一诚已经打好了。”   “一诚呢?”苏彤左看看右看看,并没发现陆一诚身,怀疑他是不是上班去了。   真是的,既然要去上班,也应该先叫醒自己,万一婆婆有什么事怎么办。   “他去买早饭了。”   “哦……”是她误会了。   没多久,陆一诚拎着三份早饭回来。   一份白粥,两份豆浆油条。   医院的病床是可以摇起半边让病人半躺着坐起的,苏彤和陆一诚两人把病床摇起到陆母舒适的位置,才把餐桌推到她跟前,让她喝粥。   把豆浆和油条递给苏彤的时候,陆一诚解释:“医院的早餐没有太多选择。”   苏彤接过,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我油条吃的少,不是不爱吃,是怕吃太多发胖。”随后咬了口油条,立刻赞道:“嗯,这油条很好吃。”   陆母看着她吃得如此香,连带着自己寡淡的白粥也有滋有味了。   她觉得吧,苏彤嫁过来后,这个家的日子有趣多了。   -   陆母在医院住了两天,第三天她想出院了。   腿伤一时半会好不了,也不用再打针吃药,在医院养和在家养都一样,在家反而还方便些。   虽然医生也说可以出院,但陆家人还是不放心,在医院万一有什么事好歹还能及时叫医生。   “整日在床上躺着,还能有什么事?”陆母气笑了:“医生都说可以回家,你们就让我出院吧。”   回家她住的舒服些,家人也不用两头跑。   坚持之际,苏彤不声不响出了病房,去护士站咨询了一些事后,重新回到病房,她改变了态度,支持婆婆出院。   终于有人支持自己,陆母很高兴。   陆一诚知道苏彤不会无缘无故改编态度的,问她缘由。   苏彤笑眯眯告诉大伙,原来医院的看护是可以请回家照顾的。   她知道公公和丈夫之所以反对,无非是担心婆婆得不到专业的照顾。所以刚才突然想起,在后世医院的很多看护服务都是外包的,只要付钱也可以到家服务,所以才去护士站问了问。没想到这时候也可以,那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真的?”陆政显然不敢相信,医院是公家的,怎么能给钱就到家服务呢。   苏彤笑道:“爸,今年都已经是改革开放的第十年了,医院的很多业务也早向国际看齐了。”   陆政不是管经济这块的,对这些不了解。   “行吧,但今天已经晚了,明天再办出院手续吧。”陆政虽然还是有些纠结,最终还是同意了妻子的出院要求。   “哪里晚了?这不才中午。”陆母归家的心很急迫。   但陆政无论如何都不再妥协,妻子的腿不是三两天能好,继续住二楼肯定不大方便。他打算把一楼的另一个房间收拾一下,搬到下面来住。   平时这个房间空着,偶尔陆娟回来的时候住的。   他把儿子和儿媳妇叫到外头,商量着陆母回家养腿上还需要准备些什么。   “轮椅,轮椅得准备一把。”陆政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苏彤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坚持明天才出院,其实她很想说,这种骨头断了轮椅作用真不大。前期卧床养,后期扶着拐杖锻炼。但她到底没说,由着公公按自己的心意去做。   三人分工合作,苏彤负责收拾出一楼的房间,陆一诚则去医疗器材商店选轮椅,陆政留在医院照顾妻子。   -   苏彤回来的这么早,因的内心儿媳妇,心烦意乱的陆老夫人以为她是偷懒不愿意照顾婆婆,有些失望。平时她耍小聪明躲懒她没放在心上,毕竟嫁到他们陆家又不是做牛做马的。但现在情况不一样,她还这样。   然当听到她叫上云姨开始收拾一楼的客房,陆老夫人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为自己刚才这么想孙媳妇感到害臊。   她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两人有条不紊收拾,偶尔给点意见。   待收拾到差不多后,她回了自己房间,没一会拿了一个首饰盒子出来。   看到苏彤干完活从房间出来,招手让她坐下。   “累了吧?快歇歇。”陆老夫人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和蔼。   “不累,也没多少事。”苏彤实话实说,干这点活并不累,房间里基本什么都有,只要换床干净的被褥,还有把一些非必要的桌椅搬出来就行。不过一会还是要去二楼婆婆的房间收拾几件平时替换的衣服下来。   她正想着还有什么遗漏的,冷不丁的,陆老夫人往她手里塞了一个首饰盒。   “这是……”她不是很明白陆老夫人的行为。   “给你的。”路老夫人面露囧色。   无缘无故怎么突然给她首饰?苏彤一脸狐疑,打开盒子一看,发现是一只非常有重量的金手镯。   贵气迷人眼,她今天算是明白这句话了,原来说的是看到很漂亮很贵重的东西会被迷到挪不开眼。   好在她还有几分理智,不忘问陆老夫人:“怎么突然送我?”   陆老夫人不好意思说刚才自己误会她了,只说:“这镯子我好几个,看你手腕空荡荡的,送你一只戴戴。一诚那孩子也真是的,看到媳妇手腕空荡荡的也不知道送媳妇礼物。”   哦,看孙子做的不到位,奶奶来补偿。有钱人的世界真是简单又随心所欲。苏彤很喜欢,冲陆老夫人甜甜一笑。   “谢谢奶奶,我好喜欢。”说着,把镯子拿出来试戴。别说,她皮肤本就白,金灿灿的手镯一戴,更显白了,好看的紧。   陆老夫人看得也情不自禁点了点头:“好看好看,这东西还是你们年轻人戴好看。”   一只乖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陆敏在母亲戴上手镯后,目光也被吸引了过来。   她也很喜欢,扑到奶奶怀里,嘴里说着:“要,要。”   陆老夫人笑得眼睛眯成一线,把曾孙女抱紧,低声哄道:“等敏儿长大了,曾奶奶的所有金首饰都给你,好不好?”   可小孩子哪里知道长大是多久,依旧闹着要。   没办法,陆老夫人只好回房间,又翻了一只金镯子出来。   小孩子手腕小,好在镯子调到最小后,倒也勉强能戴。   陆敏很开心,拿自己戴着金镯子的手碰了碰苏彤的,嘴里念道:“一样,一样。”   陆老夫人目光慈爱看着陆敏,放在几个月前,谁能想到她会像现在这样,主动表达自己。   傍晚,陆一诚从医院回来。匆匆扒了两碗饭后就拎着云姨准备好的饭盒出门,送去医院给父亲和母亲。   苏彤起身送到门口,在他转身准备离开之际,忽然说:“对了,奶奶说上午接到了叶玲玲的电话。”   本低着头的陆一诚听到叶玲玲几个字,抬起头,对上的是妻子饶有意味的笑容。   “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说她这两天刚好也在承德。”   “嗯。”陆一诚没再说什么,拎着饭盒去医院了。   苏彤关上门,再也藏不住那坏坏的笑意。   虽然不是她接的电话,但仔细问了奶奶和叶玲玲的聊天内容,她也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   首先,当听到是奶奶接电话时,电话那头的叶玲玲就已经很震惊,所以才会脱口而出:“奶奶?你怎么会还在家里?”   不过她很快又以为,是奶奶年纪大了,不方便出远门,最终才留下。所以不等奶奶说缘由,就很兴奋说:“奶奶,你猜我现在在哪?承德哦,好巧吧。”   奶奶还因为儿媳妇摔断腿而难受着呢,哪还有心情和叶玲玲聊她在哪里。   所以当叶玲玲问婆婆和她在承德哪里后,听到奶奶说因为婆婆意外受伤取消了行程,才会震惊到大声反问:“什么?没出门旅游?”   苏彤估摸着,叶玲玲应该时因为看到了她们去承德的火车票,才故意也去了承德的,至于目的时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婆婆意外摔断腿,出行计划只得作罢。不管叶玲玲什么目的,只能落空了。   刚才她也是忽然想起,故意调侃丈夫,逗逗他。   ---   这一晚,陆一诚在医院陪母亲到差不多十点才回来,苏彤已经沉浸在梦乡之中。   平时苏彤也有十点左右上床躺,但通常不会那么早睡。   可能这两天累到了吧,虽说医院也有床可以睡,但和睡在家里时没得比的。   陆一诚没有叫醒她,而是放轻了动作拿衣服。   洗完澡躺下,几天的疲惫也让他睁不开眼。只是闭上眼,还是会想到傍晚出门前,苏彤和他说的那番话。   他不知道是不是叶玲玲在电话里头说了什么,关于叶玲玲的事,还是早点说清楚的好,免得有什么误会。   本来想晚上早点回来和她说的,谁想到她那么早就睡下。这几天肯定累坏了。   想到这,陆一诚撇过头看向她。黑暗中并不能看清她的脸。   -   第二天,苏彤和陆一诚起得特别早。   他们得去把陆母接回来。   陆政今天上午也请假了,全程在医院陪着。   哪怕来的很早,办好出院手续已也经是中午。   苏彤看着外头灿烂的秋日阳光,笑道:“刚好,可以回家吃午饭。”   陆母本来因为在病房等了太久,心情有些烦躁,听到苏彤这话也跟着晴朗不少。   是啊,虽然发生了这样倒霉的事,自己遭罪家人也跟着遭罪,但是最痛苦的几天已经过去了,他们又能一家人在一起吃饭了不是。   回到家,云姨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午饭。   陆母基本只能卧床休息,所以只能躺在床上吃,没办法和大家同坐在餐桌上。   不过同一层楼,把房间门打开了,说话大声点,也能隔空聊天。   新请的看护李秋芬猜到了病人家庭条件可能很好,但没想到这么好。陆家人邀请她上桌一起吃饭时,初来乍到的她有些不知所措。   “坐吧,我们家不讲究。”陆老夫人指了指空出的位置。   而云姨更是直接,上前推着她往前走,直接把她按在座位上。   开始,李秋芬还是很拘谨。但见陆家人吃饭有说有笑,是真的不是客套的意思,才慢慢放下心来。   而且她发现了,陆家那位儿媳妇好好养,几乎每样菜都说好吃,而且吃的津津有味。和这样的人同桌吃饭,她都不自觉多吃了半碗。   吃过午饭,彻底放下心来的陆政就回单位了。   陆一诚也要回厂里,两天没去,不用想也知道,肯定积压了一堆事。   临出门前,他对苏彤说:“今晚我可能要过了九点才能回来。”   苏彤并没有对这句话过多理解,只是随口叮嘱了句:“哦,那你在外头也要吃晚饭哦。”   陆一诚嗯了声,可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晚上不要那么早歇息。”   这话并不大声,而且其他人的注意力也不在门口,自然没听到,但听到的苏彤却是一脸愕然。   如此郑重叮嘱她不要那么早休息是什么意思?   想想他们上次过夫妻生活,也差不多是一个星期之前了,难道……   苏彤脸忽然热了,看上去仿佛不沾女色的男人,这方面真是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   不行,为了晚上能有足够的精力,一会午觉她还是睡久点吧。   请看护回家照顾母亲真是明智之举,不然虽然有云姨,她肯定也不得闲,毕竟家里还有一老一小。   陆一诚交代完这句话后就出门,并不知道苏彤想夫妻生活上去了。   -   晚上,陆一诚比他说的时间要早回来。   苏彤吃过晚饭后在一楼陪了婆婆好一会,才回到三楼不到半个小时,陆一诚就回来了。   彷佛是确认她在干什么般,看了她一眼后就拿衣服进浴室洗澡了。   苏彤也没说什么,只是在他去洗澡后,也看不下手里拿着的小说了。   呵,男人,真是没有进化的原始物种。   看今晚谁怕谁,反正她是吃饱睡足的。   苏彤翻了下身子,发现躺太久,身子有些僵硬,于是站起身开始做起拉伸动作。   太过专注,以至于陆一诚洗完澡出来都没发现,直到他开口。   “你这是……”   看着弯下腰撅起屁股的妻子,陆一诚在书房门口就顿住脚步。   苏彤面不改色站直身子,告诉他:“做一下拉伸,可以锻炼身体地柔韧性。”   陆一诚:“……”   还真是随意。   不过这也是她的家,在家不随意,还能在哪里随意。   陆一诚问:“做完了吗?”   苏彤:瞧瞧这猴急的模样,急了吧急了吧,我偏不如你意。   “没有呢。”说完,苏彤又举起双手,左右弯腰。   陆一诚只好坐下,耐心等着她做完拉伸动作。   旁边有个人这么盯着,苏彤也没办法做下去了,几分钟后就停下。   陆一诚见她停下,打算好好说说叶玲玲的事。   “有个事,我想和你说。”   “什么事?”苏彤笑他假正经,这事还要正儿八经拿出来商量不成?   好像,也不是不行。   “关于叶玲玲……”   “啥?”叶玲玲三个字出来,苏彤措不及防。她都想那去了,他跟自己提叶玲玲。   意识到自己想歪,彻彻底底想歪,苏彤后知后觉红了脸,好在她没有把内心所想说出来。   陆一诚心里同样有内心戏,自己才说了叶玲玲三个字,她反应就这么大,还激动到脸都红了,看来今天决定将这件事说清楚是对的。   “我和叶玲玲的事,想跟你说清楚。”   苏彤乖巧坐下,虽然思想有偏差,但是吃瓜更吸引人。   虽说要说清楚,不过陆一诚还是言简意赅,把叶玲玲喜欢自己,叶家那边数次向长辈施压希望他们两人能结婚的事说了。   怕自己说的太笼统,说完后陆一诚还问她:“这样讲,你能明白吗?”   “明白。”苏彤连连点头,他思维表达能力非常好,说的非常清楚,她又不是笨蛋,怎么可能不明白。   不仅不是笨蛋,而且她还很聪明,懂得举一反三:“你答应长辈和我结婚,应该也是和这事有关吧。”   才单身两三年就又被叶家盯上,可不是不如干脆再结婚算了。   陆一诚没想到她那么聪明,生平第一次,自认做事光明磊落的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坦白明说。   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   他不想撒谎欺骗枕边人。   苏彤的反应再次让陆一诚意外,只听她说:“你倒挺果断的。”   “唔……我可以理解为是夸赞吗?”   苏彤点头:“夸你呢。”   人生大事都能如此果断,就冲这一点,她相信陆一诚没什么事是干不成的。   不过啊,看叶玲玲的举动,就算陆一诚结婚了,怕也不会轻易放弃。但陆家这种家风,陆一诚这样的人品,怕是白折腾。   但她还是故意对陆一诚说:“我觉得她不会轻易放弃哦。”   “不至于吧。”陆一诚下意识拧起眉头。   她本身条件也不差,家世更是好,要找条件好的小伙子很容易。况且,他也已经结婚了。   苏彤也没把话说死,只是说:“但愿吧。她喜欢谁是她的自由,可如果对有妇之夫做出什么违背道德之举,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这也算是她小小的提醒,陆一诚也是聪明人,自然也听懂了苏彤这话的意思。   虽然在将这件事说出来之前,他也想到,苏彤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但如此大度,是出乎意料的。   这样很好,说明她相信他,夫妻之间就是要相互信任。   只是,明知道自己和她结婚也有不想被叶家纠缠的因素,她却不生气,这又让他生出一种,她对他们婚姻无所谓的感觉。   想问,却又在话到嘴边的时候觉得自己问这个有点矫情。   他都那样做了,有什么姿态去问人家在不在乎。   在与不在乎,她都已经嫁给他了。   想通后,陆一诚按下了心中那点烦躁。   还没到睡觉时间,夫妻两人又如陆母受伤之前的那些夜晚一样,在书房里看书。   说来也是巧,没多久苏彤就看到了这样一个情节,男人聚在一起议论怎样的女人是最适合做妻子,怎样的女人只适合玩玩。   她看完后有点生气,还世界名著呢。   一群狗男人,只会以自己的标准去划分女人。   她合上书,看向正在专注看书的陆一诚,差点想开口问他男人是不是都喜欢服从他们的女人。但一想到这人理智到婚姻都能撇开感情因素去衡量,就觉得没什么好问的。   这人天生就是干事业的,感情只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   陆一诚不是迟钝之人,苏彤盯着他看那么久,他不可能没发现。   他抬起头,对上她打量的目光,不解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看小说看到一段很气人的情节。”   这答案多少让人有些哭笑不得,说她大度,却是看小说都能生气。   “喂,陆一诚,你有没想过自己会喜欢怎样的女人?”   “怎么突然这么问?”这话题让陆一诚有些不自在。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书中的这段情节太气人了。”   行吧,陆一诚老实告诉她:“我不知道,没想过。”   只是,在说完后他却一直看着她。平心而论,和她结婚后的日子,比他以为的要有趣许多。   很诚实的回答,也是说了等于没说的回答。不过苏彤好像也并不是真要向他要个答案,她只是在那一瞬很想聊下这个话题而已。   然而陆一诚却想歪了,目光再回到书上,却是怎么都看不进。   苏彤会突然这么问,真是因为书中的情节太气人?还是她想知道自己对魏秀兰什么感情?   如果是后者,陆一诚不想这成为他们夫妻间的隔阂,于是主动问了苏彤:“有个也许现在问没什么意义,不过我还是想问,你介意我和你表姐的过去?”   苏彤听后呆愣了几秒,告诉他:“我没有这个意思,嫁给你之前就知道你的情况。而且那是你的过往,并没有影响到我的现在。”   如果要说影响,她更担心叶玲玲。   不过目前叶玲玲也并没有影响到她,她也不会杞人忧天去多想。   这回答……陆一诚叹了口气,该说什么好呢,就是今日才发现,原来苏彤这人如此没心没肺。 第25章   为了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杂念排出脑海, 陆一诚专注看书。只是今日,想专注似乎有点难。   他费了老大劲,才终于慢慢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书上。而他这个人有个优点, 一旦专注起来, 就不觉时间流失。等放下手中的书,一看时间发现已经十一点多了。而一旁的苏彤, 竟然躺在贵妃椅上睡着了。   难怪这般安静。   看着她恬静的睡容,陆一诚莫名心跳漏了半拍。薄唇轻抿,犹豫着是叫醒她还是抱她回卧室。   纠结了三秒, 他轻轻上前, 低声唤了她名字。   苏彤睡得太沉, 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   陆一诚:我叫你了,是你睡太沉了。   没办法,他只得抱人回房。   直到把人放到柔软的大床上, 熟睡的人依旧没有半点苏醒的苗头。   陆一诚有些羡慕她的好睡眠了,忍不住抬手,轻轻在她脸上刮了刮。   期间她动了动, 吓得他赶忙缩回手, 大气都不敢喘。   一夜无事, 一觉天明。   苏彤再睁眼, 发现自己又美美睡了个懒觉,这在婆婆腿受伤以后还是第一次。   真舒服,但……   婆婆还受伤在床上躺着,她睡这么晚真的很不礼貌。   没有赖床,快速洗漱后来到楼下。   一切仿佛都没有变化, 除了婆婆得躺在床上。   奶奶坐在客厅沙发陪敏儿玩,云姨在厨房忙。看到她下来, 依旧是那句熟悉的‘饿不饿’。   苏彤和奶奶打完招呼,又进房间看了下婆婆,最后才走到餐桌前吃早饭。   吃完早饭,又进房间陪了婆婆一会,再坐在客厅沙发陪奶奶。   公平让她拿捏的,无可挑剔。   陆母的事放下,陆老夫人这边才有心情去关心女儿和外甥女。那天陆娟接了家里电话,知道江飞燕生病了才匆匆回去。回去后到现在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来,而她因为陆母出了事,也忘了要打个电话过去关心一下。   有耐心的时候,苏彤是个非常好的听众。她微笑听陆老夫人说着,在需要反馈的时候说句话。   比如这会,陆老夫人担心江飞燕的病好了没,她就理智帮着分析并安慰:“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如果有事,姑妈肯定会打电话过来的。”   “你说的对。”陆老夫人点头,心定了不少。以女儿的性格,如果外孙女真有什么事,早就鸡飞狗跳了。不过她还是决定打个电话问问。   苏彤支持,外婆关心外孙女,人之常情。   电话拨过去,嘟嘟响了很多声都没人接。   这下陆老夫人又不放心了,这个时间,怎么会没人在家呢?   苏彤:这个时间不在家也很正常,上班的上班,不上班的可以出门遛弯。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陆老夫人也只能想到这个可能,但又觉得不太可能。如果真出事了,女儿一定会找他们的。   苏彤也不敢说太肯定,对上陆老夫人殷切的眼神,她艰难说出:“晚点再打打,如果一直没人接,吃过午饭我们可以过去看看。”   只是可惜了她宝贵的午睡时间。   好在过了半个小时,陆老夫人再次打过去的时候,那边终于有人接了。   “喂,娟儿,飞燕怎么样了?”陆老夫人明显松了口气,称呼起女儿都不自觉用昵称。   电话那头的陆娟却是态度不怎么好,说话也很难听:“没事,死不了。”   这话瞬间就惹得陆老夫人不高兴,隔着电话质问她怎么说话的。   “我怎么说话?我现在不想说话。我回来都几天了,你现在才打电话来关心。有意思吗?”陆娟话里尽是责怪。   陆老夫人也知道自己的关心是迟了,可不是有原因的嘛,可是陆娟这态度,她也不想解释了。   “行行行,我打电话关心一下还惹你嫌了。”   “我哪里敢哦,还指望着你们给我们家飞燕找个好对象呢。”   陆娟说话格外阴阳怪气,陆老夫人听不下去了,怕把自己气病,啪一声挂掉电话。   “我怎么生了个这样的女儿,真是生块叉烧都好过生她。”陆老夫人捶胸顿足,看向孙媳妇。这会心里十分佩服孙红梅,她是怎么将几个女娃子都教育的这么好的。   苏彤认同,但可不敢表现出来。   母亲可以嫌弃自己的女儿,旁人就不一定了,她还是守好分寸。   -   晚上,陆政下班回来。   郁闷了一天的陆老夫人正想和儿子说白天跟陆娟打电话的事,不待她开口,陆政就先告诉他们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叶玲玲在承德出了车祸。   这个消息他也是从叶玉平那听到的,叶玉平突然打电话,语气很不好将他责怪了一顿。   说实话,陆政是不高兴的,又不是他们逼叶玲玲去的承德,她出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但要说完全没关系,又好像有那么一点。叶玲玲是因为看到了陆家人去承德的火车票,才会主动和团里申请揽下一个星期后在承德表演的任务,这点也是叶玉平在电话里告诉他的。   念在他因为女儿出事心情不好的份上,陆政没有和他计较,忍着受下他这顿谩骂,但心里多少不舒服。   陆老夫人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也忘了要说陆娟的事,脱口而出:“人还活着吧?”   陆政:……   他并没有说的那么夸张吧?   轻咳了声,他道:“倒也没有性命之忧。”   “那就好。”陆老夫人拍了拍胸口,念了句阿弥陀佛:“最近怎么那么多意外,是不是得去庙里烧烧香了。”   外孙女生病,媳妇摔断腿,叶玲玲出车祸,接二连三接受这样的坏消息,确实会给人造成坏事连连的错觉。   苏彤适时安抚道:“这个世上每天都发生很多意外,不要想太多,最重要的是都没事。”   “也是。”陆老夫人笑自己好歹还是从战乱年代过来的人,怎么过了几十年好日子后,遇到点小事就咋咋惊惊了,还不上苏彤这女娃。   “老叶家女儿出了这样的事,他肯定找你麻烦了吧?”陆母比较关心的是这个,因为叶玲玲的事,叶玉平可没少给气丈夫受。每每想到这点,陆母对叶玲玲就亲切不起来。   有这样没底线偏袒的父母,就算这姑娘再好,她也不想嫁进他们家。万一嫁进来后夫妻之间有什么误会,又或者是家人之间哪点没注意到,指不定就亲自上门讨说法。这日子还能过下去么。   陆政报喜不报忧,笑道:“没有,就是在电话里唠叨了几句。”   然而陆母不信,夫妻几十年,她还不了解。如果真没给气受,就不会一回家就气呼呼迫不及待把这事向家人倾诉。   想到这里,她无比心疼。   丈夫那样顶天立地的一个汉子,在叶玉平面前却不得不吃那‘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委屈。   陆一诚回来,听到叶玲玲出了车祸的事也是很意外,不过并没说什么。只是晚饭过后,被父亲叫进了他书房。   至于说什么,苏彤就不得而知了。此举不免让她忍不住去猜想,叶家是不是会因为这事而迁怒他们,父子两人在商量办法?她坐一楼客厅沙发上吃着饭后水果,琢磨着这件事。   想了想,觉得可能性不大。因为就算叶家真迁怒,其实也奈何不了陆家怎么样,顶多找点不愉快。   晚上九点,陆一诚还没从陆政书房出来。   陆敏犯困跟云姨去睡觉了,苏彤就没有再待在一楼。   回三楼后,她先洗了个澡,而后直接回房躺下。   在医院照顾了婆婆几天,她的身体还没完全休息够,虽然中午也有午睡,这会整个人却无比困。   就在她迷迷糊糊要睡着之际,陆一诚也上来了。   看到她闭眼躺着,陆一诚已经放轻动作。没想到平时睡的那么沉,打雷都吵不醒的她,竟然睁眼了。   他略带歉意:“吵醒你了?”   “没有,是我还没睡着。”   苏彤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将睡未睡的慵懒,听得陆一诚心口痒痒的。   趁着拿睡衣的功夫,他弯腰附在她耳边低语:“那晚点再睡。”   随着他说话一张一合,热气呵在她耳垂,痒的她打了个激灵。   瞬间,睡意全无。   他这话什么意思?向她发出邀约?   十来分钟后,洗好澡的陆一诚就回来了。   坚硬的短发还挂着几滴没擦干的水滴,竟然给他平添了几分性感。   掐指一算,他们已经超过一星期没行周公之礼,万一他发起狠来……苏彤有些发怵。   陆一诚直接走到她那侧床沿坐下,看她还一副呆愣楞的模样,笑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苏彤摇头,晃头晃脑的样子,有些可爱。   “嗯……”   陆一诚俯下身,与之同时的,还有顺手关掉了床头的灯。   好些天没有碰过她柔软的双唇,一旦如愿碰到,才发现竟让他如此贪恋。   “唔,唔……”嘴唇被咬得有些疼,苏彤嘤嘤发出抗议。   陆一诚放轻了动作,慢慢的,极有耐心,一点一点品尝。   今夜的陆一诚似乎格外的温柔,温柔到磨人,最后几乎苏彤央求,他才拿出了勇士在战场上的杀伐。   第二天,苏彤醒来,依旧是没看到陆一诚的身影。   她看了眼时钟,发现还好,今天七点多就醒了。   赖了十分钟床才懒洋洋起床洗漱,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想到了一句诗。   粉面桃花两靥红,嫣然一笑醉春风。   刷牙的时候,她才猛的想起,昨晚给陆一诚带偏了,都忘了问昨晚他和公公在书房谈什么。倒不是想知道具体内容,就是想知道是不是和叶玲玲有关。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   洗漱完,苏彤习惯性打开窗户,伸手出去感受今天的气温。   比昨天凉了许多,她穿多了件薄外套。   ---   一楼,陆老夫人及云姨她们也正在谈着今天气温变凉。   陆老夫人感慨G市的秋天总是这样不经意间说来就来,一点征兆都没有。   云姨接过话道:“可不是,不过好在我们这边再冷也冷不到哪去,不像北方,零下十几度都有。”   对于没去过北方的南方人来说,根本不敢想象零下十几度是什么概念。比如李秋芬,她这辈子就没离开过G市,所以听到零下十几度,都不敢想象北方的人怎么熬过冬天的。   陆老夫人和丈夫在北方生活过几年,她回忆道:“那会天一冷我们就吃火锅,吃得浑身热乎乎的。”   说到吃的,苏彤就有感兴趣了,问陆老夫人:“你们吃的火锅,辣的多还是不辣的多?”   “他们爱吃辣的,我不行,只能吃一点。”   “辣的我也不行,不过是真好吃。有回去嫁到四川一亲戚家,他们煮了那个啥……”李秋芬想了想,终于想起了那道菜的名字:“对,毛血旺,真真好吃。”   和陆家人生活了两天,李秋芬已经没有了刚来时的拘谨,非常快融入到了这个家的生活之中。   苏彤上辈子就很喜欢吃辣的东西,来这世界后吃的少。突然听到毛血旺这种下饭菜,肚子里的馋虫都给诱醒了。   只是,只有她一个人想吃的话,她也吃不了那么多。   陆老夫人让她不用纠结:“这有什么难的,想吃让云姨做给你吃。”   苏彤暗淡的眼眸瞬间亮了,这就是过惯了好日子的底气吗?想吃就吃,就这么简单。是她小农思想了,以后也要学习这么简单活着。   第二天中午,陆家饭桌上出现了只看都让人觉得辣味呛鼻的毛血旺。   这一日刚好周末,陆家两位男人都在家。看到这道菜,齐齐看了苏彤一眼,显然心里都清楚是谁想吃。   苏彤笑了笑,泰然接受了这注目礼。   吃饭的时候,其他人也不是完全不吃辣,不过这一盘毛血旺还是三分之二入了苏彤的肚子。   她真的很佩服会做饭的人,比如云姨,哪怕不常吃这类辣菜,可就是能煮的很好吃。也许这就是天赋吧。   期间陆一诚也有好心提醒,吃太多辣的怕她拉肚子。   苏彤却不以为意:“没事的,我能吃辣。”   她忘了,能吃辣的是她上辈子的身体。这辈子,她一口毛血旺一口凉白开,倒也倔强顽强。   只是到了半夜,她就品尝到了不听劝的恶果。   在第三次跑厕所后,苏彤已经有些虚脱了。   陆一诚端来一杯温水,苏彤却不想喝了。   “喝点,不然容易脱水。”   这常识苏彤也知道,拉肚子容易脱水,脱水容易发烧。可她真的没胃口,喝水的胃口都没。   最终,她还是听话喝了半杯水。   “我都吃药了,咋还拉肚子呀。”苏彤说的可怜兮兮,怀疑是不是这时候的止泻药不行。   “药发挥药效作用肯定是要点时间的。”陆一诚虽然这么说,其实心里也担心。如果还不见好,得去医院。   好在苏彤又拉了两次后,药效终于发挥作用了。   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三点了。   她困的眼皮都快掀不开,委屈巴巴念叨着:“我再也不敢一次吃那么多辣的食物了。”   陆一诚想笑,吃是她自个吃得,倒委屈上了。不过这话听听就好,她要是能抵抗住美食的诱惑,太阳能从西边出来。   替她盖好被子,陆一诚也躺下睡觉。   虽然昨晚凌晨三点才睡,不过他还是如平常的时间醒了。   昨晚他上上下下找药,动静那么大,陆陆家人自然也知道苏彤拉肚子了。   看到他下来,陆老夫人关心问:“阿彤好点没?”   “没什么事了。”   “那就好,这丫头也为自己的贪吃付出代价了。”陆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直想笑,而她也确实笑了。   陆一诚何尝不是这么认为,不过——   “在阿彤面前还是不要提这事。”他叮嘱奶奶,同时也是叮嘱其他人。   他担心苏彤脸皮薄,如果全家都知道她昨晚因为吃多了毛血旺拉肚子了羞愧。   “知道的,放心吧,奶奶也不是嘴碎之人。”   “嗯。”   陆一诚其实不是很放心,不过他得出门上班了,中午的时候再打电话回来问问。   同样放心不下妻子的,还有陆政。   自从妻子在家养腿伤后,每天出门之前他都要叮嘱一翻看护,务必要把她照顾好。   待陆家的男人都出门了,李秋芬忍不住感慨道:“你们陆家的男人真好,疼老婆。”   陆老夫人和在房间里的陆母都听笑了,不过倒是很认同她这句话,她们自个的丈夫是挺疼老婆的。至于孙子(儿子),她们觉得还是清冷了些。   特别是陆老夫人,感触特别深。曾孙女的母亲还是她介绍的呢,多么好的一个姑娘,愣是没把孙子那颗木头心给捂热。倒是这个苏彤,哪哪都比不上表姐,孙子却莫名其妙有点上心了。   搞不懂,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中午,陆一诚打电话回家,确定苏彤没什么事后,这才彻底放下心。   和他电话一前一后到的,还有陆娟。   一进门,她就直往陆老夫人那扑过去,大哭道:“妈,这次你一定要帮帮我。”   陆老夫人心猛的一跳,看着满脸泪水的女儿,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飞燕她,飞燕她……”兴许是太难过,陆娟话都说不清楚。   听到是外孙女,陆老夫人也急了:“飞燕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   “她和一个农村来城里打工的小伙子好上了。”陆娟哭得更大声了。   虽说现在已不是计划经济时代,但城镇户口也还是比农村户口吃香。很多城里人骨子里还觉得城镇户口就是比农村户口高一等,所以陆娟才会哭的那么伤心。   “好上了是什么意思?”陆老夫人显然也很震惊,如果不是坐着,只怕已经站不稳了。   “就是好上了的意思,她跟一个农村小伙子处对象。”陆娟眼泪汪汪。   “那天打电话你还让我给飞燕留意对象,怎么一转眼就和别人好上了?”陆老夫人不太敢相信。   “不是一转眼,是这死丫头一直瞒着和人家接触。”陆娟咬牙切齿。   她这个女儿也知道城里姑娘找个农村对象丢人,所以想快刀斩乱麻,赶紧找个好的城里对象,才怂恿她回娘家求娘家人帮忙。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这次突然生病,倒给了那个男的机会,让江飞燕的心彻底偏向他了。   “前些天她不是身体不舒服嘛,我就干脆让她在医院住了两天。有个男的来医院看她,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可她说对方不过是认识的普通朋友。我想着对方事农村人,我女儿再嫁不出去也不至于会看上一个农村人,也就没将这事放在心上。谁知道……”   说到这,陆娟难过得有些说不下去。   这可把老夫人急坏了,再怎么着,她也没想过外孙女要嫁农村去阿。在她催促下,陆娟才勉强将事情原委说清楚。   原来是今天上午江飞燕出门上班后,陆娟担心天气转凉她穿得太单薄,就拿了件外套追下楼。谁知道竟然在离家不远处看到那个在医院出现的男人来接她,两人举止颇为亲密。   陆娟是过来人,一看他们那样就知道怎么回事。她当即就炸了,冲上前打了男的而一巴掌。   接下来演变成怎样,不用明说也猜到,无非是两母女又闹翻了。江飞燕被刺激的更是扬言一定要和这个男的在一起。   “妈,这次你一定要帮我,不能让飞燕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我、我……我怎么帮你。”陆老夫人气得捶胸,这都什么事啊。   “给飞燕介绍一个好对象,让她断了和那农村小子一起的心。”陆娟说的那么理所当然,彷佛想介绍就能有对象一样。   苏彤是从2023年来的,她知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个道理。再过几十年城镇户口就没人稀罕了,反倒是农村户口,你想转反而不是那么容易。所以她并没有这时候的人一样,觉得农村户口不好。   她见老夫人也急得没了分寸,本不想开口参和这件事,还是开口了。   “其实慢慢的,农村户口和城镇户口也没什么区别。”   她说这话本来是想安慰一下她们的,谁知道陆娟误解了她的好意,将怒火发泄到她这里来。   “你自己走了狗屎运,嫁了我们一诚这么好的丈夫,现在说风凉话了是不?农村户口和城镇户口没区别,那你怎么不嫁回农村去。”   好家伙,她真是好心被雷劈。苏彤十分后悔多嘴了。   好在陆老夫人知道维护她,训斥女儿不要动不动就迁怒于人。   苏彤彻底没心情了,不想管她们这烂事,于是接口陪婆婆,进了婆婆的房间。既能远离这边的烂事,又能继续听八卦。   陆母在房间里,也是将刚才在客厅发生的一切都听了去。看到苏彤进来,拉过她的手说:“受委屈了。”   苏彤是觉得有点委屈,不过并没有放在心上。   “妈,姑妈的性子怎么和爸差别这么大?”   如果不是怕不礼貌,她想直接问,陆娟姑妈真的是奶奶和已过世的爷爷亲生的吗? 第26章   陆母看着房门的方向, 虽然看不到客厅什么情景,但外头的争吵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性格也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   陆母说的含糊,苏彤这会还没听出来其真正的意思, 只以为还是那套‘一种米养百样人’。   客厅那边, 陆娟越说越激动,她也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听。   “……我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你没有一点责任吗?”陆娟近似抓狂,追着母亲问:“你敢说自己没有责任吗?”   陆老夫人面色惨白,指着女儿的手直哆嗦:“我有责任, 我责任重大。是我生的你, 我怎么会没责任!”   她显已经被气到开始说负气话, 看着女儿的眼神满是哀伤。   曾经无数次,她也问老天爷,那个曾经在她怀里小小一只的女儿, 为什么长大后会是这样。   母女二人的争吵愈发激烈,苏彤庆幸在陆娟姑妈来之前,陆敏被云姨带出门玩去了, 要是在家肯定被吓哭了。   陆母十分担心, 怕婆婆这年纪受不住。   婆婆这么说, 苏彤也担心了, 奶奶毕竟已经这个年纪了,万一气到突然一口气提不上来……   “妈,你安心躺着,我去看看。”苏彤按下都快半个身子探出床的婆婆,又让李秋芬看好婆婆, 深吸了口气后走出房间步入战场。   从今天起,她也是对这个家有贡献的人了。   客厅, 气氛十分瘆人。   陆娟眼里的恨意再不隐藏,瞪着陆老夫人,眼神像要喷出火花般,诉说着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委屈。   “我才生下来几个月,就被你们丢给重男轻女的奶奶。自我有记忆起,不是挨打就是挨骂。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   陆老夫人大口喘着气,神情是苏彤没见过的悲愤:“当年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陆娟继续数落:“奶奶偏心,有什么吃的穿的都紧着哥哥。我想吃,她就骂我一个女娃子家怎么吃那么多。我一个女娃子,却要捡哥哥的破衣服穿。”   苏彤懂了,留守儿童,奶奶重男轻女,从小被不公平对待,缺爱。   然而陆老夫人看问题的角度却是:“战乱年代,有吃有穿没饿死就不错了,你怎么还能那么不知足。”   苏彤暗暗叹气,两母女看问题不在一条线上,这怎么谈得到一处哦。   陆娟冷笑:“每次和你说起这些事,你都只会怪我挑三拣四,却不说为什么哥哥可以吃包子,我只能啃地瓜?”   “你哥不也把包子偷偷让给你了吗?”陆老夫人不懂,婆婆虽然偏心,可儿子确实十分疼这个唯一的妹妹的。为什么她却永远只记得奶奶对她不好,不记得哥哥对她多好。   “他是偶尔会偷偷让给我,可是只要奶奶知道了,就会打我打的更狠,骂我想害死陆家唯一的孙子。”   “真是造孽啊……”陆老夫人眼角都红了:“你奶奶已经都不在了,还记着小时候的事,你怎么就不能学着心胸宽广一点。”   陆老夫人一脸悲痛看着女儿,人死如灯灭,婆婆已经不在了,她一个做儿媳妇的,还能去怨恨帮自己养大孩子的婆婆不成?   苏彤不大认同奶奶的话,小孩子的世界特别脆弱,一些大人们不以为意的伤害,落在孩子那里可能就是不可磨灭。不然就不会有那句经典的‘用一辈子去治愈童年’。但这不代表她站陆娟姑妈。   听到母亲责备自己心胸不宽广,陆娟冷笑着说了好几个好。   “好好好,我不说奶奶,说你和爸,总行了吧?你和爸又是怎么对我的?我没有大哥聪明,读书成绩没有大哥好,你们就都喜欢大哥不喜欢我。“   “我和你爸什么时候只喜欢你大哥不喜欢你了?”陆老夫人仿佛跟听到天大的笑话般,她一共就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怎么可能厚此薄彼。   “怎么没有?每次考试发成绩,你和爸看完我和大哥的试卷,每次都只表表扬大哥。”   “你大哥考一百分,你考五十分,还想让我们表扬你?”陆老夫人气笑了。她自问对两个孩子还算宽容,不像别的父母,看到孩子考试不及格就动手教育。   “你瞧你瞧,你们只看到大哥考一百分,怎么就没看到我从考五十分到六十分、七十分?”陆娟说这话的时候,委屈达到了极点。   曾经,她憋着一股劲努力,就是想从父母哪里得到一句像表扬哥哥那样的夸赞。然而她努力努力再努力,等啊等啊等,等到初中都毕业了,却也不曾被父母夸赞过一次。   想到年少最强烈的渴望成了永远的遗憾,陆娟本止住的泪水再次控制不住往下掉。她读书就是没有哥哥厉害啊,能怎么办?难道笨的孩子就不配被表扬吗?   陆老夫人被问住了,远久的模糊得记忆被唤起。   印象中,好像确实有那么一次,女儿手拿着试卷,兴高采烈跑回家,告诉他们自己这次数学考了七十分。女儿很高兴很高兴,昂起头两眼亮晶晶看着他。   当时她时怎么做来着?   陆老夫人努力回想,还是想起来了。   她收起儿子考了一百分的试卷,板起脸,一脸严肃训诫女儿:“下学期要好好努力,争取考好一点。”   为什么那时候的她就没想到,女儿从考五十分到七十分,进步真的很大很大。   “……就是因为你们都不爱我,所以在遇到江涛后,遇到一个会对我好的人后,才会那么不顾一切,根本不能理智去考虑和他到底合不合适。”   陆娟的控诉将陆老夫人的思绪拉回现实。   而陆娟,在吼完这翻话吼后,彷佛被什么抽干了身上的力气,跌坐在沙发上,头垂的低低的,再没刚才的张牙舞爪。   如果不是靠得还挺近的,苏彤可能听不到她低喃的下一句话。   “等到我懂得了,却再没机会选择了……”   不管是话语还是语气,都透露着一个不被偏爱长大的人的后悔与沧桑。   苏彤也终于明白了陆娟姑妈对江飞燕的疯魔。因为她后悔了,所以她才不想女儿走自己的老路。   只是……苏彤叹了口气,等到她自己成为了母亲,又何尝不是用错了方式。   如何去爱自己的孩子,似乎是一门玄学。有的父母无师自通,有的父母则一辈子都弄不明白。   这一天陆娟和陆老夫人的争吵,两败俱伤。   陆娟似乎也忘了她回娘家是来求他们帮自己女儿的。女儿离开后,陆老夫人也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任凭谁敲门都不开,哪怕是抬出她最疼爱的陆敏。   苏彤有些不知所措,她什么都做不了,最后一脸愧疚走到陆母房间。   “妈,我好像什么都帮不上。”   “好孩子,这不关你的事。”陆母摇了摇头,这种事别说苏彤,就算是她在当下也做不了什么。而且小姑子和婆婆的矛盾,她嫁入陆家的这几十年也见过好多次。只不过都不曾像这一次般,爆发的那么彻底。   她一直知道小姑子怨恨公公婆婆,只是今天才知道竟是这么深。   陆母心情沉重,担心婆婆,担心小姑子。   直到陆政回来,听了事情的经过,他重重叹了口气。   好在他敲门后,陆老夫人终于开门让他进去。   母子两人聊了半个小时,结果怎样不得而知,反正最终今晚陆老夫人的晚饭是独自在房间里吃的。   饭桌上,陆政让大家不用担心,说母亲只是心情不好,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话苏彤都不信,更何况其他人。   大家都没敢多说话,安静扒自己碗里的饭。   搁下碗筷,陆政看向苏彤,语气郑重拜托:“奶奶心情不是很好,这几天得麻烦你多陪一下她。”   这还是陆政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苏彤连忙道:“我一定多陪陪奶奶。”   在家待哪不是待,但她的陪伴能不能让奶奶从悲伤抑结的情绪里走出来,她就不敢保证了。   且从奶奶今晚的反应来看,显然更依赖这个儿子。   公公会明白吗?会的吧。   -   可能小孩子也有着属于他们的直觉,多数时候跟保姆睡的陆敏,今晚不知道怎么回事,闹着要跟陆老夫人睡。   她困了,却闹着不肯睡,哭的撕心裂肺。   终究,陆老夫人还是于心不忍,开了房间门,将她这个宝贝曾孙女抱进房。   这下所有人终于松了口气,有陆敏陪着分散一下注意力也好。   苏彤也放心上三楼了,而陆一诚则和父亲进了书房。   一家之主的书房,终究还是在苏彤心中盖上了‘书房重地’的印章。   苏彤洗完澡,陆一诚也上来了,让她有点点诧异。今晚她洗澡并不拖沓,她还以为他们父子会谈很久呢。   察觉得出来他今晚气压比平时都要低,也许是因为奶奶和陆娟姑妈的事心情不好。   苏彤没说什么,只是问他要不要先洗澡。   成年人嘛,要学会自我调节,不然苦的还是自己,刚好洗澡可以很好的调整情绪澡。   陆一诚没有辜负她的期望,选择了先洗澡。   洗完澡的陆一诚来到书房,不过他今晚并没有看书的意思,而是看着苏彤。   苏彤放下书,对他说:“想说什么就说吧,只盯着人瞧不说话,我也不知道你是觉得我美还是不美。”   陆一诚被这话逗得勾了勾唇,脸上表情总算没那么严肃。   “你很美。”他没想太多,张口回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红晕爬上耳尖。   苏彤也被小小吓到了,他怎么会是会说这种话的人哦。   不过被夸赞美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的。   陆一诚连忙转移话题,问:“今天姑妈和奶奶说了什么?”   苏彤猜到他肯定会问,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问问经过。   她客观地、简短地把白天陆娟姑妈和奶奶争吵地大概说了下,前因后果侧重点,三要素都把握住了。   对着丈夫,她觉得自己可以适当发表一下观点。于是在讲完事情经过后,说了句:“我觉得陆娟姑妈会抱怨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陆一诚虽然没说话,却也点了点头,这给了苏彤勇气。   咳咳,在陆一诚面前,她也慢慢有三分颜色也敢开染坊的勇气。   “我也不敢说奶奶偏心,但今天听陆娟姑妈说了这么多,我觉得奶奶多多少少对这个女儿忽视了。”   陆一诚抿唇看着她。   苏彤回以无辜的眼神,内心却是……哦嚯,不小心对长辈评头论足了。   “咋了?我说得不对吗?”苏彤眨了眨眼,倒也没有真的惊慌。   中国文字博大精深,她刚才那句话强调了‘多多少少’。   多可攻,少可守,全看陆一诚什么反应了。她也不是那种明知对方不喜了,还要上赶着‘我为你好’的人。而且这个年纪,价值观啊什么的,多多少少都定型了。与其吃力不讨好去扭转,不如彼此尊重。   “没有。”陆一诚摇头,他没觉得妻子说的不对,只是忍不住替奶奶解释:“奶奶那一辈从战乱年代走过来的,养孩子多是比较糙。基本就活着就好,不懂孩子也有心理需求。”   苏彤点头,这是事实。他看得倒挺明白的,不过不止奶奶那个年代,哪怕是这个时候,很多人也是这心态——养孩子嘛,有口饭吃就能养大了。   所以她点头不代表认同,她不认为只怪时代。说到底还是个人,不然为啥同样的年代,有的父母就能做得好。   逻辑几乎完美,陆一诚无法反驳。   之前他一直知道,妻子有她的小聪明,但无伤大雅。不仅无伤大雅,有时他甚至觉得挺鲜活的。可今晚,他发现妻子不是一般有见地,这认知让他本沉闷的心情有了几分愉悦。   罕见地,他顺着这个话题和她讨论起来。   “你说的那些是极少数,他们有着超越普通人的认知,自然不一样的,而这社会大多数都只是普通人。”   “你说的很对。”可能是聊到这层面了,苏彤感触有些深。   所以人间疾苦,是因为我们都是普通人?   她伤感了,因为想到了自己。不过很快,她就将这份突然涌出的伤感赶出脑海。   优秀的人有优秀的舞台,普通人有普通人的世界。   她对陆一诚说:“不过奶奶有一点,胜过同时代的很多人。”   “哪一点?”   “奶奶她不是那么重男轻女。”   陆老夫人虽然也有着世间大多数父母的不足,但在她那个年代,这点也已经很难得。要知道不止那时候,这时候,哪怕再过几十年,生儿子传宗接代都刻在了很多很多人的骨子里。   陆娟姑妈的悲剧,除了原生家庭、成长环境,跟自己也有很大关系。   只是要去讨论这个,就又离不开性格到底是先天因素占多还是后天因素。她不是遗传学专家,根本不可能搞明白这个问题。   她只知道,有人生性坚毅乐观豁达,在烂泥中也能开出花。有人偏执多疑小心眼,晴天朗朗也只怪为什么不下雨。   陆一诚还没察觉妻子已经想远,回应道:“大多数人确实重男轻女,不过……”   他想说,不过我们陆家不会,然苏彤听了他前半句话就急切说道:“多数不代表对。”   这话说的,认定他是这么认为似的。   陆一诚委屈,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没觉得对。”   这委屈的语气,可苏彤诧异坏了。他、他、他……刚才不是自己眼花耳鸣吧?   “你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自然不会重男轻女。”不管他是不是,但苏彤依然先把这顶高帽送上。   陆一诚:“……”   如果调侃的笑不那么明显,他还真信了。   苏彤也知道自己笑得太明显了,收敛了些笑意,此地无银三百两式强调:“我是认真的。”   陆一诚无奈摇了摇头,也不可能真的和她计较,说回陆娟姑妈的事。   “你有什么主意吗?”   “我?”苏彤连忙摇头:“我还是新妇,遇到这种事惊慌无措,哪里会有主意。”   人生经历和认知都有限,她又能给出什么建议呢?连自己的人生也不过是摸着石头过河。   她建议顺其自然,知足常乐,能行吗?   陆一诚:“……”   惊慌无措?他下意识觉得这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不过问她陆娟姑妈的事也确实为难她了,这几十年都无解。   “爸会找姑姑好好谈谈的。”   “是该好好谈谈,不过这次可能不那么好谈。”之所以这么说,倒也不是因为这次奶奶和姑妈两人闹得史无前例的僵,而是这次事关江飞燕一辈子的幸福。陆娟姑妈惯会把责任推给其他人,江飞燕真和那个小伙子一起了,肯定埋怨陆家这边没早点给介绍个好对象。   陆一诚自然也知道,但那是父亲的亲妹妹,也是没办法的。   苏彤有些同情,摊上这么个至亲真的挺无奈的。她庆幸陆一诚是独生子,免了她可能要面对的姑嫂问题。也佩服婆婆好脾气,几十年都没有被陆娟搞崩溃。当然也有些同情陆娟姑妈小时候跟着重男轻女的奶奶,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创伤。   陆一诚不是一个对过去耿耿与还的人,所以不理解陆娟姑妈为什么对那么久远的事还放不下。   苏彤幽幽看着他,说了句:“因为你是既得利益者。”   陆一诚听得一脸问号,话题怎么突然转到这来了?他怎么既得利益者?   “因为你是男的。”这话多少有些霸道不讲理了,男的也并没有错,错的是对待男女的不同心态。不过她也没说错,被偏爱的男性不理解不被偏爱的痛。   他百口莫辩,难以言表,最后化为一声长叹。   “阿彤,两性的平等,一定会越来越进步的。”   他想,必定是苏彤从小在魏家村看惯了这些,所以才会对重男轻女有如此深的感触。   苏彤知道他说的对,只不过她也知,岁月长河,任何文明的进步就像驴皮煮胶。   唉,他们聊的太偏了,本说的是今天奶奶和姑妈的争吵,结果说着说着,讨论到两性平等上去了。   她一个俗人,哪有那个智慧讨论这么深奥的话题。   “我看会书。”苏彤再次拿起书本,发生的事都告诉他了,就让他聪明的小脑袋去想解决办法吧。   陆一诚知道她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没有勉强。   只是今晚,他的心多少因为她这番话而不平静。   而苏彤呢,看着是在看书,其实也看不进去。   今天陆娟姑妈的话,让她想到了留守儿童现象。   当然了,两者时代背景并不能同等而论。唯一同的,不过都是时代洪流滚滚向前,普通人也许并没有太多选择。   经济腾飞给了他们机会,顺势而下,命运的轴轮就此转动,代价就是无数家庭的骨肉分离。   也许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宿命以及选择。   她曾经愤怒的是,既然是大人的选择,就不应该孩子因为长期分离而跟他们不亲时去指责,就不应该因为孩子没有符合自己心目中预期的优秀而去指责,更不因该把面对生活的无力发泄在孩子身上,一句我又有什么办法似乎可以抵所有。   是的呢,他们是普通人,又有什么办法?但是他们忘了,他们其实至少可以选择不生。   一边不得已,一边不停下生孩子。   是指望孩子会自己好好长大,长成他们预期的样子?   她以为再想到这些心情也不会再有什么起伏,因为她已经很多年不会再为类似的事牵动情绪了。   然而今晚,她却有些不平静。   察觉到她翻来覆去并不能静心看书,陆一诚抬起头。   和她目光不经意对视上的那一瞬,他怔住了,并没有忽略她眸中一闪而过的痛楚。   “你有心事?”   “没什么,今天心情多少有点被影响而已。”她胡乱扯了个借口。   她只是想到了上辈子的自己。   -   这一晚,苏彤罕见睡得不踏实,明明睡觉状态,却翻来覆去。   陆一诚被她搅的睡不着,最后无奈,只好伸出两手将她束缚在怀中。   怀抱似乎给了她安全感,半宿翻腾倒海的她终于安分了。   然而他才这么想,苏彤两脚突然一蹬,差点把被子踢下床。   陆一诚看笑了,同床共枕这么些天,他还夸过她好睡相,睡着后闻温驯乖巧。今日才知,原来心里烦躁的她在睡着后反而才表露无疑。   最后,陆一诚是手脚并用,将她整个人钳制在怀中,她才终于彻底安分。   只是,他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如此温香软玉在怀,难免有所躁动。   这下,轮到他睡不着了。   硬生生熬到临近天亮,浓浓倦意袭来。   他眯上眼,准备浅睡两个小时。   然而才闭上眼没多久,苏彤就醒了,大冷天的被热醒了。   她以为是幻觉,以为是做梦,下意识动了动,却发现动不了。   在用力挣扎,好像松了些。   她没有睁眼,只是喃喃嘀咕:“好热。”   “热吗?”   耳边陆一诚的声音是那样的清晰。   苏彤还以为自己是做梦,咧嘴笑了笑:“我做梦怎么会梦到陆一诚呢,假的。”   假的?   旁边的陆一诚已经没半点睡意,半撑起身体看着那张并看不清的脸。   几秒过后,他似下了什么决心般,把自己这头的床头灯开了。   昏黄的灯光并不刺眼,然而光亮还是让苏彤眨了眨了眨眼,慢慢回过神。   这是……?   待视线慢慢清晰,对上陆一诚那双满是情、欲的眼眸,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刚才发烫的……是他?   “阿彤,你今晚睡觉很不乖。”陆一诚声音嘶哑,控诉着她让自己半夜都没睡踏实的行径。   “啊,有吗?”苏彤满眼无辜,虽然睡的迷迷糊糊,不过多少还是有点点印象的。朦朦胧胧中,她好像确实是翻来覆去。   苏彤叹气,今天感触太深,想到了些许久不曾想起过的事。   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五点,按他平时出门的时间,怎么都还能再睡两个小时。   愧疚的苏彤难得语气温柔,对陆一诚说:“快睡吧,我保证不乱动。”   陆一诚却摇了摇头,右手是指轻轻在她下颚处摩擦。   肌肤接触刺激,让本就还没完全清醒的苏彤忽然打了个激灵。   好了,她不乱动了,他却不消停了。   十指交扣,灵魂交融。   苏彤脑袋渐渐陷入空白,再没那些乱七八糟的烦恼。   她闭上眼,再不想去思考,顺从本能,伸出手抱住陆一诚。 第27章   夜凉如水的夜晚, 有人交颈缠绵,有人对着漆黑的夜空默默流泪。   陆娟从娘家回来后,晚上女儿下班回来, 两人又吵了一顿。   她本不想吵的, 耐着性子苦口婆心劝女儿不要昏头。难得那么有耐心,一点点掰开利弊分析。甚至还拍着胸口承诺, 再等一等一定给女儿介绍一个好的。   然而正是这句话扎痛了江飞燕,她讥笑反问母亲:“还要我等多少年?是不是因为你自己不如意,也见不得亲生女儿好?”   陆娟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 如今还被女儿这样直扎痛处, 好心被当作驴肝肺, 哪还能压得住心中的怒火,当即一巴掌甩了过去。   “你懂什么?父母都是为你好的,你要是选择了那个穷鬼小子, 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江飞燕捂住被打的半边脸,更是变本加厉冷嘲热讽:“你自己后悔了,就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会后悔吗?”   这话不仅刺痛了陆娟, 也刺痛了江涛。   陆娟后不后悔他不知道, 江涛自己是后悔了, 特别是明明离婚了, 自己竟然又因为心灰意冷破罐子破摔,再次和她走在了一次。   复婚以来的这么些年,他不敢放任自己去想,因为每每想起都后悔的恨不得掐死自己。   看到妻女吵架,江涛本还想好好劝劝的, 最后却成了最先受不住,草草碗筷离开家里的那个。   而陆娟呢, 则是心情差到晚饭一口都没吃,在被女儿接二连三言语伤害后,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她想不明白女儿会为什么变成这样,明明不久前还催促着她找娘家帮忙介绍个好对象的,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陆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为什么,完全没有察觉时间已经来到半夜。   难道……   陆娟忽然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想,担心女儿和那个穷小子是不是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这么一想她再也躺不住了,弹坐起身,准备去找睡在客厅的江涛,但走到门口又停下。   生米煮成熟饭也只是她的猜测,万一不是呢,万一因为这个丈夫和女儿吵起来,大半夜的闹得左邻右舍都知道,女儿的名声就没了,不只能跟那个穷小子?   不行不行。事关女儿的名声,她到底是谨慎了许多。   陆娟走到窗户边的椅子前坐下,望着窗户外边皎洁的月亮。   她想了很多,想小时候,想年轻那会,想现在。   时间怎么就过得那么快呢,眨眼半辈子就过去了。而回想她的半辈子,似乎就有悔恨和不甘。   为什么会这样?她明明有着那么好的出身,父亲是司令,兄长是市领导,怎么就过成这样了呢?   回想过往,不知时间。晚风拂面,顿感冰凉。一摸脸颊,才发现早已不知什么时候泪流满面。   陆娟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忽然下了决心。   她这辈子已经这样了,不管女儿和那穷小子到了哪一步,她都不允许。如果执意要和那个穷小子一起,她就断绝母女关系。   陆娟的骄傲,绝对不允许她有一个农民女婿。   -   第二天上午,陆家。   陆老夫人和平常一个时间醒来,厨房里云姨已经在煮着早饭。   看到陆老夫人,云姨脸上立刻堆出笑意,把自己今天准备煮的早饭告诉她:“今天煮皮蛋瘦肉粥,再配几个煎饺,怎样?”   陆老夫人说了声可以。   对吃什么她向来不挑剔,准确的来说以前他们家对每天吃什么都不提意见,全凭云姨做主。就是苏彤嫁进来后,偶尔会表达明天想吃什么。慢慢地,对于吃什么,好像所有人都参和起来,如果有特别想吃的,也会提前一天告诉云姨准备。   陆老夫人起床后没多久,穿戴好的陆政也从房间走出来。   他告诉母亲:“今天单位有事,就不在家吃早饭了。”   陆老夫人心疼儿子,用饭盒装了几个先煎好的饺子给他带上。   “我知道工作重要,只是也不能只记着工作不注意身体。”   陆政伸手接过,笑道:“会的。”顿了顿,又道:“妈,阿娟那边我会去谈谈的,你且宽心。”   陆老夫人嗯了声,没再多说什么。   陆政出门了,陆老夫人神色恢复如常,大家也没有后再提昨日的事,那场争吵仿佛不曾发生过般。   七点,陆敏也醒了。   陆老夫人给她穿好衣服,先抱进陆母房间聊了会,才抱到餐桌前坐下,开始吃已经放凉了些许的热粥。   往常这个点,陆以诚也已经下楼来一起吃早饭了,但今日却没看到。   陆老夫人并没多想,也没问其他人,只以为他今天出门早,比她起床还早。   然当九点,当看到孙子姗姗从楼梯走下来,陆老夫人震惊了。   她孙子这是、这是、这是……刚起床?   哪怕事实已如此明显,陆老夫人也几乎不敢往这方向去想。   陆一诚倒是神色如常,和呆愕状态的奶奶打招呼,又进母亲房间看了看。   同样错愕的云姨先反应过来,说粥还热着,给他盛一碗。   陆一诚没拒绝,而且胃口大好连吃两碗。   在他喝着粥的功夫,陆老夫人实在忍不住,让陆敏一个人玩,跑到孙子旁边坐下,好几次欲言又止。   眼看他碗里的粥快要吃完了,终于问出口:“孩子,你没有不舒服吧?还是太晚睡累着了?”   陆一诚面不改色,淡淡一笑:“不累。”   这回答,也就是没有不舒服,也就是确实晚睡。   陆老夫人:“……”   “你今天怎么……”   陆老夫人想问,今天怎么那么晚才起床。可是自己孙子自打上小学起就没睡过懒觉,哪怕寒暑假。她想起来都心疼,今天偶尔睡一次懒觉怎么了?她有什么好诧异的!以前不是觉得这个孙子太清冷吗?特别是在男女感情这一方面,曾经她都要以为,如果不是自己极力促成,他就要打光棍一辈子。如今和新媳妇感情和美不挺好的,横竖他也不会是沉迷女色的那种人。   于是不等孙子回答,她又忙说:“累了就多休息,工作时干不完的,还是身体重要,奶奶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你和阿彤新婚,偶尔晚起也是正常的。”   强调没别的意思,怕是任谁都听出来,‘我就是有别的意思’。   陆一诚终于有了几分不好意思,想到临天亮自己的疯狂行为。   吃过早饭,他得去公司。   临出门前,他还是忍不住和其他人交代了那句话:“不要去打扰她,她想睡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这个她,当然是苏彤。   陆老夫人轻哼了声,心里不免吃起了孙媳妇的醋。   她这个榆木脑袋的孙子哦,不会歪打正这给苏彤这小吃货给拿捏了吧。   虽说暗暗腹诽,嘴角却是上扬的。   陆一诚一出门,陆老夫人就迫不及待进了儿媳妇旁边,还把门虚掩上。   “真是差点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诚今天竟然也睡到这么晚。我看他眼底微青,说不定昨晚都没怎么睡。这样下去,身体能不能吃的消哟。”   陆母的震惊其实和婆婆差不了多少。   她轻咳了声,提醒婆婆可不要在孩子们面前表现得那么大惊小怪。   “年轻人嘛,有时候难免……咱们也不要太过关注。”虽然已经做奶奶了,可说起那些事,陆母还是会不好意思。他们那一辈内敛,夫妻之间的事,永远都是关起房门来只有他们知道。   她嘱咐婆婆:“一诚这孩子不是不知分寸的人,他做事向来有数,咱们还是不要去干涉。”   “一诚当然不是那样的人……”陆老夫人说到这也闭嘴了,孙子不是那样的人,苏彤那丫头就是了?相处了一段时间,那丫头又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虽然没有表姐那样贤惠,却也是个好的,魏光亮夫妻教出来的孩子不差。她不能这么不讲理,因为偏爱孙子就什么都往孙媳妇身上推。   陆母拍了拍她的手:“多大的事,是不是?”   “也是,我也就是想找个人说说。”陆老夫人点头,她其实也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就是震惊孙子的改变。   都知道的,太震惊就想找个人倾诉一下。而自己和儿媳妇相处了几十年,两人好的就跟亲母女一样,第一个自然想到她了。   陆母懂,她本还担心婆婆因为昨天的事抑郁寡欢呢,儿子这事也算外搭正着让她转移了注意力。   才这么想呢,陆老夫人就叹气:“是人都会变,咋我生的女儿却是越来越倔呢。”   “妈……”陆母看着红了眼眶的婆婆,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说:“你别担心,这事就交给阿政。”   也只能交给儿子了,陆老夫人是一点办法都没了。只是让她不担心,怎么可能呀。她就这么一个外孙女,女儿这辈子已经不幸福了,外孙女再不幸,女儿以后岂不是连盼头都没?   想到这,陆老夫人也是后悔的。后悔前些年和女儿怄气,耽搁了外孙女的终身大事。   听到这些,陆母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前些年也没少介绍,小姑子和女儿一个都没看上。   两人在房间里聊着,苏彤打着哈欠下来了。陆一诚起床后,她也没睡多久。   过来和婆婆打招呼的时候,看到奶奶也在,很自然冲她们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早啊。”   笑容过于明媚,看得陆老夫人忍不住打趣她:“你再早点,能赶上和一诚一起吃早饭了。”   苏彤嘿嘿笑了先,也没在意陆老夫人的打趣。   “我先去吃东西了。”   陆老夫人看着她背影,对儿媳妇说:“你看你看,真是个没心没肺的。”   自己都没发现,如今说这句话,语气都带着宠溺。   婆婆的变化,陆母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谁能想到呢,当初对苏彤还诸多不满的,短短两个月时间就不知不觉改观,而且自己都没察觉到。   说实话,在她看来,苏彤这儿媳妇还真是意外之喜。   ---   苏彤吃过早饭,走到沙发才坐下,本来独自在玩的陆敏就小跑着超她奔来,拉着她要一起玩。   看了眼陆敏正在玩的玩具,是前些日子婆婆朋友送的积木。   反正闲着也是无聊,苏彤便陪孩子一起玩了。   很快,一座小城堡就搭建起来了。   陆敏看着母亲搭的小城堡,惊喜不已。想必在她幼小的世界里根本想不到,这一块块木头可以堆出这么漂亮的小房子。   高兴坏了的陆敏迈着小短腿来到陆母房间,拉着陆老夫人往外走,要给太奶奶分享。   陆老夫人不知道曾孙女什么意思,但还是笑呵呵跟着她来到外头。   直到陆敏指着积木小城堡,兴奋简单叫着:“房子,房子。”   “你砌的?”陆老夫人不敢相信,激动摸了摸曾孙女的脸,张口就道:“敏儿这么棒,太奶奶要奖励你。”   听到奖励,苏彤也往前凑:“奶奶,是我跟敏儿一起砌的,我还是主力军,奖励不能漏了我。”   陆老夫人笑骂道:“你一个大人,跟孩子抢功劳,羞不羞愧?”   苏彤眨巴着眼睛,可一点都不觉得羞愧:“在奶奶面前,我们都是孙子辈。”   陆敏对什么是奖励还没概念,但看到母亲凑上前要,她也有样学样。   “奶,要,要。”   “行了行了,都有奖励。”陆老夫人不得不开始思考,给她们什么奖励。   小孩子还好,给颗糖都会高兴,至于苏彤嘛……陆老夫人想了想,让她们两人等着,自己则进了房间。   再从房间出来,她手上拿了一个首饰盒。   看到首饰盒,苏彤两眼一亮。   随口一句玩笑,奶奶就这么认真吗?   “呐,给你。”陆老夫人把首饰盒塞给苏彤。   之所以想到这个,是想到上次送苏彤镯子时高兴傻的样子。看得出是喜欢金首饰的,而正巧她别的不多,首饰还真不少。既然可以让晚辈高兴,那何不送呢。   这、这、这……对苏彤来说真这真是意外惊喜。   她双手捧着首饰,笑得眉眼弯弯:“谢谢奶奶,奶奶真好。”   一旁看着的陆敏急了,母亲都有奖励了,她的呢?   她急忙去扯陆老夫人的裤子,索要着自己的奖励。   陆老夫人一把把她抱起,随后将一个弥勒佛玉坠挂在她脖子上:“喜欢吗?”   陆敏看了看自己的吊坠,又看了看母亲手中捧着小盒子,为难做不出选择。   陆老夫人看到曾孙女这样,一愣,随后又乐乐,她的宝贝乖曾孙竟然会比较了。   然而苏彤看到后的内心反应却是,不会吧不会吧,小屁孩不会看中了她的奖励吧。   苏彤打开首饰盒,里面装着是金镯子,只不过款式和上次的不一样。   上次的粗一些,这次的秀气些,都很漂亮。   陆敏的目光并没有追随那只金镯子,而是落在被苏彤搁在一旁的首饰盒上。   苏彤笑了,很大方把首饰盒送给她。   陆敏高兴极了,抱着首饰盒不撒手。   陆老夫人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有些恨铁不成钢轻轻戳了戳曾孙女脑袋:“你啊你啊,不识货啊。”   “奶奶,小孩子没什么金钱观,她喜欢就好。”苏彤欣赏着挂在自己手上的金镯子,真是越看越喜欢。   她想把这份喜悦分享,于是来到婆婆跟前,给婆婆看奶奶送自己的镯子。   “好看吗?”   陆母点头:“好看。”   想到她加进来后自己还没送过她什么礼物,陆母想了想,说:“我二楼房间的床头过右边那个抽屉,有个大信封,你拿下来给我。”   “哦。”苏彤依言去办,很快哒哒哒跑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半张A4纸大的信封。   陆母接过信封,抽出看了看,又随即把东西塞回去,招手让苏彤坐到自己跟前。   知道婆婆应该是有事要吩咐自己,苏彤乖巧坐到她跟前,一副会好好听的样子。   “这个,给你。”陆母把信封塞到苏彤手里。   苏彤一脸不解,低头看了眼婆婆塞过来的东西,又看向婆婆。   陆母温柔看着她,眼里有藏不住的殷切:“拿出来看看。”   苏彤拿出,随即诧异到嘴巴O起。   竟然是一张房产证!一间商铺的房产证!房产证上的名字正是婆婆的。   陆母解释道:“这是去年你爸送我的,我想着也没送过你什么,不如就把这间铺子送给你吧。从这个月起,铺子的租金就交给你。”   老天,苏彤怀疑自己在做梦。   婆婆竟然冷不丁地送了她一间铺子!还告诉她从这个月起,她就可以坐收租金!   这不是她上辈子梦寐以求的包租婆的生活吗?   她很喜欢婆婆的这份礼物,只是,她到底还知道,这么贵重的礼物她不能收,而且还是公公买的。   “妈,这是爸买给你的,我拿了不好。”苏彤艰难推脱。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的考验她?   拒绝一间商铺,她真怕自己今晚会睡不着。   不行了,不用等到今晚了,她现在已经很心痛了。割肉了割肉了。   一定是她最近的日子过得太好,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出点难题来考验她。   屋外明明丽日当空,为何她却突然觉得乌云遮顶?   陆母却是诚心要送她:“长者赐,不可辞。有什么不好的,他给我了,就由我做主。这是你嫁进来后我第一次送你东西,可不能拒绝。”   乌云散去,晴空万里。   陆母的声音仿如天籁,只听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心不痛了,不仅不痛了,还彷佛置身云端般愉悦。   “真的可以吗?”苏彤没见过世面,第一次被人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真的真的很难不忐忑。   “可以,拿着。”陆母强势把房产证塞到苏彤怀里。   苏彤深吸了口气,她已经拒绝过了,实在是不可能再有毅力去拒绝第二次。   好开心,好开心,有种天降横财的开心。原来幸福真的可以将人砸晕的。   在苏彤幸福到晕乎乎的时候,陆一诚在公司可就不那么好过。   首先是他破天荒无缘无故晚到了两个多小时,在他到来之前,跟了他几年的助理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来上班的路上出了事,担心不已,都打算出去找了。   其次是下午开会的时候竟然罕见走神了,虽然只是一会,可也已经足够让和陆一诚公事几年的下属震惊的。   开完会,和陆一诚认识多年的生产部经理石磊再也忍不住,来到他办公室。   “有事?”   陆一诚下意识以为生产部遇到了什么难题,却只见石磊坐下后,一副欲言又止。   两人对彼此还是了解的,如果是公事,他不会这副摸样。   陆一诚又问:“私人问题?”   此时的陆一诚还以为,下属是有私人问题想向自己求助,颇意外的。他清楚知道,自己给人感觉并不那么平易近人。   难道结婚后,他改变真这么大?   “算是吧。”石磊尴尬笑了笑,关心自己的老板,不知道算不算私人问题。   说实话,陆一诚虽然比他小了十岁,但行事作风却是比他稳重果决。如果连自己都搞不定,就算和他说了,他能帮上什么忙?理智回来后,石磊不免心虚。只是人都来到这里了,好像也迟了。   陆磊的吞吞吐吐,让陆一诚以为是他私人遇到了的困难不是一般,只好难得用号语气,鼓励道:“有什么想要我帮忙,不怕直说?”   “帮忙?”石磊愣了楞,怎么变成他需要帮忙了?反应过来老板误会后,他赶忙解释:“我来找你,就是想关心一下,你今天先是迟到再是开会走神,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陆一诚蹙眉。   石磊紧张,完了,老板肯定是觉得他越界了。   谁知……   “不行吗?”陆一诚泰然反问。   石磊被问住了,他是老板,按理说几点来公司都行,不过公司成立几年来,除了几次家里有事,其他时间都是风雨无阻准时到。   他真的管太多了,石磊面如死灰。   好在陆一诚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反而好心情解释:“我就是家里有事耽搁来晚了。”   “哦,只是这样啊。”石磊舒了口气。   他不是来好奇八卦的,自然不会再去问老板家里出了什么事,如果陆家的是老板自己都解决不了,那还有谁能解决。   只是没想到,他不问,陆一诚却主动问了他一个私人问题。   “你结婚多少年了?”   虽然突然,石磊还是老实说:“十七年了。”   十七年,那真的不短。   “你们夫妻感情如何?”   石磊真是被这一个又一个问题震惊住了,呆愣愣回答:“我们感情一直都很好。”   这话真不是夸大,他们夫妻是整条街闻名的恩爱夫妻。   听到感情很好,陆一诚脸上有了点笑容。   石磊完全不知道老板在想什么,整个人是晕乎乎离开的。   陆一诚右手食指不自觉敲了敲桌子。这是他独自思考时下意识的动作。   以后如果有什么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要请教人的,也许可以向石磊请教请教。   还有在反思,不知不觉中,他是不是变化很大?比如今天清晨那事,若放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抬手看了眼手表,差不多到了和父亲约定的时间,于是赶忙收回心神处理未处理完的文件。 第28章   临下班前, 陆一诚终于处理完堆积在桌面上的文件。   看了下时间,拿起办公室的座机拨了个电话。   嘟嘟几声后,陆政的声音出现在电话那头。   陆一诚先喊了声爸, 才问:“你那边忙完了吗?”   “怎么可能忙得完。”陆政笑:“不过可以按照约定的时间出发。”   陆一诚嗯了声, 又说:“我一会去公司食堂,要不要给你带点吃的?”   “不用了, 一会我去单位食堂随意凑合吃点。”陆政也正有吃了饭再出发的打算。   “行。”陆一诚挂了电话,收拾整洁桌面,起身出了办公室。   路过助理位置的时候, 忽然停下脚步,   助理诚惶诚恐, 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陆、陆总,有什么事要交代我去办吗?”如果不是还有那么一点心理素质,她怕是话都说不利索。   陆一诚点了点头, 面不改色道:“下午我可能会晚点才回公司。”   “好的。”助理记下。   陆一诚还没离开,目光落在她右手的戒指上。   助理注意到了,紧张到捏紧拳头。   这戒指是上周末和丈夫逛百货公司时看到的, 虽然有带你小贵, 但款式新颖, 她很喜欢, 最终还是咬牙买了。   厂里也没说不准戴首饰,陆总盯着她戒指看是什么意思?   正当助理不解之际,陆一诚开口。   “戒指挺漂亮的,哪里买的?”   助理一愣,然后立刻告诉他自己是在哪里买的。   陆一诚听完, 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待他走远后, 无端端受惊一场的助理才长长舒了口气,忍不住和身后的同事聊起来。   “你觉不觉得陆总再婚后变化有点大?”   若在以前,陆总绝对不可能注意到她戴的首饰,更不可能开口问哪里买的。她估摸着这是想买来送妻子。毕竟戒指这东西,除了送妻子还能送谁呢。   同事点头,其实她早这么觉得,而且还觉得陆总和新婚妻子感情应该不错。   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只因某日她来的比较早,刚坐下就看到同样也早到的陆总,春光满面。她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这还是向来那个不拘言笑的陆总吗?   在公司讨论领导不好,两人就算心里已经掀起万丈波澜,也不敢说太多。   -   中午十二点多,两辆车一前一后到达陆娟家筒子楼楼下。   从车上下来的,正是陆政和陆一诚。   他们今天中午出现在这里,是昨晚就说好的,想利用中午的休息时间好好和陆娟一家人谈谈江飞燕的事。   陆家的两个男人在听到江飞燕和一个农村小伙子在一起后,反应倒没有陆老夫人那么大。在他们看来,农村人城里人都是中国人,只要踏实肯干就行。   但婚姻是大事,特别是对姑娘家,陆政身为江飞燕的亲舅舅,也是关心的。   陆娟那边,全然不知道大哥和侄子要过来,正骂骂咧咧接着昨天晚上继续做女儿的思想工作。   江飞燕被唠叨的烦死了,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那点工资不足以独立出去生活,她真不想再回这个家。   “烦死了,你能不能别说了,再说我都不想吃饭了。”   “要是还想着嫁给那穷小子,干脆别吃了。”陆娟气得一把夺过她的筷子,反正也吃的差不多了。   “不吃就不吃。”江飞燕把碗一推,一顿不吃又饿不死。她冷冷盯着母亲:“你别张口闭口说人家穷小子,人家又没吃你家大米。”   陆娟气笑了,他是没吃她家大米,但是敢拐她家女儿!   江飞燕继续道:“人家靠自己双手干活吃饭,不丢人。”   “不丢人?”陆娟像听到什么天大的小笑话般,一针见血问女儿:“你若真不觉得丢人,敢不敢把杜为民介绍给你的同事朋友们?”   杜为民,江飞燕的农村男朋友。   被说中痛处,江飞燕面色非常难看。   她不敢,她真的不敢给同事朋友知道,她堂堂一个端着铁饭碗的人,竟然找了一个从乡下出来,连份正式工作都没的对象。   但凡敢,她都不至于还在家里忍受母亲的脸色,早豁出去和杜为民结婚。反正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她就算嫁了他们不喜欢的人又如何,还不是狠不下心不管她。   看到女儿面露痛苦,陆娟有些得意。   “被我说中了吧,你要是不想被人笑话,赶紧跟那小子分了。”   “我不分,为什么要分?”江飞燕恼羞成怒,“为民他对我好,我就要跟他在一起。”   “在一起在一起,他一个做面条的,拿什么养活你?”陆娟清楚的很,自己女儿从小到大过的是什么日子。虽然比不上侄子陆一诚,但她敢说,整个筒子楼就没谁过得比女儿好。她能和杜为民过苦日子?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不是还有你们吗?”江飞燕说得理所当然。   “……”陆娟被气到一时说不出话,好半响才咬牙切齿道:“执意要跟父母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却理所当然依靠父母。江飞燕啊江飞燕,你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   江飞燕脱口而出:“我这不是跟你学的,你都有脸,我为什么没?”   陆娟被怼的愣住了。   她当年也是不顾家人反对和江涛一起,这么些年也却是依靠着娘家才能不至于过得太苦,女儿确实说的没错。   苦涩在心底蔓延,陆娟难受得有些喘不上气。   悲痛之中,她第忽然想到,母亲当年是不是就是这种感受?   这都造的什么孽啊,陆娟想流泪。   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屋内的三人都有些惊讶,不是过年不是过节的,谁会上他们家来?还是这个点。   初始,大家都以为是邻居什么的,陆娟不愿意去开门,还是江涛去的。   一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陆政和陆一诚,江涛下意识慌了,但好在没乱了分寸。   “哥,一诚,怎么突然过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听到这声哥,陆娟看过去,见到自己亲哥出现在门口,也很是诧异,连忙站起身。   看了看凌乱的客厅,陆娟又有些局促,尴尬笑道:“怎么来之前也不说一声,我好下楼接你们。”   其实她想的是,好收拾一下屋子。因为女儿的事,她没什么心情,已经大半个月没收拾过家了。大哥看到,肯定得说她。   “我们又不缺胳膊少腿的,不用接。”陆政看着乱糟糟的客厅,也是下意识皱起眉。对妹妹不用上班却连家都不收得行为是不满的。   陆娟连忙把沙发上乱七八糟堆放的东西一把抱起,扔到房间的床上,随后把门带上,仿佛这样就能掩盖脏乱。   江涛不是没看到大舅子皱眉,也是羞红了脸。   好在陆政和陆一诚也不挑剔,凑合着有地方就坐下。   看到桌子上还摆放着饭菜,陆政又说:“你们接着吃,都是一家人,不用见外。”   可谁还吃得下,陆娟只好说:“我们刚吃饱呢。”   剩菜剩饭的,也不可能招呼大哥和侄子吃。她瞪了江涛一眼,示意他赶紧把饭桌收拾好。   纵使知道自己的妹妹脾气不好,可是亲眼看到她在家竟然是这么对丈夫的,陆政还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你平时都是这样使唤阿涛干活的?”   陆政板着脸一问,陆娟不敢吭声了,帮着丈夫一起收拾桌子。   不一会,两人从厨房出来,陆娟手里还端着一壶刚泡好的热茶,殷勤给大哥和侄子倒上。   “大哥,喝口茶。”陆娟暗暗庆幸上午有烧水,不然又多了一样被大哥说的。   陆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喝出这就是他上次托人从云南买的普洱,幽幽看了妹妹一眼。他就说家里的普洱怎么突然没了,原来是全给她带回来了。不过他倒也没不高兴。   陆娟搬了张椅子,离陆政不近不远的地方坐下,才客套问:“大哥,你们吃了吗?”   “吃了。”   “你们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陆娟还是有些忐忑的,昨天她回家可是和母亲大吵了一架,大哥和外甥不会是来教训她的吧?   好在大哥在听到她这话后,目光看向女儿。   “飞燕的事,我听妈说了,她老人家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我不能不过问一下。”   “那是的那是的,你是飞燕亲舅舅,自然是有权过问的。”陆娟连连点头,心里松了口气。不是来教训自己的,是来帮着劝女儿的。陆娟暗暗窃喜,大哥说话做事向来让人畏惧,他要是肯出面,也许女儿会听。   想到这,陆娟迫不及待把女儿和杜为民的事说了,全程透露着对杜为民的嫌弃,江飞燕都听不下去了。   “妈,你说话能不能客观点?人家为民也是靠自己双手挣钱吃饭,你别说的他扒拉着我才能活下去一样。”   陆娟呸了声,根本就把女儿的话当笑话。   “就他挣的那点钱,养活自己都困难,还能养家糊口?”   江飞燕黑脸,还是那套说辞:“他也没吃你的,你凭什么看不起人家?”   “我也没挖他家祖坟呢,他怎么来招惹我女儿?”   “你强词夺理。”   陆娟冷笑:“呵,我就强词夺理。我告诉你,他想娶你,没门,我不同意。”   说着,看向大哥,等着他开口帮自己。   谁知道陆政却是反过来批评她:“现在是新社会,不再兴父母包办那一套。”   “……”陆娟万万没想到。   不仅她没想到,江飞燕也是很意外,她都做好被大舅和表弟嘲讽的心理准备了。   陆政重重叹了口气,不想理这个不争气的妹妹,看向江飞燕,问她:“你告诉舅舅,你是不是真心喜欢那个男的?”   真心喜欢是肯定的,但母亲也说的对,对于杜为民的出身,她始终觉得有些羞耻。因为这种羞愧感,她不敢吭声。   她不吭声,陆娟却急着替她回答了。   “什么喜欢不喜欢,喜欢能当饭吃吗?大哥,你快劝劝这孩子,让她赶紧和那乡下穷小子断了。”陆娟生怕大哥不帮劝,甚至还给女儿撑腰,那就更无法无天了。   陆政听到妹妹张口闭口就乡下穷小子,还一脸鄙视,非常不高兴。不喜欢她这样看不起人。   “陆娟,你怎么能有这么危险的思想?你这是搞阶级分裂法!”   “大哥!”陆娟不自觉提高音量,倒不是因为他眼里的批评,而是担心他今天过来到底是劝她还是劝女儿。   “难道我说错了?农村人怎么了?别忘了你吃的米饭还是农村人交的公粮。”   听到这话,江飞燕有些窃喜。她忘了,表弟的两个媳妇可都是农村出来的,大舅一家肯定对农村人没歧视。   陆娟不自觉红了眼眶,她算是明白了,亲哥今天来不是帮着她劝女儿的。   批评完妹妹,陆政再次问外甥女是不是真心喜欢杜为民,然而她依旧不敢吭声,陆政整个无语住了。   陆娟多少还是了解女儿的,冷笑:“瞧吧,连你自己都觉得杜为民拿不出手。”   这话刺激到了江飞燕,叫嚷起来:“谁拿不出手了?我就是喜欢杜为民,就是喜欢他。”   “死丫头,你是故意找个农村人来气我的是吧?”   “农村人怎么了?农村人就是低人一等。”   江飞燕要的就是这句话,冷笑:“我就知道,你就是看不起两个表弟媳。”   陆娟当然看不起,但也不敢当着大哥和亲外甥的面承认,连忙道:“能一样吗?”   听到姑妈说农村人就是低人一等这种话,陆一诚是非常不高兴的。现在想想,苏彤脾气还是太好了,被姑妈姑妈这样不喜也只是指挥自己干这干那出出气。   眼见母女两人又要吵起来了,陆政脑壳疼:“行了,别吵,吵能解决问题吗?”   他一人给了一个眼刀子,震慑力还是很强,陆娟和江飞燕都闭了嘴。   江涛看着,心里非常佩服这个大舅子。同时又暗暗叹气,如果他也有这魄力,这几十年又怎么会被陆娟压着。   陆政先是批评陆娟,批评她为今时今日还学旧社会那套,干涉儿女的婚姻。批评她这些年来在挑女婿方面错误的价值观,如果不是这些错误的价值观,怎么会将女儿的婚事耽搁至今。   江飞燕完全没想到大舅会是这个态度,本来垂着的头慢慢昂起。对于大舅说的这些,她非常认同,自己就是被母亲耽搁的。   其实回过头看,这些年也不是没给介绍过不错的对象,但母亲总拿来和陆家比,嫌弃这个嫌弃那个,谁也没看上。她年轻,被母亲带偏了。不然随便选一个,日子其实也不会太差的。别的不说,至少能有份稳定的工作。   陆娟被批评的很不高兴,虽然怕这个大哥,但也不是怕到他说一就不敢二的地步。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散去,质问兄长:“大哥,你今天是过来是为了劝我同意飞燕的事?好,如果你硬要阻拦我,那就你来做这个主,将来飞燕和那个杜为民过得不幸福,你负责?”   江涛和江飞燕子齐刷刷看向陆政,特别是江飞燕,眼神迫切的藏不住。她希望大舅能给自己做主,这样她就彻底安心了。   陆政整个无语住了,他今天过来是调节他们母女矛盾的,怎么变成了要为江飞燕和杜为民幸不幸福负责了?   “你你你……”陆政真觉得没办法和这个妹妹交流,真不知道这么多年妹夫是怎么和自己这个妹妹沟通的。   他深吸了口气,尽量说的能让陆娟明白自己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做长辈的要尊重孩子的选择。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飞燕真心喜欢那个杜为民,要和他在一起,你们做父母的要开明些,要尊重孩子。”说到这,陆政看向江飞燕,一定要从她嘴里听出个答案:“你确定自己真心喜欢杜为民?不是一时冲动?”   江飞燕冷冷看了母亲一样,肯定告诉舅舅:“是的。”   “你确定要和他在一起?”   江飞燕虽然依然有犹豫,看了母亲一眼,最终说出:“确定。”   陆政问完了,不过并没要结束得意思,而是语重心长告诉外甥女:“舅舅今天就表个态,我尊重你的选择的。贫穷其实不可怕,我们也不能做那嫌贫爱富之人。何况现在这个社会,只要肯吃苦,日子就一定能过下去。只是有一点你必须明白,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要学会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做重大的决定之前,一定要想清想楚。”   他表示尊重她的选择,可江飞燕子却也并没有觉得高兴。因为她理解的重点都在那句,她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这话不就是要和她撇清的意思?江飞燕既心慌又生气。   “大舅,你意思是,我和杜为民以后怎样你不管是吗?”   这话听得陆政直拧眉,他不理解外甥女为什么会这样理解自己的话,是他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更让陆政没想到的是,江飞燕忽然红了眼,泪眼汪汪指责亲舅舅:“大舅,你好冷漠。”   冷漠的帽子就这么冷不丁的扣下来,陆政懵了,一旁全程没作声的陆一诚也懵了。   江涛则慌了,斥责女儿:“飞燕,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   “大舅这话,不就是这个意思吗?嘴上说着尊重我,实际上和妈有什么区别?”江飞燕一脸委屈,冷笑道:“也不是没区别,至少说得好听多了。”   “江飞燕!”江涛生气到连名带姓喊。   陆政则是不作声看着她,眼里是难掩的失望。   养不教,父母之过。外甥女养成这样,妹妹和妹夫要负很大的责任。   陆一诚实在是佩服这个表妹的理解能力,忍不住开口帮父亲解释:“我爸他不是这个意思,不管和谁过日子,每个人都是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的。”   然这话依旧被江飞燕曲解,他们要和自己撇清关系。   “表弟,你不用再说了。我还以为你跟舅舅和我爸妈是不同的,原来都一样。”   江飞燕看着这个自己从小到大都羡慕的表弟,再忍不住说起一直以来的委屈。   “你知道吗?我从小就羡慕你,羡慕你这么会投胎,能在这么好的环境下长大。外婆虽然说着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到底你是她的亲孙子,我不过是外孙。就拿我们的婚事来说,她对你是什么态度,对我又是什么态度。”   她真的好羡慕好羡慕陆一诚,羡慕他住大房子,而她只能住在这巴掌大的筒子楼。羡慕他想要什么都能有什么,而她想买件新衣服都要被母亲念叨。羡慕他在和睦的环境下长大,而她的父母却隔三差五吵架。羡慕他两次婚事都有长辈替他操心,而她却一天天被耽搁成老姑婆。   陆一诚听不下去了,替奶奶觉得委屈。他今日才知道,这个表姐和姑妈简直如出一辙。   他冷冷反问:“奶奶给你介绍的对象还少吗?你有满意过的吗?”   “我……”江飞燕子咬了咬唇,把责任都推给母亲:“还不是我妈太挑剔。”   “我挑剔还不是为了你好?”陆娟也毫不犹豫接过这个锅,转而哀求亲哥:“飞燕从小就比一诚吃多了很多苦,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啊。”   陆政给彻底气到了,今天特意过来想跟和他们好好谈谈,结果怎么变成了他冷漠,他不管不顾外甥女?   最后,陆政父子是带着一肚子气离开的。   一离开筒子楼,陆政就气呼呼对儿子说:“养出陆娟这么个不可理喻的女儿,我们陆家真应该给人家江涛道歉。”   陆一诚不好议论长辈不是,但抿唇不语的态度也表明了。   “还有飞燕这孩子,怕是彻底长歪了。”   同辈的表姐,陆一诚还是能说两句的,直接评价:“蛮横不讲理。”   有江飞燕的对比,陆一诚又愈发觉得苏彤好。他的阿彤从来不会这样不讲道理!   听到儿子无端端说到苏彤那去,还夸赞,陆政笑了。   “你口中的阿彤这么好,当初听到长辈想撮合的时候,你是什么态度来着?”   陆一诚微微红了脸。   生平第一次,他生出庆幸,庆幸最后还是没错过。   因为中午在江家的不愉快,一整个下午陆一诚都觉得这口气没顺下来。   回到办公室,他也没多项就拿起电话播了出去。   直到电话那头传来苏彤的声音,意外他在这个点竟然打电话回家,他才回过神来,自己打电话到底想说什么?   他只是心里闷闷的,有种迫切想找人倾诉的冲动。   最后,他胡乱找了个借口:“奶奶今天怎么样?”   原来是关心奶奶,苏彤了然,告诉他:“挺好的,别担心。”   “那就好。”   潦潦几句,挂了电话。   苏彤转头笑眯眯告诉陆老夫人:“一诚他打电话回来关心你呢。”   陆老夫人听后,嘴里说着孙子多此一举,脸上却是笑开了花。   在家里又悠哉度过了一天的苏彤根本不知道公公和丈夫的这一遭经历,这一整天,她都沉浸在收到陆老夫人和陆母礼物的快乐中。   陆一诚郁闷了一下午,回来看到妻子如此明媚的笑脸,抑结顿时散去不少。   他忽然想到以前在杂志上看过的一句话,妻子的情绪稳定,对这个家影响很大。   苏彤不知道他想那么深奥去了,笑眯眯说:“今天回来的格外早耶。”   其实她的意思是,今天怎么比平时早回那么多,但换了个说法,听的人感受就不一样,彷佛感受到了在家等着自己回来的妻子的殷切期盼。   陆老夫人不知道今天孙子也去了女儿家,看到他回来后,下意识看了眼时间,有些着急儿子几点才到家。   陆一诚很自然走到苏彤旁边坐下。   无聊的大人们有一句没一句围绕着正在玩玩具的陆敏聊天。   苏彤抬手拨刘海,无意间露出了挂在手腕的金镯子。   陆一诚恰好捕捉到,苏彤干脆大方拉起衣袖让他欣赏,并问:“好看吗?奶奶送我的。”   陆一诚点头:“好看。”   她的手纤细白皙,戴首饰确实很好看。   忽然,他心一动。   “这周末带你去百货公司逛逛,看有什么想买的。”   这话太突然,不过苏彤接受能力强,这些美好的突然她承受得起。   “好哦。”苏彤开心应下。   说起来,她确实好久没逛街了。想想自己已经非常充盈的小金库,她很期待周末的到来。   她又想起,婆婆送她的那间商铺好像就在百货公司附近,逛完街还可以去看看。 第29章   今天陆一诚回来得早, 陆政却是晚了。   眼看快七点了,陆政还没回来。   不过他没有打电话回来说不回来吃完饭,基本都会在吃晚饭左右的时间回来的, 大家也都平常心在等, 除了陆老夫人。   她着急得都已经开始坐不住了,时不时起身走到窗户边张望。   大伙也没劝她, 知道她心里装着事。   七点十五分,陆政终于到家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陆老夫人,昨天儿子对她拍着胸口说外孙女的事交给他, 她迫切想知道事情怎么样了。毕竟她这个儿子做事向来是最靠谱的, 敢拍着胸口保证, 多半是没问题的。   陆家正常晚饭时间一般是晚上七点半,他也没算太晚回。   可陆老夫人见到儿子第一句便是:“可算回来了,怎么那么晚呢?”   陆政笑了笑, 解释下班后领导班子还开了个小会。   他神色不怎么好,面对母亲眼神的询问,叹了口气。   “先开饭吧。”   这一声叹气, 陆老夫人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也跟着叹了口气。   横竖已经等了一天了, 也不差这点时间。儿子孙子上班辛苦了一天, 还是让他们吃口热饭吧。   只是这顿饭,陆老夫人吃的没什么胃口。   吃过晚饭,陆政和妻子打了声招呼,就和母亲进了她的房间。   母子二人在房间里聊了许久,再出来的时候, 两人脸色都不怎么好。   两人在房间谈事的期间,苏彤和陆一诚一直待在客厅陪陆敏玩。   如今的陆敏和几个月前有了不小的变化, 这是陆一诚非常明显感受到的,他知道这一切离不开苏彤的付出,可仔细去想,又说苏彤对陆敏具体特别做了什么。一切似乎都只是潜移默化。   她身上似乎有一种魔力,能不着痕迹影响着身边人,不管大人还是小孩。   苏彤不知道陆一诚看着孩子,却满脑子想着自己。   她虽说也在陪孩子,大部分时间都是盯着电视机看的。这会的电视机画面质量虽然不好,电视剧倒是挺好看的。剧情紧凑不拖沓,演员表演自然不造作。   不过她也不是只看电视剧,偶尔也会和陆一诚说两句,不至于让场面显得太冷清。至于说什么,那就是随意了。如无意外,两人是要相处一辈子的,连聊天都要刻意,那太累了。   她做人的准则是,与其内耗不如外耗别人。一点点摸着陆一诚的底线,不就是想让自己过的惬意些么。   这会,广告时间,她就对陆一诚说:“下月初得带敏儿去医院复查了,你没忘记吧?”   “记得。”这样重要的事,他自然是放在心上的。   记得就好,苏彤也并没有要展开讨论的意思。广告时间很短,很快又播电视剧了。   陆一诚承认电视剧挺好看的,可也不至于好看到让人如此痴迷。当然了,他不会拿自己的标准来衡量妻子,毕竟每个人的喜好都不一样。如果不是涉及到原则性的问题,他都愿意由着她。   虽然这会妻子看电视看得格外入迷,但他也是欣赏的,欣赏她不管是看书还是看电视剧都能怡然自得,津津有味。这已经不是看书或者看电视剧那么简单,而是那种做什么事都能让自己快乐的心境。   只是他这会心里藏着事,非常想和妻子倾诉,奈何此时此地并不适合。   孩子在,保姆和看护也在。   所以,不免觉得这电视剧也格外拖沓了些。   他这番想法好在只有自己知道,不然苏彤知道了,肯定会震惊,他看待自己时戴的有色眼镜不是一般。   苏彤是真没察觉到陆一诚的心不在焉及小小的浮躁,一来他向来情绪稳定,偶尔的起伏也很少外露。二来她不喜欢动不动就去揣测旁人的心思,越是亲近的人越不喜欢。两人之间相处,若靠一个人去揣测另一个人才能维持平衡,那这段关系相处起来定是极其辛苦,不会是她想要的。   她向来是,你愿意说,我便愿意听。你不愿意,我也尊重。人生苦短,想有点自己的小秘密也不过分。   终于,一个小时的电视剧播完了,陆政和陆老夫人也出来了。而这个时间点,小朋友也该睡觉了。   苏彤摸了摸坐在毛毯上在玩积木的陆敏的脑袋,像极了一位温柔的母亲:“小朋友的睡觉时间到啦。”   下班的心情总是让人格外愉悦的,是不是?   听到这话,陆一诚不自觉轻舒了口气。催促孩子睡觉,代表着她也想上楼了。   而陆敏则昂起头,目光在云姨、苏彤、陆老夫人三者间来回转。最终做出了选择,站起身扑向苏彤。   “和妈,睡。”   小孩子活得随心,今晚她想和苏彤睡。   被抛弃的陆老夫人先是欣慰孙女已经能表达自己的意愿,随后又吃醋了。昨晚还搂着她亲亲最爱太奶奶,今晚就换人了。小孩的心呐,真是说变就变。这一刻说最爱你是真的最爱你,下一刻说最爱别人也是真的最爱别人。   陆老夫人直叹气摇头,倒也不是真的跟孩子计较,而是故意做给苏彤看的。   苏彤看破不说破,心里明白陆老夫人和陆母一样,其实心里是盼着孩子和她亲的。   陆敏突然要跟自己睡,苏彤也是挺意外的。嫁过来后也就白天午睡那会缠着过要和她一起睡,有陆一诚这个严父在,晚上是从来不敢的。   带孩子睡自然没有就他们两个人睡的舒服些,不过让陆一诚体验一下照顾孩子睡觉也好,不然以为便宜爸爸那么好当,也顺便让他们父女俩多一些童年的美好回忆。等过多了两年,孩子长大些,想和父母一起睡也不方便了。   起了坏心思的苏彤应得欢快,抱了会孩子后就交给云姨带去洗澡,没看到陆一诚不自觉皱了下眉。   云姨带陆敏去洗澡了,陆老夫人也准备回房休息。   陆政不放心,看到她要起身后,不忘再次劝道:“妈,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别太操心了。”   陆老夫人点了点头,经过儿子的开导,她也没乍听到那会那么忧心忡忡。只是想到外孙女喜欢的人连份正式工作都没,跟着他肯定是要吃苦的,她的心情就没办法轻松。   身为吃瓜经验丰富的达人苏彤竖起耳朵,那句儿孙自有儿孙福,公公的态度是不插手?   这时候的亲人之间的边界感,可是弱到几乎等于零的,特别是在晚辈婚姻大事这种事情上,能做到‘儿孙自有儿孙福’这种态度的,要么不可能,要么就是没有感情。   公公对自己亲妹妹,是有着深厚的亲情的。他能这么说,应该就是觉悟。不错不错,不亏是领导干部。   但走到楼梯拐弯处,又听到公公对丈夫说:“中午的事,先不要和奶奶说太多。”   所以那句‘儿孙自有儿孙福’,大概率不过是说说而已。   苏彤洗完澡出来,陆一诚和陆敏都已经在三楼。   陆敏穿着干净的睡衣抱着自己的娃娃乖巧坐在床上,和坐在椅子上陆一诚大眼瞪小眼。   这一幕看得苏彤忍不住噗呲笑出声。   陆敏看到妈妈终于出来了,无比欣喜,立刻伸手要她抱。   和冷冰冰的爸爸比起来,香香又温柔的妈妈太让她喜欢了。   苏彤将她抱起,抱了一会才将她放回床上,自己也顺势爬上床。   “要睡觉觉了。”   陆敏这娃也却是乖,你让她乖乖躺好,她就乖乖躺好,任由苏彤帮她和娃娃盖好被子。   只是,小孩今天白天睡的多,这会还没有睡意,躺在床上眼睛溜溜转。   苏彤从抽屉里翻出一本不知道多少天前翻过的童话故事书《365夜故事》,开始给陆敏讲故事。   她声音温柔,与其说讲故事,不如说在催眠。   讲到第二个,陆敏眼皮就开始撑不开,不一会就睡着了。   苏彤小心翼翼把故事书放好,这本书是可是她的催眠神器,下次陆敏再上来睡还用得着。   做完这一切,她才发现,陆一诚还坐在椅子上,不禁面露疑惑。   女儿都睡着了,他怎么还不去书房看书?   她一直误会,他待在房间,是珍惜和女儿相处的宝贵时间,哪里知道他是在等她忙完,等她有空。   “我有话想跟你说说,想听听你意见。”担心吵醒女儿,陆一诚放轻了声音,没去想自己这样有些过分温柔。   苏彤暗道,还好他平时不是这么跟自己说话,不然谁顶得住哦。   起身披了件厚外套,跟着他转移到书房。   两个房间离得并不是很远,两人并不敢弄出太大动静。   苏彤笑看着他,等着他开口。陆一诚却是在斟酌。   等了少说有一分钟,陆一诚还没开口说话。   苏彤只得先开口,问他:“怎么了?你想跟我说什么?”   陆一诚有些尴尬直言:“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种事,他也是头一次。   苏彤本来兴致缺缺的,听到这话顿时来精神了。能让陆一诚这样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开口的,必然不是一般事。   她眼神鼓励,笑容可掬:“没关系,慢慢说。”   可她不知道,相处了这么些时日,陆一诚已看穿她自以为鼓励的眼神,处处透露着八卦。   一种无奈不是无奈,无力不是无力的情绪涌上心头。很陌生,他不知道是什么。   他不得不灭灭她的热情:“我想跟你说的,是姑妈和表姐的事。”   果然,苏彤眼眸里的热情小火苗暗淡了些。   原来姑妈家鸡飞狗跳的事,她还幻想着能不能从陆一诚这听到点上流社会劲爆新闻呢。   她说出自己的猜测:“你和爸今天去姑妈家了?”   这事她根据刚才在楼梯转口听到公公和他说的那句话猜的,并不难。   “嗯。”陆一诚大概把和父亲中午在姑妈家的事说了下,随后等着她发表对这事的看法,目光是从未有过的炽热。   得承认,处理这种事可比处理公司的事难百倍千倍,甚至让人倍感无力。而为什么让自己如此无力的事,他却会想着和苏彤聊一聊,听听她的看法?陆一诚自己也不知道,这种转变于他而言也是意外的。   苏彤听着陆一诚说的,不自觉皱起眉头。   不是不耐烦,而是无语江飞燕的理所当然。   如果说陆娟姑妈多少受不被偏爱和理解的影响变成今日这样,那么江飞燕呢?   江家独生女,所有人都把爱给了她,她却独独把母亲的缺点都继承了。   所以说家庭中负面的东西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多么的可怕,甚至可能会覆盖掉一切幸福美好。   她特别不喜欢江飞燕这种人,从不会反思自己。你给了好的建议,有了好的结果,他们也并不会感激,只会觉得一切是她应得的。可若结果不好,就会将一切责任推到你身上。仿佛就是因为你,他们才会经历那些凄惨。   这种人,就是典型的抱怨型人格。   对待这种人的态度基本她向来都是远离,不远离,你就会很容易成为她们的发泄口。   苏彤皱眉想了好些,随后反应过来,皱眉容易长川字眉,不好看,连忙伸手揉了揉眉心。   她这反应,落在陆一诚眼里不知道怎么理解。   脑壳疼?   应该是了,他中午在姑妈家听到姑妈和表姐的那番言论,不也是太阳穴隐隐做疼。   他略带歉意道:“如果你觉得这事烦人,我们就不谈。”   苏彤愣住了,她揉会眉心而已,他就想岔了。还真是怪可爱的。   陆娟姑妈江飞燕表姐的事是挺烦人的,但也没到不想提及的地步。   与其说不想提及,不如说不知道该不该说。毕竟清官都难断家务事,她这个外来媳妇也会担心一个没把握住界线,说了让婆家人不高兴的话。   好在心里的想法并不是那么容易被窥视,不然陆一诚知道她心里有那么一道界线,怕是又会忍不住郁闷。   苏彤解释:“我只是怕长皱纹而已,没觉得烦。”   陆一诚:“……”   他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担心长皱纹并没有错。   只是……他们还在谈事情啊,她脑袋瓜子怎么就能想到毫不相干的其他事情上去?   女子的心,确实不好琢磨。他没琢磨过谁的经验,觉得格外棘手。   苏彤笑眯眯看着他脸上闪过错愕的表情,只觉有趣。   她问陆一诚:“这事你是什么看的?”   要她说也不是不可以,她想先听听他的。   “看法?”这下轮到陆一诚揉眉心,不过和苏彤爱美不同,他是真的觉得脑壳疼:“表姐的认知让我有点无语。”   其实何止有点,堪称简直了。   原来他也会对人无语啊,苏彤勾了勾唇,觉得还挺新鲜的。那么理智克制的一个人,如果不说,还真看不出他对谁觉得无语。   “既然无语,何不……尊重他人命运?”   其实当年陆家最后对陆娟的态度,不就是这六个字吗?拉不住,最后只能随她去了,好坏全凭她。   不是每个人都听得进去别人的意见,既然已经意识到怎么做都是徒劳,何必还要勉强。   只是,血缘亲情有多难割舍她也知道,所以又补了两个字,改口道:“适当尊重他人命运。”   有的人,就让她去碰南墙吧,头破血流后好歹还有可回头的港湾。   她认为江飞燕未必就真有那个豁出去和那个农村小伙子一起的决心,只是陆娟姑妈的态度太过激烈,激起了她的逆反心理。若真一切交由她自己选择,好歹全自己负责,她顾虑的估计比任何人都多。   只是关心则乱,这道理旁观者看得清,当局者却容易迷糊。   不对,陆一诚父子这样理智的性格不可能迷糊。   她幽幽打量着离自己大概两丈距离的陆一诚,他们是纯粹不知道女人心里那些弯弯啊。   老天可真公平!   苏彤随心一说的话,却是让陆一诚茅塞顿开,仿佛打开了新思路的大门。   让他和父亲如此头疼的一件事,似乎已经进入死循环的一件事,忽然有解。   有记忆起就接触的姑妈和表姐,陆一诚还是多少了解的。只是此前他从来不知道,对付她们的胡搅蛮缠,原来可以这样。   阿彤看事情的角度,总是这样让人出乎意料。   她这个人,就像一本充满新奇的书,越翻阅越让人入迷。   陆一诚激动了,不自觉朝苏彤走了一步。   苏彤已经洗澡,还换上了睡衣,可他还穿着在外头穿了一天的衣服,于是连忙伸手制止他靠近。   “打住,你还没洗澡换衣服。”   被嫌弃了。   仿如一盆冷水浇下,让陆一诚瞬间又变回往日那个冷静的自己。   他看着穿上睡衣的苏彤,忽然道:“我去洗澡。”   “哦。”   这就不谈了?结束了也好。苏彤打了个哈欠,今晚不想看书了,还是早点钻被窝吧。   这一晚,陆一诚洗澡洗得比平时久了许多,香皂都打了两遍。   出浴室之前,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忿忿想,这样干净,总不该被嫌弃了吧。   洗完澡本他想回房的,但路过楼梯口的时候转念一想,改下了一楼找父亲。   父子两人在客厅聊了会,多数是陆一诚在说。   他没跟父亲说这是苏彤的建议,只当时自己的想法和父亲谈了谈。   陆政的反应和他差不多,也是茅塞顿开。找到了新角度去看待,一切仿佛迎刃而解。   陆政那张长了许多皱褶的脸上,难得有了笑容。   陆一诚看着父亲的脸却是一怔,下意识反思,也许他也该注意些,阿彤似乎有些在意脸上长皱纹。   陆政如果自己的儿子在看到他脸上岁月的痕迹后想的竟然是这些,怕是会怀疑儿子是不是被人夺舍了吧。   父子两人合计一番,有了新的应对策略,心都踏实了许多。   -   回到三楼,苏彤和陆敏已经睡着了。   苏彤依旧是睡在自己惯睡的那一侧,陆敏躺在中间,紧挨着她,所以也显得他那半边无比空旷。   陆一诚放轻脚步走到自己那一侧,小心翼翼掀起被子。   只是还没躺下,他就看到苏彤一个翻身,差点把陆敏压在身下。   显然她也是被吓醒了,睡得好好的,无缘无故身下一团肉。   待看清是陆敏的腿,她松了口气,庆幸自己并不笨重,不然孩子小胳膊小腿的,可真怕伤着。   未免自己压到孩子,苏彤把陆敏抱回中央的位置,才又安心躺下。   睡着的陆敏乖巧的很,并没有因为这番折腾就醒了。她闭眼恬静睡着,仿如一道中界线,挡在父母中间。   陆一诚也躺下,只是在准备关灯的时候,他却又还是坐起身。看着熟睡中女儿可爱的容颜,最终做了个决定。   他把陆敏轻轻抱起,放在自己睡的这一侧,而他则躺到中间,紧挨着苏彤。   一边是妻子,一遍是女儿,很难不生出满足之感。   嗯,这样就不用担心女儿被睡梦中的妻子压到了。 第30章   又过去一天。   晚上, 除了腿受伤的陆母外,陆家人都在客厅看着电视。   电话铃声响了。   恰好陆一诚坐在电话旁,顺手就接了。   电话是陆娟姑妈打来的, 不过她这次找的并不是母亲, 而是大哥陆政。   陆政接过后,陆娟在电话那头哭哭啼啼说了很多, 铺垫完后问亲哥是不是不管这个外甥女。   陆政心平气和,好声好气对妹妹说:“怎么会呢,飞燕是我唯一的亲外甥女, 这是怎么都不会改变的。”   ‘唯一’二字安抚了陆娟, 她心定了, 才对亲哥吐露:“哥,你知道吗?我刚才审问出来,飞燕今天又跟那个农村小子见面了。你说怎么办啊?”   陆政却是:“昨天才跟你说了, 不要对农村人有歧视,不要再搞包办婚姻那套,要尊重年轻人的选择。”   “哥, 你不是说管飞燕吗?”电话那头的陆娟懵了, 亲哥明明才说飞燕是他唯一的外甥女。   “她是我外甥女, 我怎么会不管她呢。”   “既然管, 为什么还由着她?”   “陆娟,你那是管孩子,还是控制孩子?”陆政反问。   “有区别吗?”陆娟并未意识到两者有什么不同,还抓着陆政问:“你不是管飞燕吗?怎么能不管飞燕昏头的选择?”   她认死理了,认为管就是应该要极力阻拦女儿跟那样的人在一起。   陆政语重心长:“你这性子得改改了。”   “不是, 大哥,她如果执意要嫁给那穷小子, 你也同意?”陆娟钻牛角尖了。   “刚说你又没听进去,要尊重孩子的选择。”陆政不说同意或不同意,用词准确的很。   “尊重?你能保证,她嫁给那个穷小子会有好日子过吗?”   “日子都是靠自己过出来的,只要踏实肯干,现在这社会,还能让人饿死不成?”   ……   陆娟哑语了,感觉自己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最后愤愤挂了电话。   她的脑子乱得跟浆糊一样,不断揣测大哥这态度到底是管还是不管?   不止她,黑脸佯装生气坐在另一旁的江飞燕也是一脸困惑。   她离的并不远,话筒里大舅的话她也是基本听到的。   大舅这到底是什么态度?这样摸棱两可,反而比母亲咄咄逼人让她更慌。   陆家这边,因为还放着电视,陆家人并不能听到电话那头陆娟讲什么。只听陆政说,也并没觉得哪里不妥。只是陆老夫人免不了心事重重。   只有陆一诚和苏彤听出了来了,陆政真开始‘尊重他人命运’。   陆一诚还好,一本正经继续看着电视,苏彤则多少没忍住,嘴角扬了扬。   原来公公才是打太极的高手。   -   这一晚,陆政又和母亲谈了谈。   兴许是这次谈话有效,陆老夫人接下来两天都没有再整日忧心忡忡。   家里气氛逐渐向好,苏彤也没压着自己的兴奋。   到了周五晚上,苏彤的兴奋陆老夫人都看出来了。   陆老夫人不解她怎么那么高兴。因为天冷这短时间她们几乎没出门,有什么事让她这么兴奋?   苏彤也没要藏着掖着,笑眯眯告诉奶奶:“一诚说这周末带我去逛百货公司。”   其实她整日在家除了看书就是看书,也可以自己出门逛的。可不天冷了嘛,出门挺需要勇气的。和陆一诚就不一样了,可以从家门口坐车到百货公司门口。   听到是因为这个高兴成这样,陆老夫人笑骂了句:“瞧你那不争气的样子。”   苏彤自然不会真当这话是指责,依旧乐呵呵道:“我就是个俗人。”   陆老夫人笑着笑着有些羡慕,像苏彤这样倒也挺好的。喜欢什么都是坦坦荡荡,也不介意别人目光。最重要的是,她性子开朗,凡事都能往好的角度去想。   如果陆娟能有这样的品性,加上有陆家给她做后盾,肯定不是今日这样子。   所以说啊,人最终能有什么成就,出身哪怕能助力七成,也还有三成靠个人。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不知不觉中,陆老夫人甚至都觉得,苏彤和他孙子是挺配的。   活了几十年,她也算是看走眼了。   快到晚饭时间,陆政和陆一诚前后脚到家。   陆老夫人和陆母开玩笑道:“咱们家这两个男人,最近跟转了性似的,竟然大半时间都能回家吃完饭了。”   其实她这话主要是想调侃孙子的,陆一诚自然也听出来了。   他微红了脸解释:“公司的事也慢慢步入正规了。”   这是真的,只是恰好这段时间没那么忙,不然他怎么可能准时下班回家。   担心奶奶继续调侃自己,陆一诚上楼换衣服。   陆老夫人也认同他这话,对陆母感叹:“所以说很多时候都是看缘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婆婆这话什么意思,陆母哪能不懂,不过这次她却不赞同,摇头道:“阿彤这性子,什么处境下都不会太差的。”   这算是极高肯定了。   短暂微楞后,陆老夫人笑道:“没想到短短几个月,你对她就有如此改观。”   陆母笑了笑,并没有否认,只是说:“亲家母是个会教育孩子的母亲。”   这也是一起肯定了已过世的魏秀兰,她夸赞苏彤,并没有厚此薄彼的意思。   魏秀兰是个好的,这任谁都没话反驳。甚至在作为妻子、儿媳方面,还要比苏彤用心很多很多很多。但不可否认,如果她有女儿,希望能长成苏彤这样的性子。样哪怕以后嫁人,她也不用整日担心了。   所以她现在也可算明白,为什么在两家有了再联姻的想法后,孙红梅会倾向于这个外甥女。并不主要是因为魏秀芝可能还要考大学,而是苏彤的性子,确实让人更安心些。   陆一诚换好衣服下来,陆老夫人也出了陆母的房间。   众人纷纷坐到饭桌上,准备吃饭。   闲聊中,知道儿子和儿媳妇明天要去逛百货公司,陆政不能说不诧异。   他看了儿子一眼,眼神颇有深意。   “难得陆总有空,可不得逛个尽兴。”   苏彤差点噗呲笑出声,完全没想到公公这样的人,竟然会打趣自己儿子。   虽然是打趣的话,不过说的是没错的,可不得逛尽兴些。   苏彤礼貌问家里人有没需要帮忙买的东西。   陆老夫人笑着摆了摆手:“我什么都不缺,你们买自己的就好了。”   陆政也差不多是这说法,至于房间里的陆母,苏彤白天已经问过了,也是没什么需要买的。   没什么要买,是家人的态度,至于要不要给家人买什么,那就是她的态度了。苏彤不喜欢揣测别人的心思,但也不介意花点心思维持家庭和睦。   所以第二天,她和陆一诚逛百货公司的时候,还是特意给长辈们挑选了些礼物。比如买点茶叶孝顺公公,买些补品给奶奶喝婆婆。其实这些他们都不缺,但买了又有什么不好呢?既然体现了孝心,又能全家受益。   陆一诚今天带她出来,就是想让她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谁知道来到后一直买的都是长辈的。   他欣慰于她的孝顺,可也不想她忽略了自己,毕竟今天的重点是给她买。   “爸妈他们其实什么都不缺,你看看自己有什么需要买的。”两手已经拎着两袋东西的陆一诚忍不住开口。   苏彤笑眯眯点头:“会的会的,这不是想着先把要送长辈的东西买了,剩下的时间可以好好挑自己的。”   陆一诚一时无语,随后笑了。   是他多虑了,她怎么会不想着自己呢。   苏彤是真的要好好挑自己的东西了,她一直都想着,现在既然有这条件了,衣服得再添补些。   说实话,原主的衣服料子穿的并不怎么舒服,夏天的确凉,冬天毛衣麻布,穿在身上都怪难受的。以前是没条件,她也吃得了这个苦。好在因为要嫁到陆家来,后来拿着陆家给的彩礼新置办了几身四季的衣服。   她就是那样的人,不得不吃苦的时候也能吃。可一旦可以不用吃苦了,会毫不犹豫选择不吃。   所以嫁来陆家后,她基本只穿后面添置的衣服,但终究太少了,来去就那几身。   陆家虽然有钱,但在穿着这方面挺朴素的。这里说的朴素当然不是普通人的朴素,普通人的朴素那是没得选,他们的朴素是有几身舒服的衣服就行,并不会过分追求。所以也没觉得苏彤来去都是那几身衣服有什么问题。   来到服装区后苏彤开始不客气,认认真真给自己挑衣服。   她买衣服向来都是舒适为主,款式也喜欢简单的,所以一下子就挑好了七八件,价格从十几到几百不等,可把售货员高兴坏了。   几百的是大衣,料子那是相当好,确实值这个价。若不是嫁到陆家,这价位的衣服几十再过几十年她也是不敢想的。她也不是没在几十年后见过这料子的大衣,那会要七八千一件,她一个月的工资,咋买的起?   售货员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这件大衣挂在店里已经卖了快两个月了,看中的人不少,但一听到价格都嫌贵,她都要担心卖不出去压仓底了。今日来的这对夫妻,一看就气质不凡,听到价格眼都不眨,八成能卖的出去。   “这件衣服太适合您了,简直就像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售货员不吝啬夸赞,虽然更多是想把衣服卖出去的原因,但也有苏彤确实穿的好看的缘故。   顾客也不是瞎子,而且还带着丈夫前来,如果穿的不好看,她也不敢睁眼说瞎话。但如果穿的好看,她也不吝啬将八分夸成十分。   苏彤自问对穿搭还是有那么点品味的,所以她知道,售货员说的并不完全违心。她也觉得这件大衣很适合自己,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满意。   如今她的小金库,这价位的大衣就算十件都买得起。这就是兜里有钱底气足,买东西只要考虑喜欢不喜欢,没有经济因素要顾虑。   “好看吗?”她转过身问陆一诚,买衣服带个伴的最大作用,不就是试衣服的时候给点意见么。   陆一诚认真将她上下打量,点了点头,真心给出意见:“好看,不过……”   ‘不过’二字一出来,售货员先紧张了,很担心他是不是因为衣服太贵故意挑毛病,连忙说:“我们店现在有活动,买满三百可以打八折。”   她以为是嫌弃这衣服太贵,连忙把店里正在搞的活动告诉他们。打折下来可以少好几十块呢,都能再买两件衣服了,还是很具有诱惑力的。   然而她这话却让陆以诚觉得,自己被售货员误会嫌衣服贵,不是很高兴。他看上去是那种给妻子买点东西就嫌花钱的男人吗?   “不过什么?”相比售货员小姐姐说的打折,她更想知道陆一诚觉得哪里有问题。   她又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横看竖看都没觉得哪里不妥呀?   陆一诚忍着点点不悦把自己未说完的话说完:“不过,我觉得把头发扎起来可能更好看些。”   原来是这样,售货员偷偷舒了口气,为自己刚才的误会抱歉笑了笑。   苏彤随即单手把头发抓起看向镜子,发现确实如此。   扎高马尾的话,看上去知性中带着青春洋溢,毫无违和。   是的呢,这具身体也不过是21岁的年纪,正值青春。   年轻的感觉总是好的,苏彤冲着镜子的年轻的自己露出了个笑容。   陆一诚不知道她想这些,只以为她是高兴,自己也跟着淡淡一笑。   苏彤老说自己是俗人,就喜欢俗气的东西。可他愈发觉得,喜欢这些也挺好的,至少旁人不用费心思去琢磨她的喜好。   买完衣服,陆一诚手里又多了两大袋东西,堂堂陆总化身搬运工。还好这一路没遇到什么熟人,不然肯定惊掉他们下巴。   售货员看着两人的背影,眼里的羡慕多少有些藏不住,对另一个售货员说:“这丈夫对妻子真好,不仅没有嫌妻子买的东西多,陪挑帮拿还掏钱。”   本来她不觉得自己丈夫有什么不好的,这会却觉得到底还是差了些。   另一个售货员还没结婚,以前她总想着找个老实人过日子就好,现在想想,还是不够,还得对自己好。   陆一诚不知道,自己表现得太好,轻易就让一位妻子对自己丈夫不满意起来了,也让另一个人拔高了自己择偶标准。   他还在问苏想买什么,苏彤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只说先看看。   今天主打随心买,陆总没意见,她就不嫌累。   而陆一诚还心心念念着要送苏彤喜欢的金首饰,想带她去首饰店挑选。陪着她走了一会后,察觉到她并没有什么目的性,于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买首饰?”在听到这句话之前,苏彤是真的没想过。普通人谁会出来逛街的时候,顺便逛首饰店?   不过,也不是不可以。   她笑眯眯开陆一诚玩笑“陆总最近厂里生意不错?”   这声陆总是向公公学的,陆一诚被父亲打趣没感觉,被妻子打趣却有些不好意思。   她从来没过问过他工作上的事,他有而很少拿工作上的事跟她说。突然这么问,陆一诚立刻看透了她意图,笑道:“还能几样首饰都买不起不成?”   苏彤懂了,原来他特意约自己逛百货公司,是特意要给自己花钱。   这样的觉悟,如果有好丈夫选举,她一定推选陆一诚。   虽然丈夫送妻子礼物并不需要什么理由,不过苏彤还是想问一下为什么,他真不是那种浪漫的人。   陆一诚有些不好意思,但也实话实说:“也没什么,就是看你似乎很喜欢奶奶送你的手镯。”   既然喜欢,就多送她几个,就这么简单。   苏彤在陆家生活了这么久,也已经明白了有钱人的简单想法,哦了声,愉快向首饰店走去。   她也不是那种舍不得花丈夫钱苦哈哈委屈自己的人。   “嗯。”陆一诚和她并肩走着,心里却总觉得哪里怪该怪的。   她怎么不继续问了?正常不是应该追着问吗?好失落。   两人来到首饰店,也许是非结婚旺季,人并不多,他们受到了营业员的热情接待。   一直以来苏彤心里都有个想不明白的问题,每次路过首饰店人并不多,生意好像很不好的样子,它们是怎么维持经营下去的呢?   很快,她知道了。   陆一诚豪横给她选了一对手镯,一对戒指,一条项链。   营业员一算账,笑眯眯告诉他们,一共一千二百元。   这金额,已经是很多人一年的工资了。   果然在任何时候,黄金都是普通人沉重的负担。   “就这些吧。”苏彤眉眼弯弯,笑眯眯看着自己挑中的首饰。   好看好看,特别是那两只镯子,沉甸甸的,非常有份量,她特别喜欢。   陆一诚对款式没什么审美,但看到妻子选的这几样首饰,他还是陷入了沉思。   真的好看吗?为什么妻子的审美好像和其他女性不一样?他以为她会喜欢花样多点的,而不是这种……怎么形容呢,好像有点笨重。   不过她喜欢就好,款式朴素点就朴素点吧。   陆一诚去付钱,等候的功夫,苏彤就看着展柜里的黄金首饰。   她有了个想法,这时候的金价还不到一百,每年拿点钱出来买黄金首饰,可比把钱存银行吃利息多的多。等到老了,可是一笔不小的养老金。而且在卖掉它们之前,还可以天天看到这些可爱的小东西。想到这些,她愈发觉得这些黄金首饰是那样的朴实可爱。   从首饰店出来,陆一诚问她接下来还想买什么。   苏彤肚子饿了,看了眼手表,果然已经快中午了。   “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顺便把东西放车里。”   “好。”   两人往门口方向走去,很不凑巧的,在快到门口的地方遇到了两个怎么都没想到的人,正是前些天在承德出了车祸的叶玲玲和母亲。   虽然很不想遇到,但出于礼貌,陆一诚不得不停下来打招呼,礼貌问候了下叶玲玲身体。   当初听父亲说,他还以为虽然不至于缺胳膊断腿,也至少应该在家修养一段时间。   现在看来,可能也就是皮外伤。   当时知道叶玲玲出了车祸,父子两人在书房谈论这事的时候,父亲也提出过要不要去看望一下。是他觉得没必要,一锤定音做了决定。   陆叶两家的情谊,早因着这些年他和叶玲玲的事消耗得所剩无几,不过是维持个表面没撕破脸罢了。   顶着叶家人怒火、枪、口上去看叶玲玲,指不定还会被他们认为心虚。   他们不过是拒绝了叶玲玲罢了,有什么好心虚的。   虽然他并没接触过太多的异性,但叶知道在没有和敏儿妈结婚前,大院里多少婶子大妈想给他做媒,都被奶奶和母亲婉拒了,也不见这些被拒绝的人有什么。倒是叶玲玲,他真觉得某方面她和自己亲姑姑挺像的,都是执念太深的人。   他装作不经意看了妻子一眼,好在她并没有因为看到叶玲玲而不高兴,她就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只是,为啥并不是那么让人高兴呢?   碰面的短短几秒,陆一诚心绪百转千回。   叶母没有见过苏彤,他们结婚的时候叶给叶家发了请柬,但是怄着一口气没有来,所以这也是叶母第一次见到苏彤本人。   当时叶母知道陆一诚二婚的婚礼是在友谊大饭店办,还以为娶了个什么金疙瘩呢,今日一看也不过如此嘛,论身材样貌,根本比不过他们家玲玲,更别提家世了。   才这么比较,叶母就立刻在心里呸了声,拿这个乡下女子和自己金娇玉贵的女儿比,也是侮辱了女儿。   再看陆一诚大包小包的,嘴角的那点敷衍的笑容差点绷不住。   到底是乡下出来的,没见过世面,看到什么好东西都想买。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陆一诚这个本来挺好的孩子,现在都诚什么样了。   给女人拎东西!这要是她儿子,非得把她气死不可,也不知道刘星晴怎么能忍得了。   不过也是,刘星晴那人最能忍了。以前他们家老叶和老陆关系好的时候,可没少在她面前夸刘星晴脾性好。   脾性好有什么用,儿子的婚姻大事都被婆婆拿捏。   叶母在心里腹诽,面上敷衍道:“逛街呢?”   如果不是陆家到底不能彻底的罪,她真不会给这个耽误了女儿几年青春的人好脸色。   陆一诚嗯了声,并没有回问她们来做什么,而是准备友好离开。   却听叶母呵呵笑了几声,又说:“这位就是阿彤吧,第一次逛百货公司?看样子买的不少呢。”   听着和蔼,多少有点阴阳怪气。   陆一诚今天给她送了份大礼,就冲着那份大礼,今日她也不应该躲在背后当缩头乌龟。   所以苏彤笑眯眯回叶母:“是的呢,以前都没逛过,不知道百货公司这么大,这么多东西卖,逛了一上午累了,打算先去吃午饭,吃完再继续买。”   不就是讽刺我土包子进城买的多吗,她脸皮厚,不介意。暴发户在她这里是褒义词。   果然,叶母听后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心道真是没脸没皮,自己真是愚蠢才跟她计较,拉低身份。   敷衍都敷衍不下去了,她拉着女儿往前走。   走了几米远,叶玲玲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眼里既有妒嫉也有迷茫。   这还是她认识的陆一诚吗?还是真如爸妈所说,其实她对陆一诚根本就不了解?   叶母见女儿这样,既心疼又恼她不争气。   “还不死心?知道你出车祸都没来看你一眼,这都不能让你死心?跟你说,中午乖乖给我去相亲。”   今天她们之所以回来百货公司,不过是是打算消磨一下时间,一会叶玲玲要去相亲。   她们怎么都想不到,今日和陆一诚夫妻的缘分这么深。   先是在百货公司碰到,半个小时候竟然又在西餐厅遇见。 第31章   在西餐厅看到陆一诚和苏彤的那一瞬, 叶玲玲脸都白了。   这是她第一次答应父母来相亲,为什么偏要跟陆一诚他们遇上?   她不想让陆一诚还有苏彤看到自己和别人相亲,心慌意乱到捏紧母亲的手, 低声说:“妈, 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   任何男人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老天爷何苦这样折磨她?   叶母也没想到会在这碰到这两人, 心里直说晦气。半个多小时前就从百货公司离开去吃饭,那么多地方不去,偏偏来这里。一会女儿和相亲对象见面全被看了去, 回到陆家肯定也会跟陆家长辈说, 到时候不定怎么议论她女儿。   想到这些, 叶母也想换地方,可哪有那么简单。   都马上快到约定的时间了,人家肯定已经来着了。   她只能安慰女儿:“不要紧的, 相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是呢,他陆一诚能接受长辈安排娶妻,她女儿接受长辈安排相亲又有什么好怕的。   一瞬, 叶母就有了主意, 与其一会媒人和相亲对象来了才给他们看笑话, 不如干脆走过去主动说破。   她领着女儿超陆一诚和苏彤走去打招呼:“今天真是有缘, 又遇见了。”   苏彤也笑着说巧,甚至还礼貌邀请她们坐下一起吃。   她是真不介意同台吃饭,只要叶玲玲吃的下。   叶母微笑摆手拒绝:“不了,我们约了人。”拒绝完又忍不住问:“你们半个小时前就说去吃午饭,怎么现在才吃?”   如果不是他们先离开, 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被他们跟着了。   苏彤笑了笑,看向陆一诚, 显然要他来回答这个问题。   陆一诚面不改色,解释:“找了一圈不知道吃什么,最后来了这里。”   其实他们本来是有想去吃饭的地方的,把买的东西放回车里后去了原本计划吃饭的饭店,谁知道那里今天在举行婚礼。大堂不宴客,包厢又满了,没办法只得重新找地方。   因为自己的疏忽,没提前预约,导致他们得临时找地方,陆一诚满是歉意。   正想着要吃什么的时候,这家新开业的西餐厅的工作人员走过来派传单。   西餐厅在这时候还是挺稀罕的,苏彤也很久没吃过了,就愉快决定吃这家了。   也正是这一耽搁,让他们四人再次遇上了么。   听了陆一诚那话,叶母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只能说一切都是天意。   她勉强笑了笑,对陆一诚和苏彤说:“你们吃吧,我和玲玲今天过来也是有事的。”   隐晦透露到这,叶母想的是,通常来说听到这话会顺着问什么事,她就可以顺其自然说出她们是过来相亲的。奈何她碰上的是陆一诚,压根不关注她们要干什么   陆一诚礼貌颔首:“你们忙。”   叶母有些失望他们没有追问,可刚才没说什么事,也不好又主动说,只得带着女儿去了另一侧的卡座位置。   没多久,一男一女进来。   男的约莫二十五六岁,斯斯文文的,穿得干净整洁,显然收拾过一番。女的约莫五十岁左右,一副精明能干的模样,一进来眼睛就溜溜打量。   随后他们一前一后朝叶玲玲那一桌走去。   开始陆一诚和苏彤事完全没注意到的,他们正和服务员说着要吃什么。   点完餐,两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压根就没有主意叶玲玲那边。   还是后来,叶玲玲紧张到打烂了杯子,一阵惊呼,才惹得坐在附近的人朝她们那桌看去,其中也包括陆一诚和苏彤。   一望过去,两人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苏彤收回目光,冲陆一诚打趣道:“相亲呢。”   “与我有什么关系?”陆一诚幽幽看了她一眼。   “是没关系,可人家好歹喜欢了你几年呢。”   “又如何?难不成将来那个李达和别的姑娘相亲,你会心里不舒服?”说着,陆一诚自己都没察觉,浑身气压低了好几度。   苏彤没想到他知道李达的事,虽然她没想过要将这事瞒着藏着,但也从来没跟他提过呀,他怎么会知道?   舅舅舅妈说的?不可能。尽管她和李达之间清白的不能再清白,但他们夫妻保守,肯定不会主动将这种事告诉陆家的。   还是说,自己不经意间提到过?   她一脸狐疑看着陆一诚,好奇问:“你怎么知道李达的?”   陆一诚冷哼了声,没说自己怎么知道的。他才不会告诉她,有次去学校找她,听路过的同学说的。   乍听到时,内心极为诧异。不是诧异她会被同学喜欢,而是诧异那个叫李达的同学如此胆大,做出这样的行为。不过面上却从来没表露出来过,也难怪苏彤会奇怪他知道这事。   说出来也不是要跟苏彤计较,他也不是那种小气之人。这事苏彤又有什么错?不过是过于优秀罢了。在这之前他也没想过哪天要将这事说出来,今日不过是凑巧。她这么问,他脱口而出了。   陆一诚不回答,苏彤也不能逼着他说,嘿嘿笑了笑,也不拿叶玲玲打趣他了。毕竟他们一个半斤过一个八两。   刚好这时候服务员也端来了两人点的套餐,苏彤趁机结束这话题,笑眯眯说:“不说那些,吃饭吃饭。”   多久没在外头吃过牛扒了,苏彤可真是怀念极了,拿起刀叉就开始吃。   陆一诚本还担心她没来过西餐厅,没接触过西方礼仪,不知道刀叉怎么用。谁料她拿起后非常娴熟用了起来,不禁让他皱了眉。   “你吃过?”   苏彤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现在的形象是没去过西餐厅的土包子,餐具用的这么娴熟见鬼了。   灵魂穿越这种事是没办法摊开来说的,没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将人设撑下去。   “没有啊。”否认完,她佯装不好意思,抿唇笑了笑,小声说:“我看其他人都是这么用的,我用错了吗?”   这话不仅打消了陆一诚心里的疑惑,甚至听得他心一软,说话都不自觉放柔了许多。   “没错。”   阿彤就是天生聪明,学什么都特别快。这餐具又不难用,确实看看别人怎么用也学的会。   想到苏彤是第一次来西餐厅,陆一诚忍不住想多满足她,又问她还有没想吃的。   想吃的当然有,但她点的这个套餐份量已经很多了。   苏彤摇了摇头:“下次再来吃吧。”   这间西餐厅生意不错,没什么意外应该一时半会不会倒闭。   她的转变太明显,陆一诚想起她读书那会请她吃饭的那屈指可数的几次经历,那次她不是敞开了吃,成功在她面前树立了能吃的形象。   苏彤也不介意被他调侃以前,反而一本正经说:“一年才有几次改善生活的机会,可不得敞开肚皮吃。”   现在日子富足,每天虽达不到山珍海味,却也称得上菜式丰富。她又不是饿死鬼投胎,自然懂得如今得日子是要细水长流的。   她的实话让陆一诚生出了几分怜惜,第一次正儿八经问妻子以前的生活是不是很苦。   “那是当然。”苏彤答的非常干脆,她没有说苦,没有说委屈,只是在讲诉一个事实。   八十年代农村孩子,有几个不苦的,没什么好否认的,过得苦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如此坦然承认自己以前的生活过得很苦,还真是出乎陆一诚意料。   两人边吃边聊,没注意到叶玲玲那边已经有人开始离桌了,是那两个后面过来的人。   苏彤叶只是瞅了一眼,并没太关注,继续对陆一诚说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安排。   “吃完我想去看看妈送我的商铺。”   “妈送你店铺了?”陆一诚很意外。   苏彤反应过来,那天只是给他看了奶奶送的金镯子。   扬起笑脸,苏彤后知后觉告诉他:“嗯,那天妈给了我一本房产证,说要送我一间百货公司附近的店铺。”   “哪间?”   此时苏彤还没有意识到陆一诚这话有什么不妥,笑眯眯说:“就百货公司附近那家。”   苏彤还记得地址和门牌号,张口念出来。   陆一诚知道了,告诉她:“那间商铺租给人卖毛线,现在应该正是旺季。”   他以为苏彤是要去看看店铺经营情况,把自己知道的告诉她。   “哦。”苏彤倒不在意什么旺季不忘记的,她就是想看看那条街的环境。   古代的当家主母,巡视自己名下的店铺应该就是这感觉吧。   真好真好。   苏彤有些迫不及待了,反正都吃完了,也没必要坐着占位置。   陆一诚理解她的急切,没有笑话她。   刚好他知道那间店铺怎么走,就当是饭后散步了。   有陆一诚带路,那自然更好。   在去往店铺的路上,苏彤问他:“你是不是偶尔也会帮妈打理店铺?比如收收租什么的?”   陆一诚嗯了声:“确实,不然妈忙不过来。”   苏彤笑,心说一间店铺收租而已,而且家里又有云姨,有什么忙不过来的。不过也只是在心里说,并没说出来。   陆母送苏彤的这间店铺地理位置确实好,他们从西餐厅走路过来不过二十分钟,一路上看到街上人头涌涌。   确实如陆一诚所说,现在店面被人租去卖毛线。只是并非如他所说,现在是旺季。   店铺内,一个客人都没有,老板娘坐在椅子上哈欠连连。   看到苏彤进来,连忙起身,招呼这个珍贵的客人。   再看到晚苏彤几秒进来的陆一诚,面露诧异。   “小陆?怎么今天过来了?”   她的意思是,还没到收租的日子,怎么提前过来了。   租的这家店的租金是一季度一交,这个地段这个面积,租金真不贵了,但今年真没什么生意,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做下去。   陆一诚看了眼苏彤,解释:“陪爱人逛街,刚好路过。”   闻言,老板娘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不是收租。   “原来是你爱人,恭喜啊。”老板娘笑眯眯恭喜陆一诚,又对苏彤说:“想买什么毛线,随便看。”   苏彤只在上大学那会恋爱脑发作织过一次围巾,而且最终还没能完成,所以要她买毛线,买了也是浪费。   不过既然进来了,她就看看吧。   她不懂毛线,只觉得都挺好的。   待了十来分钟,苏彤惊奇发现,外头明明很多人,但却是没有一个人进来过。   这不对劲。   她随意拿起一卷毛线在手里颠了颠,佯装随意和老板娘聊天。   “老板娘,今年生意怎么样?”   说到这个,老板娘就有得说了,叹了口气,道:“你也看到了,本来现在应该是旺季,却连几个客人都没。”   “怎么会这样?”   这个说起来就长了,老板娘忍不住吐起口水。   归根到底,还是工业的发展。   以前没那么多工厂,很多人家的毛衣、围巾、手套,甚至袜子这些都要自己买毛线回去织。但随着工厂越来越多,这些东西不用自己织也能买到,而且这算起来比自己买毛线便宜,还省了人工,大家自然就选择直接买成品了。   原来是这样,苏彤听得不自觉点头。   工业的进步发展,必然会慢慢淘汰一些人工。不过在几十年过去后,工业化发展到一定阶段,手工又会变成兴趣爱好慢慢回温。   但现阶段,老板娘的毛线店估计撑不下去。   撑不下去,必然会退租,到手她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把这间店铺得收益发挥到最大话。   因为不好空手离开,苏彤买了几卷毛线和几根织毛线的针。   出到外头,陆一诚看了眼她拎着的袋子里浅灰色的毛线,问:“你会织毛衣?”   苏彤当然不会,含糊道:“读书那会跟室友学过一下怎么织围巾。”   陆一诚了然,再次看向她手里拎着的袋子。   他就说只有几卷,怎么够织毛衣,原来是要织围巾。   嗯,这个颜色确实很适合他。   这个冬天,也许真的会很冷吧,既然她都要亲自给自己织围巾了,他送什么给她呢?   陆一诚已经开始自我脑补了。   往百货公司走的路上,苏彤突然说了句:“毛线店估计撑不了多久了。”   虽然不知她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但陆一诚赞同他说的。他是商人,今天看到毛线店这情况,也认为撑不了多久。   如今毛线店的处境和许多苟延残喘的国营厂很像,注定会被时代洪流淘汰。   陆一诚伤感的是时代的无情,苏彤想的却是,等毛线店不开了,要怎么发挥自己人生中第一间商铺的最大价值。   再说另一头的叶玲玲,在陆一诚和苏彤离开后,她也没了吃饭的心情,和母亲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她委屈的红了眼。   “就说今天不应该出来相亲的,你看红姨介绍的都是什么人啊。”   看着斯斯文文,实际就是个猴急的斯文败类,竟然一见面就问能不能今年结婚。   其实叶母觉得,人家问什么时候结婚也没什么。相亲嘛,不都奔着结婚去。但是女儿不喜欢,她也不勉强。   她心里更怪陆家人阴魂不散,相个亲都能在西餐厅遇到。如果不是陆一诚在旁,估计女儿对今天的相亲对象也不会那么挑剔和抗拒。   叶玲玲抹了抹眼泪,忍不住问母亲:“妈,你说一诚怎么会对那个苏彤那么好?陪她逛街,还帮她拎东西,一点都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你也是从小看着他大的,他根本就不是那种人啊?”   叶母气女儿不争气,都这时候了还想着这些。   她气呼呼点醒女儿:“你还管是怎样的人?都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一个孩子的父亲。”   这些叶玲玲都知道,只是她不甘心。   哪怕他不要对苏彤那儿么好,她都会甘心些。   -   傍晚,苏彤和陆一诚满载而归。   家里每一个人都收到了礼物,包括云姨和李秀芬。   虽然不贵重,但也是苏彤的一份心意,每个人收到礼物脸上都笑开了花。   陆敏的礼物比较特别,是一个非常精致的收纳盒。   上次苏彤发现她喜欢首饰盒,今天逛到饰品店的时候,一眼旧看中了这个。   果然,陆敏喜欢的不得了,抱着自己的礼物扑到苏彤怀里。   陆老夫人又醋了,自己捧着养大的孩子,一个礼物就彻底倒向了别人。   每个人都有礼物,苏彤也给自己买了很多东西,唯独陆一诚,出去一整天,什么都没。   陆母笑问道:“你呢?没给自己买点什么?”   陆一诚想到那几卷毛线,笑了笑。   他想着苏彤一定会很快动手织,谁知道洗过澡后,她从书房里拿了本书就躲在被窝里美滋滋看起来。   可能是今天逛的太累了,明天肯定会开始动手。   然而明天,又明天,依然没看到苏彤动手织围巾,那几卷毛线安静躺在书房书架的一角。   陆一诚再也忍不住了,这一晚,洗过澡后,他也拿了一本书回房间躺在被窝里看。   他一边翻书,一边佯装不经意问:“那几卷毛线,你什么时候开始动手织?”   “织?”苏彤仿佛听到了什么吓人的话,眨了眨眼,无辜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要织东西了?” 第32章   陆一诚嘴张了张, 说不出话。   是啊,她也没说过要织围巾。   只是,那天她说只跟室友学过织围巾, 不织围巾的话, 买毛线做什么?   他的欲言又止,他的失落, 将一切联系在一起,苏彤后知后觉想到一个问题——他该不会是误会自己买毛线是要给他织围巾吧。   反思自己那天的表现,说过的话, 还有买的毛线的而颜色该死的适合男性, 会让他有这样的误会, 也不是没可能的。   要怎么解释,她真的是随手买的?为什么她会有一种错觉,坚强如陆总, 如果她真实话实说,他会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   错觉,一定是错觉。   想到他几天前才给自己送了金首饰, 买了那么多衣服, 挣扎再三, 苏彤艰难做了个决定。   回报就金主爸爸一点情绪价值也是应该的。   于是, 第二天,吃过早饭没事干,苏彤拿着毛线和针下了楼。   织围巾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如何起针,怎么织, 她真的已经忘了。   本还想着凭记忆找寻一下,奈何坐在客厅沙发折腾了半天, 都没能折腾出个所以然来。   陆老夫人以及其他人看她拿着针和毛线下山来,看出她想织东西,开始也没多在意。毕竟这个时候,姑娘家十个有八个都会自己织点东西。   开始,她们还各忙各的事,也没怎么注意苏彤这边。   直到手里的活都忙完了,陆老夫人陪曾孙女都玩累了,往苏彤这一看,都不由在心里哎呦一声。   折腾了小半天,还在研究怎么起针呢。   陆老夫人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盯着瞧了一会,懂了。   这丫头压根就不会。   只可惜,她也不怎么懂,那会她们没条件,哪里会织毛衣。后来有条件了,她年纪也大了,老眼昏花。   陆老夫人给苏彤指了条明路,指了指陆母房间的方向:“你婆婆很会织毛衣手套那些,不懂的可以问问她。”   “真的?”苏彤仿如听到救星般,两眼一亮,立刻收拾好毛线和针去找婆婆。   陆母自从腿伤了以后,整日躺在床上,除了看书就是看电视,无聊的很。苏彤来向她请教怎么织围巾,这不正好给了她新鲜事干。   她拿过长针和毛线,耐心教着苏彤如何起针。   苏彤看着连连点头,感觉手会了。然而一上手,却又是错误百出。幸得陆母耐心,也不嫌她笨,一遍又一遍教。   终于,这头是起好了,不过十针有九针是陆母起的,苏彤在陆母帮助下成功了那么几针。   接下来就是往下织了,陆母意识到她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于是教她最简单的平针。   这个苏彤真学会了,无非就是一插一圈一挑。   会是会了,架不住织得慢。   她在陆母房间待到吃午饭时间,颈椎病都快出来了,才织了半截手指那么长。   这离正常男子围巾得长度差了有十万八千里,可真让人绝望。   刘母是个很有耐心的长辈,并不会因为苏彤织不好织不快而不耐烦,相反的还会耐着性子鼓励。   “不急,慢慢来,熟了就能快起来了。”   其实她说这话自己都不怎么信,以前她确实认为织毛线这种事熟能生巧,但今日看了苏彤,她觉得多少还是因人而异的。   苏彤也知道婆婆这话不过是安慰自己,她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心里已经开始后悔了。   她是有多么的不知天高地厚,才以为自己能织一条围巾出来。   好在要吃饭了,她也暂时把这事放下。   吃过午饭,苏彤陪陆敏玩。孩子玩累了,她竟然还罕见负担起了哄睡的任务。   陆老夫人看着苏彤的改变,十分欣慰。   陆敏都睡着了,她自然也是要的。   天冷的日子,温暖的被窝格外让人恋恋不舍。   午睡醒来,她还来在被窝里不肯离开。直到陆敏找上来,她也因为躺太久有些头疼,才不情不愿牵着陆敏的手下楼。   陆老夫人和云姨等人看到她下来,眼神竟然充满了期待。   不是,她们在期待什么?   她的目光很不情愿看向那被她放在沙发一角的几卷毛线和织了万里长征才开头的围巾。   悔不当初,她为什么要一时心软为难自己呢。织这条围巾,她宁愿给陆一诚送金条……是不可能的,她还是会选择织围巾,毕竟心意,真心胜万金。也许陆一诚收到礼物后一感动,给自己买金条也说不定呢。   这么想,动力回来了。   她坐下拿起阵线,接着织起来。   陆老夫人和偶尔路过的云姨及李秋芬,时不时就会忍不住看一眼她的进度。三人心里都不由替她感到着急。   这么织下去,会不会冬天都过完了,围巾还没织好?   终于,陆老夫人再也没办法无视了,对苏彤说:“平针也不难,怎么还不能加快呢。”   苏彤神情凝重看着老夫人,以极其认真的语气说:“快不了,真的快不了。”   陆老夫人:“……”   咋有人把自己笨说的那么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呢?   她没眼看了,干脆起身去儿媳妇那,陪躺在床上的儿媳妇唠嗑唠嗑。   两人聊的话题嘛,自然也离不开苏彤织围巾这事。   陆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真没想想到,其他方面都挺聪明的,这块却是那样笨。”   陆母笑,她倒不觉得苏彤笨。人嘛,总是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   “难得她织得这般艰辛,还有这份心。”   苏彤已经和她明说,这围巾是织给陆一诚的。   陆老夫人听到这话,说了声‘也是’。   虽然织得慢,好歹也是一片心意。   她也不嫌弃了,和儿媳妇改而聊起自己女儿。也不知道外孙女那件事怎么样了,那边没打电话来,她听了儿子的话,也没打电话去过问。   陆母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婆婆,只能还是那套说辞,让她不要想太多。   然而就在此时,苏彤一脸慌张捧着针线进来。   “妈,怎么办,我好像漏针了,这里有个洞。”   真的晴天霹雳啊,她织了半天才织这么点,如果前功尽弃,她不敢保证自己有重投来过的勇气了。   陆母检查后,告诉她:“是漏针了。”   苏彤此时心里只想到一句话,完了。   “……不过还好可以补救。”   很好,她又活过来了。苏彤连忙把织的半半半成品递给婆婆。   只见婆婆扯出长针,随后轻轻一拉,把漏针后织的那两行线拆掉。   苏彤好心痛,真的,跟掉钱一样心痛。但她不敢吭声,怕影响到婆婆操作。   陆老夫人也屏住呼吸,眼睛直盯着儿媳妇的手。   陆母低着头,专心致志把针线一针一针穿回去。   重新把针线穿好后,她才抬头看向苏彤,笑道:“没事了。”说话的同时还不忘动手帮着织了一行。   苏彤全程看得目瞪口呆,佩服婆婆高深的织毛线技术。   不用看着针线,两手飞速巴拉,聊天的功夫就织好了一行。   “妈,你织的好快啊!”苏彤真心夸赞,也不急着拿回来了,而是在床沿坐下。   她意识到自己要改变策略,单纯只靠自己,农历年前都不知道能不能织好。但是如果有婆婆帮忙,也许还来得及圣诞节前送出。   她求助婆婆:“妈,你帮我织多两行吧,我怕又弄错了。”   陆母看穿她的小心思,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顺手帮她织了几行,一下子就超过了她半天时间织的长度。   帮归帮,她也是有分寸的。织到这长度,也该交换给儿媳妇了。不然这条围巾,说不清是谁织的了。   苏彤本来扬着笑意的连,在婆婆把针线塞过来的那一瞬跨了下去。   真心真的很珍贵,她决定这辈子就对陆一诚付出这一次。   苏彤并没有回到客厅,而是在婆婆眼皮底下织起来。   陆老夫人在一旁坐着看了会,觉得无聊,便出去陪曾孙女玩了。   事实证明苏彤这选择是对的,有婆婆在旁,能很及时纠正她的错处,不过一个多小时,织的进度就赶上了上午自己在客厅织的长度。   好满足,苏彤忍不住对婆婆说:“织毛线果然可以熟能生巧。”   陆母笑着点了点头,就她这水平,真很难称得上巧。   晚上,陆一诚回来。   洗干净手回到客厅还没坐下,就一眼看到了那织了约莫一掌长的围巾。   心头好像有一股甜滋滋的泉水掠过,本来带着些倦意的眼眸瞬间放着光。   他人不自觉朝没织好的围巾走去,而正在给自己倒水喝,顺便活动一下筋骨的苏彤见状,都顾不上喝水,连忙大声阻止:“别碰我的毛线,我织了一天才织了这么点,万一散了就前功尽弃了。”   陆一诚彻底不敢碰了,织围巾原来这么难。小时候他看母亲织毛衣,没几天就织好一件,还以为不是很难,原来一天才织这么一点,也许是小时候记忆错乱吧。   苏彤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赶忙把自己织的半成品收好。   陆政回来,也很快注意到了被苏彤转移到柜子上的那团毛线。   开始他以为是妻子无聊织的,正想看看,不料却被儿子紧急制止。   “爸,那是阿彤正在织的围巾,别弄散了。”   “哦。”陆政收回手,好笑看着儿子。   瞧他紧张的,不难让人猜测,这围巾是织给他的。   陆政理解这种感觉,他又不是没年轻过。   进到房间,陆政忍不住对妻子说刚才儿子那紧张样。   陆母听后也笑了,颇有感触对丈夫说:“说实话,我是没想到儿子还会再有惊慌的一天。”   说惊慌夸张了,但她真的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儿子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性子愈发稳重,十来岁的年纪就跟小大人似的。成年后就更不用说了,大院谁人不夸她儿子稳重懂事。   她也知这是优点,只是偶尔也会怀念小时候他扑在自己怀里无措求助的样子。   这也许就是为人父母的心情吧,盼望着孩子长大,又舍不得孩子长大。   陆政也因妻子这话勾唇一笑,趁着还没开饭,他关上房门,和妻子说起了另一件事。   “我今天去看阿娟了……”   准确的说,是陆娟给他打电话,他听出不对劲,下午请了两个小时假提前下班去找她了。   不过几天没见,她却变了好多,谈论到江飞燕的事,也不似几天前那样张牙舞爪。甚至,她仿佛真听进去了他的劝,不再强烈反对江飞燕和杜为民了。   “怎么回事?”听到陆娟这改编,陆母没有高兴,反而不安起来。   对小姑子她还是了解的,几十年都改变不了的性格,怎么会几天就变化这么大。   陆母担心问:“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当时陆政也是这么想的,甚至担心是不是生病了,所以才会请假过去找她了。   “应该是这次飞燕的事对她打击太大了。”   大到性格都改变?陆母无法想象。   如果不是腿骨头断了,她真应该亲自去找小姑子了聊一下的。   陆母略带歉意对丈夫道:“都怪我,受伤的不是时候,你工作那么忙,还要操心家里头的事。”   陆政笑了,不许妻子自责。   “本来就是我亲妹妹,这事我不操心谁操心?”   陆母问:“你准备什么时候跟妈说?”   “再看看吧,后天周末,我想再去找阿娟他们了解一下情况。”   陆母点头,觉得也只能这样了。   外头,云姨已经把晚饭做好了。陆一诚奉命来敲门,夫妻两这才结束了这个话题。   吃过晚饭,自然又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看电视。   不过从今天起,在看电视的同时,苏彤又多了一件事可做。   她当然没有陆母那盲织的功力,但趁着广告时间织几针还是可以的。   一集电视剧看完,陆一诚看了言她手里的围巾,心道果然不容易,一个小时才织了那么一点。   按照这进度,织到适合自己的长度,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   正好,现在天还不怎么冷,再过十天半个月正是可以戴围巾的时候。   苏彤根本不知道陆一诚已经想到这么远了,临上床睡觉前,她比了比今天的劳动成果,只觉任重道远。   不过没关系,她有婆婆这好帮手。   放好半成品围巾后,苏彤又把自己的黄金首饰拿出来欣赏。   金灿灿的,看着就让人心情格外愉悦。   欣赏了一会,她才恋恋不舍放好,再去洗手。   早已洗好澡躺在床上的陆一诚将这一切全程看去,淡淡一笑。   她说喜欢俗物,果真是大实话。   这些首饰在她眼里,先是黄金,再是首饰。   突然的,他想起前几天去银行办事,银行经理和他说的,年底他们行有金条售卖。   他本没有要买的想法的,现在却有些想法了。   苏彤快速洗干净手回来,掀起被子就钻了进去,灵活的仿如一只小猫。   还没躺人的被窝很凉,苏彤很不要脸直往陆一诚那边靠,接着他的体温让自己快速暖和起来。   她对热血男儿有了新的理解。   几分钟过后,她整个人也暖和了,毫不犹豫丢弃了没有利用价值的陆一诚,准备睡觉。   陆一诚啧了声,开玩笑道:“好歹表现的不要那么明显。”   苏彤嘿嘿笑了笑,催促他也早点睡觉。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这话不仅是说物,也是在告诉我们,人到了冬天也要多多休息,养精蓄锐。”   她的歪理总是一套一套。   “你说的对。”陆一诚也不看书了,起身去洗漱。   洗漱回来,苏彤正美滋滋想着挨着他这个自发热体睡觉,没想到却被他整个人捞进怀里。   想干什么,不言而喻。   一触即发之即,陆一诚去翻床头柜,顿时脸黑了。   他声音嘶哑,告诉苏彤:“没有了。”   至于什么没有了,苏彤一听也明白了。   哪怕前一刻情迷意乱,听到这话也瞬间清醒。   她推了推陆一诚,语气坚决表示:“不行。”   虽然按经期推测,现在她也处于安全期,但是她不想冒这个险。   不做安全措施,绝对不行。   陆一诚凭着强大的自制力,艰难松开她。   就这个问题,婚后不久他们就讨论过。   一开始他是不理解的,他们是合法夫妻,就算是怀孕了也是符合法律道德的。   按政策,他们是可以再要一个孩子的。   不过苏彤说的也在理,一则她年纪海啸,不过二十一。再则敏儿目前的情况,现在是恢复的黄金期,目前更应该将精力放在这里。   所以他们达成一致,这几年先不要孩子。   陆一诚躺在床上,努力想平复人类原始的欲望,同时也懊恼,怎么会没注意到东西用完了。   这种箭在弦上却不得不收的难受,单靠毅力有些难以平复。   陆一诚不得不起身,大冬天的洗了个冷水澡。   开始苏彤并不知道他洗的是冷水,等到他一身凉意回来,有些担心道:“这么冷的天洗冷水,不会感冒吧。”   “不会。”陆一诚说的信心满满:“以前经常洗冷水澡。”   “以前是多久以前?”   陆一诚想了想,大概是二十出头那些年。   苏彤幽幽道:“都多少年前了,现在你都二十八快二十九了,也不知道身体受不受得住。”   陆一诚:“……”   这是说他年纪大的意思?   他从来不是介意年纪之人,但今晚听到她这话,却有些想为自己争辩一番。   但想到她才二十一岁,自己足足大了她七八岁,就什么底气都没了。   相比她而言,自己确实年长了许多。   不过他会让她看到,自己身体很棒,二十八九岁正值壮年。   -   第二天,老天给了陆一诚狠狠一巴掌。   他感冒了,而且来势汹汹。   难得和他同时起床吃早餐的苏彤,看着丈夫,面露同情。   “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不用。”陆一诚有些生气,气自己身体竟然不争气,带着浓浓的鼻音说:“我感冒从来都不用吃药,多喝点开水就好。”   苏彤又想说,你已经快二十九了,不年轻了。可是对上丈夫倔强的小眼神,还是把这话吞了进去。   “那记得多喝水。”   “嗯。”陆一诚在心里暗暗发誓,今天到了公司无论再忙,他都一定要勤快喝水,争取晚上回来的时候情况好转些。   陆老夫人抱着曾孙女在客厅,对于孙子突然感冒,她倒不怎么担心。   从小到大,孙子感冒都是连药都不用吃,几天就自然好。她更担心的,是他把感冒传染给宝贝曾孙女。   她对两人说:“这几天你们就不要和敏儿走那么近了,免得把病气过给孩子。”   苏彤当然没意见,但还是温柔一笑,对陆老夫人说:“嗯,这几天就辛苦奶奶照顾孩子了。”   陆老夫人嗯了声,神情骄傲道:“有什么辛苦的,我们敏儿这么乖。”   在玩玩具的陆敏知道这话是在夸自己,昂起头冲陆老夫人甜甜一笑。   陆老夫人心都快化了,搂着她心肝心肝的叫。   苏彤微笑看着着感人的一幕,心说还好有孩子转移老人的注意力,不然怕是会为江飞燕的事愁的吃不下睡不着。   陆一诚去上班后,苏彤又开始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工的织围巾大工程。   自己织了一会,她就拿着毛线和针去找婆婆,借口请教,多少是让她帮忙的意思。   她真觉得自己赶上了个世间难得的好婆婆,明知道她的请教并不心诚,却也看破不说破,又帮她织了好一段。   陆老夫人抱着孩子站在门口,不敢靠近和孙子同床共枕的孙媳妇,对她们婆媳二人说:“一诚估计是着凉了才感冒,正好,早点把围巾织好给他戴。”   苏彤猛抬起头,如果不是知道事情的轻重,她真想说陆一诚感冒是洗冷水澡的缘故,并不是因为缺了这条围巾。   最后,她只能艰难回应:“奶奶,我尽力。”   晚上,陆一诚下班回来,感冒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加重了。   陆老夫人怕陆敏被传染,让孙子待在三楼别下来,晚饭都是苏彤端上去的。   晚上,两人窝在书房看书,看着已经需要借助嘴巴呼吸的丈夫,苏彤再次好心问:“要不要吃药?”   “不用。”陆一诚知道自己的情况,听着虽然鼻音很重,但除了鼻塞外并没有那里不舒服。   “哦。”苏彤往贵妃椅一趟,身上还盖了小毛毯,继续看自己的书。   今天织了一天围巾,脖子好酸,是再也禁不起低头了。   陆一诚担心他和自己共处一室会被传染,犹豫再三,还是开口。   “要不,今晚我睡书房?”   苏彤笑问他:“怕传染我感冒?”   陆一诚点了点头,奶奶都生怕他传染给敏儿,防的紧紧的。   苏彤摇头,说出了句让陆一诚非常感动的话。   “没事,我不怕你传染。” 第33章   苏彤这话, 很难不让人想到‘患难与共’‘同甘共苦’。   陆一诚心一暖,心说感情果然是一天天相处出来的。如今他重感冒,她甚至不介意冒着会被自己传染的风险, 也愿意和自己睡一个房间。不过既然她都知道这么想, 他又怎么会是不会替她着想的人呢。今晚他还是睡书房吧。   不过在说这个事之前,他正准备开口先说自己想给她买金条的事, 就又听到她说:“着凉导致的感冒不会传染的,病毒流行性感冒才会。”   陆一诚:“……”   感动不起来了,还是先不跟她说这个事吧。   -   陆一诚的感冒睡了一觉后好了好多, 算是在妻子面前挽回不少尊严。而苏彤在陆老夫人的监督下, 也在尽力织围巾。除了吃饭睡觉, 都待在一楼织围巾。奈何她越急越出错,频频需要陆母挽救。   当苏彤第不知道多少次准备跑陆母房间求救时,陆老夫人看不下去了, 叫住她:“行了,横竖一诚也不缺这条围巾,慢慢织吧。”   这丫头, 真以为她看不出来不成, 打着求救的旗号让儿媳妇帮她织。她怕这么下去, 围巾是织好了, 儿媳妇却累倒了。   真是让人没办法,一肚子鬼主意,还敢对长辈使,还使的那么光明正大,真就仗着她们不会拿她怎么样。   “好的, 奶奶。”苏彤乖巧应下,随即放下折腾了她大半天的针线, 站起身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   虽说多少有些故意,但也真不全然是故意。   自打开始织围巾后,除了吃饭睡觉大部分时间都低着头搞这几卷毛线,脖子酸的很。她意识到,长此下去肯定要落下颈椎病。所以她也是真的想一鼓作气把自己一时昏头做出的决定完成。   陆敏见母亲扭脖子,觉得很好玩,也跟着站起身,学着她那样。   陆老夫人在一旁看着,差点没被曾孙女可爱死,乐得格格直笑。   陆敏见祖母笑得那么开心,竟然跑过去拉着她要一起玩。   陆老夫人害羞,连忙拒绝:“太奶奶年纪大了,不玩不玩。”   陆敏才不知道什么叫年纪大,只以为她们是在玩,当然不能落下最爱自己的太奶奶。   陆老夫人没办法,狠不下心拒绝如此可爱的小人儿,只好红着脸站起身,学着苏彤那样扭脖子。   她这一辈子,连短裤都不曾穿过,更别提跳操练舞。因为始终放不开,感觉脖子越扭越僵硬了   可陆敏开心,陆老夫人又觉得,自己扭一下脖子又有什么。   -   虽然织的慢,但在陆母的私心帮助下,到了周日,苏彤织的人生中第一条围巾终于还是快要完成了,只剩下最后一点挂流苏的收尾工作。   不管一开始是抱着怎样的目的开始,过程又是怎样的心态,真快要完成,苏彤还是非常高兴的。   只可惜今天公司有事,陆一诚去厂里了,不能第一时间看到她织好的围巾。   最后一撮流苏做好,苏彤迫不及待把成品围巾拿给功劳最大的婆婆看,并挂在自己脖子上展示,一脸兴奋问好不好看。   在陆母看来,平针实在是那么多针织方法中最最普通的一种,织出来的花色又能好看到那里去。   不过这些都是重在心意,真要挑花色款式,不如直接去百货公司买。   她微笑点头,真心夸赞:“好看。”   反正她知道,儿子收到后一定会开心。   苏彤此时已经彻底亲妈眼了,看着自己亲手织了三分之一的围巾,只觉得真是她两辈子见过最好看的,真是便宜陆一诚了。天知道,织毛线这么难,如无意外她是不会尝试第二次的。唯一一次呕心沥血织出来的东西是送给他的,可不便宜他了么。   把围巾放好,打算晚上他回来,郑重交到他手里。   解决了这件这几天一直压着自己的事,苏彤感到无比轻松。正当她准备接下来的时间好好放空自己之际,接到了一个绝对没想到的人的电话。   “叶玲玲?”苏彤不敢相信电话那头的找自己的人是叶玲玲。   “是我。”电话那头的叶玲玲知道她肯定会震惊,毕竟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会有主动找苏彤的时候。   苏彤一脸狐疑,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恕她就这么点脑子,真想不出叶玲玲会因什么事找她。   叶玲玲并没说什么事,却直接说出想约她下午出来见面。   她看着外头呼呼刮着的风,很是犹豫。   天那么冷,风那么大,她和叶玲玲又不过陌生人关系,下不了这个决心出门啊。   叶玲玲似是料想她会拒绝,难得放下姿态,带了几分哀求:“跟我见一面吧,你不会后悔的。”   苏彤不知道她为什么这般执着,那句不会后悔又是什么意思,不过最终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倒想看看,她说的不会后悔是什么。   答应见面,不过地点是苏彤定的,就在大院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出了大院大门十来分钟就可以到。但是从陆家走到大院大门,少说得二十多分钟。   合一起,她还是得在寒风中走半个小时,但已经是她能想到最近的地方了。   希望叶玲玲不要让她失望,见面后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不要让自己白去。   挂了电话后,苏彤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告诉陆老夫人和陆母,叶玲玲约自己面谈的事。   她为什么要藏着掖着?该心虚的人又不是她。   陆老夫人一听,很是担心,怕是不是叶玲玲耍什么阴谋诡计,担心叶玲玲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连忙开口让苏彤别去,还说打电话给在加班的陆政和陆一诚,让他们回来商量一下。   苏彤哭笑不得,奶奶反应有点太大了。她倒没这个担心,叶玲玲又不是那种光脚愤青,估计比她还多呢,不会干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   “放心吧奶奶,我会小心的。”   “怎么可能放心哟。”陆老夫人看了她一眼,一副不知道怎么说她的样子。平时小聪明不是挺多的嘛,怎么对上叶玲玲就这么天真单纯。   “她约你能有什么好事。”   苏彤笑道:“但也不一定是坏事嘛,我都答应她了。”又安慰道:“光天化日,她敢对我做什么?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就和长辈聊了会,再看时间,就过去半个多消失了。叶玲玲应该快到了,苏彤穿上那天在百货公司买的大衣,告别大家出门了。   一个窥视自己丈夫如此久的女人约自己见面,别说,这电视剧才会有的情节,还挺刺激的。   苏彤多少有点反骨,不然今天就不会答应叶玲玲见面了。   -   咖啡厅内,叶玲玲比苏彤早到了几分钟。   才坐下,就看到苏彤进来了,穿得格外漂亮,外头那件大衣一看就知道是新的。   才这么想,她自己都楞了楞。   她为什么要去在意苏彤穿的衣服是不是新的?不得不承认,看到苏彤穿的这件新大衣,潜意识里就会去向想,是不是那天和陆一诚逛百货公司买的。   她很讨厌自己想这么多,连忙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海。   这个时候本就没几个人喜欢喝咖啡,再加上这个点,整个咖啡店里客人屈指可数。   这正是叶玲玲想要的,人少方便她说事。   苏彤才坐下,服务员就拿着餐牌过来,询问她们要喝什么。   叶玲玲要了一杯加奶加糖的,随后看向苏彤。   她断定苏彤应该没来过这些地方,甚至连咖啡是什么都不知道,心里多少有些优越感。正准备问要不要帮忙点,就听到苏彤大大方方喝服务员说要一杯热拿铁 。   拿铁,这次叫法在现在都很少人知道,就连叶玲玲也怕服务员不明白,直接说加糖加奶。   她不禁问:“你来过?”   苏彤摇头,虽然就在家门口,她也路过几次,但没来过。   她并不怎么喜欢喝咖啡,上辈子的工作日,几乎都是从一杯速溶咖啡开始,早就喝腻了。   很快,两人点的咖啡端来了。   苏彤轻抿了口,发现这家咖啡店的咖啡还挺香醇的,比上辈子她喝的速溶咖啡好喝多了,终于不那么排斥。   叶玲玲一直看着她,见她举止自然大方,喝咖啡的动作叶娴熟的很,心里冷笑,说没来过怕是假话。   冷不丁的,叶玲玲告诉苏彤:“我要订婚了。”   苏彤诧异,一是诧异几天前还在相亲,转眼就要订婚了。二是诧异,她约自己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二十多岁的人了,不会那么幼稚故意显摆吧。   她能说什么呢,当然是礼貌性说恭喜之类的话。   叶玲玲听后却冷笑,自嘲道:“有什么好恭喜的,你就别说来膈应我了。”   苏彤不悦皱眉,她虽然没有多少真心,但也绝没有膈应人的意思。   她一脸严肃告诉叶玲玲:“我今天是应邀出来的,如果你不能心平气和说话,非得要阴阳怪气膈应人,那就没什么好聊的了。”   “我……”叶玲玲也不是故意膈应人,只是从小到大所有人都惯着她,她也习惯了由着自己性子来。   她不情不愿说了声对不起,仿佛吃了苍蝇般难受。   苏彤接受了,叶玲玲会说对不起,已经很出乎人意料了。   她直接奔正题:“你今天约我出来,不会就是想说这个吧?”   “不是。”叶玲玲轻咬着下唇摇了摇头,内心再次挣扎了翻,才说:“我的订婚对象是归国留学生,和我差不多大,父母都是从事科学研究的。”   这条件听着就很好啊,苏彤不明白她为什么说的跟嫁瘸腿老光棍一样。如果不是这语气,还真很容易让人以为是显摆。   不过很快,叶玲玲就解答了她的不解。   “条件很不错,是不是?”叶玲玲虽然是问苏彤,却也并不是要她回答,自顾往下说:“可为什么,我还是会很不甘心?”   父母都在劝她,错过这个很可能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对象了。她也知道,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由着父母做了主。   只是她很不甘心,总觉得一股气憋在心里,如果不说出来,怕是这辈子都不能顺了这口气。所以她瞒着父母,打电话到陆家,约了苏彤出来见面。   叶玲玲真的很想知道,这个女人除了是陆敏表姨这层身份占了便宜外,还有哪点好,让陆家选择了她。   “你到底在不甘心什么?”苏彤多少觉得她这个人脑子拎不清了,这么好的成长条件,随便找的对象都是很多人触及不到的高度,她还这样自怜自爱,就真对不起这逆天的投胎运气了。   “不甘心为什么你样样不如我,却能嫁给陆一诚!”叶玲玲说着都忍不住咬牙切齿。   “为什么?”苏彤勾唇一笑,是真的觉得她这话很好笑:“也许你心里很清楚,只是不敢正视。”   “你什么意思?”叶玲玲两眼瞪得圆圆的,看着苏彤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若是心里清楚,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说到这里,苏彤其实也大概清楚。叶玲玲约自己出来,无非就是想彻底摊开说出心里的不解和不满。   只是,凭什么?凭什么自己要听她说这些?要管她心里怎么不服?可自己也确实没有站起身就走,也许是心里那点女孩对女孩的怜惜吧。   “既然说到这些,我也不怕多说点。”苏彤告诉她,为什么自己能嫁给陆一诚,而她不能。   这原因说简单就是缘分,说不简单,无非就是优犹寡断、瞻前顾后、诸多顾虑。   黄花大闺女嫁二婚男,当人后妈,哪怕这个男的再优秀,也必然会惹很多人非议。这点苏彤知道,相信叶玲玲也知道。   “你说你喜欢陆一诚很久,这么久的时间里,你有主动争取过吗?不是让长辈出面施压的那种。”   苏彤看叶玲玲,注意着她在听到这话后的反应。敢断定,她没有。   她是骄傲的公主,也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她骄傲,再喜欢一个人也绝不会放下身段去主动,只懂得通过父亲施压,因为这样她至少可以欺骗自己,她依旧是骄傲的。   却不知这样恰恰是最让人反感的,感情如果通过身份地位逼迫就能有,那还是感情吗?   “你至今还放不下,其实也许并不见得是多喜欢,更多是不甘罢了。你和他认识的那样早,老天给了你的时间并不短。哪怕第一次错过了,第二次呢?从表姐去世到他再娶,这期间整整三年,你有为自己争取过一次吗?”不等叶玲玲开口,苏彤替她回答了:“没有,你依旧只是通过父亲施压。甚至你心里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他丧偶还有个女儿配不上你。”   “我们也许可以大胆打个赌,如果一诚后来真接受了你,你也许见不得会有多高兴,甚至更多埋怨他为何不一开始就选择你,以至于让你这样优秀的人做人后妈。”   苏彤敢这么说,也是仗着自己活了两辈子,看透有多少喜欢能经得起岁月的蹉跎?   叶玲玲恼羞成怒:“你胡说,我并没有这么觉得。”   但她的心却怦怦跳,她没去想过如果陆一诚真接受了自己会怎样,也许,也许……也许真的会恨老天,恨他为什么不能早点选择自己。   “有没有这么觉得,你心知肚明。你可以骗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被说中痛楚的叶玲玲委屈红了眼:“你懂什么?我这样的出身和条件,注定了并不能像你这样为所欲为……我、我……压力很大的。”   “难道我就没压力?虽然我家世不如你,可我就是什么很贱的人,不配嫁给好男人吗?”   陆一诚条件再好,于原主这身份而言,也盖不过去一点,那就是他也是‘她’表姐夫。   她要嫁陆一诚的消息传开后,魏家村的人是怎么议论的,同学们是怎么在背后议论的,她也不是全然不知道。她就是什么金刚芭比,没心没感情不会被影响吗?   只不过她想得很清楚很明白,世上哪有只有利没有弊的事,哪能什么好都落到你头上。   再则,旁人的怎么看真的重要吗?恰恰是最不重要的。   人言可畏,不去在意它就什么都不是。   她胜叶玲玲的,也许就是她更早看透这些,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叶玲玲被苏彤一字一句,说的最后反驳的字都说不出一个。   此时此刻,她也终于明白,自己和苏彤到底差在哪里。   若她是个男人,也会选择这样通透的一个人吧。   叶玲玲吸了吸鼻子,努力把泪意逼回。   如果说在来之前她心里有多少不甘,那么在听完这番话,是真的好像慢慢没有了。   所有遮羞布都拿掉,两人之间的气氛反而友好了许多。   就在此时,咖啡厅却匆匆跑进来一个人。   进来后目光就四处搜寻,因为一路小跑,胸脯上下抖动,可见有多急。   很快,他找到了自己要找的目标,大步朝她走去。   陆一诚一把讲苏彤扯起,下意识将她上下打量,语气关心问:“你没事吧?”   苏彤和叶玲玲正说的起劲呢,压根没留意到突然过来的陆一诚,冷不丁被人抓住胳膊,吓了一跳。   “我、我没事啊,你不是在公司加班吗?”   他确实在公司加班,但是接到奶奶电话,说叶玲玲把她约到附近的咖啡厅见面,很担心便赶了回来。   越急越是事多,眼看快到了,那条街竟然临时管制,他不得不把车在附近停好,一路小跑过来,生怕自己来晚一秒会发生什么血腥刑事案件。   见她安好,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同时也后知后觉为自己过于丰富的想象力感到好笑。好在只要他不说出来,就没人知道在这短短的一个小时,他内心经历了怎样的一番波动。   叶玲玲看着陆一诚如此维护苏彤的态度,心酸酸涩涩。   好在经过和苏彤那番谈话,她已下定决心要将这人彻底放下。   虽然现在还做不到,但一定会做到的。   今日来找苏彤的决定,显然是对的,不然抱着那样的不甘结婚,她真不敢想会怎样。   如今虽然对未来也很迷茫,喜欢了陆一诚那么久,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喜欢上别人。   只是,心里至少没那么多不甘和悲愤,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 第34章   出了咖啡厅, 苏彤想往家里方向走,却被陆一诚扯了扯,改往另一个方向, 告诉她:“车子停在那边。”   “哦。”苏彤小步跟上, 歪过脑袋昂头看了他一眼。愤愤想,有车就是好, 半个小时的路程都能开车。她的考驾照计划得尽快提上日程才行。   等顶着寒风和他走了半个多小时,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比停家里还远啊, 于是问:“为什么把车子停这么远?”   陆一诚才不会说自己是如何火急火燎赶过来的, 只含糊说:“那边修路。”   “哦。”听着没什么不妥, 所以苏彤也没想太多,只是带着几分控诉语气,说:“这边修路, 可以绕另一条路停呀?”   确实是这个道理,陆一诚不吭声。他当时急着去咖啡厅找她,哪有那个心思绕路。   终于看到了那辆熟悉的红旗轿车, 陆一诚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苏彤冷得脸都发白了, 车门一打开立刻钻了进去。   陆一诚上车后, 有条不紊发动车子, 还问她:“你和叶玲玲叶不认识,怎么她约你,你就赴约?”   她就不是那样的人,对她好都还得掂量掂量这份好要不要接受,怎么会理会对她称不上有善意的人。   陆一诚是怎么都想不通, 只能将一切归咎于感情到底是容易让人失去理智。叶玲玲喜欢自己,到底是乱了她的心。   想到这, 心又发软了,暗暗叹了口气。他不应该避讳叶玲玲对自己的这份感情,当时解释的时候就应该再明确表明,自己对叶玲玲从来没有过那样的心思。   苏彤调皮对着车窗呵了口气,顶着指尖的冰凉画了一个圈,睁眼说瞎话道:“好奇嘛,到底是喜欢了你那么多年的姑娘。”   陆一诚:……果然。   心里暗道,你说你,到底是沉不住气了。不过却叶有些为这话高兴,不自觉勾了勾唇。   他心情好,本已发动了车子准备开走,却又突然把手刹拉上,开了车门下了车。   苏彤不解,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直到他开了后尾箱,才又看向正前方。   不一会,陆一诚回来,手里拿了一个看上去就很高级的手提礼盒。一眼看过去,某某银行的字眼非常抢眼。   苏彤以为是公司财务资料,开始并没有在意,直到他把那礼盒递给自己。   她不解,不过还是接过。因为以为是纸质财务资料,没有心理准备,接过后猛的发现好沉,差点没拿稳。   “这是什么?”苏彤吃力提住,犹豫着是放后座还是脚底下。   陆一诚笑了笑,语气轻松说:“送你的。”   “礼物啊?”苏彤顿时笑得眉眼弯弯,心说哪个男人送妻子礼物随手哪个银行发的袋子哦,不过还是美滋滋开始拆起来。   当打开手提袋子里面装着的硬壳礼盒,看清里面装的是什么时,她惊呆了。   不敢相信问陆一诚:“送给我的?”   陆一诚眼角余光看到了她的反应,淡淡嗯了声,好像送出去的不过是很平常的礼物。   苏彤没见过世面,她就是受宠若惊了。   活了两辈子,第一次有人送自己银行卖的原装金条,还是六块。   她拿起其中一块看了看,上面刻着日期重量还有某某银行制的字样。   一块一百克,一共六百克。   呜呜,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去兴奋,浑身的细胞都在呐喊金子金子金子。   金条很凉,但苏彤却丝毫不在意,捧在手里爱不惜手,甚至还拿脸去贴贴。   真是可爱的小东西,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它们更可爱的呢?反正她现在是想不出来,今天的陆一诚勉强能媲美吧。   看到苏彤那样高兴,陆一诚觉得自己这礼物真是送对了。   送礼物送出这么大的成就感,还真是第一次。   苏彤激动劲过去后,才想起问他:“怎么突然送我金条?”   六块金条,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她笑得已经顾不上以后会不会长额头纹了。   “没什么,上午去了趟银行办事,他们推了一下,我看着还不错就买了。”陆一诚轻描淡写,仿佛这不过是顺手做的一件事。   哦,原来银行是从这时候开始周日上午上班的呀。   “谢谢哈。”苏彤笑眯眯感谢,说完又补了句:“我很喜欢这礼物。”   这句话必须说,也许以后他就记住了,投她所好呢。   “喜欢就好。”陆一诚嘴角扬的更高了。   回到大院,车子停好后,陆一诚想这金条也不轻,准备帮她拿。   谁知道苏彤却赶忙紧紧抱住,表示自己来。   陆一诚失笑出声,既然送她了,他又不会要回来。不过她也是紧张自己送的礼物,说明自己送的礼物到底是送到她心坎里了。   陆老夫人看到孙子和孙媳妇一起回来,想到是自己告诉孙子的,有做了亏心事般的心虚,不敢和苏彤对视。   然而苏彤收了礼物开心,早将陆一诚为什么会出现在咖啡厅抛到就宵云外,迫不及待想跟人分享丈送自己的礼物,主动凑到陆老夫人跟前,给她看。   陆老夫人见是金条,意外笑出声,诚实道:“没想到,一诚都会送人这些东西。”   送金条不稀奇,稀奇的是送到了苏彤心坎里。她的木头孙子哦,也是会揣摩人喜好的嘛。不过才这么想,她又摇了摇头。不是她乖孙学会了揣摩人的喜好,实在是苏彤的喜好太过明晃晃。这该不该说什么锅配什么盖呢,但凡苏彤也是个闷葫芦,两人也不可能这样。   “这些东西不好吗?”苏彤笑容可掬,轻轻抚摸着手里的金条。在她看来,它们可都是极好极好的。   陆老夫人呵呵笑,敷衍道:“好,自然是好的。”   同时也好笑看向孙子,不知道他看到苏彤这么喜欢他送的金条是什么感受。注意力都被金条吸引了,完全忽略了他这个人呢。   不过他看上去倒也是一脸心满意足,满足于自己的心意被人喜欢和肯定。   得了,确实是什么锅配什么盖。陆老夫人是真乐了。   苏彤和奶奶分享完,自然是还要和婆婆分享。公平不允许她厚此薄彼。   陆母很意外,苏彤信了儿子那解释,她可是不信的。   金条又不是什么平常物,即便是银行也不可能想卖就卖。更不可能他想买就买。   她温柔笑看着捧着金条笑眯眯的苏彤,心道真是傻人有傻福。   陆母把儿子叫进来,有件事也该给他们两人交待一下了。   “前些日子我不是送了阿彤一间店铺吗?”   这一开口,瞬间让苏彤从收到金条的喜悦里清醒过来,满眼困惑看着婆婆。   婆婆不会是要反悔吧。   陆母对上她目光,实在忍不住,停下往下说,笑骂道:“你这不争气的孩子,我话都还没说完呢,紧张什么。”   听到这话,苏彤就知道自己想错了,冲婆婆撒娇笑了笑:“妈,我胆子小,不经吓。”   陆母直接被逗笑了,就她还胆子小,全家就她胆子最肥。   “行了,我要和你们说正事呢。”陆母接着刚才的话去说:“送阿彤的那家铺子的租金是一季度一交的,马上年底了,也快要交明年第一季度的租金了。以前这事,我没空的时候都是一诚帮着处理的。现在我的腿这样,肯定很长时间不能出门。”   说到这,陆母看向儿子:“我知道厂里的事就让你很忙,但店铺这边很多事阿彤都不了解,你就先帮一下。”   “嗯,我会的。”   不用母亲交代,他也会的。   苏彤想说,她虽然没拥有过自己的店铺,但怎么打理一间还是可以边摸索边上手的。   不过很快,她就庆幸自己刚才那番话没说出口。   只听陆母又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腿能好起来也必定是几个月后,除了送阿彤的那间铺子,其他的也交给阿彤一并先打理吧。”   “其他的?”苏彤看了看婆婆,又看了看丈夫。   婆婆手里头有多少间商铺?   像是看透了她想什么,陆母笑道:“除了送你那间,我手里头还有二十五间铺子。”   二十五间!   苏彤瞳孔地震,被这数字震惊了。   原来这个家婆婆才是最有钱的!原来婆婆就是传说中的包租婆!   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   只是,婆婆家世不是挺普通的吗?结婚那会亲戚都没能来几个。   怎么能拥有这么多间铺子?   难道都是公公送的?   陆家虽然有一定底蕴,虽然这个时候店铺还并不是很贵,但据她了解,陆家也绝对不会送得起那么多间铺子的,家风没那么高调。   苏彤一脸困惑,陆母都看在眼里。   不过还不等她解释,陆政这时候回来了,她只好说:“晚点让一诚跟你说吧。”   “哦,好。”苏彤木木点头,晚点一定要跟陆一诚弄清楚。   把空间还给公公和婆婆,想着离吃晚饭还有点时间,苏彤借口要给陆一诚试围巾,拉着他上了三楼。   当然了,不忘拿着她的宝贝金条。   上到三楼,苏彤献宝一样拿出自己花了好几天才织好的围巾:“送你的。”   因为刚收了六块金条,她这句话说的特别心甘情愿。   陆一诚终于看到妻子特意为自己织的围巾成品了,手轻轻抚摸着柔软的毛线,心也跟着软软的,就像是有一团棉花在轻轻挠。   他展开,很自然套在脖子上试了试。   长度什么的,都刚刚好。款式简单,不过简单的样式恰恰是最经久不过时的。他很喜欢。   “谢谢,织了这么多天,辛苦了。”   苏彤很欣慰,是个懂得感恩的丈夫。   她毫不心虚点了点头:“嗯,确实挺幸苦的。”   不过你都送我金条了,我送你围巾也是应该。   屋内不冷,试过后,陆一诚就把围巾拿下,叠整齐放好。他虽然很喜欢,也不是那种在室内也戴着的出格之人。   明天天应该挺冷的,就用上吧。   试过围巾了,苏彤手捧着金条,问他刚才在婆婆房间里,婆婆没说清楚的事。   “哦,是这样的。”陆一诚也打算和她说这个,既然她如此心急,那就现在说吧。   随着陆一诚娓娓道来,苏彤才明白怎么回事。   婆婆的家庭条件确实一般,甚至比一般还差。家里原本有几个孩子的,最后只有她活了下来,可想有多差。   因为生活太艰苦,在她八岁那年,父亲丢下她和母亲,和其他人一起去了香港闯荡。   那个年代,说是去闯荡,其实是抱着不再回来的决心,其实就是抛弃妻女。   先不说这一路能否活着到达,就算最后幸运活着到了香港,此番行为也是违法的,离去等于放弃了这边的身份,想再回来哪有那么容易。   从此,婆婆和母亲相依为命,受尽欺负,艰难长大。直到后来遇到了公公,才总算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事情的转折吧,是八年前。   改革开放政策的横空出现,让很多爱国港澳台商人有机会回大陆投资建厂,其中就有婆婆那已经几十年没联系过的生死不明的父亲。   婆婆的父亲的确是个有能力的人,去了香港后干出了一番事业,也有了自己的新家庭,可谓是家庭事业双丰收。   不过他也一直惦记着在大陆的妻女,对她们一直充满愧疚的。本以为此生再见无望,却不想大陆改革开放。不仅各种优惠政策欢迎外资,像他们这样的也既往不咎。   他没有像其他人担心政策朝令夕改观望,而是第一时间回来。一是身为商人敏锐的眼光看到了商机,二是想寻找在大陆的妻儿。   在费尽周折找到女儿后,自然想着要补偿。   婆婆恨他,只当这个父亲在八岁那年就不在了,怎么还可能认他。   婆婆的父亲声泪俱下,说着当年自己也是没办法了。看着自己的孩子一个个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他真的绝望了。他不想这辈子就这么碌碌无为,他想为自己的前程和抱负博一博。   婆婆理解当年确实艰苦,抛弃妻女离开的人也不少,但她真做不到原谅。   只是谁都没想到,婆婆父亲补偿的方式会这么简单粗暴。   他在香港做生意赚了很多钱,这时候大陆的房价并不高,他直接一口气买下了一条街的二十五间商铺送给女儿。还说送金山银山不如送会生钱的房子。   苏彤得承认,婆婆的父亲确实有眼光。   她大为触动。一是佩服婆婆的父亲确实是做商人的料,眼光独到。要知道在往后几十年的时间里,一间铺子都足以让一家丰衣足食,有着一铺养三代的传说。二是佩服婆婆的骨气。换做是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抵挡的住。但是婆婆抵挡住了,她拒绝了公公的金钱攻势。   至于后来为什么这二十五间商铺又到了婆婆手里呢?   唉,只能说一切都是天意吧。   没多久,婆婆的父亲查出得了绝症。婆婆温柔到骨子里的一个人,终究还是对一个垂死之人心软了,去医院见了这个父亲。   虽然没有原谅,但也终于答应了父亲的临终遗愿,勉强收下了那二十五间店铺。   完成了心愿后,婆婆的父亲拖着最后一口气回香港了,此后再没联系,怕是早已不在人间。   这就是婆婆那二十五间商铺的来源。   听完后,苏彤重重叹了口气。只能说小康靠努力,暴富靠运气。   现在回想起来,才明白在听到婆婆送了自己一间店铺时,陆一诚问‘哪间’的意思。   婆婆,她的婆婆竟然是这样的婆婆!   苏彤感叹:“原来妈才是这个家最富有的人,怎么家里人都完全不提呢?”   而且也真的看不出来,不敢想象,如果是她拥有二十五间商铺,会快乐成什么样子,反正绝对做不到像婆婆那样云淡风轻。   陆一诚怕她误会,解释:“妈毕竟还怨恨外公当年抛下她们,所以不怎么愿意提起和他有关的,我们不想妈不高兴,也都尽量不提。”   “原来这样。”婆婆真是她见过的,最视钱财如粪土的人了。拥有二十五间店铺还能完全不当一回事,她是不知道,再后世包租婆有多么让人羡慕啊。苏彤为婆婆的风骨折服。   另一边,一楼,苏彤为之折服的婆婆,这会正和丈夫谈着事。   陆政关上了房门,神情凝重和妻子说起正事。   今天他借口单位有事,实则是去了妹妹家,这个他只告诉了妻子,所以回来自然也要和妻子说这事的。   他告诉妻子,今日过去后才知道,妹妹不仅一改之前的态度,甚至都快要跟杜家商谈两个年轻人的婚事了。   陆政并不反对江飞燕要嫁给农村人,只是妹妹之前反对的那样激烈,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让他没办法不忐忑不安。   “这么突然?”陆母听到也是吓了一跳,小姑子她是了解的,不可能无缘无故改变态度的。若能改变,这几十年来就不会和妹夫过成这样子了。   她一脸担心对丈夫说:“会不会是飞燕做了什么极端的事相比?”   陆政摇了摇头:“问不出来。”   今天他词语严厉逼问了妹妹几次,她都是说想开了,累了,不想再折腾了,女儿想怎样就怎样。   说她破罐子破摔吧又不是,谈到两个孩子婚事的时候还是挺上心的,还问他这个大舅能不能到手大方些。   他一个男人实在不会揣测妹妹的心思。   “这事还是得提前和妈说说,免得突然听到受不了这刺激。”   陆母点头:“是要的。”   她听到都觉得很突然,婆婆听到怕是反应会更大。   “这事你得好好说,千万别吓着吗。”陆母拧眉叮嘱,只是她心里也没想法,不知道要怎样好好说。   陆母想了想,觉得苏彤主意多,也许可以和她商量下。   主意打定,她决定吃了晚饭和儿媳妇商量下。   苏彤不知道这些,吃过晚饭后电视都不打算看了,准备早点上楼欣赏自己的金条。   金条之美,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然婆婆却将她叫了进去。   她以为婆婆是要和自己说铺子的时,也是精神抖擞心情愉悦,靠着财神婆婆坐下。   “妈,你是要教我打理铺子的事吗?”   二十五间店铺,她确实要谦虚些和婆婆请教经验的。   陆母忍不住伸手轻轻戳了戳她脑门:“你啊你,就没见过哪个媳妇跟婆婆说话如此肆无忌惮的。”   苏彤嘿嘿笑了笑,真心道:“因为我遇到了天底下最好的婆婆。”   就算不送自己铺子,她也觉得,这个婆婆怕是天底下最好相处的婆婆了。哪怕是舅妈,她也不敢保证将来表弟娶媳妇了,会不会好相处。   婆媳这个问题,亘古以来都很迷。   哪怕对天下人都温和宽厚,对着儿媳妇都可能诸多挑剔不满。   这一点来看,陆家家风不错。   陆母把江飞燕和杜为民即将谈婚的事和苏彤说了,苏彤意外又不是很意外。   这两个人最终要结婚或着分手她都不意外,她意外的是陆娟姑妈态度的改变。   这不是陆娟姑妈,变化之大,让苏彤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被夺舍了。   陆母问苏彤有什么主意。   这事肯定要提前和奶奶说的,不然怕她突然从陆娟姑妈那听到承受不住。   陆母也是这么认为,一脸欣慰看着儿媳妇,亲切拍了拍她的手:“我和你爸都觉得,这事还是交给你办我才放心。”   苏彤诚惶诚恐,不是,她什么时候成长成让公婆放心了?   她觉得这事,还是得陆一诚亲自出马。   出了婆婆房间,苏彤也不急着上楼摆弄自己的金条了,而是乖巧坐到丈夫旁边。   陆一诚很快注意到她看电视都心不在焉,于是问刚才在母亲房间聊了什么。   苏彤幽幽看向丈夫,又看了眼拿着奶瓶进了厨房给陆敏冲奶粉的奶奶,小声告诉他刚才婆婆和自己说的事。   陆一诚的反应也是意外,不过他同样不解,这事很难说出口吗?   苏彤立刻甩锅:“不难,你来。”   陆一诚一滞,实在没想到她会这样。   她这算不算……耍无赖? 第35章   陆老夫人冲奶粉回来, 陆敏看到立刻馋了,伸手要拿。   “我的乖乖,别急, 先坐稳。”   陆老夫人把陆敏抱上沙发做好后, 才把奶瓶给她。   陆敏接过后却是不肯安分坐着,爬到苏彤身边, 紧挨着她才美滋滋喝起来。   苏彤担心她呛着,干脆将她搂过抱在怀里。   大冬天的,抱个肉团子也挺暖和的。   陆老夫人已经吃不动醋了, 重重叹了口气, 干脆眼不见为净。   苏彤看着养的白白胖胖的小奶娃, 忍不住拿手指戳了戳她脸颊,都忘了她在喝奶。   当雪白的牛奶顺着娃的嘴角留下,她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连忙抓过纸巾擦干净,快速毁灭一切证据。然后面不改色看着电视,仿佛自己没干过那样的事。   陆老夫人气笑了, 也幸亏他们家不指望着她带娃。   把证据毁灭掉的苏彤冲老夫人笑了笑, 出其不意开口:“奶奶, 一诚有事要跟你说。”   陆一诚刚好端起杯子喝水佯装没看到妻子刚才的所作所为, 却冷不丁听到这话,呛到了,一阵猛咳嗽,把罪魁祸首苏彤也吓到了,连忙象征性伸手拍了拍他后背。   陆老夫人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 看向孙子。   陆一诚顺了这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嗯, 是这样的,爸其实又去找了姑妈,看情况姑妈好像不再那么反对飞燕表姐的事。”   听到是外孙女的事,陆老夫人本来噙着淡淡笑意的嘴角瞬间垮了下去,负气道:“不管她的事,爱怎样就怎样。”   陆一诚:“……”   这话听着,怎么反而像是苏彤说的。   他看了眼妻子,佩服她的感染力。   苏彤无视丈夫审视的眼神,知道陆老夫人讲的是负气话,却帮着说:“就是就是,奶奶这么想是对的。”   如果不是生活了一段时间,了解她是怎样的人,陆老夫人还真会被这话揶到,以为她故意说反话。   陆老夫人又好笑又好气,撇过脑袋,不想理这个听不懂自己反话的孙媳妇。   苏彤推了推陆一诚,示意他继续说。   陆一诚一脸问号,还要说什么?   两人的一举一动全被陆老夫人看去,再次气笑了。这两人是真当她老眼昏花不成?   妻子执意,陆一诚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表姐也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   前面那句话,是当初他不想结婚,长辈们劝他时常说的,那会听着只觉头疼,这会发现确实好用。   陆一诚才说完,苏彤连连点头,附和道:“是的是的,一诚说的对。”   苏彤惯会夸人,语气真诚,眼神真挚。   被夸奖的陆一诚仿佛打开了任督二脉,说其起理来一套一套的。   “姑妈的性格,你也是了解的,也不会听人劝。”   苏彤点头如捣蒜:“对对对。”   “咱们也不要歧视农村人,我厂里现在技术最好的学徒,恰恰就是农村来的。”   苏彤点头:“没错,农村人也有很多优点,吃苦耐劳什么的。”   “爸说的也很对,只要踏实肯干,不管是城里人还是农村人,都能把日子过来的。”   苏彤继续点头,等再过几年下岗潮到来,什么城市人农村人,在资本家面前一律平等,都是打工人。   陆老夫人本来听到这消息心里堵的慌的,被他们夫妻一唱一和这么一搞,那口气还真散了,甚至仿佛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   “你们夫妻,已经学会一唱一和了是吧。”   苏彤甜甜一笑,都已经故意成这样了,可不是一唱一和么。   而陆一诚,头一次,觉得这一唱一和的形容还蛮不错的。   夫妻和睦,可不就得一唱一和。至于谁唱谁和,也不是非得固定。   只要对,只要有理,他也是会附和妻子的。   苏彤就这么冷不丁的,将婆婆拜托自己的事,无惊无险地告诉了奶奶,还顺便帮她消化了。以至于第二天,陆老夫人面不改色和陆母说起这事是,陆母啧啧称奇。   阿彤做事,还是有那么点小聪明的。   -   第二天,陆一诚起床后就站在三楼阳台上感受气温。   很遗憾,今天似乎回温了,苏彤织给他的围巾用不上了。   他小心收拾到衣柜放好,颇为遗憾出了门。   来到公司开完早会,恰逢石磊有事要向他汇报。   说完正事后,石磊准备离开,却被陆一诚叫住。   “那个,问个私人问题。”   听懂私人问题,石磊又回到椅子上,有些好奇老板会问自己什么。   “上次你说和妻子结婚已经十七年了,是吧。”   “是。”石磊一脸狐疑看着老板,不知道他问这个有什么用意。   “是这样的,我想问一下,是不是每个妻子都会给丈夫织围巾?”   “当然不是。”石磊答的非常干脆,并拿出自己来做例子:“我爱人就没给我织过围巾。”   陆一诚很是意外:“十七年,一条都没织过?”   “没有……”石磊笑的爽朗,仿佛并不觉得这事什么大事。   陆一诚难得笑了笑,对他说:“谢谢,没别的事了。”   石磊:“……行,那我回去工作了。”   硬是吞回了那没说完的话,他妻子是在毛线厂上班的,厂里也会卖一些成品。毛衣、围巾、手套什么的,偶尔有职工价就直接买了。   陆一诚不知道这些,很高兴,了解过后觉得苏彤织给自己的围巾更珍贵了。   因为心情好,工作效率特别高。   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后,抬手看了眼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   就在此时,办公室电话铃铃铃响了。   陆一诚猜到了是谁打来的,快速接起。   喂一声过后,电话那头传来苏彤的声音,问他是否忙完了工作。   陆一诚道:“忙完了,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   他们约好了今天中午去巡视婆婆的商铺,重点是落实一下毛线店老板娘是否还续租。   “行,那你早点回来吃饭吧,今天云姨买了烧鹅。”   “好。”   陆一诚没察觉,自己挂电话的时候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噙上笑意。   而在家的苏彤,挂了电话后,立刻冲厨房里的云姨喊:“云姨,一诚说他回来吃饭,烧鹅就中午吃吧。”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陆老夫人:……   怪不得打电话那么积极,还有这层用意。   -   吃过午饭,陆一诚从母亲那拿过装租赁合同的文件袋,和苏彤出门了。   因为婆婆的那二十五间店铺都在同一条街上,查看起来倒也方便,只是要一间一间看完,和老板认识,倒也需要费不少时间。   等忙完这些,他们两人已经出来快三个小时了。   苏彤深深意识到,要打理二十五间商铺真的非常不容易。   就不说那些事,单人,要和二十五个租店铺的老板打交道,这本身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经历过这次,苏彤打从心底佩服婆婆。   她真的是一个温柔到骨子里,却又善良坚强能干的人。   明明从苦难中走来,却也不卑不吭,更没有愤世嫉俗,更更没有迷失于金钱之中。最难能可贵的是,内心强大到依旧温柔爱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这样的人,不怪哪怕和公公身世悬殊,却也能被他喜欢和敬重。   苏彤真的愈发喜欢这个婆婆了!   最后只剩下陆母送苏彤的那间,一来是这间店铺和那二十无间确实隔了一条街,二来也是有意为之。   对于他们今日的到老,毛线店老板娘似乎有心理准备,热情招呼他们坐下。   店里依旧没什么客人,甚至店面摆设也和苏彤上次来过差不多。可见这段时间并没有什么生意。   老板娘开门见山,对陆一诚和苏彤说可能没办法继续干下去了。   才开了这个头,老板娘眼就红了。   这毛线店她开了五年,整整五年,一开始满怀激情,生意好的时候也曾对未来充满幻想。   本以为会越来越好,谁知道却是这样。到如今,可以说举步维艰。   今年可以说一整年都白干了,如果不是前些年赚了点钱,只怕是早就撑不下去了。   苏彤和陆一诚早有心里准备,今日来也是想确认一下,她是否还要续约。   不干了,他们也不为难,甚至还关心问,这么多货怎么处理。   老板娘环视了一圈,眼红红道:“我也不知道,现在根本就没几个人买毛线。”   在知道干不下去以后,她还降低了价格卖,却依然没几个人问津。   这批货还压了她不少钱呢,偏如今她家里也是继续用钱,愁的她都已经好久没睡好了。   苏彤关心问:“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店里的毛线存货虽然多,不过毛线便宜,加上拿货价更便宜,全部加起来实际成本应该就一千左右吧。   好歹做了五年生意,前些年光景好的时候很赚钱,怎么会困难成她说的那样?除非就是出事了。   老板娘没想到苏彤会这么问,眼红红告诉他们:“唉,也是倒霉,我孙子生病了。”   “孙子?”苏彤不敢相信,她以为老板娘也就四十,竟然孙子都有了。是早婚还是看起来年轻?如果是后者,得请教一下保养之道了。   老板娘不好意思笑了笑,解释:“是我丈夫和先头妻子生的孩子。”   懂了,后妈。苏彤点头,并没有要打听别人隐私的习惯,只是道:“家里有人生病确实花钱。”   苏彤再次看了一圈,问老板娘:“这些毛线,如果我都买了,多少钱?”   “你要?”老板娘很意外,心道,难道房东儿媳妇是想接着去开毛线店?   虽然这于自己而言是好事,但还是忍不住提醒,现在毛线的生意真不好做,劝她慎重。   苏彤微笑点头表示知道,老板娘心地真善良,自己都那么难了,还替她考虑,那她就更加要把这些毛线买下来了。   见她是认真的,老板娘想了下,说:“如果按拿货价,差不多要一千,你全要的话,我八百给你?”   开出八百这个价格,老板娘都很不好意思,像自己占了什么大便宜一样。但苏彤知道,优惠了两百已经很多了,这时候的两百值钱。   她笑着摇了摇头。   老板娘以为她嫌贵,羞愧不已,连忙说:“七百,七百给你吧。”   这么多货她压在手里不能吃不能穿的,什么用都没有,还得愁怎么处理。   苏彤知她误会了,连忙说:“不用优惠,就按实价给我。”想了想,干脆替老板娘做出决定:“这样吧,九百,你我都不吃亏。”   老板娘心一跳,心说怎么有那么实诚的姑娘。她都说八百了,竟然还有主动加一百的道理。   “八百吧,给多了我真的没办法心安。”   最后,在老板娘的坚持下,这批毛线以八百的价格给苏彤收了。   陆以诚完全不知道苏彤要买这批毛线干什么,但苏彤和老板娘商谈时,他全程没有插嘴,更加没表示反对。在能承受的范围之内,妻子想干什么都是可以的。承受范围之外,商量之后也不是不可以。这就是他理解的夫妻互相尊重之道。   八百虽然不少,但于他而言也不多,何必为了这点钱阻拦妻子干她想干的事呢。   因为连毛线都买过来了,也就不用再多给时间老板娘清货,老板娘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基本就可以当天退场了。   拿着毛线款和押金,老板娘看着这间苦心经营了五年的毛线店,是真的要和它彻底说再见了。   直到开车回家的路上,陆一诚才问她,为什么要将老板娘没卖完的毛线都买过来。   他心里是有猜测的,妻子应该是听到老板娘孙子生病心生同情。他为妻子这分善良感动。   苏彤两眼亮晶晶的,既然丈夫问了,她就跟他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其实上次从店里出来我就想过,如果老板娘不做了,也有意要把货品盘出去,我就接过来用。”   上辈子,她有一个爱到了骨子里的爱好,有一个近乎奢望的梦想。   她不会织围巾,不会织毛线,但是却非常喜欢做手工。毛线流苏挂件、毛线娃娃、毛线作画……等等。   她曾经也幻想过,如果自己哪天中了福利彩票,有了很多很多钱,那就开一间手作店,主打一个佛系营业。   如今,机会不就来了么。   没有生活压力,铺子是自己的,材料投入成本八百,开启了她人生第一次圆梦创业之旅。当然了,后面肯定还要小小投入一笔,改造一下店铺。但于现在的她来说都是不足为提的。   听到妻子用这些毛线来做什么手工,陆一诚一头雾水。   这种店铺的商业理念他完全没听过,太新颖了。但认真琢磨一番,感觉也不是不可行。   就是有一点,有这种闲情逸致做手工的,必然是生活水平不差的人。而就现在的社会经济水平来说,大部分人还是需要认真工作,勤劳工作,才能过好日子的。   陆一诚这番话,像一盆冷水,将苏彤浇醒了。   是啊,她只顾着激动自己的梦想要实现了,完全忽略了这个重要的问题。   现在的人饭都才勉强吃饱,生存压力大于精神压力,哪会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做手工。   刚才笑的有多开心,这会就有多懵。   看到妻子瞬间蔫了下去,陆一诚意识到自己将问题说的太严重,打击到妻子的激情了。   不过几百块钱,不过一间铺子,就让她干点自己想干的事当消遣又如何。   陆一诚想补救,连忙又说:“不过我觉得你这个想法也不是不可行,你看西餐厅咖啡厅那些,不也听少人去的,但是也能经营下去,而且不乏越做越好的……”   说着,他自己都放轻了声音。   西餐厅咖啡厅那些,和毛线店能是一个消费水平吗?   苏彤自然也懂,不过好在她沮丧了一会就自我治愈了。   现在她又不缺钱,就肆意些,干点自己想干的事怎么不行了?   先干吧,哪天真干不下去了,再来想后面的路怎么走。   回到家,苏彤还是和婆婆及奶奶说了自己的计划。   “既然老板娘不打算续约了,年底的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合适的租客,我就想不如自己先试着干一干,行不行再说。”   虽说自己已想清楚,但和长辈说这些,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担心长辈会觉得她这是在胡闹。   然而陆老夫人和陆母在听了她这想法以后,都很感兴趣,觉得非常新鲜。   陆老夫人迫不及待问:“你说的那些用毛线做的小玩意,到底是怎样的?”   刚好,苏彤带了几卷毛线回来,当场就给她们做了个粉色毛线流苏。胖嘟嘟的,非常可爱。   陆老夫人看着爱不惜手,苏彤顺势送她了。   “我觉得阿彤这想法很好,你看多漂亮。”陆老夫人举着毛线流苏,是真的欢喜的很。   陆母微笑点头,鼓励道:“试试看,这想法很新颖,值得一试。”   这种被长辈支持的感觉真的好好,苏彤感动得鼻子发酸。   她轻轻抱了抱奶奶,又抱了抱婆婆,真心道:“谢谢你们支持我。”   哪怕明知道她这一试可能是白干,可能会废掉家里不少钱,但她们却没有一个说她不应该这么做之类的,反而还支持鼓励她勇敢去尝试。   她忽然很羡慕陆一诚,在这样的家庭长大,得多幸福。难怪当初他可以义无反顾放弃别人认为的金饭碗下海做生意,想必当时家里人也是全力支持,鼓励他去干自己想干的事。   她好像慢慢的真的喜欢这个家了,也体会到了什么叫后盾。   晚上,躺在床上苏彤依然在想着这些。   陆一诚以为她是因为开店的事睡不着,拿自己当初开厂的经历来安慰她。   “改变总是会带给人不安的,但是不用怕,人生在世最难能可贵的是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他很少讲大道理,今晚却讲了。   苏彤侧过身看他,将他的脸仔仔细细打量。   被她如此专注盯着瞧,陆一诚心一紧,喉结上下滚动。   正准备朝她俯身,却听到她开口。   “当年你决定开厂,全家人是不是都很支持?” 第36章   陆一诚躺正, 回想自己当初决定辞职下海经商。   当时确实顶着非常大的压力,身边的人没几个理解,知道后都纷纷劝她三思。   倒是家人, 刚听到也很难接受, 但细想了一夜之后,倒也全部表态支持, 让他尽情去干自己想干的。   甚至,时至今日,他还记得母亲对他说过的话。   “咱们陆家的孩子做事不用瞻前顾后, 陆家就是你的后盾。”   非常支持, 这是陆一诚对苏的回答。说话向来严谨的他用了‘非常’二字。   苏彤猜到会是这答案, 但还是忍不住羡慕。   她往丈夫身上蹭了蹭,语气羡慕道:“你真的很幸运。”   陆一诚以为她是在伤感自己,很小就没了父母, 寄人篱下长大。   忍不住伸手将她轻轻揽过,安安慰道:“他们现在也是你的家人了。”   从小到大,她肯定是吃了很多苦, 也幸好舅舅舅妈待她视入己出。   苏彤:……   尴尬了, 她就是想表达一下羡慕而已, 并非自怜自艾。   “是的呢, 以后我也有很好的家人了。”所以她也放胆去干吧,横竖回过头后面还有家人支持。   她虚心向已经创业成功的陆一诚请教,刚开始做生意应该要注意些什么。   这可把陆一诚问倒了,他觉得开厂和开店两者之间区别还是很大的。但是妻子创业初始,内心迷茫, 他如果不给点意见怕她会更迷茫无助。   想了想,陆一诚硬是掰出了一套自创的歪理。   “大胆去想, 谨慎行事。”   苏彤:……   很好,说了跟没说一样,以后别再说了。   她换了个问法:“当时你工作挺好的,怎么会忽然想开厂呢?”   “唔,这个……”一时之间陆一诚也不知道怎么说,他从来没想过夫妻之间也会搂在一起谈工作的时候。   不过这种感觉似乎不错,他勾了勾唇,斟酌了下说辞才开口。   为什么会想开厂?   他是幸运的,首先是正当的年纪恢复了高考,大学毕业后也赶上改革开放的大好时机。   哪个年轻人,初入社会没有抱着一番热血和理想。只是上班的那两年,他意识到一个让人很无力的问题。改革开放后明明有着那么大的市场需求,国营厂却每况愈下,工人甚至都吃不饱饭。显而易见,很多国营厂的经营模式显然是存在问题的。   他迫切想改变,却无能为力。   让他最终生出自己开服装产念头的,缘于一个上班时候认识的一个做国际外贸的朋友非常想将自己国外的生产线转移到国内。再则也是机缘巧合。曾经的国营服装厂因为经营不下去濒临倒闭,工人们的工资也发不起。   他的厂子只要开起来,最难的工人问题反而很好解决。   既然改变不了,那他就创造。   如果成功摸索到一条路子,也可以给更多的私人企业提供思路。   听完丈夫说创业的初衷,苏彤只能说,陆家儿郎干任何事的出发点都不是她能毗邻的。同时也感叹想干大事还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说完初衷,他又和妻子讲了刚开始开厂的艰难。   万事开头难,开始肯定是艰难的。   他没有开厂子的经验,身边也没有谁能请教,一切几乎都是靠自己摸着石头过河。好在工人和管理人员都是有经验的,至少技术这一块不用他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太担心。   但是在开厂初期,他们也因为没有做外贸出口的经验出现过危机。   厂里生产出来的产品全部不符合验收,不仅要返工修改,甚至还很可能会失去几个大客户。   那次的事,可以说是陆一诚开厂以来遇到最大的坎。   曾经一度,他自己都以为要越不过去了,好在最后在全场上下齐心协力之下,最终度过了难关。   三言两语,轻描淡写说来,仿佛不是什么事,但苏彤却听得心惊肉跳。   还好挺过来了,不然他就要背《出师表》了。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说着严肃的事,突然来这一句,低沉的气压瞬间散了,陆一诚都没忍住笑出声。   轻拍了拍她脑袋,笑道:“好了,时间不早了,睡吧。别想太多,也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嗯。”苏彤也确实困了,拱了拱身子躺下,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个脑袋在被子外。   她其实没太大压力,相对压力而言,更多的是亢奋。   既然要创业了,睡醒得好好琢磨怎么搞。   -   苏彤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既然决定要干就不会拖。   平时早起都跟要她命似的,现在有正事要干,大冷天的也能一大早爬出被窝。   陆老夫人看到和孙子一起下楼的苏彤,不自觉诧异了下。   “今天怎么那么早?”陆老夫人这话自然是问苏彤。   苏彤也知道没几个人能像自己一样,嫁人了反而能睡到自然醒。   她兴致勃勃和奶奶说着自己的打算,吃过早饭后她要去店里,好好琢磨一下要怎么设计装修。   陆老夫人一听,也有些兴趣,只是有些不好意思说自己也想去,显得像个孩子似的。   “你一个人,还是一诚陪你?”   苏彤笑道:“一诚他要上班呢,顶多开车顺路送我去。”   陆老夫人揭穿道:“去工厂和你的铺子可并不顺路。”   苏彤并未被揶揄脸红,一脸泰然说:“就算绕绕路也是应该的。”   陆老夫人笑了,倒也是认同她这说法。   不禁想起苏彤的表姐,有些惋惜叹了口气。两姐妹性格迥异,姐姐太懂事,什么事都怕麻烦到别人,让人心疼。   陆老夫人幽幽开口:“我也很久没去过那边了,也不知道那条街还是不是和以前一样热闹。”   苏彤笑眯眯告诉她:“热闹呢,比以前还热闹。百货公司附近还新开了几家外国餐厅。”   陆老夫人听得更心动了,扶着桌子站起身,慢悠悠朝在毛毯上玩耍的曾孙女走去。   “老了,身体不利索,很久没出门了。我的乖孙也是,也不知道多久没出门玩了。”   苏彤其实有些看出来了,奶奶想和自己一同出门去看看毛线店,想出门转转。   也不继续逗她了,笑眯眯发出邀请:“奶奶,要是没什么事干的话,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好呀。”陆老夫人想都没想,应的极痛快。   这可把在一旁的云姨给震惊到了,默默腹诽,老太太和以前变化还真不小,孩子气重了许多。至于受谁影响,不言而喻。   只是,老夫人应完,看着可爱到让人心肝疼的曾孙女,又有些放心不下。   孩子自从出生后,还没怎么和她分开过呢。怜惜她出生没多久就没了母亲,老夫人是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想到今日出门至少会有好半天看不到孩子,明知道孩子在家也不会有什么事,她却还是有些愧疚和难受。   她的心肝肝。   陆老夫人只是想就难受了,忍不住想抱孩子。   陆敏玩的正起劲了,不肯给她抱,嘴里还叫着妈妈,向苏彤求救呢。   好了,陆老夫人的愧疚感轻了许多。   不带孩子出门的,是苏彤这个狠心的母亲。   “你看孩子现在多粘你,只怕一会看到你出门要哭了。”   苏彤都快要被陆老夫人逗笑了,明明是自个舍不得离开孩子那么久,偏推到她这来。   “这有什么难的,带着一起出门也行啊。”   虽然现在外头挺冷的,但她们也不用怎么待在室外,不至于会将孩子冻着。   陆老夫人听到这话,两眼顿时亮了,嘴角扬的高高的,一脸骄傲说道:“成,敏儿乖,带出门也不哭不闹。”   既然要带敏儿出门,还是要跟儿媳妇说声的。   陆老夫人也不念叨苏彤了,来到儿媳妇房间,告诉她一会她们要出门。   陆母有些遗憾,自己的腿伤了,不然可以一起去。   陆老夫人看穿她所想,安慰道:“安心养伤,等你腿好了,再让阿彤带你出门玩。”   听到这话,陆母噗呲笑出声。瞧婆婆高兴的,不小心都把心里想法说出来了,不过到底没揭穿。   吃过早饭,换上了厚外套,几人出门了。   不过少了几个人,家里却安静的仿佛没有生气,陆母不禁对李秋芬感慨道:“以前都不觉这个家这么冷清。”   李秋芬笑道:“你好福气啊,有这么个儿媳妇。”   苏彤这人就是,掰开来一点一点分析,你i说不出什么好。但相处久了,就是忍不住喜欢。而且有她在的地方,氛围总是会很好。但你要说具体因为什么,又真的一点都说不出来。   陆母是认同她这话的,笑了笑,让李秋芬将苏彤昨天带回来的毛线拿给自己。   她琢磨着苏彤的话,自己尝试做起小手工。   另一头,苏彤带着陆老夫人和陆敏坐着陆一诚的车来到目的地。   云姨没跟着出来,陆一诚到底有些不放心。   苏彤理解他为人父,为人子的关心,不过还是催促他快些去上班。   她都创业了,他要是还不抓紧多赚钱,这个家要完了。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们的。”   陆老夫人轻哼了声:“我也还没到要人照顾的程度。”   陆一诚笑:“行,那我去上班了,有事打电话给我。”   苏彤点头,恭敬目送他离去。   人走后,她开始在店里踱步走来走去,脑海里琢磨着如果开DIY手作店的话,要怎样摆设。   像这样拥挤是不行的,看着就没有那种想停留下来的气氛。   苏彤边走边和陆老夫人说着自己的设想,听得陆老夫人头晕乎乎的,可又不忍打断孙媳妇的热情。   那么多话,她就听懂了一句,不知道去哪里找手艺好的木匠师傅定制家具。   这可问对人了,陆老夫人激动挑了挑眉,连忙告诉她:“我认识我认识,老师傅手艺可好了,你想做什么家具他都能做出来。”   “真的?”苏彤嘴甜夸道:“奶奶夸好的师傅,肯定没错了。”   其实她想定制的家具都不复杂,恰恰相反,还比较简单。她想走的是后世的北欧极简风。只要会做家具,基本都能做出来。   “改天让一诚送我们去找那个老师傅。”   她说的是‘我们’,陆老夫人笑得眼都迷成一线了。   几人在店里一待就是一上午,苏彤基本有了怎么装修的想法。   屋内是不用大改动的,刷白就行,灯可能要多装几盏,最重要的还是定制家具。   她不了解现在什么行情,不好估算价格。可陆老夫人懂啊,孙子和苏彤结婚前翻新房子,就是她和儿媳妇操办的。按苏彤的说法,她全给估摸出了个金额。   如果没太大出入,搞定这些至少还要两千左右。   人家说创业难,难在手里没钱,还真不是假的。   就这一折腾,她这段时间攒下的小金库都要吐出来一半。   说不心疼是假的,但说很心疼也没有。   干自己想干的事,哪可能不花钱的。不对,这不叫花钱,这叫投入。   投钱进去了,才更有干劲挣回来。   充满干劲的苏彤肚子有些饿了,一看手表才发现该吃午饭了。   反正也考察的差不多了,她对陆老夫人说:“奶奶,敏儿应该饿了,不如我们就在这附近凑合吃点吧。”   陆老夫人心里想笑,明明是自己想吃外面的,却拿孩子做借口。   不过当听到苏彤说,附近有家新开的西餐厅味道很不错,她也可耻的心动了。   意识到自己这么大年纪了竟然还会嘴馋,陆老夫人打了个激灵。   一定是苏彤说的太夸张,惯会忽悠人,她不过是不想扫晚辈的兴。   “走吧,我请你吃。”   苏彤弯眼一笑:“奶奶陪我出来,还让你请,我真是太幸福了。”   陆老夫人:“……”   真是不客气的孩子,只听前半句还以为她会说自己请。   得,会客气的也不是她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一家人有什么好客气的。   苏彤领着陆老夫人和陆敏去上次和陆一诚吃饭的西餐厅,陆敏毕竟是小孩子,走了一小段路就累了,她不得不将人抱起。   虽然只有一小段路,还是有些气喘。一会要吃多几口牛排补偿一下才行。   而在厂里的陆一诚,一停下来就想到出门在外的奶奶和妻儿。   中午下班后,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去找她们。   毕竟今天也不忙,要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中午是休息时间,他离开公司也没什么不妥。   来到毛线店,店门已经关上了。   他抬手看了眼手表,快十二点,估摸着她们要么回家了,要么去了哪里吃东西。   以他对苏彤的了解,难得出门一趟应该不会那么乖回家吃午饭。不过还带着奶奶和女儿,他又不确定了。   想了想,决定还是去找找试试。   只是附近那么多吃饭的地方,他总不能一个个去找。   思考再三,他决定给自己三次机会,把三个最可能的地方看看。   第一个,自然是离这里比较近的,他们上次去吃过的西餐厅。   事实证明,他很幸运,她们果然在这里。   这让陆一诚很高兴,不仅仅是找到了她们,更是他觉得自己和妻子的想法一致。   对于他的突然出现,苏彤和陆老夫人都很惊讶,特别是陆老夫人,更是直接问:“你好好的不在公司待着,怎么跑出来了?”   陆一诚被问的面上微热,又没那个习惯对着家人撒谎,只好说:“我不放心你们。”   陆老夫人打趣:“这话听着倒挺像是这么回事的。”   陆一诚无视奶奶的打趣,招手让服务员过来,点了自己那份餐。   做完这些后,他才问:“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苏彤告诉他:“本来还想逛逛百货公司的,既然你来了,那就干脆吃完饭就回去吧。”   坐他的车,总比打车好。   想到这种受制于人的不自由,苏彤忍不住把心里酝酿了许久的想法说出来。   “我觉得,我还是考个驾照比较方便。”说完,还不忘往陆老夫人心口撒了把糖,道:“到时候奶奶想去哪,我就可以开车送了。”   不管真假,这话听着是让人高兴的,陆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不过苏彤竟然想考驾照,这还是很让她意外。毕竟开车这事,基本都是男的在做。   所以她有些担心,在她看来开车这事可难了。   苏彤让她不用担心,这时候的车和后世又没多大区别,上辈子她都老司机了。虽然开的是公司的车,办的也是公司的事,但经验是自己的呀。她终于领会到这句鸡汤了。   这么有志气,陆老夫人当然支持,问她:“打算什么时候?”   这就叫不好说了,如果没有开店这事,她可以即可提上日程。但既然决定要开店了,那就一件一件来吧。   所以她告诉奶奶:“等忙完了手作店的事再看着安排。”   陆老夫人点了点头:“确实,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干。”   “奶奶说的对,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们年轻人容易冲动,就需要奶奶这样沉稳的在一旁提点一下。”   这马匹拍的,三岁孩子都听得出来。   陆老夫人笑骂:“行了,你也别调侃我老太婆了。”   “怎么是调侃呢。”苏彤义正言辞:“奶奶可是在听到我想开店后,第一个表示支持的。”   “我不……”陆一诚想说‘我不才是第一个表示支持的吗’,说知道才说了两个字,苏彤就踢了他一脚。好在他定力足,没有惊呼出声。好在是卡座,桌子地下发生什么也没人能看到。   陆老夫人听到孙子话说一半,疑惑看过去:“你不什么?”   苏彤微笑警告,希望丈夫不要拆自己台。   还好陆一诚脑子转的快,面不改色说:“我不是说过,不管你想干什么,奶奶和爸妈都会支持的。”   “那也不一定。”陆老夫人没有半点犹豫拆了孙子的台:“我们陆家人绝对不能干违法的事。”   “奶奶教育的对。”苏彤笑得牛排都吃不下了。   吃过午饭,苏彤又回店里拿了点毛线,才坐上了陆一诚的回家。   她得趁着空闲的时间做多几款样品出来,还有联系好做家具的师傅后也要赶紧把店里的毛线搬走,再找师傅把里面重新刷一下。过段时间表妹和表弟也快期末考试了,她还想找个时间过去看看他们,送多几套模拟题表达一下关心。敏儿年前也还要再去医院复查。   一路想着事,她发现,不过是多了一件创业开店,却突然让她的时间变得不够用起来。   果然打工不易,不管是为老板,还是为自己。   回到家,歇了一会,不等陆母问,苏彤就主动和婆婆说了自己的计划,包括如何装修,什么时候开业,等等。   陆母觉得没问题,虽然想农历年前开业时间有些紧迫,但店空着也是时间成本,不如逼自己一把。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指着挨着窗户边的梳妆台对苏彤说:“左边第一个抽屉有个信封,你去帮我拿过来。”   苏彤猜到了陆母想给自己什么,摇了摇头:“妈,我的钱够用。”   “我还没说是什么呢,你就猜到我要给你钱?”   苏彤笑了笑,撒娇道:“我这不是先把话说明嘛。”   陆母叹气:“你不用跟妈见外,你知道的,妈有钱。”   苏彤点头如捣蒜,这点她真的信。二十五间店铺的包租婆,整个家婆婆最有钱了。她也很喜欢钱,不过这次真的不能要婆婆给的。   婆婆对她的好,那是实实在在的。不像很多婆婆,嘴巴上说的好听,很关心你,实则是没半点实际性的付出。   问你吃了吗,你说没吃也不见会心疼你没钱吃饭。   她难得正经和婆婆说:“妈,你就让我用自己攒的钱,去干这件事吧。”   她已经很没压力了,哪怕最后亏的裤衩都不剩,日子也并不会有什么变化,还是吃香的喝辣的。拿着自己的钱,去圆自己上辈子的一个梦,不论结果如何她都无憾。可如果拿着婆婆给的钱,她会有所顾忌。   陆母也不勉强,只是笑道:“好,妈也懂你什么意思。”   说完,她想起了什么,在床上找了找,很快找到了自己上午在家无聊用毛线做的小玩意。   “你看,我做的这个怎么样?”   “好看耶。”苏彤很意外,双手接过,仔细打量。   她这话真不是客套,婆婆竟然用毛线做了个很好看的蝴蝶结。   -   晚上,陆政回来,发现客厅一个人都没有。   正想进房问妻子母亲她们去那里了,才走到门口,就被眼前的场面给震住了。 第37章   陆老夫人、苏彤、还有陆敏都在陆母房间里。   只是,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卷毛线在做什么东西?陆政不由眯了眯眼,想看清楚些。   陆母看到丈夫回来,笑道:“今天怎么那么早?”   陆政也笑:“早回家还不应该了?”   “应该应该。”虽然在和丈夫聊天, 陆母却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   陆政的注意力也依旧在她们手里的毛线上, 越看越不解。   毛线不是应该用来织吗?怎么全剪的短短的绑起来?母亲和妻子不像是会暴殄天物的人,可此时别说她们, 就连陆敏这个小奶娃也玩的不亦乐乎。   他忍不住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做小饰品呀。”陆母笑看了丈夫一眼,解答了他的困惑,还把搁在被子上面已经做好的几个饰品拿起来给他看。   陆政接过, 看不懂, 只能说她们喜欢就好。   此时, 陆政还只以为她们只是无聊做来玩玩。   是这样的,昨天苏彤告诉了陆老夫人和陆母自己想开店创业的事,得到了她们的大力支持。   陆政回来后, 看到陆老夫人,两人先聊了江飞燕的事。聊开后,陆老夫人只顾着生女儿的气, 自然没想起提一嘴苏彤要开店的事。而陆政呢安抚完母亲, 觉得身心疲惫, 也迫不及待想逃离。对上温柔善解人意的妻子, 免不了要倾诉几句,这一打岔,陆母也忘了说苏彤的事。   所以,到这会,全家就陆政一个不知道苏彤要开店的事。   陆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忍不住大笑起来,这才告诉丈夫:“租我们铺子卖毛线的老板娘不打算再干了, 阿彤想试试卖毛线小饰品。这不,我们趁着有时间便做一些。”   谁让儿媳妇不肯要她的钱呢,不能给予经济帮助,那帮着做点手工总是要的。   陆政很意外,儿媳妇竟然会有这么……独特的想法。   陆老夫人也呀了声,对儿媳妇说:“你没告诉阿政呀?”   陆母努力收敛笑意,却还是有些艰难,对婆婆说:“忘了。”   陆老夫人也毫无心虚说:“我也忘了。”   陆政:……懂了,他这个一家之主已经开始被这个家遗忘了。   “挺好的,这想法挺好的。”陆政夸苏彤,笑着退出房间。   做手工这种事,他也加入不了。   云姨给他泡了杯热茶,陆政想着离吃晚饭还有点时间,便进了房间看书。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陆一诚也回来了。   看到客厅空无一人,反应也是跟父亲一样,愣了愣,诧异平常这个点不是坐在客厅聊天就是看电视的人去哪里了。   知道母亲房间里传来欢笑声,他才笑了笑。不过没等他去母亲房里找人,在书房的父亲就端着茶杯出来了。   看到儿子,他笑道:“都在你母亲房里做手工呢。”   父子两人转到客厅沙发坐下,陆政突然拍了拍儿子肩膀。   陆一诚不解,好端端的,什么意思?   陆政却笑着问他:“最近厂里生意怎么样?”   “挺好的,年底了都在赶订单。”   虽然回答了父亲的问题,陆一诚却不认为父亲是在关心自己的事业。   这笑容,不是他多想,是真的不对劲。   果然,陆政笑容又诡异了几分,带着几分揶揄对儿子说:“阿彤想卖毛线小饰品,爸想给你建议。”   “嗯?”陆一诚以为父亲要给的,是和苏彤开店有关的小建议,竖起耳朵认真听。   不是,真不是他多想,父亲这像是要给他建议的样子?   陆政再次拍了拍儿子肩膀,这次还加重了力道:“父亲希望你啊,以后要更加发奋挣钱。”   陆一诚直接黑线,听到这里,哪还能不明白父亲在揶揄什么。   他这是认定了苏彤开店会血亏啊,这也太气人了,店还没开起来呢……不过他何尝不也有这担忧。阿彤这想法太新颖了,不能说不好,只是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陆一诚心里认为父亲这么想不应该,抿唇沉默半响,最终还是对父亲说出:“爸,这是阿彤第一次这么想干一件事,我们不要打击她的热情。”   开间手工饰品点而已,能亏多少钱?难道他陆一诚是那种几千块钱都赚不回来的人?   陆政点头,他虽然揶揄儿子,但也是这么想的:“这是当然,不仅不能打击她的热情,还要给予她支持和而帮助。”   陆一诚完全同意,这点他和父亲倒想一块去。   他告诉父亲:“放心吧,经过几年的发展,工厂生意早已进入正规,我会更加努力赚钱的。”   陆政笑了,实在忍不住,甚至还呵呵笑出声。   房间里的陆母听到丈夫的声音,忍不住往门口方向张望。   陆老夫人更是直接站起来走到门口,看到儿子和孙子在聊天,便没兴趣看下去,又回到椅子上坐下,告诉儿媳妇:“两父子在聊天呢,也不知道聊什么,笑得那么欢。”   陆母觉得更稀奇了,这父子两人,也就聊正事的时候能坐在一起,今日竟然聊得这么欢。她好奇了,提醒自己睡前得好好问问丈夫。   云姨喊吃饭,几人才停下手里的活。   饭桌上,陆政对苏彤说了几句鼓励的话,还说:“作为父亲,我也想表示一下我的支持,你的饰品店,我入股两千。”   两千,那不把前期装修和买家具的支出都给包了?苏彤拒绝了,还是说服婆婆的那套说辞,真诚恳请公公不用给钱自己。   “这……”陆政没想到她这么想,有些敬佩,也有为难。   陆一诚适时开口:“爸,你就听阿彤的吧。”   说话的同时,还和父亲进行了一番眼神交流。难道我还兜不起妻子这个底不成?   “行吧。”陆政也不勉强了,反正论挣钱能力,他确实还不如儿子。   不过陆政经济上没帮忙,却成了在其他方面对苏彤帮助最大的人。   陆老夫人说的那个手艺很好的木匠师傅,陆政恰好认识,便由他联系了。苏彤想找靠谱的装修师傅,陆政恰好也有人认识的,便由他联系安排了。   至于陆一诚……也不是没有作用,他和他的红旗轿车,承担起了店铺毛线的搬运工作。   不过两天,满满当当的毛线店就空出来了。装修工人师傅们开始进场,大展拳脚。   陆家客厅摆满了毛线,陆老夫人和陆母更起劲了,想着在苏彤新店开业前,帮忙多做几样小玩意。   阿彤的手艺虽然很棒,却也只会做些简单的,一些要用到针织的,还是得靠她们。   她们这份热情,带动了云姨和李秀芬,两位阿姨也是听喜欢织东西的。反正在陆家干活也不怎么忙,闲着的时候能捯饬这些还挺快乐的。   于是,一时之间,陆家女人都沉迷毛线手工不可自拔,只有苏彤忙得团团转——和木匠师傅沟通家具定制,和装修师傅沟通装修风格。   好在这样的高强度忙碌也就几天,一切定下来后,她也终于可以休息了。   极度疲惫过后能坐下来做手工,苏彤的热情非常高,决定给大家表演一个高难度的——做一个毛线娃娃。   名字听着就很厉害的样子,做了几天毛线手工,已经有些沦陷在做毛线手工中不可自拔的几个女人都非常期待她说的毛线娃娃是怎样的。   苏彤骄傲道:“等着,我做出来给你们瞧瞧。”   只是,当她掏出一本《中华钩织指南》,一边看着书一边研究,大伙都傻眼了。   原来并不会啊,现学现做呢,凭她的技术能行吗?   别说,众人的担忧并不是没道理的。   这对苏彤来说难度真的超标了,她对毛线手工也只是爱好的水平,还没达到专业。折腾了半天,勾了拆,拆了勾,最后连个娃娃的脑壳都没勾出来。   欲哭无泪,她的爱不足以支撑她走上更高的高度。   没办法,苏彤只能抱着书和钩针向婆婆求救。   陆母不愧是这方面的天赋型选手,看着书折腾了几下后,还真给她摸索出来了,不到半个小时,钩织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毛线娃娃。   漂亮,可爱,陆敏看了立刻嚷着要。   陆母有些为难,虽然是她钩的,但总觉得娃娃的所有权属于苏彤。   苏彤很大方把玩研究了一会后,把毛线娃娃给了孩子。   陆母担心苏彤会因为钩不出娃娃而沮丧,安慰道:“没关系的,慢慢来,钩娃娃确实难了点。”   其实在她看来真不难,无非就是加针减针的问题。但儿媳妇已经很沮丧了,她不能再打击。   苏彤不作声,点了点头。   她清楚意识到了天赋和努力的差距,就她这实力,只能做些简单的款式。那些娃娃虽然还好,但太过复杂,不是她可以胜任的。   不过几秒,她又想通了,扬起笑脸对婆婆说:“只会做简单的也没关系,谁说不能将简单发挥到极致。”   陆母笑,放心了。她真的很喜欢苏彤身上这种乐观的精神。   就在陆家人齐心协力为了苏彤的梦想努力的时候,很久没出现的陆娟过来了。   看到这个很久没见的女儿,陆老夫人是既心痛又恨铁不成钢。   她心里气,可也不敢说重话,把三言两语又把女儿气走了。   陆娟比之前几次过来,整个人收敛了很多,没有之前那么张牙舞爪了。   她今日过来是有事要和母亲商量的,却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最后还是陆老夫人看不下去她数次欲言又止,主动问:“说吧,什么事?”   陆娟嘿嘿笑了笑,难得好语气和母亲说道:“还是妈了解我,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陆老夫人冷笑,心说这么明显,怕是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了。   陆娟难得的,没有因为母亲的嗤笑而生气,鼓起勇气降自己的来意说出来:“我们后天要跟杜家那边的人见一见,我想、我想……”   陆娟巴巴看着母亲。   “你想我们也去?”陆老夫人替她说了出来。   陆娟猛点头:“是啊,杜家那边大伯家和大舅家都来了,我想着我们这边也不能太少人。”   其实她还有一层用意,她哥是政界要员,外甥是服装厂老板,随便哪个亮出来都倍涨面子。她不希望女儿下嫁到杜家,还要被杜家人看轻。   陆老夫人叹气,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只是问她:“飞燕真的想清楚了?”   陆娟再次点头,苦涩笑了笑:“想清楚了。”   “你呢?也想通了?”   被问到自己,陆娟却是先沉默了好一会,最后才点了点头:“想通了,不想通又能怎样。”   陆老夫人冷笑,养了这个女儿那么多年,不是半点都不了解的。这话就听出问题了。   “看你就是没想通。”陆老夫人揭穿她。   陆娟也不否认,只是看着母亲,异常平静说:“想不想得通,飞燕执意要嫁,我又能拿她怎么办?做母亲的还能扭得过女儿?”   最后那句话,让陆老夫人和陆娟都想到了自己。   陆娟心苦苦涩涩得,该不该说像是宿命的轮回?   当年她不顾父母反对执意嫁江涛,如今她女儿也是如此。果真是刀不落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陆娟的眼眶红了,陆老夫人也是。   陆娟哆嗦着嘴,想说,说不出口。   陆老夫人难受,便不再问她这些,有些破罐子破摔问:“定了在哪里见面?”   陆娟道:“只是定了后天两边的亲戚见一见,在哪里见还没定呢。这不,回家想和你们商量一下。”   最后这话,眼神恳切看着母亲。   苏彤虽然在一旁扯着毛线做着手工,却也把陆老夫人和陆娟的老天也听了去。   陆娟姑妈这话,有点像是希望陆家能帮忙定个地方。由陆家出面的话,地方肯定不会差。   她这是希望陆家给江飞燕做面子呢,还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操办?   谈婚论嫁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两边若都是好沟通还好,自然顺顺利利。若有一方不好沟通,还真不知道会谈出什么幺蛾子。   多少有情男女,在这一步的时候原形毕露,最后再深的感情都化为乌有。   反正她多多少少认为,能不能结成夫妻,除了感情,还真有天意的成分。   陆老夫人终究还是对这个女儿心软了,拍板地方她来定,让女儿一家好好准备见面的事。   陆娟临走前,陆老夫人还回房间拿了一点自己的养老钱出来给她。   明明是喜庆的事,可不管是陆老夫人还是陆母,脸上都是愁云满布。   陆娟走后,陆老夫人在沙发上静坐了许久,在重重叹了口气后,给在上班的儿子打了个电话,说了这事。   苏彤全程并没有插嘴,陆老夫人在打完电话后却忍不住跟她倾诉起来。   “我这个女儿真老给阿政这个当哥的惹麻烦。”   苏彤笑了笑:“亲兄妹之间,相互扶持才是对的。”   她见过很多亲兄弟姐妹之间,因为争一点点东西,争到头破血流,争到老死不相往来。血缘那点情分,在利益面前完全不足一提。   可她并不认为人大了就会变成这样,这不过是一方不够强大罢了。   是的,一方,不能是多方。   一个家庭,如果有一个孩子足够强大,大到可以照顾所有家人,这个家庭反而会和睦。   因为足够强大,照顾者不觉吃力,不觉辛苦,被照顾者也不敢生出太多歪心思。   前提是,那个孩子足够强大。   如果所有孩子都太强大,你不服我,我不服你,好的结局是彼此尊重,保持距离。不好的结局,那可能超乎普通人想象。豪门相斗不是这么来的么。   对于陆政和陆娟,若作为旁观者,不免会替陆政叫屈,摊上这么一个妹妹。   可苏彤知道,陆政和妹妹的感情,谁又能说他不是心甘情愿呢。   父辈的事,她不好议论,好在公公的性格,无论做什么事都是有原则有底线的,不至于成为扶妹魔。 第38章   陆政不知道, 儿媳妇已然将他看作是一个有担待的一家之主。   事实而言,他也确实是。   接了母亲电话后,他不免有些恼怒这么重要的事妹妹为什么不早点说。   现在临急临忙, 他也不好找地方。   太高档的肯定是不行的, 担心杜家人拘谨。档次太低也不行,不说他心里头过不去, 妹妹一家也会误会自己故意怠慢。   如果是在家就好了,至少可以和妻子商量一下。   如今什么都要自己琢磨,陆政也是头疼。   特别是连打了几个电话出去后, 酒店那头都表示那天是个好日子, 包厢都预定出去了。陆政更是恼妹妹一家做事没章法, 真当他无所不能不成?   没办法,陆政只好给儿子打了个电话,问他那边有没有好办法。   陆一诚不负众望, 叫来人事部的同事帮忙。   平常厂里要接待领导客户什么的,都是人事部的同事定的饭店,在这方面他们比较了解。   人事部也果然不负众望, 最终还是找到了一家相对来说各方面都很适合的饭店。   心中的大石头放下, 临挂电话前, 陆政开玩笑道:“私企员工的办事效率是真的高。”   陆一诚笑, 心道,这也算间接夸他会用人了。   才这么想他就一怔,这想法苏彤才会有的,不会是他。   -   晚上,陆政和陆一诚下班回来, 一家人又讨论了下江杜两家见面的事。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见机行事, 在此之前他们还是要把能做的都做好。   陆家人从不以恶揣人,杜家条件就算差了点,有江家这边帮衬着,日子也不会过不下去的。   只是他们怎么都么没想到,到底还是将一切想的太乐观了。   到了两家人见面这天,陆政和陆以诚虽然要上班,却也特意请了假。   陆母因为腿脚不方便留在了家里,其他人都去了。   到了饭店,杜家人竟然一个都没到。   陆老夫人当时就不开心了,江飞燕苦着脸解释说他们比较远。   这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男女双方家长见面,女方家长比男方还先到,纵使再多理由,到底是男方那边不够重视。   又不是今天才突然知道要见面,知道远,就不知道提前出门?   更离谱的是,陆家人坐在包厢内等人,江飞燕到前台接了个电话后,苦着脸回来问,能不能让陆政和陆以诚开车去车站接人。   电话是杜为民在汽车总站电话亭打来的,他的父母和亲戚刚到汽车总站,他一个人带着那么多人不是很好坐车,可能会迟到一会。   陆政当下也板下脸,问江飞燕:“这是你的注意还是杜为民的主意?”   江飞燕怯怯说出:“我的。”   陆政还没说什么,陆老夫人就恨铁不成钢重重叹了口气。   她实在忍不住了,对外孙女说:“他如果连自己的家人都安排不妥当,还能照顾好你?”   江飞燕面色尴尬,解释道:“我就是觉得他们那么远过来挺不容易的。”   “不容易不容易,办不妥什么事都不容易,办妥了什么事都容易。”   苏彤佩服,姜还是老的辣,陆老夫人看事情还是通透的,说话真是一针见血。   江飞燕被说的羞红了脸,外婆虽然没有明说她上赶着倒贴,但她已经觉得有这意思。   陆娟这时候也淡淡开口:“听外婆的,安心等着吧。你不是说杜为民是个他是个做事踏实靠谱的吗?”   江飞燕想说,踏实靠谱也抵不住无能为力啊,但最终还是闭了嘴。心里也清楚,让舅舅去接人,到底是过分了些。   到底是不放心杜为民,江飞燕根本坐不住,每隔几分钟就忍不住起身去酒店门口张望。   这地方是陆一诚有心选的,就是考虑到杜家从外地过来,所以选了个离车站并不是太远,坐公交车约莫二十分钟就能到。如果打车,十分钟绰绰有余。   可是他们等了半个小时,还不见杜家人的身影。   江飞燕急得直跺脚,心里开始埋怨舅舅和表弟摆架子,明明有车,接一下人怎么了。   好在又等了十来分钟,杜家人终于出现了。   大冷天的,杜为民满头大汗,可见心里急的。   一见到陆家人,就连连为自己的迟到道歉。   陆老夫人心里这才舒服些,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说看上去确实是个老实的。   然而这点舒服还没维持两秒,杜家一个年约四十多五十左右的男性长辈说的话就瞬间又将她气到了。   “这地方也太高档了吧,把钱省下来给老二建房子多好。”   杜为民脸瞬间红了,小声说:“爸,这钱不是我们出。”   他说的小声,陆家人并未听清。但那位长辈的话却是听得很清楚的。   一句话,至少听出了两个信息。   一是杜为民还有个弟弟,二是长辈偏心。   杜为民叮嘱父亲不要乱说,神情慌乱看了江飞燕母亲一眼。果然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不悦,更是紧张。   最后还是江涛打破僵局,招呼原到而来的杜家人坐下。   都是第一次见面,谁也不认识谁,杜为民和江飞燕这两个主角担当起了介绍两边亲戚的任务。   杜家那边,杜为民的父母、大伯、大舅还有大舅妈过来了。   听到陆家这边只来了大舅一家,杜母有些无脑说了句:“人丁还挺单薄的。”   陆老夫人觉得这话莫名其妙,跟人丁单薄有什么关系。不过也只当她是乡下无知妇女,不跟她计较。   陆政想着他们远道而来,这个点想必也饿了,于是提议先吃饭。   杜家人确实饿了,相比谈婚事,他们更希望先填饱肚子。   菜色是提前定好的,也不用现场点餐,但陆家这边还是礼貌问了问杜家那边有没什么想吃的。   杜为民生怕父亲说错话,连忙表示没有。   一盘盘菜端上来,杜家长辈们眼睛都看直了。他们哪里见过这么多好吃的。   之前只知道儿子找了个城里人,还是年纪已经三十虽的老姑娘,他们心里是很嫌弃的。要知道三十岁,在村里人看来,已经是生不出孩子的年纪了。然而儿子却一直求他们,说自己是祖坟冒青烟了才找到了那么好的姑娘。   杜父杜母不以为然,不过就是城里人,除了这点还有什么好骄傲的。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知道差距了。   不说别的,但这桌子美食,如果不是因为江飞燕,很可能他们这辈子都吃不到。   意识到这点,再看江飞燕这个大龄姑娘,他们也顺眼多了。反正最担心的不能生孩子的问题也不存在了。   饭吃的差不多,该谈的问题还是要谈的。   陆政虽然气场最强,但江涛和陆娟才是江飞燕的父母,他不可能越过这点去做主。所以他也当自己是个陪衬的旁观者,事还是交给他们事谈的。   江涛先客气问杜父杜母,他们那边有什么风俗。   杜父应看了儿子一眼,得到儿子示意后,有些唯唯诺诺开口:“也没什么讲究,主要还是两个年轻人看对眼就好。”   陆老夫人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看对眼……话是能这么说的吗?   陆娟也不想听他们讲这些毫无意义的,直接问:“聘礼打算给多少?”   “妈……”江飞燕怕母亲为难,轻轻扯了扯她衣襟。   直接问到聘礼,杜父杜母反而松了口气,知道谈什么,而且聘礼这事儿子和他们千交代万交代过。   杜母说:“我们那边普通人家彩礼一般88-288之间。”   听到这金额,陆娟差点没气晕过去。   说句难听的,过年她去市场买东西,都不止花88。   真丢人,还丢到了亲妈和亲大哥面前,陆娟一口气堵在胸口,说不出话。   好在杜母连忙又说:“不过那是对普通人家,飞燕肯嫁给我们为民,是我们为民高攀了,所以我和他爸商量了下,彩礼给888,你们觉得怎么样?”   这888其实也不是他们出的,是儿子给,不然就凭他们种那一亩三分地,不吃不喝一年也攒不到这么多钱。   888在陆娟看来当然不多,但好歹比88舒服些。   她看了眼母亲和大哥,想从他们脸上看出些什么,奈何两人都面无表情。   888,想必也是杜家掏空家底能拿出来的了,陆娟认了。   被问完彩礼,杜母自然不会忘了问他们陪嫁。   陆娟冷笑:“我们就一个女儿,自然不会亏了她。四大件是必然的。”   听到四大件,杜家人眼睛都亮了。   他们村,也就有过一户人家娶媳妇陪嫁了四大件,还是大学生。   老天爷,他们家为民是真的走狗屎运了。   商谈婚事就是,谈完彩礼配件谈酒席,谈完酒席谈两口子日后怎么生活。   整个过程停下来,让苏彤诧异的,不是男女双方在这场婚事种付出的不对等,毕竟杜家什么情况,大家心里都有数了。陆娟姑妈夫妻心里怎么想的她不知道,但陆家这边是交流过的,只要杜家把礼数做足就行。然即便如此低的心理预期,苏彤还是觉得江飞燕这婚不如不结。她诧异的,是陆娟姑妈这样蛮横的一个人,在这件事情上竟然肯让步这么多。   这已经不能说是让步了,就直接是退到康庄大道的两侧,就差说一句‘皇上走好’了。   这还是她认识的陆娟姑妈吗?   苏彤不得不怀疑一件事,目光下意识看向江飞燕的肚子。   大冬天的,穿着外套好不出什么。   这年代民风保守,也不好问,她只能把这份疑惑吞进肚子里。   两家的婚事算是这么谈妥了,婚期顶在正月十六。用杜家的说法是,办了喜事过年,喜上加喜。   加不加喜苏彤不知道,只知道这日期共够的。如果婆婆腿没有受伤,肯定是要帮忙的。现在,她只能说陆娟姑妈夫妻有得忙的了。   谈完这些不过下午三点多,作为东道主,陆政自然是要表示一下心意,问杜家人有没有想去哪里逛逛的。   杜母连忙道:“不了不了,四点还有一班车回去,我们就不留了。”   陆老夫人语塞,难怪谈着婚事的时候,总觉得他们似乎怕耽搁了什么,有些急促。   无语归无语,倒也有些心疼杜家人节俭成这样。那么远过来,还当天来回,多累了。   她正想擅自做主给他们找个宾馆开几间房休息,就听女儿不情不愿开口:“这么快回去做什么?难得出来一趟,不如就在市里玩几天。”   这话应该是在江飞燕逼迫下才说的,语气很是不情愿。   不过杜家人还是拒绝了,他们担心万一住宿费要自己承担,那就是好大一笔开支,所以还是赶着去车站坐车了。   基于礼节,陆一诚开车送他们。   只剩下自家人,陆娟是再也绷不住,眼泪流了下来,问女儿:“会后悔吗?”   江飞燕回了母亲一句:“不会!”   是不是真心的不知道,只是抿唇倔强的样子,看着听让人难受的。   一直到回到陆家,陆老夫人心都闷闷的。   说不清什么感受,杜家人除了穷了点,没见过什么世面,并没有什么太恶劣的地方。可她就是轻松不起来,有一种钝刀子割肉的难受。   陆老夫人对着儿媳妇倾诉,捶了捶胸口,道:“你说我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比老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般。”   陆母哪能不明白,其实这种才是最折磨人。   她和苏彤想一块去了,忍不住说:“妈,你说会不会真的是飞燕她……不然以阿娟的性子,你都难受的慌,她怎么能忍下?”   这话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陆老夫人瞪大眼睛。   如果真是做出了那种出格事,她也无话可说。   “唉,不管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往好的方向去想。以后结婚了,也不是在农村生活,就算是闹心也不至于天天。   开始操办女儿的婚事后,陆娟往娘家跑的次数频繁了许多。   说是请教,其实更多的是抹着眼泪和母亲诉苦。   有一次,她终于说了句让陆老夫人深为触动的话。   “妈,对不起,现在才知道当年你也是为我着想。”   这话让陆老夫人难受了许久。   苏彤从店里看完装修情况回来,被陆母悄悄叫了过去。   “怎么了?”婆婆很少这样拉着自己说悄悄话,苏彤赶忙凑过去。   陆母把事情大概说了下,问她:“有没办法让你奶奶开心点?”   苏彤比了个OK的手势,陆母面露困惑,不明白她手指为什么这样比。她才反应过来这时候这收拾还不流行,改口道:“这事交给我吧。”   刚好,她也有事要找奶奶,正好可以分散一下老人家的注意力。   苏彤来到奶奶房间门口,叩叩叩敲了几下。   不一会,陆老夫人开门,见是苏彤,撒谎道:“我想休息一会。”   苏彤却挤了进去,揭穿她:“奶奶,你就别骗我了,你是因为飞燕表姐的事心情不好。”   陆老夫人叹气,外孙女找了个这样的婆家,还真不如单着嫁不出去呢。   “你不用安慰我了,没用。”   陆老夫人说的信誓旦旦,却不料苏彤一句话,就让她伤感不下去了。   “奶奶,你换个角度,假如是你儿子,要娶表姐这个人做媳妇……”   苏彤不敢说完,但意思有而不言而喻。   好了,陆老夫人伤感不起来了。如果她儿子娶了个像江飞燕这样的,她怕是会哭家门不幸。   她现在不知道该心疼外孙女,还是同情杜为民了。   “你……”陆老夫人不知如何说,说她胆子大吧,也不是第一天了。说她怎么能帮着男的说话吧,人家也没帮男方说一句话。   最后,陆老夫人说了句:“你还真是有能耐。”   别说,苏彤开解人的方式,可比任何话语都有效。   苏彤嘿嘿笑了笑,开始转移话题:“其实,我有件事挺急的,想问一下奶奶。”   “什么事?”   “是这样的……”苏彤为了铺垫气氛,重重叹了口气:“ 我表妹今年不是高三嘛,明年就高考,我本想给她买几套高考真题的,今天去店里查完装修进度后顺便去新华书店找,才发现原来这东西这么难买。之前听你说过,有个老朋友是高中退休老师,不知道能不能帮忙找几套题?”   高考可不是小事,陆老夫人立刻表示可以联系看看。   “谢谢奶奶。”   陆老夫人哼笑,摇头:“就数你嘴最甜。”   走出房间,陆老夫人立刻给自己的老朋友打去电话。对方也很热情,表示愿意帮忙。   说完这个,两个老人很自然关心起对方最近过得怎么样,不知不觉聊了起来。   苏彤在一旁陪了会,见奶奶已全然不似刚才那样低沉,就走开干自己的事了。   陆老夫人和好友聊了半个多小时,才依依不舍挂了电话。   苏彤在婆婆房间,收拾着婆婆这些天做的毛线饰品,没忍住感慨了句:“得卖多少饰品才能赚到这电话费。”   不夸张,这时候打电话真的挺贵的。   纵使早已知道她想法天马行空,陆母还是被她这突然而来的感慨逗的噗呲笑出声。   -   过了两天,陆老夫人接到老友电话,真给找到了几套高考模拟题,表示要给她送过来。   陆老夫人感觉自己立了大功,高兴极了,连忙表示自己过去拿。   两人争来争去,最后苏彤建议,干脆约出来吃个饭,见面聊聊。   两个老人同意了她这建议,猴急的跟十八岁的少年似乎的,约在中午见。但两个老人很少在外头吃饭,也不知道中午哪里吃好。   苏彤坐直身子,迎上陆老夫人投过来的目光,故作沉思片刻,给出建议:“百货公司附近新开了一家俄罗斯餐厅,听他们说味道挺不错,环境又好。”   至于听谁说,那就天知道了。   两位老人本就没主意,苏彤提议俄罗斯餐厅,她们就决定去俄罗斯餐厅。   电话那头的老太太又问:“那家俄罗斯餐厅在百货公司附近哪里?”   陆老夫人也不知道啊,再次看向苏彤。   苏彤干脆道:“可以约在百货公司见面,到时候我带你们去。”   陆老夫人立刻转达:“没事没事,我们就在百货公司门口等,到手我孙媳妇再带 我们过去。”   好友当然没意见。   苏彤悄悄侧过头笑了笑,瞧,就这么自然,两人聚会变三人行。   她站起身,去找婆婆,故作有些为难道:“妈,奶奶约了朋友拿给我表妹的高考模拟题,我不能不陪着,今天中午就不能陪你吃饭了。”   陆母笑着揭穿她:“你自己也嘴馋想吃外面的吧。”   苏彤连忙将食指放在唇前,嘘了声。   “别这么大声,这几天频频在外头吃饭,云姨都问我是不是她煮的饭菜不符合我口味。”   最近她,借着忙店里装修的名目,经常在外头吃好吃的。   天地良心,云姨的手艺很好,只是家花哪有野花香。她也没想到啊,年底竟然会这么多新餐厅开业,她真的很难不偷吃。   还好她不是男的,不然真怕自己是渣男。   -   约会定下来后,陆老夫人就回房收拾自己,换上了一身平时很少穿的衣服。   苏彤笑看着不语,心道,果然,女人不管什么年纪,和异性约会可以随便,和同行见面必须捯饬。   然而她很快就会知道,她这么想是错的。   不知道人是不是年纪越大越不社恐,两个老太太见面,周围的人仿佛不存在般,一碰面就肆意聊起来。   肆无忌惮,没有主题,没有逻辑。   先是陆老夫人看到对方,心酸说出:“你怎么老成这样?头发都白了。”   对方也不介意,笑呵呵道:“都七十多岁了,能不长白头发嘛。还说我呢,你不是一样,瞧瞧这满脸的褶子,都能夹死苍蝇。”   “你以为你就很好吗?看看你这眼尾,都垂下来了。”   “呵呵,说的你好像没有一样。”   苏彤真的,惊呆在原地。   她从来没想过,人和人见面是可以这样聊天的。真不是互相扎刀吗?真的不会难受吗?   不可思议,她觉得自己就算老到牙齿掉光,恐怕也接受不了这么诚实的话。至少目前是这样的。也许老了心态会变,但她现在真理解不了。   理解不了的苏彤,不敢吭声,默默看着两个聊的嗨起的老太太聊这震撼人的天。   说够了,陆老夫人才记起要介绍自己的孙媳妇,连忙道:“这是我孙媳妇,苏彤,就是她拜托你找试卷的。”   苏彤嘴甜,立刻喊人。   上了年纪的人最喜欢这种最甜乖巧的晚辈,老太太对苏彤第一印象不错,并把自己托然买的试卷递给她。   苏彤接过,再次嘴甜谢人。   陆老夫人有些骄傲道:“我说我一个人可以出来,她就是不放心,非得要陪着。”   老太太笑道:“在我面前显摆来了是吧?那你告诉我,那间俄罗斯餐厅怎么走?”   陆老夫人嘿嘿笑了笑,被好友看穿了,她确实多少有那么点意思。   “走吧,我的老姐姐。”陆老夫人挽着她胳膊,示意苏彤带路。   苏彤说俄罗斯餐厅的罗宋汤非常好喝,陆老夫人问好友:“你喝过罗宋汤没有?”   老太太摇了摇头,和陆老夫人说起往事:“我们上次一起在外头吃饭,好像是十年前了。”   陆老夫人点头:“可不是,那次我们吃的也是外国餐厅,不会点餐,胡乱要了一份冰激凌。”   至今她都还记得,当时一口吃下去,冰的她牙齿都打颤。   “一晃十年过去,转眼我们都老的牙都快掉没了。”   陆老夫人被说的有些伤感了,不准她继续说:“难得今天出来聚聚,别说那些伤感的。牙掉了就掉了,也不妨碍我们吃俄罗斯菜,喝俄罗斯汤,是不?”   老太太很意外,好友这性子转变可真不小啊。   她笑道:“我不如你,你是越活越通透了。”   陆老夫人被说笑了,下意识看了孙媳妇一眼,若有所指道:“多和年轻人接触,想法自然就变了。”   老太太听懂了,看来自己这个好友很喜欢这个孙媳妇呢,而且从今日孙媳妇还陪好友来吃饭一事看,她们感情应该很不错,还真是让人有些羡慕。   她是老师,接受的是唯物主义教育,明明不迷信,可有时候却不得不感慨一切都是命。   比如婆媳这件事情上,陆老夫人和儿媳妇就很和谐,亲如母女。她和儿媳妇,能像现在这样和平相处就阿弥陀佛了。现在孙子娶媳妇了,和孙媳妇感情依旧这么好。而她呢,大孙子也娶媳妇了,却也是一言难尽。不仅和她感情一般,和儿媳妇更是快要水火不容。   不过这样的家丑,她到底不好意思说出来。   说说笑笑间,目的地就到了。   落座后,苏彤翻着餐牌,耐心和两位老人推荐着餐食。   虽然都是选她喜欢的推,不过她也不是只顾自己的人,当然也会想着两位老人的口味,点一些她们能吃的,喜欢吃的。   两位老人真不会点菜,无比庆幸今日有苏彤同行。   待菜上来,其中有一盘是俄罗斯烤肉,苏彤又极体贴的拿刀叉切成小块。目的是方便开吃的时候可以吃的尽兴些,可落在陆老夫人好友眼里就是‘连肉都替她们切好’。   吃饭间,两位老人聊的尽兴,她也不打扰,只是适时笑笑,偶尔附和两句,也不觉不耐烦,多半时候安静吃肉。   一顿饭的功夫,老太太对她印象简直不要太好了。   落落大方,体贴细心,恬静乖巧。   她忍不住对好友夸赞苏彤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媳妇。   陆老夫人给高兴坏了,不过心里却是清楚的,苏彤哪里是安静吃肉,明明是眼里只有肉,只想吃肉。   不过着美丽的误会让她在好友面前倍有面子,她也就不揭穿了。   这一顿饭吃的极开心,不管是两位老人,还是苏彤。   陆老夫人对好友说:“前些天我和阿彤还去吃了西餐,味道还真是不错,洋鬼子的东西也挺好吃的,改天我们去吃吃。”   “好呀好呀。”老太太开心应下。   临分别前,老太太语气真诚对陆老夫人说:“老姐姐,你会看人,挑的儿媳妇孙媳妇都是极好的。”   陆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摆手:“哪里是我找的,我不过把把关罢了。”   得意成那样,这话说的苏彤都不信。   “把把关就很重要了。”老太太夸完话锋一转:“我那个小孙子也快大学毕业了,老姐姐能不能给介绍个对象?”   她是真觉得陆老夫人眼光好,诚信恳求。   陆老夫人高兴不起来了,给外孙女做媒留下的阴影太重了,以至她后来都有些怕。然而她和老太太关系实在要好,对方真心请求,她也不好拒绝。   “如果有看到合适的,一定介绍。”   “那我就先谢谢老姐姐了。”   一旁的苏彤看着奶奶情绪起起伏伏的,转过头抿唇偷笑。   老人家之间的友情,还怪可爱的。   -   兴许是中午的烤肉没吃过瘾,回到家,苏彤和婆婆说起,忍不住表达了想再吃的念头。   陆母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不如今晚就吃烤肉。”   “可以吗?”苏彤很意外,这时候应该没电烤箱之类的。   “可以。”陆母唤来云姨,将这事吩咐她。   云姨听后笑眯眯道:“刚好,今天上午买菜的时候,看到牛肉实在新鲜,买了挺多的,一会就切成片腌制好,晚上烤了吃。”   苏彤好奇,家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能烤肉的。   等见到云姨将东西拿了出来,她才知道自己到底是孤陋寡闻了。   那是一个约一米长二十厘米宽,和餐桌差不多高的碳烤架子。   是没有电烤箱方便,但碳烤更正宗,苏彤开始期待了。   晚上七点,陆家两位男人一前一后回来。   听到晚饭是吃烤肉,并没有什么,但是看到了在陆母房间玩耍的陆敏,却是都一样呆住了。   陆政看了眼儿子,最终选择不发表意见。   陆一诚嘴角抽了抽,最终选择先吃饭。   一顿饭吃得惬意,没有人发现陆一诚多次苏彤欲言又止。   他不明白,难道除了他和父亲,其他人没觉得不妥吗?   终于,苏彤要上搂歇息,陆一诚迫不及待跟上。   今日有些累,苏彤准备坐着歇一会就洗澡睡觉。本想趁着这会功夫,和丈夫说说奶奶和好友见面那虎狼般的聊天。   还没开口,就先听到丈夫说:“那个,有个事想跟你谈谈。”   “什么事?”苏彤托腮看着他,奇怪,是冬天太阳不晒的缘故吗?他怎么好像白了许多。   “当然我也支持,孩子随性些更好。孩子嘛,是吧,她心里也没什么是非善恶美或丑的概念。”   苏彤一脸问号。陆一诚今天怎么了?说话怎么忽然没逻辑了?   她有些担心问:“你没事吧?”   家里的顶梁柱,还是挣大钱的顶梁柱,可不能有事啊。   “我有什么事?”陆一诚咬了咬牙,干脆直白说:“就今日,敏儿头上戴那个,我觉得不大好。”   苏彤懂了,有些忍俊不禁。   “你说那个奶奶给做的毛线假发啊。”   那花花绿绿的一坨东西还是毛线假发?陆一诚直接黑线。更不可思议的是还是奶奶做的。   带歪了,都给带歪了。   第二天,陆一诚如往常一样时间醒来,下楼吃早餐。   平时这个时间应该还在睡觉的陆敏,竟然也醒了。陆老夫人想让她坐好喂粥,她却不愿意,摸了摸自己的头,嘴里嘟嚷着要。   陆老夫人道:“你是要昨天太奶奶做的假发是吧?”   陆敏点头。   陆老夫人高兴,孙女那么喜欢她做的礼物。   她立刻去找来,陆敏拿到手后爱不惜手,立刻往自个头上套。   陆一诚:……   他乖巧可爱的女儿……   看不下去了。   三两口扒完了碗里的粥出门上班。 第39章   这一整天, 陆一诚停下来都想到女儿……那顶花花绿绿的毛线假发。   他不断告诉自己,其实也挺可爱的,是不是?也就是奇特了点点, 夸张了一点点, 匪夷所思了点点……唉。   以他一个成年人的审美,自然是难以接受了些, 可小朋友哪懂这些,遇到新鲜的玩意自然想玩,过了这新鲜劲, 自然就不会再喜欢, 长大后更加不会记得这一茬。   这么想, 陆一诚心里神奇地竟然舒服了许多。   他这算不算是自我催眠?   经过一天的消化,当晚上下班回家看到女儿依旧顶着那头五颜六色的毛线假发,陆一诚已经不像昨天晚上初次见到冲击那么大了。   想通后他轻松了许多, 再看孩子甚至也觉得即便戴着这东西也有几分与众不同的可爱。   阿彤说的对,人的自我自愈潜力果然是无穷的。不过还是希望几位家人不要再整出特别的新玩意才好。   洗干净手后坐在客厅沙发上,陆一诚看着专心收拾着那些毛线饰品的妻子, 关心问她店面的装修进度。   苏彤笑道:“差不多了, 就现在就等木匠师傅那边的家具了。”   其实家具胚体也已经做好了, 只是上漆还需要点时间。没有特殊情况, 是都能按计划走的。   她让奶奶翻老黄历选了几个宜开业的日子,说给丈夫听,想听听他的意见。   苏彤有时候迷信,陆一诚创业成功,她也想沾沾这运气。   陆一诚想了想, 选了其中一个日子:“这天估计会好些,周末, 出来逛街的人会多些。”   其实他主要是想到自己和父亲,选休息日的话,他们就可以从容参加妻子新店开业了。不过他这点小心思隐藏的好,苏彤真没察觉出来。   其实苏彤也是看中了周末这日的,没想到他和自己想一块去了,笑眯眯道:“我们夫妻倒想一块去了。”   她还是第一次张口说‘他们夫妻’这样的话,陆一诚喜欢听,也不自觉嘴角翘起。   眼角扫到女儿顶着那头假发玩的格外开心,他眉峰微拢,不得不多说一句:“这个毛线假发虽然很特别,开业那天还是不要让孩子戴,戴着出去总归不大好。”   这点其他人也是知道的,他们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在家里让孩子释放天性,随便怎么玩。出到外头还是会主意得。   苏彤让丈夫放心,两眼亮晶晶,告诉他:“我准备了其他东西。”   说完,起身进了婆婆房间,不一会拿了两团类似流苏的东西回来。   “我打算给她扎两个小揪揪,绑上这个。”   陆敏长得白胖可爱,不正是最好的带货模特么。苏彤看着孩子的目光,仿佛财神爷旁边的童男童女般,慈祥和蔼。   陆一诚看着她手里的东西陷入了沉默,好半响才缓缓开口。   “……挺特别的。”   这是他捂住良心才能说出的夸奖,不过也告慰自己,这两坨东西至少不像假发那么夸张。   用‘坨’不过分吧?恕他眼浅,实在看不出到底是什么。   苏彤听出他话里的敷衍,不服气,招手换来陆敏,想让他现场看看绑上去有多好看。   奈何她实在是不擅长给小孩子扎头发,倒弄了好久愣是没把两个小揪揪扎起来。   陆老夫人在一旁看着叹气摇头,最终揽过这个扎头发的活,并在心里安慰自己,虽然苏彤是个手笨的,但对孩子的心是真的。   头发扎好,绑装饰品就容易了。   完成这项工程,苏彤把陆敏推到陆一诚跟前,神情很是得意,问他:“好不好看。”   陆敏显然也知道母亲向父亲夸自己呢,高高昂起头,等着父亲夸自己。   扎上去后,确实比这么单拿着看要好看些。陆一诚阖了阖眼,艰难点了点头。   如此勉强,苏彤哼了声,当他不识货。   陆敏也学母亲,奶声奶气哼了声。她很喜欢母亲给自己绑的毛线发夹,小手不断拨弄着玩。   然苏彤、陆一诚及陆老夫人确实呆在原地,因刚才陆敏那一哼。   三人无声互看了眼,意识到以后在孩子面前得注意些了。   苏彤接着收拾,这些天经过大家的共同努力,少说也做了上百来件饰品,足够开业。   她边收拾还不忘和丈夫确认,这周六去县城高中找表妹和表弟的事。   陆一诚向来是不会对承诺过的安排无辜反悔的,让她放心。   陆老夫人随口插了句:“也把敏儿带上见见舅舅和姨姨呗。”   这话出来,别说陆一诚,连在一旁默默干活的云姨也吃了一惊。   陆老夫人可是最不放心旁人把陆敏带出门的,以前陆一诚和陆母带孩子去魏家村看望敏儿外公外婆,她是从出门就开始担心,说度日如年也不夸张。不过短短几个月,竟然就放心了?   苏彤更是一脸狐疑看着陆老夫人,怀疑她这么主动提议让他们带陆敏出门有猫腻。   “奶奶,你那天有事?”   “没有啊?我能有什么事?”陆老夫人嘴上否认,眼神却闪烁。   “哦。”苏彤笑了笑,目光狡黠,故意道:“我们估计会在外头待一天,带着敏儿不大方便。”   “怎么会不方便?敏儿性子这么乖。”陆老夫人很不高兴,自己的宝贝曾孙被嫌弃。   算了,事到如今她也不隐瞒了,对孙子和孙媳妇坦白:“那日我和你父亲都没空,得去一趟你们姑妈家,帮忙把把眼。虽说不插手飞燕的事,但江家老人都不在了,我总不能半点都不过问的。”   苏彤也没有不让她去的意思,连忙连哄带骗道:“确实确实,有奶奶帮着把把关,那是最让人放心不过的了。”   陆老夫人笑骂:“你也别净说好听的话,权当我听不出你在拍马屁不成?别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不计较你们想撇下敏儿独自潇洒的事。”   苏彤嘿嘿笑了笑,既然揭穿了就干脆坦荡点立正挨打。   “奶奶,我还年轻,难免玩心重了些。”   这点倒是,陆老夫人也不是真生气。苏彤对陆敏坦荡自然的,一看就知道不是那些惺惺作态的后妈。有时候甚至都让人忘了,她不是敏儿亲妈。   陆老夫人拿‘年轻不懂事’的苏彤没办法,改而教训一把年纪的孙子。   陆一诚有些冤,全程他都还来不及发表意见呢。但刚刚奶奶说什么?说他一把年纪?   最后,陆老夫人道:“……你是父亲,得担起父亲的责任。”   苏彤狂点头附和,可不是,周六带娃的主要责任肯定是落在他身上的。   -   转眼,到了周五下午,苏彤心思已经转到明天就要见到表妹表弟中去的时候,家里先后来了两位客人。   先来的是陆娟,她又因为操办女儿婚事崩溃了,来找母亲哭诉。   这段时间也许是陆娟这半辈子最辛苦和糟心的,一来是结婚确实事多,杜家那边万事求简,也确实没什么能力大操大办,她不愿意委屈女儿,只能咬牙自己揽过来。告诉自己不管怎样,杜家门口摆的酒席随他们,但他们江家这边摆的必须得拿的出脸面。然而这种事实在是折磨人,自己辛苦出钱出力也就罢了,一想到还是帮别人家娶媳妇,心里多少会不平衡。一旦不平衡的厉害,心态就崩,便来寻母亲哭泣。   自从那天苏彤教会她换角度看问题后,陆老夫人如今已经不再那么轻易听女儿哭诉三两句就被影响心态。   每每快要被影响的时候就会问自己,假如是她亲孙儿要娶外孙女这样性子的女子将作何感想?估计比女儿还崩溃。   陆娟哭着哭着,终于察觉到,自己的母亲似乎不为所动。   她眼角挂着泪水,正准备问母亲是不是不爱自己了,门铃却响了。   会按门铃的,必然不是自家人,陆娟急忙擦掉泪水收拾好表情,变脸变得,跟川谱大师似的。   这按门铃的确实不是自家人,而是前期和陆家交好,后面慢慢不怎么往来的叶母。   没人能想到叶玲玲母亲会过来,直到她主动说明了来意。   “老婶子,好久不见,近来身体还硬朗吧?”叶母笑容灿烂和陆老夫人打着招呼,随后举了举手里拎着的袋子,道:“我啊,给你们送喜糖来了。”   苏彤想起来了,那天叶玲玲约自己出来见面,说要订婚的。看样子是已经顺利订婚了。   叶母这么高兴,想必是很满意这个女婿吧。   才这么想她就笑了,怎么可能不满意,不满意就不会这么幼稚,特意跑到陆家来炫耀。   陆老夫人早从苏彤这里听了叶玲玲要订婚的事,不过见叶母这么高兴,还是给足面子,佯装诧异和欣喜。   “恭喜啊,不知道你们家玲玲找了什么如意郎君?”   叶母等的就是这句话,添油加色把准女婿的条件说了遍,还不忘夸准女婿这好那好。   本来就实属条件很好,叶母还美化了几分,旁人听了真跟完美女婿没什么两样,就差把‘此人只有天上有’说出来。   这又刺激到了陆娟,想到自己女儿和叶玲玲都是大龄嫁不出去,最后却嫁的却是一个天一个地,不由悲从中来,借口上厕所,躲在厕所狠狠哭了一顿。   叶母叶不在意她这种小角色,和陆老夫人显摆完,借口看看陆母,又把女儿要嫁的对象条件显摆了遍。   陆母是真的替她高兴,叶玲玲这姑娘自身条件好,虽然性子有那么些不讨喜。   她也不在意叶母故意的得瑟,只希望叶玲玲终于有个好归宿了,老叶能少把这气撒在丈夫身上。不求两家人恢复到往日的情分,但求和睦。   叶母目的达成,很快就要走,神情别提多扬眉吐气,趾高气昂。   出于礼貌,陆母让苏彤相送。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神满是歉意。如果不是她腿还没好,自然是不用委屈苏彤的。   苏彤笑了笑,示意婆婆别担心,这事也不委屈。   苏彤送叶母出门后,陆老夫人来到儿媳妇房间,觉得甚是好笑。   “都多大的人了,跟小孩子似的了。我也就是不想在这大喜事上扫她的兴,她女婿再好自然也是没我孙子好的。”   陆娟躲在厕所哭了许久,确定叶玲玲母亲来开了后,才红肿着双眼出来。出来就听到母亲这话,忍不住道:“如果是没结婚前的一诚,这话没毛病。”   陆老夫人黑线,陆母也有些不悦。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陆娟轻咬住下唇,眼眶又红了。   陆老夫人见到她这样,到底是心疼,恨铁不成钢骂道:“你这不争气的,小心把自己眼睛哭瞎了。”   陆娟再也骗不了自己,难过道:“我难受。为什么她女儿可以嫁得这么好,我女儿却只能嫁这样?”   陆老夫人摇头叹气,问她:“事到如今,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人啊 ,要学会往好的方面看。”   外孙女这性子,也许低嫁日子还能好过些。真找了个像叶玲玲未婚夫这么好的条件,人家未必鞥男忍你。   陆娟却哭唧唧:“你说这杜为民,有什么好的方面让我想?”   这段时间操办女儿的婚事,真越接近婚期越后悔,越想越觉得杜为民和女儿不配。   “杜为民他、他……”陆老夫人一时间也想不出来,最后勉强说了个为人吃苦耐劳。   陆娟听后直接哇一声哭出来,说出来的话倒也是真理:“这还不是日子苦才能吃苦吗?”   陆老夫人说不出话,问她:“所以怎么的?要反悔退婚?也不是不成,反正两人还没领证,也没摆酒席。”   陆娟一怔,哆嗦着闭嘴了。   陆母看着这个小姑子,心里是真的无力。既然她拿叶玲玲来比,也不妨说直白些了。   “人家叶玲玲就算是找了个杜为民这样的,她父母也会将女婿夸到天上去。”   一针见血。   叶父叶母别的不说,但对女儿真的是‘女儿开心就好’,素来对女儿只有维护,哪怕假如女儿真找了个差劲的男人,他们想的怕也是如何将这男人变优秀,而不是左嫌右弃。   陆娟还是第一次听到向来温柔宽厚的大嫂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不禁有些心悚。   她一直以为大嫂这性子,以后就算母亲不在了,哥嫂也必然是她能依仗的。但今天,她有些怀疑了。   她有些心慌,免不了胡思乱想,她是不是被家里人嫌弃了?   陆老夫人看不下去她如此多想,最后干脆说出明日会过去帮她。   陆娟一听,脸上才算有了几分笑容。   天知道这段时间她偶尔跑娘家,娘家人的态度冷静的让她心好慌,真担心他们真的从此不管了。   另一头,负责送客的苏彤陪叶母走在已经显得有些萧肃的大院。   叶母对苏彤的感情是复杂的,毕竟她是陆家放弃了自己女儿而选择的人。这会让她一方面觉得苏彤不配,却又忍不住去比,自己的女儿到底输在哪里。   原本叶母是讨厌她的,但是上次女儿和她见过之后,忽然想通了,心甘情愿和相亲对象接触,顺利订婚,这又让叶母对苏彤有些好奇。   苏彤全程礼貌微笑,也没有怕冷场要故意找话题的意思。反正她只要将人从家门口送到院门口,就是将主人家的礼数做到位了。   叶母将她的慵懒想错了,当她是年纪轻如此沉得住气。   眼看路程过半,叶母最终憋不住先开口了。   “上次玲玲约你见面,唐突了。”   “还好还好。”苏彤继续保持微笑,并没否认。确实很唐突,不过也确实还好。   “虽然不知你们聊了什么,但还是想对你说声谢谢。”   “不用不用,我也没说什么。”   说什么了?苏彤真想不起来了。人类记性的局限性,只能记住一些印象深刻的细节。   叶母真拿苏彤这种态度没办法,仿佛自己怎样于她而言都不相干。   深吸了口气,她道:“不管怎样,如果不是你,可能我们家玲玲就要错过一个这么好的对象了。”   苏彤不敢揽功,只好笑了笑。   “我们玲玲这次的相亲对象,真的很好很好,模样也比上次那个俊多了。”叶母特意强调了俊。   苏彤努力回想,但其实已经想不起叶玲玲那次在西餐厅的那个相亲对象长什么样子了。   想不起来正好说明一点,长相平平无奇。   和一个长相平平无奇的人比俊,可信度不高。   叶母见她反应依旧淡淡,莫名有些急了,脱口而出拿陆一诚来比较:“真的,比你们家一诚还俊。”   这次苏彤终于又反应了,要知道,虽然她称不上是一个颜控,但也得平心说一句,陆一诚颜值搁在后世是能原地出道的。   所以叶母说比陆一诚还俊,要么是戴上了有色眼镜,要么就是叶玲玲有福了。   苏彤笑,虽然有反应,但反应还是淡,只说:“恭喜你们家玲玲。”   叶母以为她不信,干脆停下脚步,从裤兜里掏出钱包,又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相片,怼到苏彤跟前。   “看,这就是我们玲玲的对象。”   半个巴掌大的黑白相片,没有PS没有美颜,却无损相片众人英俊相貌的半分。   苏彤诧异,小小惊呼出声:“呀,玲玲的对象长得真的很俊,比我们家一诚还俊几分。”   叶母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仿佛在说:看吧,我就说很帅。   陆一诚正是在苏彤说那句话的时候出现的,本来噙着淡淡笑意的眼眸,瞬间冷了下去。   盯着照片看得入神的两个女人完全没发现。 第40章   陆一诚朝妻子走去, 离不到一丈远,眼睛直勾勾盯着照片瞧的两个女人才终于发现他。   呵呵,就那么好看吗?虽然大院安全, 可也不是这么不注意四周的。   虽然心情不好, 作为晚辈,出于礼貌, 还是开口和叶母打了声招呼,只是语气又多冷,只有听的人知道了, 反正叶母打了激灵。   叶母看着比印象中还要沉默寡言不拘言笑的陆一诚, 莫名生出几分紧张。   兴许是现在有了满意的女婿, 这会看陆一诚是怎么看怎么不明白,女儿怎么会喜欢他这么多年。   家世好,模样好, 人品好,能力好的男子比比皆是。   不过这些都是她心里想法,如果说出来, 怕是会换来不少人白眼。呵, 自己找到满意的女婿了, 就觉得好男儿满大街都是了?虽说挑男人也和买菜一样, 必须得挑挑拣拣。但男人怎么说也是有限供应物品,能挑出来好的始终不多。   苏彤则还好,虽然也觉得今天丈夫气压似乎格外低沉,但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也知道他也就是看起来吓人。   彷佛没看到他板着脸般, 苏同笑眯眯开口:“今天回来的比较早耶。”   陆一诚依旧语气淡淡道:“嗯,下午在外头办事, 办完就回来了。”   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甚至眼睛也仿佛只静静看着她们,实则内心汹涌澎湃,不是凑巧早回,还听不到你夸别的男人比我俊。真的比我俊吗?陆一诚眼角余光也不断偷瞄叶母手中拿着的相片,想看看到底长什么样,让妻子这样夸。可惜叶母捏得太紧,实在看不到。   苏彤点了点头,心说难怪:“这样啊,那先回家歇息,我送一下叶伯母。”   苏彤提到叶母,陆一诚目光向她偏了偏,愣是瞧得她再次打了个激灵。   这样的陆一诚带给人的压迫感太强了,叶母有些遭受不住,连忙说:“不用送了,我自己都能来,还不能自己回不成。你们快回家吧,我走啦。”   说完,迫不及待离开,根本不给苏彤机会。   苏彤冲着她背影,最后客套叮嘱:“路上小心哦。”   叶母应都不想应,快步离开。   走远后,心还怦怦跳,心里无比庆幸陆一诚不是自己女婿,不然命都可能给吓短两年。   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越大越冰冷了?   丧妻的经历到底打击不小。   同时叶母也佩服苏彤,对着这样的陆一诚竟然能面不改色,胆识可真不是一般。   或许这就是陆家长辈看中她的原因吧。   叶母这一路,胡思乱想了许多,回家后心还怦怦跳。   看到女儿回来,迫不及待对她说:“玲玲啊,妈跟你说,一切都是老天最好的安排。还好你没有跟那个陆一诚在一起,你不知道啊,我今天看到他,脸冷的跟面瘫似的。”   叶玲玲不想听,她既然同意订婚,短时间内就不想再听到这名字。但听到母亲说出‘面瘫’,不耐烦的话都忘了说出口,嘴角抽了抽。   莫名的,她觉得母亲这形容很生动。   另一头,陆家。   被叶母形容面瘫的陆一诚,对着母亲和奶奶也依旧是冷着脸。   两人早看习惯了,并不觉得害怕紧张什么的,毕竟这个孩子还是婴儿的时候,不高兴就是这样的。曾经陆母还特别伤心,本来没能生到女儿就有些失望,现在还生怕自己生了个不会笑的儿子。好在随着儿子一点点长大,虽然不似其他孩子那样活泼爱笑,倒也是个正直善良有担待的。   人是很奇怪的,看得多了,不仅能接受,还习以为常。   所以看到儿子又冷着脸,她们虽然有一点点意外,毕竟很久没见过了,但也没太放在心上。   身为母亲,陆母肯定是要关心两句的,问:“今天工作不是很顺心?”   “没有。”陆一诚捏了捏眉心,意识到自己这样反应太大,只好借口今天太累。   听到从不说累的儿子说累,陆母心疼坏了。   如果不是清楚儿子的志气,真想劝他不要这么辛苦,横竖她还有二十五间铺子。   帮不了什么,陆母只能很无力劝他:“吃了晚饭早点歇息。”   陆老夫人也心疼道:“要不明天干脆在家休息算了。”   一旁默不作声的苏彤瞬间抬起头,明天可是要去找表妹的,奶奶忘了。   她眯眼打量起丈夫。奶奶和婆婆关心则乱,他这样子哪里疲惫了?心情不好和身体疲惫,还是很容易看出来的呀。   感受到妻子的打量,陆一诚再次没来由生出一股躁意。   他嗯了声,算是回应母亲,借口先上楼洗澡。   洗澡缓解一下身体的疲惫,洗澡冷静一下。   陆一诚上搂后,苏彤接收到陆老夫人困惑夹杂着询问的目光。   工作了一天,满身疲惫回家的丈夫要上楼洗澡,做妻子的不是应该要表示一下关心?   苏彤努了努嘴。   怎么滴,难不成还要她帮着搓背不成?   不过她还是明智选择了跟着陆一诚上楼。   离吃晚饭还有段时间,上去躺会看看书也不是不可以。   陆一诚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紧绷的脸缓了缓。   她应该知道自己不高兴了吧?   然从后头追上来的人,在上到三楼后却哼着小曲越过他,径自走向书房。   陆一诚走到房间门口停住脚步,脸沉了沉。   心情这么好,还哼小曲,是因为看到了叶玲玲那个长得比我还俊的未婚夫的相片?   不想想了,陆一诚转过身回房拿了身干净的居家服。   热水从头顶淋下,却并没有平复半点陆一诚心底那股莫名的烦躁。   这个澡他洗的格外久,久到苏彤都察觉到他进浴室很久的那种久。   苏彤终于担心了,掀开毛毯从贵妃椅上站起身,走到浴室门口。   听到里面还有哗啦啦的流水声,又放下心,回到书房继续看书。   她哪可能半点没看出陆一诚有心事,只是怎么都没想到他那点心事是因为自己,还以为他是因为工作苦闹,这会接着洗澡排解郁闷呢,还难得体贴了一回不去打扰。   如果陆一诚知道她是这么想的,估计更郁闷了。   终于,陆一诚从浴室出来了。   刚从浴室出来的他,浑身透着一股干净的气息,看上去格外诱人。   出水芙蓉,原来这词也不是不能用来形容男人。苏彤不争气有些挪不开眼。   苏彤和陆一诚已经做了好几个月夫妻,有些美好说食髓知味也不是不可。但她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这个男人只是稍稍勾引一二,她就有些蠢蠢欲动。   熟悉的情愫在小小的书房发酵,陆一诚慢慢向她压去。   苏彤到底是有所顾及,连忙抬手挡住,问他想干什么。   陆一诚拿走她手中的书,声音带着几分嘶哑说:“想放肆一回。”   至于想放肆什么,不言而喻。   苏彤也有些心动,只是还没吃完饭。   陆一诚告诉她:“现在才五点半不到,时间勉强够。”   说完,将她拦腰抱起回房。   太阳渐渐西沉,夕阳温柔辐照着大地。   白天的喧闹在慢慢褪去,大地母亲无声迎接着黑夜的到来。   -   陆一诚和苏彤是七点过才下楼的。   运动虽累,但酣畅淋漓的感觉让人精神。   两人下楼时,容光焕发。   陆老夫人只当苏彤有本事,安抚好了孙子,看她的目光都慈爱了几分。   经过刚才,陆一诚心中的烦躁散去不少,整个人也跟着轻松起来,陪着家人看电视时,还能偶尔开几句玩笑。   心情一旦轻松愉悦起来,就不觉时间。   感觉不过一会,电视剧就看完了,大人小孩也陆陆续续回房睡觉了。   苏彤先前下搂前已经洗过一次澡,但她有点点洁癖,还是又简单冲洗了一下才躺上床。   陆一诚知道她这点小毛病,也很自觉又去洗了澡。   夫妻两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聊着明天几点出发去找表妹和表弟。   陆一诚道:“睡到自然醒吧,反正明天有一整天的时间。”   “也不是不行。”苏彤非常同意,这段时间因为开店的事,她也很少睡懒觉了。   “那睡吧。”她不想了,踢了踢被子,整个人拱了拱就躺好了。   “嗯。”   明明应着,陆一诚却又引诱着她干了一番轻浮之事。   一开始苏彤还能理智劝他:“明天还要去找表妹她们。”   “不碍事,我有分寸的。”   “晚饭前不是才……你怎么又……呜呜……”   一切挣扎,最后化作嘤嘤哭泣。   情浓之时,陆一诚终于失控问出:“叶玲玲的未婚夫,真的长得比我还俊?”   一晚上的反常,苏彤终于明白是为什么了。   呜呜,真是做梦都没想到,一切竟然是因为她随口那一句夸。   这一晚,陆一诚卑鄙了,非要她说个清楚。   还好苏彤深谙善意谎言之道,哄他道,那不过是她顺着叶母的话胡乱说的,他才终于满意。   -   第二天早上,陆老夫人早早将陆敏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就等着孙子和孙媳妇醒来带出门。   谁知道她等啊等,等到她和儿子都要出门去女儿那了,孙子和孙媳妇还没下楼。   陆老夫人也心疼辛苦上班了几天的孙子难得放肆睡个懒觉,不忍叫醒,最后只得嘱咐儿媳妇,让她无比转告两人,千万都照顾好孩子。   陆母笑道:“放心吧妈,他们知道的。”   “那可不一定,你一定要叮嘱他们。”   “好好好,我一定会叮嘱的。”陆母好耐性应道。   陆老夫人也不想了,横竖今天自己是照顾不了曾孙女的,想太多也没用。   如果陆母知道她是这么想的,只怕会惊讶她的转变。   上午九点,陆一诚终于下楼了。   看到装扮终于正常起来的女儿,不自觉松了口气。   还是这样可爱些。看来奶奶也是知道,那些假发流苏什么的,到底还是夸张了些。   不一会,苏彤也下来了。   两人随意吃了点早餐,就带着陆敏出门了。   以前陆敏对于出门,特别是没有奶奶或者太奶奶陪伴的出门,总是恐惧。   比如偶尔只有陆一诚一人带她去医院,去魏家村,她都是哭得嘶声裂肺出家门的。   不知什么时候起,不知不觉变了。   比如这一次,因为要跟父亲和母亲出门,小奶娃无比兴奋。   坐上车后座后,仍兴奋趴在窗户边上张望,对外头的世界充满好奇。   苏彤担心车子一开,遇到不平的路段会把她磕到,于是强把她掰正。   “咱们得乖乖做好,不然爸爸开不能专心开车的。”   陆敏听不懂,为什么她们不乖乖坐好爸爸就不能专心开车?这问题对于只有三岁多的她来说,太难了。   苏彤温柔摸了摸她脑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因为爸爸也会想看我们看到的有趣的东西啊。”   陆敏懂了,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妈妈,最后扑在妈妈怀里咯咯笑。   司机陆一诚先生有些无语,幽幽看了妻子一眼,无声问,欺骗天真烂漫的孩童,你良心不同吗?   苏彤自动忽略这眼神,温柔搂着小奶娃。   软乎乎的小胖球,手感可真好啊。   -   市中心到魏秀芝姐弟上学的高中不算很远,开车一个小时多点就到了。   见到许久没见的表姐和外甥女,魏秀芝姐弟都非常高兴。不过他们不敢随意释放自己的兴奋,毕竟还杵着个让人敬畏的姐夫。   苏彤看着两人,自然不忘第一时间递上自己废了翻周折才弄到的大礼。   吃过亏的魏秀芝姐弟一接过就知道是什么,有些认命叹了口气。   魏秀芝不是很服气,问:“姐,你到底从哪里买到这些题的?”   苏彤拨了拨有些凌乱的刘海,云淡风轻告诉他们这些试卷是她如何费尽心思搞来的。   魏秀芝两姐弟:……   可真是谢谢您了。   看在这么久才再见的份上,姐弟二人姑且将又要做高考题的愁苦压下,开开心心跟着表姐和表姐夫玩了半天,还去国营饭店吃了一顿美滋滋的午饭。   魏秀芝是高三学生,晚上还得上晚自习,下午四点左右就不得不回学校。   临别前,苏彤兴许是记起了自己姐姐的身份,赶忙端起姿态,叮嘱他们在学校要好好学习,有什么苦难就给她打电话。   魏秀芝无力望天,表姐这是一朝嫁人得势,翻身农奴把歌唱。   她以前都不知道,表姐是这样的。   不过表姐结婚后,好像确实比以前活泼开朗了许多。   她也放心了,说明在陆家活得比在家的时候还自在。   -   回家陆上,苏彤格外沉默寡言。   陆一诚以为她是因为和表妹表弟们分别的伤感,想想也是,这次见后,下次怕是要过年才能再见了。   本来日日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人,因为嫁给自己一年只能见那么几次。   想到这,陆一诚心软开口安慰:“你如果想他们了,可以随时跟我说,有空我都载你来见他们。”   苏彤摆了摆手,语气有些无力道:“先不要跟我说话,我好像因为吃太多,胃有些不舒服。”   陆一诚被这话说得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安慰的话也忘了。   是他误会了,她这性子,何时曾因为分别和伤感。   没心没肺……这么想着,嘴角却是翘起的。因为想到,原来她不是只对自己没心没肺,心情又好转了。   陆一诚心里戏多的跟什么似的,手中的方向盘却是握的稳稳的,生怕开太快或者太慢让苏彤更难受。   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苏彤的不舒服终于缓过来了。   陆一诚忍不住道:“以后还是不要这么贪嘴。”   他这话并非训斥,而是关心。   苏彤嘿嘿笑了笑,学校附近多美食。   下午他们在县城高中附件转了转,许久没吃过小吃的她,完全抵挡不住那各式各样的小吃,一时没注意就吃多了。   “不会的啦。”   说这话,陆敏也堪堪把半个烤红薯啃完,顶着那张花猫似的脸,对母亲说:“香香。”   苏彤笑容更深:“烤红薯香吧,就你爸不识货,还不愿意吃。你啊,也幸得跟着我才能吃香的喝辣的。”   陆敏听懂了,跟着母亲吃香的喝辣的。   回到家天已快黑,陆老夫人和陆政早已从陆娟家回来了。   让苏彤他们带孩子出门的时候她有多豪气,这会就有多焦急盼着孩子回来。   她不断站在客厅的窗户边张望,就是此次都失落而归,忍不住对云姨说:“虽说没限制他们外出时间,但带着个孩子,天都快黑了,怎么还不回来。”   云姨知道她不过是因为想念曾孙女焦虑,并非真的埋怨,笑着安抚道:“兴许是玩的高兴呢。”   这点陆老夫人是信的,跟着苏彤出门,是挺尽兴的。   终于,千呼万唤的人回来了。   陆老夫人连忙走到门口,本想抱抱自己宝贝曾孙女的,一看到她脏兮兮的小脸,笑容一滞。   “怎么脏成这样了?”   陆敏奶声奶气回答:“吃、吃香的,喝喝辣的。”   这是将苏彤的话现学现卖了,惹得在场大人忍俊不禁。   陆老夫人也明白了,吃东西吃的,也不嫌弃曾孙女脏兮兮的,在她小脸蛋上吧嗒就亲了口。 第41章   晚上, 饭桌上,陆母和其他人说了江飞燕婚礼的事。   这么短的时间,要说准备多妥当也是不可能的, 但该要准备的也几乎都备好了。   陆老夫人也不隐瞒, 坦诚江飞燕嫁装里的几个大件都是她出的钱。   “我也就一个孙子一个外孙女,当初一诚结婚的时候给了多少, 现在飞燕结婚也给多少,不厚此薄彼。”   只是她心里也清楚,是儿子儿媳妇在养着自己, 要只论金钱, 到底是亏了儿子一家这边的。也清楚, 儿子这边是不会有人计较的。   果然,大家都点了点头,显然是认为她做的对, 甚至,陆政还关心问母亲钱够不够。   花出去了那么多,怕是不够的。   陆老夫人笑道:“我一个老婆子, 还能有多少花钱的时候。”   这话听着到底让人有些伤感, 苏彤幽幽开口:“奶奶, 要不我常带你去百货公司转转?”   伤感的气氛不过几秒就散了, 陆政和陆一诚都笑了。   陆老夫人开玩笑道:“你这是想自己逛呢,还是真想陪我这老婆子?”   苏彤大言不惭:“当然是陪奶奶。”   这话说的,也就三岁多的陆敏信了。   气氛好转,苏彤说出了自己的一点小顾虑。   她的新店开业刚好在表姐婚礼的前几天,不知道这时候有没有‘冲喜’的说法。   此‘冲喜’非彼‘冲喜’, 她说的是两桩喜事一前一后,怕一方介意冲掉了他们的喜庆。   陆老夫人活了几十年, 就没听过有这种说法的,直接说:“这叫喜上加囍,有什么好介意的。”   换个角度,换个说法,果然不一样了。   苏彤放心了,虽然她也并没有多担心。   随着小店开业的日子越来也临近,苏彤的心思几乎都在这上面。   虽然最大头的装修、货架子、办理执照那些已经搞好了,但零零碎碎的其他事也是很累人的,就比如今日她过来摆放货件。   真要上手摆了,才发现这里头有学问。   那么多品种,总不能杂乱无章的。   是以,陆一诚中午特意赶过来陪妻子吃饭,顺便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发现一个上午过去,店里面并有任何改变。   要知道,早上苏彤可是坐他的车一同出门的。满打满算,也过去了快四个小时了。   陆一诚关心问她怎么回事。   苏彤耷拉着脑袋,苦哈哈看向丈夫:“我还没想好要怎么摆放这些物品。”   不仅仅成品,还有材料,包括但不限于各式各样毛线、钩子之类的,随意摆肯定不行的。   要怎样分门别类摆放,才能看着舒服,她找起来也方便,客人看去也有购买欲?   因为想要的太多,她琢磨到现在都还没个头绪 。   陆一诚也给不了什么意见,虽然他也是做生意的,但饰品这一块,他承认是自己的短板。   正想劝妻子先吃午饭,吃了再想,她自己就这么说出来了。   “先不想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好。”   所以他的作用就是饭搭子吗?陆一诚不服气,吃饭的时候也一直在想要怎么帮苏彤。   聪明的人之所以聪明,就是哪怕没接触过,但重要肯动脑想,还真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吃过饭,陆一诚也不急着回厂里,而是和妻子说起自己的建议。   苏彤其实也已经琢磨得有点头绪,经过陆一诚一点拨,那点模糊的想法更清明了。   看到媳妇开始动手,陆一诚想帮忙,被苏彤拒绝了。   “让我慢慢来,不急。”这只是她的初步想法,过程中肯定还会有所改动的,所以她要慢慢来。   “行。”陆一诚知道这种感受,这时候强行帮忙也是帮倒忙。   看了下时间,他也该回厂里了,于是对苏彤说:“如果你没那么快回去,下班我来接你。”   “好。”苏彤知道自己肯定是不会那么早回去的,只是……她有些怀疑问陆一诚:“你能准时下班?   陆一诚笑,点了点头。   今天的工作虽然不少,但都还是可控范围。   回到办公室,陆一诚立刻叫来助理,要她去叮嘱各部门领导,今天下午召开的会议务必要准时。   助理顿时紧张了,表示会一个个亲口传达。   她首先去了生产部石磊那,转达了陆总的意思。   石磊跟着陆一诚干了很多年,开会前如此郑重交代还是第一次,忙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助理也一脸懵:“不知道啊,陆总从外头回来就这么交代。”   虽然问不出什么,但石磊却陷入沉思,认定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如此。   不止是他,随着助理一个个去通知,每个人都忍不住这么想,心情沉重。   到了开会前十五分钟,所有要参与会议的人都到了会议室。   陆一诚见状,干脆将会议提早。   参会的各部门灵丹你看我,我看你,面色格外凝重,同时打起十二分精神。   这样的后果就是,会议的效率特别高。   每个人说问题都只说重点,解决问题的建议也十分中肯。   眼看会议已经进行到一半,似乎也就是按班就是,并没有他们以为的‘大事’要说。众人不解了,陆总让助理如此郑重嘱咐是为哪般?   本来按平时要两个小时才能开完的会议,一个小时多点就开完了。   陆一诚非常满意今天的效率,但他的高兴并没有写在脸上,反而板起脸批评:“通过今天的会议,我们应该反省,以前开会的效率是不是太低了。希望以后继续保持,开会就要说重要的事,而不是什么芝麻绿豆大的事都在会议上争论。”   各部门领导真觉莫名其妙,但陆总着批评又好像不冤。   最重要的事情做完了,陆一诚整个人轻松了一半。   看了下时间,还有不到三个小时就下班,不敢耽搁,赶忙处理堆积在办公桌上的文件。   转眼,快要到下班时间。   高效率工作了一下午的陆一诚开始收拾办公桌,精神抖擞拎着公文包出了办公室。   助理以为他是出门办事,忙问:“陆总,您下班前还会回公司吗?”   陆一诚抬手看了眼手表,离下班时间不过还有半个小时。   “我现在就下班了,你们没事也别加班,早点回家陪家人。”   直到陆一诚离开办公室,助理和其他人都还不敢相信刚刚他们听到了什么。   工作狂陆总竟然提早下班。   提早下班也就算了,竟然还叮嘱他们早点回家陪家人。   陪家人!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开这个头议论。   生产部的石磊过来找陆一诚,得知他竟然已经下班了,意外到以为他们在开玩笑。   “你们逗我吧?陆总怎么可能提前这么多下班。”   “真的。”助理早就想说了,忙不迭道:“他还叮嘱我们没事也别加班,早点回家陪家人。”   石磊更震惊了:“陪家人?”   “嗯嗯。”助理狂点头,眼睛也睁的大大的,一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般,两眼发亮。   石磊短暂微楞过后,道:“莫不是,陆总提早这么多下班,是为了赶着回家陪家人?”   这话简直说出了所有人心里的想法,哪个不点头附和。   有些傻眼的石磊品味过来,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你们觉不觉得,我们这个陆总结婚后,变化真的好大?”   可不是么!办公室所有人都想遇到知音般看着石磊。   被同事们津津乐道的陆一诚,此时已开车出了厂门口。   来到妻子的毛线手工饰品店,店内已经焕然一新。   货架子被重新改动摆放,上面虽然没有放满东西,但也放了有差不多百分之八十。而那些家人们亲手做的毛线饰品也大部分挂了起来,乍一眼看过去,还真有琳琅满目的感觉。   这些都是苏彤一个人干了一下午的劳动成果,陆一诚看着,比自己当初赚下第一个十万还有感触。   苏彤看到他来了,忙指着满屋子的劳动成果,问他意见:“怎么样?”   陆一诚点头,毫不吝啬夸赞:“非常棒。”   不过苏彤却不满意这答案:“就这?”   “唔……看上去非常有让人停留下来细看的吸引力,还有这些毛线和饰品这样间隔摆放,也显得格外鲜活。还有这些饰品,七凌八乱放在箱子里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好看,这样分门别类摆放,很有琳琅满目的冲击感。”   苏彤满意点了点头,对嘛,这才是诚心的夸赞。   很好,非常棒,这些都是她惯用的敷衍人的词语。   陆一诚如果知道她是这么想的,怕是回题自己叫屈。   天地良心,他是真的认为非常棒。   等苏彤忙完手尾,外头的天已经快要全黑了。   苏彤感叹:“冬季的天总是黑的特别早。”   只听这句很容易让人以为是伤感的感慨,不过苏彤话锋一转,却是笑眯眯道:“老天爷知道天寒地冻的,催人早点回家。”   如此新奇的角度看待冬天,陆一诚还是第一次听。   明明有些牵强,却让人忍不住去认同。   人行道旁的路灯已经亮了,昏暗的灯光照射下,大部分人行色匆忙,鲜少有像他们夫妻这样慢悠悠走的。   上辈子,她也是其中一员。   这辈子,俨然换了中活法。   陆一诚的话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还有两天就到开业时间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跟我或者家人说。”   苏彤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这是婆婆亲自织的,比外头买的还要好看。   “都忙的差不多了,就等开业那天,你们来帮我站台了。”苏彤开玩笑道:“有陆总和陆部长帮忙站台,叫我真是倍有面子。”   她鼻尖被寒风吹的红彤彤的,半张脸几乎都躲在毛茸茸的围巾之下。可爱得像那怕极了冷的小兔子。   陆一诚忽然生出坏心,没忍住伸出手扯了扯她裹在脖子上的围巾,瞬间将她整张脸盖住了。   “干嘛,干嘛。”苏彤挥着爪子揍他,他想躲,却被她一把扯住围巾。   陆一诚担心她辛苦给自己织的围巾扯坏了,不敢再躲,并认错道歉。   “我错了。”   苏彤这才松手,重新整理了下自己的围巾。   也不知似乎不是婆婆有意为之,他们两人的围巾是同一色系,不过苏彤这条更好看罢了。   终于到了停车的地方,苏彤连忙钻进去,还不忘吐槽道:“这地方什么都好,就是停车场有点远。”   不过这时候有车的人不多,能有停车场已经很不错了。   也不知道随着经济的高速发展,这一带会不会拆改。   -   两人同时回来,陆老夫人和陆母并不惊讶。   要说惊讶,她们倒是没想到喜欢睡懒觉的苏彤,为了店里的事能做到早出晚归。   所以说了解一个人还是需要时间,只知片面,很容易误会她就是那种好吃懒做之人。了解之后就又会知道,只要有事,她又是能干到出乎你意料。   这两种属性本来相反,可放在她身上,竟是如此不矛盾。   吃着晚饭的时候,陆政也罕见过问起儿媳妇新店开业的事。   苏彤笑道:“没什么问题,都准备好了。”   陆老夫人打趣儿子:“那天你可得送几个大花篮给阿彤城撑台面。”   这个陆政还真没想到,母亲提了之后,还真放心上了。   陆母自从腿伤了以后,也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最近可以借助轮椅偶尔出门晒晒太阳。   她其实是有点想去儿媳妇新店开业现场的,但又怕自己腿脚不方便会带给大家麻烦,所以一直犹犹豫豫下不了决定。   陆政自然是猜到了妻子的心思,这会既然聊到了这个,干脆就替她做了决定。   “那天我可什么都不管,只负责照顾星晴。”   苏彤笑道:“那可能不行。”   陆政不解,不仅他,其他人也不解,齐齐看向苏彤。   陆母腿伤还没好,即使去了现场,也是需要人照顾的呀。   苏彤也不慌,理直气壮说:“妈可是我的编织技术顾问,那天必然是要在店里帮我镇场子的。如果有客人想尝试自己钩织,但是又不大会,我还指望着妈帮忙指导呢。”   这话在房间里的陆母也听到了,无比诧异,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重要。   陆政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就跟在星晴屁股后面,她干什么都跟着。”   “嗯,你是越老越有丈夫的样子了。”陆老夫人夸儿子,夸完儿子又嘱咐孙子:“那天你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阿彤一个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我们一家人齐上阵,力所能及贡献自己的力量。”   大家都下意识点了点头,包括云姨和李秋芬。   苏彤心暖暖的,说实话,虽然说没有经济压力,但毕竟是第一次创业尝试,要说心一点都不慌,那是不可能的。有家人这样支持,她的心淡定了许多。   无论成败,这事都于她而言,都已经是非常有意义。   -   很快,就到了苏彤新店开业的日子。   陆家人很低调,并没邀请什么亲朋好友,就只是把魏家村的魏光亮夫妻接过来而已。   但陆家人也挺不低调的,陆政一口气订了八个花篮,把店门口两侧都摆满了。   新鲜实物总是吸引人的,开业第一天,苏彤也算迎来了开门红。   虽然没有客似云来,但也应接不暇。   苏彤的饰品定价并不贵,还主打DIY,这个DIY在当下还是非常新鲜的。年轻男女,特别是女孩,哪个不愿意在花不多钱的情况下,自己动手设计制作个小饰品呢。而且这东西可以自用,送朋友,送孩子,甚至送对象,只要你能发挥,什么可能都有。   魏光亮和孙红梅当初得知外甥女要开店,还卖什么毛线饰品的时候,是很担心的。   不过开业第一天的盛况,让他们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甚至还忍不住去幻想,是不是以后都能这么好生意。   趁没那么多客人的时候,孙红梅把苏彤拉到一角,悄咪咪问出自己的幻想。   虽然开业第一天生活红火,不过苏彤并没有被冲昏头,摇了摇头,说:“这也不一定,以后每天能不能有今天三分之一的客人还说不定。”   这种东西不像吃饭,每天都需要。   听到这话,孙红梅的兴奋劲瞬间冷下不少。   甚至改而开始担心了,外甥女这毛线饰品店,不会开没两天就因为没生意倒闭了吧?   才这么想,她立刻在心里呸了声,骂自己大喜日子怎么能想这些。   今日,苏彤荣升苏老板娘。   忙了一天,为感谢大家,她做东请大家去酒楼吃饭。   孙红梅心疼钱,正想说不用,被魏光亮扯了下。   “大喜日子,不要说扫兴的话。”   他嗓门压的很低,而且大家注意力也不在他们身上,并没人听到。   孙红梅红了脸,羞愧自己刚才差点丢了外甥女的脸。   一群人开开心心来到附近一家看上去还很不错的饭店,苏彤难得大方,让大家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陆老夫人跟孙红梅开玩笑说:“瞧瞧这孩子,有当老板娘的格局。”   孙红梅很是意外,她印象中的陆老夫人一直都是慈祥中带着严肃,不是会这样开玩笑的人。   不过更大的冲击还在后头。   一家之主陆政开口:“不吹不捧,阿彤这孩子确实……脑子灵活。”   他本想夸确实聪明的,但话到嘴边有些勉强,临时改口了。   孙红梅愕然,印象中亲们公是会夸人的吗?   她怀疑自己的记忆了!   饭桌上,看到外甥女和陆家人相处自然,说话随意,她终于可以彻彻底底放心了。而且嫁到陆家活的外甥女,似乎比在魏家村那会更自信乐观健谈了。   虽然变化不小,但都是好变化。   她既高兴,又有些心酸。   环境是可以影响一个人的,这一点她一直都很清楚,所以才会辛苦也咬牙供三个孩子上学。为的就是他们可以走出魏家村,去过不一样的生活。   她替苏彤的变好高兴,同时也心酸过去孩子跟着自己吃的苦。   -   天已经这么晚了,魏光亮和孙红梅自然是要留在城里住一晚的。   以前他们也不是没在陆家住过,不过陆母腿受伤了,一楼的客房被她住了,他们被安排到二楼。   洗好澡躺下后,夫妻两都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孙红梅先开口,问丈夫:“你怎么还不睡?”   魏光亮胡扯道:“你翻来覆去的,我怎么睡得着。”   孙红梅笑骂:“怎么在家的时候,我翻来覆去你也能睡的跟猪一样?”   魏光亮沉默,一会后老实承认,自己心静不下来睡觉。   孙红梅叹气:“我也是。”随后开玩笑问丈夫:“你说将来有一天,我们能不能也过上这么好的日子?”   她说的日子,是陆家这样的。   魏光亮不知道,但他觉得应该是能的。   “咱们家三个孩子都那么争气,以后肯定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的。”   孙红梅笑他:“还没老呢,就想指望孩子过日子了?”   “才不是。”魏光亮可不背这锅:“刚才吃饭的时候,一诚说的话你没听到吗?”   陆一诚说,改革开放后,中国经济蓬勃发展。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多的人自主创业,像苏彤这样自己开店的年轻人也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机会给到年轻人,大家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只想着进国家单位,捧铁饭碗。只要敢想,敢拼,未来都是不可估量的。   魏光亮还是很信赖这个女婿的,如果国家越来越好,他们的生活肯定也会越来越好的。   孙红梅有些诧异,笑他:“没想到啊,你一个泥腿子都会说大道理了。”   魏光亮被妻子调侃的红了脸,干脆转过身背着她。   “不早了,赶紧睡觉,明天还要坐车回家呢。”   那是,孙红梅不敢再胡思乱想了。如果没休息好,坐车得晕车了。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三楼的苏彤。   上辈子的梦圆了,能睡得着就怪了。   陆一诚看着妻子,问:“忙了一天不累?”   “不知道,按理说应该累的,但是太亢奋了,睡不着。”   “哦。”陆一诚眸色暗了下去,“既然如此,不如我帮帮你。比如来做点别的,让自己不那么亢奋。”   苏彤眼汪汪看着他,总这样亢奋睡不着也确实不是办法。   当他开始动手剥自己衣服,苏彤才明白到他要怎么帮自己。   苏彤咬牙切齿:“陆总,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不正经了?”   陆一诚无所谓:“夫妻之间,总不能一直都那么正经。”   好有道理,她无从反驳,也无力抵抗。   既然如此,那就沉沦吧。 第42章   人逢喜事精神爽。   最近事业顺利起步, 夫妻生活又愈发和谐的苏彤可谓春光满面。整个人容光焕发,连日日见面的家人都夸她进来皮肤比那些日日去美容院的还要好看。   苏彤笑眯眯摸了摸自己的脸,问小奶娃陆敏:“真的好看吗?”   小孩子哪有什么美丑概念, 喜欢谁自然就觉得谁好看。   陆敏喜欢苏彤, 毫不犹豫回答:“好看。”   声音清脆,铿锵有力, 无比真挚。   苏彤信了,更开心了。   陆老夫人却笑她:“多大的人了,还欺负一个小孩子。”   “小孩子实诚, 我这不是想听真话么。”说这话, 她脸都没红。   不过为啥她会有些不敢相信婆婆和奶奶的夸赞呢?说到底还是有自知的。   虽说底子不错, 可毕竟是在农村生活,常年风吹日晒,皮肤虽称不上差, 但到底和娇嫩是扯不上关系的。但今日奶奶和婆婆竟然说她比日日去美容院的人还要好看……   等等。   苏彤突然意识到什么。   婆婆刚刚提到美容院?   她以为这时候没美容院!这时候竟然有美容院!   苏彤连忙看向见多识广的婆婆:“妈,你刚说美容院?”   “是啊。”陆母不解她怎么突然激动起来了,美容院怎么了?   好激动。女人应该都理解吧, 但经济允许, 谁不想做好保养, 延缓衰老。   “妈, 你知道哪家美容院比较靠谱吗?”   “都靠谱呀。”陆母张口念了两家,还说了下它们提供的服务。   苏彤懂了,为什么自己会以为这时候没有美容院,因为取的名字都太有内涵了。   就拿婆婆说的这两家,一家叫水芙蓉, 一家叫白玫瑰,光听名字谁能联想到是提供美容护肤服务的, 听上去反而更像是提供有颜色服务的。   也不是,知道是美容院后,好像也能对上号。   清水出芙蓉,初恋白玫瑰。   只能说这时候的老板都太有内涵了,没有取类似几十年后那样‘XXX美容中心’‘XXX护肤中心’,简单粗暴。   陆母终于品出她感兴趣,笑问:“你想去做护肤?还是这段时间太累,想去按摩放松一下?”   能说都想吗?苏彤笑了笑,装出女儿家的娇羞:“我没去过,还都挺想的。”   陆母也没笑话她贪心,只是笑道:“水芙蓉和白玫瑰都挺专业的,你要是想去,我可以给你推荐几个美容师。”   苏彤点头如捣蒜,虽说现在要看店比较忙,不过等请的小妹上手了,她就有很多空闲时间了。   “妈,你真好。等你腿好了,我们一起去做美容,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   被晾在一旁的陆老夫人适时发出轻哼。   没说什么,却也无声在说:我这个老婆子是多余的是吧。   苏彤立刻补救:“当然不能少了奶奶,我们三人行,美滋滋。”   虽然知道她不过是哄自己,但陆老夫人听了就是开心。   聊着天,陆一诚下班回来了。   陆母笑问儿子:“今晚怎么回来晚了?”   最近儿子几乎天天都能在天黑前回来,所以她才会这么说。   陆一诚笑了笑,只说下班晚了。   其实他下班只是晚一点点,然后绕路去接苏彤,谁知道她下午四点不到就离开了。   -   吃过晚饭,全家人坐在一起,聊的是后天江飞燕结婚的事。   江飞燕的酒席分两处办,先在女方家,三天后后再回杜为民老家。   也就是说,除了后天要去吃酒席,几天后还要去乡下杜家吃。   这边办的婚礼,虽然称不上盛大,但也至少是妥当的。这些天陆老夫人没少听女儿打电话来念叨,担心杜家那边的酒席办的太丢人。   今晚既然全家都聊着这个话题,陆老夫人便拿出来说了。   陆政让母亲别多想,因为怕丢人,妹妹根本就没邀请几个亲戚去。   陆老夫人解释:“我也没多想,只是说出来让大家有个心里准备,反正杜家那边的酒席,也不要抱有多大的期待。”   不用路老夫人打预防针,大家也是没有对杜家那边办的酒席抱有期待的。   到了江飞燕婚礼这天,陆家人身为至亲,自然得早早过去。   具体不详说,苏彤只想说,除了自己结婚那天,今天是最累的。她为什么就不能做个出个红包就美滋滋等吃席的人呢?   终于熬到婚礼结束,刚回到家,陆娟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对着陆老夫人大哭。   而哭的原因是,杜为民的父母今天在酒席结束后,不仅将自己那桌吃剩的饭菜打包,还将别人桌的也装了,她觉得太丢人了。   陆老夫人年纪大了,今天又累了一天,是真的没多余的精力应付女儿了。   “那么多人看到都没在意,就你在意,你这不是自找罪受吗?”陆老夫人训斥都有些有气无力。   陆老夫人饥饿年代过来的,酒席上的食物吃不完装走,在她看来不仅不丢人,还是不浪费粮食。她不明白女儿怎么会那么介意。   见和母亲说不通,陆娟挂了电话。   陆老夫人也不管了,捶着老腰去洗澡。   苏彤也想早点歇息,陆老夫人离开后,她也上楼了,洗完澡就整个人摊在床上。   没多久,陆一诚上来。见她累成这样,有些心疼。   “要不要给你按摩一下?”说完,陆一诚自己先愣住了。   这话怎么会从他嘴巴里说出来?但事实就是真的说了!   这建议非常好,苏彤欣然接受,于是催促他快点去洗澡。不然脏兮兮的,谁要他按摩。   洗完澡,陆师傅爬上床,有模有样给苏彤进行背部按摩。   “往下点,腰往下点。”苏彤无比享受,指挥着陆师傅给身上特别酸楚的位置重点按摩。   陆师傅领悟能力非常高,虽然一开始技术生疏,但按了几下后也渐渐掌握了敲门。更重要的是,找位置非常精准,基本她简单描述,他就能精准按到位置,对她的身体非常了解……   嗐,都做了大半年夫妻了,可不是对她身体很了解。   身体得到放松,苏彤舒服得昏昏欲睡。   就快她快睡着之际,忽然打了个激灵,感觉背部有什么东西滑过。   她勉强睁开眼,稍稍清醒了几分……很好,她完全清醒了。   她想问问陆师傅怎么回事,按摩不是推拿,需要脱衣服吗?   但,这样按也确实很享受。享受到,不是很想拒绝。可也心知肚明这发展趋势不对味。   苏彤认命闭上眼,咬牙切齿,提前将自己明天不能早起的责任推给陆一诚。   陆一诚轻笑出声,柔声道:“没关系,你今天很累,明天晚起也是人之常情。再则,我不会让你太累的。”   陆一诚低下头,轻轻吻上她皎洁的玉背,像是宣告一个仪式的开始。   也许是经过刚才陆师傅的辛苦按摩,苏彤的身体处于完全舒展状态。   在极其轻松下完全接纳了对方。   细节不多言,总之两人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友好交流,双方都非常满意。   不过第二天,苏彤并没有自己以为的,会睡到天昏地暗才醒,而是在陆一诚起床后没多久,她也起来了。   陆一诚洗漱完毕从浴室出来,看着睡眼朦胧坐在床上的妻子,问:“怎么不再睡会?”   苏彤摇头:“不睡了,昨天没去店里,今天得去看看。”   打工人,打工魂。给老板打工,上班如上坟。但给自己就不一样了,再累她也能打起精神来。   她终于理解了上辈子老板为什么那么喜欢加班,因为是真的累也快乐。   这样的苏彤,又是陆一诚没想到的。   她喜欢吃,爱偷懒,可是下决心去做一件事时,又能拿出毅力和决心。   陆一诚对她说:“你慢慢洗漱,我等你一起出门,开车送你。”   “好。”苏彤打了个哈欠,花了几秒时间做心理建设,随后一鼓作气掀开被子。   大冬天起床,真是需要很大的毅力。   -   日出日落,又到了江飞燕在杜为民老家摆酒席的日子。   这一日陆家人又是早早起床,甚至比那日在城里摆酒还早。因为他们还要开车去载上陆娟夫妻,然后去杜为民老家。   这一次比较远,陆政就不让妻子去了。   腿还没好利索,坐那么久的车,还颠簸,怕不小心再次弄到伤口。   但即使这样,去的人也不少,加上还有礼物,还是需要陆家两父子各开一辆车。   苏彤自然是和陆一诚坐一辆的,陆老夫人不想和女儿坐一起,也抱着陆敏上了陆一诚的车。   陆政的车就他自己,坐下陆娟夫妻自然没问题。   只是他有些无奈,因为好像,他也不是很想一个人面对妹妹。   江飞燕在城里的婚礼结束后,她天天打电话来哭,埋怨杜为民父母让她筹办了许久的婚礼最后落得个不完美。   陆政听的都烦了,最后将儿媳妇的原话复述给她。   “大部分客人都只想着吃席,有几个真会在意你婚礼细节。”   这话总算让陆娟闭了嘴。   他问母亲:“妈,你真不坐我的车?”   陆老夫人连连摆手:“我得照顾敏儿,敏儿又粘着她母亲,你就自个一辆吧。”   这借口找的,还不如直接说不想跟他坐一辆呢。   陆政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很快调整好心态。只希望一会接上妹妹夫妻后,这一路她能安静些。   不过陆政很快就知道,他还是想错了。   陆娟一开始本还是想和母亲挤挤的,毕竟后座还是能坐三个人的。她想和母亲坐一起,还有外甥媳妇,这一路多少可以诉诉苦。   但陆老夫人早防着她,把陆敏的东西都丢在后座,塞的满满当当,愣是挤不下多一个人。   陆娟人都走到车门口了,看到这情况,没办法,只得坐上了大哥的车。   对着大哥,她不敢那么放肆,只敢浅浅倾诉。   陆政不想纵容她,板着脸教训:“都过去几天了,还天天拿来说,你想说一辈子不成?”   陆娟想说,就算说一辈子又怎么了?但对上亲哥冷冽的眼神,还是闭了嘴。   毕竟是自己亲妹妹,陆政耐着性子又劝了句:“那毕竟是飞燕公婆,你看在孩子的面上,也别太过苛刻。”   “哥,我怎么苛刻了?我只是指出他们做的不好,并没有苛刻他们啊。”陆娟语气很是委屈。   这还叫没有?陆政都不想再说话了。但凡她能宽容些,都不会老念着杜为民父母在婚礼结束后装剩饭剩菜的事。   陆政这一车,气压低沉,只觉得去杜为民老家这一路格外漫长。   而另一边陆一诚那车,气氛格外欢乐。   起因是陆敏想和苏彤坐一起,可苏彤坐的是副驾驶座啊,不能抱孩子。   得不到满足的陆敏委屈撅起嘴,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了。   陆老夫人本来还在吃醋的,顿时心疼了,让孙子将车停靠路边,她去坐副驾驶座。   可陆一诚不是很愿意,他还是希望妻子能坐在自己旁边的。   于是,他语气严肃教训女儿:“敏儿,不能因为一时没如愿就哭,知道吗?”   陆敏知道才怪了,三岁多的灵魂,哪可能听得懂这大道理。   道理不懂,但是怕严肃起来的父亲。陆敏不敢哭,扑到陆老夫人怀里。   陆老夫人心疼的心肝都彷佛在颤抖,搂着宝柏曾孙女,教训孙子。   “你怎么能这样对孩子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是你亲生的。她还那么小,除了哭还会干什么?”   “会吃。”   这话是陆敏接的,接的正正的。   小奶娃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还很骄傲昂起头看着太奶奶,等着她夸自己。   三个大人短暂呆愣,随后是陆老夫人首先憋不住笑出声,随后是苏彤,就连陆一诚也抿唇笑了。   陆老夫人没有辜负孩子的期望,摸着她脑袋夸道:“对对对,我们敏儿是个好孩子,特别乖乖吃饭。”   夸完看向苏彤,笑问道:“这话是不是你对孩子说的?”   苏彤不敢推卸责任,很显然,除了她也不可能是别人。   但她还是想为自己申诉一二,她这么说是有原因的。   起因是给陆敏喂饭次数多了,发现陆敏嘴还真会吃。吃鱼喜欢吃鱼眼睛下边那块肉,吃鸡喜欢吃嫩滑的鸡腿部分,猪肉也偏爱里脊肉。   每发现一次,她便忍不住夸:“我们敏儿可真是个会吃的孩子。”   这话真真是夸赞,身为吃货,对会吃的人都是欣赏的,不容置疑。   她哪里会想到,说多了,陆敏竟然记住了,今天还一脸骄傲说出来。   这一打岔,陆敏也不闹着非要和苏彤一起坐了,也忘记了刚才父亲对着自己的严厉,一路好奇看着外头,看到什么都觉新鲜。 第43章   再遥远的路途, 也会有终点。   颠簸了近三个小时,陆家一行人终于到了杜为民老家村子。   江涛和陆娟在说亲的时候就已经来过,即使早已清楚他家什么情况, 眼里还是藏不住的嫌弃。   这时候的农村, 和城里确实是没法比。   不过苏彤觉得杜家已经用心了,他们的车才进村口, 等候在村口的杜家宗亲就放鞭炮迎接,而且放的还是响数很多的大鞭炮。震耳欲聋的劈里啪啦一阵响过后,村口全是红色的鞭炮纸屑。   不过她这点好感在看到杜家大门就荡然无存。不过是对外的面子功夫罢了。家里头蜘蛛网都没扫。   娶媳妇这样的大喜事, 有心人家提前一个月就开始打扫, 把家里每个角落都清理的干干净净。   她能发现这些, 不相信其他人没发现,不想在大喜日子生事罢了。   杜父和杜母一口一句亲家,热情把陆家人迎进门。   进到客厅刚坐下, 江飞燕和杜为民就过来了。   他们两人在城里办完婚礼后第二天就坐长途小巴回了乡下。不过两天,江飞燕整个人憔悴了许多。不知道是连着办婚礼累的,还是在乡下生活不习惯。   看到娘家人来了, 江飞燕非常高兴, 哪怕对着之前关系很差的母亲, 也觉得亲切不已。   江飞燕把长辈都喊了一遍, 亲热挽起陆老夫人的手,说:“这么早到,肯定一大早就出门了吧。”   杜家村有多偏,江飞燕非常秦楚。不是一早就出门,不可能这个点就到。   她感动到眼眶发热, 来到这里生活了两天,她才知道了以前父母和外婆他们对自己有多好。   有的人啊就是这样, 不见棺材不流泪,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嫁人不知道娘家好。   陆老夫人看到外孙女这样,也是红了眼眶。   这丫头肯定是吃苦了,不然性子不可能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可事到如今又能如何?   陆老夫人拍了拍外孙女的手,勉强挤了个笑容,道:“可不是一大早就出门,这可是你妈前叮嘱玩交代的。”   江飞燕感激看了眼母亲,哪还有之前的剑拔弩张。   虽然时间还早,但乡下人走亲戚向来都喜欢赶早。没多久就有来喝喜酒的人陆陆续续到了。   每个人一看到陆家那两辆停在杜家门口的两辆红旗轿车,眼睛就挪不开,坐一起就说杜为民娶这个城里的媳妇是走狗屎运了。   这时候一辆车,可比他们盖个房子还贵。   这些议论太过明晃晃,陆家人管不着,也不想管。只是偶尔有个别胆子大点的上前来搭话,他们也不冷不热给予回应。   杜家乡下亲戚不少,而乡下人去吃酒席也习惯拖家带口。不过才上午九点多,杜家门口那片空地上摆的十几张桌就坐了大半的人。   理论说陆家人也算客人,但相比其他亲戚,也是半个主人。杜家招呼不过来,像苏彤陆一诚这种平辈的亲戚很自然就被叫去帮忙。   苏彤选择了待在厨房烧水的活,相比招呼人要走来走去,她宁愿在厨房烧水,还能顺便烤火取暖。   许久没烧火,她的技术并没有生疏,将柴火烧的劈里啪啦响。   苏彤觉得在厨房里头生活不仅暖和,还免了被人比较打量,陆一诚却心疼媳妇,山长水远来吃喜宴,结果还要干活。   他生着一股闷气,趁着不忙的空挡,来厨房找苏彤。   苏彤被火烤的脸红扑扑的,娇俏又可爱。   陆一诚心口那股气散了些,还是心疼道:“早知道要你干活,就不让你来了。”   苏彤拍了拍旁边没人坐的小板凳,示意他坐下歇会。   “在厨房烧火也比在外头吹冷风好。”   陆一诚:……他被成功安抚到了。   妻子看问题的角度总是那么乐观,不过他还是要想补偿。   要怎么补偿呢?他想起母亲说的苏彤没去过美容院护肤的事。   陆一诚才在妻子身边坐了一会,又来了一批客人,杜母进来装了两暖瓶开水,很自然就让陆一诚帮忙拿出去。   苏彤看着堂堂陆总干这种伺候人的活,忍不住想笑。   该说杜家人淳朴老实,还是无知无畏呢。但凡换作稍精明些的人,都会把握机会巴结陆一诚,哪可能将他当作打杂的使唤。   有一说一,想必那些带着目的接近你的人,杜家这种只懂抓蝇头小利小便宜的反而更让人放心些。但如无必要还是别相处,累。   忙了半上午,该来的客人都来的差不多了,杜母还有那些被她叫过来帮忙的同村邻居妇女们也开始挥舞着大锅铲炒菜。   农村就是这样,谁家有喜事都会叫些人过来帮忙,下次别家有喜再帮回去。   七八个人齐心协力,倒也挺快的。   厨房再不需要苏彤这种只会烧火的闲杂人,她被热情请去外头吃瓜子。   苏彤拍了拍衣服上的草木灰,准备去找奶奶他们。   她转了一圈,并没有找到。猜想可能带着陆敏不知道去哪里转了,便准备找个清净的角落歇一歇,不知觉来到了屋后那排矮房,其中一个门口贴了个囍。   苏彤猜测应该是新婚夫妻的婚房。   房子破真不是问题,不够用心才是根本。   她没参加过几场婚礼,但也觉得表姐的所谓婚房清冷过头,一点结婚的喜庆都没有。   就房间门口帖了个囍,告诉人这就是新婚夫妻的房间,里面没半点收拾过的痕迹。   苏彤打量着房门口,江飞燕从外头回来,可能是招呼了一早上客人,妆发乱了,想回房间整理下。   看到苏彤,江飞燕一顿,不过很快还是挤出了个笑容:“怎么不去外头坐着吃吃东西?”   当然她也知道,杜为民父母买的那些东西,招呼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还凑合,外婆家那样吃穿都是好的,肯恩给看不上。   苏彤笑笑:“我在找奶奶和敏儿。”   总不好说外头冷,人好多,她突发社恐症。这理由就合情合理也好听多了。   “奶奶他们应该是去村子里转了。”江飞燕把自己知道的告诉她,来的客人太多,她和杜为民不得不去招呼,也办法只顾着娘家人。   果然和苏彤猜的一样,她哦了声。   独自面对江飞燕,她发现自己没有话题。   她笑了笑:“我去找奶奶他们。”   正准备转身,江飞燕却突然又叫住她。   “阿彤!”   这还是江飞燕第一次这样叫她,以前都是表弟妹表弟妹的彰显自己表姐的身份。   苏彤转过身,疑惑看着她,无声问怎么了。   江飞燕眼底闪过挣扎,不过像现在这样四下无人的机会不多,她还是问出:“你没结婚前在乡下生活是不是很苦?”   苏彤不解她怎么会突然这样问。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显,相比在陆家而言,当然苦了。但她认为也只是条件的艰苦,家人之间还是很和谐得。   苏彤琢磨着江飞燕这句话的意思,决不可能是同情自己以前在乡下生活。更大可能,也许是这两天的农村生活让她苦不堪言,想寻求一个同类者。   人性不就是这样么,自己过得不好不要紧,只要其他人也是这样的。可如果只有自己,那这份不好就会被无限放大。   想明白后,苏彤点了点头:“是挺苦的,不过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最后那句话也算是安慰江飞燕了。   江飞燕肉眼可见松了口气,也红了眼眶,不怕告诉苏彤一件事。   “你知道吗?当时说好要将主屋的另一个房间给我和杜为民做婚房的,后来婆婆临时改变了主意,说我和为民在外头工作,一年到头也不会回来住几天,主屋的房间还是给小叔子,这样他以后也方便找对象。”   杜为民父母的做法明晃晃就是,这个媳妇已经到手了,也不用画大饼哄着了。   苏彤听了都觉得杜家做的过分,性子向来跋扈的江飞燕是怎么忍下来的?难怪后来姑妈夫妻在杜家转了一圈后脸色难看成这样,想必也是没想到杜家连间像样的房间也不给大儿子做婚房。   唉,这桩婚事开始就这么糟心,以后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有的婆家真的拎不轻,亏待儿媳妇活像占了大便宜似的暗地里高兴,是完全没不知道因果循环四个字吗?   本来要一个人去融入另一个家庭就很难,作为长辈还不愿意主动付出,真当现在的女性还跟以前一样嫁猪随猪,嫁狗随狗?   虽然不知道表姐和姑妈为什么忍下,但杜家什么情况江家什么情况明摆着的,杜为民的父母以后有为自己的目光短浅哭的时候。   苏彤告别江飞燕,很快在杜家附近的小道上看到陆家其他人。   全部人,除了天真烂漫不知愁的敏儿玩的格外开心,其他人都心事重重的样子。   -   吃过中午那餐,陆家人拒绝了杜家客套的挽留回城了。   江飞燕红着眼目送父母,看得出陆娟和江涛虽然不高兴,但却超乎意料平静。   回程的路上,陆娟硬是挤到了陆一诚这一车,和母亲并肩坐在后排。   陆老夫人抱着昏昏欲睡的曾孙女,在女儿一上车就提醒:“孩子要睡觉,你可别大声叨叨。”   陆娟点了点头,这一路她确实没唠唠叨叨,但却说了一句让苏彤都为之震惊的话。   “杜家这样对我女儿,大不了等飞燕将孩子生下来后不过了,孩子随我们江家姓,我们养。”   这说法,不就是几十年后的去父留子?   苏彤难得对陆娟姑妈刮目相看,真没想到,某方面思想领跑几十年。   而陆老夫人却是再也忍不住,狠狠拍打了女儿两下:“你这不争气的东西,怎么教育孩子的。果然做出了这种出格的事。”   她这话,不正是验证了大家没说出口的猜测么。   陆娟也不躲,又也许是车里面空间太小,她无处可躲,坐在那任由母亲打。   陆老夫人是真的气到了,一到了江家筒子楼下,就赶女儿下车。   陆娟邀请他们进去喝口水,陆老夫人气呼呼说:“喝不下,气饱了。”   陆娟难得没有因为母亲的语气生气,反而罕见安抚起来:妈,你小心别气坏身子,我还指望着能多仰仗你几年。”   她这辈子,也许从没想今天这样,如此真心实意希望母亲长命百岁。   经历女儿结婚这事,她才彻彻底底的明白,能依仗的,始终是和自己有着切割不断血缘关系的至亲。   -   江飞燕的婚礼回来,陆老夫人情绪低落了好几天。   陆母从儿媳妇那知道事情经过,向来好脾气的她也忍不住骂了杜家。   “作孽,媳妇就算千般不好,也不该这么轻贱。不喜欢远离就是。”   就这句话,苏彤想说,再没比她婆婆三观更正的婆婆了。   从婚礼回来后,苏彤因为店里的事连着忙了几天。   这日下班回来的陆一诚有些奇怪,因为太明显,苏彤不得不问他怎么回事。   陆一诚嘴里说着没什么,目光却左右闪烁。   如果这样,那她可就不沟通了。   苏彤正准备继续看电视,陆一诚冷不丁跑出一句:“你不是说想去美容院护肤吗?”   “啊?”苏彤这声啊,既是应他,也是发出疑问。   她是有这个打算,都有钱有时间了,可不得对自己好。   陆一诚终于说出:“怎么过去好几天了,也没听你再提过想去。”   “忙啊。”苏彤老实回答。从江飞燕婚礼回来后,她连着几天在店里从早干到晚。   不过她所谓的晚,当然和陆一诚没得比。再怎么晚,她也是在太阳落山前下班的。   今天忙碌才告一段落,她正准备这两天带奶奶去做美容呢,还没行动陆一诚倒过问起来了。   他一个男人为什么关注这个?难道也想去做做保养?   苏彤问出自己的困惑,陆一诚还没回答,陆老夫人和陆母就再也儿奈不住,噗呲笑出声。   嗯,陆母自从不用二十四小时卧床后,晚上也会在客厅和大家一起看电视。   在儿子突然问儿媳妇怎么不去美容院的时候,她心思就已经不在电视剧上,竖起耳朵关注着这边了。   听到傻儿媳妇问儿子是不是也想去作保养,陆母暴露了。   苏彤和陆一诚齐齐朝母亲和奶奶看过去,陆母此地无银三百两,对婆婆说:“哎哟,这家人真逗。”   “可不是,可不是。”陆老夫人笨拙附和,至于电视剧里的那家人逗什么,她真没注意。   苏彤看不下去婆婆和奶奶如此笨拙的演技,忍不住说:“妈,其实可以直接说是被我刚才那个问题逗笑的。”   “没有,我刚才只顾着看电视,没听到你们说要去美容院……”陆母不擅长撒谎,没两句话就穿帮了,尴尬笑了笑。   陆老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看着儿媳妇,心说怎么有这么实心眼的人。   苏彤眉眼一弯,告诉婆婆:“真的没什么的。”   陆一诚轻抿着唇。   你当然没什么。   他不想被家人和妻子误会自己是那种奶油小生,干脆直接从钱包里拿出一叠今天特意取银行取的钱,轻放在妻子跟前,说:“我只是想和你说,想去美容院护肤就去吧。”   这小叠钱,少说有一千。   苏彤受宠若惊,金主爸爸好自觉,她好爱。   有陆一诚大方掏钱,第二天,苏彤就半哄着陆老夫人和自己去美容院。   陆敏认定她们要去玩,紧紧搂着苏彤不撒手。   没办法,苏彤只能将她也带上。   陆家老青幼三代人,兴高采烈奔赴美容院。   路上遇到邻居们问她们去哪里,陆老夫人都不好意思说实话,生怕被人说自己老来俏。   今天苏彤选择体验护肤的是水芙蓉这家美容院。   这家算是本市最早的一家美容院了,改革开放多少年,它营业就多少年。   纵使身为老牌美容院,自认接待过形形色色的客人,老板娘还是被苏彤三人这大年龄跨度给惊讶到了。   哪怕已经换上衣服躺下,老板娘还是很不确认又问了句:“真的三个人都洗脸吗?”   “真的。”苏彤理解她的不敢相信,奶奶也就算了,陆敏真的太小了。可既然来了,自然也不能亏了小宝贝。不然一套护肤流程下来几个小时,小孩子无聊闹你怎么办?   不过她还是叮嘱老板娘:“小孩子皮肤嫩,不要用有刺激的护肤品。”   “放心吧,我们院的护肤品都是纯天然无添加的。”   再一次确认过后,老板娘娘便招呼姑娘们上手了。   陆老夫人从来没来这种地方洗过脸,难免会紧张。给她洗脸的姑娘干脆和她聊起天。   “这是您孙女还是外孙女呀?”   陆老夫人笑:“这是我孙媳妇。”   “哟,您和孙媳妇感情真好啊。我在这上班也快三年了,还是头一次见到奶奶带孙媳妇来护肤的。”   “哪里是我带她来,是她带我这个老太婆来享受。”   “奶奶好福气啊,有这么孝顺的孙媳妇。”   陆老夫人不否认。   这么一打岔,她也忘了紧张了。   美容院的姑娘手艺好,每一会她给按的昏昏欲睡。   她侧过脸看了眼宝贝曾孙女,发现小小只的她,躺在床上也是无比享受。   苏彤也在注意着陆敏,看她这么配合,忍不住打趣起来。   “敏儿,洗脸舒不舒服呀?”   陆敏不知道什么叫舒服,眨了眨大眼睛看着母亲,不知道怎么回答。   苏彤换了个说法:“喜不喜欢小姐姐这样揉你的脸?”   “喜欢。”   苏彤笑容更深,谁能想到啊,不过二十出头她就已经开始过上有女儿陪着臭美的日子了。   所以说小棉袄好啊。   “那敏儿要乖乖的,让姐姐好好帮你扮靓靓哦。”   “好。”   陆敏躺的正正的,没有乱动,帮她洗脸的姑娘都忍不住夸。   “你家孩子真乖。”   “那是的。”苏彤语气甚是得意。   洗完脸,姑娘给三人上店里最新款的补水面膜。上好后需要静躺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后三个姑娘回来,发现三位客人都睡着了。   睡得太甜,特别是陆敏,小小个的躺在床上,乖的让陌生人都心疼。   三人个姑娘都有些不忍心叫醒她们。但是没办法,面膜不能敷太久,到时间必须清洗。   大人还好,被喊醒后躺好让姑娘继续便是。   可陆敏毕竟还小,睡的正香被叫醒,委屈到撅起嘴,一副快要哭的样子。   陆老夫人心疼,然她脸上的东西还没洗干净,也没办法起身去安抚宝贝曾孙女。   关键时刻,她只能指望苏彤了。   苏彤柔声开口:“还记得出门前妈妈说了什么吗?”   陆敏不记得了,开始小声抽泣,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做完美容我们三个美美的去吃什么来着?”   陆敏想起来了,脱口而出:“烤鱼。”   “没错,就是烤鱼。所以敏儿不能哭,赶紧躺好,让小姐姐给你把脸洗干净。不然一会要是不够美,烤鱼店的老板不给我们进去,就吃不到烤鱼了。”   “啊。”陆敏很紧张,生怕自己不美。   陆老夫人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没眼看了,干脆闭上眼。   忽悠吧,就忽悠吧,看还能忽悠多少年。   -   三人上午出门,下午四点多才回到家。   这一天,陆母一个人在家,总忍不住想到婆婆和苏彤三人。   潜意识里就认为,今天婆婆一定会很开心。   她们一回来,不等婆婆坐下,陆母下意识就笑问:“今天玩的开心吗?”   陆老夫人今天嘴角就没多少时候是不上扬的,笑了一天,脸都酸了。   听到儿媳妇问,呵呵笑道:“开心开心,等你腿好了,我们一起再去。”   陆母有些羡慕,她腿彻底好还得有一段时间。   她打量着母亲,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脸色确实好看了许多。   “看来去美容院护肤还是有效果的,妈看上去都年轻了。”   陆老夫人觉得自己和苏彤相处久了,受她影响了,听到儿媳妇这么说,忍不住高兴。   “都一把年纪了,能年轻到哪里去。”   “不是这么说的,奶奶看上去就是比同龄人年轻十岁。”苏彤插了一嘴。   十岁有点夸张,但是年轻个四五岁是真的有的。   “可不是。”陆母也帮着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陆老夫人还真有些信了。   女人不管什么年纪,哪有不爱美的,说不爱美不过是没钱。陆老夫人决定,以后多和苏彤去做美容。   晚上,陆一诚下班回来。   苏彤立刻跟金主爸爸汇报今日去花钱了,并把脸蛋凑上,让他看到这钱没白花。   陆敏不懂啊,她今天也和母亲一起洗脸了,见母亲这样,也有点想让父亲看看自己的脸美了。   可美了,烤鱼店老板都让她吃烤鱼了。   可她又有一点怕父亲,眨巴着眼睛看着母亲。   这眼神,同为女人的苏彤懂。忍住笑把陆敏抱起,也让陆一诚看看他女儿漂亮的小脸蛋。   陆一诚暗笑她幼稚,看着女儿期待的眼神,叹了口气,只能也跟着一起幼稚。   “嗯,漂亮了。” 第44章   今天晚饭饭桌上谈论的主题, 不可避免围绕着苏彤她们几个去美容院护肤一事。   一次半次也不知道有没效果,但兴许是心理作用,大家看她们就是不一样了, 特别是陆老夫人, 容光焕发,还真格外彰显这美容护肤的效果。   连向来很少在意人样貌恶的儿子都夸好看, 陆老夫人捂嘴咯咯笑,言不由衷说道:“哪有那么夸张,不过就是去洗了一次脸, 怎么可能这么大变化。”   嘴上这么说着, 心里确实美滋滋的。心想也许美容这东西, 对她这种上了年纪的更见效果。   陆政看到母亲这样开心,也特别开心,很感激苏彤这个儿媳妇。   他工作忙, 一直以来都是多亏了妻子陪伴在母亲身侧,现在还多一个儿媳妇。他陆家何德何能,代代都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   家和万事兴, 他和儿子也要对这个家付出多点才行。   这日吃过晚饭后, 陆政特意把儿子叫到书房, 告诉他这个道理。   陆一诚还以为父亲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跟着自己说, 结果没想到是说这个,还叮嘱他好好对待妻子。   即使对方是自己父亲,他也忍不住板起脸。   冤枉他什么都可以,就不能是这个。   陆政觉得好笑,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儿子今日怎么了?   “爸, 有个事我想跟你说。”   “嗯,说吧。”陆政看着儿子, 以为他真的是有事,所以脸上表情才这么严肃。   不料,儿子却冷不丁告诉他一个消息。   “年后我要去一趟香港,去那边谈一个合作。”   香港,是他们家如无必要不提及的一个地方。   因为工作需要,陆一诚必须亲自去一趟。也就是说这个他们家尽量能不提就不提的词,很快避免不了会经常出现。   本来他没想要和父亲商量的,谁想到父亲把他郑重叫到书房,竟然教育他要好好对妻子,家和万事兴。   不是说家和万事兴不重要,不是说对妻子好不对,而是他早已懂,并且在做,父亲实在没必要如此郑重其事再拿来说,显得他好像不知道一样。   嗯,其实拿来说也没什么,但他就是有点介怀。说不清为什么。   听到儿子要去香港,陆政的注意力瞬间全部转移到这来。   他问:“通行证办了吗?”   “这两天就去交申请。”   陆政点了点头,这时候办通行证不是那么容易   “工作需要,要去当然得去,你母亲那边没什么的。”   陆一诚知道。   全家人之所以尽量避免提起这个地方,不过是不想让母亲想起那些被亲生父亲抛弃的艰难岁月。但也不至于到提都不能提,更别不能去的地步。   他之所以和父亲说这个,不过是都已经在书房里了,就顺便把这事说了。总好过念叨家和万事兴的好。   “妈那边,你去说?”   自己的妻子自己负责,他觉得这非常合理。   陆政点头表示可以,终于记起问儿子最重要的一点:“预计会在那边待多久?”   陆一诚笑:“还能多久?一个星期左右吧。”   去香港并不容易,商务签能在那边待七天差不多就是极限了。   想到时间这么短,要办的事那么多,他也有点头大。   不过目前最头大的,还是不知道通行证能不能顺利申请办下来。   -   陆一诚要去香港这事,对陆家人来说还是挺突然的,不过一想到要去也是过完新年才去,还有挺长一段时间,又不突然了。   陆母听完丈夫郑重的转述后的,以为儿子有心理负担,颇为自责。   特意把儿子叫进房间,准备和他推心置腹聊一聊。   她笑看着儿子,故意道:“妈在你眼里就这么小气,一些事提都不能提?”   陆一诚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笑着摇了摇头。他从来不这么认为,相反的,他觉得母亲胸襟特别大。   但是不提,是因为他们对她的爱。   明知道会让在乎的人勾起伤心事,为什么非要提呢?不提又不是活不下去。   他老实告诉母亲:“不过是不想听父亲唠叨,就拿这事来转移他注意力了。”   “原来是这样。”陆母看出儿子并非敷衍,放心了,也忍不住笑了。   她的丈夫,竟然会对儿子唠叨?   陆母好奇了,问儿子:“你爸跟你唠叨什么了?”   什么事以至于让儿子都失了耐心,可太让人好奇了。   “没什么,就是告诉我家和万事兴,要我好好对妻儿。”   “哦。”陆母点了点头,同时心里愈发想笑,有些难以想象那场面。   陆母不再打岔,回到正题上来。   “妈其实对那些事没那么避讳的,你们不用太过紧张。”   “我知道。”陆一诚也笑了笑。母亲的性子,某方面来说和苏彤有点像。   真还耿耿于怀,当年就不会收下那二十五间商铺了。他们陆家又不是缺这点商铺就活不下去。   既然都说到去香港这个话题,陆一诚也想问清楚母亲一件事。但一想,通行证都还没办下来,自己能不能去香港还存在不确定性,还是等确定了再问母亲吧。   全家人,对陆一诚要去香港这一事反应最平静的,当属苏彤。   她在刚听到的时候,眼神倒是一亮,说:“这时候去香港应该不容易吧。”   这话听着总让人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话不出哪里不对。   苏彤说完,其实也是心猛的一跳。意识到自己下意识说出‘这时候’有些不妥。不过也就是一瞬,一瞬过后她就没啥事了。   说这时候怎么了?个人用词习惯。   陆一诚告诉她,确实很不容易,然后简单说了下提交申请要准备的材料。   苏彤听着都乍舌,反思几十年后的他们连自助□□都嫌麻烦。   晚上,年轻夫妻两人刚进行完一番美好的深切交流。   陆一诚忍不住问她:“我要去香港,你不意外?”   苏彤慵懒打了个哈欠,如果不是太累,真想给他一个白眼。怎么又说这个了?   “为什么要意外?”   以后公司做强做大了,别说香港,国外都可能去,她有什么好意外的。   妻子的反应太过淡定,让陆一诚生出她不在乎自己去哪里的错觉,颇感失落。   可苏彤已经很累了,没那么细心。   她不想动了,轻轻提了提陆一诚。   “我没力气拍起来洗澡了,谁害我这样的谁负责。”   陆一诚:“……”   如此信赖他,又怎么会不在乎呢。   他自己想通了,心情愉悦。   -   临近年关,陆一诚又到了一年最忙碌的时候,而当了老板娘的苏彤也没闲着。   不管毛线饰品这东西受众度高不高,终归是新鲜的。加上她肯动脑,临近年底又推出了很多新年主题的款式。不管是买材料回去自己DIY,还是花多点钱直接买成品,都吸引了不少年轻女性顾客。   小妹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所以她几乎每天都要去店里帮忙,连最看重的护肤大计都不得不暂时搁置。   好在忙碌是有回报的,月底一算账,营业额还不错。   这晚,苏彤开心和家人分享自己的小店赚钱了。   “赚多少了?”陆老夫人殷切看着她,孙媳妇的饰品店,她也贡献了不少力量的。   苏彤伸出一只手,五根手指张开,在他们买年前晃了晃,一脸骄傲让他们猜。   陆老夫人立刻猜测:“五百?”   她激动了,没想到啊,一家小小的饰品店,一个月能赚五百。难怪孙子说现在国家政策大好,经商才是随时代潮流。   苏彤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摇头道:“不是,再猜猜。”   五根手指,不是五百,不会是五十吧?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怕说出这答案会伤了苏彤的自尊心。   但这样的事始终是要有人去做的,最后大家的目光都落在陆一诚身上。   仿佛在说,你的媳妇,你自己去伤害。   陆一诚压力很大,但这事他出面确实是最好的,小心谨慎说出:“五十?”   说的同时,他脑海里已经飞速想要一旦妻子给予肯定答复,要如何安慰她。   苏彤点了点头,却没有他们以为的受伤,依旧满脸笑容,兴奋道:“是哦,五十。没想到啊,开业第二个月就能挣钱,我还以为得亏至少三个月或半年呢。”   陆一诚想好的安慰的话都用不上了。   也不是完全用不上。虽然不用安慰,但是可以鼓励啊。   陆一诚附和道:“确实,做生意第二个月就能赚钱,是非常少见的。”   他强调非常少见。   苏彤两眼亮晶晶看着陆一诚,彷佛在说,是吧是吧。   高兴过头的她有些不知天高地厚问陆一诚:“当时你开厂多久才开始挣钱?”   陆一诚老实告诉她:“三四个月后。”   这赚钱的时间成本,确实和苏彤预测的差不多。   “赚了多少?”苏彤看着他的眼眸更亮了,此时的她不知道,几分钟后她会有多么后悔刨根问底。   陆一诚没直接说,而是同样伸出了一只手。   他是开厂子的,自然不可能是五十五百的这种小钱,苏彤放任自己大胆猜测。   “五千!”她已经直接用了肯定语气了。   陆一诚摇头,而他陆家人也很有默契的,默默将视线转向电视机。彷佛之前一直都在认真看电视。   可怜的电视机,明明开了一晚上,这会才被主人正视。如果电视机有灵魂,怕是会哀叹自己就这点利用价值。   苏彤嘴微张,不是很敢相信。   “五百?”   虽然五百在这个时候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是一间工厂一个月赚五百,说出去怎么都不是光荣的事。这金额,四舍五入等于没赚。   她目光已经开始带上同情了,然陆一诚再次摇头。   苏彤理智慢慢回来,意识逐渐清明。   虽然有些不可置信,但苏彤还是又做出了猜测。   “五万?”   这次陆一诚终于点头,嗯了声。   他用了很大自制力才能克制住不笑,难怪妻子平日里没事就喜欢逗敏儿。原来逗人的感觉是那样棒。   “呵呵。”苏彤皮笑肉不笑,陆一诚这混蛋,原来在逗她呢,她就不该问他挣了多少钱!   同时她也好酸,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去妒忌。   资本家一个月赚五万,可怜的小店主一个月赚五十。   呜呜,她才发现,很可能开一辈子店都赚不到陆一诚一个月赚到的钱。   所以她好酸,但同时又好庆幸,这么会赚钱的资本家是她的丈夫。   陆一诚也怕打击到她,不敢继续再逗,忙和她解释,那个月之所以能挣这么多,除了努力也离不开幸运。   事情有时候就是那么简单,那么凑巧。   有一大客户急着要赶货,以前合作过的工厂又恰好出事,他知道后将这个客户争取了过来。   那个月,全厂上下加班加点,工人们更是三班倒赶货,也是非常辛苦才挣到这笔钱的。   货款拿到后,他给全厂员工都发了奖金。也用这笔钱买了先进的生产设备,扩大了生产规模,开始了他事业的良好循环。   听完,苏彤更酸了。   要她说,成大事者不是不拘小节,而是天时地利人和。   陆母怕儿媳妇被彻底打击到了,也不佯装看电视了,安慰道:“慢慢来,我觉得敢于去尝试就很棒了。”   “是啊,是啊。”陆老夫人也连忙附和,同时看了儿子一眼,示意他这个一家之主不要冷眼旁观。   陆政:……   默默看电视也不行了吗?   不过身为一家之主,他也是应该要鼓励一下后辈的。   “不要去羡慕一诚挣这个大钱,你看他每天忙的。这半年还好,大部分时间都能正常回家吃晚饭。刚开场的那几年,经常一大早出门,半夜才回来,我这个做父亲的都快要忘记自己儿子长什么样子了。”   不亏是当领导的,说到点子上了。   苏彤听了都忍不住连连点头:“是啊,一诚挣得也是辛苦钱。”   陆一诚欣慰,以为妻子是在心疼自己。   “有时候看他累的,整个人都老十岁。”   老十岁,年轻十岁,是苏彤习惯了形容人的一个‘阶段性’比喻,不代表事实如此。   然而陆一诚听了确实受到了沉重打击。 第45章   陆一诚不由联想到他她妻子上次夸叶玲玲未婚夫一事, 心情颇为沉重。   他本来就比苏彤年长了近了八岁,如果看上去还要老十岁,他本人都没办法接受十八的年龄跨度, 何况是如此年轻的她。   特别是随着时间推移, 妻子经常去美容院做保养,而他如果继续粗理粗糙, 两人看上去年龄差距搞不好会越来越大。   陆家人不知道陆一诚所想,都听出苏彤这话是开玩笑。嘻嘻笑笑间,又到了睡觉时间。   这天晚上洗完澡, 看到妻子坐在梳妆镜前涂涂抹抹, 陆一诚也走过去拿起其中一瓶润肤霜认真打量起来。   对护肤产品, 他是真的一窍不通,不过认出妻子现在用的这套护肤品,是两人上次去友谊商店买的进口货。   他闻了闻, 味道清香,并没有母亲用的那款那样有很浓郁的香味。   苏彤边擦脸边好笑看着他,开玩笑道:“陆总也开始对护肤品感兴趣了?”   她的意思是, 站在商人的角度, 看到护肤品这块庞大的市场。   然而陆一诚却心虚, 他今晚生出想用护肤品的念头。   好在不是白年长那么多年, 不过一瞬间,他就稳住了慌乱的心,一脸淡定问:“有没有男性专用的?”   此刻,苏彤对他无比崇拜。   不愧是陆总,眼界领先同年代人十几年。   这时候, 不管男女,主要心思都还在努力脱贫致富阶段, 也就生活条件好的女性会在意保养。至于男性,反正从和美容院老板娘的聊天得知,美容院开业以来都没接待过男性客人。可想而知,这时候的绝大部分男性是都还没有保养这意识的。   苏彤抹好脸,兴致勃勃问陆一诚:“你是不是准备涉足男性护肤品市场?”   陆一诚整个愣住,他不过随口一问,她想的似乎格外深远了些。   苏彤继续说:“我也觉得男性护肤品以后会是一个庞大的市场,你有这想法非常正确。”   陆一诚被她卓越的商业眼光逗笑了,打趣说道:“你说的对,虽然我对这行业不了解,但是也知道,护肤品研发肯定不是一个你想就能干的。”   真是现实重锤,苏彤一下就蔫了。   他说的是大实话,这个领域如果好干,就不会几十年后依旧是那几大世界品牌的天下。   不干是对的,好不容易做衣服挣了点钱,可别全赔光了。想用好的护肤品花钱买就是。   只是,既然没想做这一块的生意,他干嘛无端端问自己这个问题?   苏彤打量着丈夫的脸,本来怀疑他是不是因为冬天干燥,皮肤也跟着干燥之类的想用一下护肤品。然而打量完,她妒忌了。男人的皮肤怎么可以这么好。   被妻子这样近距离打量,陆一诚有些不自在。   可不自在和‘比妻子老得快’相比 ,显得一点都不重要了。   他再次问妻子:“就没有男性专用的?”   苏彤这次明白了,他是真的非常单纯地在问自己有没他能用地护肤品。   “其实大部分护肤品不分男女,你要是想用,直接用我这套也可以。”苏彤幽幽看着丈夫 。   她以为陆一诚不会用,谁知道他竟然挖了一坨。   那么贵的护肤品,那么一小瓶,他竟然一挖就挖一坨。   苏彤心疼死了,连忙把他手指上的面霜扒拉了一些回来:“你脸才多大啊,用这么多。这个一点点就可以,抹匀。”   都挖出来了,她也不想弄回去,只好抹在自己脖子上。   是真的心疼,拿那么贵的面霜当身体乳。   陆一诚看了看自己手指上那仅剩一点的面霜,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幼稚,小气鬼。   苏彤抹完脖子,手掌还是润润的,实在不想浪费这么好的面霜,于是胡乱在陆一诚脸上抹了抹。   陆一诚:……   感情他只能用她用剩下的?   他以为自己已经有些了解她了,今晚却又发现她新的一面。   心里严重不平衡的陆总,今晚又狠狠和妻子进行了一次深的了解。结果就是,苏彤本来第二天上午要去店里的,硬生生起不来。   吃过早饭,她捧着云姨特意给她热的牛奶,一口牛奶一口叹气,当然是在心里。   陆一诚这样,真的很妨碍她发财。   她想的是那样理直气壮,完全忘记了自己挣五十人家挣五万的铁血事实。   就在一杯热牛奶快喝完之际,电话铃声响了。   她坐的近,顺手接了,然后意外喊出了魏秀芝麻的名字。   “你放寒假了?”苏彤这才惊觉,时间过得好快,高中生都放寒假了。   电话那头的魏秀芝笑她是不是日子过得太好,不知时间:“你也不看看现在都几月几号了,哪可能还不放寒假。”   苏彤当然知道几月几号,她只是不知道这时候的高中什么时候放假而已。   不和表妹争辩,她知道表妹给自己打电话不容易,最近也要跑到镇上的邮局。   她问表妹:“你今天怎么出来了?买年货吗?”   魏秀芝笑道:“爸妈怎么可能那么早买年货,不怕我和国豪吃了。我陪妈出来卖番薯啦。”说到番薯,她带了点试探说:“今年的番薯挖出来好多,又大又甜,吃不完……”   苏彤听出了她话外之意,忽然鼻子发酸。   今年番薯长这么好,他们肯定是想到了自己,但是又觉得这样的东西拿不出手。   她调整了了下情绪,佯装不满道:“怎么不告诉我,我最喜欢吃烤番薯了。”   听到这话,电话那头的魏秀芝真真切切笑了,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她的轻快。   她问苏彤:“想吃吗?”   “废话,敢不留点给我试试。”苏彤凶巴巴威胁。   魏秀芝却更高兴了,说:“行,那我让妈留点大个的,过两天送过去给你。”   “留着!”苏彤没有客气,只是又说:“不过不用送过来,等过两天你姐夫有空,我让他开车送我回去装一后尾箱回来。”   听到表姐些天回来,魏秀芝更开心了。   一挂电话,她便迫不及待往母亲摆摊的方向跑。   只是远远看到摊位,就冲母亲喊:“妈,姐说她过几天要和姐夫回来运番薯。”   说这话的时候,孙红梅整在和一个老太太还价。   她的番薯才卖两毛钱一斤,老太太想买多一点,要她一毛钱卖给自己。   本来孙红梅有些犹豫的,听到这话,立刻对老太太说:“不卖了不卖了,我的番薯要留给外甥女吃。”   说着,手脚已经麻利开始收拾起来。   老太太猝不及防,她是真心想买他们家的番薯,大个又漂亮。   她以为孙红梅是故意这样,犹豫再三,一咬牙,道:“行吧,两毛钱就两分钱,给我称十斤。”   孙红梅却并没有停下收拾的手,再次对老太太说:“我说不卖了,这番薯要留给我外甥女吃。”   她把家里个大的番薯都跳出来卖,这会听女儿说苏彤过两天要回来,后悔上午卖出去了二十斤。   就为了那点破钱!   老太太就没见过人这样卖东西的,那么重的番薯,那么远挑出来,说不卖就不卖了,这不是图辛苦嘛。   她后悔了,早知道就不降价了。在整个市场转了圈,就这家的的番薯最漂亮。   老太太不死心,继续劝说孙红梅:“就卖点给我吧,你都挑出来了,再挑回去多累了。”   孙红梅笑眯眯道:“不累,一想到挑回去是给外甥女吃,就不累。”   老太天无语了,没办法,人家不卖她也不能强买,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离开了。   魏秀芝一回到摊档前,也麻利帮母亲收拾,边收拾边说:“我就说表姐喜欢吃番薯,你非得说人家在陆家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不会稀罕这破番薯。”   孙红梅高兴,也不介意被女儿奚落打趣,反而还开心情直笑。   魏秀芝继续说道:“还好我打了电话问问,不然番薯都给你卖了。等回到家,看爸怎么笑话你。”   “他敢!”孙红梅笑容满面。   番薯全部被捡回箩筐里,本来挑了两箩筐回来的,现在还剩一筐半,约等于没卖。   心情好的孙红梅从兜里拿了五块钱出来递给女儿:“难得出来一趟,去买点吃的喝的。”   魏秀芝接过钱,哇了一声:“妈,你突然这么大方,我很不习惯啊。”   “不习惯就拿回来。”孙红梅佯装去抢她手里的钱,魏秀芝灵活躲过,小跑着去买东西。   镇上回魏家村远,挑着几十斤的东西累人,不过孙红梅却一点都不觉累。   回到家,刚从地里干活回来的魏光两看着几近满箩筐的番薯,不是很敢相信,问:“卖不出去?”   前两天同村的李桂兰挑了两筐番薯起镇上卖,还没他家个大,都卖得干干净净,怎么他们家却没卖多少?   孙红梅摆了摆手,渴了一路的她不想说话,进屋喝了半杯水后,才笑眯眯告诉丈夫:“秀芝给阿彤打了个电话,她说过两天和一诚回来装番薯。”   魏光亮懂了,所以妻子不想卖了,想把这些个大的番薯留给外甥女。   魏秀芝也好累,本来走这一段路就够累的,她还嘴馋买了几瓶汽水回来。一路拎着,手指都给塑料袋勒出一道深深的印痕。   她把千辛万苦带回来的汽水小心翼翼放在桌子上,左右张望:“魏国豪呢?”   “哦。”魏光亮解释:“今天放水,我让他在地里守着。”   听到是在干活,魏秀芝收回了不给他和汽水的恐吓。   不过她还是把其中四瓶收起来放好,只留下两瓶中午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喝。   拿收起来的四瓶,自然是要留着等表姐回来喝的。   唉,时间为什么不能过快点呢,好想表姐能快些回来。   被表妹殷切期盼着的苏彤,当天晚上也和丈夫商量去魏家的事。   她说出自己的本意,拿番薯不过是幌子,一是不想辜负舅舅一家的心意,二是提前给他们送点过年的年货。   陆一诚没意见,只是他要三天后才能有空。   “无妨,也没说非得什么时候。”苏彤大气摆了摆手,而且正好,她可以利用这段时间买要带去舅舅家的东西。   陆老夫人听着孙子和孙媳妇聊,好几次想插嘴,却又闭上了。   直到听到苏彤一脸馋相说:“大冷天的吃烤红薯最香了,我们上午回去,让魏国豪在地里垒个窑,给我们烤红薯吃。”   陆老夫人无比心动,最终还是厚着脸皮开口:“我也很久没去过魏家看你舅舅舅妈了。”   苏彤初初还有些没明白,品味过来后,装出一副‘诚惶诚恐’:“奶奶,这可使不得,虽然他们是我舅舅舅妈,但也是你的晚辈,应该他们来看你才是。”   陆老夫人笑骂道:“平时不见你讲究,这会讲究起来了?再说,我们家没这么多讲究。只要时间允许,谁去看谁都可以。”   明晃晃的‘我想去’,一旁的陆母都看笑了,小小给了儿媳妇一个‘眼神警告’。   苏彤得到婆婆的暗示,也不捉弄奶奶了,免得物极必反。   “那奶奶这几天陪我一起去买东西吧,去看舅舅舅妈,总不好空手而去。”   “你啊,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客气。”虽然这么说,陆老夫人却也是很痛快允下。   苏彤又说:“不过明天不行,年底了,店里里的货得整理一下。还有我要去一趟友谊商场。”   友谊商场卖得东西都不便宜,而且大部分都是国外进口。   陆一诚插了一嘴问:“要买什么?”   他问这话的意思,是怕她自己的钱不够花。   苏彤眯眼一笑,冷不丁就给丈夫扣了顶帽子:“要去买套新的护肤产品,昨晚你都把我面霜用掉了大半。”   陆一诚倒抽了口冷气,他挖了一甲片那么多出来,还被她小气地又抢了回去。抹在他脸上的,也就那么一点点。她竟然敢说他用掉了大半,夸张修辞方法是充分学到了。   不为自己辩解,家人们指不定会怎么看他。   “哪里有用那么多?”   他这辩解,似乎也没什么用。   陆老夫人和陆母一脸震惊,她们刚才听到了什么?一诚竟然用阿彤的护肤品!   两人被这事冲击到了,呆愣半秒后,齐齐把目光投向陆一诚。   陆母先开口:“不是,儿子,我记得小时候你脸被北风吹的干裂发红,想给你脸上抹点雪花膏,你都不肯,怎么现在竟然用起面霜了?”   陆老夫人附和:“可不是,还说什么男子汉不擦这些香香的。”   过去的糗事被提起,陆一诚有些尴尬。   他其实已经不大记得了,不过印象中有一年冬天,自己的脸确实干到爆裂。   “小时候的事,不记得了。”他不否认,也不想承认。   苏彤只是开玩笑的,不想真把陆一诚弄得不开心,连忙给他洗白:“刚刚我开玩笑的啦,他只是昨天晚上用了我一点点面霜,都是我一个人用完的。”   可这解释,在陆老夫人和陆母看来,不过是在再次证明孙子(儿子)真的用护肤品了,可把两人乐的。   陆母笑问:“儿子,你是不是因为阿彤昨晚的话担心了?”   陆老夫人也说:“要不下次和我们一起去美容院洗洗脸?”   聊不下去了,陆一诚决定还是学父亲,去书房看书吧。   客厅里唯一的男丁陆一诚逃了,不过他即使逃,也是面不改色,泰然自若。   苏彤笑眯眯看着他的背影,问奶奶和婆婆:“一诚是不是小时候就么稳重啊?”   说到陆一诚小时候,那陆母和陆老夫人就多能聊的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恨不能把陆一诚从出生到现在的事都说给苏彤听。   说还不够,陆老夫人人想起自己还有个相册,进房间拿了出来。   翻开第一页,苏彤就挪不开目光。   小时候的陆一诚也太太太可爱了吧,天啊,这颜值,放在后世能直接童星出道。   苏彤对陆一诚小时候的相片爱不惜手,陆老夫人干脆大方送了她一张。   对这一切,陆一诚什么都不知道,还在书房将看《西方经济学》看得津津有味,琢磨着努力将自己的事业更上一层楼,给家里三个女人更好的生活。   等从书中的世界出来,一看手表,发现已经快十一点了。   苏彤还没上来。   他合上书,起身走到楼梯口出,隐约还能听到一楼传来三个女人的欢笑声。   陆一诚下意识皱了皱眉。   聊什么这么开心?这个点还不睡觉。   他犹豫着要不要下去提醒一下,走了两步,又觉得还是算了。   难得她们聊得那么起劲,他还是先洗澡吧。都这个点了,洗澡完出来也许她们也结束了。   然而他想错了,洗完澡出来,楼下三个女人还在聊。   他不悦皱起眉,父亲也在一楼,怎么没有劝一劝三人?   没办法,他只能亲自出马了。   来到一楼,三个女人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亲密挤在同一张沙发椅上。   “还不准备睡觉?”陆一诚煞风景开口提醒。   三人这才回过神来,聊得太开心,都忘了时间。   陆老夫人最先站起来,拍了拍坐太久有些麻的腿:“该睡觉了该睡觉了。”   陆母也去摸自己的拐杖,苏彤连忙搀扶,直到把婆婆送到房门口,才交由公公。   从一件专注的事里走出来后,生物钟就开始发挥作用了。   苏彤打了个哈欠,只觉真真困意席卷而来。   花了比平时短一半的时间快速洗了个早,一躺在床上就昏昏欲睡。   一侧的陆一诚忍不住,最终还是问她:“你们在下面聊什么?这么开心。”   听到这话,苏彤就笑了,顶着浓浓的困意,将自己洗澡前放在枕头底下的相片拿了出来,递给陆一诚看。   陆一诚下意识拧了拧眉头,这是五岁还是六岁的他。   他隐隐有些不安:“所以,你们在楼下,是在聊我?”   苏彤收好相片,打了个哈欠,道:“准确的说是在聊小时候的你。”   太困了,每一会,苏彤就彻底睡熟了,留下思绪百转千回睡不着的陆一诚。   小时候的事,他是真记不得多少了,不知道有什么可以让她们三个女人聊得如此入神,如此忘我,还如此欢乐。   最后,他想得脑壳痛,才终于作罢。   罢了罢了,奶奶和母亲总不会胡编乱造的,既然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是怎样就怎样吧,哪对夫妻要长久走到最后,不是坦诚相待的。   想通了的陆一诚,终于能把握时间睡一会。   屋外,月明高照。世界仿佛睡着了般。   寂静之中,忽然,刺耳的电话铃声响彻整个屋子。   最先被吵醒的,是陆老夫人。   被这样子惊醒,心脏怦怦跳。   不过生怕电话铃声吵醒更多人,她顾不上批件外套就起床冲到客厅。   才刚接起电话,同睡在一楼的陆政也走出房间。   陆老夫人喂了声,没多久脸色大变。 第46章   陆政见母亲不对劲, 连忙上前。   “谁的电话?”   陆老夫人转过身看向儿子,哆嗦着嘴回答:“你妹的。”   陆政抢过话筒,喂了两声。那头却早已挂了, 只听到嘟嘟声。   陆老夫人两腿已经无力站稳, 扶着椅子扶手坐在沙发上,急慌慌对儿子说:“你赶紧去把一诚叫起来, 去你妹妹家接上你妹夫妻俩,去医院看看飞燕。”   不用陆政叫,陆一诚已经下来了, 刚好听到奶奶这番话, 忙问:“表姐怎么了?”   “天杀的。”陆老夫人红了眼眶, 边拍大腿边把刚才电话里女儿急匆匆告诉她的话转述给儿子和孙子听。   “杜为民爸妈竟然将飞燕打了,现被送到他们乡镇医院,刚用医院电话打电话跟你姑妈求救呢。”   江飞燕还怀着孕呢, 孕妇挨打,可大可小,陆政和陆一诚也不敢耽搁, 立刻回房换衣服。   陆一诚再下楼, 身后还跟着个苏彤。   陆一诚对父亲说:“爸, 我和阿彤去就成, 你在家陪奶奶吧。”   这是苏彤提议的,陆政年纪毕竟大了,经不起这样熬。   一头是亲妈,一头是亲妹,陆政很难抉择。   陆一诚走到父亲跟前, 压低声音说:“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 万一承受不住,至少得留个能主事的人在家。”   陆政一听,儿子这话太有道理了,便同意了他的建议。   闹这么大动静,除了陆敏,其他人都醒了。   陆老夫人忧心忡忡坐在客厅沙发上,婆婆也一脸束手无策,上前安抚。   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母反应过来,忙让云姨和李秋芬去休息。   “快去休息吧,这么多人守着也干不了什么。”   云姨和李秋芬知道也是这个道理,想到有他们在,陆家人可能还不方便说话,便也回房间了。   另一头,陆一诚和苏彤接上陆娟夫妻后,火急火燎赶到杜为民老家镇上的医院。   找到江飞燕后,看到人没大碍,陆娟和江涛才松了口气。   纵使江涛平日里对着陆娟忍气吞声惯了,可亲亲生女儿还怀着孕也受这样的委屈,他无法再忍,走到杜为民跟前,冷不丁就朝他脸上一拳砸过去。   杜为民一个精神小伙,愣是被江涛这出其不意打得倒退了几步。   一同送江飞燕来医院的还有杜母,她不知道江飞燕给亲生父母打了电话,看到陆娟几人出现,本来有点心虚,但看到儿子被打,火气又上来了。   “怎么打人呢?还说城里人呢,这么不讲文明。”   不讲文明这样的话,是这些日子江飞燕在他们跟前念叨多了,她现学现用。不然以她平时骂人的词语,怕就是‘人模狗样’之类的。   吵架这事江涛不擅长,陆娟擅长啊。   一声冷笑过后,陆娟一顿输出,听得杜母目瞪口呆。   有值班护士担心他们打起来,连忙过来小声警告:“这里是医院,不许闹事。”   两拨人这才收敛,陆娟这才问女儿身体怎么样。   江飞燕其实没什么大碍,但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才在被杜母刮了一巴掌后佯装肚子疼,让他们送自己来医院。而她也趁丈夫和婆婆不备,赶忙用医院电话给父母打了个电话,叫来娘家人给自己撑腰。   “医生说我不能太激动,这样对胎儿不好。”江飞燕只能这么说。   杜母却是很看不惯她如此矫情,忍不住插嘴:“我就打了她一巴掌,能有什么事。”   听到杜母还对自己打儿媳妇的事如此不以为意,陆娟那才勉强压下去的怒火又涌上来了。   杜母还不知道,口若悬河说着自古以来哪有婆婆不教训儿媳妇之类的话。   别说陆娟了,苏彤听了都很窒息。   发表了一翻长篇大论的杜母痛快极了,说:“在我们那个年代,不听婆婆的话,是要被收拾的。哪像现在这样,儿媳妇才是天,婆婆反而是伺候人的。”   随后她还举了个同村的例子,说哪个媳妇如何如何不听婆婆的话,最后被婆婆如何如何收拾。   陆娟如果生的是儿子,怕也会支持她这说法。但她生的是女儿啊,自然没办法共情。   正准备开口,却听苏彤煞有其事,幽幽开口,问:“那婆婆这样过分,他们家没被媳妇灭门啊?”   ‘灭门’二字听得杜母心一跳。婆婆教训儿媳妇,怎么就被灭门?   苏彤随便扯了个上辈子从法制新闻里看到过的有那么点印象的惨案,发挥了下想象力,添油加醋告诉了他们一个婆家一直欺负好脾气的媳妇,最后媳妇被逼得没办法,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将大门反锁,一把火将婆婆一家烧成灰。   杜母是听得心惊肉跳,拍着胸口都说不出话。   太吓人了,那媳妇怎么能这么残忍。   再看向江飞燕,对上她阴狠的眼神,心跳更是快。   一行人在医院守到天亮,出院后,陆娟也不让江飞燕再回杜家,嚷着要带回城里。   “反正你也就请了两个月假,也用的差不多了,回家住两天也该上班了。”   江飞燕为了结婚和养胎,跟单位请了两个月假,现在也确实还只剩不到半个月假期。   如果不是杜为民对自己好,刚结婚的新鲜滤镜还在,江飞燕早就不想住在杜家。   所以母亲提出要带她回城,她毫不犹豫。   杜为民为了结婚,已经将城里那份工作辞了。临近过年,要找新工作也不是那么好找。他本打算在家住到过完年,再去城里找工作的。所以听到江飞燕要回城里住,他很为难。   杜母确实直接开口反对:“亲家母,才结婚你就让女儿回家住,这不大好吧。”   其实她顾虑的是,昨天很多邻居都知道她打了儿媳妇后,儿媳妇送医院了,如果还回娘家,她会被村里其他人笑话。   然而她的反对有什么用呢,江飞燕直接都不要放在杜家的东西,直接坐上表弟的车回城了。   回去的路上,江飞燕咬牙切齿对母亲说:“我再也不想回杜家住了。”   陆娟呸了声:“什么回不回的,那是你家吗?江家才是你家,那才叫回。”   坐在副驾驶座的苏彤本来打瞌睡的,听到陆娟姑妈这话,不得不服,有时候说话还挺在理的。   经过这一折腾,苏彤的计划被打乱了。本想上午去店里的,现在困得只想回家不免,中午吃了午饭再去店里看看。   而陆一诚,宛如钢铁巨人。送苏彤回家后,都没坐下歇一会,直接又去了厂里。   挣大钱的男人,果然有着常人无法比的毅力。   对上陆老夫人和陆母担心的眼神,苏彤任着困意和他们说了下大概。   听到江飞燕没事,还已经接回来了,陆老夫人放心了。   虽然脑子还是乱哄哄的,但人回来了,其他也暂时可以不用想了。   陆老夫人年纪大,熬了一晚上没睡,在苏彤极力劝说下,终于回房补眠。   陆敏饱饱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太奶奶、奶奶、母亲都还在睡觉,小小年纪的她有些怀疑人生。   -   苏彤这一补眠,睡到快下午一点才醒。   吃过午饭,她先去店里帮了几个小时,临近四点才急急忙忙去了友谊商场,买了几套护肤品。   一套自用,剩余的送奶奶、婆婆、舅妈、表妹。   买了这么多,售货员还送了她一瓶补水润肤乳。   花了可不少钱,不过她不心疼,因为陆总昨晚大气赞助了她一大笔,买完护肤品还有结余。   大战完护肤品去,她又去了进口零食去,买了好些进口零食。   如果不是人类只有两只手,局限了她的发挥,她可以买跟多。   拎着大包小包打车回到家,一进门就把陆老夫人震惊到了。   不是震惊她买了这么多东西,而是震惊她一个人怎么能拿那么多东西回来。   面对奶奶的诧异,苏彤告诉她,袋子都直接挂到胳膊肘的位置了。   这种疯狂大采购的成功经验,都是上辈子积累的。   社畜忙啊,经常只能等到放假才去超市补给,所以自然而言练就了一个人怎么拿很多东西的本领。   但真的太累了,如果不是昨晚江飞燕表姐一事打乱了计划,她是肯定要带上奶奶的。   听到孙媳妇说原本是要拉上自己帮忙的,陆老夫人有一种自己很被需要的错觉。   这感觉很不错,让她心情好转不少。   更开心的还在后面,苏彤放下东西后,立刻拿出自己要送婆婆和奶奶的礼物。   陆老夫人抚摸着孙媳妇送自己的护肤品,爱不惜手,嘴上却是说:“我都一把年纪了,皮糙肉厚的,用这么好的护肤品也是浪费。”   苏彤本来想说哪有什么浪费不浪费的,还好话到嘴边意识到不妥,连忙改口:“奶奶哪里皮糙肉厚了?我到了奶奶这个年纪,要是能有这样的皮肤,会开心到一天到晚照镜子。”   陆老夫人被哄得咯咯笑。   苏彤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耶。   她可真是个机灵的马屁精。   开心归开心,不过陆老夫人和陆母看着那几瓶东西,不知道怎么用。   苏彤耐心教着,哪瓶洗脸,洗完脸后按顺序涂抹哪些。   两人虽然看不懂瓶子上的文字,但苏彤这么一说,也都记住了。   也可能是苏彤总结的简单,反正就是洗完脸后从水到乳,那瓶浓稠的是面霜,最后用没错的。   没多久,陆一诚先回来。   昨晚没怎么睡,白天又忙了一天的他,并没有因此而显得憔悴。不过苏彤还是很大方的把售货员送的那瓶润肤乳拿给他。   陆老夫人忙不迭告诉孙子:“这是阿彤今天去友谊商场特意给我们买的,你这媳妇对你可真好。”   陆一诚心一暖,接过苏彤递过来的润肤乳,和妻子说了声谢谢。   苏彤笑眯眯道:“客气什么。”   给他一瓶润肤乳,省的他拿自己的来用。不过她也不想骗丈夫,直言这瓶润肤乳是送的。   陆一诚并不介意,就算是送的,妻子也有想到他,不是吗?   苏彤欣赏丈夫如此态度,内向强大的人,就是不会因此而胡思乱想,猜测别人是不是看轻自己。   快到吃晚饭时间,陆老夫人给女儿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陆娟已全然没有昨晚的慌乱,不仅如此,心态似乎比以前还要平和,嘟嚷着没时间聊,要给女儿炖鸡汤补身子。   陆老夫人愕然之余又挺高兴的,事情发展倒出乎人意料。   饭桌上,她和其他人说了刚才和女儿打电话的事。   这情况,他们暂时是不用担心了。   -   两天后,陆一诚忙完了工作的事,如约载着妻儿还有奶奶去魏家村。   魏光亮一家脖子都要望长了,终于盼来了他们。   更没想到的是,陆老夫人也来了。魏光亮夫妻,说大喜过望也不为过。   孙红梅连忙将人迎进来,还让儿子把烤炉的火再烧旺些。   她担心陆老夫人年纪大冻着了,乡下可比城里冷多了。   陆老夫人让她不用客气,解释道:“我就是想着快过年了,顺便来看看,你可不要见外,不然下次我不敢来了。”   孙红梅笑道:“怎么会见外呢。”   嘴上这么说,却是‘见外’地恨不能把家里所有好东西都拿出来招待。   魏秀芝坐在姐姐旁边,看着忙上忙下的母亲,小声说:“姐,你不知道,这两天可把我和弟弟累死了,陪妈跑了三趟镇上。”   “为啥?”苏彤很自然从表妹手里抓过瓜子。   “买东西呗,才买回来又想起什么东西漏了买。”   这样的孙红梅,苏彤没见过。在她印象中,舅妈做什么都是雷厉风行的。   她感动得泪眼汪汪:“看来我回娘家让舅妈紧张了。”   “才不是。”魏秀芝可不允许表姐误会,连忙告诉她真相:“是因为咋们家养的猪产崽了,妈满脑子都只想着她的猪崽。头天去镇上本来是要买敌敌畏的,但因为太高兴,光顾着买猪饲料,回到家才想到农药都忘了买。”   苏彤听到这话的表情,说呆滞也不为过。   对不起,是她自作多情了,以为舅妈是因为自己要回来高兴,却不想自己竟比不过那几头猪崽。   而此时,孙红梅也恰好和陆老夫人聊到她养的猪产崽的事,兴奋问她要不要去看看。   苏彤嘴角抽了抽,邀请人去猪圈,舅妈是不是有点兴奋过头了。   然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奶奶竟然兴奋应和。不是敷衍,不是客套,而是真的很兴奋,甚至迫不及待。   她不理解,反正她是不会去臭烘烘的猪圈的。   然而陆老夫人并没忘记她,起身后亲热叫她一起。   苏彤长长叹了口气,虽然她们之间的感情日渐增进,但去猪圈这种事,真的大可不必相邀。   更让她崩溃的是,听到要去看猪崽,陆敏也闹着要去。   谁懂啊,她难得回一次娘家,为什么要遭受这些?   苏彤含泪抱起陆敏,不情不愿跟着舅妈和奶奶去猪圈。   也不怪孙红梅骄傲,她养的母猪确实争气,一口气生了十几只猪崽。在她精心照料下,每只猪崽都白白胖胖。   陆老夫人一顿夸:“养的真好,比我当年养的漂亮多了。”   苏彤不知道奶奶竟然有这段经历,但一想她是战乱都经历过的人,养过猪又有什么稀奇的……不对啊,呜呜,养过猪就是给人感觉很震惊啊!   猪圈臭,陆敏只待了一会就捂住鼻子闹着要离开。   苏彤无比庆幸自己从一开始就抱着孩子,既然孩子要离开,她当然不能勉强,光荣担负起带娃走的任务。   还是在客厅烤火吃瓜子好啊。   苏彤看着红彤彤的炭火,让魏国豪拿来几根红薯。   放进火炉没多久,就闻到了属于烤红薯独有的香喷喷的味道。   没多久,陆老夫人和孙红梅也回来了,两人亲热交流着养猪心得。   苏彤嘴角又不受控制又抽了抽。   今天剧情的神发展,真是搁谁身上都想不到。   苏彤瞥了眼陆一诚,发现他全程面不改色,和舅舅喝茶喝茶喝茶喝茶,聊天。喝十口才聊一句那种。   男人们这样,真不会尴尬吗?反正看陆一诚是不会。   完了,嘴角又要抽搐了。她担心自己脸部神经出现问题,无助抬手揉了揉脸。   好在随着苏彤提出要去地里烩番薯,陆老夫人和孙红梅终于从猪崽的兴奋劲里出来。   魏家人齐心协力在家附近空地垒窑烩番薯时,魏家村的好些人也在聊他们家。   “这次我看到了,魏光亮家那个阿彤,带了整整一后尾箱的东西回来,别说过年的零食不用买,接下来一年都不用买了。”   “这么多?之前大家还笑魏光亮夫妻对外甥女这么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养大了还不是别人家的。没想到啊,对他们这么孝顺。”   “事到如今,我不得不佩服孙红梅打得一手好算盘。”   抚养姑子的女儿,按头嫁给陆家。这一个个决定在当时看来多少有些难以理解,可现在回头看,没有一个是错的。   一妇女一脸羡慕,道:“魏光亮夫妻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亲生女儿和儿子都考上了高中,哪怕将来没考上大学,凭着高中文化,混的也不会差的。”   这些年他们供养孩子有多辛苦,将来的福报就有多大。   有一村民后悔了:“当时我家大丫读书成绩不错,当时应该让她继续读初中的。”   咬牙忍忍,现在也初中毕业了。村里出外头打工的人回来说,如果初中毕业,进厂里打工能当个文员呢。   有些影响是正面的,需要的时间可能很长,一年,两年,五年,甚至更多,但它确实会一点点影响、改变着他人。   魏光亮夫妻可能都没想到,他们只是觉得读书很重要,想要孩子不再跟他们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就必须多读书。除了读书他们也想不到第二个办法,却有一天会让“读书不如早点帮家里干活”的村里人,也慢慢看到读书有希望。 第47章   吃过午饭, 生物钟使然,苏彤又开始犯困了。不过这次她却不舍得睡。   再回陆家村,她心态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有点点那种在城里生活久了, 偶尔回农村看看, 什么都觉得新鲜……   “真是这样?”陆一诚嘴角噙着淡淡笑意看着哈欠连连,却坚持不进房间睡觉的妻子。   一起生活这么久, 他要是还信她这说法,这段时间就白在一起生活了。   对上丈夫怀疑的眼神,苏彤不好意思笑了笑。   好啦, 她也不想装了, 就是担心地里烩着的番薯好了不能第一时间吃。   反正回去的路上可以在车上睡, 这时候熬一熬有什么呢。   哪怕已经猜到了她可能是因为这个,陆一诚也为她对吃的执着和坚强感慨不已。   负责去查看番薯烩好没的魏国豪回来了,告诉表姐:“还不能吃, 大概得等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也不是很久,苏彤可以等。   孙红梅拆了苏彤送自己的那套护肤品,不知道该怎么用, 把满脑子想着烩番薯的苏彤叫到自己房间。   苏彤言简意赅, 把洗面奶单独拿出来, 告诉她:“这个是每天晚上洗澡的时候洗脸的, 你可以放到冲凉房。剩下这三瓶,从稀到稠的顺序用。”   孙红梅记住了。   这么高级的护肤品,从外甥女嘴里说出来,咋变得没什么好稀罕了似的。   她放好,也并没有多在意。   趁着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个, 孙红梅问了外甥女一个早想问的问题。   “你和一诚……怎么想的?”   这话抽象的,苏彤觉得如果自己能听懂, 那就是舅妈肚子里的蛔虫了。   苏彤眨着无辜的大眼睛问舅妈:“什么怎么想?”   孙红梅啧了声:“你们结婚都大半年了,怎么肚子一点动静都没?”   苏彤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问这个。   能老实跟舅妈说,他们在避孕吗?   她还在思考,孙红梅接下来的话,就让苏彤破防了。   笑破防。   “我养的母猪半年都下崽了,你们怎么还一点动静都没。”   孙红梅这话是随口嘟囔,所以也没觉得这对比有什么,但是苏彤却是笑得差点岔气。   老天爷,谁来救救她?她好像被人隔空点了笑穴。根本停不下来。   “笑什么?”孙红梅愣愣问外甥女,随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什么,也跟着笑了。   因为笑得阵仗太大,魏秀芝好奇母亲和表姐在房间里聊了什么,陆老夫人和陆一诚也都过来了。   看到没事,两人又回到客厅坐下。   陆老夫人对魏光亮笑道:“阿彤和她舅妈感情真好,两人相处和谐的跟亲母女似乎的。”   魏光亮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只能笑笑。   要说感情好,确实挺好的,但妻子教育孩子的方法,向来离不开打打骂骂,说和谐有点心虚。   房间里又只剩孙红梅和苏彤两个。   苏彤喘过气来后,老实对舅妈说,她和陆一诚暂时不打算要孩子。   “为什么呀?”孙红听到立刻急了,“难道是因为敏儿?”   虽然希望外甥女女能照顾好敏儿,但也不是要她不生自己的孩子啊。   苏彤不想说‘是’让舅妈愧疚,但多少有点这个原因,只是微乎其微。   避孕,更多是因为她还没想过要生孩子。   “舅妈,我还小,等两年也无妨的。”不过苏彤知道,单拿年龄来说,长辈们是肯定不会接受的,又说:“而且最近敏儿复查的情况都特别好,生孩子于我和一诚而言又不是什么急的事,为什么不等一两年呢。”   这话也不是没道理,但在孙红梅看来,到底是亏待了苏彤。   “傻孩子,舅妈知道,哪个女人结婚了不想趁年轻早点生格孩子的。”   苏彤在心里说,不不不,真不是每个女人都这样,至少我就不是啊。但她知道,这话如果说出来会把孙红梅吓到的。   “已经有敏儿了,我和一诚其实对要不要再生孩子并没什么‘非得’的想法。”   “怎么能一样呢,敏儿毕竟不是你亲生的。”   “我视如己出。”苏彤大言不惭,一脸淡定。对于陆敏,她是真心喜爱的。刚才那句话并非有假,真是因为有陆敏,她才能结婚后短时间内免于被催生。   孙红梅大为感动,外甥女女做的远比她以为的要好太多太多了。   苏彤继续说:“我也不是你亲生的,可是你把我养大,难到我会对你不好吗?”   以身作则,总是最有说服力的。   孙红梅知道外甥女是个好的,但是老实说,当初决定抚养她的时候,是完全没想到长大了会对他们夫妻这么好的。   苏彤知道自己说的差不多了,又加了把火:“放心吧舅妈,我和一诚心里有数的。”   孙红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你们心里有数就好。”   这话出来,苏彤知道她至少能清净个一年半载了。   这次把这话题说开也好,不然过年回来,大过年的说这事多扫兴。   吃过烩番薯,又满满当当当装了一箩筐番薯,苏彤回陆家了。   本来她是不想要那么多番薯的,一箩筐真的太多了,吃到何年何月。但架不住孙红梅硬塞,没办法她只能要了。   回家的陆上,陆老夫人也愁。   “那么多的番薯可怎么吃的完。”   这会苏彤也不知道,不过好在番薯这东西耐放,放着慢慢吃总吃的完的,吃不完就蒸了晒番薯干。   这么想,心里压力没那么大了。   从乡下带了一筐番薯回来,搁哪家都是挺让人不可思议的。   陆母看着那筐番薯,忍不住问:“不会是把你舅舅家所有的番薯都拿回来了吧。”   “没有,还有好多呢。”苏彤告诉婆婆:“今年番薯大丰收。”   虽然大丰收,但一筐番薯真的太多了。   陆母又问云姨:“番薯除了蒸和烤,还有什么吃法?”   云姨做了住家保姆十几年,对自己的厨艺向来十分自信,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主人家问到不好意思。   “也就还会做一个拔丝地瓜。”   听到拔丝地瓜三个字,苏彤立刻馋了。   上辈子去东北饺子馆,她最喜欢吃的就是这道拔丝地瓜了。   “云姨,今晚就做这道拔丝地瓜吧。”   苏彤两眼看着自己,云姨那短暂消失的自信又回来了。   “行,就吃拔丝地瓜。”说着她还伸手去筐里挑番薯,边挑边夸:“这番薯个真大,煲番薯糖水肯定也很好吃。”   “哇,云姨,你还会煮番薯糖水?”苏彤无比崇拜,上辈子去广式糖水铺,番薯糖水清补凉,必定是一定会有的。   云姨笑道:“番薯糖水有什么难的,不过就是番薯切粒,和冰糖一起熬。”   听上去是挺简单的,可苏彤自己煮过,味道总是不对。   不管简单不简单,她对云姨一顿夸,夸的云姨恨不得拿出自己的十八般厨艺来。   头天吃拔丝地瓜,第二天吃番薯糖水,第三天番薯饼,第四天番薯粥,第五天……   再喜欢吃的东西,在连着吃了几天后,短时间内多少也会有所抵触。   所以这段时间,陆家人很有默契的,没人愿意再提‘番薯’二字。   年关将近,大家的注意力都渐渐投向即将冬来的农历新年。   往年每到年底,最忙的必然是陆一诚,今年多了一个苏彤。好些天两人都是忙到天黑透才回家。   但哪怕累的腰都快直不起来,苏彤也没怀疑过,为间不赚钱的店值不值得。   呜呜,是的,年底她一算账,不得不面对自己的饰品店不挣钱这个事实。   然而婆家人太好了,听到她说店不挣钱,不仅没觉得她是在干一件浪费时间的事,反而还能从各种角度安慰她。比如什么能将别人都卖不出去的毛线卖掉大半。   虽然她并没有被店不赚钱打击到,但真的真的,婆家人这个态度还是深深温暖了她。   有这样的家人,她还有什么不敢去尝试的呢。   年二十四,李秋芬结束了在陆家的看护工作。   做看护几年,她还是第一次在工作结束时这么不舍。   陆家人感激她这些日子对陆母的悉心照顾,除了正常给工资外,还额外多发了两个月的工资。   往年这个时候,云姨也要回老家过年了。今年因为陆母腿还没完全好,她主动提出留在陆家过年。   中国人都讲究团圆,特别时在春节这样的日子。   陆母让她不用担心自己,她的腿虽说还没完全好,但杵着拐杖也能慢慢行走。而且今年过年,不是还多了个苏彤么。   云姨见家里只有她还有陆母、陆老夫人在,也不怕实话实说,笑道:“就是多了阿彤,我才格外想留下来过年。”   陆母和陆老夫人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让阿彤做年夜饭?”   婆媳二人才回过神,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点她们还真是没想到,还真是不能指望苏彤煮一桌年夜饭出来。   -   晚上,苏彤和陆一诚又是在天黑透了才回来。   陆家人为了等他们一起吃饭,晚饭时间推迟了半个小时。   饭桌上,苏彤高兴跟大家宣布:“我的饰品店,明天开始正式放年假啦。”   这段时间太辛苦了,但都忙过去了,明天开始又可以早睡晚起了。   今天下班的时候,她和店员小妹都很开心。她是因为终于放假了,店员小妹是因为多发了一个月的工资奖金。   陆母笑看着她,又看了婆婆一眼,眼底罕见闪过几分狡黠。   只听陆母道:“那正好,我们家还有蛮多年货没买的,明天我列个单子,你抽空去买回来。”   “没问题。”买东西又不需要赶早,而且陆家要买的年货通常都在百货公司这种高档上长,不需要跟在市场里一样人挤人的抢,所以苏彤非常乐意,权当逛街了。   然而当听到陆母接下来说的,她吓得饭顿时没胃口吃饭了。   “云姨过两天就放假回老家过年了,我腿脚不方便,今年的年夜饭估计得落到你肩上,你看这两天要不要抓紧跟云姨学习一下?”   陆政想说什么,对上妻子别有意味的眼神,赶忙闭上嘴。   而苏彤因为云姨要放假,自己要承担煮年夜饭这个重任,受到暴击,哪还能顾上公公和婆婆的‘眉来眼去’。   她满眼惊恐看着云姨:“真的要回老家过年吗?”   云姨眼神闪烁,不敢和苏彤对视,低下头扒饭。   然而落在苏彤眼里,沉默就是默认,她是因为不好意思所以不敢和自己对视。   苏彤在心里喊完了,她真没想到幸福了半年,临到年底会突然有这么一座大山压下来。   年夜饭要是交给她,她敢保证,今年陆家会有一个‘非常难忘’的春节。   无助的苏彤,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丈夫。   陆一诚也是没想到,苏彤根本不怎么会做饭,又怎么做得出一桌年夜饭呢。   奶奶年纪大了,母亲腿又没完全好,父亲不擅厨艺,他自己也就会个蛋炒饭。想了一圈,竟然没有一个能扛大旗的。   几秒后,陆一诚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刚好,明天开始厂里也没那么多事了,我也多留在家里跟云姨学一下吧。”   陆老夫人,陆母,陆政,听到这话无一不呆住。   云姨更是被吓到,一口饭差点没咽下去,连忙站起身跑进厨房,待可咳嗽平复下来才又出来。   她看着陆母和陆老夫人,一副不知如何是好。   陆母和陆老夫人也没忍住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按理说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叛逆。   “也不是不可以啊,是吧。”陆母这话,是婆婆说。   陆老夫人幽幽开口:“确实,也没规定男人不能下厨。”   云姨呆在原地,嘴皮子上下碰了碰,一副欲哭无泪,欲言又止。   不行的,让她教陆一诚做饭,她怕自己紧张到什么都。   苏彤则是一脸感动,她完全没想到,在这件事情上,陆一诚是如此靠得住。   深深被丈夫感动的苏彤,这晚主动对丈夫投怀送抱。   因为工作都很忙,陆一诚心疼妻子劳累,这半个月都格外克制,忍着不让妻子累上加累。   所以她今晚的主动,让他有些惊喜,也让他半个月以来的克制,瞬间化作肆无忌惮。   剧烈的碰撞,几欲将灵魂都震碎。   -   苏彤是在睡到极度满足后醒的。   她艰难掀了掀眼皮,因为刚醒的缘故,哪怕只有几丝阳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她也还是觉得刺眼,赶忙又闭上眼。   适应后,她再次睁开眼,终于补难受了。   窗帘是双层的,如此厚实都能有阳光照射进来,可见今天肯定是个大晴天。   她换好衣服后,走到窗户边,一把将窗帘来开半边。   屋外,果然阳光盛开。   她没有去看时钟多少点,而是慵懒打着哈欠去洗漱。   也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偶尔睡懒觉醒来,她再不会急忙去看多少点。   陆家人用包容和宽容,让她慢慢、不知不觉,用一种自在的方式融入了这个家的生活。   来到楼下,陆一诚竟然没有去厂里。   苏彤开玩笑问:“陆总是怕去公司给工人们发年终奖吗?”   陆一诚昨晚得到了巨大的满足,这会别说调侃,妻子让他干什么估计都点头答应。   他笑道:“工资和奖金前两天已经发了,现在厂里也没什么活,工人们也开始陆陆续续有秩序放假了。”   “哦。”苏彤坐在餐桌前开始喝粥,并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发现已经十点半了。   早饭不能吃太多了,不然午饭要吃不下。   十一点,云姨开始进厨房准备午餐。   苏彤很自觉走到厨房门口,陆一诚见状也迈着大长腿跟上。   还没开始学,苏彤就先跟云姨打预防针:“云姨,我厨艺这块真的特别没天赋,很可能什么都学不会。”   云姨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眼她身旁的陆一诚,最后目光落在也杵着拐杖走到厨房门口的陆夫人,投以求饶的眼神。   陆母觉得也够了,不忍再逗两个孩子,忍住笑和他们坦白:“好啦,昨天是跟你们开玩笑的。云姨今年留在我们家过年。”   什么叫阳光冲散了阴霾,这就是。   苏彤刚才的心情,如果说是六十分,那么这会是直接窜到了一百分。   “妈,你太坏了,竟然捉弄我们。”苏彤小小跟婆婆抗议。   陆母边笑边解释道:“我本来只是想逗一下你的,谁知道我那宝贝儿子竟然自告奋勇。一时没忍住,便想逗逗他。”   陆一诚无语,不敢相信自己的母亲竟然到了这个年纪才来生出玩心。   不过相比妻子开心不用煮年夜饭,陆一诚却是反思。   也许不忙的时候,他要提升一下自己的厨艺。虽然可以请阿姨,但家里还是至少得有一个人会做饭才好。   没有年夜饭这块巨石压着,苏彤进入了快乐采办年货阶段。   年二十八,全家最忙的陆一诚也放假了。   苏彤开玩笑说他是会算的,算到家里年货都备齐了才放假。   但当陆一诚拿出个首饰盒,调侃的话刚落音的她毫无困难又接着往下说:“……不过还是辛苦我们陆总了,正是因为有陆总在外头辛苦赚钱,我们才能没有顾虑想买什么年货就买什么年货。”   快速说完,接过丈夫递来的首饰盒,又甜甜说了句:“谢谢陆总送的新年礼物。”   啪一声打开,是一条非常漂亮的项链,吊坠还非常应景地选了一匹小金马。   苏彤笑得眼眯成一线,真挚说道:“陆总用心了。”   明年,可不就是马年么。   妻子如此喜欢自己送得新年礼物,还领悟到了自己的用心,陆一诚这个送礼的人也很是满意。   陆老夫人看着眼前这和谐的一幕,既欣慰又酸溜溜的。   她的大孙子竟然也学会送新年礼物了,往年哪次不是给他们长辈每人塞点钱当孝敬。   “看来老话也不是全然不对,娶了媳妇忘了娘,还真是有点道理的。”   陆母是全程笑盈盈看着这一切的,听婆婆这么说,连忙跳出来为自己正名:“我可没这么觉得,相反的,我为能养出这么个儿子而感到自豪。”   苏彤自然知道她们不会真的计较,而且论金银首饰,两位长辈拥有的数量可比自己多多了,可不是白年长这么多年的。   不过为了家庭的和谐和团结,她还是坚定站在了奶奶这一边,批评陆一诚没有一碗水端平。   “你又知?”陆一诚笑得有些得逞,这才又走到门口鞋架前,从公文包里又拿出了几样东西。   从陆老夫人到陆敏,没有一个陆家女性落下。   送陆老夫人的是一只冰种翡翠玉镯,送陆母的是一条南红玛瑙手串,送陆敏的是一个银长命锁。   苏彤超他玩笑拱了拱手,打趣道:“佩服陆总的端水技术。”   其实这些礼物对陆老夫人和陆母来说都称不上什么惊喜,毕竟她们真的有挺多的。但经过这么绕一圈打趣,今年收到的新年礼物就是让人格外开心。   陆母欢喜摸着儿子送的玛瑙手串,对婆婆说:“一诚的真正意思,我们必须明白。”   陆老夫人没明白,脱口问出:“什么意思?” 第48章   陆母笑看了苏彤一眼, 对婆婆说:“我们陆家,可没有说晚辈结婚了就不给压岁钱的传统。”   陆老夫人懂了,笑吟吟道:“你倒是反应够快的, 怪我老了, 脑子没有你们年轻人灵光。”笑着,她看向手里拿着的玉镯子, 依然很是喜欢,对儿媳妇说:“一诚的意思,我明白了。今年你我的钱包不保了。”   苏彤何尝不是懂了, 笑容更深了。她竟然不知, 陆家还有这样美好的传统。   许多人家, 哪怕还没结婚,只要成年了长辈都可能不再发压岁钱。反正上辈子她十六岁后没再收过父母的压岁钱。工作后,不仅没有收压岁钱, 还要反过来给家里的晚辈压岁钱。   这传统好,可太好了。   今年的春节,更加让人期待了。   年二十九, 抓紧赶在春节休市前, 陆一诚和父亲去烟花市场买回来好多烟花鞭炮。   苏彤看着陆家父子一趟一趟把汽车后尾箱里满满当当的烟花鞭炮往家里搬。   她怀疑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自己随口说的那句‘过年还是要放烟花鞭炮才有气氛’, 他们今天才一大早去买了这么多烟花鞭炮回来。   昨晚临睡前她和陆一诚闲聊随口说的, 不过是想到去年在魏家村过年时,漫天红火的场景。   她有些不安对婆婆和奶奶说:“新闻联播上不是说,城里不给放鞭炮了吗?”   陆政边把烟花鞭炮从车里搬进来,刚好也听到了儿媳妇这话,笑道:“确实是有这个政策, 很多大城市已经不许燃放烟花鞭炮了,不过我们市还没有这样严格。”   苏彤放心了, 她可不想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博褒姒一笑,现有陆总裁违规放鞭炮圆妻子一梦。   不过才这么想,她就在心里呸了声。   不过是男性守不住江山,将责任推给女性罢了。   -   年三十这天,吃过年夜饭,陆敏就嚷着要洗澡换新衣服。   苏彤给她买了一套红色加厚唐装,衣领和袖口处还缝了毛茸茸的白色人造皮草,陆敏非常喜欢,刚买回来就想穿,只是大人们都告诉她,这件衣服是要过年才能穿的。   她等啊等,三岁多的她真觉得几天的时间好漫长好漫长,好不容易才盼到过年。   所以一吃过团圆饭,往常不爱洗澡的她,今天主动拉着苏彤的手,要洗澡,要穿新衣服。   平常帮孩子洗澡都是云姨干的,今晚陆敏却想要苏彤。   苏彤用柚子叶煮的水,给孩子洗了个香喷喷的澡。   虽然同属个市,不过过年风俗还是有区别的。就拿这洗澡水来说,魏家村那边是用香茅草叶煮,陆家这边是柚子叶。   不过不管用什么,都是好寓意,都希望能洗去霉运,来年好运连连。   陆敏终于穿上心心念念的新衣服,开心得在众人面前直转圈圈。   苏彤看着陆敏,越看越觉得自己眼光好。当时一看到这身衣服,她就觉得穿在孩子身上肯定像个红包……咳咳咳,呸呸,孩子穿在身上一定喜气洋洋。   陆敏拉开了全家洗澡换新衣裳的序幕。   晚上八点,全家都已换上了新净得衣服,坐在电视机前看春节联欢晚会。   陆家长辈也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利是封给晚辈发压岁钱。   苏彤接过,每一封都是鼓鼓的。   她相信陆家长辈不是会兑一毛两分放在利是封里捉弄晚辈之人,不敢去想这么鼓的利是封里面装有多少钱。   陆一诚也好奇,他以为长辈们顶多就给妻子的那份加码,没想到自己的也加了。   难道她也夫凭妻贵了?   好奇心促使,他特意寻了个借口把妻子叫上了三楼。两个成年人就跟八岁的孩童那般,迫不及待偷偷摸摸背着长辈们拆过年利是。   苏彤第一个拆的是婆婆给的,利是封里有几张一百的,几十张十块的。   她数了下,嘴角都快翘到耳朵去了。   婆婆给的压岁钱,金额加起来刚好是个非常吉利的数字,999。   陆一诚见状,也拆了亲妈给的。他本以为自己的应该会和妻子一样,打开后却是傻眼。   他的全是一毛五毛一块,面积最大的不过十块。   数了一下,金额加起来也非常吉利,99。   什么时候,他的亲生母亲也偏心了?   苏彤大笑,婆婆真是越活越可爱了。   拆完这一个,陆一诚已经没有了继续往下拆的想法。他有预感,可能奶奶和父亲给的压岁钱也会是这情况。   可他没有,苏彤有啊。   两人还是拆完了三个长辈给的红包,奶奶给的和婆婆差不多。不是金额差不多,是风格差不多。   一个是塞了满满当当的大额人民币,一个是小额人民币。总金额比婆婆这个包租婆少了点。   奶奶给他们两个的压岁钱,一个666,一个66。   如此相似的操作手法,别说苏彤了,就连陆一诚都怀疑两人是商量过的。   好在陆政始终是家里一碗水端平的那个,不管是给儿子还是儿媳妇,都是一视同仁的一百,而且面额都是一毛两毛这种小额的。两人数了好一会。   苏彤对丈夫说出自己的猜测:“不会是奶奶和妈用不完的,全塞给了父亲吧。”   陆一诚轻抿下唇。   说不定还真是如此。   拆完红包,两人不着痕迹又封回去,仿佛没干过那等幼稚行径。   再下到一楼,小夫妻两,一个笑容愈发可爱可掬,一个则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克制。   几位长辈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拆了利是封,一家人无比和谐看春晚。   电视上,正在播放后来红遍大江南北的歌曲《山丹丹花开红艳艳》。   激情澎湃的旋律,富有穿透力的嗓音,一开唱就吸引正在看电视的陆家所有人的注意力。   歌曲唱完,陆老夫人问:“这首歌叫什么来着?”   她年纪大记性不好,没记住刚才主持人报幕的时候说什么名字。   苏彤把歌曲名说了遍:“山丹丹花开红艳艳。”   在上辈子,按年龄来说这首歌不是她那个年代的,但是传唱度太高了,她非常熟悉,而且敢说大半的中国人都能随口哼两句。   陆老夫人记下来,对儿媳妇说:“等过完年,把这歌的磁带买回来听。”   陆母也喜欢这首歌,非常赞同婆婆这想法。   说到买磁带,苏彤才意识到,属于中国原创流行乐的黄金时代要来了。   嗯,她也要把那一张张日后会成为经典的磁带专辑买回来珍藏。   春节联欢晚会看到一半,电话响了,是陆娟打来的。   不过这次既不是跟母亲和大哥诉苦,更不是和他们吵架。   她打这个电话,是专门来向母亲和大哥大嫂拜年的。   这可让所有人够意外的。而且听电话那头,江家今年也是难得和谐,有欢声笑语。   陆娟告诉母亲:“为民今年在这边过年呢,我们打算等会出去逛逛,听说江边公园那有烟花看,你们要不要出来?”   “不了,你们那过去近,我们这过去就远了。而且大过年的,肯定人多,估计也不好停车。”陆老夫人笑着拒绝了女儿,还带着几分得瑟告诉她:“而且我们自个也买烟花了。”   “自己买的那点烟花哪有政府专门放的好看呀。”陆娟笑母亲,不过她也猜到他们是不会出来的,大嫂腿还没好利索呢,不过就是寻个由头想和母亲和大哥打个电话。   挂了电话,陆老夫人依旧还对杜为民今年在江家过年这事颇为诧异,和家人又说了几句。   其实在几十年后,结婚夫妻也有不少是在娘家和婆家轮流过年的。不过陆老夫人终究是思想传统的人,已经想到杜家那边估计不高兴。   陆政接过话道:“都已经闹成这样了,在哪边过年都会有不愉快的。”   “也是。”   即使江飞燕在杜家那边过年,以她和杜家父母的性子,指不定怎么鸡飞狗跳。   陆老夫人也不想大过年地想这些糟心的事,注意力再次回到春晚上来。   上辈子的苏彤其实并不爱看春晚,也许是那会可选择的娱乐方式太多。但此时此刻,她坐在客厅沙发,嗑着瓜子,时不时和家人对表演的节目发表几句意见,倒也真的看得津津有味,也明白到了春晚的意义。   时间眨眼就快来到十点,平时八九点就睡的陆敏今晚格外精神,但到了这个点也哈欠连连。   陆家人决定不看春晚了,去外头放烟花。   不然孩子睡着了,看不到得多遗憾。   -   今年的年三十,向来低调的陆家高调了一回。全因年三十这晚,他们在家门前那片空地上燃放了近三个小时的烟花爆竹。   本来该在家里看春晚的大人小孩,很多都抵抗不了烟花的诱惑,跑出来看。   其中有不乏和陆家相熟的,问他们为什么今年放这么多烟花。   陆老夫人笑吟吟告诉他们:“我孙媳妇说,过年还是有烟花爆竹才有气氛。”   辞暮尔尔,烟火年年。   有烟花爆竹,这个年确实更有年味了。   他们家,多久没试过过年这么热闹了?   明明人也还差不多是这么些人,但心里就是觉得,这个年真热闹。   因着有陆家无偿赞助的这场烟火,大院的过年气氛仿佛是比往年要浓郁许多。   只是陆老夫人那句‘孙媳妇说过年有烟花爆竹才有气氛’,让苏彤这个嫁到大院大半年之久,却不怎么为人熟悉的低调媳妇,一下子在大院出名了。   大家都知道陆家人宽厚,却不知道对孙媳妇这样好。一句话就让他们大费手笔买了这么多烟花。   事物的传递,传的多了多少都会发生点变化。陆老夫人年三十的那句话,在大院中传着传着不知怎么变了味。   开始还能有点老夫人表达的意思,就是陆家的孙媳妇想看烟花,所以陆家就买了很多烟花放给她看。   只是,人多口杂,这事说的人多了,就开始变形了,后来莫名变成了陆家儿媳妇在陆家非常得宠,过年非要看烟花,陆家就给买了一大车烟花。   这话是怎么又传回陆家的呢?还是离不开陆老夫人在大院里的‘庞大人脉’。   大年初二早晨,接连几天吃得太好的陆老夫人在大院里遛弯,一个差不多年纪的老太太凑上前闲聊,就说起了他们家大年三十放烟花的事,不过是传了好几圈后歪曲的版本。   老太太还没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感慨道:“你们家是宽厚的,对这个孙媳妇真好。”   自家被夸,可陆老夫人并没有高兴,反而气呼呼道:“那是我们家阿彤好,值得被好好对待。”   老太太没想到她那么冲,愣了楞。   大过年的,按说真说的不高兴,都会想着大过年的而忍耐几分,何况陆老夫人平日里脾气挺好的啊。   这是不小心踩到她的逆鳞了?   老太太不想破坏一直很好的邻里关系,连忙解释:“我也没说你家阿彤不好的意思,绝对没有。”   陆老夫人知道她没有,但那些传言对苏彤的偏见太深了。   不行,她不能让被人这么传自己孙媳妇。   陆老夫人平复好情绪,和老太太详细说清楚了那天晚上放烟花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听懂了,陆家孙媳妇确实是想看烟花,不过买这么多烟花,是陆家人想给她的一个惊喜。   都是做过人媳妇的,老太太好生羡慕。   这是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这辈子嫁到这么好的婆家。   听到她这感慨,陆老夫人忙不迭搬出从苏彤那听过的大道理:“我们阿彤说过一句话,既然自己淋过雨,何不妨给别人撑把伞。你也知道做人媳妇不容易,现在当婆婆了,何不对儿媳妇好些。”   什么淋雨撑伞的,她当时听的时候就对这话印象特别深刻,终于有机会用了。   老太太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但自家那个儿媳妇确实气人。   “我也想对她好,可你不知道,我家那儿媳妇比起你家的可差远了,整天拿婆家的东西贴补娘家。”   “拿你什么东西了?”   “老郑单位发的米粮油什么的,但凡有点剩都往娘家里搬。”   陆老夫人笑了,拍了拍老太太的手:“既然是有剩,给点亲家那边又有什么不妥?咱们都到这个年纪了,看待事情的格局更加得打开。”   老太天听得一愣一愣的,怎么说着说着,成她不是了?   陆老夫人说了一番教,神清气爽回家。   陆母见状,笑道:“看来早晨遛弯还是挺提神的。”   陆老夫人喝了口水,然后才告诉儿媳妇刚才遛弯遇到郑家老太太的事。   陆母听完有些生气。就因为大年三十他们家放多了点烟花,大院的人竟然这样误传自己儿媳妇。   苏彤连忙开解:“妈,别生气。这话听着也并有恶意说我不好的意思,不过是羡慕我在陆家的好生活。毕竟这天底下,有几个奶奶和婆婆有你们这么好的。”   陆母气笑了:“我该夸你心胸第一宽广吗?”   苏彤嘿嘿笑了笑:“倒也不是,只是人活着哪可能不被人议论一二,只要不太离谱,完全没必要放在心上,毕竟又不会掉块肉。”   “能让你掉肉的,估计也就只有拿走你那几块心头好金条了。”   “那我绝对跟他们拼命!”只是假设,苏彤都咬牙切齿。   动什么,都不能动她的金条。   得了,陆母也不气了,横竖儿媳妇是真不在意。   她问起了个更关注的问题:“初四才回娘家,你舅舅那边真不会有意见?”   “不会,这事上次回去我就和他们说了。”   传统习俗,初二一般都要回娘家,特别是苏彤这种刚结婚的。   不过今年陆家这边情况不是也有点特殊嘛,一战乱年代移居海外的远房亲戚早早打越洋电话回来,说今年要回祖国过年,初二要来陆家给陆老太太拜年。   想着他们飘洋过海回来一次也不容易,加上两边老太太都很大年纪了,见了这次之后也不知道有没下次。   而且人家提前一个月打电话回来告知,显然是非常重视,礼节也做到足。   看了下时间,八点半不到,人应该有何没那么快到,陆老夫人有些扭捏问苏彤:“听说洋人都喜欢化妆,也不知道我那个老妹妹有没有那习惯。”   “嗯?”所以呢?有那习惯又如何?苏彤不解看着奶奶。   陆老夫人想着难得这会儿子和孙子不在一楼,便一咬牙,对苏彤说:“你看,能不能也帮我简单化一个?”   当初分别的时候两人都是花一般俏的小姑娘,转眼几十年过去,她都老成这样了。   想到这些,陆老夫人就无比伤感。   苏彤差点惊愕掉下巴,不过好在她即使遇到很惊讶也不会有很夸张的反应,不然肯定会打击到奶奶这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   陆母则没有苏彤那样能控制住自己,是真的整个惊讶到嘴巴都大大张开。   不过陆老夫人是豁出去才有勇气说这话的,也猜到了她们可能会有的反应,说完眼睛只看正前方茶几上的茶杯,根本不去看其他人什么反应。   “当然可以啊。”苏彤笑着欣然应下,还不忘给陆老夫人喂下一颗定心丸:“我化妆技术可好了,能做到看上去跟没化妆一样。”   陆老夫人两眼陡然一亮,放心了。 第49章   苏彤上辈子是学过化妆的, 不是钱多想学点让自己变美的技术,只不过是那会刚好有个政策鼓励社会人员学技术,成功考到职业技术证书的话, 还能领取两千多块钱补贴。   她想着既不用花钱, 还能领补贴,而且化妆还是很实用的, 便去学了。   学完化妆后才意识到,就算掌握了化妆技巧,她也是买不起那些昂贵的化妆品的。现在嘛, 占了‘十八无丑女’的便宜, 虽然买了化妆品也很少化妆。   今天, 她拿出自己十成的功力,帮陆老夫人化了个清新自然的淡妆。   陆老夫人看着镜子那张脸,气色确实好了很多, 化妆的痕迹却不是很看得出来。   “真神奇。”陆母都忍不住发出赞叹。   苏彤笑,她的技术也就是入门级别,真正的大师, 化妆技术堪比整容。   “妈, 要不要也给你化一个?”苏彤看婆婆好像挺感兴趣的。   “我?”陆母确实有点心动, 她也不是没化过妆, 偶尔参加一些重要场合也会专门去美容院让人帮化个合适的妆容。但今天是在家接待客人,也不是外出参加宴会什么的。   “来吧来吧,今天我们三个都化。”陆老夫人替她做决定了,而且还把苏彤也拉下水。   “那就化吧。”陆目也不扭捏了,三代人一起化妆扮靓, 也挺有意思的。   -   陆一诚和陆政晨运回来,发现一楼客厅没有一个人, 还以为家里的女人们出院子逛了。   上到三楼,陆一诚准备洗澡换身衣服,却惊愕发现,家里的女人们原来都聚在他和苏彤那不小不大的房间。   “你们……这是……”陆一诚问都不知道怎么问。   “晨运完回来啦。”苏彤看到陆一诚,赶忙把陆老夫人推到他跟前,问:“看得出奶奶今天有什么不同吗?”   陆一诚盯着奶奶看了一会,一脸疑惑。   不和平时一样吗?有什么不同?要非说有点不同,可能是这两天休息的好,气色看上去好很多。   阿彤不会无缘无故问自己这个问题的,肯定有猫腻,于是他说出自己观察的:“奶奶今天看上去,气色格外好。”   陆老夫人直笑,孙子这回答正中她欢心。   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但是看上去气色又好,孙媳妇的化妆技术果然好。   苏彤又问他,婆婆有什么不同。   陆母的妆容稍比陆老夫人明显些,仔细打量的话,还是看出来化妆了。   陆一诚已经猜到了她们在这个房间里干什么,再看向妻子的脸,笑了。   “你们,化妆了呀。”   他并没有觉得她们化妆不好的意思,相反的,反而是为她们连这种事都能拉着一起干,为她们的日渐亲密的感情而感到高兴。   苏彤嗯了声,笑眯眯问他:“好看吗?”   “好看。”陆一诚说真的,本来不化妆就好看。不过回答完,想到妻子对回到回答问题诚心这一块的看重,又补充道:“气色看上去好了许多,人也更精神了。”   他不知道这么夸算不算正确,但直观上确实是如此。   这其实已经算很好了,多少男人天生对这一块不是很明显。换发型,化妆啊什么的,稍微弄得不是很夸张,可能都看不出来。   陆母笑看了看儿子,对苏彤说:“比他爸会说话,有时候我只是问他爸我穿的这身衣服好不好看,他都只会说‘好看’‘可以’‘不错’,但不错在哪里,完全说不出所以然来。”   苏彤想说男人都这样,但这话显得她好像阅人无数似的,赶忙闭了嘴。   没自己的事了,陆一诚拿了衣服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原本在房间里的人早一不知道什么是来来到楼下。   陆政比儿子先一步洗好澡,坐在客厅听母亲她们聊天,全然插不上嘴的那种。看到儿子下来,很是高兴。   终于不再显得就他一个人是外人似的了。   陆老夫人的心思已经全在即将要和几十年没见的小姐妹见面这个事情上,一边和苏彤她们闲聊,一边不断去看墙上的挂钟现在多少点。   眼看时间马上要来到十点,陆老夫人是连敷衍都敷衍不下去了,坐立难安。   “说好今天过来的,按理说这个点应该也到了。”   陆母安慰她:“也许已经快到了,妈,你别急。”   陆老夫人也知道不能急,强迫自己镇定,和儿媳妇她们聊起当年。   “当年她带着弟弟逃去香港的时候,不过十二岁。十二岁的年纪懂什么啊,却要独自一人面对异国他乡的一切未知,还要照顾比自己小一岁的弟弟。”   谁知道才开了个头,陆老夫人就悲从中来,是再也克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苏彤连忙把纸巾递给她,用极轻的声音说:“奶奶,小心妆花了。”   陆老夫人这才记起,自己化妆了,连忙接过至今擦眼泪。   可心里太悲痛,泪又哪里止得住。到最后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妆花了就花了吧。   苏彤也不知道怎么办,一脸无助看着其他人。   她刚才那样说只是希望奶奶可以不哭,谁知道适得其反。   陆母坐到婆婆旁边,轻轻把婆婆搂住,安慰道:“妈,等下允知阿姨来了,看到你眼睛肿了,肯定猜到你哭了。”   这话有效果多了,陆老夫人慢慢收敛住了泪意。   陆母口中的允知阿姨,正是陆老夫人今日心心念念期盼着的,那个几十年没见的小姐,郑允知。   随着时间来到十点半,原本说要来的人还没出现,不止陆老夫人,其他人也跟着不安了,都在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可除了等,他们又完全没有别的办法。   此时此刻,陆一诚非常后悔。当初接到允知姨婆电话的时候,就应该问清楚,他们到底哪天的飞机到香港,哪天到G市。一到G市他就去接他们。   可允知姨婆也没办法确定具体航班,更不确定到了香港后能不能顺利通关。所以只定了初二这天,他们来陆家。   陆家,他们是能找到的。   陆老夫人好难过:“他们不会是没能回来吧?”   这时候别说回国,打个越洋电话都不容易。陆老夫人真怕这么久的期盼,最后落得一场空。   所有人都心乱,陆母反而成为了最冷静的那个。   “不会的,如果不能回来,允知阿姨早就打电话过来了。肯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回过神来了。   没错,确实是这个道理。   就在这时候,门铃响了。   陆老夫人猛地站起身:“来了,一定是允知来了。”   她根本等不及云姨去开门,小跑着奔向大门。   然而一打开门,看到的却是一个年约二十来岁,穿着西装,英俊挺拔的年轻男子。   陆老夫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明晃晃的失落。   男子礼貌开口:“您是……秀姿姨婆?”   会喊她姨婆的,必然就是……陆老夫人瞬间又无比激动。   “你是允知的……什么人?”陆老夫人也不敢确定,万一不是呢。   男子礼貌自我介绍:“我叫郑维,郑允知是我外婆。”   “你是允知的外孙啊!”陆老夫人很激动,看眼前的年轻小伙子顿时无比顺眼,并且从对方眉眼之间也看到了好姐妹的影子。   但是,怎么只有他一个?   陆老夫人不安问:“你外婆呢?”   郑维正想解释,陆母忙开口提醒:“妈,外头冷,好歹先将人请进来再问。”   陆老夫人反应过来,连忙让郑维进来。   郑维还带了两盒东西,说是外婆特意从国外带回来给陆老夫人的。   陆老夫人根本不在意这些,又问:“你外婆呢?”   郑维有些吞吐,提前安抚陆老夫人道:“我说个事,姨婆你别太担心。”   原来郑允知因为年纪大,加上身体一直不怎么好,经不起这样长途的颠簸,昨天晚上到G市后就病倒了,连夜住进了医院。   本想着打一晚上吊针能好转,所以并没有提前跟陆家说。谁知道到了今天上午,情况不仅没好转,反而还更虚弱了。   “本来外婆怕您担心,想骗您说她先回老家拜祭先祖,过几天再来看你。但我知道,外婆一直都很想见你,迫不及待想见你。”   所以挣扎考虑过后,还是没有如外婆说的那样,打个电话欺骗他们,而是亲自来了陆家。   知道是什么情况,陆老夫人是一刻也等不了,让陆一诚立刻开车送她去医院。   陆母腿不方便没办法作陪,最后苏彤和陆一诚陪着去了。   走的匆忙,来到医院才反应过来没带点什么东西。   不过当看到允知姨婆和奶奶一见面就抱在一起,时而哭时而笑,就又觉得礼物这种面上的东西,一点多不重要。   幸好是单人病房,不然两个老人这样哭法,肯定会惹来护士警告。   苏彤不是泪浅之人,今日看着这两位时隔了半个实际再见的姐妹抱头痛哭,也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心莫名也跟着好难受。   她是生于和平年代,长于和平年代,关于中国那段千疮百孔的历史,都是从历史书里知道的。   知道是直到,却是甚少感同身受过。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所知道的不过非常粗浅。然今日看着从那段历史里走过来的人,还未听只字片言,只是一个眼神,一滴眼泪,她就受到了莫大的震动。   过往自己所谓的知道,不过是井蛙之见。   不,连井蛙之见都不配。   两个老太太哭够了,才意识到将几个晚辈完全忽略了。   陆老夫人叫来陆一诚和苏彤,介绍给郑允知。   “这是我孙子和孙媳妇。”   郑允知爱屋及乌,且两人确实样貌气质也都有,故而毫不吝啬夸赞道:“真是一表人才,落落大方,一看就知道是有出息的。老姐姐,你有福气啊。”   陆老夫人笑道:“你就别笑话我了,我看小维才是有大出息的。”   被夸的三个年轻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想的都一样,就是两位老人开心就好。   情绪平复下来之后,就是漫长的向彼此交代分别的这几十年过得怎么样。而三个年轻人也不打扰,干脆也坐在一起聊天。   当知道郑维竟然是斯坦福大学毕业的,苏彤震惊了。   眼前这小伙子,可不是一般优秀。   妻子的反应,让陆一诚拧眉。   当然不是吃醋,而是意外她也知道斯坦福大学。   他也是考上大学后,才从老师那知道那些世界知名大学的。   难道中专也有涉及?不是不可能。   好好的,两个老太太又哭起来了。   苏彤和陆一诚将注意力投向那边,才知道郑允知说到弟弟不在了。   “怎么会这样?”陆老夫人又哭得止不住泪。   郑允知也眼眶红红:“只能说不愧是我们郑家的男人。”   当年,十二岁的郑允知带着十一岁的弟弟郑允先逃亡到香港,在爱国人士的帮助下,辗转逃到美国。倒也安稳生活了几年。   后来,抗日战争爆发。郑允先就嚷着要回国驱赶侵略者。   可那会他才几岁啊,而且当年是多少人豁出才将他姐弟二人平安送到国外,保住性命,郑允知自然不肯。   “可是那小子叛逆,四四年,刚满十八岁,背着我偷偷回国了。也是在同年……牺牲了。”   明明早已经接受了弟弟牺牲的事,可再说起,郑允知还是哭得不能自己。   陆老夫人心好痛:“允先啊……”   苏彤这次是被感染到直接泪奔,四四年牺牲,四五年日本就投向了啊。差一点点就能看到。   陆一诚也是没办法平静,红着眼眶站起身,眼睛看着窗外,却是目无焦距。   “……得知他牺牲,我本也想回国。想着还不如全家一起在下面团圆。可父亲在美国的好友极力劝阻,说我是郑家唯一的血脉了,不能再出事,不然郑家就绝后了。”   后来,她在美结婚,生了个女儿,姓郑。女儿生了个儿子,就是郑维。   陆老夫人听到她曾有那样的想法,还好被人阻止,连忙庆幸道:“那是对的,那是对的。”   当年那么多人豁出性命去救他们姐弟,不就是想给郑家留一条血脉。   为国捐躯的英雄,哪能最后落得个断根绝种的下场。   苏彤不了解郑家的过往,加上两个老太太哭的厉害,说话也是没头没绪。   她听得一知半解,心中却是愈加难受。   -   时间无情,转眼就日渐西沉。   陆老夫人舍不得离开,红着眼表示要留在医院病房陪郑允知。   郑允知当然也不舍得和她分别,但更担心她留在医院会熬坏身体。   陆老夫人像个不听话的孩子般,倔强道:“我身体好着呢。”   最后还是苏彤说,担心她留下来,两人会聊一晚上,不利于允知姨婆养病,陆老夫人这才打消了留下来的念头。   只是临走前,一再向郑允知表示,明天一早就来看她。   这天晚上,陆家也没人有心情看电视,都是早早各自回了房间。   能不能睡着,那就不得而知,反正苏彤是睡不着。   她想起白天在医院里听到的,还是难受得想掉眼泪。   陆一诚不知道怎么安慰妻子,他也懂为什么她会如此悲伤。   刚从长辈里听到那些过往的时候,他何尝不是如此。   他只能轻搂着妻子,说些不痛不痒安慰的话。   哭够了,苏彤抓住陆一诚的衣角,让他和自己说允知姨婆家的事。   说到郑允知姨婆家,陆一诚神情也是无比沉痛。   “其实奶奶和允知姨婆并没有血缘关系,当年两家人为了躲避战争逃到上海成为了邻居,加上都姓郑,便干脆当亲戚走了……”   开始,奶奶的父亲并不知道允知姨婆的父亲是干革命的,他们一家来上海除了躲避战争,更是肩负着使命。   直到有一次,巡逻警卫抓人。手臂满是血的允知姨婆的父亲无意跳上了奶奶父亲的黄包车。   奶奶的父亲虽然震惊,但没半点犹豫,拉着允知姨婆父亲就跑。   那次之后,两人也算生死之交,允知姨婆的父亲对奶奶的父亲开始越来越信任。   “可以这么说吧,允知姨婆的父亲是奶奶父亲的引路人。从此两人有了共同的信仰,走上了同一条道路。”   后来,奶奶的父亲又去了别的地方,两家人渐渐少了联系。   突然有一天,奶奶的父亲从报纸上看到,允知姨婆一家二十八口被抓。   再后来,经过很多人的努力,成功救下了允知姨婆姐弟,而郑家其余二十六口,全倒在了打靶场。   接下来便是苏彤知道的,允知姨婆姐弟先是几经曲折逃到香港,又辗转逃到美国。   本以为姐弟两能在美国安度一生,谁料允知姨婆的弟弟骨子里留着的郑家爱国的血,成年后又跑回国驱赶侵略者,最后和无数英烈一样,捐身于万里河山。   没有尸骸,没有墓碑,甚至再过几十年,等还记得他们的人都不在后,也不会拥有姓名。   那是一个时代的痛。   陆一诚讲述中,苏彤伏在他怀中痛哭。   历史,并不只是一段文字。它也有血,它也有泪。   苏彤上辈子,小的时候不知事,大了以后被工作榨空精力,根本没有太多与的情绪去感受这世界的喜怒悲喜。若非有这段离奇经历,若非亲眼目睹,她怕是致死也不会像此刻这样感受到那段被归入历史的年岁是这样的鲜活,不会像此刻般钻心刺骨的痛。 第50章   苏彤许久没有睡过这样不踏实的觉, 她尚且如此,想必奶奶更是。   然而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她却看到奶奶比昨日化了妆还神清气爽。   抱歉, 误会了从战乱年代走过来的老人的坚强。   陆老夫人三两口就扒完早饭, 随后带上特意让云姨煮的粥和包点,点名让苏彤带上陆敏, 坐上陆政的车,去医院看望郑允知。   车上,陆老夫人对苏彤说:“今日你就别在医院待太久, 你爸回去的时候你带着敏儿也回去。让你带上敏儿过来, 就是想让允知看看我的宝贝曾孙女。”   随之她叹了口气, 和苏彤解释:“好孩子,希望你不要嫌奶奶折腾。你知道的,我和你允知姨婆都这个年纪了, 谁也不敢保证今日不见明日还有没机会见。”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舍得让宝贝曾孙女来医院,   苏彤忙表示自己不觉折腾:“奶奶, 你不要讲那些不吉利的话。你和允知姨婆肯定是有很多很多明天的。”   陆老夫人笑了笑, 当然知道她是紧张自己。   人年轻的时候都觉得老死这样的话不吉利, 害怕说了就会被缠上。可到了一定年纪就会明白, 能自然老去是最幸福的。   到了医院,郑允知看到陆敏,喜爱不已。   不仅仅是因为陆敏可爱,可能人老了都喜欢新生命,他们看到的是生命的生生不息。   毕竟是医院, 陆老夫人也不敢让陆敏待太久。   郑允知瞧够了,逗够了, 便让苏彤带回去。   本来她也想让陆政回去的,毕竟刚好可以开车载他们。可陆政想和这个不曾见过面,却听过无数次的郑家后人多待待。苏彤便抱着陆敏打车回家了。   回到陆家,陆母正在客厅打电话。   “……叔公,新年好……对,腿还没好……真是不好意思啊,今年不能亲自去给你们拜年了,只能让一诚这孩子给你们送点东西聊表心意。”   打完一个又一个,差不多都是类似的说辞。   苏彤并没有专注听婆婆说什么,只是断断续续中,大概推测,她应该是给亲戚长辈打电话,解释今年不能去拜年了,只能让陆一诚去送礼。   难怪今天奶奶点名公公开车送她去医院呢,原来陆一诚还有这样的重要的任务。   也却是陆一诚去做比较合适,陆政这样的身份,如果去了,别人家肯定是要接待的。陆一诚是晚辈,就不一样了。礼送到了,坐着喝口茶就可以继续下一家。   只是即使这样,陆一诚也是在外头奔波了大半天,下午三点多才回来。   脸上肉眼可见有着几分疲惫,比在公司上了一天班还累。   陆母心疼,忙让他坐下歇息。   “都送完了?”   陆一诚点头,语气也有着几分疲惫,道:“都送完了,都表示理解,有些甚至还想来看你和奶奶,我给找理由推脱了。”   陆母面露赞许,推脱了好。不是他们不想让亲戚上门拜年,而是一来她腿脚确实不方便,二是奶奶的所有注意力肯定都在允知阿姨那。   那些亲戚们,等元宵节再去拜访一下吧。   看到丈夫这么累,苏彤半开玩笑建议:“要不明天也不用回我舅妈家了,反正年前才回过。”   “那不太好吧。”陆母轻轻摇头,毕竟是儿媳妇的娘家,结婚第一年就不回,亲家那边会被村里人说闲话的。   陆一诚也不同意,他只是今天连着跑太多家亲戚,被人情世故弄得有些疲惫,并非开车奔波。   苏彤也只是半开玩笑,既然婆婆和丈夫都坚持要,那自然是得回的。   才这么想,她有一种自己得了便宜还卖乖。   大年初四,苏彤和陆一诚按原计划,一大早开车回娘家。   初春的清晨,寒气总是格外的重。   苏彤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的白雾霭霭,对陆一诚说:“我们出门太早了,应该等太阳出来再出发的。”   陆一诚笑:“今日刚好大雾天气,等到九点十点估计也差不多。”   可如果九点多十点才出发,则太晚了。   他和妻子开玩笑道:“别人都是提到回娘家就迫不及待,你倒是不紧不慢。”   苏彤一针见血:“别人那是在婆家过得不好,没有归属感,和我能比吗?”   这话不仅为自己解释,还把陆家夸了,陆一诚想不眉开眼笑都难。   而且她也不是不积极回娘家,不过是觉得真没必要一大早赶急赶忙的,生怕晚到了不礼貌。   回娘家不就应该跟回自己家自在,那感觉才会美好。   谈笑间,魏家村到了。   如今魏家村的人对这里辆红旗轿车已经不陌生了,看到它就知道魏家那个陆家女婿来了。   知道今日外甥女要回来,魏光亮一家一大早就开始忙碌,孙红梅也是格外春光满面,见人都笑呵呵的。   张桂花看到她这样子,免不了妒忌发酸,特别是看到陆家那辆红旗轿车从家门口驶过后,更是忍不住对丈夫说:“还是人家孙红梅会算,女儿不在了,就让外甥女嫁过去,巴紧了陆家这门亲事。”   丈夫不想理他,端着自己的旱烟进了屋子。   她又看向女儿小雅,洗脑道:“你以后可一定要擦亮眼睛,不说找个跟陆一诚这样条件的,但也比找太差。看看人家苏彤如今的日子,出门都是坐小轿车。还有孙红梅,昨天去她家,看到她都用上了进口护肤品了。”   本来能用几块钱买的雪花膏她已很满足,看到孙红梅那套印着那些根本看不懂什么符号的护肤品,她羡慕得眼睛都快滴血。   她这辈子,怕是到死都没机会用上这么好的护肤品。   这人啊,真是有了比较,就有了痛苦。   以前整个村子没哪家特别好,都吃大锅饭,她也根本没羡慕过谁。   现在,她是真的越来越羡慕孙红梅了。   张桂花打量着自己女儿小雅,越看越觉得,她女儿其实长得也不错,肯定能找个不错的人家。   魏小雅被母亲打量的心里直发毛,没办法在家呆下去了,干脆出门找同村其他小伙伴。   出了门没多久,就看到也在朝魏光亮家张望的魏巧香。   魏小雅喊住她:“你在瞧什么呢?”   魏巧香指了指远处的红旗轿车,反问她:“小雅,你坐过轿车没?”   魏小雅摇了摇头,她就坐过几次小巴车。   魏巧香也知道是这答案,村里人有几个做过轿车的。   她看着那辆红旗轿车,一脸艳羡:“真想坐坐是什么感觉。”   魏小雅打趣道:“你和魏秀芝关系那么好,让她带你坐坐呗。”   魏巧香摇了摇头,知道这不现实,她脸皮也没那么厚。   两人也不再盯着陆家那辆红旗轿车瞧了,寻了个断墙处坐下,两腿离地面约十来公分,晃啊晃地聊起了天。   魏巧香说:“等过完这个春节,我就要跟着同村其他人出去打工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魏小雅摇了摇好头:“不知道。”   只是最近母亲老是在她面前提嫁人嫁人,好像也在拖没人给她找相亲对象。   她很迷茫,明知道女孩子长大了就是要嫁人地,可就是莫名很慌。如果当年,她和魏秀芝一样拼命读书考高中就好了。   魏小雅突然道:“再过几个月秀芝就要考大学了,真羡慕。”   谁说不是呢,魏巧香也面露向往。   全村人,如今她最羡慕的一是魏秀芝,二是苏彤。   虽然她也说不清什么感受,但就是知道,她们以后肯定是村里那么多姑娘中会过得最好的。   而等待她们的人生,又会是什么呢?迷茫!   “你们坐在这危墙上,小心墙倒了摔伤你们。”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两人,正是带着陆敏出来放风的苏彤。   三人都是认识的,不过苏彤嫁人后,很少一起聊天罢了。   这会遇到,魏巧香忙笑眯眯向她问出心里的好奇。   “苏彤姐,城里的生活是不是特别好?”   苏彤看着她们,就像看到两张纯白无暇的白纸。   刚才在舅妈家,她也听表妹说了,魏小雅家里正在给她议亲,张婶憋着一股劲想给她找个有钱的对象。魏巧香过完年也要跟着同村其他人一起南下打工,留在村里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   她叮嘱陆敏不要走远,也跳上了刚被她说危险的断墙。   “城里的生活,是挺丰富多彩的……”   她和两个最远不过去到镇上的小姑娘讲了一番城里的美好。不过她所说的美好,不是红砖楼房,不是平整结实的水泥路,不是到了晚上就亮着的路灯,不是有着琳琅满目商品的百货公司,不是繁华,不是时尚,不是热闹。   她讲的丰富多彩,是数不清的摆在你面前的机会,是多努力就能有多精彩。   魏巧香跟魏小雅听得一愣一愣,似懂非懂,心跳却是砰砰砰快了起来。   这和她们从母亲口中听到的‘女人的一生’好像很不一样。   -   从舅妈家回到陆家,意外发现允知姨婆和外孙也在。   陆老夫人笑眯眯告诉他们,医生说允知姨婆可以出院了,她把他们接到家里住。反正二楼还有个空房间,而允知姨婆可以和她睡。   都住在陆家了,两个老太太肯定是要一起睡的。   看着兴奋地像孩子一样地她们,陆母有些担心对其他人说:“真怕她们聊一晚上不睡觉。”   “不会,不会。”陆老夫人连忙表态:“我就算不顾自己的身子,还能不顾允知的?”   这倒是大实话,只是能不能做到就是另一回事了。   有郑允知在,陆老夫人像焕发了第二春,日子也多姿多彩起来。   带着她这走走,那看看,如果不是担心郑允知的身体,真恨不能一天带着她跑百八十个地方。   而陆一诚,也光荣成为了最佳司机,苏彤成为最佳陪玩。   只是,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快。   转眼,郑允知就在陆家住了一个星期,掐指一算,她回国也小半个月,得离开了。   想到又要分离,两个老太太又哭湿了眼。   “老姐姐,你可要保重身体,我以后还回来看你。”   “只会说我,怎么就不把自己照顾好?”陆老夫人严厉批评郑允知:“虽然我比你大两岁,但身体可比你强壮多了。答应我,回到美国后一定要养好身体,我等着你回来。”   郑允知点头,喃喃道:“我是要回来的,肯定要回来的。”   要不是在那边生活了几十年,有丈夫,有女儿,有朋友,她真不想再离开了。   郑允知离开后,陆老夫人伤感了很多天。   年过完了,苏彤的店也开业了,而且一开业就接到了一个大单。   一家专门做出口外贸的厂看中了她们店的毛线饰品,一来便宜,二来有中国特色,于是跟她们订了一千件,想作为礼物送给外国友人。   一千件,数量不少,但时间只给了苏彤一个星期。   苏彤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大单,即便工期却是很赶,也接下了。   于是陆家上下又开始为了苏彤的饰品店赶单忙碌,因着有这事忙,也间接冲淡了陆老夫人的离别之愁。   一千件饰品,陆家所有人不分日夜忙了一个星期,总算如期赶了出来。   为了庆祝苏彤的毛线饰品店成交了这样一笔大单,在赶完成品的第二天,陆母就让云姨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饭,算是庆功宴。   连着累了几天,苏彤也是没怎么好好品尝过美食了。   下班回来看到家人这么有心,自然是不能辜负的。   于是,好久不曾再吃撑的她,今晚放纵了。   不过也不止是她,全家人都放纵了。   吃过晚饭后,一家瘫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画面也是挺逗的。   当然了,陆敏这个小奶娃是肯定没吃撑的,她只是看到大人如此,也有模有样学着。   小小人儿背靠着沙发,小手搁在肚皮上。   “饱饱。”   她知道,摸肚皮代表饱。   如此可爱,倒比电视剧里演着的二人转小品更让人发笑。   趁着人齐,苏彤告诉大家,今天和店员小妹一起算了算,那笔大订单让她们店怒赚一百人民币。   这金额……陆一诚不知道要不要安慰妻子。   苏彤也叹气,理想终究是理想。要想挣钱,她必须要做出改变。   不过改变之前,她打算明天先给自己放个假。   连着上了这么多天班,还没日没夜赶货,她也确实累了。   难得在家休息的苏彤,没想到还会接到表妹魏秀芝的电话。   高三开学早,她已经去学校了。不过今日魏秀芝给表姐打这个电话,并非主要想说这个事。   隔着话筒,她忍不住问表姐:“初四回家,你是不是遇到了巧香和小雅?”   “是啊,怎么了?”   “你和她们说什么了?”   “随口瞎聊了会,哪里还会记得。”刚吃过早饭的苏彤,困意有些上头,所以也没去回想自己那天和她们说了什么。   魏秀芝却神秘兮兮问她:“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苏彤终于来了点精神,感觉表妹似乎要告诉自己什么大事。   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魏秀芝回学校的前两天,张桂花突然来家里和孙红梅吵了一顿,斥责她没教好外甥女,纵容外甥女教坏她女儿。   原来,魏小雅偷偷跟着魏巧香去城里打工了。   事前张桂花是一点都不知道,女儿都走了,才从她房间里发现了张小纸条,里面写了几句,什么想去见识一下苏彤讲的外面的世界,所以决定和村里其他人一起出门打工。   张桂花原本打的算盘是,将女儿好好留在家里,花一两年的时间给她物色一个好对象,凭着嫁女儿实现鱼跃龙门的改变。   谁知道打的算盘,全乱了。   苏彤听完,担心问:“她没找舅妈麻烦吧?”   也同时记起,那天自己和魏小雅她们聊了什么了。   那天她也是一时感触,想告诉她们现在时代变了,女孩子靠自己也能奋斗出自己的人生。   当时说的时候也没多想,没想到张桂花打着这样的算盘,担心乡里乡亲的,她将这口气撒在舅妈身上。   魏秀芝笑她:“怎么可能?你忘了我妈的战斗力了?张婶能找她麻烦?她不找张婶麻烦就不错了。”   苏彤笑了,自然是不会忘记舅妈的战斗力。   在乡下生活,果然还是得泼辣些才行。   不过到底还是因为自己那番话让张婶的算盘乱了,万一魏小雅在外头打工出了什么事,张婶肯定会将一切都推到她身上。   魏秀芝让她别担心:“姐,你千万别这么想。如果这么说,那广播新闻岂不是要将人教坏?村里的大喇叭,可是天天都播放南边那几个城市经济有多向好,多少农民工去了那边打工挣钱。那教导我们女性也能顶半边天的老师,岂不都是罪人?”   这倒是,苏彤欣慰表妹读的书多了,想法和眼见果然也不同了。   “姐,你千万别多想。小雅人聪明着呢,说不定能在外头干出一番成绩,到时候张婶是不是要感谢你啊?”   苏彤点头,魏小雅确实是个沉稳又聪明的姑娘。   挂了表妹电话,看了眼时间,苏彤和婆婆说她要出一趟门。   陆母问:“今天不是休息吗?”   “是休息。”苏彤笑,不过她也有一件事得抓紧办了。 第51章   陆母不解看着儿媳妇, 既然休息,怎么这个点出门?就算是逛街也早了些。   苏彤弯眼一笑,告诉婆婆:“我不是也想考个驾驶证么, 趁着今天有空, 去公交公司那边报名。”   陆母自然是记得这事的,只是想到这里去公交公司那边也挺远的, 便说:“应该让一诚晚点去上班,先陪你去报名的。”   “那可不行,他要是不上班在家等着, 我就有压力了, 哪能像现在这样想几点出门就几点出门。”   确实是这个道理, 陆母淡笑点了点头。   世上少有鱼和熊掌都可兼得的,阿彤是个明白的。   只要交通便利,苏彤其实是享受一个人出门的。   她先去公司报名, 工作人员看到她一个女的也来学开车,很是诧异。   虽说他们公司也有女司机,但毕竟是少数, 加起来都没有十个, 更别提个人。   不过诧异归诧异, 工作人员还是很好态度给苏彤办好了报名。   “怎么会想学开车呢?”审核着报名资料的时候, 工作人员随口问苏彤。   能说是因为家里有钱,买多一辆车代步不难?实话实说肯定是惹仇恨的,苏彤换了个说法。   “我丈夫下海自己开厂了,每天都好辛苦。我想着要是学会了开车,有时候他太累了, 又或者是应酬喝酒了,可以接送一下。”   工作人员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听了很是感动。   眼前这个女同志看着这么年轻,没想到已经结婚了,更没想到还如此贤惠。   “行,到时候等通知吧,能安排上课我们会电话通知的。”工作人员审核完资料,确定没什么问题。   苏彤知道,这时候考驾照周期可能比较长,特别是前些年,有的来给你三年都还没拿到的。   正想问能不能安排快些,工作人员就压低声音对她说:“放心,肯定会尽快给你安排的。”   “太感谢您了。”苏彤谢的无比诚恳。   报完名,时间还早。站在路边正琢磨着去哪里的时候,看了眼路名,发现这里离陆一诚的厂还蛮近的,忽然想去他厂里看看。不过她不知道他会不会介意。   有的男人,就不是很喜欢家人去自己工作的地方。   想了想,她先走到马路对面的一家小店,花了五毛钱给陆一诚打了个电话。   陆一诚听到她说就在他工厂附近,正想问是不是想要他开车送她回家,就又听到她说不知道方不方便来他厂里看看。   “为什么不方便?”陆一诚下意识皱起眉头,他们已是夫妻,他的厂也是她的,她无需这样谨慎。   他又问:“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苏彤连忙阻拦:“你别来接,我想慢慢逛过去。”   “好。”陆一诚只能无奈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陆一诚站起身,想吩咐助理些什么,却又想不到该交代什么,只好又坐下。   只是坐下后又总觉得不放心,最终还是把助理叫了进来。   小助理以为老板有什么事要交代自己,进来后却是看到他眉头紧皱。   她在心里说,不好,估计是什么大事。却不料听到得是……   “等下我爱人要过来,能麻烦你去门口等一下吗?她没来过,对这里不熟悉。”   他本来想自己去等的,可又怕这样会给苏彤造成很大的压力,让她下次不敢来。   小助理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这个,当场松了口气。   “陆总放心,我一定办好您交代的事。”   说这话的助理根本没想到,她这话托大了。   出到外头,小助理就忙不迭收拾桌面的文件。   隔壁的同事见状,问:“怎么了?你要提前下班?”   小助理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几分兴奋,小声对她说:“陆总的爱人要过来,我去门口等着。”   这消息够震撼的,她们一直都很好奇,陆总的爱人是怎样一个人,可以让陆总这样的人改变那么大。   小助理把文件收拾好,小跑着出了办公楼。   陆一诚本来的意思,是让她在办公楼大门等,她理解成厂门口。   保安大叔自然认得她,陆总的助理。开始以为她要出去,却不想她直接走到他保安室门站着,于是和她聊起来。   “在等重要的客户吗?”   保安的大叔在这里上班也有几年了,自然知道,如果有重要的客户要来,有些部门领导会提前到厂门口等候。不过陆总的助理亲自在厂门口等候,这还是第一次,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小助理朝保安大叔笑了笑,如实告诉他:“一会陆总的爱人要过来。”   保安大叔很意外,陆总的爱人竟然要来公司?   不是,陆总的爱人来公司也很正常吧?   是很正常,可是陆总的爱人,就多少会有点意外。   毕竟陆总那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发生这种事的。   “意外吧。”小助理朝他笑了笑,她相信谁听到这个消息都会意外的。   保安大叔点了点头:“是挺意外的,陆总那样严肃的人,挺难想象在家是什么样子的。”   “陆总和之前变化很大。”小助理说着她们的发现。   保安大叔和陆一诚没怎么接触,自然不知道。他每天开到的,都是顶着一张严肃脸进进出出的陆一诚。   他很好奇:“有什么变化?”   小助理也说不上来,但就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反正就是变化很大。”   这话说得跟没说一样。   保安大叔笑了,又问她:“你见过陆总爱人吗?”   这话让小助理反应过来,是啊,她完全不知道陆总爱人长什么样子,万一等错人怎么办?当时在办公室的时候,她怎么就不记得多问两句呢。   “大叔,你见过吗?”小助理不是很抱希望问。   果然,保安大叔摇了摇头。   他从工厂成立就在这上班,从来都没见过陆总的家人。   小助理脸垮了下去,决定从现在开始打醒十二分精神打量进厂的生人。   苏彤正是这时候来的,手里还拎着买的四大盒点心。   她不知道陆一诚厂里有多少人,但这两大盒饼干有一百多个,应该够办公室的人尝一尝。   “你好,请问你们陆总的办公室怎么走?”苏彤礼貌问保安大叔。   保安大叔和小助理看着她,都完全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一脸稚嫩,笑起来格外甜美的小姑娘会是陆总的爱人。   毕竟她看上去是那样的小,而且手里还拎着那么多饼干礼盒,看盒子上的字,还是本地非常有名的,专门做点心的海思酒家的。   两人以为她海思酒家的员工,来给陆总送点心的。   小助理本就站在保安室门口,热心告诉她办公室所在的办公楼怎么走,到了办公楼后上几楼。   苏彤也是上过班的人,几十年后的写字楼更复杂,她都能找到路。所以简单的厂区办公楼,对她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她笑着说了声谢谢,然后反应过来,还从袋子里拿了两块单独密封包装好的饼干出来,递给他们二人吃。   二人傻傻接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陆总要的饼干,是可以这样随便拿出来给别人吃的吗?就不怕被发现数量不对?   苏彤拎着点心,非常顺利就找到了陆一诚办公室。   出现在门口时,陆一诚差点没反应过来。   “怎么就你一个人?”   他的意思是,他明明让助理去门口等,怎么只见她,而助理反而没回来?   苏彤不知道,以为是问怎么只有她一个人过来。于是和他解释,今天自己一个人出门去公交公司那边报名考驾照了。   这事苏彤有和陆一诚说过,不过是说计划,并没有说今天就要报名。   他被转移了注意力,忘记了小助理的事,拧了拧眉说:“你可以跟我说,我送你去的。反正这段时间厂里的事也不多。”   苏彤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干点什么都要你接送的。”   不被需要的感觉,让陆总不怎么舒服。   “我有点渴,能给我倒杯水吗?”苏彤环视了圈,发现陆总办公室里并没有瓶装水。   其实她渴,是因为刚才在海思酒家吃太多点心了。   陆一诚有些手忙脚乱,想让助理去给妻子冲杯茶,却发现助理还没回来。最后只好拿了一个自己平常比较少用的杯子,亲自去茶水间给妻子倒了一杯开心。   陆总亲自倒水,让坐在外头大办公室的员工们看得发愣,才后知后觉去猜测,难道刚才那个进去的年轻姑娘就是陆总的妻子?   一口喝掉了陆一诚到倒给自己的温开水,苏彤看着自己买的新鲜滚热辣的点心,对陆一诚说:“这是特意给你和同事们买的,拿去分给他们吃了吧。”   陆一诚嗯了声,看着这几袋点心却是有点不知所措。平时这些事,他都是交代助理去干的。   他扭头看了眼外头,助理的位置还是没人。   自言自语念叨道:“人到底去哪里了?怎么还没回来?”   他不得不问妻子:“带你过来的那个姑娘,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吗?”   “带我来的小姑娘?”苏彤一脸莫名其妙,“我是一个人来的呀。”   随后想到了什么,哦了声,忍不住笑了起来,问陆一诚:“你是不是让助理去门口接我了?”   陆一诚点了点头,这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笑?   苏彤笑得更厉害了:“我看到那个姑娘了,只是她可能没认出我。”   随后简单把自己路过厂门口的那一幕说了下,顺便说出自己的猜测:“他们可能没想到你的爱人我是这样的朴素,见我拎着这么多带海思酒家的东西,以为是来送货的。”   没见过她,认不出也正常,但陆一诚却是沉了脸。   在他看来,苏彤的气质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想服务员的。   不过他也不是只会把责任甩给别人的那种人,都怪他交代的时候,没考虑到助理没见过苏彤,没和她形容一二。   陆一诚把点心拎出来,叫了另一个下属,吩咐她把这些点心分发给同事们尝尝,末了还不忘强调:“是我爱人特意买的。”   可以肯定了,进了陆总办公司的那位年轻姑娘,就是陆总的爱人!   大办公室的所有人都激动起来了。   交代完这个,想到还在厂门口傻乎乎等人的助理,有些无奈,又让另一个人去通知。   小助理听到陆总的爱人已经在办公室了,并且就是那个被她误会海思酒店员工的姑娘,吓得脸色煞白。   在回办公室的路上,不断问来通知自己的同事:“陆总没有不高兴吧?有没有你?”   同事笑眯眯告诉她:“没有,陆总不知道多高兴。”   “那就好!”小助理松了半口气,另外半口,无论如何是要见到陆总本人,跟他承认错误后才能松的。   一回到办公室,小助理立刻去敲陆总办公室的门,准备跟他认错。   亏她之前还说一定会把这事办好,真是有点没脸。   陆一诚正笑看着妻子打量自己的办公室,听她夸自己的装潢摆设有品味。正高兴呢,助理就来敲门。   他上演了一场一秒变脸。   小助理全程看去了,心猛的一跳。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完了,她不会是打扰到陆总和爱人相处了吧。   “陆、陆陆总,对、对不起,我、我……”小助理太紧张,说话磕磕巴巴,甚至最后那句‘我没把事情办好’都没完整说出来,干脆低下头接受命运的捶打。   苏彤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陆一诚,无声在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老板。   陆一诚不敢说完全明白妻子这个眼神的意思,但敢说也理解到一二分。   被这么误会,是不可能高兴的。   于是他不由训斥助理:“好好说话,不要结结巴巴的。”   挨批评了,小助理更紧张了。   陆一诚板着脸继续问:“我有那么可怕吗?”   他说着话,就是想然让助理回答一句‘不是’,好解除妻子的误会。   小助理下意识点了点头,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疯狂摇头。   完了,她可以确定,自己完了。她怎么能当着老板和老板娘的面承认老板和可怕。   其实也不是可怕,就是太严肃了,人站在他面前很难不紧张。   小助理目前经历的,苏彤上辈子经历过不少。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她语气没有刚才温柔,对陆一诚说:“你是老板,她是员工。你问这样的问题,不是为难人吗?”   被妻子批评的陆总小声为自己辩解:“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管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老板,她是员工,地位本来就不对等,别老绷着张脸吓人。”   “我……”陆一诚想说自己没有刻意绷着张脸,是天生的。但这样的解释似乎不说更好。也不知道妻子会不会嫌弃。   “行了,你也没什么事,就让人出去工作吧。”   妻子吩咐,陆一诚立刻照搬,让助理先回去工作。却在助理临走前,忍不住为自己解释:“没有要批评你的意思,是我的疏忽,你没见过她,认不出来也正常。”   小助理在这个厂上班三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陆总,竟然会开解员工!难道是因为老板娘在?   即便如此,她也还是很感动。   “陆总,对不起,我没想到老板娘这么年轻。”   陆一诚:“……”   有那么一瞬脑袋是空白的,灵魂回位后,差点想问,难道我看上去就比自己妻子年长这么多?   不过也只是想,这样的问题他是不可能问出口的,更不可能问下属。   “出去吧。”陆一诚无力挥了挥手。   小助理依言出了陆一诚办公室。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才陆总说那话好像有点有气无力。   办公桌上,放着一块海思酒家的饼干。   隔壁的同事连忙告诉她,这是陆总爱人特意买来请大家吃的。   “没想到,陆总的爱情看上去年纪如此小,做事却是如此周到。难怪陆总被拿捏的死死的。”   “拿捏的死死的?”小助理还没结婚,不知道什么叫拿捏。不过在她看来,陆总怎么是会被人拿捏的人呢。   已婚同事看着懵懵的她,笑了笑:“等你以后结婚就明白的了。”   语气里满是羡慕,不是亲眼所见都不会想到,陆总在妻子面前竟然是这样的。   亲自给妻子倒水,温柔体贴,没有半点在上班时候的强势。   虽然知道男人在外头和家里会有不同,但她见多了的都是,在外头唯唯诺诺,在家里横行霸道。   陆总是难得的反过来的。   他们不知道,在办公室里的陆总,此时正虚心接受着妻子的批评。   “你是老板,不发怒大家都怕你,所以平时就不要对下属那么凶了。”   “我刚才很凶吗?”   “你刚才……”苏彤忽然放低声音:“好像也没有很凶。”   “可不是。”陆一诚舒了口气,还好妻子没有这么认为。   “不过员工都是怕老板的,你应该也知道。”   陆一诚点头,他当然知道,而且认为很正常。   领导如果在下属面前没有威严,就会管理不好下属。   这这话还真是非常的有道理,一时之间苏彤也想不到词反驳。   只能说,可能是同类才会共情同类吧。她上辈子是社畜,所以更加明白打工人的心情。至于老板,她确实不懂。   她立刻醒悟,不懂的事就少参合。这个道理她是明白的,所以没再说什么。   她今日来这里,又不是要彰显自己老板娘的身份,干预陆一诚做事。人家能将一个厂从无经营到现在的规模,事实已经证明他非常能干。   反观自己,那家为梦想而开的毛线饰品店……想到就有些惆怅。   叩叩叩,有人敲门了。   随着陆一诚那一声‘进来’,办公室门被打开。   进来的是营销部的总经理,他有事要和陆一诚商量,却看到有人在,还是一年轻女性,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陆一诚爱人要来的事情,还没传到营销部,所以他还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也正常。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因为陆一诚语气欢快和他介绍:“这是我爱人。”   营销部经理不愧是做营销的,知道对方是谁后,自然大方打招呼,还表示自己的事不急,可以晚点再来。   陆一诚却让他留下,有什么事直说。   随后看了妻子一眼,淡笑强调:“我爱人她不是外人。”   营销部经理懂了,这是让他无需避讳。   既然如此,他也就没什么好估计的了。   他把一份计划书放到陆一诚面前,说:“之前我们讨论过的,想创建自己品牌,在国内销售的事,我做了份详细的计划,你看看。”   陆一诚打开,快速将几页纸的计划书看完,却并没有着急发表意见,而是拿出笔,在其中几行字上画了画,思考起来。   约莫过了一两分钟,他指着其中一条建议,问:“你建议进驻各大百货公司?”   营销部经理点了点头,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建议。   百货公司是大家惯去的场所,百货公司有统一的管理,等等。   但陆一诚听完这些里有却并没有松开紧拧着的眉头,过了好一会,他才反问营销部经理:“你有没发现,在县城之类的小地方,已经越来越少人去百货公司买东西了?”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兴起,不过十来年,陆续诞生了很多个体户。   大城市还好,人口多,百货公司也种类丰富,所以目前还没受到波及。但他观察过,小城市以及下面的小县城,百货公司在慢慢退出历史舞台。   苏彤本没注意听的,然听了陆一诚这番话,不由认真听他们讨论起来。   她第一次见到专注于工作的陆一诚。   第一次,就被他卓越的商业眼光所折服。   她是后世灵魂,自然清楚,百货公司供销社这类国营单位,随着经济的发展,不久的将来会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可陆一诚并不知道这一切,却凭着明锐的商业嗅觉,精准判断出。   大浪淘沙,却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捡到金子。   陆一诚这种出色的人,是注定要顺应时代有一番作为的。   她忽然很期待,如无意外他们会相伴走下去,不知道几十年后,他会带着自己走到怎样一个高度。 第52章   和营销部经理谈完, 陆一诚才发现,一旁的妻子也听得津津有味。   抬手看了眼手表,也差不多到该吃午饭的时间了, 便问她:“出去吃还是想尝尝我们工厂饭堂的饭菜?”   “吃工厂饭堂吧。”苏彤毫不犹豫选择。   外头好吃的饭菜吃多了, 也想试试这大锅饭。   这选择让陆一诚有些意外,没人比他更知道, 妻子有多贪吃。食堂的饭菜,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比得上外头饭馆的。   苏彤知道他因什么露出这诧异的表情,笑道:“陆总都能吃, 难道我就不能?”   她的意思是, 陆一诚这样的身份都能吃自己工厂食堂的饭菜, 她一个普通人有什么不可以的。然陆一诚却误会了,以为他都能吃,难道她没资格?   忙道:“那走吧。”   他要以实际行动告诉妻子, 她可以。   陆总和陆总夫人同时出现在工厂食堂饭堂,多少会惹人注目。不过围观人群很快就震惊了。   陆总体贴为妻子打饭,陆总体贴为妻子盛汤, 吃饭过程陆总还体贴把饭盒里的瘦肉给了妻子, 吃完饭陆总还一个人把两个饭盒都洗了。   这这这……这是他们能看到的陆总吗?   吃过午饭回到办公室, 本应该抓紧机会休息的员工们, 无一例外放弃了休息,小声说起了陆总和他的爱人。   “看陆总做这一切这么自然,也不像是故意做来给别人看的。”   “陆总这样的身份地位,需要故意这么做吗?”   像陆总这样事业有成的男人,妻子对他温柔贤惠自然是应该。谁想到竟然是反过来。   当然了, 也不是说陆总的爱人不温柔贤惠,就是陆总对妻子的态度太让人意外, 盖过了一切。   “完全没想到,陆总对着妻子是这样的。”一已婚女同事满脸羡慕,同时也不由想起自家那个狗男人:“我那家那位,平时想让他洗几个碗都像我说了什么损他男人自尊的话一样。”   “我家那位也一样,每天下班回到家就往沙发一坐,说自己工作了一天有多累,好像我没工作一样。”   “你们还好,刚结婚还没孩子。等生了孩子就会知道,不仅干家务是女人的事,带孩子教育孩子也是。”一个已婚十年,孩子已经八岁的大姐沮丧说出一个真相。   本来是羡慕陆总爱人的,慢慢变成了吐槽大会,已婚妇女们纷纷吐槽自己的丈夫,听得几个未婚的姑娘面色发白。   太可怕了吧,就没有一个结了婚的男人是好丈夫,好父亲?   听到这么天真的话,那个结婚十年的大姐笑了,自我嘲笑:“当时我也是这么傻这么天真。”   不过她也不是要吓几个未婚的姑娘,又笑道:“当然也有好的,看陆总不就是。这说明什么?”   她问其他人,可其他人哪里懂。   能不能嫁个好男人,似乎就是个概率问题。   大姐一针见血告诉她们:“说明良好的家庭,往往更能教育出品性好的男人。”   陆一诚的家庭条件,在厂里工作久了的员工多少听到过。这样的人,就算不下海创业,日子也是他们普通人不能比的。   大姐说的这个道理,办公室最年轻的那位女同事好像明白了点,想到了自己。   她初中毕业后,本以为等两年满十八岁后就可以顶父亲的工作,进国营帽子厂上班。谁知道还没过两年,帽子厂就撑不下去,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出,别说让孩子接替工作岗位。   从小只知道以后要顶替父亲工作的她,忽然很迷茫,对未来充满了恐惧,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自从知道不能顶替父亲的工作后,到进这家厂工作之前那迷茫的两年,她脾气变得非常暴躁。她也不想的,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父母也不知道女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直到进了这家工厂工作,发现只要踏实工作,就算不是国企也能挣到钱,也不会饿死,她慢慢的又变回了从前温和的性子。   人对未来迷茫,生活压力大的时候,是不可能有好的脾性,又怎么能好好教育孩子。   她明白了这个道理,却不明白这不是绝对。   他们知道陆一诚是在非常优渥的条件下长大,却不知道他的母亲整个同年少年期都活得非常艰难,却也长成了一个温柔善良的人。   另一边,在职场摸爬滚打了几年的苏彤其实在陆一诚在公公场合如此对自己时,就笑着提醒,他这样做必然会让同事们议论的。   出道就在老板位置的陆一诚不明白,他给自己妻子打饭盛汤怎么就要给人议论了?难道别的丈夫都不这么干?可他从小看到大的,父亲也会偶尔顺手帮母亲。   苏彤笑笑,只让他自己品味。陆一诚品不出来。   吃过饭,苏彤回家,陆一诚提出送她。   “午休时间一般也不会有什么事,而且我下午还要去一趟公安局,问一下去香港的签证办的怎么样。”   既然如此,苏彤也不再坚持了。跟自己丈夫没必要太过客套。   回去的路上,苏彤问了他怎么会想也做内销的事。   如果没记错,这时候大部分的工厂都是代加工性质,正是做外贸加工的黄金时代。   陆一诚沉思了几秒,告诉她:“做代加工确实挣钱,但也总让我感觉像是在干一件没有‘根’的事。这比喻你懂吗?”   他看了眼妻子,苏彤点了点头。   她大概明白他说的没有‘根’是什么意思。   别人给你单子,就有活做,能挣钱。可一旦别人不给了呢?   陆一诚又怎么会只是那种只想挣眼前钱的人呢。   外贸加工不过是他的起步,他的野心必然更大。   设备、技术、国外先进的经营模式,这些年他必然都在摸索,准备。   后世,他们看到的听到的都是那些已经发展诚规模的服装企业,根本无从接触它们是如何发展起来的,都忘了它们很多都是跟陆一诚的这间厂一样,从小小的加工厂起步。   这会是个怎样的过程呢?   苏彤侧头打量的丈夫,不说话的时候,他脸上总是没有半点笑容。   “其实,我觉得,你想开专卖店的那个想法挺好的。”   后世她看到的很多民营企业,比如那几家著名的运动品牌,不也能在残酷的竞争中,将自己的品牌专卖店开遍中国大小城市。   能被妻子支持,感觉总是开心的。   陆一诚嗯了声,嘴角微微扬了扬。   只是这微不可察的笑容,就让这张俊俏脸仿如熠熠生辉。   反正是自己的丈夫,她干脆欣赏起来。   “怎么一直盯着我瞧?”陆一诚虽然在开车,可也不是完全注意不到她在干什么。   被她这么看着,他心慌意乱。   苏彤大方坦诚:“觉得你好看。”   这样的夸赞,如此让人措不及防,不过又确实像是她会干的。   陆一程耳尖红了,却也依旧能表现得若无其事,甚至非常幼稚说了句:“你现在才知道?”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眼睛有问题。”   第一次见,就知道他是个帅哥。   “上次你说叶玲玲的未婚夫比我俊。”   苏彤有些意外又听到这句话,没忍住笑了,打趣问他:“这事你要记到什么时候?”   陆一诚轻哼了声,没回答。   这事他要记一辈子。   总有一天他要看看,叶玲玲那个未婚夫到底长什么样子,让妻子这样夸赞。   然而他没说出口,妻子却问出:“这事你不会记一辈子吧?”   陆一诚不敢看她,佯装专心开车。   苏彤笑得更欢了,但想到那次他想着这事是如何在床上发狠的,连忙又安抚:“那话是骗叶玲玲母亲的,她那个未婚夫真比不过你。”   这话比上次说的时候,多了几分真心实意,可能是对陆一诚更了解了。一个有人格魅力的男人,是可以加分的。   然陆一诚才不是这么容易就被哄骗的,已经快到家门口,他放慢了车速,在到自家门口停车位的时候缓缓将车停住。   做完这一切,才看向妻子,接着她刚才的话说:“哄我是不能只嘴上说的。”   苏彤心一颤,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太过熟悉,像极了每次两人亲热前。   老夫人站在窗户边做伸展,刚好看到了孙子的车。   没多久,孙子和孙媳妇从车里下来。   她笑着转过身,对儿媳妇说:“瞧瞧,一诚送阿彤回来了。”   话说完没多久,门就被推开了。   陆老夫人打趣孙子:“现在不是午饭时间,也没到下班时间,怎么回来了?”   这问题多少明知故问了,陆一诚旁边站着个那么明晃晃的苏彤。   苏彤替他回答了:“奶奶,我今天报完名后,发现公交公司就在一诚工厂附近,就去他们厂看了看。”   “什么他们厂?你也是有份的。”陆老夫人纠正她。   苏彤笑得更加甜了,别的婆家,都是生怕媳妇占太多便宜,她的婆家,却是捧着送她跟前。   这就好像,真正有品的人不去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真正有能耐的人不怕被人图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她觉得自己应该庆幸遇到了陆家人,才免了在这个贫瘠的年代变歪的可能。   刚坐下,苏彤发现茶几上放着几张看上去像是电影票的东西。   苏彤拿起打量了会,问:“这是……?”   “哦。”陆老夫人想起来要说这事:“上午在院子里陪敏儿玩,同院子的张大娘送了几张电影票。”   住在这个大院的人,在什么单位上班的都有,张大娘的儿子就是在工会的,这个月没人发了十几张电影票,给了陆老夫人几张。   说到电影票,苏彤才反应过来,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是一场电影都没看过。   她立刻兴冲冲对奶奶和婆婆说:“改天我们去看。”   听到这话,才刚坐下的陆一诚背微僵。   别人的妻子都是拉着丈夫去看电影,他的妻子首先想到的却是婆婆和奶奶。   他该高兴妻子和家人相处得如次和谐亲密,还是该反省为什么自己在妻子心里的排位如此靠后。   陆母腿还没好利索,去电影院这样黑漆马虎的地方不方便,笑道:“等我腿好了再陪你去看。”   陆老夫人看着一旁抿唇不语的孙子,看破不说破,呵呵直笑:“这种外国电影我也看不懂,还是你们年轻人去看吧。”   两人都拒绝了苏彤的邀请,她也终于想起,自己是又丈夫的,又看向陆一诚。   还没说话,陆一诚心里就开始得瑟了。   他难得情绪外露,苏彤忽然起了歪心思,故意道:“一诚工作忙,我还是自己去看吧。”   可怜陆总,得瑟不过三秒。   “我也不是一直忙的。”陆总放下骄傲,为自己争取。   陆母没看出儿媳妇在逗儿子,还以为是她体贴,还让苏彤不用这么体贴的。   “再忙也要休息,也要抽出时间陪妻子的,不然以为丈夫那么好当。整日只记得忙工作,那可不是个好丈夫。“   陆一诚:“……妈,这话你倒是记得爸在的时候说。”   陆母一愣,随后笑了。   她的儿子,竟然也会驳嘴了。   苏彤知道他还要去公安局,也不逗他了,看了下电影票的有效时间,说:“好啦,这票一个星期内去都行,你先去忙工作吧。”   陆一诚略感委屈,对母亲说:“你看,你儿媳妇赶我去工作了。”   陆母当然是站在苏彤这边,笑道:“阿彤这是体贴你,是支持你的事业,这样善解人意的妻子,天下有几个。”   虽然知道母亲这话不过是敷衍自己,但说的也是事实。阿彤确实很支持他的事业。   他也确实该出门了,公安局也确实已经上班了。   陆一诚站起身,对家人说:“我出门了。”   苏彤体贴站起身,将他送到门口。   陆一诚以为她要停下,却不料跟着自己出了门,并反手将门关上。   还穿着居家拖鞋,也不像是要出门的样子,看来是想送自己上车。   陆一诚心里甜丝丝的,却也不想她冷到。   “外头冷,你快进去吧,不用送我了。”   “哦。“苏彤解释:“没事,我发现口袋的润唇膏不见了,想看看是不是落你车里。”   陆一诚:……   感动早了。 第53章   苏彤在副驾驶座找了找, 没发现自己刚用不久的润唇膏。担心是不是滚到车后座去了,连后面也翻了翻,依旧没有。   可能不知道掉哪里了, 可惜了她才刚用了几天。   见她没找到, 陆一诚问:“还有别的用吗?”   “有的。”苏彤点了点头。   她怕干燥,养成了至少家里留一支, 随身带一支润唇膏的习惯。   “你去办事吧,小心开车。”   “嗯。”陆一诚催促她赶紧回去。   苏彤笑眯眯应下,却在突然转身的时候轻轻抱了他一下。   “陆总辛苦啦, 等你不忙了带你去看电影。”   陆一诚整个人仿佛被电了一下, 有一瞬不会动了。等反应过来, 苏彤已经松开他了。   他有些惋惜,没及时反应过来回抱她。   不过临别前能得到妻子的拥抱,这于他而言已是巨大的惊喜。   陆一诚在去往公安局的这一路, 嘴角一直都是翘着的。   来到公安局,询问到自己通行证办理进度,他准备回公司, 却在发动车子后忽然改变了想法, 改道去了百货公司。   来到专门卖护肤品的专柜面前, 他有些局促。   售货员也是, 显然她也很少遇到只有男士来买护肤品,不过还是热情接待了。   “您是想买来送人吗?”   陆一诚点头,看着琳琅满目的口红唇膏,有些发晕。   他没注意苏彤用的是哪款,也分不出这些到底哪些是口红, 哪些是润唇膏。   还好售货员看出他不懂,一点点慢慢问。   “不知道对方多大年纪?”   “二十出头。”   售货员懂了, 是年轻的女性,又问:“不知道是想买口红还是润唇膏?”   “润唇膏。”   “不知道您这边对味道有什么要求?”   “味道?”陆一诚没想到,润唇膏竟然也有味道。   “是这样的,我们卖的润唇膏一共有三种口味。”随后她一一拿起介绍:“这款是薄荷,这款是柚子,这款是白桃,都是比较清新的,不知你想要哪一款?”   陆一诚不知道,不了解,所以他三个口味都买了。   售货员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还以为遇到个不懂的客人生意难成,没想到意外一口气卖出去了三支。   买好润唇膏,陆一诚也能安心回公司了。   耽搁了这么些时间,回到公司后,他被迫进入疯狂工作状态。   直到生产部的石磊来找他,陆一诚示意石磊到茶几那边坐下慢慢聊,却又在石磊准备坐下的时候急忙喊停。   他在中午苏彤做过的单人沙发椅上发现了一支唇膏。   陆一诚捡起收好,这才又让石磊坐下。   石磊知道上午陆总爱人来过的事,心想那肯定陆总爱人落下的东西吧。   心里有些想笑,没想到陆总对爱人的东西也紧张成这样。   不过他来找陆一诚是谈事情的,石磊收回心神,两人开始谈工作。   转眼就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事情也讨论的差不多,石磊知道该怎么去做,准备起身离开,却又被陆一诚叫住。   “我还有个问题。”陆一诚神情严肃,眉头微皱。   石磊坐直身子,严阵以待。   “你在家会帮妻子盛饭吗?”   石磊都做好他要说什么大问题了,却没想到是这个,转折大到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盛饭?”   “嗯。” 陆一诚脸上表情依旧严肃,显然是在认真问他。   石磊:“……”   真是工作久了,什么情况都可能遇到。   这问题有什么好问的?答案是肯定会啊。   听到这答案,陆一诚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中午苏彤让他品品的时候,他就想如果遇到石磊,到时候问问这个问题。   帮妻子盛饭那么平常的事,他不信别家没有。   “这问题,有什么问题吗?”石磊实在好奇。   “也没什么,就是今天中午在饭堂吃饭的时候,我帮爱人盛饭,其他人看着好像觉得挺诧异的。”   石磊笑了:“被人诧异的不是丈夫帮爱人盛饭,是陆总竟然会干这种事。”   “难道我就不是平常丈夫?”   这问题还真将石磊问倒了,愣了楞,只好道:“但这毕竟是厂里,在大伙心里你是老板。”   明白了,陆一诚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出去。   石磊出去后,陆一诚从口袋里掏出妻子落下的润唇膏。   想了想,还是打开闻了闻。   好像并没有什么味道。可他买的三支都是有味道的。   -   晚上,陆一诚一回到家,就把苏彤落在自己办公室的润唇膏递给她。   “原来落在你那里啊。”苏彤笑眯眯接过,失而复得的感觉很不错。   吃晚饭的时候,陆母总觉得自己儿子好像有心事。   吃过晚饭,全部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闲聊,陆母发现,儿子已经开始心不在焉。   不仅她发现,苏彤也发现了。   苏彤发现好几次和陆一诚目光对上时,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他不是那样的人,有事要么直接说,要么不给你发现。   怎么回事?   苏彤关心问:“你有事?”   陆一诚确实有事,但想到自己那点所谓的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众人面前说出口的。   当母亲接过话,关心说道:“吃饭的时候就发现你这个孩子好像有心事,什么事?能说吗?”   陆一诚心里有了应对,刚好这事他也是要和母亲说的。   “今天下午我去了公安局,签证应该基本没问题。顺利的话,下个月初就能拿到通行证。”   “这是好事呀?”陆母不解,通行证顺利办下来,不应该高兴吗?   “嗯,我知道。”陆一诚想说的是另一件事:“妈,我去香港大概会待七天左右,要我去打听一下……的情况吗?”   陆一诚没说谁,但大家都知道时谁。   自那年之后就再没消息,大家心里都清楚,人大概是不在了。   虽说人走如灯灭,但也不是无声无息的。刘父在香港那边有新家庭,有心打听的话,并不难。   陆一诚之前也想过,等签证一事确定好后再私下问母亲。但过后想想,又觉得还是当着家人的面问妥当些。   母亲是个不愿意让家人担心的人,万一勾起往事的记忆不开心,又自己闷在心里,很容易闷出病来。家人们知道有这么个事,在他去香港活,如果看出不妥,好歹可以开解一二。   陆一诚这话,让母亲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   陆政带警告的眼神扫向儿子,无声责备他不应该突然说这事。   本来在闲聊的家人们,突然全都安静了,只有电视剧中人物说话的声音,还有陆敏自娱自乐的笑声。   这份异常的安静让陆母回过神来,有些哭笑不得。   “你们怎么了?是怕我不高兴吗?”陆母左右看了看,很显然,大家确实是担心她不高兴。   “我没事,真的没事。只是一诚突然这么问,我有些意外而已。”说到这,陆母颇有感触道:“意外我儿子竟然会想到这些。”   这些年她其实没怎么再想过父亲的事,但那毕竟是给了她生命的父亲,在他抛弃她和母亲之前,也曾经给了她好几年温暖的时光,让她感受过如山的父爱。   因为曾经那样被爱过,所以她非常不理解,为什么那么爱自己的父亲会突然那么狠心不顾她的死活,说丢弃就丢弃。   和母亲在泥潭里挣扎的岁月里,她也会控制不住带着怨恨去想,父亲在那边过着怎样的生活,是不是已经可以吃饱饭,挣很多钱,实现抱负了。   在他抛弃她和母亲逃去香港那天起,她就在心里告诉自己,就当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但也只是当,血缘这种东西很奇怪,又或者说血脉之间的爱很奇怪,一旦它存在过,仿佛就永远留在你的血液里。   她曾经也想过,如果父亲不没有爱过她就好了,她就可以只恨他了。   但在熬过艰难的岁月,从泥潭里爬出来后,她又庆幸,庆幸自己曾经被爱过。   人人都说她性子随了母亲,都是个不记仇的人。但其实她知道,她其实更像父亲。   如果那些年大环境不是如此艰难,不是接连失去了几个孩子,他一定会一直是个好父亲。   他其实,一直到是个温厚的人,只是接连饿死了几个孩子将他击溃了。他没有信心留下来也能守住自己,所以他逃了。   她恨他,但随着慢慢长大,回头再去看那段过往,其实又理解他。那时他已然不能算是正常的精神状态,所想所做都走上了极端。   终年久旱、赤地千里,稀见炊烟、遍地饿殍。   没有经历过那样苦难的人,永远无法想象,更无法理解。那不能简单用人性去评价。   九年前他突然回来,仿佛完成最后心愿般离开。   那一次她是真的清楚,他是真的要跟这个世界告别了。   所有恩恩怨怨,随着生命的消逝似乎也都变得没有意义。   活人,又如何能跟死人置气,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所以那年,接受了他给的二十五间店铺的那年,她是真的释怀了。   她也明白儿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其实在知道儿子要办通行证去香港后,她也有一个不是很清晰的念头慢慢冒了出来。   她也在犹豫,如果可以,是不是可以让儿子去了解一下,他是不是不在了?葬在了哪里?   没想到儿子先说出来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母子连心?   刘母对儿子点了点头:“不要影响到你的工作。”   轻描淡写,这话的意思不言而喻了。   其他人都默默松了口气。   电视剧播完,陆政给了儿子一个眼神,随后借口进书房处理些事情。   没多久,心有灵犀的陆一诚也去了父亲书房,名曰有事情和父亲商量。   这次苏彤却知道,这父子俩在书房干什么。   不用怀疑,公公肯定在批评教育丈夫。   瞧,相处久了,即使隔了一道门,也大概能猜到门那边的家人们在干什么。   陆一诚进了陆政书房没多久,苏彤也上楼了。   趁着有时间,她想算一下饰品店开业以来的账。   沉迷工作中的女人,并没有发现男人已挨完批评上来了。   再抬头,看到书房门口多了个人,苏彤吓了一跳。   她拍了拍胸口,说丈夫:“走路不发出声音,纯心吓人呢。”   陆一诚笑:“并没有,是你太认真了。”随后向她走去,想看看她这么专注是在干什么。   看清她是在算账,有些诧异她账目竟然做的如此清晰。   “你学过记账?”   陆一诚毕竟是将一间服装厂经营至此规模的老板,虽然不是专业财务,但也是略懂这方面的知识。   苏彤这本经营账本,收支登记得非常清晰,而且一目了然,不难让人不去怀疑,她是不是学过记账。   苏彤没学过,只不过上辈子干过的岗位比较杂,甚至还一度在财务部帮忙过。   可她也知道,账记得那样漂亮,说没学过肯定是不行的。   “这很难吗?我向街上其他老板娘请教过,她们是这么教我的。”   陆一诚很意外,脱口而出夸赞道:“看来你有这方面的天赋,要不考虑深造一下?以后也可以帮我管管公司的账目。”   苏彤:“……”   看来你是没听过那句话,劝人学会计,不是好东西。   她虽然没做过财务,但以前上班的时候也知道,做财务有多苦。   下了班的财务小姐姐是温柔可人儿,上班状态的财务小姐姐,被逼的可以单挑所有人。   可想而知,会计这工作,听着好听,实则压力巨大。   “还是别了,老板娘管账的公司,通常都没什么前途。”   陆一诚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怔过后忍不住笑了。   这话听着确实有几分道理,倒不是说老板娘管账有多大问题,而是夫妻之间真做不到像员工这样大公无私。   下属做错事,他可以毫不犹豫严厉批评。若苏彤做错事,他也许想自己想办法补救便是,她已经很愧疚了,何必还要骂她。   公事应该理智,而夫妻之间容易偏爱。   “你说得对。”陆一诚赞同她说的。   苏彤已经算完账了,合上账本,把位置还给陆一诚,自己则回到专属的贵妃椅上。   “爸今晚和你说什么了?”她明知故问,笑得贼兮兮。   陆一诚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摇了摇头,无奈说了句:“明知故问。”   不过父亲除了批评他和母亲说出那样得建议外,也聊了下别的,和他这次去香港要谈的项目有关。   苏彤只知道,他这次去香港谈的项目蛮重要的,具体如何重要,她一概不知。   她兴致勃勃问:“你要和我说这个吗?”   虽然她从不主动干涉他的工作,但如果他想和她聊,也并不是不可以的。   听到这话,陆一诚却是勾唇一笑。   向前走了两步,却并不是走向书桌,而是坐在贵妃椅上的妻子。俯下腰,脸和她的只有不到一公分的距离。   “阿彤,两个人一直聊工作的事可不行,这样像伙伴。夫妻,还是要干点像夫妻的事。”   说完,低下头……   苏彤的嘴被堵住,心里骂他不讲武德。攻人出其不意。   春风几度,已是下半夜。   陆一诚看着已经沉沉睡去的妻子,才想起买的三支润唇膏都还没拿给她。   起身去书房找自己白天穿的外头,从口袋里拿出那三支润唇膏,轻轻搁在妻子的梳妆台上。   干完这事,他才回到床上睡觉。   第二天,睡到太阳晒屁股的苏彤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骂陆一诚。   虽然他听不到,她就是忍不住,好歹先出了这口气。   然洗漱回来,坐在镜子前准备擦护肤品时,终于看到了那三支整齐摆放在那里的润唇膏。   不用说也知道是谁买的,还是不错的牌子。   嘴角忍不住扬起,骂骂咧咧变成:“这笨男人,买了唇膏也不说一声。”   不用说,肯定是昨天听到她唇膏不见了,特意跑去百货公司专柜买的。买完回到办公室,又发现了自己落下的唇膏。   苏彤猜对了这些,却没猜到陆一诚在买了唇膏,又在办公室发现她落下的唇膏后那段忐忑的心理历程。   -   日子平淡如水,却又温情如初。   苏彤朝九晚五,经营着自己不咸不淡的饰品店。期间还和陆一诚去看了两场电影,算是小小浪漫了一下。   店员小妹看着一日比一日萧条的营业额,也不免开始有些忧心忡忡。   她是真的很喜欢在这里上班,老板娘人好,给的待遇也不差,而且自由,如果突然有什么急事,老板娘都愿意给假她去处理。   为了能让店里生意好些,她也想了很多办法,但都无力回天。   苏彤看出店员小妹的焦虑,身为老板,员工把时间奉献给你,自然也是要为他们考虑一二的。   这日,没什么客人,苏彤和小妹聊了起来。   “你是不是担心这样下去,咱们店得关门?”   店员小妹不知道老板娘是怎么看透她所想的,难道是她最近表现得太明显?   “我是有点担心,但真没有诅咒咱们店关门的意思。”小妹急忙解释。   苏彤安慰她:“我知道,你别慌。自从上班以来,你每天都兢兢业业,我都看在眼里的。”   自己的付出能被老板看到,店员小妹有些感动。但苏彤接下来说的话,又让她的心瞬间揪起。   “可能我们的产品有些不符合现在这时候大部分人的消费观念,再兢兢业业也未必能干好。”   “老板娘,你的意思是……”店员小妹根本不敢说出“不干了”三个字。   苏彤叹气:“总要面对现实的。”   不符合时代需求的东西,得努力改变。   “不过你不用担心,即便不卖这个,我也会干其他的。你要是还愿意,我也希望你能继续留下来。”   这话出来,小妹悬着的心又放下了,连忙表态:“我愿意。”   苏彤忽然明白,为什么有些公司的老员工,明明已经有些跟不上时代,但是老板就是愿意用。是老板,应该都会很喜欢这样忠心员工了。   她看了眼差不多占了半个屋子的毛线,叹了口气。这些天一直在琢磨的事,如果不再卖DIY饰品,要怎么处理这批毛线。想来想去,倒也让她想到了一个办法。   只是还没想清楚不卖毛线饰品的话要干什么,所以她也不打算那么快实施。   横竖店事自己的,每个月亏损的金额也能接受,先这么着吧。   而且开一家DIY饰品店是她的梦想,在承受得起的经济范围内圆梦,也并不是一件糟糕的事。   除了饰品店的事,最让苏彤上心的,便是什么时候能开始上课学车。   她特意去了解了下,报名后等上一两个月才能上课都是正常的。   这对她来说漫长了些,只是也没办法。   不过她没想到,本来以为还要等上一两个月的,在几天后却突然接到了公交公司的电话,通知她明天去学车。   苏彤开心极了,忙告诉奶奶和婆婆这个好消息。   只是在听到,大院里有人学了一年都还没拿到驾驶执照,她瞬间仿如被人泼了盆冷水。   “这么难吗?”   她以为上辈子的九选五已经够难的了,难道这时候更难?   不行,等陆一诚晚上回来得好好和他这个成功拿到驾驶执照的人请教一下。   晚上,陆一诚下班回来,刚进门就感受到了妻子的热情。   他受宠若惊,但以对她的了解,也知道态度反常,必有所图。   坐下后,喝上了妻子亲手倒的水,陆一诚再也忍不住,直接问:“有事?”   被看穿的苏彤嘿嘿笑了笑,既然如此,她也不铺垫了,于是直接问出他当年考驾照的事。   “难不难?”陆一诚回忆,如实说:“不难,每个科目都是一次过的,一个月就拿到了驾照。”   “一个月?”这时间让苏彤两眼一亮,心里直呼太好了,同时又看向‘谣言传递者’奶奶,撇了撇嘴。   陆老夫人心虚撇过头,想起自己下午对孙媳妇说的话。   “这个考试听说可难了,同院子李家那个儿子,一年还没拿到驾驶执照。”   她无比懊恼,怎么就忘了自己孙子是很快就通过考试拿到驾驶执照的呢。   果然人老了,脑子也不好使了。   不过,一瞬间,她又为自己想到了理由,理直气壮回过头。 第54章   陆老夫人解释:“我说得那样难, 也是担心你有压力。一诚这孩子从小就跟别人不一样,学什么都特别快,读书那会成绩一直都是全班第一, 你不能跟他比。”   她头一次为解释一件事说了这么多, 陆家听得都忍不住笑了。   就连小陆敏,虽然不明白大人们在笑什么, 可看到大家笑,也跟着咯咯直笑。   陆老夫人好生无奈,干脆一把抱过孩子, 问她为什么笑。   小孩子哪里懂, 只当太奶奶跟她玩, 只往她怀里拱。   苏彤身为母亲,佯装教训几句:“敏儿,你长大了, 不能再这样。”   陆母看着这和谐的一幕,心里应该是最触动的那个。   她经历过的苦难,后人都不用在经历, 这也许就是爬出深渊的意义。   苦难必将过去, 我们必迎来光明。   -   第二天, 苏彤开始了自己的学车之旅。   她去公交公司学习开车的第一天, 在陆家的陆老夫人和陆母,甚至在厂里工作的陆一诚,都免不了在停下来的时候想她学车学的怎么样,是否有被难倒。   他们哪里会想到,他们担心的苏彤, 在练了几次后,都快被教练夸赞天赋异禀了。   这样的夸赞她是不敢受的, 之所以比别人接受得快,不过是占了经验的便宜。开车这种事,就是刚接触的时候觉得很难,一旦上手了可凭本能操控。   她上辈子都已经是老司机了,虽然开的是自动挡,也是开车经验,只要适应一下自动档到手动挡的转换就能上手,自然要比其他初学者更容易接受的。   不过她也不敢表露得太明显,只是敢让教练和同学觉得她接受能力强,教练没教过的,她是万不敢表现出来自己懂的。   一上午的学车时间结束,苏彤心情美极了,因为教练说后天过来,她可以写学新的内容,不用跟其他同学一样继续重复今天所学。   照这个进度下去,她也能和陆一诚一样,一个月内拿到驾驶执照吧。   陆老夫人和陆母在家里挂记了一天,看到她心情如此好,不用问也知道学的怎么样了。   不过她们不问,苏彤也忍不住想和她们分享。就像一个在学校里成绩一骑绝尘的孩子,想要长辈们的夸奖。   陆老夫人和陆母不负众望,你一言我一语夸奖起她来。   今日午饭饭桌上,格外多欢声笑语。   吃着一半,电话铃响了。   陆老夫人还以为这个点可能是她那个不争气的女儿打来的,让云姨别去接,她亲自接了。   接起电话后不一会,确实不可思议笑了起来,喊苏彤过来听电话。   苏彤正夹起一块红烧肉,有些不舍放下,小跑着来到电话旁。   电话是陆一诚打来的,听到苏彤声音后,立刻关心问:“今天车学的怎么样?”   “非常好,教练夸我学东西快。”苏彤又把上午在公交公司培训的情况说了一遍,说完还不忘问他:“你当年学这个用了多久?”   电话那头的陆一诚很意外,是真的没想到妻子在学车这一事上竟然这么快。老实承认,初初学开车时,他学得并不快,基本都是要两节课才能消化好所学的东西。只是这东西也讲究悟性和经验,到后面有了一定基础,进度就非常快。   “那我岂不是学的比你还快?”苏彤不要脸皮打趣。   陆一诚也跟着笑了,对于妻子擅长的,他从来不吝啬夸奖。   “比我快多了,让人出乎意料。要不要考虑去考公交公司的司机?”   “别了吧。”苏彤笑得更欢,知道他是开玩笑,惊讶他现在竟然能这么自然上一秒说着正事,下一秒就蹦出一句玩笑。   果然近墨者黑,近得她多,不好的都学到了。   陆一诚又问她:“吃饭了吗?”   “没吃完呢。”   听到她们正在吃饭,担心一会饭菜变凉,他也就不聊了。   陆母打趣刚和丈夫通完电话的儿媳妇:“两口子越来越腻歪了,现在中午都要打电话回来关心一番了。”   “没有啦,他就是想问问我上午学车学的怎么样。”苏彤很自然冲婆婆撒娇,接着吃红烧肉。   陆敏看着母亲吃肉的特别享受的样子,也想吃。   然而当陆老夫人夹了块给她,她却撅起嘴。   “妈妈,夹。”   太奶奶夹的肉,吃上去好像没有妈妈吃的好吃。   陆老夫人没想到会这样,一愣,看向苏彤笑:“你看你这馋样,把孩子都看馋了。”   苏彤嘿嘿笑了笑,挑了一块半肥半瘦,肥美多汁的红烧肉放到陆敏碗里。、   陆敏咬了口,果然香喷喷的,美滋滋吃起来。   “还真是……”陆老夫人不知道说什么,同一盘肉,她挑的还真是没苏彤挑的美味?   她不信这个邪,让苏彤也给自己挑一块。   苏彤照样画葫芦,给她挑了块和挑给陆敏差不多的。   陆老夫人咬了一口……不得不服,确实香嫩滑口些。   吃过午饭,苏彤并不打算睡午觉,歇一会后准备出门去店里。   就在她准备出门前,陆娟姑妈竟然过来了。   出于礼貌,苏彤坐着陪了几分钟。   陆娟见自己才来一会她就要走,笑着问母亲:“她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陆母本来笑嘻嘻的,听到这话顿时板起脸:“别一回来就挑刺,阿彤现在既要学车,又要忙店里的事,还要陪敏儿,忙的分身乏术。”   母亲骂自己,陆娟也不生气,经过女儿结婚这一事后,她确实变了很多。   她依旧笑嘻嘻和母亲解释:“我不过是开玩笑,妈你这么较真做什么?”   “这样的事能开玩笑?一家人也不能开这样的玩笑,伤感情。”   “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不是等她离开了才说嘛,反应这么大。”陆娟笑母亲计较。   也是这个情况,陆母不骂她了,心里多少欣慰这个女儿懂事了。虽然五十多岁才知道懂事,但晚来总比不来好。   她问女儿:“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自从外孙女怀孕后,她这个女儿跟转了性一样,满心满眼都是照顾怀孕的女儿,连过年也只是象征性来了一下,然后顺走一大包东西。   “飞燕不是上班去了嘛,我闲着也是没事,就过来看看你。”   陆老夫人哼笑,当她是好骗的老婆子。   被看穿的陆娟也嘿嘿笑了笑,说:“来看看你,顺便聊聊天。”   陆老夫人看向儿媳妇,无声说:看吧,说中了,肯定是又有什么事。   “妈,飞燕想离婚。”   这话一出口,陆老夫人笑不起来了,一脸担心问:“发生了什么事?杜为民不是都在这边过年了吗?”   她以为,男方妥协至此,他们小两口应该有转变。   陆娟道:“是在这边过年,但前几天,他父母找来了,骂他娶媳妇忘了娘,现在都不给家里寄钱了。”   说到这个陆娟就来气:“你说哪有这样吸自己孩子血的父母,杜为民的情况他们又不是不了解,年前一直没工作,怎么可能过个年就有钱。”   随着陆娟说来,陆老夫人和陆母也大概知道了怎么回事。   杜为民没工作,江飞燕却是工作稳定有工资的。所以他想让江飞燕先给点钱父母,让他们日子好过些。   江飞燕是什么性格,向来只有她占人便宜,没有别人来占她便宜的,当然不可能答应。   和杜为民结婚,已是她这辈子为数不多的吃亏了。   杜为民虽然对江飞燕好,可也是个孝子,因这事多少有点埋怨江飞燕。不过埋怨归埋怨,他倒也很勤快又找到了工作。   不过江飞燕也看透了,他挣得那点钱肯定是还要贴补家里了的。既然他改不了,就她改变。   反正就算现在离婚,别人也只会说她大着肚子离婚,不会说她未婚怀孕。   听完,陆老夫人和陆母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怎么觉得,这母女俩有点拿婚姻当儿戏呢?但杜家这情况,长痛不如短痛,早点断了也好像没什么不对。   “算啦,我也不管你们,你们想清楚就好。”说到这,陆老夫人话锋一转:“不过,离婚肯定还是会被人笑花的,你们得有心理准备,到时候别看左邻右舍说点什么都觉得在笑话你们。”   “我知道。离婚会被外人笑话,但不会被娘家人笑话。”   陆娟难得说了一番通透的话,诧异得陆老夫人和陆母对视了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不可思议。   在娘家就是轻松,陆娟感觉自己才坐了一会,抬头就已经下午四点了。   她得赶紧回去了,晚上还得给女儿炖汤。   不过临走前,她肯定得拿些好东西回去。   刚好,前些日子陆一诚买了不少延边人参,她一口气拿走了一半。   陆老夫人笑看着这个强盗似的女儿,对陆母说:“瞧瞧她干的都是些什么事。”   感叹完,有感激对儿媳妇道:“她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命,上辈子烧了不少高香,这辈子才能遇到你这个不计较的大嫂。”   陆母怕婆婆多想,连忙说:“我不也是遇到了你这样好的婆婆,阿政这样好的丈夫,才过上了像样的日子。”   这话诚然不假,但也不全是如此。   有人在泥潭里扭曲了心灵,有人在泥潭里懂得了感恩。   懂得感恩的人,往往不会去计较太多。   -   一个星期后,陆一诚的通行证办下来了。   心心念念的事落实下来,应该放下一块大石头才是,但想到要离开一个星期这么久,陆一诚多少有些开心不起来。   明明还有几天才离开,离别之愁已悄然生出。   这日,忙完了厂里的事后,虽然还没到下班时间,他却开始收拾桌面,准备离开。   他是老板,提前离开当然不会被说什么。   不过在他走后,大办公室的人还是忍不住唠嗑了几句。   “陆总这么早回去,肯定是要和爱人约会。”   “你怎么知道?”   那人神秘笑了笑,终于说出了一个秘密:“半个月前,我和对象去看电影,无意撞见陆总和他爱人也在。”   一个和她关系比较好的同事,哇了一声,不过关注的重点却是:“你什么时候有对象了?”   那人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羞红了脸。   “就前段时间家里人介绍的,见过几次面。”   一个已婚大姐开口提醒这些单纯的姑娘:“你们这些没结婚的姑娘可要擦亮眼,不说挑个和陆总一样的,但也要向陆总看齐,至少找个疼媳妇的模范丈夫。”   模范丈夫陆一诚,开车出了公司后,直接去了妻子的饰品店,虽然不确定这个时间她在不在。   可能进来学车忙,所以能来饰品店帮忙的时候,她都待的比较久。陆一诚过来的时候,苏彤还在。   看到丈夫,苏彤停下手里的活,问他:“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   陆一诚只说今天厂里事不多。   其实哪里不多,不过不急倒是。   “那你自己坐会,我教这两个客人做流苏。”   流苏其实很简单,但这时候的人也没怎么见过,很多不会做的。   忙了十几分钟,两个客人的流苏挂件终于做好了,苏彤怒挣五毛钱。   她叹了口气,望着挣大钱的丈夫,故意打趣说:“让陆总看笑话了。”   “我什么时候笑话你了?”陆一诚可不高兴她开这样的玩笑。   苏彤也笑了,颠了颠手里刚受到的一块五毛钱,美目一转,忽然生出一个想法,笑眯眯对陆一诚说:“我用这五毛钱请陆总吃糖,陆总再请回我吃饭怎么样?”   这是想在外头吃晚饭了,陆一诚没意见。不过得先打电话告诉家里人。   他去外头找了个能打电话的小卖部,打电话回家,告诉他们,他和苏彤不回去吃晚饭。   电话是陆母接的,她连忙喊正准备煲饭的云姨别加太多米,随后才接着和儿子聊:“行了,你和阿彤就开心去享受二人世界吧。”   公共场合,陆一诚也不好辩解,吃个饭怎么就享受二人世界。   回到饰品店,苏彤和店员小妹正在做最后收拾。   这时候天黑后还会出来逛街的人并不多,特别是她们这种饰品店,这时候收档也正常。   锁好店门,陆一诚问她有没什么想吃的。   苏彤也是临时兴起,也没想好说什么,只说先去多饭馆的那条街看看。   两人一个穿着灰色外套,一个穿着杏色大衣,看上去倒也格外和谐。   苏彤笑他:“现在天也没那么冷了,还一直裹着围巾。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怕冷呀。”   陆一诚摸了摸脖子上的围巾,但笑不语。   他也就这么一条围巾,还是她亲手织的。 第55章   一条街从头走到尾, 全是吃的。   粥粉面饭,酒肉菜羹。   不少年轻人成群结,显然是下班后特意来吃一顿好吃的。   夫妻两人说说笑笑, 不知觉转了一圈, 太过多选择,一时之间还真是不知道吃什么。   看到一家烧烤档, 苏彤顿时两眼一亮。   与她不同,陆总则是心一沉。   “要不,我们吃烧烤?”苏彤两眼亮晶晶看着陆一诚。   对上这样真挚的眼神, 他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而且都决定带她来外头吃, 顺着她的意思又有什么不好。   “那就吃烧烤吧。”   陆一诚同意了她的建议。不过苏彤听出来了, 他似乎有些犹豫。   “你不想吃?”   “为什么这么说?”   “想吃的话,你刚才就不会这么说。”   又不是刚认识,不知道他的说话风格, 一个’吧‘字泄露了所有。   陆一诚失笑出声,心里却是很高兴。   她都已经能通过他说话语气知道他的意思了。说名什么?说明原来她也是有把自己放在心上的。   “没有勉强,吃烧烤。”这一次, 陆一诚是一点勉强都没。   阿彤如此将自己放在心上, 哪怕这会说想摘月亮, 他估计都会去琢磨如何提高可行性。   苏彤如果知道他是这么想的, 怕是笑都笑饱了。   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关系又不差,怎么可能会一点都不了解。   天冷,烧烤店的生意很不错。   苏彤和陆一诚排了会队才轮到他们点菜。   “生蚝……鸡翅……韭菜……”苏彤一口气点了好几样自己想吃的,见陆一诚一直不作声, 以为他不好意思,堂堂陆总跟着她吃大排档, 却是有压力。   她笑问:“有没想吃的?”   陆一诚队吃的向来不挑,而且他也却是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便让苏彤做主。   “行。”在吃饭面前,她从来不怕做主。   苏彤队老板说:“刚才我点的,都来一份。”   “都来一份够你吃?”对她的食量,陆一诚多少还是了解的。   “不知道。”苏彤也不敢说谦虚的话,“先这么吃着吧,先尝尝味道。没吃饱的话,哪样好吃再加哪样。”   陆一诚没想到她会这么干,只能说小脑袋瓜子却是挺聪明的。   点好了想吃的后,两人坐在一角耐心等待。   扑鼻而来的烤肉香味,诱得她恨不能立刻吃上。   陆一诚笑看着她,开玩笑提醒她注意形象。   苏彤笑,反过来调侃他:“我没有总裁包袱。”   总裁这次在这时候还不怎么流行,只有个别较大的外企偶尔能听到,还有就是像他们种做外贸加工,需要跟国外公司接触的。陆一诚很诧异她竟然会知道。   “没有吧,我都听被人说好多次了。”苏彤淡定解释,她确实听人提过。有天店里来了两位非常时髦的女士,她们聊天的时候久提到了‘总裁’二字。   陆一诚不好意思,改革开放都多少年了。   小摊又来了几批客人,很快把其余空余的几张桌子都坐满了。   老板和老板娘忙得不可开交,脸上的笑容却是没下来过。夫妻两人合作默契,干活利索,并没有让已经点好菜的客人等太久。   苏彤看着摊主夫妻俩,感叹道:“这就是充满希望的忙碌,真好。”   勤劳能致富,努力有未来。   所以他们忙也开心,累也甘愿。   陆一诚笑她:“难不成还有没有希望的忙碌?”   “有啊。”苏彤脱口而出,即便不能拿后世的人来举例,就是现在,在那小小的魏家村,不也有着很多无用的忙碌吗?   陆一诚好奇,她认为的无用忙碌是什么。因为在他看来,没有哪一种忙碌是无用的。   苏彤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不说得那么愤世嫉俗。   “在我看来,没有奔头的忙碌都是。”   “没有奔头的忙碌?”陆一诚反复品着这句话,在他看来,这话本身就有矛盾。怎么会有忙碌是没有奔头的呢?人又不是麻木的。   苏彤羡慕他了,一直有奔头的人,又怎么会知道什么是没奔头。   一大盘子烤好的肉菜端上来,打断了两人对这个问题的探讨。   苏彤拿起一串丸子吃吃了个,立刻发出满足的赞叹。   “这家的烧烤好吃,你也快尝尝。”   陆一诚嗯了声,随后慢慢取下围巾,并认真叠整齐,小心谨慎放在自个膝盖上。   做完这一切,才拿起一份烤生蚝开始吃。   这番斯文的操作,看得苏彤直发乐。不愧是陆总,连摘围巾这种小事也如此认真。   如果是她,可能就手一扯取下胡乱一塞。   陆一诚不在意妻子笑话自己,某人那么辛苦才织好一条围巾,怎么可以不爱惜。而且烤肉上的油脂,一旦滴到衣物上并不容易洗掉。   衣服弄脏了没关系,围巾不行。   一串肉丸子有四颗,苏彤吃了两颗就放下,改而吃生蚝。   鲜嫩多汁,这时候的生蚝一定没有被污染。   因为太好吃,她一口气吃了几个,依然意犹未尽。   陆一诚看着她,笑问:“没吃够?”   苏彤点了点头,只是还有大半东西没吃,她也敢确定再点生蚝能不能吃的完。   这样的割舍好痛苦,不过也只痛苦了一秒。一秒后陆一诚替她做出了选择。   “老板,这边再来两打生蚝。”   苏彤虽然很想说陆总大气,但是还是想告诉他:“一打十二个,两打吃的完吗?”   陆一诚扫了眼已经端上来的东西,点了点头:“可以的。”   不吃饭只吃这些,他吃的完。   有人兜底,苏彤就放心了。   兴许是吃了点东西有些口感,又也许是看到旁边桌有人喝冰啤,苏彤忽然也想来点,问陆一诚:“要不要喝点?”   说完才想起,他还要开车。   “不行哦,你不能喝。”   陆一诚笑问:“你想喝?”   苏彤点了点头:“有点。”   大冷天吃烧烤喝冰啤,好配啊。   她不能忍了,不远处就有一间小店,她决定去买。   “你等我。”苏彤起身,小跑着去买冰啤。当然了,她也不会忘了陆一诚的,给他也买了一瓶汽水。   再回来,苏彤一口冰啤一口烤肉,说多惬意有多惬意。   不过几度的酒精入肚,苏彤都觉得自己的人生巅峰要来了。   所以说喝酒误事,那些人是怎么敢喝高浓度的酒的。   刚开始,陆一诚其实有些担心她能不能喝酒,但见她吃得如此香,便不忍说那扫兴的话。而且啤酒度数低,喝两瓶应该没什么。   两人都放慢速度,慢悠悠品尝起来。毕竟新叫的生蚝烤好需要时间,慢慢吃着等正好。   陆一诚不动声色注意着,她喜欢吃的,他就少吃。她只尝尝就不再吃的,他就拿起来消灭。   苏彤不知,只当他是不挑食的,极好的饭搭子。   更不知,陆一诚看她喝得如此有滋有味,顿时觉得自己手中的汽水不好喝了。   吃的差不多,后来点的两份生蚝也端上来了。   吃的六七份饱,再接着去吃最喜欢吃的东西,正正好尽兴。   吃完烧烤,时间还不到八点。   两人便决定沿河走一段,消消食。   这个点的河边人行道上人并不多,苏彤喝了两瓶啤酒,不胜酒力的她脸颊微红,兴致也有些高昂。   不过没醉,两瓶啤酒还不至于醉。   她叨叨说着自己饰品店不赚钱:“呜呜呜,虽然一开始就知道卖这个不会赚钱,可毕竟是自己的梦想,突然有机会实现,就不想放弃,没多想就干了。可坚持梦想真的好难,它不赚钱,如果店铺不是自己的,我怕是亏的裤衩都没了。”   “不赚钱没关系,我再多给你些零花钱。”陆一诚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觉得喝了点酒的妻子有些可爱。   “不是钱的问题,是我的梦想不能赚钱。”   苏彤喝了酒,眼睛水汪汪的,这样可怜兮兮看着陆一诚,还真把他心都看化了。   如果不是公共场合,他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   “阿彤,你真没喝醉?”   “没有。”苏彤可怜兮兮摇了摇头,她真的没醉,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陆一诚笑,她说没有就没有吧。   “你刚有听我说吗?”苏彤可怜兮兮,一副快要哭的模样。   “有,听得非常认真。”陆一诚没有骗她,他真的非常认真在听。   梦想不赚钱,这样的话他以前也听过。   大学那会,有个同学在读了一年后彻底认识到自己最想的还是学医,想放弃,重新再考大学。   不少人劝他,现在这个大学好,所学的专业更是学校王牌,放弃了可惜,而且从医这个梦想不赚钱。   说到这停住不说,苏彤暗恼他是个会卡文的。   “那后来呢,他重新再考了吗?”   陆一诚叹了口气,神情有些难过。   “嗯,他决定重新再考大学,却不想天意弄人,还不等到第二年高考,他就发生了意外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结局却是让人猝不及防,也很悲伤。   苏彤低下头,两人沉默走了好一段路,不知就走到了停车的地方。   陆一诚开了车门,伸手小心护着她的脑袋,直到她安稳坐上车,这才又关上车门,从驾驶座那边上了车。   车子发动,在马达轰鸣声中,陆一诚却忽然说了句:“阿彤,你知道为什么通常梦想都不赚钱吗?”   苏彤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这么问,傻傻摇了摇头。   “因为梦想本身就已经很值钱。”   直到回到家,这一路,苏彤都在反复品味陆一诚这句话。   通常梦想都不赚钱,因为梦想本身就已经很值钱。   她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车子停下,她的思绪被打断,暂时放下不再去想。   回到家,全家人都在客厅看电视,就连陆敏都还没睡觉,一看到苏彤回来,就像小企鹅一样,晃晃悠悠朝她跑去。   陆老夫人酸溜溜告诉苏彤:“敏儿非要等你回来才肯洗澡睡觉。”   小孩子的喜欢,纯粹又真挚。   苏彤看着朝自己本来的小人儿,心立刻软了,弯腰抱起这个才比自己膝盖高一点点的小东西。   “陪你玩一会就去洗澡睡觉,知道不?”   苏彤才说了一句话,陆敏立刻整张脸皱起,嘴里说着:“臭臭。”   可能是酒气还没彻底散去,小孩子闻到了。   苏彤尴尬把孩子交给云姨,不想让酒精味刺激孩子,耳尖微红和大家解释:“今晚一诚带我去吃烧烤,喝了点啤酒。”   陆一诚:?   怎么成他带她去吃烧烤了?   好像,这么说也没毛病,确实是他去店里找她,然后才有在外头吃晚饭的事。   陆一诚的疑惑不过一秒,很快就自己想透了。   陆家人也没有觉得苏彤喝酒不妥的意思,一诚快要去香港出差了,小两口分别前约个会也没什么不对。   陆母担心苏彤喝了酒不舒服,便让她累了就先上楼洗澡休息。   苏彤也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她保持着一定距离和陆敏说:“妈妈上去洗澡睡觉了,你是不是也要乖乖洗澡睡觉了呢?”   陆敏点了点头。   苏彤很欣慰,单纯的孩子,不愧是一颗糖就能拐跑的。   陆一诚不放心,跟着苏彤上楼了。   在苏彤拿了换洗的衣服准备进浴室冲凉时,陆一诚连忙说了句:“洗澡不要反锁浴室门。”   苏彤佯装吃惊,问他:“难道你想进来?”   明知道时打趣,陆一诚还是红了脸。   以后是断不能让她喝酒了,度数低的啤酒也不成。喝了点酒,说法愈发大胆了。   不过很快,陆一诚就将这话收回了。   当他也洗了澡回到床上,想着自己很快就要出差那么多天,想着今晚时间还早,不做点什么实在有负光阴,于是便向妻子发出了邀请。   妻子的热情回应,让他受宠若惊。   其实适当喝点酒也没什么的,人活一辈子,总不能时时都收敛自己。   偶尔的放纵,其实也是很有必要的。   苏彤咬牙切齿:“你说,到底是谁放纵?”   陆一诚连忙低声哄:“是我,是我。很快,马上就好。”   苏彤不敢再张口,咬紧下唇。   就不能信,信不了一点。   呜呜。   -   纵使不舍,离别这一天还是到了。   陆一诚去香港后,陆家人都有一个感觉,平时有这人没觉得多热闹,但少了这人却觉得整个家安静了许多。   晚上,一家人坐在电视机前,除了苏彤,都有些心不在焉。   陆母开口道:“也不知道一诚到香港没。”   她没去过香港,不知道G市去香港要多久。   苏彤上辈子去过很多城市,除了坐飞机高铁也坐过绿皮火车,也大概知道现在这时候火车的运行时速。陆一诚是上午十点的火车,这个时候肯定一定已经到香港了。   只是不知道这时候那边打电话回来放不方便,如果方便的话,他肯定会给家里打个电话的。   才这么想,电话就响了。   苏彤因为想得太专注,被吓了一跳。   也因为这一下,反射性抓起话筒接了。   喂字刚出口,电话那头就传来陆一诚的声音。   “是我,已经到这边的酒店安顿下来了。”   苏彤很意外,也有些欣喜,问他:“几点到的?”   陆一诚大概说了下:“下午四点左右。”   “那还挺久的。”她对比的是上辈子高铁的速度,反应过来还没告诉奶奶和婆婆,她立刻转过托告诉她们:“是一诚打来的。”   听到是陆一诚的电话,两人都有点想拿过话筒说两句,但在克制,不想打断他们小两口。   苏彤又关心问了下陆一诚吃饭没,累不累,感觉够了,便把电话给了奶奶。   奶奶接过,说的也和苏彤差不多,就是关心他到那边习不习惯。   聊了两句,话筒传给陆母。   陆母接过,感觉要说的都被她们说了,不禁嘟囔道:“你们把话都说完了,让我说什么。”   苏彤笑,这才想起可以按下免提,于是果断按下,大家都可以聊。   电话那头的陆一诚显然也听到了母亲的嘟囔,发出一声笑。   苏彤问他:“你住哪家酒店?”   “丽晶。”   苏彤哦了声,在心里暗暗说,不愧是陆总。如果记忆没有偏差,丽晶应该是这个时候香港地标性酒店。   陆母问他:“那边冷不冷?”   陆一诚告诉母亲:“比你们那边要暖和些。”   陆老夫人突然想起什么,忙抢过话说:“听说香港很小,你要是有机会遇到小凤姐,告诉她,我们全家都很喜欢她唱的歌。”   苏彤很吃惊,前段时间她买了一张徐小凤的磁带回来,奶奶听过后就很喜欢,开启了晚年追星。只是没想到,老年人追起星来也挺奔放的。   不过奶奶倒是提醒了她,忙对电话那头的陆一诚说:“也不知道从香港那边带唱片回来可不可以,如果可以,你帮我把罗文许冠杰陈百强张国荣梅艳芳甄妮的唱片都买一张。”   苏彤张口就把自己喜欢的歌手念了出来。   “还有徐小凤。”陆老夫人连忙补上。   苏彤笑,附和道:“对对对,不能忘了奶奶最喜欢的徐小凤。”不过她强调:“不知道能不能买了带回来,你一定要先了解清楚,可以才带,不可以千万别带。违法的事咱们可不能干。”   “对对对。”   “对对对。”   这异口同声的附和,自然是陆老夫人和陆母。 第56章   这个电话, 冲淡了陆一诚初到他乡的淡淡不适。   挂了电话后,奔波了一天的他,终于可以安心躺下休息。   明天, 就是他在这个陌生的国际都市施展拳脚的第一天, 只是想就无比兴奋。   另一边,陆家。   挂了电话后, 陆老夫人和陆母终于可以安心看电视,也这才发现今天新播的电视剧是那样的好看,美滋滋看起来。   而听到动静, 后知后觉从书房出来的陆政, 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后慢悠悠坐下, 开口问:“刚才好像听到电话响了,是谁打来的?”   他猜测多半是那个不争气的妹妹,最近女儿和女婿闹离婚, 真够呛的。   谁知道妻子却告诉他:“哦,刚才那电话啊,是一诚打回来的。”   陆政喝水的动作一顿, 有些不敢相信看向妻子, 缓缓开口:“一诚打电话回来, 怎么不叫我出来听?”   儿子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出差, 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是担心的。   “忘记了。”陆母说的那么的真挚又带了点歉意。   接到儿子电话太激动,都忘记了在书房的丈夫。   陆政能说什么呢,只能默默叹气,问:“他到那边一切还习惯吗?”   “听上去挺好的,住的是什么酒店来着?”陆母有些不好意思望向儿媳妇, 聊到最后她满脑子都是让儿子给带唱片的事。   苏彤告诉她:“丽晶酒店。”   陆政点了点头,他也不知道这个酒店怎么样, 只是名字听上去挺不错的。   “我刚才走到门口的时候,好像听到你们说什么带不带的?”开始他以为这电话是妹妹打来的,就没多在意。现在知道是儿子打来的,就好奇她们想让儿子带什么。   难得丈夫今日这么好奇,陆母忍着笑和他解释:“我们想让一诚从香港那边买几张喜欢的歌手的唱片回来。”   随后张口年了几个歌手的名字。   陆政听完,竟然急了,脱口而出:“没有罗大佑的?”   “哎哟,忘了。”陆母愧疚看着丈夫,没有提前想好,好多都忘了,不止丈夫最喜欢的罗大佑,还有她最喜欢的邓丽君。   陆政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难得心里生出懊悔。   他站起身,决定还是回书房看书,不过走了几步,又转过头对她们几个说:“下次一诚从香港打电话回来,记得喊我来听。”   陆母笑着应下:“好,一定,这次是真的太激动忘了。”   陆政进去后,陆老夫人忍不住笑自己这个儿子。   “没想到,都这个年纪了,还有小孩子气的时候。”   陆母是见到丈夫私下不为人所知一面最多的人,心说,他孩子气的时候还真不少呢。   她明明只是在心里说,真的,从来没说出口过,但儿媳妇竟然精准将她这话说出来。   “爸孩子气的时候肯定不少。”   陆母很是诧异,她怎么会知道?丈夫这个人,端着一家之主的架子,在其他人面前都顶着一张严肃脸。   苏彤被婆婆打量的不得不为自己刚才的话解释:“有句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我想一诚这样,爸应该也是。”   原来是这样,陆母和陆老夫人对视了眼,都忍不住笑出声。   这话说的还真一点错都没有。   在书房的陆政又听到了外头传来的笑声,不由也跟着轻笑。   阿彤这个儿媳妇娶进来后,这个家是越来越多欢声笑语了。   -   在香港的陆一诚每天都带着对家人的思念努力工作,闲暇之余还托人调查外公的事,可谓忙的脚不沾地。   而大陆这边的家人,也就他刚离开那两天思念了一下,后来很快适应了他不在家的日子,该干嘛干嘛。   这日,春光明媚,气温也比前些日子暖和不少。   苏彤难得不用去店里帮忙也不用去学车,便决定带家里几个女人出去快乐一下。   “我们带上张毯子,带上点吃的,去公园野炊吧。”   苏彤这建议一出来,陆家几个女人都心动了。   公园离她们这也并不远,十来分钟就到。   当然,这个十来分钟是从大院门口计算。   陆敏不知道什么叫野炊,但去过公园,听到母亲说要去公园,立刻兴奋了。   看着高兴成这样的孩子,陆老夫人‘勉为其难’:“既然敏儿那么想去,那就去吧。”   一切为了孩子,也不是她贪玩想吃。   陆母的腿还没能完全脱离拐杖,担心自己会拖累她们,便说自己就不去了。   “不行,一个都不能少。”苏彤看出婆婆是想去的,佯装态度坚决反对:“坐轮椅没什么不方便的,推着又不累。”   云姨也说:“是啊是啊,我来推。”   “不用,你抱敏儿,妈交给我。”她抱孩子抱的少,真没办法一口气从家里抱到公园。   虽然是临时决定,但大伙齐心协力,倒也很快准备好了所有东西。   几人在公园里快乐度过了一个下午,还意外碰到一个乡下出来卖自家产的蜂蜜,不少来公园遛弯的人都买了。   苏彤图新鲜,也买了一点。   在回去的路上,路过一家副食品店,苏彤又顺带买了点柠檬,回到家就给家人们做了点柠檬蜂蜜。   第二天,云姨拿了几片泡了一晚上的柠檬蜂蜜泡水给大家喝,大伙喝了都赞味道不错。   苏彤姗姗下楼来吃早餐,陆母姨看到她就夸:“你昨天做的那个柠檬蜂蜜泡水确实好喝,怎么想到的?”   怎么想到?苏彤也不好意思实话实说。   可能是这些天吃的太上火,她有点便秘。看到蜂蜜,立刻想到这东西有润肠通便的功能。   咳咳咳,这么羞耻的事她是绝对不会说的。   她扬起一个笑脸,大言不惭道:“等到了夏天,我再给你们做些好喝的特饮。”   喜欢吃吃喝喝,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的。   虽然不会做饭,但捣鼓一些喝的还是可以的。   等夏天水果丰盛些,她再给家人们做些上辈子常喝的特饮。   喝了口云姨倒的蜂蜜柠檬水,苏彤有些得意。虽然时隔很久没做,不过手艺并未退步,而且可能是这时候的蜂蜜纯正,味道甚至比她以前做过的都要好。   果然,喝了蜂蜜水没多久,肚子就隐隐作疼,苏彤连忙跑三楼。   再下来,就是要出门上班了。   苏彤看了下时间,上三个小时班后回来吃午饭也不过分,于是对云姨说:“云姨,中午我回来吃饭。”   云姨开心应了句好。   苏彤又笑嘻嘻补了句:“午饭能不能做清淡些?最近吃太多上火的东西,有些腻了。”   云姨自然说好,陆母却抓住了她话语中的重点,关心问:“你上火了?”   最近重油的菜确实吃了不少,她吃的少的都有点肚子闷闷的,苏彤这个敞开吃的,怕不是吃坏肚子了吧。   苏彤嘿嘿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承认:“有点点溃疡了。”   是的,她左边下唇长了个小泡,溃疡前奏没跑了。   一想到可能会吃东西都犯疼,决定一会还是顺路去药店买瓶喉风散喷喷,提前将没恶化的溃疡摁下去。   只是,买了喉风散后,新问题又来了。   这东西喷了臭,在店里需要接代客人,虽然不多,但也是有,用这个非常不礼貌。   她只能忍着,忍到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才赶忙给已经有发展苗头的小泡泡喷药。   回到家,鼻子灵敏的陆敏远远就闻到了她身上的药味,皱着眉对陆老夫人说:“妈妈臭臭。”   陆老夫人也闻到了,是喉风散的味道,关心问:“溃疡严重了?”   苏彤不好意思笑了笑,不止溃疡,喉咙也有隐隐做疼的趋势,不过多喝柠檬蜂蜜水应该会好。   陆老夫人担心,建议:“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   “不用不用,多喝点蜂蜜水就好。”   云姨适闻言,赶忙去拿了杯冲柠檬蜂蜜水。   陆敏听出刚才太奶奶说医院,以为母亲生病了,也不嫌弃她臭,往她身边靠。   适时,云姨冲好了蜂蜜水端过来。   陆敏连忙说:“妈妈,喝水。”   苏彤很感动,小屁孩话都说不完整,却很关心她。   “乖,妈妈喝水。”苏彤端起杯子,一口气喝了半杯。   本来她只打算在家吃个午饭就回店里上班的,但吃完饭后隐约总觉得身体哪里不对劲,特别特别累。   不是劳累过度的累,是那种没来由的有气无力的累。   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   一年体验不到几回,但每回都让人记忆深刻。   不会吧,不会真发生这种事吧。   苏彤有些绝望坐在沙发上,问云姨:“我们家有体温计吗?”   不用说,肯定是有的。条件好些的,有孩子的人家,哪可能不备这些东西。   陆老夫人和陆母就坐在一旁,听到这话,看到她有气无力的样子,更担心了。   在苏彤量着体温的时候,纷纷担心开口。   陆老夫人上前摸了摸苏彤额头,心里有了大概判断:“不会是着凉发烧了吧?”   “还是去医院吧。”陆母转过身看向云姨:“孩子我和妈带,你陪阿彤去医院。”   陆老夫人不放心,连忙说:“敏儿乖巧好带,你在家带孩子,我陪着去医院。”   陆母挺诧异的,要知道孙女可几乎是婆婆的命根子。现在竟然舍得将孩子交给她一个腿脚不方便的人。   苏彤艰难开口,让她们别急,等她看看量出来多少度。   又过去了五分钟,众人屏息期待中,苏彤从腋下拿出水银体温计。   非常好,三十九度。   “必须得去医院。”陆母不容她拒绝,开始安排。   苏彤说不出话,端起水喝了口,喉咙越来越疼,看来不是上火那么简单,应该是喉咙发炎了。   发炎这种事,不是说熬一熬就能过去的。   她不喜欢去医院,但也不至于讳疾忌医。   不过她没有让奶奶陪同,又不是小孩子,有云姨一个人就够了。而且婆婆腿不方便,万一再摔着,伤了旧伤口,后果搞不好会很严重。   陆老夫人到底没有关心则乱,将苏彤这话听了进去,留在家里照顾儿媳妇和曾孙女。   去到医院,经医生诊断,她确实因为吃太多上火的东西,导致喉咙发炎,发烧了。   打了退烧针,烧退下来一些,医生又给开了两天的药,叮嘱她如果吃完药后不见好,还得来医院。   苏彤自然是知道的。   陆家人被苏彤这突然生病打乱了,确定她没事后,才又放下心。   苏彤本想和家人说,如果陆一诚打电话回来,不要和他说自己生病的事。   美曰其名不想让他担心,实则是吃到上火发烧这种事,太过难以启齿。   然从医院回到家,被家人轮番关心,从来没在生病时感受过这么多温暖的她昏头了,把这事忘了。   又那么凑巧,两天没打电话回来的陆一诚今晚打电话回来了。   听出苏彤声音不对劲,关心问她怎么了。   陆老夫人口快,告诉孙子:“这丫头,这些天吃得没节制,把自己吃生病了。”   苏彤:……   无力望天。   没天理了,夫妻之间难道没隐私不成? 第57章   听到妻子生病, 电话那头的陆一诚意外又不意外,不过担心是肯定的。   “看过医生了吗?”   “看过了。”苏彤声音哑哑的,既然已经暴露了,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刚才她隔着电话和陆一诚说话还会捏一下嗓子。   电话那头的陆一诚一怔,刚才没听出来, 妻子的声音竟然沙哑成这样。   他又气又想笑,不过离开才几天,她到底吃了什么, 能把嗓子吃成这样。   陆老夫人和陆母都觉得这事自己也有责任, 连吃那么多天烧鸡烧鸭也没及时发现会出问题。   陆一诚却反问她们:“为什么一起吃饭的你们没事, 就她喉咙发炎。”   苏彤心一惊,心道,不会吧, 远在香港的他是有天眼吗?   单纯的陆老夫人和陆母还在为苏彤解释,陆母有些不好意思告诉儿子:“这些阿彤喜欢吃,吃饿多了些。”   陆老夫人也说:“是啊, 我年纪大了牙齿不好, 吃的少些。”   陆一诚确实不信, 他要是信了, 这些日子就白和苏彤一起生活了。   他跳过母亲和奶奶,隔着电话直接问苏彤:“你是不是嘴馋,一个人偷偷去那家店吃烧烤了?”   苏彤一脸无奈,可真是没想到,被他猜的分毫不差。   婆婆和奶奶已经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她不好意思,尴尬笑了笑, 带了几分求饶对电话那头的丈夫说:“好啦,我知道错了。没想到我这么不顶用,吃了两顿烧烤就喉咙发炎。”   “两顿?”陆一诚是真的气笑了,揉了揉隐隐犯疼的太阳穴。   又不是钢肠铁胃,哪禁得起这么吃。   但面对已经生病的妻子,他又确实不忍心再说什么。   他还有几天才能回去,只能叮嘱她按时吃药。   “嗯嗯,放心,我会的。”她一直都是个很听话的病人,生病那么难受,听医生话才能好的快。   “如果很不舒服不要硬撑,要及时去医院。”   “嗯嗯,放心,我知道的。”   放心?听到这两个字陆一诚就觉得和她无关。   真要能让人放心,就不会跟个没自控能力的小孩子一样,一个人偷偷跑去吃烧烤。   苏彤委屈:“我不是一个人,还带着店里的小妹。”   陆一诚:“……”   他还应该夸她不成?   -   挂了电话,干出这种糗事的苏彤也妹脸继续待在一楼了,借口吃了药困,早早上了三楼。   吃了药也确实困,刚洗完澡,明明时间还很早,她就已经犯困了。   她早早躺下休息,一夜好眠,第二天醒来烧退了,整个人浑身也有劲了。   洗漱好看了眼时间,嘿,竟然才七点多。   不过如果不是饿醒,她还是能继续睡下去的。   肚子饿了的苏彤,精神抖擞下楼,把准备吃早饭的陆老夫人和陆母都惊讶到了。   相比她的一夜好眠,陆一诚则没她那么好。因为担心她的病,一晚上都睡的不怎么踏实。   等到七点半,还是决定打个电话回家看看。   苏彤正是在端起一碗热粥准备喝的时候,听到电话响的。   勉强将一切称之为心有灵犀吧,电话响的那一刻,她下意识想会不会是陆一诚的,主动去接了。   拿其话筒,那头传来的果然是陆一诚的声音。   “早啊。”苏彤愉快和远在香港的丈夫打招呼。   听到她欢快的语气,陆一诚的担心已经放下一半,不过还是关心问她今天身体怎么样。   “除了喉咙还有点不舒服,已经没什么事了。”   “这几天记得忌口。”   “会的会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懂得身体好才能吃香喝辣的这个道理的。”   陆一诚被她逗笑了,不过也是信了她确实会忌口,不然就没得吃香的喝辣的。   放下心来,才惊觉她今天起来的似乎早了些,本来想挂电话的,忍不住又问了这个。   苏彤是不可能去认为自己平时起床的时间是晚起的,她知道厉害的人都有早起的习惯,但她就是个普通人,七点半到八点这个时间,是正常人的起床时间。   “昨晚吃药后很早就睡了。”   早睡早起,听起来合情合理。   陆一诚又说:“身体不舒服,就在家休息,暂时先别去店里和学车了。”   苏彤心道,那怎么可以。她现在已经没事了,肯定不能这样堕落的。不过今天确实不用去学车。   她不想陆一诚担心,敷衍道:“嗯,放心吧,我也不是那种会身体不舒服还撑着干活的人。”   “这倒是。”   陆一诚脱口而出,说完两人隔着话筒静默了几秒。   明明没有说她不好的意思,可怎么就说出了这样的话。   陆一诚尴尬咳了声,解释:“我不是那意思。”   “我知道。”苏彤才不会多想,再说身体不舒服还硬撑着干活也没什么值得提倡的。只是刚才那话他接的那样正,让她一是愣住了罢。   “那我挂电话了,要出门了。”   苏彤也惦记着自己的早餐,挂电话前也不忘提醒他三餐要记得吃。   陆一诚笑,自己娶了个贪吃的妻子。   不过他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只要懂得节制,不友好把自己吃病了,喜欢吃并没有什么错。   他个人不重口欲,不过不会苛刻到要求别人也如此。   挂了电话,洗漱好的陆政刚好从二楼下来,问:“一大早谁打来电话。”   “哦,是一诚。”苏彤说的很随意,她肚子饿了,小口小口开始喝粥。   陆政:“……”   他已经不想去说家里三个女人,为什么每次儿子打电话回来都不记得喊自己。他觉得都是儿子的疏忽,打电话回来也没有提一嘴让他来听电话。   算了,他毕竟是父亲,也没必要跟粗心大意的儿子计较。   于是趁着坐在一张桌上吃早饭,陆政问儿媳妇,儿子打电话回来说了什么。   苏彤喝粥喝的正香,被这么一问,真不知该怎么说。   她轻轻放下碗,委婉说:“就是关心一下我身体有没好点。”   “嗯。”陆政知道了,也不问了。   男人吃东西也许天生就是比女人快,苏彤的一碗粥还没喝完,陆政已经吃好了。   出门上班前,他进房间拿外套,顺便和妻子说一声。   穿上外套,他实在忍不住,对妻子抱怨了句:“生儿子确实不如生女儿贴心,一诚出差那儿么多天,打电话回来都没关心一下你我的身体好不好。”   陆母傻眼,就这几天功夫,身体能怎么不好法?   等丈夫出门后,她坐在客厅沙发上,又品了品丈夫的话,终于品出了那不对味是为什么。   她的丈夫,莫不是心里有落差了?   发现这一切的陆母再也忍不住,一个人差点笑趴在沙发上。   还在吃早饭的陆老夫人和苏彤听到这魔性的笑声,齐齐忍不住朝她看去。   陆老夫人是长辈,问什么也好开口:“一大早的,开心什么呢?”   陆母想回答,可实在笑得太厉害,硬是等到笑顺了这口气,才说:“没有,就是发现可能一诚打电话回来没特意关心一下阿政这个父亲,他心里失落呢。”   陆老夫人也是万万没想到,回过神后也跟着笑了。   儿子竟然会在意这个,她这个做母亲的也真是不够了解啊。   -   转眼又过去两天,苏彤的喉咙和溃疡都好了,算算日子陆一诚也快回来了。   这晚陆家人坐在客厅边看电视边商量着,等陆一诚回来要好好慰劳他一下,全家人去友谊大饭店吃一顿。   苏彤不得不夸自己的身体真是争气,在陆一诚回来之前好了,不然多耽搁吃。   陆政听到她们这么说,却是冷冷哼了一声。   “现在条件好,出差又不辛苦,慰劳什么。”   陆母笑笑,知道丈夫什么心思,便故意说:“不慰劳一诚,就当是庆祝阿彤病好了。”   苏彤连连点头:“是啊,什么名目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家人出去吃饭。”   她强调的重点‘出去吃饭’,陆家人理解的重点‘一家人’。   面对这么体贴的儿媳妇,陆政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过陆政这态度,在一陆诚回来那天变了。   陆一诚回来的那晚,洗过在吃过晚饭后,就开始从包里掏特意从香港带回来的,给家人的东西。   给母亲带了一瓶据说效果很好的铁打药酒,给奶奶带了一瓶据说效果很好的钙片,给女儿带了一盒进口水果糖,给云姨也带了支擦手的药膏。   苏彤眼巴巴看着他,十分期待他会给对自己带什么礼物,直到他对她递过来一盒糖。   “这个,对喉咙发炎很有效。”   苏彤喉咙已经好了……唉,不过丈夫山长水远特意给自己带回来的,心意珍贵。   陆政冷眼看着这一切,还不忘偶尔冷冷夸一句这个儿子细心,给每个人带的东西都是实用的。   然而当陆一诚从包里拿出一张罗大佑的唱片,陆政态度瞬间就变了。   儿子还没说给谁,陆政就忍不住上前拿了过来。   全家人都有东西了,这还不是特意给他带的。   陆政笑得额头纹都出来了,拿过儿子手中的唱片,万分宝贝捧在手里打量。   原来儿子是最将他放在心上的,谁要的唱片都没留,就留下了他要的。   “好好好,好儿子。”陆政难得奔放夸起来,对妻子说:“明天晚上就去友谊大饭店吃饭。”   陆一诚不知道父亲怎么突然说要去外头吃饭,还想着要和其他人解释,为什么没带她们要的唱片。   “海关那边不允许带太多的东西,所以你们要的唱片只留下了这张。”   陆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原来是海关人员的帮忙。 第58章   分完礼物, 陆家人也非常关心陆一诚这个星期在香港过得怎么样。   这一聊,时间就来到了晚上十点。   体谅陆一诚长途跋涉累,陆家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聊, 但也让他上楼休息。   陆政一回到房间, 就气呼呼对妻子说:“明天不去友谊大饭店吃饭了,打电话取消掉。”   陆母极力忍着不让自己笑太夸张, 明知故问:“怎么变来变去的?”   “没有变来变去,就是觉得生了个没良心的儿子,心塞塞饱了。”   “一诚哪里没良心了, 不是还给你买了最喜欢的罗大佑的唱片。”   说到这, 陆政更气, 冷笑道:“买是买了,可如果不是天意,带回来的未必就是这张唱片。”   “不管怎样, 反正最后带回来的是这张,不是吗?你啊,就别跟自个儿子置气了。”   老父亲的心情大起大落, 除了陆母, 其他人并不知。   陆母和陆父生活了大半辈子, 真不知自己丈夫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也许是儿子的变化, 不知不觉也带动了他的变化吧。而让儿子变化的又是谁?不言而喻。   苏彤拿着丈夫特意从香港背回来的润喉糖,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她兴致蔫蔫洗了澡就爬上床,没多久,陆一诚也洗好澡回房。   陆一诚赶了一天的路,说不疲惫是假的。可俗话说, 小别胜新婚。   苏彤还一直想着他山长水远从香港给自己带润喉糖的事,兴致缺缺的。   润喉糖啊, 谁那么大老远会带润喉糖?再不济也带盒巧克力吧。   总之,她兴致缺缺。   但架不住现在的陆一诚能力和技术兼备,她很快就暂时忘了润喉糖的事,和他共赴沉沦。   好在到底是长途跋涉,结束后他并没有再来一次的意思。   等两人又再次洗完澡,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   苏彤累了,是真的不再想润喉糖的事了。   后进房间门的陆一诚进来后,却是拍了拍闭眼躺在床上的她。   苏彤睁开眼,心说这个点他要是敢再来一次,就一脚把他踢下床。   然而,当看清他手里拿着的事什么,苏彤顿时疲惫散尽。   “猴子?小金猴?”   苏彤立刻想起来,她如今的身体就是属猴的。   原来这才是他要送给自己的礼物啊,苏彤笑得眉眼弯弯。   “嗯,小金猴。”陆一诚把鸡蛋大小的金猴递到妻子手里。   苏彤接过,超乎预料的沉,不用说肯定是实心的。   “你可真能藏,忍到这时候才拿出来。故意的吧。”   被看穿的陆一诚笑了笑,并没有否认。   他其实并没有忽略,自己给她润喉糖时,她眼里闪过的失望,随后又自我鼓励,让自己接受他这份心意。   很可爱,所以他忽然生出了坏心思,故意不那么快把自己真正给她买的礼物拿出来。   本也只是想上到楼上就拿给她的,可是看到洗好澡娇艳欲滴的她,人类原始的欲望战胜了一切。   本想等明天睡醒再拿给她吧,怕这时候给她,她会兴奋到睡不着。但终究还是忍不住,很想让她早点高兴。   此时此刻,看着高兴得捧着金猴在床上滚了一圈的妻子,他也跟着很高兴,比在香港谈成那单生意还高兴。   高兴归高兴,可不能一宿不睡。   陆一诚回到床上,毫无威胁力威胁妻子:“早点睡觉,要是不睡我就把金猴拿走。”   “就睡就睡。”苏彤摸了摸金猴,恋恋不舍将它放在床头柜上,一侧过脸就能看到。   刚经历了那么大的运动量,怎么可能不睡,她又不是钢铁女侠。   苏彤眼一闭,没多久就睡着了,嘴角还噙着笑意。   “高兴成这样?”陆一诚笑了笑,关灯后,很快也沉沉睡去。   -   离开了那么多天,工厂那边肯定堆积了一堆公事。   本来计划陆一诚回来的第二天晚上全家去友谊大饭店吃饭的,接过变成了全家差他一个。   毕竟已经提前预定了,他忙不过来,他们还是要吃的。   接下来连着一个星期,苏彤见识到了什么叫总裁的忙碌。   毫不夸张,苏彤真以为自己在过单身生活。   每天睁开眼床那边是空的,睡着前旁边的位置还是空的。   每天早出晚归,晚上回来也不是立刻洗澡睡觉,而是在书房又不知待到几点。   不过几天,人肉眼可见憔悴了。   日日睡足八小时,顿顿吃饱饱的苏彤,也不得不对自己丈夫的身体健康关心起来。   他要是病倒了,凭她自己,可能十年才买得起一只金猴。   这晚,陆一诚又是十点多才到家。   匆匆洗了个澡,又在书房看资料。   苏彤撑着浓浓的困意,等到他洗完澡,才从卧室来到书房,倚着门站着。   陆一诚抬起头,问她怎么不睡觉。   苏彤困得打了个哈欠:“说我呢,你最近每天到底几点睡的?”   因为她都睡着了,睡的又挺沉的,是真的不知道他是几点睡的。   陆一诚笑了,被妻子关心的感觉非常好。不过他并没有后实话告诉她,自己这几天在书房忙到一两点才睡。   他只是说:“忙完我就睡,你先去睡吧。”   苏彤摇头:“你不要逃避问题。”   越逃避,越说明问题大。他肯定是很晚睡,所以才说都不敢说。   避不过,陆一诚叹了口气,不过还是把时间往前推了下。   “一点左右。”   一点,她上辈子当社畜的时候都没工作到这个点。   经营一家工厂真不容易,她发誓,以后一定更加珍惜陆一诚辛苦挣给自己花的钱。   “这些事,一定要这样赶着处理吗?”   陆一诚点了点头,怕妻子担心,他安慰道:“放心,我知道自己身体情况,会看着来的。”   刚创业那几年,他经常只睡三四个小时。现在的工作强度和那时候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   苏彤也知道,唯有事情处理完才能结束忙碌,特别是这些事还是自家的。   她只能说些没什么用的话,提醒丈夫:“悠着点,你毕竟也快三十了。”   天地良心,这话真的只是善意提醒,绝对没有说他年纪不小的意思。   但说出来,陆一诚沉默了。   苏彤也是在说出口后才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说。   年纪不仅是女人的秘密,也是男人的痛。   当然了,陆一诚并没有这个年纪一些男人该有的痛。相反的,热情似火起来反而比二十出头的小子更甚。苏彤觉得,这可能多少有点天赋讲究的。体能的天赋。   “我没别的意思,你被多想哈。我去睡觉啦。”   自知说错话的苏彤,连忙跑回房间,留下陆一诚一人在书房,幽怨了好一会。   好在一旦投入到工作中,他又忘乎一切。   在这样高强度工作了一个星期后,陆一诚终于缓了口气。   这日他能在家休息,却吃早饭的时候才意外得知,妻子竟然要去学开车。   学开车也是不能耽搁的事,难得休息的陆一诚自告奋勇开车送她。   送完妻子回来,家里只有母亲在。   陆一诚问:“奶奶他们呢?”   母亲的腿还没完全好,虽然可以撑着腋拐走路,但也还是有个人在家的好。   陆母笑道:“带敏儿出院子玩了。”   小孩子,关不住,久了就会闹着要出门玩。   母子二人坐在客厅,陆母看着消瘦不少的儿子,心疼道:“事情应该都忙完了吧?”   陆一诚笑:“哪可能忙的完,不过暂时忙过去了。”   “反正你可一定要看着自己身体来。”   又是身体,陆一诚叹了口气,问母亲:“妈,在你看来,我这年纪是不是有点大了?”   陆母虽然不知道儿子怎么会怎么想,还是被这话逗得噗呲笑出声。   “你三十不到都年纪大,那我岂不是该老掉牙?不大不大,这年纪正是好呢。”   不大?陆一诚舒了口气。   他还真怕在女性角度,快三十岁的男人已经算是年纪大的。   有件事,陆一诚一直惦记着要跟母亲说。只是从香港回来后太忙了,而这事又必须有足够的时间慢慢说。   今天刚好,他打算和母亲说说。   “妈,去香港前跟你说的那件事,你还记得吗?”   香港前?陆母稍微想想,就想起来了。   她嗯了声,脸上表情并没太大变化,依旧笑看着儿子。   “我查到了,外公他当年回香港后没多久就病逝了。”   明知道结果一定是这样的,可听到亲生父亲真不在人世了,陆母还是心一痛,并瞬间红了眼眶。   陆一诚知道,即使有心里准备,可这样的消息也是需要时间笑话的。   他安静坐着,并没有急着往下说,等母亲平复好情绪。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陆母缓过来了,长吐了一口气,对儿子说:“其实这结果早猜到了。”   陆一诚知道,他起身走到母亲旁边坐下,轻轻抱了抱她瘦小的身体。   好一会,才又往下说:“我去祭拜了外公。”   他在香港的行程匆忙,也是硬挤才挤了半天时间回来。所以能做的事情不多。   简单拜祭,还有……   “妈,你等我一下。”   说完,陆一诚上了三楼,不一会又下来。   他递给母亲一样东西,是外公的遗像。   陆母接过,盯着看了许久。   她其实从没忘记过他的样貌,但黑白相片中人,却是让她如此陌生。   不知道过去多久,外出玩耍的老夫人等人回来了。   陆母抓紧那张不过两寸大小的相片,想去拿自己的拐杖站起身。   陆一诚见状,连忙搀扶,并把拐杖给她。   陆母笑着和婆婆说了两句,就撑着拐杖进了房间。   关上房门,她走到桌子前,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并不厚的相薄。   相薄里面,是她和母亲为数不多的照片。   她将掌中父的遗诏夹到其中一空白页,快速合上又重新放好。   除了陆一诚和陆母,没人知道这个平常的上午,发生过这样一个插曲。   临近中午,陆一诚去接苏彤。   回来,却发现魏光亮和孙红梅过来了。   苏彤很意外,不过也很开心。   “舅舅,舅妈,你们怎么过来了?”   孙红梅正在逗外孙女玩,看到外甥女,笑道:“听说你去学开车了?”   “对啊,已经学了一段时间了。”既然说到了,她忍不住得瑟了下,告诉舅舅和舅妈,顺便也告诉婆家人:“教我的师傅说我有天赋,夸我学的好。”   这可真让孙红梅意外,毕竟在她看来,开车这么难的事,通常只有男的才学得会。   她好奇问外甥女:“怎么会突然想去学车呀?”   “有车始终是方便些。”苏彤的小鼻子灵敏,走进来后闻到了一股在这个家从来没闻过的味道,问其他人:“这是什么味?”   有点像酒,但又有米香,还有一点酸酸的。   孙红梅看了看陆老夫人和陆母,笑自己外甥女:“鼻子还不是一般灵,没打开都闻到了。”   陆母也笑了,告诉苏彤:“你舅妈带了好几斤自己酿的米酒。”   “哇,舅妈,你好厉害,还会自己酿酒。但你是什么时候会酿酒的?”苏彤很意外,但以前怎么没见她酿过?   孙红梅被夸的不好意思,解释道:“今年的冬谷收成不错,我就跟同村的陈奶奶学了酿酒。”说着,看向其他人,眼神带着希翼,问:“你们要不要尝尝?”   她这锅酒酿出来后,尝过的人都说好。她自己喝过,也是觉得非常好喝。所以才忍不住,今日拉上丈夫,特意来给陆家送几斤。   这建议一出来,立刻得到众人附和。   云姨立刻去拿杯子,孙红梅放下外孙女,开始给大伙倒酒。   陆一诚想到苏彤两瓶啤酒下肚都嘴,小声提醒她:“一会可不能喝那么多。”   苏彤让他放心:“我只喝一小口。”   她从来不贪杯,上次是因为吃烧烤,氛围到了,加上烧烤配冰啤确实佳。   很快,酒倒好,满客厅都是浓郁的米酒香味。   陆老夫人年轻的时候酒爱喝这种自己酿的酒,这会迫不及待尝了一口,立刻发出赞叹:“好喝。”   陆母是知道自己婆婆的,这话绝对不是客套,也心动不已,端起一杯抿了一小口,随后有些不敢相信问孙红梅:“亲家母,你真的是第一次酿酒吗?”   苏彤也忍不住了,喝了一小口。   她没喝过米酒,上辈子酒产品那么丰富,年轻人很少喝这种自酿酒。   所以她没有过往经验可以比较,但是也而不妨碍她夸一句,舅妈酿的米酒却是好喝。   很醇,很香。   所谓口齿留香,应该就是这种感觉。   “舅妈,你太有酿酒天赋了。”   孙红梅本来期待着大家的夸奖,可是这会真被大家夸,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每人都喝完杯自个杯中的米酒,都有些意犹未尽。   孙红梅见状,想着也准备吃午饭了,于是问大家:“要不我给你们煮锅蛋花米酒甜汤?”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大家都说好。   孙红梅卷起袖子进厨房,在云姨的帮助下,装水,烧烤,打蛋花,加米酒,放糖。   不一会,一锅溢着米酒醇香的蛋花米酒甜汤酒煮好了。   每人都迫不及待盛上一碗,小口小口品尝起来。   好喝已经说到不想说了,饭还没吃一口,一锅甜汤全没了,吃的浑身暖洋洋的。   陆老夫人忍不住问云姨:“这甜汤的煮法,刚才你都瞧见了?”   云姨知道陆老夫人什么意思,笑眯眯道:“放心,都瞧见了。”   陆老夫人点了点头,没说出那句话。   那就太好了,想喝的时候就能煮了。   饭桌上,苏彤忍不住建议:“舅妈,你的酒酿的这么好,要不干脆酿来卖吧。”   “这……”孙红梅不知道怎么说,专门酿酒卖太冒险了。首先地不能种其他,必须挪出来多种糯米和普通大米。   万一酿出来的酒卖不出去,米没了还是小事,本来可以种花生榨油种地瓜帮补口粮的,变成了都得买,平白多一笔支出。   陆一诚也觉得苏彤这个建议可行,向来话不多的他也开口了:“我觉得阿彤这个建议非常可行,可以卖米酒的同时顺带卖类似蛋花米酒之类的用米酒煮的东西,你的米酒酿的酒好喝,肯定能卖得出去的。”   陆一诚都说行,苏彤更是卖力劝。   别人说她都不信,陆一诚说的,她绝对信。   这不是对丈夫的盲目相信,是对他挣钱能力的绝对相信。   甚至,她都说到租店铺这上面来了。   “刚好,我准备把饰品店关了,要不就租给你们卖米酒吧。”   她本想直接说给的,但想到舅舅舅妈都要抢,肯定不会拜占便宜的,便临时改了口。   反正她是房东,这租金好商量。   孙红梅听到她准备关掉饰品店,立刻担心问:“怎么?生意不好?”   苏彤皱眉:“也不能说生意不好,只能说利润太低,目前的营业额撑不起薄利多销。”   “那你那么多毛线怎么办?”   其他人也是同样关心,特别是陆家几人,他们一直清楚饰品店什么情况,但想着是自己的店铺,而毛线这些在一开业就已经给过钱了,现在就算亏也只是亏人工。   苏彤看了圈重任,有些不是很好意思说出自己想的清掉这批毛线的方法。   这可把孙红梅惹急了,她本就是急性子,哪受得了,恨不能立刻让苏彤给个结果。   苏彤怕舅妈真急了,只好赶忙说:“我打算把毛线清点。”   孙红梅追问:“怎么清。”   “做成拖把、鸡毛扫之类的。”   毛线,搞卫生也是极好的。   这话一出来,瞬间安静了。   毛线,做成这些东西,会不会太暴殄天物了?   孙红梅苦惯了,率先心疼了:“你别冲动,先不要急着把毛线糟蹋了,我想想看有没什么办法。”   糟蹋……苏彤也有些良心不安了,并瞬间否决了自己之前的臭主义。   她其实可以拿去献爱心,捐给孤儿院老人院之类的。怎么能拿去做拖把鸡毛扫呢,她为自己曾经有这么‘朱门酒肉臭’的行为而感到羞愧。   “舅妈,你放心,我知道错了,绝对不会这么干的。”   孙红梅放心了,不过她说的想办法并非只是好听话。她从来就不是那种爱说好听话的人。   吃过午饭,歇了一会,孙红梅和魏光亮就要回去了。   从市里回村小半边天市肯定要的,虽然不舍,他们也没办法待太久。   陆一诚却说:“我今天休息,开车送你们吧。”   苏彤也连连点头,自己开车的话,方便很多。   孙红梅和魏光亮却不好意思,不过最后还是听从了,因为苏彤说带陆敏一起送他们。   回程这一路都可以和外孙女待一起啊,孙红梅根本抗拒不了。   而苏彤,也同样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把舅舅和舅妈送到家后,回去的路上,她终于露出了自己小狐狸的尾巴。   “村道没人,让我开一会吧。”苏彤两眼亮晶晶看着陆一诚,觉得这是非常绝佳的练车机会。   “不行,万一有人突然走出来怎么办?”陆一诚是讲原则的人,绝对不会拿妻子和别人的性命开玩笑。   苏彤有些失望,但也理解他的担心,明白他的坚持。   只是,这一趟白来了,她的小算盘撒了。   陆一诚看着突然蔫下去的妻子,差点心软了。   他轻抿着唇,放慢了开车的速度,想着有没办法可以一举两得。   苏彤因为不能练车,整个人兴致缺缺,以至于都没留意到陆一诚突然改变了方向。   直到车子停下来,在一片空地停下来,她才回过神,问陆一诚这是哪里。   很显然,这是一块杂草丛生的废地。   陆一诚下了车,示意苏彤坐到驾驶座上来。   苏彤瞬间懂了,这是让她在这里练车。   她立刻从后座跳下车,笑嘻嘻坐上了陆总的驾驶座。   陆一诚随后打开后座的车门,却并不是坐上去,而是一把捞起女儿,抱着坐在副驾驶座,神情紧张盯着妻子的手。   苏彤懂,他是要看着自己开车。那她就让他看看自己娴熟的车技。   一开始,陆一诚全身绷紧,但看到妻子操作确实稳当,而且车开得平稳的完全不像新手,这才放下心来。   绕了两圈,苏彤停下车,得意问丈夫:“怎样?”   亲眼目睹,陆一诚才知她所说并非有假。   点了点头,他不吝啬夸赞道:“这学费没白交。”   “那可不。”一定,苏彤在心里默默把话补完。老司机为了个驾驶证而已,不然哪用出这笔钱。   晚上回到家,刚好赶上全家人一起吃完饭。   饭桌上,陆敏童言无忌,兴奋说:“妈妈开车,妈妈开车。”   这话,让饭桌上的陆家人脸色大变,异口同声问陆一诚:“你让阿彤开车了?”   苏彤一口饭都还没吃,心里暗叫不妙。 第59章   陆母虽然对苏彤学车强烈支持, 但不代表她同意苏彤没拿到驾驶证就上路开车。   那样太危险了,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向来温和的她,罕见对儿子和儿媳妇板起脸, 教训儿子:“你都多大的人了, 怎么能纵容阿彤干这样的事?”   陆一诚抿起唇没为自己辩解,默默受下母亲的批评。   他心里其实打着小歪歪, 低头默默吃饭的瞬间,快速瞥了妻子一眼。   果然,她已经欲言又止了。   心机陆总, 嘴角微微不可察勾了勾。   苏彤向陆一诚提出开车的时候, 真忘了自己这时候还没驾驶证这事。老司机当久了, 太理所当然。结果因为自己的一时任性妄为,害陆一诚被批评。她很愧疚。   唉,身为丈夫, 自然是免不了要为妻子背锅的。   愧疚了一秒的苏彤,继续低头吃饭。   一旁偷偷留意着妻子的陆一诚迷糊了,怎么是这个发展趋势?   母亲念叨完, 奶奶也念叨, 眼看父亲也要开口了。批评的虽然是他, 但字字也不离阿彤。   他担心苏彤承受不住几位长辈间接地批评, 只好开口解释:“放心,我们知道的。”   随后说清楚,他们只是在乡下一块废地上练了会车。解释完还不忘夸赞苏彤开车技术好,一点都不像新手。   原来是这个情况,三个长辈同时舒了口气, 随后开始表演变脸。   陆母是最先变的,语气恢复往日的温柔, 道:“就说阿彤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怎么会干出那么没有章法的事情呢。”   陆老夫人也紧跟着变,笑着夸赞:“阿彤这孩子真是让人出乎预料,才学了多久的车,就能自己开了。”   陆政也笑了笑,庆幸还好自己性子沉稳,没有像母亲和妻子那样迫不及待开口批评。完全忘了刚才他也是想以严厉的态度批评儿子来着。   陆一诚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家人,不禁怀疑,先前是不是他理解错了他们的话。   骂被陆以诚受了,苏彤平白得一顿夸赞,还怪不好意思的。   按照这个学车进度,再过一个月左右应该能拿驾照了。   她对婆婆和奶奶说:“等我拿到驾驶证了,没事就载你们去郊外兜兜风。”   “好呀。”陆母开心应下,到那时候她的腿也好彻底了。   陆老夫人也是,已经开始幻想三人带着孩子兜风的愉快画面。   陆政和陆一诚却是互看了一眼。   男人考虑的比较长远和实际,他们家已经有两辆车了,到时候是让一辆车出来,还是再买一辆?   晚饭后,父子两人又进了陆政的书房。   陆政问儿子:“到时候阿彤拿到驾驶证了,你那辆车让出来给家里开?你厂里不是还有两辆办公用车嘛。”   陆一诚却拧眉摇了摇好头:“我的工作时间比较机动,必须得自己有辆车。要不,你那辆车让出来?”   陆政考虑着这话得可行性,确实,他上班基本都是两点一线,也很少往外头跑。   实在不行,他开的那辆车就让出来吧。只是有个问题,他那辆车使用的时间比较久。   不等他想好回答,陆一诚自己又否定了这个建议。   “还是不要了,你那辆车款式老旧,不大适合阿彤开。”   陆政:“……”   他都还没说什么呢,倒被嫌弃车子老旧。   陆政好笑,带着几分不高兴道:“那你的意思是,家里再买一辆车?”   “也不是不可以。”陆一诚并没有经济压力,顾虑的的不过是一家三辆车有些太高调了。他把这顾虑的原因甩给父亲,“我就是考虑到你毕竟是政府官员,这样会不会让别人误会你。”   陆政笑了:“身正不怕影子斜,叫我陆政是怎么样的人,认识我的自然知道。”   至于不认识的,也没几人会关注你。   “那行吧,就买一辆新车。”这决定让陆一诚非常愉悦,也算是送阿彤一份拿到驾驶证的礼物了。   陆政同意,担心儿子不够钱用,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本存折。   “这有点钱,就当我赞助你给妻子买车。”   陆一诚拿起,打开看了应下面额,笑了笑:“这应该是你这些年的全部积蓄了吧,这么舍得?”   陆政真想给这个越来越不孝的儿子脑门一记敲:“自己能赚钱了,就看不上老父亲正儿八经上班拿的工资?”   “不是不是。”陆一诚真没这意思,他只是……实话实说。   他把存折还给父亲,表示这两年工厂经济效益很不错,买一辆车并没太大压力。   陆政也不跟儿客气,既然他不需要那就收回,并感叹:“你们是赶上好时代啊。”   这话陆一诚不否认,他确实是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时代。   和陆政有着同样想法的,其实还有陆母。   三个女人在客厅看电视,陆母问苏彤:“拿到驾驶证后想不想买辆车?”   “车子太贵了,不敢想不敢想。”苏彤连忙摆手,这时候的车有多贵她是知道的。买一辆好点的车的钱,能买一栋楼了。   如果是她穷人思想,即便有这个钱,也不舍得拿去买车,而是拿去买房,坐等十年八年后和婆婆一样当包租婆吧。   陆母笑,对她说:“别怕,大胆想。妈这些年的租金都基本没怎么花,你要是想买车,也是拿得出来这笔钱的。而且……”陆母看了眼丈夫书房的方向,告诉苏彤:“虽然没怎么过问过一诚的生意,但是也多少知道,这几年赶上了好时候,他挣了不少钱。”   苏彤她知道,但又好像不知道。   果然是兜里有钱胆子大,买车这样的大额支出,在婆婆口中说出来都跟买衣服差不多。   陆母拍了拍儿媳妇的肩膀:“你和一诚商量一下,妈可以资助,甚至全额出钱都没问题。”   苏彤还是傻愣愣摇头,原谅她两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虽然也很希望能有一辆自己的车,但她真的胆怯。   收几块金条最贵不过几千一万,但一辆车,这时候几乎没什么物美价廉的国产车可以选择,基本都只能考虑进口的,少说也要几万十几万,这金额不是一般大,她再任性也做不到挥金如土。   晚上睡觉,因为揣怀着这个沉甸甸的思想负担,她忍不住和丈夫倾诉了。   “呜呜,妈对我好我是知道的,但没想到这么好。”   买辆车就‘那么好’了?陆一诚笑,把刚才在书房里,父亲也拿出自己存折的事和妻子说了。   苏彤更感动了:“原来爸也这么好,不过爸也确实没有妈有钱耶。妈说她的钱,全款买一辆车都没问题。”   陆一诚忍不住了,轻敲了下她脑门。   “就不能不偏离重点去说话吗?”   苏彤揉了揉并不疼的脑门,反问丈夫:“我说得不对吗?”   陆一诚叹气,对是对,但夫妻之间怎么能这么比较呢?   “爸的钱也是妈的钱,妈的钱也是爸的钱。”   苏彤嘟嘴,心道,说是这么说,但怎么能一样呢……   “同样的,我的钱也是你的钱。”   ……好像夫妻之间真的不能那么见外,夫妻本为一体,金钱这东西自然是不能计较太辛苦的。苏彤思想转变得非常快,不得不说她就是一个适应能力强的人。   “你说得对,太对了。”苏彤猛点头,不能再同意他刚才说的了。   她心情很好,往陆一诚那侧滚了滚,小脑袋在他胸口拱了拱。   她忽然理解,为什么陆敏喜欢拱奶奶了。原来开心真的会这样表达自己的喜爱。   然而陆一诚不是陆老夫人,她轻轻拱了拱,就把陆一诚的火拱出来了。   快乐是快乐,也确实酣畅淋漓。   但被折腾了两次的苏彤在睡前还是忍不住去想,不知再过多两年,他体力能不能有所下降。上辈子,她听公司很多三十来岁的大姐们说,他们丈夫过了三十岁后就不如二十来岁了。   还好陆一诚不知道苏彤是这么想的,不然怕他会身体力行告诉妻子,并不是每个丈夫都那样的。   -   买车一事暂时就这么搁下,大家也没怎么再去提。   不过这日苏彤学车回来,陆母却笑眯眯问她:“明日不用去学车吧?”   “不用,怎么了?”苏彤觉得婆婆笑得比平时多了份诡异……啊呸呸呸,是奇怪才对。   “早上带敏儿在院子里玩,听老张家的儿子说,明天体育馆那边有车展,我们去看看?”   看看,也并非一定要买,苏彤觉得可以。   不过晚上陆家两个男人下班回来,陆一诚也说起了这事,问苏彤明天想不想去看看。   苏彤笑眯眯看了看婆婆,又看了看丈夫,说:“你们还真是母子连心,都想一块去了。”   陆一诚笑,干脆也对奶奶说:“要不明天我开车载大家一起去?”   那感情好,陆老夫人整日待在家里也挺无聊的。   第二天,陆一诚载上家人出发去体育馆,听着车里几个女人嘻嘻笑笑,一时之间他也分不清今天到底是看车展还是全家出来玩。   来到体育馆,看着那一辆辆崭新的轿车,苏彤就忽然理解了为什么有的男人会将车子看得如另一半重。   这些漂亮好看的车如果是她的,她也会紧张的,磕破一点漆都会心痛的。   这时候来看车展的人并不多,主要原因当然是因为贵,普通人根本想都不可能想。   所以他们虽然拖家带口,一行人有老有小,倒也没有后世看展那样让人操心,生怕一转眼人就淹没在人流中。   相反地,他们有说有笑,慢悠悠逛着,虽然不懂也对一辆辆车评头论足,评的当然只能是车子的外貌。颜色好不好看,线条美不美。   一行人中,唯一懂点车的就陆一诚了。   来到桑塔纳专区,他指着一辆车问苏彤:“你觉得这怎么样?”   说实话,苏彤记得的车标,也就奥迪宝马和奔驰,现在多加一个陆家父子常开的红旗。要问她怎么样,她什么都答不出来。   不过销售人员很快走过来,给他们介绍几辆新款车。   初始,他理所当然以为是陆一诚开的,一个劲说这款车有多适合多适合男士。直到陆一诚拧眉问:“没有适合女士的?”   销售人员立刻领悟过来,从女性角度把这车的优点介绍了便,特别强调了安全性能。   前段时间有辆事故车返厂维修,车头都撞变形了,坐在驾驶座上的驾驶员却只是轻微擦伤。   这话深得陆一诚心,他就想买辆安全性能高的。   他对苏彤说:“就这辆怎么样?”   “卖给我?”苏彤眨巴着眼看着他。   “不然呢?”   “我们不是只来看看吗?”这话苏彤是附在陆一诚耳边轻声说的,不敢让销售人员听到。   “谁说的。”   “我……”我以为的。   “就这辆吧。”陆一诚替她做出决定。   一旁安静听着的陆母也点头:“车子安全最重要。”   苏彤却还想拉回丈夫的理智:“我驾驶证还没拿到呢。”   原来是担心这个,陆一诚笑她:“又不是决定买了就能立刻把车子开走,得先订货,等汽车厂那边能交货了,你驾驶证肯定也拿到手了。”   苏彤这才想起,这时候买辆车并不像几十年后,特别是这种进口车,搞不好要等上几个月。   交了定金,一家人此行的目的也算完成了。   苏彤晕乎乎的,不敢相信,不久的将来她就有自己的车了。   看完车展,一行人又去附近的面馆吃了碗云吞面,才心满意足回家。   回到家,才刚坐下,云姨就告诉他们,半个小时前孙红梅打了个电话过来。   舅妈想给她打个电话不容易,得跑到镇上的邮局,一定有什么事。   苏彤忙问:“有没有说什么?”   云姨点了点头:“让我转告你,说帮你卖了几十卷毛线,让你有空的话,将毛线运回去。”   原来是这事,苏彤哭笑不得,也有些动容。   舅妈能怎么卖呢,肯定是一个个去问同村那些人。   陆一诚拍了拍呆愣的妻子:“要不,趁今天我休息,把毛线送过去?”   “这么赶?”   都已经快一点了,不过陆一诚难得休息,她又还没车,今天不送的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送。   陆老夫人也有些心动,提议:“要不,我们干脆去亲家那吃晚饭?”   陆母也被婆婆说的心动了,她腿伤了,过年都没去拜年。   苏彤见状,干脆也不想那么多了,当机立断:“行,咱们就肆意一回。”   不过这么突然去人家那吃饭是不行的,乡下买什么东西都不方便。所以陆母让云姨把准备做晚饭的菜都装好带上。   一行人到饰品店搬了几箱毛线,少说有一百多卷,欢欢喜喜出发去魏家村。 第60章   孙红梅从镇上回来没多久, 喝了一碗凉水就扛着锄头急吼吼下地干活。   没翻多少地,就听到有同村小屁孩跑过来喊她,说他们家有客人来了。   都下午了, 谁会这个时候走亲戚?孙红梅自然以为是小孩子调皮骗她, 大声骂道:“你这孩子不学好,竟然骗到我这里来了。”   小孩委屈得不行, 站在田埂上直跳脚:“真的,真的来了,车都开进村口了。”   他认得那辆车, 魏国豪姐夫的, 所以看到后就来告诉魏国豪母亲。谁让魏国豪和他关系不错, 还借过连环画给他看呢。但是没想到,孙红梅竟然不相信他,他委屈得天都快塌了。   小孩子的天, 都是很容易塌的。   孙红梅听到小屁孩提到车,有些动摇,想到了陆一诚的小轿车。随后却是摇了摇头, 更觉得不可能。   市里过来那么远, 如果他们要来也肯定是一大早出门。   她不再搭理顽劣孩童, 专心翻地。   隔壁几块邻居的地上午都已经翻好了, 她因为要去镇上打电话耽搁了,现在必须得抓紧。   乡下的很多田地都是连在一块,灌水什么的需要从别人的天地里渗透过来,所以一般都会差不多时间灌水播种。要是进度慢太多,水就不方便从别人已经种好东西的地里过了。   兴奋无比来传话的孩子, 此时无比沮丧,不明白大人为什么就是不相信他说的。   不过没多久, 平日里和孙红梅不怎么对付的邻居张桂花小跑着来地理找她。   远远地就冲孙红梅扯着大嗓门喊:“哎哟,我说红梅啊,今天你外甥女回来,你怎么还只顾着在地里干活。”   “什么?”孙红梅有些不敢相信,苏彤真回来了!   张桂花喘着气,嚷嚷道:“一车人都到你家门口了。”   还一车人?孙红梅傻眼了,难道陆家人也过来了?   她可以肯定一点,不管平日里她和张桂花怎么不对付,张桂花都不会拿这事来开玩笑的。   孙红梅顾不上地能不能及时翻完了,扛起锄头就往家里走,路过小溪的时候,停了几秒,匆忙洗了下手和腿,随后继续风一般往家里赶。   边赶路还边在心里骂魏光亮,一整天人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还没到家,远远就看到了陆一诚那辆熟悉的红旗轿车,孙红梅很后悔,刚才为什么不相信那个小屁孩的话,白耽搁了那么长时间。   虽然不知道外甥女怎么突然回来,不过孙红梅还是很高兴,嘴角高高翘起。   走近后,还没进院子大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小孩的笑声。   孙红梅更欣喜了,没想到外孙女竟然也带来了。   走到院门口,看清院子的人,孙红梅不由愣住了。   不仅陆敏来了,连还需要借助拐杖才能顺利走路的陆母,还有陆老太太也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陆家人除了陆政都来了?   先她一步回家的魏光亮正手忙脚乱招呼着他们,看到孙红梅回来,如释重负。   苏彤顺着舅舅的目光转过头,看到孙红梅,甜甜喊了声舅妈。   孙红梅赶忙将锄头放好,笑着和陆家长辈打招呼,感觉眼前看到的一切格外不真实。   最后,她目光落在外甥女身上,笑问:“怎么这个点过来了?”   她的意思是,要回来也不早点。   苏彤半真半假笑道:“这不听到你说把毛线卖出去了几十卷,迫不及待送过来。”说完她立刻夸起来:“舅妈,你好厉害,看不到实物也给你卖出去了那么多。”   孙红梅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怎么卖,就和村里的妇女们说了下,刚好她们有的也确实需要。”   这话说得简单,但是苏彤却非常明白,对很多人来说,连第一步‘说’都很难。   “那也是舅妈会说才能卖出去那么多。”   “行了行了,别夸了,再说下去我都不好意思了。”说完,意识到他们还在院子里,连忙对路老夫人和陆母说:“外头冷,快进屋里坐。”   说完还瞪了丈夫一眼,怪他怎么让客人站在院子里,特别是陆一诚母亲腿还没完全好。   魏光亮也不敢为自己叫屈,他本来在村长家帮忙。这段时间他们两家人互帮着一起干活。忽然有人告诉他,他亲家来了,来不及多想就急忙赶回来。   看到这么多人后,他人都傻了。   总之这件事让他充分意识到,一个家不能没有女人。   招呼陆家人坐下后,孙红梅开始泡茶。   还好暖瓶还有满满一壶今天上午烧的开水,不然都没开水泡茶。   苏彤在一旁帮着,给奶奶和婆婆倒上一杯热茶后,便拉着陆一诚去搬毛线。   孙红梅自然不可能看着女婿干活,她干惯了力气活,一箱毛线对她来说不过小意思。   毛线都搬进屋后,孙红梅觉得有点多,不像只有几十卷的样子,便问外甥女:“几十卷有这么多吗?”   心里担心,是不是特大卷的。如果是,得跟村里那些和她预定了毛线的人说一下,得加钱才行。   “我多拿了些,省得有人回头找你买却不够。”   苏彤对舅妈还是了解的,她也许有着很多缺点,但也有很多优点。比如抗压能力和脑子转得快这两方面,魏家村同龄人当中就没谁能比得上她。   刚分单干那会,村里人有多出得粮食都不敢拿去镇上买,还是孙红梅领着丈夫起了这个头,其他人见她们能卖到钱,而且也不会被抓,才陆陆续续跟上。   所以苏彤相信,这么多毛线对舅妈来说不会是压力,她只会琢磨着怎么将这批毛线卖出去。   果然,孙红梅听说拿多了并没有责备,反而笑了笑。   “村里总共才几个人,不过既然都搬来了,我肯定想办法都卖出去。”   她再卖力些,看能不能多让同村的人多买几卷。如果村里的人不买,她就挑到镇上去卖。   不过几秒,孙红梅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聊了会,孙红梅想到一个问题,给了苏彤一个眼神,然后出了客厅。   苏彤马上明白,跟随她来到外头。   没有旁人,孙红梅立刻问外甥女:“你们今晚留下来吃饭吗?如果留下来,我得让你舅赶紧借村长的单车去镇上买点菜。”   说着她都有些不好意思,家里就她和丈夫两个的时候,他们基本没怎么买菜。这会家里除了青菜,就只有几个鸡蛋。不去赶紧买点菜回来,根本没办法招待客人。   苏彤猜到舅妈就是为说这个,让她别担心。   “婆婆和奶奶说这么唐突过来你和舅舅肯定来不及准备,所以把家里准备晚上吃的菜带过来了。”   孙红梅拧眉啧了声,责备苏彤不懂事。   “你也不拦着,哪有上被人家还带菜的。”   苏彤笑,就知道她会是这反应,撒娇道:“哎呀舅妈,你别想太多,我们也是突然兴起说过来就过来。菜上午就买好了,难道放着不吃?”   孙红梅家里没有冰箱,一时之间没有想到冰箱保存这事,想着这菜买了不吃,放到第二天也是不新鲜。   都带来了,也不可能让他们带回去,那样更不礼貌。   不过终归还是不好意思,孙红梅已经在琢磨,等他们回去的时候给他们带点什么。   既然说到这事,苏彤便又进客厅,问陆一诚拿了车钥匙,把带来的肉菜都拿了出来。   孙红梅看着这么多菜,一脸不好意思对陆老夫人和陆母说:“难得你们过来一趟,还得你们带菜,真是不好意思。”   陆母怕她有负担,连忙说:“是我们不好意思才对,中午才临时决定一家子过来,耽搁你们干活了。”   “哪有什么耽搁不耽搁的,乡下人,倒腾来倒腾去都是那一亩三分地,什么时候干都可以。”   两家人又聊了不知道多久,既然要留下来吃饭,肯定是要提前开始忙的。   孙红梅对陆老夫人和陆母说:“你们先坐着喝茶吃东西,我去准备晚饭。”   陆母有些不好意思道:“真的很不好意思,我的腿还没好利索,帮不上什么忙,我们那么多人突然过来,真是辛苦你了。”   孙红梅笑呵呵摆了摆手,真心说道:“哪里辛苦,你们来我太高兴了。要说不好意思,该是我,没个准备,都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   苏彤担心她们你不好意思我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两人都会有心理负担,连忙打岔说:“你们都别不好意思,你们这样,显得我脸皮很厚耶。”   怎么显得她脸皮厚了?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笑了。   这一笑,还真把之前两边长辈那一点不好意思真了。   孙红梅把陆家带来的菜拿到井边洗,苏彤对婆婆和奶奶说:“我以一诚媳妇的身份去帮舅妈,一会你们可别不好意思吃。”   这话,陆母和陆老夫人听着如何不知,陆一诚是心情好得不行,都没忍住笑了。   不到六点,魏光亮家就吃上了丰盛的晚饭。   陆老夫人许久没吃过柴火煮的饭菜,觉得格外香。   她对其他人说:“吃的东西,还是得柴火烧得更好吃。”   孙红梅接过道:“那以后就常来。”   陆母笑道:“等阿彤能开车了,还真可以。”   “那我先期待着了。”   苏彤眼神无辜看着几位聊得欢的长辈,她还没拿到驾驶证呢,已经开始计划着怎么使唤了?   相比魏家晚饭的欢声笑语,陆家那边,辛苦了一天下班回家的陆政,看到只有保姆在家时,整个人都傻眼了。   “她们呢?”陆政问云姨。   云姨笑着把从接到孙红梅电话后的事告诉他。   陆政听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不过也人之常情,虽然突然了些,但回儿媳妇娘家也是人之常情,但就是有一种自己被丢下的错觉。   叹了口气,他问云姨:“晚上就我们两个,弄简单点吧。”   云姨笑呵呵道:“我准备煮青菜鸡蛋面,家里也就剩鸡蛋和青菜了。”   陆政一怔,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大半年来被苏彤带刁了胃口,听到青菜鸡蛋面,他竟然觉得寡淡了些。   他问:“没别的了吗?”   云姨笑着解释:“上午买的菜,都被她们带去魏家了,就剩一点鸡蛋和青菜。”   陆政:“……”   等妻子回来,一定要好好问问她,把菜带去魏家的时候,是不是半点都没想到他。   陆政自认不是挑食之人,但今晚这碗鸡蛋面,他吃得格外没滋味。   吃过面,洗过澡,在书房待了好一会,出来客厅看了眼时间,七点半了,人还没回来。   他倒不担心,儿子得开车技术还是很稳的。   他只是有些心酸,酸他们这么晚回,估计在魏家那边待的很开心。   算了,陆政觉得不能再想这些,显得他特别像一个爱计较的老头。   所以他又回了书房,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   在魏家确实待得很开心的几人,七点天黑透了才计划离开。   孙红梅其实很想让他们留下来住一晚,第二天再回去。晚上开车总是让人担心的。   但是自家什么条件她也是知道的,故而也只能忍着担忧和心酸,嘱咐陆一诚一定要小心开车。   苏彤让她放心:“晚上虽说没有白天看得清,不过晚上车少人少,反而比白天开车更安全。”   孙红梅点了点头,觉得外甥女说的有道理,但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把从菜园里摘的新鲜蔬菜,还有前些日子刚榨的一桶花生油放到轿车后尾箱,恋恋不舍目送车子远去。   村里人很少机会见到轿车,陆一诚车子开走的时候,不少孩子都跑过来围观。   孙红梅看到了那个给自己传话的小男孩,招手将人喊过来,把衣兜里的几颗糖给他:“今天谢谢你了。”   小男孩很开心,拿过后立刻剥了一颗塞进嘴里,还对孙红梅说:“婶子,你不用那么客气的。国豪哥可是把连环画都借我们看,让我们在他去上学后你们有事帮忙看着的。”   小屁孩说完这话就跑了,孙红梅却是听得愣住了。   她转过身踏入院子,一分钟前还热热闹闹的家,又变回冷冷清清。   孙红梅心里说不出的失落,她不是脆弱的人,但这会却是红了眼眶。不知道是因为陆家人走了家里冷清,还是因为刚才那个孩子说的话。   魏光亮被她这反应吓了跳,连忙问她怎么回事。   孙红梅瞪了他一眼,只觉得他这会看着是哪哪都不顺眼。   算了,她还是找点事忙吧,省得多想。   孙红梅为了转移注意力,箱子里挑了两卷毛线出来,打算给外孙女织件毛衣。   妻子不搭理自己,魏光亮无聊了,可他又不会织毛线。   他忽然点明白刚才妻子为什么突然伤感了,这没人搭理,心果然空落落的。   亲家公每天都有那么多家人陪伴,一定不会有他这种感觉吧。   魏光亮很是羡慕,不过再过多几年,等他儿子也能娶媳妇了,他们魏家也一样会变回热热闹闹的。   被魏光亮羡慕的亲家公陆政,此时虽然身边家人环绕,但何尝不是心里空落落的。   妻子他们从魏家回来,看到他后都没关心一下他几点下班回来的,晚上吃了什么。坐在沙发上还一直笑嘻嘻说着今天在魏家好玩的事,听得他非常羡慕。   临睡前,躺在一张床上。陆母终于察觉到丈夫有些情绪低落。   关心问:“怎么了?是不是工作遇到什么困难了?”   陆政摇头,问妻子:“你们临时决定去魏家的时候,有想到我吗?”   陆母好笑:“想到你做什么呀?你那会正在上班呢。”   陆政冷哼一声,心说,他就知道,就是压根都没先到他,才会把所有菜都带走。   这种被人遗忘的感觉真不好受,陆政叹气。   陆母被逗笑了,不得不说出自己的猜测:“你不会是因为许久没有自己一个人吃晚饭,突然不习惯吧?”   陆政想说‘才不是’,但却心虚发现,原来他今晚所有的不适,好像真是因为这个。   陆母欣慰,拍了拍丈夫的手背:“我很感动,你这个年纪终于恋家了。”   “才、才不是。”陆政红着耳尖否认,眼角撇到自己的公文包,忽然想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连忙起身。   陆母看着他,以为他要干什么。却见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请柬。   “谁的?”陆母好奇看着他手里拿着的那张精致的请柬。   陆政把请柬递给她:“你自己看。”   陆母接过,快速扫了眼后,笑道:“叶玲玲要结婚了呀。”   陆政点头,告诉妻子:“这请柬是老叶亲手交给我的。”   陆母以为自己明白了,问:“他让你不痛快了?”   陆政默不作声,故意让妻子误会。   陆母:“难怪了。”   难怪他今晚不对劲,原来是被老叶为难了。   不过叶玲玲都要结婚了,老叶还为难他做什么?真是不可理喻。   在心里骂完叶玉评,就听到丈夫说:“老叶说,他媳妇特别希望你能带着苏彤去参加玲玲的婚礼。”   “为什么?要在我和阿彤面前得瑟?”想到这可能,陆母想也没想拒绝,“我不去,阿彤也不去。请柬是老叶给你的,我当不知道。”   说完还把请柬扔回给他。   陆政倒也没勉强妻子,把请柬放在一边。   第二天,家里的男人都去上班后,刚吃过早饭,坐在客厅沙发上歇息的陆母和苏彤说了叶玲玲要结婚的事。   “还挺快的呀。”苏彤感慨,完全忘了自己和陆一诚的事也半径八两,定下后长辈就迫不及待把婚先订了。   “是有些快,不过也正常。”在陆母看来,相亲介绍的,一般都知根知底,结婚也没什么。至于感情,可以婚后慢慢培养。   她告诉儿媳妇:“叶家那边还想我带你去参加婚礼,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我是不可能让你受这委屈的。”   才说完这话,电话铃声就响了。   陆母被迫中断,接起电话。   喂了声过后,笑容僵了僵。然后不知道聊了什么,笑容更僵。最后几乎是神情木讷挂了电话。   她有些心虚看向儿媳妇,张口欲言又止。   苏彤好奇,这电话谁打来的,怎么会让婆婆突然这样?好像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一样,可她一直在一旁听着,明明没说什么。   “阿彤啊……”欲言又止的陆母终于开口,却是让苏彤心有些发毛,大感不妙。   “妈,发生了什么事?电话是谁打过来的?”   “是玲玲她妈打过来的。”   “她说了什么?”苏彤理智往下问。   “是这样的。”陆母还没说多少就先叹了一口气,“她特意打电话来,邀请我去参加玲玲的婚礼。她在电话那头一直热情哀求,说他们叶家亲戚朋友不多……我一是心软,也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所以……”   苏彤明白,所以就答应了。   但这也没什么呀,她不明白婆婆怎么好像很对不起她的样子,这跟她有什么关心?   苏彤好奇得不行,可惜婆婆说得慢吞吞得,将她胃口高高吊起。   她耐着性子等着婆婆慢慢把话说完,听完后实在……实在忍不住笑了。   “就这?”苏彤不敢笑太放肆,还是先和婆婆确认清楚。   “就这!”就这,陆母就觉得自己脸疼了。刚才信誓旦旦说不会让儿媳妇去受那个委屈,随后就晕乎乎的,稀里糊涂答应了叶玲玲母亲的恳求。   唉,她心软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改掉?   确认只是这样,苏彤可以放任自己笑了。   “妈,听起来好像也并没有多大的事呀?”   是这样吗?   “她为什么特意让我带你去参加?不就是想在你我面前炫耀吗?”陆母看得很清楚。   不排除是这心里,但真的也没什么呀。   苏彤开解婆婆:“可是,我并不觉得她能炫耀得到啊,毕竟我们又没什么好羡慕他们的。”   这话陆母听后,说豁然开朗也不为过。   对啊,其实他们又不羡慕叶玲玲嫁给什么人,他们就算是想炫耀,也炫耀不到呀。   陆母慈爱看着苏彤,真是相处越久就会越觉知道她的好。   她身上那些在被人看来的缺点,在陆母这压根就都不算什么事。   这事若换做是别的媳妇,怕是直接跳脚了,喜欢过自己丈夫那么多年的女人要结婚还特意邀请自己参加婚礼,能安什么好心。   可阿彤看问题的角度却永远不一样,她永远不会以恶意去揣测别人,只会以旁人都无法比拟的格局去看待那些并不是那么友善的事。   陆母忍不住将心里夸她的话说出来,苏彤听后却是连连摆手。   呜呜,婆婆真是太善良了,竟然这么想她。她真的纯粹是懒得去在意不相干的人是什么想法而已。 第61章   苏彤也没说一定要纠正婆婆, 日久见人心,时间久了,她的本质面目还是会看透的。   为了防止自己很快被看透, 苏彤勤快出门上班了。   昨天把毛线拉走了几箱后, 店员小妹已经开始不安,今天看到苏彤, 立刻问她,关店大计是不是要提上日程了?   关店大计……这话一听久知道是苏彤对店员小妹说过,小妹才会这样问苏彤。   不知为何, 听着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苏彤竟然很想笑。   也就她, 能把店铺倒闭说的那么高大气。   她把从家里带来的云姨亲手做的肉包子递给小妹,没有回答,却是说:“先吃点东西。”   苏彤自从发现店员小妹家里条件貌似不怎么好, 经常没早饭吃后,只要上午过来店里,都会给她带点吃的。   小妹刚开始的时候还挺不好意思的, 渐渐的也能坦然接受了, 边咬着肉包子边又问了遍刚才的问题。   “既然是大计, 当然是得一步步来, 店哪能说关就关的。”   小妹嘴里塞满了肉包子,脸颊咕咕,面露迷茫。她十五岁就出来打工,已经干了三年了,店铺不就是生意不好时说倒闭就倒闭的吗?   “我的店铺和那些妖艳货色不一样。”   “耀眼货色?”小妹更迷茫了, 她也没觉得自己干过的那些店铺多耀眼。   苏彤想自打嘴巴,差点教坏孩子。   “我这是自己的铺子, 不用交租金,就算不挣钱,亏损的也不算大,所以在没想好下一步要干什么之前,不妨碍继续开着。”   相比其他租人铺子开店的人来说,她却是只是损失一点人工和水电费。所以她觉得还好,就当是交学费学习创业了。   也就她家点小妹单纯,换做别个有心机的,看到店里这个情况,不得为自己事先谋划谋划,哪还可能继续安稳在这上班。   也正是因为想到这个点,所以苏彤觉得,自己也得为这个忠心耿耿的傻小妹负责。不能说不干就不干。   聊天中,进来来了两个客人。   小妹连忙将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热情招呼客人。   经过这两个月调、教,小妹的嘴是越来越会忽悠人了,呸,是招揽客人,都已经不怎么用她操心了。   苏彤伸着懒腰来到门口,已经九点多了,街上人也慢慢多起来。   她打量着哪类型的店铺这个时间段会多认识些,于是继续往前走。顺着人流走下来,不知觉竟然走到百货公司附近。   如果只是这也没什么,她是中国人,走在祖国土地上有何不可。   可就是巧了,就在这里,她竟然和准备结婚的叶玲玲撞上了。   两人也说不上熟,但对彼此却是印象深刻。   两人很有默契,都没有要深入聊天的打算。   苏彤冲她点头微笑,算是打招呼。   也叶玲玲颔首回应,敷衍不失去礼貌问了句:“这么早出来买东西?”   如果她能事先预料到就是自己多嘴这一句会发生后面的事,她一定什么都不说,转身就走。   苏彤也不想多解释自己就是闲逛逛到这里,没什么买东西的念头。   这问题不重要,可如果要解释,两人势必要聊上一会。所以她沉默。   就在两人都准备走之际,更凑巧的事来了,叶玲玲的母亲过来了。   苏彤果断当没看到,想赶紧离开,叶母却喊住了她。   比起上次,她看上去更加红光满面。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叶母看到苏彤很意外,不过更高兴,根本不给她逃离的机会,还没走近就冲她嚷。   “我早上才给你婆婆打了电话,她跟你说了没?”   苏彤微笑点头,心里知道一时半会走不了了,不挣扎了。   “那就好,记得要来,一定要来和你婆婆来参加我们玲玲的婚礼。”叶母笑得别提多春风得意,大有憋屈了几年,终于扬眉吐气之意。   苏彤很看得开,吃酒席这种事,对她这种喜欢吃的人来说本来就是好事,何况叶家这种家世,喜宴肯定不会差。故而她并不介意,点了点头。拒绝肯定被被拉着说训的。   叶玲玲估计没想到母亲会这么干,面色有些尴尬。不过都已经说出口了,她也不可能当场说母亲。   苏彤看着,心说,果然,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待苏彤走远后,叶玲玲立刻不装了,问母亲:“你怎么还特意邀请她?”   “有什么不行?当初陆一诚二婚,陆家还专门给我们派了请柬。”不过她气不过,没去,也没让丈夫去。   叶玲玲好累,也不想跟母亲争了,都已经说出去了,难道还能要人家别来不成?   好烦躁,看来那天她必须要将自己收拾的十二分好看才行。   想到这,她催促母亲走快些,得挑多几身好看的衣服和首饰结婚那天穿。   而在外头转了一圈的苏彤再回到店里,见没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便提前回家。   回到家,自然不可避免要和婆婆说起在百货公司附近遇到叶玲玲母女的事。   “任冬梅亲自跟你说了?”   任冬梅,叶玲玲母亲的名字,陆母也是急了才会连名带姓唤别人全名。   “嗯。”苏彤笑,扫视了眼屋子,发现奶奶和敏儿还没回来。   陆母听后长叹了口了气,有些认命道:“看来天意如此。”   都让任冬梅亲自遇到苏彤了,可不就是天意。   苏彤劝婆婆别介意,甚至还大言不惭:“不是我自夸,天底下就没几个人能比我更幸运,能遇到一个有二十多间铺子的婆婆。自信点,这场攀比我们稳赢。”   这话直接让陆母听笑了,怎么有人能将这些话说的那么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听上去还那么舒服呢。   开解好婆婆,苏彤不想在屋里坐着,便说出去找奶奶和敏儿。   大院空气好,经历了一个严冬的几十年老树也很多开始发新芽了。   如此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看了会让人心情很好。   苏彤在院子转了半圈,终于看到了奶奶和陆敏。   不怪这个点还不回家,原来和同龄人聊的不亦乐乎。   苏彤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担心打扰到几个老太太聊天。   不过有个老太太眼尖,已经发现了她,对陆老夫人说:“你孙媳妇估计来寻你了。”   陆老夫人转过头,看到真是苏彤,笑得格外开心。   好了,不用犹豫了,苏彤笑眯眯上前。   她也不认识这几个老太太是谁,年龄差距摆在这,她一律叫奶奶就是。   一个老太太笑着对陆老夫人说:“没和你孙媳妇接触过,没想到是这么个落落大方有礼貌的。”   陆老夫人骄傲哼了声,说:“接触过你会发现,她好得不得了。”   被陆老夫人如此夸赞的苏彤挺不好意思,不过脸不红气不喘。   虽然夸的是她,但倍有面子的还是奶奶啊。   老太太们聊天的话题,确实是苏彤这种小年轻插不进嘴的,她就在一旁逗陆敏玩。   小孩子有人陪她玩,更高兴了。穿着厚厚的袄子,像只小企鹅一样在小道上跑。   苏彤看着可爱,便也跟在她后面逗。   如果当年她能如愿养只可爱的小猫咪,怕也会这么快乐吧。   几个老太太看着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女,还有愈发开朗的陆敏,不禁对陆老夫人说:“你们当初那个决定是对的。”   陆老夫人生怕她们说错话让苏彤不高兴,急忙红了脸说:“什么当初不当初,可不要胡乱说。”   几个老太太活到这个年纪,也都不傻,知道陆老夫人不想她们提,便笑呵呵转移了话题。   聊了会天,又有个人朝这边走来,年纪看上去约莫四五十岁。   陆老夫人笑着对其中一个老太太说:“你的儿媳妇来找你了。”   在其他老太太的羡慕眼光中,这个老太太却是叹了口气。   那人走近,还没开口,叹气的老太太就说:“行了,我知道,一会就回去吃饭。”   儿媳妇笑了笑,说她:“怎么要吃饭还愁眉苦脸的。”   不过意思传到了,她也不想里下来听这群老太太聊天,笑了笑就走了。   临走前还好奇看了苏彤这边,不知道陆家这个孙媳妇怎么做到在这群老太太眼皮底下也如此怡然自得和孩子玩。   儿媳妇走远后,老太太忍不住和其他人抱怨,其实主要是向陆老夫人。   “还是羡慕你只有一个儿子,只有一个儿媳妇。我们家两个儿媳妇,真是稍微说错一句话,她们就觉得我偏心。”   都是同一个大院的,家里什么情况旁人多少了解一二。   老太太家的两个儿媳妇并不差,只是有妯娌的都知道,再怎么脾性好的人住在一个屋檐下也都会有摩擦。这些小摩擦也并无上大雅。   陆老夫人笑道:“得了,你也别说出来讨骂了,逢年过节就属你们家最热闹了。”   “热闹?”老太太真是有苦难言,她生了两个儿子,儿子又生了两个孙子,一屋子望过去全是男的,真是看着都头疼,哪里还会觉得热闹。   “一屋子都是男人,嘴巴也不甜,还比不上你们家阿彤呢。”   “哪可能啊,你也别说这些话来让我开心了。”陆老夫人虽然这么说,笑得却是格外得意,显得这话格外不由心。   老太太看穿,轻哼了声。也不聊了,拍了拍裤子的灰尘站起身,对其他人说:“我回去吃饭了,省的一家子都在等我。”   这语气,说嫌弃谁信呢。不回家还不能开饭,就这家庭地位,搁谁家也没几个。   开了这个头,不一会其他老太太也陆陆续续回家了。   因为陆敏还不想回,陆老夫人继续坐着看她玩。   苏彤佩服小孩子的精力旺盛,她不过陪着玩了一会就累了,走到陆老夫人旁边坐下。   “奶奶,刚才那个过来喊老奶奶吃饭的,是张家的小儿媳妇吧。”   “嗯。”陆老夫人点头,苏彤向来不怎么主动聊大院的其他人,怎么今日突然问起,更让她诧异的是,竟然还记得是张家的,她不禁问:“怎么了?”   苏彤嘿嘿笑了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第62章   大院这帮老太太, 没事就喜欢聚在一起打牌聊天,要说这大院里哪家有什么事,必然是她们最先知道的。   苏彤不是那种嘴碎的人, 对别人的事也不好奇, 特别是很可能不是太好的。以她并没有说出自己心里真正想说的。   不是说要瞒着奶奶,而是怕奶奶和其他老太太聊天中, 一个不慎讲了出去,成为了那个散播者。   有些事,哪怕你说的是事实, 也并不不会被待见的。   所以苏彤转移了话题:“张家老二是不是前两年也辞职下海做生意了?”   “可不是。”陆老夫人以为苏彤是好奇这个, 一下子被带偏了话题, 一脸骄傲道:“还不是看我们一诚开厂子挣钱了。”   她知道的,大院里不知道多少人眼红羡慕他们家一诚开厂挣钱了。只是眼红归眼红,到底是没几个有一诚的魄力, 敢放弃铁饭碗去做生意。   做生意这种事,虽然能挣大钱,但也可能赔得个底朝天。   张家老二也算是第一个, 在看到陆一诚挣钱后, 豁出去辞去了畜牧局的工作。   “虽然比不上我们家一诚, 不过四十岁敢辞职下海做生意, 张家老二确实也挺好胆量的。”   苏彤点头,四十岁敢放弃安稳的生活寻求改变,可不是挺有胆量的。   也正是有胆量,才干得出那样的事。想到这里,苏彤多少有些不屑张家老二这样的人。   这个满是机会的黄金时代, 又有多少人能在飞黄腾达后保持初心?甚至,又有多少人甚至都还没飞黄腾达就失去了本心。   人性经不起考验, 特别是男人的。   时间不早了,估摸着云姨应该做好午饭,苏彤没让陆敏继续玩。   -   晚上,陆一诚下班回来,敏锐的他很快察觉到今日妻子对他没有平时热情。   但接连试探性问了几个问题,都没有哪里不妥。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一家人都在,他也不好细问。   直到看电视的间隙,母亲说出今天叶玲玲母亲打来电话,邀请她们去参加婚礼,他才恍然大悟。   心底的小烦躁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窃喜。   原来妻子今天的冷淡,是因为叶玲玲。   放下心来的陆一诚,打算晚点两人上楼后,再好好和她解释解释。   虽然他也不知道要解释什么,不过他是男人嘛,自然是要大度些的。他无比庆幸,过去和叶玲玲几乎可以说没接触过,不然只怕会惹得妻子更不高兴。   和陆一诚一直走神不同,苏彤几乎是在聚精会神看电视剧。虽然她今晚因为张家老二的事有些迁怒到陆一诚,但真正让她不想搭理他的,是中央台正在播《封神榜》。   她本来和之前一样,抱着打发时间的心态看的,谁知道看了十来分钟就彻底沦陷进去了。   所以婆婆和其他人在聊什么叶玲玲婚礼的,她真没听多少,注意力都在电视剧上呢。   电视剧播完,苏彤还有些意犹未尽,已经迫不及待盼着明天晚上了。   这才是真正的追剧的感觉。   在这个网络不发达的时代,她才明白到电视机于一个家的意义。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一家人坐在电视机前,看着制作虽然还称不上精良,但剧情没有注水,演员也兢兢业业表演的电视剧,幸福指数能多几十个点。   电视剧播完了,苏彤也能分点注意力去听婆婆她们在聊什么,叶玲玲三个字立刻窜入耳。   听了一会,她已明白大概怎么回事。   放着这么好看的电视剧不好,说这些,苏彤替她们惋惜。   所以,她很煞风景说了句:“今天的新电视剧好好看哦。”   陆老夫人和陆母心思并没有在电视剧上,所以对剧情并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只记得穿得都挺露的,所以都不怎么好意思看,拼命找话题聊,拼命拉着坐在客厅的唯一男丁陆一诚聊。   她们都做到这样了,苏彤看完竟然还主动聊起这话题,两位长辈都生出几分无力感。   而陆一诚听来却是,她果然不怎么想听她们说叶玲玲,故意提电视剧打岔。   “是吗?呵呵,好像都差不多。”陆母应的敷衍,说完赶忙又问她在百货公司附近遇到叶玲玲母女的事。反正只要能转移话题就行。   “就说让我记得一定要和你去参加婚礼,没说别的了。”苏彤以为婆婆是要她重述给陆一诚听,不咸不淡回答。   呵,男人,谁知道哪天会变坏。   陆一诚听后却是觉得更加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她果然不怎么想提。   唉,别看她平日里看着没心没肺,这种事到底是大方不起来。   不想谈就不谈吧,他又不是那种喜欢让妻子堵心的人。   “如果你不想去,就不去,不用管叶家人怎么看的。”陆一诚霸气开口,他们又没有非要和叶家交好的必要。既然嫁给他,他自然是不可能让妻子去受那些无所谓的委屈的。   他想了那么多,谁知道苏彤却愣愣看着他,问:“为什么不想去?”   已经想岔得太远的陆一诚,听到这话也愣了愣,不是很敢相信问出:“你想去?”   苏彤点点头:“叶家唯一的女儿出嫁,酒席肯定不会差。”   这话出来,不仅陆一诚沉默,一直为此事心堵着的陆母也沉默了。   母子两人此时想的都差不多,都在暗笑自己想得太错了。   特别是陆一诚,如果她并不是因为叶玲玲的事,又是为了什么对自己这样?   好在按习惯,电视剧看完后,长辈们会回房睡觉,苏彤也差不多该上楼了。   果然,聊了一会天,陆老夫人和陆母就相继回房了,苏彤也上了三楼。   当她准备拿衣服去洗澡时,陆一诚喊住她。   “我们先谈谈。”   苏彤以为他有正经事和自己谈,两人转去客厅。   三楼的客厅,都差不多成摆设了。   不过即使很少用,家具地板也几乎是一尘不染。   在干净这方面,苏彤有着很高的上限。   “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   苏彤等着陆一诚和自己说正事呢,谁想到听到的却是这句。   她不解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不然你今晚怎么对总我好像带了点……”陆一诚想找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说‘敌意’称不上,说‘冷淡’太矫情。   “我对你怎么了?”苏彤糊涂了,她也没对他怎么样呀。   “平时我回来,你都会笑眯眯和我打招呼,问我今天工作辛不辛苦,但今天没有。”陆一诚直接点明。   “哦,这个呀。”苏彤一笑,随后叹了口气:“今天在院子里玩的时候,看到了张家老二的媳妇。”   “所以?”陆一诚不解,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苏彤瞪了他一眼,帮他回忆:“还记得那次我们去看电影,在咖啡厅看到了什么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是他和苏彤第一次去看电影,那天发生的点滴,他都能清晰回想起来。   那天他们看的是下午四点的电影,因为到的比较早,就在电影院附近新开的咖啡厅喝了杯咖啡。   结果没想到,在那里看到了张军,也就是苏彤口中说的张家老二,和一个年纪比自己小至少一轮的女子在一起,举止亲密的不像普通朋友。   因为从张军那边看他们这边是视觉盲区,所以张军并没注意到他们。   陆一诚看到张军在外头和陌生女子这样动手动脚,心里无比挺反感的,忍不住和苏彤说了。   苏彤当时听到后先是面露不可思议,随后注意里便一直在张军那边,将他完全冷落在一旁。偶尔聊几句,也都是问和张军有关的。   直到张军和那女子离开了咖啡厅,苏彤的注意力才又重新回到他身上。   两人越看越清楚,张军和那女子关系绝对不简单。所以这事两人很有默契没和第三人说过。   并不是有心要帮张军隐藏,而是这种事后果一旦严重起来,搞不好家破人亡。   妻子突然说起这个,难道……   陆一诚问她:“你和张家老二媳妇说了?”   问完他自己都觉得不可能,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可能。”   阿彤就不是那种嘴碎的人,而且她这个人怕麻烦,这种事说出去一旦传开,张家人肯定会找她麻烦的。   果然,苏彤立刻说:“我当然没说,就算今天遇到张家老二媳妇,也一句话都没跟她聊。不过是看到她,想起来那天的事而已。”   说实话,这事身为旁人不好过多议论,但是同身为女人,见到了受害人,她会产生一种间接帮凶的负罪感。   嗯,陆一诚清楚了,只是……   “所以跟我有什么关系关?”说了那么多,陆一诚还是没明白,那天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妻子为什么会对他突然生出几分不满?   苏彤也面露不解:“怎么会跟你有关?”   “跟我没关,为什么今晚我回来,你对我是这个态度?”   苏彤懂了,笑了。   “张军这种男人,兜里有点钱就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让我想起那句话,男人有钱就变坏。再加上看到了张军媳妇,多少有一种帮着狗男女隐瞒的负罪感,所以心情有点受影响。”   听完这话,陆一诚有一种收不出的无力感。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开解妻子:“你不用有负罪感,其实仅凭那天在咖啡厅看到的,并不能判断事情的全部真相。”   苏彤知道是这个理,但是举止已经如此明显了,张军还能洗白不成?   呵,男人。   她今晚不想看到陆一诚了。   谁知道陆一诚的话并没有说完,继续往下说道:“……我们以为张军媳妇可能不知道这事,但有没有另一种可能,她完全知道,只是选择了家丑不外扬?”   苏彤点头,也不排除有这汇总可能,毕竟有些女性的隐忍是超乎你想象的。   “再则就是,假使她不知道,即便你告诉她了,她会感激你吗?还是怨恨你破坏了她家庭表面的和谐的可能性更大?”   苏彤再次点头,陆一诚这话分析的非常对。上辈子在网上也看到过不少案例,发现闺蜜的老公出轨,将这情况告诉闺蜜,结果夫妻闹了一顿后和好,反而将说出真相的闺蜜视为仇人。   “当然,如果你想告诉张军媳妇,也是对的。张军干出这种违背道德法律得事,坐视不理就是纵容。不过还是交给我吧,这事我来处理可能会好一些。”   至少有麻烦也不会让妻子承受太多。   苏彤好奇:“你怎么处理?”   她以为陆一诚会想出什么好办法,结果却是说:“找个机会直接问问,那天在咖啡光和他一起的是什么人呗。”   苏彤笑了:“你这方法还真是简单除暴。”   不过仔细琢磨,这反而是个好方法。   咱也不直接说张军在外头找女人,只是就事论事。只要张军媳妇不是傻子,必然会去问清楚丈夫。   她笑自己将事情想得太过于严重,复杂化了。   陆一诚是个执行能力特别强的人,没过两天,就在和苏彤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和也出来散步的张军夫妻两‘偶遇’。   打过招呼聊了两句,陆一诚就顺嘴提到了。   “好久没见过了,上次和阿彤在带你影院咖啡厅喝咖啡,倒是遇见了,不过你当时正和一女士在一起,便没过去打招呼。”   张军听后脸色大变,不过很快恢复正常:“哦,真是巧,那天我跟一个普通朋友刚好去那里谈事情。”   整个过程,张军妻子的反应则只是轻轻拧了拧眉。   陆一诚颔了颔首,和苏彤继续散步。   走远后,苏彤说了句:“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陆一诚脚步一顿,认真和她说:“我不骗你。”   不知为何,这样的话说出来鬼都不信,但是从陆一诚嘴里说出来,却是有了几分信服。   “阿彤,我不骗你。”陆一诚又一脸认真重复了一次。   纵使是苏彤自认‘铁石心肠’的人,在面对这样的陆一诚,也忍不住心一颤。   她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嗯了声。   好奇怪,经过这翻简短到不能再简短的对话,两人间的气氛好像变了。   本来是陆一诚注意到张军夫妻在院子里散步,两人临时出来演戏的。但这会,真有点两人特意出来走的意思。   可能是这样的感觉太过美好,陆一诚不舍得结束,并没有提要回去。   而苏彤,因他这句话有些昏头,一时之间也忘了要回去。   两人放缓了脚步,慢慢在院子里走着。   不管是周遭的花草树木,还是微微拂面的微风,今日的存在感似乎都有些低。   苏彤能感受到的,是身旁陆一诚散发的强大的压迫感。   这也就算了,甚至此时此刻,脑海里想着的,也是和他有关。   她有些心烦意乱,下意识挠了挠脖子,却摸到了他送自己的金项链。甩了甩手,又晃到了他送自己的金镯子。   这人似乎对投她所好这事非常乐在其中,而自己对他,就送过一次围巾。   他为什么就不会觉得不公平呢?他付出了那么多,得到的回报那么少。   这人的心胸就这么宽广吗?   苏彤想着,并不自觉侧过头打量他。   一而再,她本人却是并没注意到。   在再一次被她打量时,陆一诚笑道:“怎么一直看我?”   他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笑。   这短短的一路同行,他头一次真真切切觉得,他和阿彤之间有些不一样了。   很奇怪,这感觉来得如此突然,毫无预感。   可这感觉很美好,美好到他愿将这一切称之为,突如其来的欣喜。   被厚厚的乌云遮住的月亮,终于开始慢慢一点一点露出来,好像将这夜晚照得亮堂了些。   至少苏彤是这么认为,她看着陆一诚,他那和自己对视的眼睛是那样的明亮透彻,根本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   突然,他笑了,看了看头顶的月光,对她说:“阿彤,月亮露出来了。”   是啊,月亮露出来了。   一定是这样的夜色太撩人,所以她才会生出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慨。   苏彤正昂头看着挂在夜空的月亮,忽然,月亮变成了陆一诚的脸。   两唇相碰的那一瞬,似有一道电流自她胸口直涌上头顶。   陆一诚只是浅尝,松开她之际,说了句:“我把它留到一会之后。”   苏彤哪能不明白,刚才那道在她身体乱窜的电流又回来了。   铁血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她仍有些不敢相信,陆一诚竟然在公共场合亲了自己?   没人比她清楚,他是多么自控又节制的人。   刚才那样做,说彻底失控也不为过。   苏彤抬手捂住砰砰乱跳的胸口,深吸了口气,说:“回去吧,封神榜快开始了。”   陆一诚嘴角本一直噙在嘴角,听到这话微扬的嘴角微微抽了抽。   她怎么能这样都还记得要看这部电视剧?   今晚他要认真看看,这部电视剧是不是真的那么好看。   两人结束了短暂的散步,急匆匆赶回来看封神榜。   不管刚才在院子里多么心乱如麻,多少情绪心口翻涌,电视剧一开始全都没了,苏彤满心满眼都是剧中人物。   陆一诚更加不满了,带着审视,不对,近乎审判的目光看电视剧。   不过看完一集,他没那么心堵了。   电视剧确实好看,阿彤这样单纯,抵挡不住这么吸引人的剧情也太正常了。   好在电视剧再好看,也有结束的时候。   接下来,当然是属于他们夫妻的美好时光。   苏彤很快记起,晚上在院子里,陆一诚说的‘留到一会之后’。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晚上在院子里的那些美妙情愫铺垫,今晚的苏彤,在夫妻这件事上有了不一样的体会。   但她太累了,没多余的精力去细品为什么。   -   凌晨五点。   向来一觉到天明的苏彤却在这个点醒了。   陆一诚在旁边睡得香甜。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睁开眼时,他还在旁边。   适应了房间的黑暗后,她轻轻掀开被子摸起身。   才站稳,随着啪一声,陆一诚那侧的床头灯就亮了。   苏彤先是微微惊讶,随后问:“我吵醒你了?”   “没有。”是他向来浅眠,陆一诚问苏彤:“你要做什么?”   “想喝水,有点口干。”说这话她不自觉脸颊发烫,其实睡前就已经有些口干,不过太困了。   既然不是小解之类的,陆一诚便让她躺回去,自己起身去给她倒了杯热水。   苏彤实在太渴了,接过后咕噜咕噜喝了半杯。   陆一诚打趣她:“瞧把你口渴的。”   苏彤却是幽幽看了他一眼,无声说,还不都是因为你。   陆一诚也觉口感了,看着杯子还剩一点水,便全喝了。   苏彤嘴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心里却是说,还真是不不嫌弃她。   再躺回床上,两人并没有之前的困意,便有一句没一句聊天。   闲聊着,话题不知怎么又绕到了张军上。   苏彤回想着张军媳妇听到那话时的反应,对陆一诚说:“看张家老二的媳妇的反应,总觉得他好像并不是很意外。”   男女有别,陆一诚并没有注意张军的媳妇。   他问妻子:“什么反应?”   苏彤想了想,说:“总感觉太淡定了,不过我也不知道别的妻子在听到丈夫和陌生女人喝咖啡会是什么反应。”   “不想别个,若是你呢?”   “我?”苏彤认真思考起来。   若是以前,她肯定二话不说,找律师了解如何让自己利益最大化。   但现在……肯定也会这么干的,但这么想之余,又还多了点别的复杂情绪。   她想的认真,没发现自己歪着头的同时,有几缕脱缰的长发飘进了陆一诚脖颈。   酥酥痒痒,陆一诚眼眸忽然暗了暗。   “想睡了吗?”   这话题转太快,苏彤下意识摇了摇头。   下一面,她整个人就受控于他。   唉,男人。   原来问她想不想睡还有这意思。   人世间最幸福的事之一,可能便是这忽然醒来的凌晨,在你心坎之人就陪伴在身侧,赶走你心中可能陡然生出的寂寥。   陆一诚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其实也有过那样的凌晨。   幸运的是,以后不会再经历了。 第63章   谁能想到啊, 邻居张军出轨,却让苏彤和丈夫感情大增。   这逻辑弯转的,不是当事人, 她都不信。   唔, 说大增也许夸张了些,小增吧, 小增是肯定有的,增的让人心情愉悦。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没对比没伤害,有张军这样一个渣男在旁, 衬得陆一诚这样的男人格外珍贵。   不过她没和奶奶和婆婆说, 这事她们竟然知道了?   这日, 吃着早饭的时候,陆老夫人和陆母你一言我一语,在苏彤面前说着张军的事。   什么人面兽心, 衣冠禽兽,斯文败类,等等, 一个个不带脏字的骂人话语从两位长辈嘴里蹦出来。   “你们, 从哪知道的?”苏彤还想着, 是不是张军做的丑事已经在大院传开了。   婆婆却气呼呼说:“刚才一诚说的。”   刚才?那就是吃早饭的时候了。   陆一诚竟然会和长辈说这种事?她唯一能想到的是说漏嘴了。   苏彤问:“怎么突然会说到这个?”   陆母心口那口气还没散, 只要是原配,听到男人和别的女人有染这种事,十有八、九都是会生气的。   气呼呼说:“起先是你奶奶说,张家那老太太昨天和她无意中说起,她家也辞职下海做生意的二儿子, 闲聊之中提过一嘴,说想和我们一诚做生意。一诚突然气呼呼说不跟这样的人合作。”   追问之下, 很自然就问出了。   原来是这样,苏彤懂了。陆一诚这是避免近墨者黑。   陆母继续说:“哼,什么无意中说起,怕就是故意到你奶奶跟前说的。”   听到这话,陆老夫人面露几分不好意思,咬牙切齿道:“谁能想到张家老太太都一把年纪了,竟然还有这样的歪心思。”   “千年狐狸听过没?有的人越是年纪大,越是心思深。”陆母很少这样说人,特别是这样厌恶的语气,可见她对男人背叛家庭这事有多么厌恶。   苏彤温柔看着婆婆,眼里藏着几分心疼。   有的伤害深不管你怎么以为放下,其实已经烙在了骨子里。   陆老夫人附和着儿媳妇的话:“可不是,我以后也不和张家老太太玩了,省得近墨者黑。”   近墨者黑这词,是她刚才才从孙子嘴里听到的,现学现用了。   苏彤听得笑了,都说老顽童老顽童,奶奶这话可不跟几岁的孩子一样可爱。   思想成熟的成年人,哪会说不和谁谁谁玩的话,都是不显山露水直接这么干了。   苏彤觉得自己有必要点醒奶奶和婆婆一二,算是为丈夫干的事收尾吧。   “妈,奶奶,这种事你们可不要和别人说,特别是不要在张家人面前说。”   这点两位长辈还是知道的,她们也就在自家人面前敢放肆骂骂,断不可能在别人面前这么说的。   “而且……”苏彤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她们,于是把那天晚上她和陆一诚在院子里遇到张家老二夫妻的事说了。   “张家老二媳妇听到这是,似乎并不太惊讶。不知道是她性格如此,还是也许早已经知道了张军是什么人。”   这话出来,陆老夫人和陆母突然沉默了,没有了刚才的怒火冲天。并看了对方一眼,都在彼此脸上看到了不敢相信。   苏彤知道她们肯定会觉得不可思议,她何尝不是觉得挺意外的。   吃过早饭,苏彤出门学车。   她心情很好,因为再过些天她就能考最后一科目,考完就可以拿驾驶证了。   心情愉悦的她,怎么都没想到,才出家门口没几步,就遇上了刚才饭桌上才和婆婆和奶奶聊起过的人。   张军媳妇看到苏彤,冲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苏彤也颔首回应,正准备继续走,张军媳妇却问她:“赶时间出门吗?”   “是挺赶的。”苏彤实话实说,学车,她从来是不迟到的。   “耽搁你两分钟聊两句,不影响吧。”   苏彤笑:“如果真只是两分钟,不影响。”   张军媳妇明白了,既然如此,她也只能直接说了。   看了下左右,确认没人,她对苏彤说:“那天你和一诚在咖啡厅看到的事,希望你们能不要和别人说。你知道的,这种事一旦传开,不管真相怎样都会被人一轮。”   这是让她别多嘴的意思了,苏彤勾了勾唇。   “我没有那说别人事的习惯。”   “什么意思?”张军媳妇不是很明白,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说的这么含糊?   “就这个意思。”苏彤其实是不大高兴她和人说话的态度,好像高高在上吩咐一样。   张军媳妇没想到会碰这样的壁,自己年纪好歹比她大那么多,所以刚才才会以那样的态度说话。   看来陆家这个孙媳妇也不是个好惹的,同一个大院,她还没有和陆家闹翻的底气。   既然这态度不行,张军媳妇决定换一个态度。   她叹了口气,再开口语气软了不少:“我比张军大,刚结婚的那会大家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可都是屁话,等你年纪大了,就都不是这么说了。我也没工作,吃喝都得仰仗丈夫。我想要的很简单,只要他还回家,他挣的钱还给我,那我就会守住这个家,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拆散这个家。”   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张军媳妇看着苏彤的眼神,把她都气笑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那个破坏他们家庭的小三。   苏彤抬手看了眼手表:“两分钟到了。”   她要赶去学车,临走前还是想和张军媳妇说明白:“别人家的事我不感兴趣,更不会去胡乱说。有些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她是真要赶着去公交公司了,因为怕迟到,她今天选择了打车。   世界那么多人,有人一生都在云端,也有人一生都在泥泞里挣扎。有人自强不息,也有人自轻自贱。   世间百态,人情冷暖,万般滋味,皆是生活。   其实是生活,更是选择。人生每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选择,都可能掀起自己人生里的蝴蝶效益。   既是自己的选择,她又有什么非得要说的呢?她又不是菩萨转世。   苏彤很快将这插曲甩出脑海,看着车窗外两旁不断倒退的树木和路人,她心情依旧很美好。   不久的将来,她就能自己开车,看自己人生路上的风景啦。   学完车后,苏彤没回家吃午饭,而是直接去了饰品店。   如今饰品店里的毛线,只剩下当初盘过来的三分之一。   不知不觉,其实也卖出去了好多。   少了这么多毛线,偌大的店面看上去显得空旷了许多,去也舒服了许多,更像她想要的北欧极简风。   她坐下后,给自己泡了壶茶,有滋有味喝着,听着店员小妹兴奋说着今天上午生意很好,卖出了了十几单。   “不错不错。”苏彤微笑点头。   瞧瞧她们这志气,不过卖出去十几单,竟然已经知足了。   “生意这么好,中午我们就吃好一点吧,买两支李记烧鹅腿吃吃。”   听到吃这个,店员小妹不由也馋了,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不是,她以前也不是嘴馋的人啊。怎么变成这样了?   -   下午四点半,过了下午的销售高峰期,苏彤就提前下班回家了。   回到家,陆母迫不及待告诉她,下午孙红梅打电话过来了。   “说了什么?”   舅妈这人,不是有事不可能舍得打这电话的。   陆母笑呵呵告诉她,语气全是夸赞:“你舅妈说上次拿回去的毛线都卖完了。”   “厉害啊!”苏彤也忍不住夸。   其实通过这事,她也意识到一个问题——产品的市场定位很重要,几乎可以说决定了成败。   随着社会经济发展,很多需求都变了。就比如毛线这种东西,在大城市里不好卖了,大家都更倾向于买毛衣厂的成品。   好看,样式多,虽说比自己买毛线织贵一些,但很多人手里的钱也比以前多了,自然不会在意。但是在下面比较贫穷的乡镇,还是有很多人愿意买物美价廉的毛线自己织。   这批毛线如果一开始就拉到乡镇去卖,可能年前就卖光了。那会既是农闲,也快过年,是广大农村妇女较闲的时候。   同时,她也在考虑一个问题。要不要给舅舅家装部电话,这样她找他们也方便,他们也不用每次打电话给她都特意跑到镇上。   这天晚上,夫妻两在恩爱缠绵后,腰都差点累断的苏彤在结束钱忍不住在丈夫肩膀上咬了一口。   蛮狠的那种,咬完好深一道牙印。   陆一诚虽然疼得拧了拧眉,可也是高兴,只当这事夫妻间的情趣。   苏彤笑他别臭美:“这是惩罚的印记,不是爱的印记。”   “爱的印记?”陆一诚却只听到这个,很是喜欢,甚至还自动送上没被咬的另一边肩膀:“要不这也来一口。”   “你脸皮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厚?”苏彤瞪了他一眼,同时也看到了他洁白的后背上自己留下的几个抓痕,其中有几道还不是新鲜的,估计是前两天留下的。   苏彤羞红了脸。今天才知道,原来自己在完全不能自控的时候这么暴力。   不行,她得稳住,还有话要和他说呢。   苏彤轻了轻喉咙,开始说正事。   “上午你跟奶奶和妈说了张军的事后,她们可生气了。”   听到这种事,生气也正常。   “晚上爸回来,不知道这回事,说错了一句话,撞两人枪口上,被奶奶和妈联合批评了顿。”   想起那幕,苏彤还是忍不住想笑。   “爸说什么了?”陆一诚忽然有些后怕,庆幸自己没有像父亲一样。   “哦,就夸男人风流什么的。”   这话出来,陆一诚都震惊了。   父亲今天是喝假酒了吗?怎么敢说出这样逆天的话。   他急忙撇清:“我和爸不是同一类人。”   生怕妻子说出什么有其父必有其子之类的。   苏彤差点笑岔气,示意丈夫别急:“其实爸也不是平白无故这么说的。”   起因就是说起他们新来了一个年轻小伙子,潇洒倜傥,才脱口而出说了那句感慨。   所以其实公公说的风流,并非那意思,纯属撞枪口才挨那一顿批。到底和陆一诚脱不了关系。   陆一诚能理解奶奶和妈的迁怒,但又有点不明白。   他问妻子:“其实都是别人家男人犯的错,为什么怪哉自家男人身上?“   苏彤理所当然道:“我们又不接触别家的男人。”   陆一诚自己一琢磨,竟然非常能接受这说辞,点头:“好像是这个道理。”   苏彤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   苏彤要给舅舅家装电话的这想法,在第二天又意外接到孙红梅电话后,苏彤和她说了。   装电话要花不少钱,孙红梅立刻拒绝了。   而且,她还有件事想说,这些日子通过卖毛线,她深刻意识到必须要做生意。哪怕只是小贩生意,也比种地挣的多。   所以在卖了两天毛线后,她也慢慢同时卖了点自己酿的米酒。   几十斤米酒,没两天就卖完了,尝过的人都说没喝过这么好喝的。   所以苏彤曾经提过的建议,本意被遗忘在不知哪个角落,最近又慢慢萌芽了。   今日她出来卖米酒,十斤米酒很快就卖光了。   孙红梅高兴极了,想试试这个点给外甥女打电话她在不在,没想到运气不错。   听着电话那头孙红梅滔滔不绝说,苏彤诧异极了。这还是一年前那个农村妇女吗?   “现在我觉得,你那个建议也许并不是不可行。”孙红梅和外甥女打电话,主要是想说这句。   苏彤自然支持。   “不过。”孙红梅话锋一转,又说:“这事怎么都得等你表妹高考后再说。”   魏秀芝还有不到两个月就高考了,她不想这时候生太多变数。怎么都得留够女儿和儿子读书要花的钱,才去想干别的。   孙红梅和魏光亮懂得不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绝对不能影响到孩子读书。而且开店卖米酒这种事,并不是说干就能立刻干的。   苏彤夸她考虑得周到,也感动她和舅舅真心为孩子的付出。   不管他们对原主怎样,他们爱原主的方式也许未必都正确,也许也犯过很多长辈会犯的‘我是为你好’的错误,但他们对孩子的真心,却是她上辈子不曾在自己亲人那感受过的。 第64章   世上有万千父母, 养育之恩,有不图回报,有挟恩求报。   苏彤感谢老天给了她两辈子, 让她都体会到了。   她隔着电话告诉孙红梅:“钱其实不用担心, 不是我托大,我现在真挺有钱的。”   孙红梅知道她孝顺, 更知道她现在在陆家的日子不错。但毕竟是做人媳妇,孙红梅不想外甥女被婆家人误会扶娘家。   如苏彤所料,舅妈拒绝了:“我知道你有钱, 但你也给娘家花了不少钱了, 如果我们想做点什么都跟你要钱, 那成什么了?陆家人怎么看待?”   孙红梅所说的给娘家花钱,是直苏彤平时给娘家买点吃吃喝喝的东西,给魏家姐弟零花钱之类的。这在苏彤看来不过是经济能力范围内做的一点举手之劳, 称不上正儿八经的花钱。   不过她也不想隔着电话和孙红梅争论这个,不实际,她的主要目的是让舅妈知道, 经济上有困难的时候要想到她。   所以她对孙红梅说:“他们不会多想的, 他们只会盼着我们两家都越来越好。反倒是你, 舅妈, 总不会我嫁人了,你就不把我当家人,跟我见外了吧?”   这话孙红梅真没法说是,即使孩子长大嫁人了,也永远都是她的孩子。   “行了, 你这孩子越来越会说了,我说不赢你。”孙红梅心疼电话费, 嚷着不说了,要挂电话。   苏彤在她挂电话前急切又说了句:“真的,舅妈,你非常做买卖的天赋,如果想干,我一定支持的。”   孙红梅心甜的跟喝了蜜似的,所以即使在给电话费的时候,给了足足一块钱,也丝毫不心疼。   从邮局出来后,在邮局门口一直等她的张桂花看她笑得这么开心,忍不住问:“和你家阿彤聊什么了?瞧你笑得嘴角都快咧耳朵后边了。”   “你管我聊什么。”   虽然被打趣,孙红梅依然没有收敛笑容,从张桂花手里接过自己的扁担和箩筐,并反过来打趣张婶:“刚过完年那会每次提到我们家阿彤,你哪次咬牙切齿的。怎么,小雅寄了两次钱回来,就让你想开了?”   说起那事,张桂花有些不好意思,啧了声,说她:“都陈年往事了,你还提它干什么。”   小雅刚跟着村里人南下打工那会,她是真的恨苏彤。虽说看到别人外出打工挣到钱她也心动,但是又怕外头的世界满是豺狼虎豹,把他们家小雅吃了。也怕小雅没见过花花世界,会被外头的世界迷了眼。   唉,总之那会是怎么想都害怕,恨不得立刻去城里把孩子抓回来。   知道小雅寄了两次钱回来,也从同村人那里知道,他们家小雅过得特别好。本来是进厂是当工人的,但因为嘴巴会说,上了三天班就被破格提拔为前台了。   张桂花不知道前台是什么,但却是看得出同村一起去打工回来的人羡慕的眼神的。她想这一定是非常好的工作,不然别人不会那么羡慕。   女儿在外头混得好,又能挣钱,她还有什么好埋怨苏彤的呢。   冷静下来后,她也觉得,女儿会南下打工可能跟苏彤关系不大,估计是看同村那些外出打工的同龄人,过年回来的时候一个个都光鲜亮丽,羡慕了。   说到底还是他们家小雅有勇气,才敢出去闯,才能像现在这样寄钱回家,和她苏彤没什么关系。   张桂花就是这样,不好就全怨别人,好就是他们自己能耐。   孙红梅看得清清的,实在忍不住对着她冷哼了声。   张桂花自知理亏,加上吵架又确实超不过她,便嘿嘿一笑,就这么过去。   两人从邮局离开,又去市场买了点肉,才有说有笑往家里赶。   孙红梅回到家没多久,魏光亮也从干活回来了。   看到空空的箩筐,不是很敢相信,道:“又卖光了?”   “可不是。”孙红梅一脸骄傲。   她办了张小板凳坐下,趁着现在不忙,和丈夫说起想酿米酒卖的事。   这些天魏光亮也见识到了妻子酿的米酒确实好卖,再听到这话,没有了之前的反对。   “我想先像现在这样,酿好了以后挑到镇上去卖。等秀芝高考后,也等攒多一点钱了,我们再考虑租个铺子。”   魏光亮听得连连点头,这样做确实是最稳妥的。   只是日日挑米酒去镇上卖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他心疼妻子,担心她累坏膀子。   不是他不愿意帮着卖米酒,而是家里还有十几亩地,如果两个人都忙别的去,十几亩地的收成肯定是好没了。   所以在妻子去镇上卖毛线卖米酒前,两人就商量好了,这次会连着去卖好些天,两人分工合作,他忙天地里的事,她就专心做小买卖。   孙红梅笑了:“还是合作社那会,我就因为力气大被分配去挑谷子,一天挑几十担都没挑坏膀子,挑几十斤米酒就坏了?”   而且也不可能天天都去镇上卖米酒,一来没有这么多米,而来酿酒也需要时间。   不过如果真要专门干这个,还是得先搞几口大缸回来。   这么一想,她发现还有挺多准备要做的。   孙红梅这个人勤快惯了,立刻坐不住了。   她得赶紧把家里没干完的活都干了,然后收拾一个房间出来专门存放装米酒的大缸。   魏光亮哎哎几声,想劝她多休息一会也不成。   没办法,他也只能放弃休息,赶紧进厨房把饭给煮了。   这个家的主人勤不勤劳,总是可以看出端倪的。   魏光亮家不管是泥砖瓦房,还是红砖瓦房,又或是现在的一层小洋楼,从来都是收拾的干干净净。   -   另一头,苏彤结束了和舅妈的电话后,就跟婆婆和奶奶说起舅妈卖米酒的事。   陆母听后直夸孙红梅能干:“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我第一次看到你舅妈,就觉得她就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一样,真让我惭愧。”   陆老夫人也是这感觉,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特别鲜活的一个人。   “为什么要惭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舅妈就是那种风风火火的人,而妈你温柔细腻,各有各的有点啊。”   陆母被苏彤说得心情大好,然后跟自己婆婆开玩笑说:“妈,你会不会很羡慕我?”   陆老夫人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搞糊涂了:“羡慕你?”   “嗯,羡慕我有这么一个嘴甜会说话的儿媳妇,而你只能有一个最笨不会说话的。”陆母难得一脸正经开完玩笑。   陆老夫人反应过来,笑得整个人往后仰。   一片欢声笑语之际,有人敲门了。   云姨去开门,看到的事肚子已经有些显怀的江飞燕。   陆老夫人和陆母都很诧异,今天不是休息日,她怎么不上班过来了?   再看清她的脸,发现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   陆老夫人立刻担心了,哟了声,从沙发上站起身。   “这是怎么了?”   江飞燕喊了声外婆,随即哽咽了。   这看得路老夫人更急了:“到底怎么了?”   在陆老夫人的接连追问下,江飞燕牵强笑了笑,说:“没什么,我就是想来你这坐坐,缓口气。”   都用到缓口气这样的字眼了,还说没什么。   陆老夫人连忙把她叫到跟前坐下,细问她:“是不是和为民那边闹不愉快了?”   陆老夫人也只是从女儿那知道,外孙女要和杜为民离婚,但具体怎样是不清楚的。   难道离婚只是小两口闹别扭,又不离了?   被轻易猜中,江飞燕点了点头。   “我就没见过像杜为民爸妈那样不要脸的父母,简直就是吸血鬼。”   听到这话,苏彤微微叹了口气。   只能说江飞燕得到的关爱太多了,世上扒拉着孩子的血吸的父母并不少。   “本来我已经有些被说动,想再给他一次机会。而这半个多月来,他表现也挺好的。有好好工作,挣的工资也花我身上。谁知道安稳的日子才过了几天,杜为民爸妈就找上门来了。现在正在我家闹呢。我受不了就出来了,一时之间没地方去,就来这了。”   原来是这样,陆老夫人心疼不已,但也恼她。   如今这一切,不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么。   当初一而再问她是否考虑清楚了要和杜为民结婚,她说是。   可想到外孙女还怀着孕,责备的话也不忍说出口。   陆母让云姨给江飞燕冲了杯热牛奶,好让她缓缓情绪。   怀孕本来就容易情绪波动,还遇到这么糟心的事,都不敢去想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江飞燕来到后没多久,家里的电话就响了。   陆老夫人刚接起,电话那头就传来陆娟急切的声音。   “飞燕有没在那边?”   陆老夫人叹气:“在呢。”   陆娟听到在,悬着的心才放下,又对母亲说:“妈,干脆让飞燕在那边住几天吧。杜为民的母亲正闹着要跳楼呢,烦死了,要跳就赶紧跳。”   “什么?”陆老夫人顿时紧张了,闹归闹,可闹出人民就不好了。   她连忙对女儿说:“你可别说风凉话,人命关天呢,快去帮着劝劝。”   “我怎么帮忙?她问杜为民要钱呢,难道让我拿钱出来给她?”陆娟在心里骂了句做梦,才又对母亲说:“好了,我挂了,你帮我先看着飞燕。”   陆老夫人头都大了,也没有主意,便都说出来,想听听儿媳妇和孙媳妇有什么办法,其实主要是孙媳妇。   陆老夫人直直看着苏彤,陆母也是。   被奶奶和婆婆直直看着的苏彤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不是,她什么时候成了家里女人的主心骨了?她也从来没表现出过自己聪明能干有主见吧?   唉,她这颗明珠算是被发现了。只是,她真的不是处理家务事的能手。   苏彤真不知道怎么办,有些可怜对她们说:“奶奶,妈,你们别这么看着我,我害怕。”   这话听得陆老夫人是又气又好笑。刚才有多期待,这会就有多无奈。   她有些恨铁不成钢说:“怕什么呀,让你说说办法而已。”   苏彤撇了撇嘴:“办法如果那儿么容易就有,就不叫办法了。”她叹气,决定和她们说实话:“其实,对付这种耍赖皮的人,我向来只会……”盯着众人热切的目光,苏彤心虚把后半句说完:“只会逃……”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会是这话。   不过几秒后,陆老夫人却是猛的一拍大腿,道:“没错啊,逃也是办法。”   于是陆老夫人拿起话筒给女儿拨了过去,却在嘟嘟响了很久后都没人听。   一次,两次,三次,都是如此。   陆家这边的人都担心了,那边只有陆娟一个人,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所有人都坐不住了,包括跑来这边透透气的江飞燕。   除了留下云姨在家照顾陆敏,其他人都出门去了江家。   一行四人,打了辆的士,十分钟不到就到了江家。   筒子楼楼下围了一群人,江飞燕看到就不想往前了,但也只能跟着外婆等人上前。   被人群围观的,正是江飞燕避之不及的杜为民和父母,还有扯着脖子红了脸的陆娟。   陆娟正骂得起劲呢,突然看到陆老夫人一行人,突然收住骂人的话,改问:“你们怎么过来了?”   陆老夫人也没心情解释,只是说:“打你电话没人接,就向来看看什么情况。”   显而易见,情况不好。   杜母又是哭又是骂,说自己养了个白眼狼儿子,娶了个不孝顺的儿媳妇。   陆娟虽然和母亲说着话,可也立刻呸了声,骂她为老不学好。   有她在,这老东西就别想骂她女儿。   这是苏彤第三次见到杜为民。   第一次是在两家商谈婚事的宴席上,他虽然有着怯意,藏着不足所措,但也称得上是个明亮少年。即便知道这婚事不易,也踹坏着对未来幸福的幻想。   第二次是在他老家,两人的摆酒宴上。那会他虽然眉目间有着倦意,可也有着新婚的喜悦。   第三次便是现在,眼前的他哪里还有半点初见时的影子。身上的那一点光,彷佛在这段不过数月的婚姻中耗尽了。   他崩溃问着母亲,是不是要将他逼死才甘心。   这话杜母很熟悉,不正是她说的吗?   反应过来儿子说什么,杜母也顾不上和陆娟吵了,上前拍打这个在她眼里不争气的儿子。   “你这个不孝子,敢拿死来威胁我。”   杜为民就站在那任由母亲打,眼神带着几分狠戾看着母亲:“好,我就让你看看是不是威胁。”   说着,他猛地将母亲推开,朝楼梯口奔去。   杜母傻眼了,虽然意识到他要干什么,仍然是不敢相信。   知道杜为民站到了楼顶,强势了一辈子的杜母终于脸都白了,冲着儿子大喊:“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几分钟之前,她和儿子的角色刚好呼唤。   她站在楼顶天台处,儿子站在楼下不断哀求劝解。   他这算什么?有样学样吗?   在场所有人都被杜为民突然的此举吓到了,围观的群众虽说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但也并不坏,见杜为民真寻思,也纷纷劝他。   人群中,要说最紧张的当属江飞燕。   她从没想过杜为民会寻思,不敢去想杜为民如果跳下来会有什么后果。   如果不是陆母和苏彤扶着,只怕她已经站不稳了。   在看到杜为民身子晃悠了下的那一瞬,她两眼一翻,是再也撑不住昏了过去。   女儿昏倒,陆娟哪还管杜为民,立刻嚎叫起来。   “快,送医院,送医院,我女儿还怀着孕呢。”   那可是要跟他们江家姓的孩子啊。   有人去帮忙叫车,有人回家拿药。   苏彤也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反正回想起来,她只记得,一片混乱中,江飞燕被好心邻居抬上了车。   孩子保住了,杜为民也没跳楼。杜家父母受了一场不小的惊吓回老家了。   住了一天院后,江飞燕的情绪终于平复过来。   趁着此时病房再无他人,她对削着苹果的杜为民说:“你知道你站在天台上的时候,我想的是什么吗?”   杜为民愧疚自己冲动之举吓得妻子晕倒,甚至还动了胎气。   他感动又带着歉意道:“对不起,我昨天吓着你了。”   江飞燕并没理会他的答非所问,继续往下说:“我在想,如果你真跳下来那就麻烦了,你爸妈肯定会讹上我们家。”   这话出来,杜为民停下了削苹果的动作,呆呆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妻子。   江飞燕也并不躲避,迎上他双眸。   这双眼睛里,有着不敢置信和伤心。   曾经她也在乎过,但现在真的没有了。   “为民,你看,我对你真的再没半点心疼了。”江飞燕笑了笑,顺理成章说出:“所以我们还是离婚吧。”   哐当一声,杜为民拿在手里的苹果和水果刀掉落在地。   江飞燕和杜为民的这番谈话,切好被前来探望的陆一成和苏彤听了去。   两人站在虚掩着的病房门外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地决定还是先不要进去。   转身离开,来到住院大楼外的花园处。   苏彤率先开口打破沉默:“感觉,飞燕表姐变化好大。”   这场从一开始就们不当户不对的婚姻,不管是江飞燕和杜为民,都遍体鳞伤。   “照理说魏家和陆家也称不上门当户对,幸好我们没有像飞燕表姐他们这样。”   她指的不是最终离婚的结局,而是期间的各种鸡飞狗跳。   所以门当户对到底是什么呢?   高嫁低娶,高娶低嫁,抑或是平娶平嫁,婚姻里到底会遭遇些什么,真像在开一个巨大的盲盒。   其实如有必要,是不是干脆不去开这个盲盒更好?   想到这,苏彤想笑。   她如今的婚姻称得上是幸福的,但在想到婚姻问题时,竟然也是如此惴惴不安,彷佛自己所有的一切幸福都是基于运气好,开到了个好盲盒。   陆一诚不知道苏彤已经想那么远,她刚才那句随口的感慨,让他在不自觉微微皱起眉头。他不理解妻子为什么要往自己身上想。可既然想了,他就也必须好好想。   当初她嫁给自己的时,有过这样的担忧? 第65章   陆一诚也想过苏彤嫁给自己的一些顾虑, 比如两人一个结过婚一个未婚,两人年纪上也有着几岁的差距,等等, 却是没想过门当户对这一块。   他并没觉得自己家庭有多好, 不过是比这时候的普通人家要有钱一些。更不觉得为嫁这样的家庭有多差,老敬少恭, 不正是好家风的家庭?   而且在他看来,她和他是鲜少能相处自然舒服且有话题的,这就够了, 至于物质上的条件, 不是一个男人应该为家人努力的吗?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如此, 一个成年男人得有对家庭的担待。   这种担待不止是经济上,也是遇到事情后能独当一面。   他反思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察觉苏彤有‘门当户对’这方面的顾虑,是他粗心, 还是她实在隐藏的好?   陆一诚觉得有必要和苏彤说清楚一下这个问题,两边家庭的经济条件是摆在眼前的,他非常清楚, 这不是三五年就能改变, 甚至一辈子都不可能。   他虽然信奉平等, 民主, 但也熟读历史书籍,深深明白这个世界是有层级逻辑。   贫富是任何时代的正常现象,这也决定了每个人一声所奋斗的方向不同。   他愿做那强者,帮扶世间弱者。   妻子一句话,让陆一诚不由想远。   他微微拧眉问:“阿彤, 你觉得我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   苏彤却是笑:“这不是非常明显吗?我们家单纯门楣来说,就是不对等呀。”   她说着答案, 并没有半点沮丧或者不安的意思,彷佛只是在讲述一个浅显的问题。   陆一诚有些糊涂了,若妻子并不认为这个问题,为什么刚才要那么说?   他不明白,所以老实说出自己不理解,并坚持认为:“我觉得我们非常登对,没你说的们不当户不对的问题。”   苏彤叹气,总不能告诉他,如果她不是见识过几十年后的繁华,如果她真只是这时候一个最远只去到中专学校读书的女子,嫁到陆家这样的家庭,免不了诚惶诚恐。   但旱厕到抽水马桶,这够让人不安。   没法和陆一诚解释,她扬起笑脸,说:“门不当户不对是两个家庭的客观差距,我本人还是非常优秀的。”   如此自信和坦然,陆一诚直接看笑了 ,也放心下来。   这才是他认识的苏彤。   两人在住院部楼下转了一圈,估摸着江飞燕和杜为民应该谈完了,才拎着水果营养品那些上去。   来到江飞燕所住院的楼层,远远的,他们就看到杜为民□□医院长廊的椅子上,整个人彷佛没了生气。   看到他们过来,他有些不知所措站起身。   苏彤和陆一诚也当没听到过那番谈话,待了一会后就走了。   如果和杜为民相熟,苏彤也许还会开慰两句,那些超出自己能负荷的人事物,放下也未尝不正确。   只是这人生的大道理啊,通常都需要自己娶悟,别人说的都没用。   -   江飞燕这事其实也将陆老夫人吓得不轻,回家后也是在床上躺了两天,陆政担心的差点就要送老母亲去医院。   好在躺了两天后,整个人精神了许多。陆家人才松了一口气。   在老母亲没时候,生气的陆政才找去找妹妹,让她没事不要再拿这些事来刺激年迈的母亲。   陆娟根本不知道自己母亲还有这一遭,女儿住院后,她心思几乎就在女儿身上。听到母亲竟然在床上躺了两天,也是后怕不已。在她记忆力,母亲一直都是非常硬朗的。   她到底是把大哥的话听了进去,接下来这些天女儿这事虽然也闹心,到底没有再一个电话一个电话往家里打。   等到陆家人那边再看到陆娟,已经是一个多月后,她整个人看着消瘦了许多,不过精神却比之前要好。   也是这时候,陆家人才知道,拖着一直不肯离婚的杜为民,不知道怎么突然想开了,爽快离了。   摆脱了杜家,陆娟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女儿肚子里这个将来出声后随他们江家姓的孩子,在娘家带了一会便急匆匆离去了。   陆家人已经被女儿一家那事寻循序渐进闹得,听到任何事都能处变不惊了。   “不就离婚嘛,还能捞个孩子跟自己姓,也不亏。”陆老夫人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话的,只知道说出来后她自己都震惊了。听到这话的其他人也差不多。   其他人震惊是这说法在这时候还很惊世骇俗,苏彤震惊是有些不安,不安是不是自己不知觉说了什么,让奶奶有了这样的觉悟?!   感叹江飞燕的同事,自然不可避免也谈及前段时间才举办婚礼的叶玲玲。   在江家闹这出戏的这期间,陆母和苏彤也去参加了叶玲玲的婚礼。   婚礼的地点是比较靠近郊区的小隐山庄。单听名字,就已经让人觉得低调奢华有内涵。   给陆家的邀请函虽然写明欢迎他们携家属光临,不过最后去的也就陆母和苏彤。   苏彤还开玩笑问过陆一诚要不要一起去,陆一诚听到这话,如临大敌。   “我不去。”声音洪亮,语气急切,态度坚决。   把本是开玩笑的苏彤看得一愣,过了好一会才跟上聊天频率,说:“不去就不去……”也犯不着这么激动。   她眯眼一笑,又逗他:“是不是不想看到叶玲玲那年轻帅气的未婚夫?”   陆一诚脸上最后一点笑容都没了,叶玲玲未婚夫长得俊这一事他已经很少想起来了。   逗人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在去参加婚礼的前一晚,陆一诚故意似般没让妻子好睡,硬是折腾她到半夜。   不过是花了心思的那种折腾,苏彤虽累,却也欲罢不能。   这种过于甜蜜的负担,真不是每个人都承受得起啊。   第二天,她顶着微肿的眼睛出现在陆母面前。   陆母看到,担心问:“昨晚睡前喝太多水了?”   苏彤含糊嗯了声,根本不敢说是自己流太多泪导致的。   好在她掌握着神奇的化妆技术,虽然不至于改头换面,但遮一下双眼的浮肿还是可以的。   婆媳两人手挽手开开心心出门去赴宴,路过院子的时候,看到她们二人的邻居不少面露羡慕。夸赞陆家家风好,两代婆媳关系都这么好。   苏彤为什么这么高兴呢?因为她打听过,小隐山庄的菜色不仅丰富,而且出了名的好吃。哪怕只是平常的一道南瓜羹,也做到G市无敌手。   能把平常一道菜就做到这样,其他招牌可想而知。   不过回想这场婚礼,哪怕苏彤是个吃货,可让她记住的也并非只有那些好吃的饭菜。依然还是能想起很多很多。   比如婚礼现场的布置,看得出两边的家长都用了心,尽心尽力给了孩子们一场完美的婚礼。   比如吃完喜宴,本来说忙的陆一诚突然来接她们,还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盯着新郎官瞧了一会。陆母拍了拍他肩膀,才轻抿着唇上了车。   苏彤在一旁看着,很努力才忍住笑。   车子开远前,她透过车窗又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那对新人了。   被长辈这样祝福的婚姻,只要两个年轻人不作妖,这一辈子都不会差的。   因着叶玲玲这事和江飞燕这事差不多时间发生,带给苏彤特别深的感慨。   所以这天陆娟离开后,向来不评判长辈的她,忍不住说了两句。   “父母对孩子的影响挺大的,叶玲玲的父母真是真心实地为女儿着想。”   世上父母千千万,多少父母在养大孩子后就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了,轮到孩子回报了。也有不少父母,哪怕孩子成家又当了父母,也依然会为孩子掏心掏肺。   不过陆一诚的一声冷哼,却将苏彤从这愁绪中拉了出来,并顺利带偏。   “哼,你是羡慕叶玲玲父母给她找了个这么俊的丈夫是吗?”   那天虽然隔着段距离,但是他看得真切。   不得不承认,叶玲玲的丈夫却是长得俊,而且一看就知道气度不凡,不是那种徒有外表的人。   苏彤愣了楞,想说他想哪里去了。   “阿彤,看人不能只看外表。”陆一诚苦口婆心和年轻的妻子说着大道理:“看男人不能只看外表,很多男人都是外表看着好看实则内心龌龊。披着羊皮的狼,这话听过吧?老祖宗老早就告诉我们,有的男人看上去年轻单纯没有什么攻击性,实则尔虞我诈。所谓人不可貌相,有的男人虽然看上去很不近人情比较冷淡,但实际上内心很热,重感情,责任心强。”   苏彤更傻眼了,愣愣说:“和自己不相关的男人,不就看看他外在吗?还管他内心如何?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不对,他这一句一句,怎么听着都像是在损叶玲玲年轻帅气的丈夫,夸外冷内热的自己?   反应过来后,苏彤再也忍不住,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考虑到万一没有成功安抚,今晚可能要承受的后果,即使还是很想笑,她也努力先控制,附和他道:“对,你说的对。是我年少不知事,肤浅了。“   她不知道,早在她说前面那句话时,陆一诚就已经被熨帖了。   不相关的男人,呵呵,可不就是不相关。   原来阿彤是对外宽,对己严。   --一下内容是12-06,18点后新增)   陆一诚心情好,看了下时间又刚刚好,便问苏彤要不要去大院附近那家咖啡馆喝点东西。   大下午的,和咖啡影响晚上睡眠,不过她抗拒不了陆一诚这个提议。   苏彤大气,转过头问婆婆和奶奶要不要一起去。   陆老夫人是直接被逗笑了,摆了摆手:“算了,老人家睡眠本来就不好,我可不想今晚睡不着。”   陆母也拒绝:“你们年轻人去吧。”   于是,两个年轻人心安理得出了门。   可能是休息日的远古,今天咖啡馆人有点多。两人吃了点东西便干脆回家。   回来的时候发现,大院门口围了好多人。   他们出去不过约莫一小时,发生了什么事?   要知道,他们大院可不比其他地方,院门口都是有保卫的,怎么可能允许这么多人围在这里。   苏彤正打算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却发现自己的奶奶和婆婆也在,更觉惊奇。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婆婆都跑出来围观。   两人走近后,陆老夫人和陆母才发现他们。   陆母显然整个人还处在慌乱中没缓过来,不过也强挤出一个笑容问他们:“怎么那么快回来?”   苏彤告诉她咖啡馆人多,还不如回家安静,说完又问:“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多人站在这?”   陆老夫人拍了拍还怦怦跳的胸口,对他们二人说:“回家再说。”   “哦。”苏彤更好奇了。   他们走后没多久,聚集在大院门口的人群也开始陆陆续续散去。   苏彤他们往家里走,边走,陆老夫人还边时不时拿手揉胸口,念叨着:“哎哟我这心脏,真经不起这样吓。”   苏彤内心:悲伤,越这么说越好奇了。   恨不能三两步就能走回家,偏越着急越是来阻碍。   他们往回走,碰上往外头赶的张家老太太和两个儿媳妇。   张老太太立刻问陆老夫人:“我刚听说,人怎么样?救起来没?”   “救起来了,救起来了。”陆老夫人想到刚才那惊险一幕,重重叹了口气。回答完又想起她二儿子干出那样得事,自己说好要和她保持距离的,于是板起脸。   张老太太没注意她脸色的变化,满脑子都只想问她刚才发生的事。   陆老太太一想到孙媳妇和孙子还在旁边看着,就生怕被误会自己‘近墨者黑’,一点都不想多说。   “我刚被吓到,很不舒服,不跟你说了。”陆老太太找了个借口就走。   张老太太没看出来,张家儿媳妇却事多少察觉出,若有所思看着离开的陆家人。   她怀疑丈夫的事,陆家人已经都知道了。心里不由埋怨陆一诚夫妻多事。不过转念一想,人家本来就是一家人。现在唯一觉得庆幸的是,陆家人从来都不是那种嘴碎的人,应该不会和其他人说起。   张老太太还想弄清楚刚才发生的轰动大院的事,并不愿意回家,便让两个儿媳妇先走,自己在院子里瞎转,看 能不能遇到平时经常一起玩的那几个人。   而陆家一行人,在快到家的地方,苏彤就忍不住了,问奶奶和婆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左右现在也没其他人,陆母便问她:“还记不记得不久前才刚再婚的韩教授?”   苏彤点了点头,怎么可能不记得。   倒不是说他再婚排场有多大,而是她见过韩教授再婚的妻子李沫两回,第二回 那可是印象深刻。   第一次见到李沫,是韩教授刚再婚不久,两夫妻在院子里散步,有说有笑。   虽然两人年纪都不小了,但毕竟新婚夫妻嘛,自然也会腻歪些,也偶尔会干年轻人干的浪漫事,比如饭后在院子里并肩散步。   有次遇到苏彤和陆一诚,韩教授大大方方和他们介绍了自己的新婚妻子。   不管什么年纪的新娘子,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苏彤多打量了李沫两眼,微微为她的外貌诧异。   走远后,苏彤还对陆一诚说:“听奶奶说韩教授再找的那个妻子很漂亮,我还以为是夸大,刚才一看,果然是。”   美人迟暮,虽然已经四十有余,但这风韵,哪怕是和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站在一起,怕也是夺人眼球的那个。   陆一诚深深看了妻子一眼,实在是没想到她不仅关注旁的男性的样貌,就连女性也在意。   不过说实话,他也没觉得多韩教授的妻子长得多惊艳,顶多就是比普通女性好看那么几分。   听到这评价,苏彤还笑了,笑他:“你眼光到底是有多挑?长这样在你嘴里i说来也就是‘好看那么几分’。”   陆一诚笑看着她,他的眼光,也就她那样吧。   如此明显,如此直白,苏彤被瞧得心慌意乱。   是不是有了实际关系后,再内敛的人,在和对方独处时,都会越来越奔放?   第二次见到李沫,那场面就刺激了。   也就一个多月前吧,她学完车回来,路过副食品店的时候嘴馋,便进去买了一根雪糕,躲在大院不远处那个巷子口吃。   大冷天吃雪糕,要是被邻居看到传到长辈那,免不了要被说的。   她躲在巷子口,边吃这雪糕边朝大路边张望,想着要是看到熟人立刻往巷子里面躲。   谁知道才站在那没一会,就听到箱子里头拐角处传来悉悉索索拉扯声,还有明显压低音量的争吵声。   开始她也没太在意,穿过这条巷子,里头还有不少人住,邻里邻居的偶尔发生摩擦也正常。   直到她听到那句:“李沫,你可让我好找啊,原来偷偷嫁人了。”   李沫?难道是韩教授那个再婚妻子?苏彤顿时竖起耳朵。   只听那个男人继续说:“嫁得还不错嘛,听说是大学教授。没想到大学教授也要你这样的破鞋。”随后是一声冷笑,冷笑过后还不要脸道:“你说说,是那个韩教授厉害还是我厉害?”   在听到破鞋这两个字时,苏彤就不自觉拧起眉。   会拿这样的字眼来侮辱女性的男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她听奶奶提过,韩老师这个再婚的妻子因为当年下乡耽搁了婚姻大事,虽然四十三岁了,但一直没结婚。   那个年代的人都比较保守,男女之间处对象都要隔上个一米远。   当然了,也有擦枪走火例外的。   那男的,难到就是李沫那‘例外’的前任?   不过就算两人处过对象,人家女方都结婚了,还这样说人家,这男的人品不行,必须要分手。   才这么想,就听到李沫带着几分声嘶竭底骂道:“王兴旺,你这畜生不如的东西,如果不是当年你强迫了我,我这辈子会是这样吗?“   一个强字,让苏彤再也吃不下手里的雪糕。 第66章   没有一个女性, 在听到另一个女性被男人强迫时愤怒的。   苏彤怒了,如果不是考虑到自己突然出现会让李沫尴尬,她真想立刻拐个弯去把那个厚颜无耻的无赖揍一顿。   虽然说男女体力有差异, 二打一还怕他不成?   然她才抬脚, 就又听到渣男说:“臭婊、子,虽然第一次是我逼的你, 但后面的那无数次我逼你了吗?在乡下跟着我的那些年,我亏待你了吗?给你吃的肉还少吗?”   “你闭嘴。”李沫声音已带上了哭腔。   苏彤脑海里脑补出了一个女人的一段悲惨经历。   风华正茂年纪的漂亮姑娘,因为政策原因, 不得不远离家人, 去一个完全陌生的艰苦环境生活锻炼。   可怜单纯无知的她, 因为过于亮眼的美貌被一个畜生盯上,遭受了侵犯。后来为了活下去,不得不依附于这个畜生。   只是想, 苏彤都觉得一阵反胃。   刚吃了雪糕,常委本来就凉凉的。再脑补完李沫那段悲惨的经历,更是通体都发凉。   不敢想象, 在那几年李沫有多绝望。   从后世来的她自然知道, 那段一切都会有结束的一天。可身处当下的年轻人, 却是年复一年的绝望。他们不知道自己要远离家乡在这陌生的乡下生活多久, 不知道是否还有回去的那一天。   这样长期看不到希望,对人的精神摧残是非常可怕的。   来这里这么久,苏彤第一次,无比无比庆幸,老天爷让自己来到的是这个年代, 让自己有那样的亲人。   虽然也会有自己的小心思小算盘,但胜在对她真心, 胜在心地善良。   巷子那头的争吵声,将苏彤飘远的思绪拉回。   只听李沫已经能理智劝说:“你已经毁了我的青春,就放过我吧,我已经四十三岁了,老得都快绝经了。你再纠缠着我不放又能如何?我就是个不能生的女人。要是能生,在乡下的那些年,不早怀上了?拿着我给你的钱,回乡下娶个媳妇生个孩子,好好过自己媳妇孩子热炕头的生活不好吗?”   李沫这番话,似乎将男人说动了。   许久后,男人冷哼一声,骂道:“你这个女人倒也有点自知之明,白可惜了这张好看的脸,却是连个蛋都不会下。”   两人的争执终于停下了。   苏彤不想让李沫觉得尴尬,连忙转身离开巷子,随便找了间商店进去。   没多久,一个男人从巷子里走出来。   李沫宛如被人抽去了全身的力气,倚着墙慢慢蹲下。   眼泪再也止不住,顺着脸颊一滴一滴滑落。   她真的很想问问老天,为什么要让她经历这些。   那天,李沫在无人的巷子里哭了很久。苏彤也在巷子口晃荡了很久。   直到后来里沫抹干眼泪离开,她才踏着夕阳回家。   这一耽搁,是真的踩点回家吃晚饭了。   那晚奶奶和婆婆还很纳闷,今天怎么学车学到那么晚。   苏彤没说什么,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那天在巷子口听到的事。   那天回家后,她表现得和平常无异,只是在进浴室洗澡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对这镜子默默流了好一会眼泪。   她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多么善良博爱的人,只是女性总是有着比男性更加细腻的感情,更容易为一件事、个人去共情。   这或许是老天爷赋予女性独有的天性,因为这个世界太过残酷和冰冷,需要女性的温柔。   在名利场虚为委蛇了一天的丈夫,回家需要妻子的温柔。   天真烂漫还不知世间险恶的孩童,漫长的成长过程需要母亲的温柔。   如果没有女性的温柔,这世界将萧索如冬。   苏彤在狭小的浴室,为这世界对女性的不公,放肆流了一把眼泪。   哭过之后,她便将那日的事深埋心底,不去触碰。   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这么久。   苏彤都要以为,李沫这个不不幸的女人,终于要幸福地过完自己地后半生。竟不曾想到,她极力想掩盖的那段不幸,在这样一个春光明媚地下午,再次被残忍揭开。   陆老夫人因为被邻居老太太拉着出门散步,刚好来到大院门口附近,所以凑巧将整个过程都看了去。   那个男人在大院门口拉住李沫,两人应是没谈拢,男人便嚷嚷出李沫下乡那些年和他的事。   声音非常大,陆老夫人离他们有几米远,也将那话真真切切听去。   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怎样的事没见过,但听到这些依然大为震惊。   特别大院的人,不敢相信韩教授再娶的妻子竟然有那样不堪的过往。   男人说出那些,李沫面如死灰。   突然,她猛甩开男人钳制住自己的手,直朝大院门口那条河跑去。   暖春季节,河面结的冰早已融化,正是高水位的季节。   李沫毫不犹豫跳了下去,瞬间淹没在滚滚河流中。   目睹这一切的陆老夫人和其他老太太吓傻了,呆楞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喊人救人。   门口的保安,还有路过的几个年轻人,以及当时刚好在院子里的人,幸好善良勇敢的人不少,不顾安危纷纷跳下河救人。   坐在自家沙发上,陆老夫人和孙子和孙媳妇说着这事,依旧还是心惊肉跳。   “还好最后人被人从河捞起来,救护车也来了,希望人没事吧。”陆老夫人单手无助胸口,闭了闭眼,此时此刻,她也只能无助祈祷。   陆老夫人说完,陆母才对儿子和儿媳妇说:“我是后来听到动静才出去看的。”   说着,她都有些不好意思。   腿其实并么有彻底好,这么做显得她很八卦似的。   但听到这样的事,真的,谁还坐得住。   不好意思完,想到李沫,她又有些难过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也不知道以后她要怎么面对大家。”   陆老夫人也是想到这点,明明也是受害者,但人言可畏。还有就是,也不知道韩教授知道了这些,接不接受得了。   两位长辈说完,才发现苏彤听完后格外安静,以为年纪还小的她被这样的事吓到了,很有默契给了儿子一个眼神。   陆一诚也以为苏彤没见过太多世间险恶,被这样的事吓到了,轻拍了下她肩膀,柔声问:“吓到你了?”   陆母在一旁看得,差点没忍住翻了白眼。   她怎么生了个这么笨的儿子,安慰媳妇都不会,还傻乎乎问人是不是吓到。很明显就是被那样龌龊的事给吓到了好嘛。   陆老夫人也是,十分无语万事都聪明的孙子怎么在这种事情上这么笨,恨铁不成钢叹了口气。   苏彤看着大家,不是很明白怎么注意力突然来到了她身上。   她确实是心情沉重,确实是不好受,但也还好吧,毕竟这是她比他们还要早知道。   “没有啊,我只是……”   只是觉得李沫自己跳河太傻了,死的勇气都有,怎么就没勇气把渣男也拉进河里呢。   但这样的话好想不怎么适合直接说出来,有损她在大家心里的形象。   “我明白,别说你,我也很吃惊。”陆母自以为理解,接过苏彤的话去说。   苏彤没坑声,就让他们这么认为吧。   陆政下班回来,一进门就问其他人:“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今天晚上院子里这么多,三三五五的聊着什么。”   陆母上前接过丈夫的公文包放好,又体贴给他倒了杯热水,才将傍晚那会发生的事告诉他。   纵使陆政自然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也还是在听到这事后吃了一惊。   刚想说点什么,最后却是闭上嘴。   他一个男人实在不好去议论这样的事,但这事又沉沉地压在他胸口,还勾起了一件不愿意去记起的陈年往事。   陆老太太是了解儿子的,叹了口气,问他:“你是不是想起了老陈他们家的大女儿?”   老陈,是陆政的战友。   他们家大女儿当年也下乡,后来嫁给了当地村长的儿子。   说是嫁,其实就是迫。   起初他并不知道,是很多很多年后,老陈来找他,求他帮嫁到乡下的女儿离婚。   也是那次他才知道,原来老陈的大女儿实在受不了婆家的虐待逃回城里投奔父母,才将这一切告诉他们。   他当然愿意帮老战友这个忙,只是很不幸,老陈的女儿还没等到,就因为不堪乡下丈夫的骚扰,绝望之下喝药了。   那是陆政心里永远抹不去的痛,在后来无数的日子里总会忍不住问自己,如果当时自己能早点帮到老陈,他的大女儿也许就不会走上绝路。   兴许是因为有过这段经历,陆政在听到李沫这事时,并有像其他人一样,将李沫不幸的过去当谈资。   晚上,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虽然这事旁人最好置身事外,但他真没办法。   陆母本快要睡着了,被丈夫的又一个翻身弄醒了。   “怎么不睡?”陆母感觉出丈夫心烦意乱,干脆把房间的灯开了。   “有点静不下心睡觉。”睡不着的陆政,干脆坐起身,背靠着床头。   “怎么了?工作上遇到了烦心事?”   陆政摇头,问妻子:“你还记的老陈的大女儿吗?”   这话出来,陆母还有什么不懂的。   她叹了口气,开解丈夫:“当年那事,不是你的错。”   陆政知道,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无法释怀。   他苦笑,当年老陈的大女儿喝药后,旁人说起这事,除了少数怜悯她的遭遇,更多的是说她不够坚强,想不开。   要怎样才算坚强?有时候除了叹一句都是命,你甚至都不知道该去怨恨谁更多。   陆母心疼丈夫,可也不知道该怎样做。   这些年日子越来越好,好到几乎以为要忘了过往的那些不好。   原来,其实,大悲大痛永远都不会被忘记。   步入和平年代以来,他们陆家算是一直比较平顺的人家,但也亲眼目睹过许多别家的变迁。   因为是人,感同身受之下也会疼。   这边,陆父和陆母睡不着。   三楼,陆一诚也因为苏彤睡不着而陪着一起失眠。   虽然妻子嘴上说没事,但她这样反常,谁能信她没事。可妻子不愿意说,他也很无奈,甚至有小小伤感。   他以为一起生活的日子也不算短,她对着自己也是越来越放松。明明已经感受到她在这个家生活没有了最开始的拘束,将这个家当家,将他们当家人,可为什么这次就是不肯对他彻底敞开心扉呢。   偏偏他就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除了干陪着,也不知道干什么。   苏彤心不在焉看着手里的小说,看了眼时钟,又看了眼装模做样在看书,却是一直唉声叹气的丈夫。   “挺晚的了,还不打算睡?”   “嗯,准备。”陆一诚还是这说辞。   他也并没有催她睡觉,他知道睡不着的人,催也没用。   “装。”苏彤忍不住,揭穿他:“真认真看书,过去一晚上了,还是这一页?”   陆一诚没想到她发着愁呢,也这么细心,竟然注意到他没换页,尴尬一笑,干脆把书收起来。   “阿彤,如果你也不想睡,不如和我好好谈谈?”   “谈什么?”   “谈你今晚为什么情绪一直很低落。”   “哦,就因为李沫的事啊。”苏彤眨了眨眼,打量着这个迟钝的男人,因为她这句话,突然呆住了。   陆一诚是真的呆住了,他自己脑补了一晚上她不肯对自己敞开心扉,竟然这么一问,她就说了!? 第67章   苏彤好笑看着陆一诚呆愣愣的样子, 觉得怪可爱的,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脑袋。   男人短而硬的头发格外扎手,刺得她手掌一阵密密麻麻的痒意。   以前听人说过, 头发硬的人, 性格坚毅,有着坚定的决心和毅力。用在陆一诚身上, 确实挺符合的。   和他的眼神对上,才注意到,他眉目间早有着浓浓的倦意。   是什么让他熬着不睡?这问题蹦出来, 让苏彤心一软。   她笑问:“明明很累却熬着不睡, 就是想问我这个?”   陆一诚有些不好意思嗯了声, 今天晚上这事,让他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是他想太多。   他一个大男人, 想得如此之多……陆一诚真庆幸世上没有窥心之术。   正想说时间不早,早点睡的话,苏彤却放下书, 朝他挨了挨。   “我之前其实见过李沫老师和那个男的一次……”   苏彤把那日在巷子口见到的, 听到的, 一字不漏说给丈夫听。   好奇怪, 随着一字一字说出,心里那沉甸甸的感觉神奇般一点点减轻。   原来和信得过的人倾诉是这样轻松的,她应该早点和陆一诚说的,他也不是嘴碎的人,只要交代一声, 绝对不会跟第三个人说的。   听完,陆一诚是又气又想笑, 前刻还庆幸世间没有窥心术,这会是恨不得自己能有。   他是真佩服她的嘴巴可以这么严实,两人日日日躺在一张床上,竟然也能对着他完完全全一字不说。   苏彤说完,心里轻松了,困意也慢慢上来了。   躺下睡觉前,她还不忘叮嘱丈夫:“这事不要跟其他人说哦。”   陆一诚真想将她从被窝里拖出来,但到底是不舍得。   他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但是又不舍得把这气撒在妻子身上,最后只能生自己闷气。   第二天,这口闷气还在,他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夜里搂着妻子狠狠纾解了一番,才终于通体舒畅。   看着一脸春风得意得丈夫,苏彤气不过,灵活在床上一滚,把被子都卷走了,不给他留一片布遮身。   好在现在的陆一诚脸皮也厚了,妻子把被子卷走,他就往妻子身上钻。   如是再三,得了,两人都有点意犹未尽,又是一番恩爱缠绵。   筋疲力竭,苏彤认识到这方法惩罚的不是他,而是自己,心甘情愿把被子分了他一半。   格局打开,就当是有个帅哥给自己暖被窝。   -   疲惫的苏彤,第二天起得晚了些。   下楼的时候,陆老夫人带着陆敏刚从外头溜达回来。   一看到孙媳妇,陆老夫人就说:“作孽哦,男人没有妻子照顾真的活得不如狗。”   这话咋听着莫不这头脑,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刚才散步的时候遇到了去医院给自己送早饭的韩教授。   整个人哪还有刚结婚那会的意气风发,两鬓还有了几撮白头发。不知道没心情染发还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整个人看上去苍老了好几岁。   陆老夫人因此才有了那翻朴实的感慨。   苏彤佩服,怎么会有这么朴实贴切又形象的比喻,几十年的阅历不是白长的。   陆老夫人又说:“这事没个消停,真不知道韩教授夫妻以后怎么在这大院生活。”   大院已经很久很久没发生过这么轰动的事,免不了会成为众人的话题。刚刚陆老夫夫人带着曾孙女去院子玩,遇到邻居们三五成群坐在一起聊天,说的基本都是李沫这事。   她平时没事也爱和人闲聊,但这次这样的事去,陆老夫人觉得在背后议论不好,便兴致缺缺带着曾孙女回来了。   不过好在他们也只是敢在背后说,偶尔聊得正起劲,看到韩教授也会立刻闭上嘴,装作若无其事打招呼,还关心问他在医院的李沫身体好点没,什么时候能回来。   只是韩教授也不是木头,怎么会半点不知道大院的人在议论他的妻子。   发生这件事后,不过短短两天,他整个人就消沉了许多。   陆老夫人叨叨和孙媳妇说着,不过短短一上午所见所闻就让她生出这么多的感慨,一直反复叹气,韩教授夫妻以后怎么在这大院生活。   苏彤也回答不上来,换做是她是当事人,也确实不知道怎么办。   ‘不去理会’说起来轻松,真要做到很难,不然就不会有人言可畏这说法。   大道无情,大道无亲。   深处泥潭中的人,必须得自己坚强。哪怕是有人伸出一只手,也必须自己努力才能爬出来。   苏彤觉得,李沫年轻那会都没有被打倒,现在更加不会。   -   李沫住院的第三天,恰逢陆政休息。   前一天晚上,陆家人坐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陆政突然问母亲和妻子:“韩教授妻子出院没?”   陆母消息没有陆老夫人灵通,她说知道的差不多都是陆老夫人告诉的,所以陆老夫人亲自回答了儿子这个问题。   “没呢,今天碰到韩教授问了下,说是寒气入了肺,咳嗽的厉害,一时半会还出不了院。”   “不会是肺炎吧?”陆政担心,如果是肺炎就麻烦了。   “这个不清楚,也没好意思问太细。”说着,陆老夫人叹了口气:“韩家也就剩韩教授一个,既要上班还要照顾妻子,挺不容易的。”   韩教授家也算是书香世家,父亲曾是G大校长,母亲是扬琴老师。若不是因为父亲G大校长的身份,也住不进这大院。   只可惜命运转轮,这样的韩家也没能躲过。虽说最后算是还有个好结局。只是韩校长和妻子那些年被折腾的太厉害,损了身子,没等到韩教授结婚生子就相继病逝了。   孤单单过了好些年,好不容易结婚组建了自己的新家庭,没过几年好日子妻子就病逝,又回到孤零零一个人。   真是个可怜人,心软的陆老夫人都想流眼泪了。   陆家在当年韩家落难的时候办过不少忙,韩教授一直顾念着这份恩情,当初和李沫结婚,就邀请了几个好友一起吃了顿饭,其中就有陆政   他觉得于情于理,都应该去医院看望一下李沫。   刚好明天休息,就想着要不干脆明天去。但李沫这件事又比较特殊,很多人遇到这种事都不想见人,他怕自己去探望会给韩教授夫妻带来压力。   拿不定主意的陆政只好问家人意见。   《封神榜》剧情那么精彩也吸引不住人了,陆家人分析着去或者不去的可能影响。讨论了一番,更加拿不定主意了。   苏彤觉得大家已经有点当局者迷了,说了句:“要不就别想那些事,就当是普通住院,爸和韩教授的交情,到不到去探病的地步?”   一般邻居关系,那自然是没必要的,哪怕心里再同情,人家也未必稀罕。   陆家和韩家虽然交往不深,但在不为人知的背后到底有些交情在,陆政觉得自己去探病并不唐突。   苏彤点头:“那就去吧。”   与其想那么多,不如去了再说。如果韩教授夫妻真的不欢迎,早点离开便是。省的日后想起这事,因为自己没有做到而有什么遗憾后悔。   陆政觉得儿媳妇说的对,沉思片刻,拍板决定:“那就去,明天就让阿彤陪我去吧。”   这决定出来,他也轻松多了。   有儿媳妇在,他就是莫名心定了许多。   他轻松了,心定了,苏彤却是万万没想到啊。   去探望病人布是问题,可和公公两人去探望病人,多少有点压力。   她下意识看向陆一诚:“要不,你也去?”   说完她自己又惊讶了下。这是下意识以来他了?!   陆一诚一勾唇,欣然应下。反正明天他也可以休息。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第二天,吃过早饭后,陆政就带着儿子和儿媳妇去医院。   普通住院病人并不难找,询问之后,三人很块找到了李沫的病房。   单人病房内,韩教授正在陪李沫聊天。   看到陆政几人到来,两人都很诧异。   韩教授更是担心地看了妻子几眼,自发生那件事以来他,她似乎对自己以外的人都很抵触,甚至护士来打针的时候,关心多问了几句她的情况,她都会沉下脸。   陆政也不是没探望过病人,没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局促的。   好在有儿媳妇在,帮忙圆了场。   苏彤早有心理准备,今日和陆家两个男人出门,必然是她扛起社交大旗的。所以一进来就开始公式化寒暄,什么看上去精神不错,要加油养病。全程笑吟吟,完全忽略了李沫一开始的黑脸。   寒暄完又开始毫无逻辑说起一些话题,什么天气真好到买的萝卜忘了吃,蔫了以后插花盆里竟然又长了新叶子。   她说的生动有趣,听得陆一诚都忍不住问:“真的假的?”   在他听来有些不可思议,萝卜蔫了顶多不吃扔掉,谁会去想要将蔫掉的萝卜插到花盆里。   “怎么可能假?一会回家你去厨房阳台看看,是不是重新活了。”   陆一诚还真有这打算。   “其实不止萝卜,有一回云姨买多了空心菜,一顿吃不完,放到晚上叶子都瘪了,妈都说要扔了,我放在装了水的盆里泡了半个小时,叶子又郁郁葱葱的了。”说着,她还一脸很得意问其他人:“我是不是很聪明?”   几个男人都笑了,他们以前哪里试过这样,乖乖坐着,正儿八经听人说这些家常琐事。   不过今日一听,发现还挺有趣的。   鲜活总是会感染的,看着神采飞扬的苏彤,说着莫不着头脑却让人忍不住听的话题,情绪一直很低落的李沫脸上终于又有了笑容。   韩教授看到妻子笑了,四十多岁的人,愣是激动的红了眼眶。   送走陆家人,李沫忽然问丈夫:“羡慕吗?”   韩教授不明白,妻子问的羡慕是什么。   不过显然李沫也并不是要他的回答,神情羡慕往下说到:“真羡慕他们那样的而家庭。”   韩教授笑了笑,是啊,真羡慕。他不由想起父母还在的时候,瞬间痛的无法呼吸。   一双长满了茧子却依然柔软的手忽然握住他的手,韩教授愣愣看过去,却看到妻子两眼泪光盈盈,语气无比坚定对他说:“老韩,我幼年不被父母偏爱,最美好的年华又是那样的糟糕。我真的已经做好,这辈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和你相互扶持过完余生。但是我现在,突然很想很想问老天,我半生凄苦,是不是可以给我一个幸福的晚年。”   她已经快四十三岁了,真不抱再有自己孩子的希望。但她今日,看到了陆家人温馨自如的相处,忽然不甘心,忽然也想生一个自己的孩子。   过去父母没能给她的家庭温暖,她想自己给。   听到妻子说想生孩子,韩教授无比震惊。   身为男人,他何尝不想做父亲。但妻子的身体……   李沫知道丈夫顾虑什么,下乡那几年,她其实怀过一次孩子。   但她不愿意生那畜生的孩子,硬生生自己把它落掉了。因为手段粗暴,没有得到好的照顾,身体留下了病根,反正后来再没怀过。她也认为自己这辈子不可能再生育。   但是今天,她忽然很希望,老天爷能给她留一点希望。   妻子的突然转变,韩教授又喜又慌。   喜的是她迸发出了史无前例的求生欲,慌的是,万一检查过后她真的不能生育怎么办?才燃起的希望变绝望,他不知道她能不能受得起这打击。   可李沫决心已下,刚好现在在医院,便给自己安排了一个详细的检查。   等结果的这两天,李沫面上淡定,实则无比忐忑。不断暗暗祈求老天爷给她一点怜惜。   索性,最后检查结果出来,并没有绝了她的希望。   虽然有点难,可只要好好条例,养好身体,她也是可以怀孕的。   李沫和丈夫,喜极而泣。   心里有了希望,病也好的快。   没两天,李沫就可以出院了。   在接妻子回家的这天,韩教授问她:“紧张吗?”   李沫坦言:“紧张。”   可她不怕,她本就是性格坚毅之人,现在有心怀希望。   她不害怕,在给她一点世间,一定能过上想要的生活的。   而且她和丈夫也有新打算,再回大院居住不过是权宜之计,等后面找到合适的房子了,再买了搬出去。   他们了解到,现在外头也有少量商品房,花钱就能买。   搬家并非只因为怕邻居闷的流言蜚语,也是为了以后孩子健康成长,更为了不再被那个畜生纠缠,他们还是决定搬家。   提到那个畜生,韩教授愤怒捏起拳头。   向来不崇尚暴力的他,在妻子住院这段时间干了一件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这辈子会干的事。   他找到了那个畜生现在上班的地方,花钱请了几个混混,将那男人的腿打断,扔回乡下老家了。   做这事,可以说几乎是堵上了自己的前程。   他到现在都还不敢和妻子说,不管怎样,他不后悔。至少未来一年半载的时间内,那畜生不能来骚扰妻子。   -   李沫出院回家的消息,很快传得整个大院都知道。   陆家消息担当的陆老夫人,听到这消息后,当然马不停蹄转告给儿媳妇和孙媳妇。   大家都为这个消息而感到高兴,同时心里也隐隐担心,李沫是否受得住流言蜚语。   不过她们没想到得事,就在当天晚上,李沫上门了。   为感谢陆家在她住院期间去探望,她亲自做了一盘反沙芋头端来给他们吃。   这道菜除了苏彤,陆家其他人都没见过。   李沫笑盈盈解释:“我外婆是汕头的,这道菜还是她教我妈妈,我妈妈再教我的。”   说着,便让他们尝尝。   她对自己厨艺不是很有信心,唯独这道反沙芋头,信心十足。   果然,陆家人尝过后多说好吃。就连苏彤,上辈子虽然去潮汕地区玩的时候吃过,也不得不说还是李沫做的好吃。   “你们要喜欢吃,过几天我再做些送过来。”   “不用不用,怎么好意思呢。这个菜看上去就知道做起来很麻烦。”陆母连忙开口。   “不麻烦,你们要是喜欢吃,趁我还住在这里,多做几次给你们尝尝。”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李沫笑容僵了僵。   陆家人也听出了她这话里的意思,陆老夫人问:“你要搬出去?”   既然都说漏嘴了,李沫也不隐瞒了,大方坦诚:“是啊,老韩和我都想等找到了合适的房子就搬出去。”   虽然明知道搬出去也好,去一个新地方,没人知道她的过往,好好生活。但就是莫名觉得难受。   陆老夫人慈爱拍了拍李沫的手:“不要去介意别人的目光,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李沫诶了声,她自然是懂的。但陆老夫人如此温柔的语气和她说,她就是没忍住红了眼。   她这辈子感受到过的善意并不多。   委屈吗?委屈的。恨吗?恨的。   那些不愿去回想的过往,几乎将她一辈子都毁了。   可是除了老韩,却从来没人关心过,她是否委屈,是否怨恨。   她也不敢和任何人提及,心里清楚知道,即使知道,也不会有几个人真的同情她,可怜她。   刚从乡下回城的时候,父母甚至觉得她丢人,恨不能和她撇清关系。   好在她清楚知道谁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花了点心思求得当时知青办一个大姐给她安排了一份还算体面的老师工作。   工资虽然不高,但到底能养活自己。   就这样,孤苦无依又过了十年,遇到了老韩,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她过往,却没有鄙视,反而怜惜她的人。   李沫离开后,陆家几个女人看着那盘就剩几块的反沙芋头,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苏彤眨巴着眼睛,看了看盘中只剩三根的芋头,又看了看客厅里的五个大人一个小孩,轻声问:“你们还吃吗?”   本来低沉的气氛,愣是被她这话打破。   陆老夫人笑骂道:“你这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心没肺,怎么满脑子都是吃。”   苏彤嘿嘿笑了笑:“民以食为天,我也不过是听老祖宗的话。”   “老祖宗还说,食不过饱,身受益呢,你怎么不说。”   苏彤表现出极为,看着说这话的陆老夫人:“奶奶,你知道的真的好多。这话我都没听过耶,一诚,你听过吗?”   陆一诚自己不贪嘴,不过也不会限制妻子喜欢吃。他已经尽量不说话,当作看不到她贪嘴,偏她还凑上前来。   这话是无法无天,吃准了他奈她不何。   看来,他得给她一点小教训。   陆一诚嗯了声,面不改色说:“听过。”   说话间,不妨碍他顺手夹起三块反沙芋头……   苏彤脸色大变。 第68章   陆一诚倒也并没有将反沙芋头全部放进嘴里, 而是在拿起后,在看到妻子神色大变后,若无其事问:“你还要吗?”   苏彤真恨不能撕破他虚伪的面具, 要是他敢把这最后三块反沙芋头都吃了, 她今晚一定会让他睡三楼客厅沙发。   陆一诚并非有意真要把三块都吃完,接受到苏彤眼神的警告, 也真不敢把玩笑开太大,笑了笑,只咬了其中一块, 另外两块递给她。   苏彤舒了口气, 心道, 算他知趣。   接过正正被吃,陆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跟前,眼睛巴巴望着她手中的反沙芋头。   苏彤:……   呜呜, 她今天是要被这父女俩拿捏了。   她把小的那块给陆敏,还不忘顺势和孩子讲一下大道理:“大人吃大块的,小孩吃小块的。”   陆敏觉得母亲说的非常对, 奶声奶气嗯了声, 还配合重重点头。   模样实在可爱, 苏彤那被分走一块美食的难受冲淡了些。   陆老夫人看不下去了, 笑她:“你就尽情忽悠孩子吧,等再过几年敏儿懂事了,看你还怎么忽悠她。”   苏彤佯装惶恐:“奶奶,我怎么忽悠孩子了?孔融让梨不也是这个道理吗?”   她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神情娇俏, 本就容易让人心软,说的话又有那么几分道理, 一时之间还真让陆老夫人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干脆说:“这甜腻的东西,吃多了容易蛀牙。”   苏彤甜甜一笑,举了举已经吃了一半的反沙芋头:“奶奶放心,我会好好刷牙的,也会叮嘱一诚刷牙的。”   陆一诚专心看电视,淡定的仿如佛祖入定。   陆敏看太奶奶又看了看母亲,也学着母亲,冲奶奶调皮举了举自己手中甜甜的芋头。   陆老夫人是又气又好笑,冲孩子道:“亏太奶奶平时那么疼你。”   说完又觉得,自己跟一个孩子较真什么。最后重重叹了口气,干脆也看电视。   陆母忍住笑,把孙女抱到跟前,拿了张帕子细心给她擦嘴角的白砂糖。   电视剧播完,又差不多到了各回各房间睡觉的时间。   陆政却在陆一诚准备起身时喊住他:“你跟我来一下书房,我有事跟你说。”   父子两经常书房谈事,其他人也没什么觉得意外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苏彤上了三楼,第一件事认认真真把牙刷了。   一个合格的吃货,是一定要爱惜好自己这口牙的。   楼下,书房内。   陆政把儿子叫进来后,给他看了一份自己从单位带回来的红头文件。   这不属于保密文件,所以他才会给儿子看。   陆一诚快速扫了一眼,是一份任命文件。看完后,他对父亲道:“恭喜升职。”   陆政笑:“得了,父子两就不要说这客套话了。相信你也明白,我给你看这份文件的意思。”   陆一诚点了点头,开玩笑道:“我就算是想利用你职务之便,也一定会提前和你打招呼的。”   陆政冷哼,毫不留情拒绝:“歇了这片心吧,不过……”   有些话不用言明,他升职了,对儿子的事业带来的影响总归是正面的。他知道儿子不会利用自己的身份去讨任何便利,但是和他合作的人,不排除会是冲着他的身份来。所以他有必要点醒儿子,千万不要被有心之人欺骗了。   好在儿子一向都聪明,他话说到这已经明白了。   陆一诚道:“放心吧,我懂的。”   结束和父亲的谈话回到三楼,苏彤才刚洗完脸。   看到他挺意外的:“怎么这么快就上来了,还以为你们聊正事会久一些。”   陆一诚看着妻子额前湿了水的发丝还挂着水滴,忍不住伸手去擦了擦。   “你怎么知道我跟爸聊正事?”   “不然呢?”苏彤好笑看着他,故意神秘兮兮问:“难道爸会特意把你叫到他书房,是说些不可告人的事?”   陆一诚忍不住,右手食指微弯,在她脑门轻轻敲了一下。   “越来越敢说了。”   苏彤揉了揉并不疼的脑门:“不是你引导我这么想的吗?”   陆一诚不和她辩,这头确实是他开的,他没什么好说的。   “头发湿了大半,快去洗澡吧。”   不用他说,苏彤也是这么打算的。   她拨了拨搭在额前湿漉漉的刘海,进房间拿了换洗的衣服。   陆一诚则进了书房,一进去他就微微怔了怔。   不过两天左右没留意,怎么他的书又被压缩了摆放空间?   他好奇妻子又买了什么新书,于是站在摆放着他没印象的书的书架前翻起来。   《豪门奇谭》《情陷姐妹花》《不再寂寞》《甜心别玩火》……   一本本看下去,只是看名字,陆一诚就有些傻眼。   这些都是什么书?是凑巧吗?随便翻了一页就是抱抱亲亲?   他又翻了几页,好家伙,除了这话他不知道说什么。   放下这一本后,陆一诚又拿起另一本,随便翻了几页看,他已经相信,不是巧合了。   他只知道妻子喜欢看爱情小说,却不知道原来有的小说是这样的内容。   陆一诚闭了闭眼,平复好自己的情绪。   告诉自己,虽然名字疯狂了些,但好在不是自己以为的那类书。   他没有觉得苏彤有什么不对,只是暗暗斥责,现在的出版社怎么专取些容易让人误会的名字来骗人买书。   苏彤洗澡出来,看到丈夫站在书架前打量自己前两天刚从黑市买回来的港澳台言情,有几分小紧张。   他这人向来正直,如果知道自己是通过那样的途径买书,一定会不高兴的,搞不好还会把它们扔了。   可是她那天无意中看到一个小伙子摆地摊卖这些书,真的很难不买好嘛。   在陆一诚开口前,苏彤决定先向他认错。   “那个,这些书是我跟一个摆摊的小伙子买的。人家小伙子特别可怜,才十五六岁,就想着卖点东西挣学费。”   瞧,她能说的小嘴啊,一下子把自己在黑市买言情小说的格局拔高了。   有了这个好开头,她也能往下瞎掰了。   呸,是往下好好解释。   “我见他这样好学,就把他摊上的书都买了,买的时候也不知道书讲的是什么。”   不算骗人,她确实是不知道书中故事内容,不过她可是人的这个作者,七八十年代香港言情小说女王,她的书盲入就对了。   “买回来后,我翻了翻,嘿,巧了,竟然是我爱看的爱情小说,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确实是天意。”陆一诚说话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他真的很想问问自己这个单纯的妻子,他难道真那么好哄骗吗?   啵一声,苏彤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口。   “老公,你真好,我就知道你肯定理解我的。”   什么原则,什么郁闷,都消失了。   他承认,他确实很好哄骗。   只是浅浅在他脸上亲了口,只是一声老公,他就忍不住告诉自己,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不过是在黑市上买几本想看的书打发时间而已,他又何必一定要对她那么苛刻。   当然了,在黑市进行买卖当然不好。   但是中国有句古话,贩夫走卒。   自古以来,多少家庭是倚赖这种方式才生存下来。   喉结滚动,陆以诚看着妻子,说:“我先去洗澡,你回房等我。”   苏彤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不是,刚才她这么做,真不是向他发出邀请的意思。她脸皮很薄的好嘛。   幽幽看了眼书架上那小排新买的书,谁能想到,有一天为了保住自己爱看的小说,她竟然需要付出至此。   兴许是苏彤最开始的那一亲,今晚的陆一诚情绪格外高涨,也格外有耐心。   苏彤已经到达过云端,低声哀求着问他好了没。   陆一诚却在她耳边低语:“马上就可以了,再忍忍。”   在终于结束后,在沉沉睡去前,苏彤心里暗骂,这个骗子,骗了她一次又一次,明天晚上她要在他耳边大声朗读霸总的爱情!   -   因为昨晚太累,苏彤是有意要放任自己睡到自然醒的。   然而八点左右,陆一诚却轻声将她唤醒。   苏彤抬手就是一巴掌,当然没打到他的脸,而是落入他那双大手中。   “我要睡觉,除非地震,不要叫我起床。”   陆一诚看着她说话都睁不开眼的样子,觉得可爱,甚至也有点反思自己昨晚的不节制。   不过他必须要叫醒她,因为今天还有重要的事。   “阿彤,你忘了?今天要去拿你的驾驶执照。”   “不去……”   两个字才出口,苏彤瞬间睁开眼,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顿时不困也不疲惫了,立刻起身换衣服,甚至还反过来责怪陆一诚。   “你怎么不早点喊我。”   培训学校那边八点钟上班,早点去她可以早点拿到自己的驾驶证。   陆一诚笑看着她一大早就手忙脚乱,却又能有条不紊收拾自己,只觉得眼前这一幕是看一辈子都不会腻。   心急的苏彤,本想拿上几个包子在路上吃就好。然陆一诚担心她这样吃会没营养,硬是让她坐下。   “这豆浆是云姨今天特意从豆浆大王那买的,你确定不趁热喝?”   苏彤屈服了,她根本没办法抗拒。   世上卖豆浆的千千万,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这个豆浆大王家磨出来的就是特别香醇。   驾驶证又不会跑的,她还是先好好吃早餐吧。   于是,原本心急如焚的苏彤,又变成了最淡定吃早饭的那个。   一口热豆浆,一口肉包子,美食抚慰了她那颗焦虑的心。   虽然陆一成还要去公司,不过也耐着性子慢慢等妻子吃完早饭,又载着她去公交公司。   苏彤是这批学员里最顺利拿到驾驶执照的,很凑巧地,给她证件的人就是当初收她报名资料的。   在把驾驶照递给她的时候,那人忍不住说:“当时报名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一定能考下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恭喜你啊。”   苏彤笑眯眯接过,朝她真诚感谢。   从今天起,她也是有证的人了。   苏彤捧着自己的驾驶执照,虽然证件照拍的有几分丑,但也不妨碍她真的好爱它。   陆一诚笑看着她可爱的行径,开车门前问她:“是去店里还是回家?”   苏彤笑眯眯看着他……身后的红旗轿车,说:“我陪你一起去公司好不好?”   不知为何,陆一诚顿感不妙。   果然……   “我现在有证了,我开车载你去公司,好不好?”   她的眼神清澈带着渴望,几乎要一眼看到心底去了。   但是开车不是儿戏,陆一诚虽然见过她开车,确实非常稳,但那毕竟是空地,从这里开去工厂虽然不远,但是人来人往车流不息的马路。   “不行。”陆一诚拿出了十足的定力,才艰难拒绝了妻子的请求。   苏彤嘴一撇,知道陆一诚一旦坚持的事,她是没办法通过耍些小手段让他让步的。   再则一想,她虽然是老司机,但毕竟对红旗轿车的性能还不熟悉,路上人多,这时候又还没有普及红灯停绿灯行,行人横穿马路是非常普遍。   她正准备说那就去店里吧,最近店里在清尾货,因为不忙,她也有快两天没去了。   陆一诚却说:“不过我们厂后面有块空地,你可以在那里练练车。”   苏彤原本垮下去的笑脸,瞬间又迸发出光彩。   “行。”   等熟悉了,她再开他的车上路。   于是这一天,日理万机的陆总到公司后,陪着小娇妻在厂房后那块空地练了快半个小时的车。回办公室前,还不忘交代厂里的司机代为监督。   经过一上午的熟悉,苏彤开起这辆红旗轿车已经非常娴熟。   才熟悉,她心里就已经打起了小九九。她的桑塔纳还不知道什么是能提车,不如这周末就开陆一诚的车去找表妹,顺便回一趟魏家村。   主意打定,她已经无比期待几天后的周末了。   陆一诚并不知妻子想这些,忙工作的同时始终牵挂着,时不时就站到窗户边,看看她那边的情况。   一上午算是平安过去,陆一诚签最后一份文件,没有耽搁一秒下班。   办公室的同事看着脚下生风般离开办公室的陆总,没有一个不羡慕陆总爱人的。   真不敢去想,如果能被(以后能被)丈夫这样紧张,她将会是个多么幸福的女人。   因为知道今天中午云姨要做甪鹅,所以两人是要回家吃午饭的。   在回去的路上,苏彤和陆一诚说了自己周末想开他车的计划。   陆一诚打趣她:“一拿到驾驶执照就打我车的主意。”   苏彤也不否认,笑眯眯撒娇:“夫妻之间,哪能分这么清你的我的。”   “既然这样,等过几天你的新车到了,不如先让我开几天?”   “我的车过几天就能到?”苏彤很意外,很欣喜。   陆一诚点了点头,本来就是预计着和她拿驾驶证差不多时间的,不过她拿证的世间还是出乎了他意料的早。   他告诉妻子:“明天我上班的时候顺路去问问。”   说是顺路,其实并不顺,得绕一段路。   “辛苦你啦。”   苏彤知道这一趟是得跑得,并没有跟他客套。   回到家,不可避免的,自然是要和家人们分享自己还热乎的驾驶执照。   陆老夫人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又看,语气无比骄傲道:“天啊天啊,真不敢相信我孙媳妇这么能耐。”   苏彤嘿嘿笑了笑,受下这句夸奖,且半点不心虚。   至于本来就会开车的灵魂什么的,暂时忘了吧。   人生能有几个得意的瞬间?何必那么苛刻。   陆母则巴巴看着婆婆,忍不住问:“妈,看完了吗?能不能到我?”   陆老夫人笑,把苏彤的驾驶执照递给她。   亲手摸到,陆母与有荣焉。   “要不等周末,咱家里两位男人也休息,一起去外头吃一顿,当帮阿彤庆祝?”   “周末啊。”苏彤好为难,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她们,并解释:“表妹不是快考试了嘛,我主要是想去看看,她考前的状态怎么样。”   陆母点点头:“确实,高考很重要,你多关心下秀芝是要的。”   说着,她甚至还建议,那天让云姨熬锅参汤,带过去让魏秀芝姐弟喝。   “当年一诚高考,我可是连煲了一个星期参汤给他喝。”   “连喝一个星期?”苏彤诧异到嘴微张,看向陆一诚:“你竟然没流鼻血?”   陆一诚在听到母亲提起那事时,本想沉默带过,谁知道苏彤却精准猜到。   他躲过妻子打量的目光,决定将这压力丢给母亲。   陆母有些尴尬笑了笑,小声说:“确实流鼻血了,不过一诚身体好,流点鼻血没什么。秀芝不一样,姑娘家娇贵,当然不能连着喝那么多天,喝一天是没问题的。”   这个苏彤也相信,偶尔喝一次人参汤并没什么坏处。只是想到陆一诚连喝了一个星期参汤流鼻血的画面,她莫名就很想笑。   她真的控制不住了,她要笑了。   苏彤还算给了丈夫几分薄面,背过身去笑。   陆一诚好是无奈,干脆将她身子掰过来,让她放肆笑个够。   “对不起,哈哈哈,我不是笑你,哈哈哈,你又有什么错呢,哈哈哈。”   要相信,哈哈笑会传染,不一会,一屋子的女人都跟着忍俊不禁,虽然她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但就是很想。   陆一诚没眼看了,反正还没能开始吃饭,干脆上了三楼书房。   本想拿本哲学类的书消遣一下的,挑选的时候,不受控制来到了摆放妻子书的书架前,神使鬼差,伸手拿了那本《甜心别玩火》…… 第69章   苏彤看着没那么快吃午饭, 也上三楼了,谁知道上来竟看到陆一诚拿着自己的小说看得……津津有味?   妻子突然上来,陆一诚还真有一种干坏事被突然抓包的感觉。   不过他惯来会应付这种突发情况, 除了乍看到的那一刹微微一怔, 其他并没不妥,甚至还非常淡定合上书本, 一副要和妻子讨论的样子。   “这本书你看过了吗?”   苏彤摇了摇头,这两天不是忙嘛,新买的这批小说她还没时间看。   不过这时候的言情小说嘛, 都是围绕男女主各种青海滔天, 对于陆一诚这种没看过这类书的纯洁男人来说, 怕是冲击不小。   她弯眼一笑,问丈夫:“好看吗?”   “唔……”陆一诚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以自己的喜好来否定妻子的, 所以斟酌了几秒,还是说:“每个人对好看的标准不一样。”   哪知道苏彤并不打算放过他,往下追问:“那以你的标准呢?”   以他的标准, 自然是不怎么感兴趣。但这样回答会有一个问题, 就是显得自己和妻子的喜好相差非常大。   所以他做了生平极少的违背良心的事, 对着妻子点了点头。   喜好现在不一样没关系, 他可以培养,日后必定会觉得这类书也是好看的。   这么想,倒也不那么心虚了。同时也在心里感叹,夫妻之道,果然是活到老学到老。   这回答倒挺出乎苏彤意料的, 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哪能看不出他说的极牵强。   本来想打趣他而已, 聊着聊着竟然成感动了。   苏彤啊苏彤,感动可是感情里的大忌。不过时常理智偶尔感动还是可以的。   她轻轻上前搂住丈夫,埋在他胸口撒娇:“我真的很感动,你没有取笑我喜欢看的书幼稚。”   其实她看的书很杂,不止是小说,书房里其他书,她觉得有必要提升一下自己某方面知识的时候也会看。只不过大多数时候,她呆在这个书房都是消遣,所以会选择所谓闲书来看。   这撒娇,陆一诚可太吃了。   “傻瓜,我怎么会笑你呢。”   “毕竟你看的书都是那样无趣……呸,不,是深奥,我看的书是那样肤浅,难免会让我有这样的误会。”   好了,陆一诚的理智回来几分了。妻子说他看的书无趣。   理智回来后,他安慰人的话也是他风格。   “有人喜欢从书籍中获得知识,有人看书就是为了放松自己,享受阅读的过程,这并不能以肤浅或……深奥简单概之。”犹豫了一秒,陆一诚还是没能说出‘无趣’二字。   楼下,云姨喊他们吃饭。   苏彤立刻松开他,哪还有什么感动哦,满脑子都是吃的了。   瞧,恋爱脑是不可能攻克美食脑的。   -   如陆一诚所料,买个苏彤的新车,果然在她拿到驾驶执照两天后可以提。   有了自己的车,苏彤自然就不打丈夫那辆红旗轿车的主意了。明明只是多了一辆属于自己的车而已,可她就是瞬间觉得,活在这世上的自由度大了。   陆一诚知道妻子在想什么,为了能让自己安心,在提到车的这天,他还是休了一天假,专门陪着她先在空旷的地方练了半天,熟悉车辆性能,又陪着在市区道路开了两个小时,直到放心才回家。   在开车回家的路上,苏彤还不忘和丈夫确认:“我在你这里是不是考核通过了?以后是不是能自由开车了?”   看着妻子那兴奋的样子,陆一诚才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   别人是忧儿忧女,他怎么还要忧心妻子。   唉,就当能者多劳吧。   千言万语,话左一句:“开车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这个我知道的。”苏彤严肃点了点头。   开车是必须要注意安全的,上辈子看过的车祸惨案并不少,多少家庭,就因为那一场车祸毁了。她再激动,也必然不会拿自己的和别人的性命当儿戏的。   这样的妻子,又稍稍让陆一诚放心了。   转眼周末,苏彤吃过早饭后,兴奋拜别丈夫和婆家人,开上了自己的小轿车出门去找表妹表弟。   本来陆一诚是打算陪同的,一是苏彤坚决表示不用,二是很凑巧,昨天接到电话,年初他去香港他谈的那个项目公司老总今天刚好路过G市,约他出来见面。   权衡之下,他也只能告诉自己相信妻子。   -   魏秀芝姐弟,对于表姐来找他们已经够惊喜的了,没想到随着她来到一辆崭新的轿车面前,被告知这是她的车时,惊喜程度更是直接乘N次方。   “姐,这是姐夫送你的车?”   苏彤点了点头。   她以为接下来他们必然会夸陆一诚大气什么的,却不料听到魏秀芝说:“姐,你也太厉害了,说考驾驶执照就考到。吾辈楷模。”   大部分男人对车子的喜爱几近天性,魏国豪环视了一圈苏彤的桑塔纳,这摸摸那摸摸,爱不惜手。在心里暗暗下决心,等他以后毕业工作了,也要挣很多钱,给自己买车,给姐姐们买车。   这个目标太大,他不敢轻易说出口。   苏彤问两姐弟:“你们今天放假吧,我载你们回魏家村吃个饭,下午再送你们回学校。”   魏秀芝点了点头,两眼闪闪发亮。   有车之后,回家这么麻烦的事都变得好简单了。   原来是因为自己渺小,所以生活中遇到的点点困难才会被放得那么大。   她一定要好好努力,让渺小的自己努力变强大。   思想积极的人,在面对自己触不可及的事物时,感受到的未必是压力,而是自己的世界更开阔了,有了更高更远的追求。   三人坐上车,一路有说有笑去往魏家村。   这条回家的路,他们走过很多次,这一次的心情却不同于任何一次,特别是对魏秀芝和魏国豪。   他们满心欢喜设想着,在家的父母看到他们会是怎样的意外和惊喜,然后一边骂他们突然回来,一边琢磨着要弄什么好吃的给他们吃。   一路畅想,非常美好。   然而当他们车子开到家门口,却发现院门紧闭。   紧闭也就算了,向来很少上锁的院子大门,竟然加了一把锁。   “这是出门了?”魏秀芝有些不知所措看着表姐,不是出远门,乡下人很少会把院门锁上的。   怎么会那么凑巧,这是去哪了呢?   苏彤开了新车回来,一进村口就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住的离魏光亮家不远的张桂花就笑呵呵朝他们走来了。   “哟,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明明是和苏彤他们三人说话,眼睛确实直直看着那辆新车,忍不住问苏彤:“这车,是你新买的?”   苏彤点了点头。   张桂兰满脸藏不住地羡慕:“你这才嫁娶城里多久啊,都会开车了,陆家还给你买车了,可比……”   她本想说可比已经不在的魏秀兰能耐多了,但好在话到嘴边反应过来这么说不妥,刚忙闭了嘴。   张桂兰连忙转移话题,告诉他们:“你们回来的不凑巧啊,光亮和红梅去镇上卖米酒了。”说着忍不住告诉他们更多:“红梅的米酒卖的可好了,这段时间不用干农活,几乎天天都去镇上卖。”   孙红梅卖自酿米酒的事,苏彤和魏秀芝姐弟也知道,但已经发展到天天去镇上卖,还真都有点意外。   张桂兰一脸羡慕,继续和他们说:“红梅这次可真是能耐了,卖米酒挣了不少钱,都快赶上那些外出打工的人了。”   说着说着,她都藏不住自己的妒忌,还告诉他们另一个小八卦。   “村里那个李桂花,看红梅米酒卖的这么好,也自己酿了一缸挑去镇上卖,结果从早上到下午,都没卖出去多少斤。”   李桂花眼红孙红梅,学着酿酒去卖,结果全砸在自己手里的事,被村里人笑话死了。不过李桂花的失败也让村里人看到,酿酒多少还是要看天赋的,就算是同样的材料,同样的工序,不同人酿出来味道都会不同。本来不少人也想跟风酿酒卖的,看到李桂花这样,都歇了这心思。   “红梅他们可能要中午才回来,你们要不去我家坐坐?”张桂兰热情邀请他们。   姐弟三人感谢她的热心,不过摇了摇头拒绝了。他们还是决定开车去镇山看看。   张桂兰笑了笑,心里妒忌道,有车就是方便啊。   三人又上了车,本来去镇上这条路在三人记忆里,一直都是很漫长的。开车后发现,其实也不过是半个小时而已。   他们将车听来,不步行来到市场,不一会就找到了被人群围着的孙红梅和魏光亮。   不等走近,就听到了孙红梅和那些准备买酒的人说自己的酒有多好喝。有几个已经不是第一次买的也帮腔说了些夸赞的话。   “是啊是啊,这位大婶酿的酒真的特别好喝,我活了三十多年,就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自酿米酒。”   “我上次买了两斤回去,不到两天就喝完了,这次要买五斤。”   孙红梅声音洪亮,笑呵呵道:“买酒没错了,喝过我家米酒的都知道,我家米酒比国宴上的酒还好喝。”   于是,你两斤,我五斤,没多久就把剩下的半坛酒买光了。   孙红梅笑眯眯数着手里的钱,魏光亮则手脚麻利收拾东西。   两人都太过专注,根本没注意到远处的三姐弟。   魏秀芝看着和印象中完全不同的父母,推了推弟弟:“我没眼花吧,那真是我们爸妈?”   “是啊。”魏国豪笑她白痴,这说的什么胡话,自己亲爸妈都还能认错。   魏秀芝诧异到摇了摇头:“我以为已经见识过母亲的巧舌如簧,可今日才知道,以前使出的不过两成功力。”   她和母亲来镇上卖过很多次东西,早就知道了母亲的推销能力。但过去所见,和今日比起来,都不过是小巫见大巫,都敢跟国宴上的酒比了。该不会是喝了两碗酒才出门的吧。   孙红梅数完钱,笑眯眯和丈夫说:“今天不错,卖了快三十块钱。”   听到这金额,魏光亮也忍不住笑了。   一早上的时间而已,就买了三十块。如果天天来卖,比那些在国营厂上班的工人挣的还多。   孙红梅如今能挣钱了,口气也大了:“国营厂工人也不过一百几十块工资,我要是天天卖酒,他们挣的那里赶得上我。”   这话当然也被三姐弟听去,魏秀芝忍不住说出自己的猜测:“我怀疑妈是喝了三碗酒才出来摆摊的。”   比刚才的猜想又多加了一碗酒。   苏彤笑:“得了,我们赶紧过去吧。”   三姐弟走上前,孙红梅本来数钱数得正开心,看到三个孩子,心情只能用彷佛在云端来形容。   她激动问三个孩子:“你们怎么来了?”   魏秀芝把大概过程说了下,孙红梅更激动了,看着外甥女,道:“你的新车呢?快带我去看看。”   苏彤手指了一个方向:“停在那边呢。”   市场人多,她不好开进来。   “快带我去看看。”孙红梅扯着她往停车的方向走。   没几分钟,就看到了苏彤的新车。   孙红梅喜欢得不行,一个劲夸:“这车也太漂亮了,适合女的开。”   苏彤看自己的车,也像看宝贝,格外认同舅妈的夸赞,她的车确实漂亮的不行。   她喜滋滋道:“走,我开车送你们回去。”   孙红梅却说:“今天这么开心,不如我们就在外头吃吧。这几天卖酒挣了不少钱,请你们几个孩子吃顿好的。”   魏国豪夸张哇哇叫:“妈,你转性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是别人告诉我,我肯定会认为他是在骗我。”   “什么转性?”孙红梅毫不客气踢了儿子一脚,做主道:“我们今天就去那家新开的牛肉面馆吃牛肉面。”   她路过几次,闻到那牛肉香,都馋的不行,相信几个孩子肯定会喜欢的。   “行,就去吃牛肉面。”苏彤附和,舅舅和舅妈一大早出来卖酒也挺累的,她也不想他们回去还要辛苦张罗午饭。   将箩筐和酒缸放入车尾箱,锁好。几人跟着孙红梅,来到了她口中说的牛肉面馆。   虽说现在经济欣欣向好,不过小镇饭馆,中午会在外头吃的人并不多。   几人挑了张大桌子坐下,孙红梅豪迈给每人点了一份牛肉加量的牛肉面。   魏秀芝看着今日格外大方的母亲,实在忍不住了。   “妈,你今天这么大方,已经洗刷掉了以前在我心里抠门的形象。” 第70章   听到女儿这么说自己, 孙红梅也并不生气,一句话就说的魏秀芝心生愧疚。   “不抠门,能养大你们三个?能供你们读书?”她可一点都不避讳自己抠门这件事。   因为事实确实如此, 贫穷人家能做的选择有限, 哪可能既要又要。   要养三个孩子本来就不是件轻松的事,还要供他们读书, 不从其他方面抠出来怎么可能。   都是一亩三分地,凭什么他们家种的东西就比比人家值钱。   为了养活三个孩子,她甚至硬逼着丈夫把烟戒了。   她就看不惯村里那些男人, 一方面说着没钱, 没钱供孩子读书, 没钱给孩子买文具,没钱给孩子买衣服鞋子,却是一天烟都没断过。   一袋烟丝虽说花不了多少钱, 但是一个月省下来,孩子的文具钱不就有了?一年省下来,衣服不就有了?   再勤快点种种地, 拔完花生种豌豆, 割完稻谷种油菜, 不让那一亩三分地有闲着长草的一天, 怎么就不能将孩子的学费凑齐?   无非就是太辛苦了,大人都吃不了这个苦。   不过别人家的事孙红梅管不着,自家的她必须管好,硬是把十六七岁就学着大人抽烟的魏光亮的烟瘾戒了。   同村别的男人都对她指指点点,说她连几根烟丝都不给丈夫抽。   是她不给吗?但凡魏光亮有那本事能多挣那抽烟的几块钱, 她保证不吭一声。既然不能,拼尽全力也只能这样, 那就受着。   对于这点,魏光亮还是服气的。丈夫都服气,别的男人算什么。   魏秀芝本就只是和母亲开玩笑的,听到母亲这话,感动心酸交杂在一起,顿时就后悔了。   从小到大,母亲虽然打他们骂他们,却也是真的疼他们。   别人家的孩子下地干活,是大人干什么也要干什么,可父母却从来只让他们干最轻的。割谷子的时候帮着拿谷子就好,从不肯让他们长时间弯腰割谷子,就怕他们身子骨没定型长歪了身体。拔花生的时候也多是捡花生摘花生。村里哪个孩子不用帮着抬抬担担,可父母却连挑秸秆这样的活都没让他们干过,生怕压坏了他们的身体长不高。   农村孩子免不了要比城里的孩子吃得苦多,可若和同村孩子比,他们是最幸福的。   这些小时候他们或许不懂,甚至父母让他们帮着下地干活的时候还买埋怨偷懒,长大后才懂得那藏在点点滴滴里的疼爱。   小时候总觉得父母很高大,举着棍子要打他们的样子太过可怕。可长大后看母亲,也不过是一米六不到的小个子,小肩膀却是能挑起一百斤的担子。   魏秀芝越想越心酸,都快要哭了。好在这时候牛肉面端上来了,她连忙低下头,佯装吃面。   孙红梅笑她:“都马上要考大学的人了,一看到吃的就馋成那样。”   苏彤心细,看到了魏秀芝低下头之前微红了眼眶,猜想她应该是因为舅妈那句话,一时感触太深。   她帮着打岔道:“舅妈,只有我们在你可以这么说,要是一诚也在,你千万千万别。”   “怎么了?”孙红梅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不仅她,其他人也是。   苏彤叹气,为了表妹,她牺牲好大。   “在陆家人眼里,我也挺嘴馋的。”   这话说得轻飘飘,孙红梅听得却是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你……”   她想说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能在婆家人面前控制不住嘴。但是一想到阿彤从小养在他们家,就没吃过什么好吃的。陆家那样的条件,吃的肯定很好,她控制不住也完全正常。   说到底,还是他们让孩子受苦了,所以孙红梅骂不出口。   重重叹了口气,她恨铁不成钢道:“等我以后卖米酒挣钱了,想吃什么都给你们买,让你们吃个够。”   “哇,真的吗?”魏秀芝抬起头,刚才忍回去的泪水还在眼眶,眼睛显得格外水汪汪。   然而孙红梅确实她是因为听到吃的激动到如此,忍不住笑了,半开玩笑半反思道:“我以前是多亏待你们。”   魏秀芝忙说:“没亏没亏。”   苏彤也道:“没亏没亏,就是今天舅妈今天画饼的笔突然换上了特大号的,有点适应不过来。”   本来感动温情的气氛,忽然被这句话打破了。   一直埋头吃面的魏国豪没忍住,噗呲笑出声,那含在嘴里的面也差点喷了出来。   魏光亮也是,咧嘴直笑,露出了两排大白牙。   魏秀芝的伤感也被冲没了,她以前竟不知道表妹说话这么幽默。   孙红梅这个当事人呢,起先没听懂,反应过来后气笑了,但却不得不承认,画饼这种事,在孩子们小的时候,她真的经常干。   有一年,因为地里收成不太好,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钱给孩子们买过年穿的新衣服。孩子们虽然并没有说什么,但心里有多难过,她都看在眼里。   童年能有多少年?长大了哪里还有小时候那会期盼过年的心情。   这些孙红梅都懂,但是真的没办法,是真的一毛钱都挪不出来了。   她忍着心酸,在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安顿非常寒酸的年夜饭时,她给孩子们画饼,等明年开春交完公粮后,把能卖的谷子都卖了,给他们一人买一件新衣服。   第二年开春,十里八村的庄稼收成都大好,然而谷子却没能卖上好价钱。她第一次明白到什么叫谷贱伤农,她给孩子们画的饼落空了。   有一年,几个孩子期中考试都考了全班第一。   孙红梅高兴坏了,给他们画饼,如果期末考试还是全班第一,给他们买心心念念的游戏牌。   几个孩子很正气,期末果然考了第一。   可她却心疼了,游戏牌不能吃不能喝,却要好几分钱。   于是她钻了个当时自己说的话的空子,只给几个孩子买一张。   一张游戏牌不过十来二十张小纸牌,但孩子们并没有怪她食言,而是开开心心将纸牌剪开,每人分了几张小纸牌,如获珍宝。   有一年,她最记得清清楚楚。大女儿肺炎,烧得整个人稀里糊涂,她都以为要熬不过去了。   她难受得搂着女儿,告诉她只要乖乖喝苦苦的中药,要什么都买给她。   女儿也没要什么奢侈的东西,就是想每次喝完苦苦的中药后能吃颗糖。   她二话不说,让丈夫去镇上抓了一小包糖回来。   那么小一包糖,就放在桌子上。其他几个孩子明明馋得直咽口水,却没有一个人去偷来吃。   每次看到其他几个孩子想吃,她就给他们画饼,等过年的时候买一大包糖,让他们一人一把吃个够。   但那一年,大女儿看病花光了所有钱,他们家穷得一颗糖都买不起。   还有一年,同村有个孩子得了一样稀罕的生日礼物,一辆小孩子骑的自行车。   几个孩子羡慕的啊,每次看到眼睛都直勾勾盯着,根本挪不开眼。   有一次那个孩子答应,明天早上让给他们先骑一骑。   几个惯爱睡懒觉的孩子,天蒙蒙亮就起来了。   她听到动静觉得奇怪,一路跟过去,看到竟是为了骑那一圈自行车,当下眼泪就出来了。   孩子们回来后,她又给他们画饼了,让他们不要羡慕,等下一季的谷子卖钱了,也给他们买一辆。   到了年底,谷子是卖钱了,她也真跑去县城百货公司看这款自行车,一询问价格,实在买不下手,半年的谷子买了才能买这一辆小自行车。没办法,她只能又食言了,只给他们买了一把糖果。   还有一年她生病生了两个多月,地里的庄稼没打理好。大半年的世间全家都只能喝粥。   正在长身体的孩子们馋啊,有一回她撞见亲儿子眼巴巴看着同村一个小孩削番薯,不停地问能不能把皮削厚一点,他捡来吃。   生孩子那么痛都没哭的孙红梅,那一次躲在菜园地里哭了好久。   也是那一次,她发誓,以后再怎样都不能饿着孩子。   回家后,她把几个孩子叫到跟前,给他们画饼,等下季的谷子收了,带他们去镇上吃好吃的。   孩子们就带着这份期盼,熬啊熬,终于熬到下一季节的谷子收了。她也就带他们去镇上买了几个肉包子而已。可几个孩子还是吃得津津有味,看得她鼻子都酸了。   ……   这样的事,过去十几年,发生的不要太多。一件一件,以为忘记,想起来的时候却又那样清晰。   回忆如潮水般涌出,孙红梅快要绷不住了,赶忙低头吃面,硬把泪水逼了回去。   长辈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在几个孩子面前流泪。   她知道自己不是好父母,明明给不了孩子太好的生活,却是一个接一个生。生的时候只觉光荣,觉得自己是响应国家号召。等到养的时候,才一点点意识到,只生不管养,那是不负责的。所以她也在尽力弥补,弥补自己的无知给几个孩子带来的苦难。   她知道自己不是好长辈,在意识到外孙女迫切需要一个母亲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外甥女。   做过什么,她都知道的。几个孩子有多听话孝顺,她也知道。   反正她没那个脸,敢去说自己做得有多好,但是她也敢说一句问心无愧。   吃完面,一家人在镇上逛了一会。是孙红梅领着他们逛。   待来到一处,孙红梅指着其中一家卖杂货的铺子说:“这家店的老板再开两个月就不打算做了,到时候我打算盘下来。”   两个月后,二女儿也早高考完了。   她叨叨和他们说着自己的计划,这段时间每天都来摆摊,观察过的,这调节买米粮油特别多,人流也好。   “我卖酒的,跟其他卖菜卖肉的挨在一起不好卖。开在这里,等生意做起来了,我也可以兼卖一些其他的。”孙红梅说着,两眼放光。   她活到这个年纪,才来对生活充满激情。   以前干什么都是想着为了几个孩子,干什么都是先考虑孩子,多少有些畏手畏脚。但现在,孩子长大了,她的压力也小了,放手去博一下,说不定能给孩子更好的未来。   真的,只要想到这些,她浑身就像有使不完的劲,根本不觉累。   几人笑呵呵听着她说自己的计划,特别是苏彤,心里对孙红梅更加佩服。   这世间有很多父母,他们日子过得稀里糊涂,生孩子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传宗接代,不过是养儿防老。他们将生孩子当作一种投资。自己不努力,将改变命运的希望寄托于孩子。投资失败就怨恨老天,怨恨孩子不争气,怨自己命苦,从不去反思自己的生活为什么会落得如此田地。   也有很多父母,比如孙红梅和魏光亮。也许一开始他们也不知道生孩子意味着什么,他们是在学着当父母的过程中,才慢慢明白到了如何为人父母。   “……阿彤,你觉得我考虑的周到吗?”孙红梅说完开店的设想,下意识问几个人中有开店经验的苏彤。   苏彤被问的有些心虚,一个农村妇女,在准备干自己的事业时,想得都比自己周到。果然啊,有的人就是有做生意的天赋。   不过没天赋也不要紧,她愿意学,愿意从失败中好好吸取经验。   总之,她也不可能落后舅妈太多才行。   她点了点头,朝孙红梅竖起大拇指:“舅妈,你就是天生做生意的料,考虑的简直不要太全面了。”   被夸的孙红梅笑得前仰后合,好不春风得意。   一转眼,时间来到两点多。   魏秀芝和魏国豪还要回学校,晚上得上晚自习。   趁着有车方便,孙红梅一口气买了很多酿酒用得到的东西,比如比如酵母、高纯度白酒什么的。   回去的路上,孙红梅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一边夸外甥女开车稳,一边看着外头飞快倒退的庄稼那些。   有车就是方便啊,瞧这快的,跟飞一样。   她要是好好卖酒挣钱了,也要搞一辆车。   当然了,小轿车她是不敢想的,但她想买辆摩托车。   她在镇上看人开过,也是开得呼呼快。要是有摩托车,以后从镇上回家也快。   越想,她内心就像有一团火在烧得越旺,恨不能时间可以过得快一些。   -   一天的时间过得特别快,将表弟表妹送回学校后,苏彤也开车回陆家。   她这边和魏家人开开心心过了小半天,那边丈夫在和客户谈生意的时候,都还得分出心来担心她。   看到她平安回来,一整天都悬着颗心的陆一诚终于放下心来。   苏彤一进门,陆老夫人就迫不及待将孙子今天下午的各种不淡定告诉孙媳妇。   陆一诚微微有些红了脸,小声为自己辩解:“毕竟是你拿到驾驶执照后第一次开这么远。”   苏彤表示懂,要是她真时没开过车的新手,别说他担心,她自己都担心。   她把从魏家村带回来的新鲜蔬菜拿到厨房,洗干净手后,才坐下,和其他人一起吃水果。   陆母问她魏家那边的情况,苏彤正想和他们说呢。忙把嘴里的水果咽下,把舅妈风风火火的米酒生意告诉他们。   听到孙红梅准备开一家自己的店,陆母面露佩服。   “你舅妈是个能干的。”   陆老夫人也夸,不过倒也偶店顺势夸自己:“我还没见过你舅妈人的时候,就知道她是个能干的。不能干,能供出一个大学生?其他几个孩子还学习成绩那么好?”   “对对对,妈你看人一向准。”陆母也不吝啬附和婆婆,然后又关心问:“秀芝复习的怎么样?有没有很紧张。”   “还行,她成绩一向可以,只要正常发挥,上个本科是没问题的。”   至于能上怎样的本科,苏彤就不敢打包票了。   “真好,真好。”陆母连说了两个真好,这一件一桩的,她都觉得魏家在越来越好,打从心里为他们高兴。   他们陆家可以从经济上帮助他们,但要脱胎换骨的变好,还是要靠自己的。   闲聊完舅舅那边的事,苏彤又问陆一诚:“你今天见客户怎样?顺利吗?”   陆一诚点了点头,还没说话嘴角就染上笑意。   “挺顺利的,以后可能会长期合作,我们工厂生产的服装,走他们那里,出口到欧美市场。”   “没想到啊,是桩大生意。”苏彤是真没想到,那么大得生意坦诚,他说起来却是云淡风轻,不愧是陆总。   她又问:“这谈成了,服装厂的规模岂不是得扩张?”   陆一诚点头:“没这桩生意,也计划扩张。”他笑了笑,问妻子:“你还记得第一次去工厂找我,我和营销经理了的事吗?”   具体不记得,但有一件苏彤是记得的,他们要做自己的品牌,在国内开实体店。   “嗯,这是也要提上日程了。”说起自己的事业,素来冷静的陆一诚也有点激动。   不过开实体店这事,他们全厂上下没人有经验,目前的进度才到店铺选址。   “你们打算开在哪?”   还在摸索起步阶段的小厂,断不可能开到G市以外的地方的。而G市人流最好的商业街,就是她饰品店那条。   果然,陆一诚说出的地方,也是这里。   其实她一直都有个想法,如果陆一诚的厂真要开实体店,又想开在那条街道,不如……   苏彤将自己的说法说出来,陆一诚意外了,陆老夫人和陆母也意外了。   不是意外她饰品店不打算开下去,而是意外她竟然想将店铺租给陆一诚开专卖店。   微微一怔后,陆一诚开玩笑道:“你倒是会打主意,小算盘都打倒丈夫身上了。”   苏彤也不否认,不过她认为这是一个双赢的合作。   她的铺子在黄金地段,租给别人只收租金真的可惜了,不如给陆一诚开店了。而且她读书那会,曾在国内一家还算知名的服装专卖店打过暑假工,算是有一点点经验。   梦想已经实现过了,她也该正儿八经的干点什么了。   所以她说的出租,其实是想和陆一诚合作。   她那点宝贵的经验,对于在还在初级阶段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试水者来说,可谓是外挂一样的存在了。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帮助自家丈夫扩展事业版图。   “真的,晚点回书房,我和你好好说说我的看法。”   见她难得如此严肃认真,陆一诚有点拭目以待了。   陆母看着儿子和儿媳妇,虽然插不上嘴他们的谈话,但她觉得真有意思。只是也雨哦点担心,阿彤饰品店都没经营好,真能和儿子干好服装店吗?   不过随后一想,儿子那么能干,大不了让他帮阿彤多想一点。   吃过晚饭,陆一诚两口子就上了三楼。   苏彤难得不收着藏着,把自己那点宝贵经验如数分享给陆一诚。   如果说一开始陆一诚是五分认真,那么后来绝对是十分,甚至到后面,他还拿起本子做记录。   两人谈得起劲,根本不觉世间已经来到十一点。还是苏彤生物质使然打了个哈欠,两人才看了眼世间,惊觉该睡觉了。   也却是谈得差不多了,苏彤打着哈欠站起身,表示要去洗澡。   “你可以先回公司和其他人商量一下,有什么不懂得的,我们明天晚上可以接着谈。”   陆一诚也正是这么打算的,工作虽然重要,但不至于耽搁妻子的休息世间。   -   洗过澡,苏彤回房睡觉了,陆一诚则还呆在书房,完善着苏彤和自己说的开店建议。   他在纸上涂涂写写,琢磨了几个小时,终于完成了一份初步计划。   世间已经快凌晨两点了,他快速洗了个澡,回房睡了几个小时,第二天一早又早早出门。   而苏彤睡醒后,也去了自己的饰品店。   都已经和陆一诚说开了,饰品店的收尾工作也是要开始了。并且,她还要在这段世间,将小妹培养出来,领着她朝品牌服装店销售员进阶。   忙忙碌碌不知时间快,直到这一天,忙碌了一天的苏彤和陆一诚相继回到家,看到桌子上摆着一盘反沙芋头。   苏彤问婆婆:“韩教授妻子送来的?”   陆母点了点头,还告诉他们一个消息:“他们后天就要搬走了。”   “这么快?找到房子了?”苏彤知道,这时候商品房并不多,可不是那么好说搬家就搬家的。   陆母笑她:“还快啊,上一次送反杀芋头过来已经是一个月前了。”   苏彤这才惊觉,原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   这种充实而忙碌而不觉时间流逝,和碌碌无为无所事事的时间流逝,不是一个样的。   前者,是踏实的感叹。后者,会莫名的心慌。   忙了这么久,苏彤决定明天在家休息一天。   也正是这天,陆老夫人接到了美国打来的,郑允知的电话。   两个老太太聊得非常开心,但是挂电话后,陆老夫人却莫名心慌。   她捂着胸口,对儿媳妇和孙媳妇说:“我这心慌的厉害,不会是允知出什么事了吧?”   陆母笑道:“才刚和你通完电话,怎么会有事呢。”   “也是。”陆老夫人点了点头,然心却依旧慌慌的。 第71章   事实上人的第六感是很准的, 陆老夫人接完郑允知的电话后,连着几日都心神不宁,大概过了半个月, 就接到郑维电话, 说要带外婆回来。   只是那时候,谁都没有想到, 郑维说的带外婆回来,竟是落叶归根。   自那日之后,陆老夫人每日都在期盼着和老姐妹重逢, 而苏彤和陆一诚的成衣专卖店, 也在如火如荼进行中。   她继续她饰品店的收尾工作, 他做着他服装实体店的计划安排。   毛线饰品店即将结业,一些闲暇之余喜欢来店里做手工饰品的年轻人,对全市唯一一家这样的饰品店不再营业, 还是很不舍。这点倒是出乎苏彤意料。   在毛线手工饰品店在结业的前两天,恰逢休息日,很多年轻人都跑来做最后的体验。   苏彤这个老板娘, 也算体验了一把结束前的忙碌。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心灵手巧, 很快给自己做好了两个小饰品。   她颇不舍扫视了圈, 看着已经空了大半的货架, 有些不舍,一时情难自禁,对苏彤说:“老板娘,我真的很喜欢你们饰品店,怎么突然不开了呢?”   想做的事, 抛开赚不赚钱不论,能别人喜欢和认可, 都是让人开心的。   这还是苏彤开店这么久,第一个客人如此情真意切对她说喜欢她的饰品店。之前也不是没人表达过喜爱,但那种喜爱是觉得新奇,是被新鲜事物的一时吸引。和这个姑娘不一样,这个姑娘满脸都是不舍,让苏彤相信,自己的饰品店肯定是陪她度过了一段温柔的时光。   而且苏彤也记得这个姑娘,虽然每次来买的东西都不多,最多的时候不过花个一两块钱。但每次来,都不是直接挑了成品就走,而是坐下来,很有耐心花个半个小时一个小时,自己给自己做一两样喜欢的东西。过程极为沉浸和享受。   她开饰品店,初衷也是想给喜欢这个的一个小天地,让在人世间忙碌的人一个可以暂时忘记烦恼和疲惫的小天地。   不过这时候的人吧,大多数都充满干劲,很少后世看到的那样,□□还在奋斗,精神已经淡淡死去。   所以她这家饰品店,在这个时代并不那么合时宜。   苏彤看着小姑娘,也不能和她解释的太深奥,只好说:“我也很喜欢我的饰品店,不过呢,和你我一样喜欢的人太少啦。”   小姑娘垮下脸,她常来,其实也看到了。而且小饰品卖的便宜,一天可能也卖不了多少钱。   一家这么大的店,还开在这么繁华的商业街,成本肯定不低,经营不下去也正常,她真是问了个很笨很笨的问题。   只是饰品店不开了,她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休闲地方了。   苏彤其实早就好奇,她这个年纪按理说应该正在读书,又或者已经工作了,怎么会经常来逛饰品店呢?   可这个问题是个人隐私,也不好随便问。   今日小姑娘主动聊起,苏彤便浅浅带了下这个问题。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微垂着头说:“我没考上高中,也没考上中专,再加上身体不是很好,我爸就说让我在家待一两年,等成年了,看能不能托关系让我进国营厂上班。”   小姑娘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眼神清澈,透露的全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迷茫。   等待的日子总是格外漫长,在小姑娘这一段慌乱的青春岁月里,苏彤的饰品店给了她一温暖的角落。   听到小姑娘在期盼着去国营厂上班,想到了那个曾经的自己。   刚来这世界那会,她不就是想着等中专毕业,国家安排一份工作,混吃等死的吗?   才过去多久,她的心境竟然全变了。   苏彤是知道的,现在很多国营厂根本就是半死不活熬着,再过几年,国家大刀阔斧改革,很多本以为自己捧着铁饭碗的人,一夜之间碗摔了个稀巴烂,生活陷入了极大的困苦和迷茫中。   那时候,眼前这个小姑娘不过二十出头,正是大好年华。   苏彤看着,十分不忍,多嘴提了句:“其实也不一定要进国营厂上班才是好的,现在私人厂机会也很多。”   店员小妹本来在默默收拾着挂件的,听到这话也接过道:“可不是,我觉得给老板娘打工就挺好的。”   说完,有些稚嫩的笑脸,扬起大大的笑容,任谁看了都不叹一句年轻人真是朝气蓬勃。   苏彤笑她:“你这个傻小妹,你倒是说说,给我打工,什么个好法。”   店员小妹,真的就叫小妹,朱小妹。   朱小妹想也没想,说:“你说今天中午要带我去吃猪脚饭呢,这不就是好。”   苏彤被逗笑了:“一碗猪脚饭就让你觉得老板娘很好,你傻不傻。”   傻小妹要是给资本家打工,那妥妥地是心甘情愿被剥削。不过这样想法简单也好,俗话说傻人有傻福,不是没道理的。   朱小妹可不这么认为:“我才不傻,我可清楚了,老板娘带我去吃的都是好吃的。”   苏彤不和她辩,这铁一样的事实,没什么好辩。   小姑娘怯怯看着她们两人,其实主要是看店员小妹。   她其实也早发现了,每次来,店员小妹都是开开心心在干活,一点也没有父亲下班回来时的那种疲惫。   或者,也许,她也可以先找一份自己想干的工作试试?   出了饰品店,小姑娘拿着自己刚做的两个小饰品,心不在焉在街上逛着,脑海里还在想着刚才在店里突然蹦出来的想法。   这样无所事事等待的日子,她真的有些腻了。   -   中午,最后一个客人离开后,苏彤正准备关店一小时,带朱小妹去吃猪脚饭。   就在这时候,陆一诚来了。   朱小妹脸上闪过迷茫,老板娘的爱人过来了,她是不是不能一起去吃猪脚饭了?   谁知道苏彤短暂意外后,却是对陆一诚笑道:“我们正准备去吃猪脚饭,要不要一起?”   猪脚饭……陆一诚面不改色的之下,内心其实也是掀起了几分波澜的。   不是他对猪脚有什么歧视,但这东西却是很少出现在平常饭桌上。想到猪脚饭,他就想到了肥腻。   不过阿彤想吃,他就姑且一起去尝尝吧。   苏彤带着两人,来到商业街后面一条小巷子里,显然新开业不久,就卖猪脚饭的小铺子。   坐下后,苏彤告诉他们:“别看现在客人不多,可有句话叫酒香不怕巷子深,等过些日子打出名堂了,我们再来就未必有位置了。”   只卖猪脚饭,老板也不用问他们想吃什么,只问大份还是小份。   苏彤问其他两人,朱小妹不懂,出来吃东西从来都是听她的。   陆一诚并不是很饿,再想到猪脚这么油腻,还是选了小份。   苏彤看出他多少有些顾忌,贼兮兮笑了笑,心道,一会可别吃得比她还多。   她朝老板挥了挥手:“要三分小的猪脚饭,再上一碟纯猪脚。”   “好咧。”老板应下,开始有条不紊干活。   从冒着热气的锅里捞出一大只猪脚,舞着菜刀剁剁剁,很快就把半只猪脚切成片片均匀的肉片。   盖在大碗白米饭上,淋上卤汁,看着就可口诱人。   三碗猪脚饭端上桌,老板又麻利把剩下的半只猪脚剁了。   苏彤额外要的一盘纯猪脚也端上来了,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开吃。   这间猪脚饭店,也是她某日中午闲逛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还没吃,只看着那卤得极诱人的猪脚,就让她想起了曾经很喜欢吃的隆□□脚饭。   那家饭店,曾经支撑她熬过了一个很漫长的失业期。   也许是因为这个,她对猪脚饭有着一种莫名的感情。   它不是什么高端食材,却不失美味营养。   它难登大雅之堂,却是繁华喧嚣的都市里,许多许多普通人的美味佳肴。   多少在异乡打工的普通人,都曾被一碗猪脚饭温暖。   猪脚饭,就像饥饿年代那可以裹腹的大番薯,是普通人人生低谷里的那道光。   于是那天,哪怕已经吃过午饭,她也还是进店坐下。   吃了第一口,她想法就变了。这是天意,老天爷让她来此吃如此人间美味。   她承认,什么难登大雅之堂,什么普通人的口粮,都是虚的,上辈子她能在失业期天天吃无非是因为它是自己能负担的起的范围内最好吃的。   猪脚饭,它就是最配的。   她虽然吃着东西眼睛也一直留意着陆一诚,想看看他一会吃进嘴是什么反应。   陆一诚哪可能没注意到妻子的注视,心里想笑,淡定吃了第一口。   原本淡定的脸,快速闪过惊奇。   他错了,就不应该去怀疑吃货妻子的口味的。就她那张嘴,但凡有那么点不好吃的东西,都别想她吃第二口,更别说第二回。   这猪脚饭,毫不夸张的说,出乎他意料的好吃。   于是,他又夹了一大片进嘴。   苏彤终于可以开始打趣他了,笑眯眯问:“怎样?好不好吃?”   陆一诚老实点了点头,非常好吃,并且也认同妻子刚进来时说的话,等这家店卖出名堂了,以后想吃估计也难了。   “在刚听到吃猪脚饭的时候,是不是有些抵触?现在是不是打脸了?”   陆一诚笑了笑,柔声和妻子说:“阿彤,夫妻间无需把话说得那么尽。一会吃完饭,我和你去车里拿给你的礼物。”   “你说的对,夫妻之间,讲究的是心有灵犀。”不说这个了,她巴巴看着他,问:“你给我带了什么礼物?”   “一会就知道了。”陆一诚卖起关子,本来是想给她个惊喜的,唉,都因这一口猪脚饭。   每个人都把自己碗中的饭和猪脚吃的干干净净,就连那盘纯猪脚也是一片不胜。   朱小妹意犹未尽,如果不是已经吃太饱了,她真想就买只猪蹄啃啃。   “老板娘,你真的好会好会发现好吃的。”朱小妹满足夸赞,这话频繁的,几乎都要成为她的口头禅了。   苏彤有些得意,也许这就是身为吃货的嗅觉吧。   吃过午饭,朱小妹回了店里,苏彤则和陆一诚去拿自己的礼物,顺便散散步。   路上慢悠悠走着,苏彤也有机会问,他中午怎么突然过来了。   “来看看你的饰品店收尾工作进展到哪一步了。”这话有点伤感呢,陆一诚看了看妻子。   她并没有露出半点伤感,相反地,双眸还突然迸发出神采,和他说起上午的事。   “今天有个经常来的小姑娘过来,我们简单聊了会。”   “嗯?”   “我的手工饰品店虽然没能赚钱,也没能走太远,不过也是在极少数喜欢手工的人心里留下了一抹印记的。”   这就够啦,也是很大的满足。她相信那个小姑娘,在以后的人生里,都会记得在她饰品店做手工的时候。   商海沉浮,多少有一定规模的企业都淹没在那洪流里,时间一久,又有多少人记得。就更别提她这种小门小店了。能在一些人心里留下痕迹,也算是意外的收获,带给他的满足感,其实比挣钱更甚。   毕竟一开始的时候就清楚,这事圆梦大于挣钱。不合时宜的东西,该淘汰就淘汰,她一个风里雨里走过来的社畜,比任何人都能接受。   苏彤告诉丈夫:“后天过后,这店就交由你暂时接手了。”   当然是交由他开始着手装修之类的。整个过程至少要一个月,她趁机放假休息,也给朱小妹放个带薪假。   休息的这一个月干些什么好呢?苏彤兴奋想着,只觉得想干的事好多。   比如,和奶奶及婆婆完成那因为意外暂搁的旅游?现在有车了,可以改自驾游。   两人不知觉来到陆一诚停车的地方,他打开后尾箱,拿出给妻子的惊喜。   礼物不在重复,而在是否送到收礼之人的心坎上。   瞧,这次陆一诚送的依旧是黄金,不过却是一对极其精致的摆件,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不管收到了多少次黄金饰品的礼物,苏彤还是仿佛第一次收到般,满脸欣喜。   “好喜欢好好喜欢你送我的礼物。”苏彤捧着两只小金鸭,忍不住道:“这两只小鸭子好可爱。”   陆一诚本来笑意盈盈的脸忽然一僵,嘴角忍不住抽了两下。   咬牙切齿纠正妻子:“这是鸳鸯!” 第72章   鸳鸯?苏彤受宠若惊, 捧着两只小可爱,仔细端详又端详。   还别说,只是换一个说法, 明明还是那两块金子, 却让人觉得高雅不少。   只是,抱歉, 她可能得了鸭和鸳鸯盲眼症。   陆一诚揉了揉额头,告诉自己不要跟她计较,她从小在魏家村长大, 可能就见过鸭子, 根本没见过鸳鸯, 于是耐着性子和她解释鸭子和鸳鸯的不同。   “鸭子个头比较大,鸳鸯个头比较小……”   苏彤看了看手中的小可爱,可它们明明都巴掌大。   “……鸳鸯色泽比较鲜艳, 鸭子则比较寡淡。”   苏彤又看了眼手中的小可爱,可它们明明都是金灿灿。   “鸳鸯……算了。”陆一诚无力,最后干脆放弃挣扎, “总之你记住, 送你的这对是鸳鸯, 只羡鸳鸯不羡仙的鸳鸯。”   最后那句耳熟能详的话, 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希望说得这么明白了,她能明白他送这对鸳鸯的寓意。   然而苏彤抓语意的重点,经常出乎你意料。   “只羡鸳鸯不羡仙,除了这句你还知道别的关于鸳鸯的诗句吗?”她把两只小金鸭……不对,小金鸳鸯轻轻放在胸口处, 让自己的心脏去感受它们。   陆一诚简直无语,深吸了口气, 一字一句回了句:“不知道。”   没想到自己都快三十岁的人了,竟然还有被人考学问的一天。他又不是大情圣,谁没事会背和鸳鸯相关的诗句。   他心情郁闷,自己特意在金店买了这样一对金鸳鸯,结果却是平白添一肚子郁闷。   不过下一秒,当苏彤说出:“ 我还记得一首。南山一树桂,上有双鸳鸯。千年长交颈,欢庆不相忘。”   千年长交颈,欢庆不相忘。   陆一诚在心里反复念了念这这句诗,心情瞬间又好了,眼神宠溺看着妻子。   真是喜欢折腾人小东西,明明就知道鸳鸯代表什么。   只要她能明白,他送鸳鸯的用意也就达到了。   -   两天后,苏彤的饰品店正式结业的日子。   这日子也是她看了很久黄历精挑细选的,她不知道结业应该宜什么,最后就选了‘诸事皆宜’的日子。   早有心里准备的事,她以为自己不会伤感,但真到了这天,还是伤感了小半天。   打量着空荡荡的店面,当初为了新店开业第一天的一幕幕不停在脑海里浮现。   其实很多事都是有征兆的,开业那一天,客人很多,家人们都被喜悦冲昏头,唯独她还清醒,甚至还理智说出,后面还能不能有今天三分之一客人的都不一定的话。   现在回过头看看,那时候她心里其实也是有预感的,只是当梦想就在眼前,她想不顾一回罢了。   这份底气,说到底是陆家,是陆一诚给她的。   想到这些,苏彤的心暖洋洋的,也不再那么伤感了。   相比她,朱小妹才是真的很难过。   她一点都不想放假好吗?呜呜,每天待在家,爸妈总爱念叨,最重要的是一个月的时间都不能跟着老板娘偶尔吃香的喝辣的。   所以她真的很难过,难受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身为老板,看到员工如此忠心总是欣慰的。   苏彤才好点的情绪,又被朱小妹感染了。两个难过的人,应该要去好好吃一顿散伙饭。   “吃什么呢?”朱小妹看着老板娘,眼眸闪过欣喜。   苏彤叹气,心道她算不算造孽?刚来店里的小妹吃苦耐劳不挑食,现在怎么变成小吃货了?   看向百货公司的方向,苏彤问她:“你吃过西餐没?”   朱小妹摇了摇头,她怎么敢去西餐厅吃。   苏彤决定为自己造的孽赎赎罪:“明日起你就要失业了,老板娘我决定对你好一次。”   朱小妹看了眼又表演欲上身的老板娘,什么失业,不过是放带薪假一个月,下个月又要来新开业的服装店工作。然而当听到老板娘要带她去西餐厅,她还是控制不住两眼陡然一亮,看老板娘仿佛头顶有光。   当时看到这家店面贴着招聘字条,硬着头皮进来面试,真是她这辈子做过最最最最对的一件事。   天下之事,有时就是那么巧。   苏彤蒸打算带朱小妹去西餐厅好好吃一顿散伙饭,巧了,陆总又来了。   这次朱小妹已经不回去担心她还能不能跟着老板娘去吃饭,反正厚着脸皮去就是。   陆一诚听到她们要去吃西餐,不由多看了朱小妹一眼。   在他看来,去西餐厅吃饭多是小情侣或者正准备处对象的男女干的事。老板和店员小妹,多少有那么一点不符合他的认知。   是不是最近他陪妻子的时间太少,以至于她嘴馋到拉着店员小妹干这事?   别人家的员工,只需要好好把工作干好,阿彤的员工还要陪吃陪喝。唉,不容易,人都胖了一圈。   苏彤看到丈夫瞥了店员小妹一眼,却并不知道原来那一眼带着这样的同情。   -   陆一诚知道妻子今天关店,所以腾出了半天来陪她,就是怕她会伤感什么的。   然而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多想了。   吃饭的时候,吃得非常开心,甚至比他们两人单独来的时候吃得还多。   吃过饭,朱小妹回家了。   知道陆一成今天不用再回公司,苏彤开心拉着他逛百货公司。   逛也逛得非常开心,买这买那,兴致高昂。   陆一诚暗笑自己多虑,阿彤又不是那种多愁善感得性子。   不过不管她会不会伤心,陆一诚也觉得,能抽空陪妻子吃吃饭,逛逛街,是非常美妙的一件事。   夫妻两人在百货公司买了很多东西,满载而归。此时他们还不知道,在离家的这大半天,家里发生了什么。   回到家,才刚进门,两人就发现家里气氛不对。   首先一般这时候会在客厅陪陆敏玩的陆老夫人并没有在,陆母也安静坐在一旁,自娱自乐玩积木的孙女。   看着儿子和儿媳妇,她红了眼红,欲言又止。   陆一诚的心忽然沉了下去,忙问母亲发生了什么事。苏彤也收起笑脸,一脸严肃看着没有哭,却演过溢于言表的婆婆,也是急切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母看了眼婆婆房间紧关的房门,哽咽着告诉他们:“中午,允知姨婆的外孙小维来了。”   郑维回国按理说是好事,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苏彤心一咯噔,忽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听陆母再也忍不住,直接哭了出来,好一会才平复了点情绪,告诉他们:“你们允知姨婆走了……”   听到这话,苏彤和陆一诚都呆住了,即便母亲哭的伤心,也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灵魂仿佛在那一瞬抽离了肉、体。   苏彤不敢相信,下意识念道:“怎么会呢……”   然她又忽然想到,上次奶奶接了允知姨婆的电话后,接下来很长时间都心慌不安,也许就是第六感。   有些事就是无法用科学去解释,比如哪怕相隔万里,也能感知到自己在乎的人是否安好。   比如,允知姨婆那天之所以会给陆老夫人打电话,怕也是预感到自己要走了,想给最牵挂的人说句话。   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可苏彤觉得自己真的太年轻了,所以无法去想象人老到一定年纪后预感到自己要离开是怎样的心情。   其实她和允知姨婆也不过是见过一次,相处过几天而已。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她很难过。   她尚且如此,更别提奶奶。   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更别提是郑允知这种骨子里都留着爱国血液的先烈后代。   郑维遵从外婆的意愿,在她离开后,将她的骨灰带回故土,在父母亲人用鲜血守护的那片土地安葬。   安葬好外婆,他特意跑来陆家,斟酌又斟酌用词,告诉外婆临走前其最牵挂的陆老夫人这个消息。   陆母边擦眼泪边告诉他们:“其实小维也想过,你们奶奶年纪大了,不知道遭不遭受得起这个打击。但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将这个消息告诉她。其实告诉是对的,你们奶奶早有预感,前几天还偷偷跟我说,自己做梦梦到你们允知姨婆来和她道别。说要去和父母弟弟团圆之类的话。但她怕你们担心,不许我和你们说。”   “可怜你们允知姨婆,父母亲人连个墓都没有。活着的时候在一个人在美国孤零零的,走了回来也不能葬在父母身边。”   苏彤听着,没察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跟着流泪了。   允知姨婆承受的,是深入灵魂的孤独。   “好在小维想得比较深远,这次回来不仅把你们允知姨婆的骨灰带回来,也带回来了允知阿姨的弟弟遗物,打算在你们允知姨婆墓碑旁给他建个衣冠冢……”   陆母已经彻底说不下去了,陆敏看到奶奶哭的伤心,也跟着难过起来,扑到奶奶怀里,奶声奶气喊着她不哭。   “乖孙……”陆母抱起孙女,鲜活的生命在怀,她的心才总算没那么慌,对儿子儿媳妇说:“这事小维告诉我们是对的,以后好歹也能常去拜祭……”   苏彤木木点了点头,依然很难接受允知姨婆离世的事。   允知姨婆太可怜了,所有父母亲人,不是无处葬身,就是尸骨无存,最后只有亲弟弟的衣冠冢陪着。   她又想到奶奶,奶奶得多难过啊。   “可不是。”想到婆婆知道这个消息后,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失去了活力,陆母的心就一抽一抽的。   “奶奶她怎么样了?”苏彤很担心,虽说生老病死谁都无可避免,但她真的好担心,奶奶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遭受得起这个打击。   陆母安慰他们:“小维没办法在国内待太久,明天我们会和他一起去允知姨婆安葬的地方拜祭,所以你们也别太担心奶奶,她不会倒下的。”   至少不会在拜祭允知阿姨前倒下。   “我也去。”苏彤立刻说:“饰品店已经关门了,刚好,我有时间,也能开车。”   陆一诚也说:“我也去。”   儿媳妇去是却是可以,但儿子还有厂里的事要管呢。   “去上海呢,得好几天,你走得开吗?”   陆一诚点头,不管怎样,他都必须得去。   因为这事,才回家没多久,又开车回了厂里。   离开俺么多天,很多事得和几个负责人交代好。   晚上,陆政回来,听说了这事,沉默片刻后,也表示一起去。   不过他还没请假,明天上午得早点出门回单位一趟,安排一下工作。   于是问妻子:“小维有没说几点出发?”   陆母摇了摇头。   陆政说:“我们开车去,你和他说一下,晚一点出发,等等我。”   陆母点了点头,随后看了眼婆婆房间从下午开始紧闭的门。   “妈一个人在房间待了快四个小时了。” 第73章   四五个小时, 陆家人慢慢平复了心情,接受了事实。   人生悲欢离合,人到了一定年纪, 似乎就注定要不断去接受生离死别。   陆老夫人和郑允知情同姐妹, 没人知她的情况怎么样,只是确定她还安好, 便一直守在一楼客厅。   电视机从播放新闻、电视剧,到满屏闪烁着雪花,陆家几人都没有谁要回房休息。   陆老夫人是在半夜走出房间的, 虽然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憔悴, 不过并没有苏彤担心的那个地步。   陆母立刻端了一碗燕窝粥, 劝她吃一点。   “妈,粥一直热着呢,你多少吃点。”   本以为陆老夫人会拒绝, 至少会先拒绝一番,她都已经做好心里准备哄,谁知道却干脆端过碗, 没滋没味一口气吃完了。   这哪里是喝粥, 不过是逼迫自己吞下让自己能活下去的东西。   搁下碗, 陆母本还想再去盛点, 陆老夫人却抬手制止了她。   “我不饿,都坐下吧,我有事和你们说。”   大家都猜到了她想说什么,安静坐好。   陆老夫人看了眼众人,缓缓开口:“想必你们也想到我说什么, 允知她明天就要回到自己的故居,她在这个世上除了郑维, 没其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她一直叫我一声姐姐,在我心里,也一直视她如同亲妹妹。你们是我的孩子,明天我们都去送送她。”   这是陆老夫人第一次以不容商榷的语气和孩子们说话,她知道他们有的人还要上班,可能还有很多事要忙。她一直都是体谅的,但这一次,她不想考虑那么多。   允知年幼失去父母亲人,成年没几年又失去了弟弟,后来结婚生了女儿,丈夫和女儿又都先她而去。   孤和苦,横贯了她的人生。   走到人生尽头,能送她最后一程的甚至没几个。   想到这些,陆老夫人本以为自己已经调整好情绪,却还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陆母连忙拿了两张纸巾,轻轻替她拭擦眼泪,低声安慰。   陆政道:“妈,我们也正是这么打算的。”   陆一诚也说:“厂里的事我下午已经回去安排好了,就是想送允知姨婆最后一程。”   陆母也说:“妈,我们肯定都要去送允知阿姨的。时间也不早了,你也快休息,不然明天没有精力。”   看到儿子儿媳妇这么乖,陆老夫人很欣慰,泪汪汪对他们说:“我本想让小维今天在这歇下的,但是他不肯。这孩子,虽然是在美国长大,一直跟在允知身边,中国人那些屁传统,是学了个十足十啊。说什么戴孝之人进他人家门已是不礼貌,怎么都不肯住下。”   死人堆她都走过,哪里会在意这些。   不过她也知道,这肯定是允知的意思。允知这人,最不习惯给别人添麻烦。她强迫,反而让允知的在天之灵不安,最后忍着痛目送他离开。   也不知道今晚他们会在哪里,所以她又怎么可能额睡得下。   但她也清楚,她老了,身体比不得年轻人,不回房躺躺,怕是真的还没去送允知,就先倒下了。   陆老夫人站起身,对其他人说:“你们也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出远门。”   “知道的。”陆母站起身,搀扶着婆婆回房,服侍她躺下,才轻轻带上房门出来。   陆政正在幽幽训斥儿子,责备道:“臭小子,只记得回公司处理自己的事情,就不记得给我办公室打个电话。”   陆一诚端起水杯,低头喝水,忽略父亲的责备。   他没什么好辩解的,得知允知姨婆离世,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换过来有,也确实只是想着赶紧回公司处理手头的事,好好送允知姨婆一程,完全没想到父亲。   不过他没想到,怎么母亲也……陆一诚放下被子,看了母亲一眼。   抱歉了,这锅他甩了。夫妻之间没有隔夜仇,什么事都好商量。他一个儿子,在父亲面前矮了一个辈分,承受不起。   若换做以前,他肯定不会这么干。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话,老祖宗诚不欺人。   陆政顺着儿子看过去,陆母自知理亏,连忙撇过头。   叹了口气,陆政只能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妻子那会只骨折担心母亲,没想到他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个家的存在感,越来越低是不争的事实。   -   第二天,天蒙蒙亮陆政就出门了。   到单位的时候,除了保安,单位大楼一个人都没有。   他没有时间想太多,抓紧处理紧急的公事。等到有下属来到,他也等不及他们烧水泡茶,直接来一个叫一个进自己办公室交代工作。   过了上班时间不过半个小时,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耽搁太久。   回到家,虽然昨晚都歇的很晚,不过陆家人都已经收拾妥当,就等着出发。   送郑允知最后一程的,除了亲外孙,就陆家几口人。   每个人的一生,其实走到最后几乎都这样。   那些看似再盛大的葬礼,看似前任拜祭,可真正伤心难过,真会在日后的日子里思念故人的又有几个?   这么想,苏彤也不觉得允知姨婆的葬礼清冷了。   人生就像是时间洪流里的一叶小扁舟,能承载的其实有限,风雨同行的更是甚少。   有人有目的扬帆远航,追击那多多浪花。有人无目的随波漂流,被迫承接风雨。   不管如何,它总是向前,停泊不过是偶然。不管有心与否,这一路皆是风景。   从今日起,允知姨婆停下了她的漂泊,永远留在了父母亲人用血肉守护的城市。   她终于不再孤独了。   年幼的陆敏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甚至已经不记得父母口中说的太姨婆了。   三岁孩子的记忆,你说她不好吧,她又记得很多事。你说她好吧,她又对很多人很多事转瞬即忘。   不过没关系,苏彤抱起已经累到有些蔫地孩子,第一次对生命延续这个次有了新的理解。   她以后会好好告诉孩子陆家先辈们的故事,允知姨婆的故事。   并非是要向孩子灌输什么,而是人得知道自己的根。   郑允知葬礼结束后,郑维并没能待多久。   不过这次临走前,他眼中多了份坚毅。   他日学有成,必然也是要回来的。   他在这个墓园一共买了四块地,除了外婆和舅舅,母亲和父亲也是要带回来的。   -   郑维离开后,陆家人的生活也慢慢恢复到之前。   在恢复如常之前,也是经历了一番风雨。   从上海回来后,陆老夫人大病了一场,这一次是真的将陆家人吓到了。   好在脱了一层皮后,到底还是熬了过来。   用她的话说就是:“我还没看够这个世界呢,我得努力活久一点,再久一点。到时候去见父母亲人,去见允知姐弟,也好告诉他们,他们没能亲眼目睹的后世有多好。”   明明是那么正能量的话,苏彤听后却是眼泪都流出来了。   天气也逐渐回暖了,婆婆的腿也好了,她趁机提出,不如继续那场被中断的旅行。   陆家人当然不反对,出去走走,对陆老夫人的心情也有帮助。   只是,相比半年之前,陆一诚更加舍不得妻子了。   这份不舍之情,让他一而再问妻子:“真要出门一个月这么久吗?”   “估计,大概,也不一定的。”她一个月的假期,也过去好多天了,而且她是打算等魏秀芝高考结束后再出门,还得再过几天。   听到妻子说魏秀芝快要高考,陆一诚合上原本正在看的书,看向正在看闲书的妻子。   她今晚看的,正是之前自己看了一小半的《甜心别玩火》。   不知为何,有些尴尬。   “秀芝快考试了,你要去送考吗?”   当年他高考的时候,并没那些花里胡哨的送考。但是近两年,不知谁带的头,送考的人慢慢多了起来。   “不去。”苏彤笑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一个男人竟然也会考虑这些。   表妹一直都很独立,不是那种需要陪同的学生。去送考,搞不好还会给她增加压力。   考前不打扰,考后还是要给予奖励的。这也是为什么,她要等到魏秀芝高考结束后再和婆婆她们出门自驾游。   她的车还能再载一个成年人,如果魏秀芝像,她是希望能带着一起出门,在上大学前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   听了妻子这打算,陆一诚点了点头。   他又忍不住问那个问题:“真要出门这么久吗?”   苏彤笑看着他,明知故问:“你不会是临时反悔,不同意吧?”   “没有。”陆一诚转过头,又翻开跟前的书,想让自己表现得淡定些。   不舍是必然的,但也不至于为了自己的不舍,不让她出门的地步。   多出去走走,而且还有家人陪同,他并没有半点不同意的意思。   苏彤看着他,时间真是神奇的东西,改变总是无声无息。   其实比起上半年,想到要和他分别这么久,她也有些不舍了。   这次的旅行,除了难得有这个停店休息契机,也是有考虑一些其他因素的。   “敏儿三岁多了,下半年也该上幼儿园了。我也想趁着段休息的时间,带孩子出去走走。”   瞧,半年前,她根本不会这么想。不管愿不愿意承认,她变化真的很大。   该不该说,她现在才像一个母亲呢?   -   第二天,陆家几个女人在说着出门的事。   陆老夫人看着宝贝曾孙女,感叹道:“孩子长得真快,没想到一转眼,敏儿都能跟着我们出远门了。”   “可不是。”陆母也点了点头,看着孩子天真的笑脸,她感触道:“不知道是不是知道要和我们出门,孩子这两天都特别高兴。”   “我的宝贝乖曾孙,快来太奶奶这。”陆老夫人慈爱朝陆敏张开手,期待她过来抱自己。   陆敏却只是看了看她,又继续专心玩玩具。   陆老夫人不情不愿放下手,有些幼稚道:“太奶奶都比不上玩具了。”   陆母笑了笑,笑婆婆:“孩子小,容易对新玩具上瘾。”   陆老夫人哼了声,自诩深情道:“也就是我,才去哪都不舍得丢下你这孩子。”   苏彤脱口而出,接了句:“半年前不是丢下过嘛……”   这话说到最后,她反应过来,都忍不住放低声音。   陆老夫人和陆母也是慢慢收起了笑容。   虽然没成功,但确实想过。   阿彤这孩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而陆敏,也像是听懂了般,也在这时抬头看向她们。 第74章   陆老夫人是最心虚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般大声嚷嚷起来。   “哪有丢下?半年前我们计划出门旅游,不就是因为医生说多带孩子出去走走,有助于孩子的康复吗?”   “对对对。”陆母连说了三个对, “怎么能够干丢下孩子独自出门玩那种事, 我们不是那种人。”   事实真相如何,她们三个心知肚明。   当时苏彤提出出去旅游, 陆老夫人心动不已,可看着天真烂漫的曾孙女,又一脸为难。   经过一番挣扎, 一咬牙, 说什么孩子是云姨从小带到大的, 她们离了几天也不会有问题。   最开始,还以为只是出门玩接天。所以陆母想了想,也敌不过出门游玩的诱惑, 赞同了婆婆的话。   虽然她们做奶奶的和太奶奶的不在身边,但是父亲和爷爷还在啊。   苏彤听到两位老人竟然舍得孩子,还挺诧异的。   不过很快, 前后不过一分钟, 两位老人又反悔了, 终究还是割舍不下孩子。   还是苏彤解释, 可以带上孩子,还说出去走走对孩子的康复有益,她们才坚定了出门的决心,仿佛没说过要丢下孩子的话。   这事天知地知她们知,今日被苏彤不小心重提了。   陆老夫人和陆母是心虚的。   好在陆敏也只是看了她们一眼, 就又开始玩自己的玩具。她其实也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不过是大人们突然不说话了, 才下意识看过去。   三个大人不约而同轻舒了口气,陆老夫人朝两人打了个颜色,几人来到楼梯拐角处。   陆老夫人对她们,特别是苏彤说:“不要以为孩子什么都不懂,以后说话注意些,知道吗?有些话虽然只是玩笑,但也不要在孩子面前说。”   她已经自动将半年前曾经生出丢下孩子出门玩的想法当作是玩笑了。   陆母也是当事人,自然非常认同婆婆的这个说法。   “妈说的对,以后也不能开这样的玩笑了。孩子虽然小,但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对。”已经达成一致的两个老人,眼巴巴看着苏彤,就等她表态了。   苏彤看着两个可爱的老人,实在忍不住了,紧抿的唇一点点弯起。   她乖巧点了点头:“我懂了,刚才确实是我说话不注意了。”   好啦,既然达成一致,这事赶紧翻篇吧。   -   两天后,全国夏季统一高考终于来了。   魏国豪所在的高中因为要将课室都腾出来做考场,所以高考前一天就回了家。   而苏彤,虽说不去送考,但也担心舅舅他们会不会惦记着这事,故而也在高考第一天开车回了魏家。   这一天魏光亮和孙红梅果然没有出摊卖酒,苏彤以为他们是惦记着表妹考试,正准备开解一二,一聊天才知道是酒卖完了,加上盘铺子的事也差不多了,他们决定在老家酿多几坛酒。   苏彤坐在厨房门口和在厨房忙碌的舅妈聊着的时候,魏国豪挑着一担木柴回来,看到苏彤很意外,也很高兴,跑上前左一句姐又一句姐。   苏彤终于体会到了嘴甜的男人有多可怕,她不想自己的意志被甜言蜜语瓦解,于是指了指客厅的方向:“我带了些好吃的回来,你赶紧去拿来吃吧。”   魏国毫高兴坏了,丢下扁担屁颠屁颠跑进屋。   苏彤问舅妈说:“国豪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回来的,正好,家里的木柴用的差不多了,就让他去山上捡捡。”   孙红梅说话的时候手没停过,烧得旺旺得柴火,烤得她额头直冒汗。   正是因为厨房太热了,她才不让外甥女进来。   亲眼目睹,苏彤才知道原来酿酒这么麻烦,耗时这么长。现在天也热起来了,一旦要酿酒,就得呆在烤炉一样的厨房里一待一天,也不知道会不会中暑。   苏彤说出自己的担忧,孙红梅笑道:“你当舅妈事傻瓜?不会跑到院子里透气?”   孙红梅告诉她:“放心吧,你舅妈干活最会注意着自己的身体了。当年还是合作社的时候,村里也组织过妇女们酿酒。大夏天的,要酿几百斤酒,还得三天酿完,那不得没日没夜。好几个妇女都累倒了,你舅妈我直到酒都酿完了还生龙活虎。”   苏彤被她说的逗笑了,才和舅妈聊了几句,刚才进屋吃东西的魏国豪就又出来了。   他已经在家做了一天苦力了,因为酿酒耗费木柴,其他的他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只好负担起了上山捡木柴的责任。   这时候森林砍伐已经管得比较严,村民们不敢像以前一样随便砍伐树木,只能砍点不影响树木生长的枝枝末末,或者捡一些因为各种原因枯死的树干。所以魏国豪这个任务并不轻松,有时候爬了半个山头,才能一担柴回家。   不过他也不喊累,想的都是趁着自己放假在家,多帮父母干点。   魏国豪问苏彤:“姐,你没那么快回去吧?”   “才刚来呢,下午再走。”   孙红梅则骂他:“你姐才来,就想赶她走?”   魏国豪连忙解释,生怕表姐误会:“不是不是,我就是怕我去捡木柴的时候表姐突然走了。”   说着,他又对苏彤说:“姐,我再去捡一担木柴,很快就回来的。”   苏彤看着他都没歇一会,心疼道:“歇会,别干起活来不要命一样。”   魏国豪嘿嘿傻笑:“我不累,壮着呢。”   说完还对苏彤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肌肉。   嗯,确实壮壮的。   魏国豪肩扛着扁担走在村道上,有几个孩子突然跑了过来,国豪哥国豪哥的叫。   “国豪哥,我看到你表姐的车了。”   “国豪哥,你表姐回来了,是不是给你带了很多好吃的?”   这话才是几个孩子的心声。   魏国豪从裤兜抓出一把糖,却并不急着给他们,馋的几个孩子眼巴巴的。   “这糖不能独吃,得和狗娃他们几个分享,知道吗?”   “知道。”几个孩子异口同声,回答的特别响亮。   得到保证,魏国豪把裤兜里的糖都拿给他们。   他和村里的孩子关系都很好,除了心地善良人缘好外,也是希望他们几个不在家的时候,也能有人帮忙看着父母,万一有什么事能帮个忙。   家里,孙红梅已经不用翻锅里蒸着的糯米了,也搬了张小凳子坐在屋檐下,边吃着外甥女带来的水果,边和她聊天。   “我跟你说,铺子我都已经租下来了,还找风水先生择了个日子开业。”   “哪天?”苏彤在心里说,可千万别选她在外头旅游的日子,不然肯定要中途赶回来。   “就秀芝考完试的第三天,这日子是不是很巧?”孙红梅真觉得,顺起来的时候好像一切都很顺。她这几天多酿点酒,等到女儿考完试有好几个月的假期,刚好可以帮着她卖酒。   苏彤知道舅妈说的巧,是刚好魏秀芝高考结束没两天。   她又不是半点都不懂,肯定是舅妈和风水先生说过,哪天往后的日子里选。风水先生一般也不会只给一个日子,大概率几个日子里选了个最近的。   苏彤看破不说破,点头:“是真的很巧,看来这事是注定要成的。”   好听的话谁都爱听,孙红梅也不例外。   没多久,魏光亮也从地里干活回来了。看到外甥女,笑呵呵说:“我才走到村口呢,村里那几个孩子就迫不及待告诉我你回来了。”   然后又问了个和魏国豪半斤八两的问题:“今天怎么回来了?”   不等苏彤开口,孙红梅就骂他:“怎么?阿彤想回来还要找理由?”   “我不是这意思。”魏光亮被妻子说的急了,“我这不是随口问问嘛。”   孙红梅冷哼一声,说他:“父子俩都一个样,那张嘴都不会说话。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魏光亮因为外甥女回来,心情好,丝毫不介意妻子说自己。   洗干净腿脚后,问妻子问正在蒸的糯米还要蒸多久。   “大概还要四十分钟吧。”   “那我看着就成,你们进去歇歇吧。”   苏彤忙说:“在这坐着也是歇,不碍事。”   她笑眯眯看着舅舅,明明也是刚从地里干活回来,到家也不停歇,就这一点也比村里其他男人强多了。   听外甥女这么说,魏光亮也不见外了,从客厅里拖了张小竹椅出来,离她们不远处坐下。   苏彤立刻递上切好的水果,让他赶紧尝尝。   魏光亮也看到了客厅里桌子上摆着的一大袋东西,说她:“来就来,别买东西,浪费钱。”   “都是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怎么会是浪费钱呢。”苏彤可不认同他说的。   “知道你孝顺,但舅舅和你舅妈也不缺吃的,下次不要乱买那么多东西。”   “行行行。”苏彤敷衍应着,反正下次照买,他们也拿她没办法。   就在此时,同村李桂花从他们家路过,看到苏彤的车在,停下来聊了几句,顺便问:“我听他们说今天高考?是你们家秀芝要考的试吧。”   孙红梅朗声应道:“可不是,要连着考三天呢。”   “你们家秀芝肯定没问题,当年秀兰就考上了。”这话说出来,李桂兰才反应过来,自己也许不应该提已经不在人世的魏秀兰。   为免尴尬,她借口要回家做饭离开了,离开前还不忘顺几块切好的水果。   出了魏家院子就迫不及待咬了一口,有些妒忌道:“城里的水果就是好吃,孙红梅真是命好,养了个知恩图报的外甥女。”   从孙红梅和李桂兰的短短几句谈话中,苏彤就知道,舅妈他们对表妹高考的事是听清楚的,连考三天都知道。   她虽然也很相信魏秀芝只要正常发挥,考上大学肯定没问题。但有句话说的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呢?   听到外甥女这么问,孙红梅笑她:“万一又怎么样?她要是想再读一年,我就供她再读一年。她要是不想读,高中毕业也胜过很多人了。不过……”   孙红梅叹了口气,话语一转:“我当然还是希望她能考上的。”   她听过很多次读书改命运这话,但当年大女儿大学毕业能去市政府上班,却真的是她万万不敢想的。   当时得知这个消息,她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是,祖坟冒青烟了。   听到舅妈这回答,苏彤就放心了。   下午三点多,在魏家待了大半天,苏彤回去了。   孙红梅在收拾外孙女带来的东西,突然叫了一声。   在院子里啃水果的父子俩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跑进来。   魏光亮急切问:“怎么了?”   孙红梅从袋子里拿出一小叠钱,数了数,足足有五百块。   她问儿子:“你拿东西吃的时候没看到?”   “没啊。”魏国豪也傻眼,他真真没看到。   他不会是瞎了吧,这么多钱怎么会没看到?   孙红梅还不至于像儿子这么傻,只想想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肯定是那孩子临走前才放的。” 第75章   五百块钱, 在这个时候,于普通家庭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魏光亮立刻说:“阿彤才刚走,我去追。”   无论如何, 他都做不到拿平白无故拿外甥女的钱。   孙红梅冷笑:“追?拿什么追?就你那两条腿吗?”   上次坐外甥女的车她就体验过, 四个轮子的车一下子就跑老远。   魏光亮顿时蔫了,是啊, 他这是在说什么大话。阿彤虽然才离开几分钟,但开车的话,早就出了村口了, 他就算是两腿跑冒烟也追不上。   “那怎么办?”   魏光亮拿不定注意的时候就习惯性问妻子。可这次, 孙红梅也不知道。   这孩子, 肯定是担心他们开店没钱,才会这么做。   真是傻孩子,瞎操什么心。虽然他们也确实没什么钱, 但为了开店她也是摆摊卖酒卖了好长一段时间,肯定是攒够了钱才租店面的。   这笔钱得退回去,可又担心如果硬还给她, 怕是会让她伤心, 觉得他们将她当外人她女特意临走前才留下这一笔钱, 不就是担心他们会不肯收。   思量过后, 孙红梅决定暂时先将这笔钱收下,对丈夫和儿子说明:“先声明啊,阿彤的这笔钱肯定是不能白拿的,等酒铺赚钱了,得分阿彤一份。”说到着, 她特别对儿子强调:“到时你可不要学村里人那套,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对此有意见。”   魏国豪被说的脸红了,急红的,有些生气道:“我才不是跟村里那些人一般见识,如果将来酒铺有钱了,不管她们有没投钱进来,都得给两个姐姐钱。不然她们要是在婆家受了委屈,就会跟村里那些女人一样,不敢吭声,只敢忍着。”   孙红梅没想到啊,自己这个小儿子竟然能说出这番话,非常高兴。   “看来这书没白读,果然比村里其他人懂事。”   其实孙红梅清楚,儿子也就很小很小的时候有那么点不懂事,想要的东西如果要不到,就对三个姐姐又哭又闹。后来长大一点,就已经会反过来保护姐姐们了。过年难得吃一次鸡,也不再闹着一定要吃鸡腿,反而是主动让给几个姐姐。   所以,无比欣慰,百感交集的孙红梅又夸了句:“我这个儿子真是顶顶好,你几个姐姐没白疼你。”   “什么呀。”魏国豪不习惯母亲夸自己,羞涩转过头。   他小时候不懂事,三个姐姐都让着他。   后来他懂事了,真的非常非常讨厌小时候任性不懂事的自己,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对三个姐姐好,要成为她们的依靠。   他迫切想快点长大,长到够高,够壮,够强大,可以让姐姐们信赖他,依赖他。   只是很羞愧,到现在他都还没能做到。   “哎呀。”孙红梅又叫了声。   魏光亮和魏国豪被吓了跳,以为她又发现了什么。   “糟糕,我蒸熟的糯米忘了拿出来放凉。”   说着,孙红梅赶忙跑进厨房,还好耽搁的时间并不久,这一步走对酿出来的酒口味影响也不大。   另一头,苏彤的车子已经驶到墟镇,她特意绕进去看了一下舅妈盘下的铺子。   店铺大门紧闭,不过门窗什么的却擦的干干净净。   不用说,这卫生肯定是舅妈搞的。   刚来这个世界,咋听到孙红梅要她嫁给陆一诚,苏彤也曾对这个女人有过偏见。   可是随着一天天相处,苏彤对孙红梅的偏见也一点点在消失,还越来越对这个女人刮目相看,越来越真心将孙红梅当作亲人,也越来越看到她身上的优点。   她吃苦耐劳,她对生活充满热情。她虽然有点认死理,却也敢于改错。她就像是贫苦家庭里那个闪闪发光的小太阳,用她的积极乐观感染着每一个人。   苏彤站在门口打量,可能是因为站了比较久,隔壁杂货铺的老板娘走出来,热情告诉她:“阿妹,你是想找原来那个老板买东西吗?他已经不开喽。”   “这样啊,谢谢你啊。”苏彤也不解释,感谢这位老板娘的热心。   老板娘摆了摆手,让她别客气,也不忘推销起自己的东西来:“我也是卖杂货的,你想买什么?也许我着有呢。”   “这样啊,那我看看。”秉着结一份善缘,苏彤并没有拒绝,进了店里,然后买了两箱土鸡蛋。   老板娘本来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竟然跟自己买这么多东西,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苏彤拎着两箱鸡蛋回了家,开始陆老夫人和陆母还以为是从魏家带回来了,震惊到咋舌。   陆母甚至还担心说:“你舅妈该不会是把整个村子的鸡蛋都买回来给你了吧?”   苏彤被逗得没忍住笑了好久,缓过来后才告诉她们,鸡蛋是她买的,那些青菜咸菜才是舅妈给的。   陆母不好意思笑了笑,干脆进厨房给儿媳妇端今天云姨煮的绿豆糖水。   苏彤喝完糖水,开车让人有些疲惫,她便先上楼洗澡了。   洗完澡出来,发现本应该还在上班的丈夫竟然出现在书房。   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问他:“怎么今天这么早回来了?”   陆一诚解释:“没什么事,就提早回来了。”   苏彤开玩笑:“正在扩张规模的厂,竟然会没什么事?是陆总想偷懒了吧。”   陆一诚不置可否,见她擦头发心不在焉,水都滴湿衣领了,便干脆拿过她手里的毛巾,帮她擦起来。   苏彤乐于享受他主动地奉献,乖乖坐下,方便他帮自己擦头发。   开始,陆一诚还能专心擦。待擦的差不多后,起了玩心,把玩起她还有点湿润的头发来。   他今日才发现,女人家的头发还真是不一样,就如同她们一样温柔。   苏彤也是今日才发现,原来别人帮擦头发是这么舒服的,舒服到让人有点昏昏欲睡。   因为太舒服,所以她也并没有阻止陆一诚玩自己的头发。   几分钟后,她竟然打起了瞌睡。   陆一诚笑她:“除了你,也没谁能想睡就睡。”   苏彤打了个哈欠,把让她犯困的罪魁祸首推开。   还没吃晚饭,她才不要现在睡。   为了让自己振作起来,她起身,打开书桌右边那个带锁的抽屉,抱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这里装的,都是陆一诚和奶奶送她的金子。   她从里面拿出一块小金条把玩,顿时睡意全无。   见钱眼看,从来都不是空穴来风。   陆一诚见她玩的好笑很有趣的样子,也想拿起一块玩一玩。   啪一声,苏彤条件反射在他手背狠狠拍了一下。   拍完,别说陆一诚,她都呆住了。   抱歉,本能反应。   但是她发誓,百分之九十的普通人,见到有人要碰自己的贵重物品,都会是这反应。   不局限于金子,绝对不是因为爱财,不过是一个人对自己珍视的东西的本能守护。比如昂贵的口红护肤品电子产品等之类的,有人想碰,下意识都会是这反应。   苏彤脑海飞快闪过为自己解脱的说辞,并成功说服了自己。   接下来,就是要说服陆一诚了。   “那个,你听过打是亲骂是爱吗?”   “听过。”陆一诚话里已经带上几分咬牙切齿。   他能不郁闷吗?这盒子里的金子,大部分都是他送的,他想拿块玩玩还不行了?   苏彤耳尖微红,硬着头皮胡说八道:“所以刚才,是我对你深沉的爱。”   陆一诚呵呵干笑了两声:“还真是够沉的爱。”   “呵呵,是啊,真的,你信我。”苏同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心里盘算着,如果这时候使用美人计成功的概率有多大。   她倒不怕他因此恼了自己,夫妻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大不了慢慢哄就是。她怕的是从此在他心里留下抹不去的印记,影响到他以后送自己金子。   “你不会生气的,对吧?”她难得温柔似水,轻轻拉着他的小手。   “呵呵,不生气。”   可这话说出来,却让人觉得,我很生气。   这还不够,陆一诚又说:“你慢慢玩你的金子,我先下楼了。”   糟糕啦,陆总真记上了。   苏彤连忙将金子放进盒子里,本还想塞进抽屉里的,但陆一诚走路太快,转眼已经没了踪影。她只能就这么放着,穿上拖鞋快步跟上,边跑边喊:“陆总,等等我。陆总,你不会那么小气的,对不对?”   楼下的陆老夫人和陆母,听到苏彤好端端的喊自己丈夫陆总,对视一笑,都认为是两个年轻人在玩花样。   陆老夫人甚至还笑道:“这个阿彤,皮起来还真是没个正经。”   陆母却道:“一诚太正经了,有个阿彤这样,正好可以中和一下。”   “也是。”陆老夫人认同,她本来是极喜欢端庄贤淑温柔的姑娘的,不知不觉被自己孙媳妇带偏了。   两个年轻人下到一楼,两个老人便立刻停下话题,佯装在逗玩陆敏。   陆一诚走到单人沙发椅坐下,随后跟上来的苏彤看了看,只能坐到婆婆身边。   她可怜兮兮看着陆一诚,虽然还有奶奶和婆婆在,依然倔强和他解释。   “你就不能先听听我狡辩吗?”   什么狡辩不知道,陆老夫人和陆母定力不好,哧笑出声。   得了,也不用装了,两人都好奇看着他们。   陆一诚也差点笑了,好在定力好。   他忍住笑,说:“嗯,我现在坐下来了,你好好狡辩。”   这女人,嚣张至极,都敢光明正大说狡辩了。   “刚刚我拍你手背,真真真就是因为我没把你当外人,对你太放松了,任由自己身体本能做出反应。”   苏彤想给自己竖起大拇指了,瞧瞧她把中华语言的精髓学得多么到位,财迷本能身体反应都被她拔高了。   果然,陆一诚很吃,嘴角已经忍不住上翘了。   苏彤再接再厉,继续狡辩道:“我敢这么放肆,不也间接说明你性格好脾气好修养好,最重要的是对我好,是不是?”   “我的天爷啊。”听到儿媳妇这样夸自己儿子,陆母忍不住了,笑得更厉害。夸她儿子性格好的话都说出来,阿彤这是做了什么,需要昧着良心到这地步。   陆母太好奇了,忍不住问儿媳妇。   面对母亲的询问,苏彤笑笑,她才不会将刚才在书房发生的一切说出去。   人要脸树要皮,她也不是什么脸厚的人。不过现在为了得到丈夫的谅解,她只能暂时厚起脸皮。   陆一诚其实已经被彻底熨贴了,他也不想继续板着脸了。妻子已经给足台阶了,他再不顺势而下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紧抿的唇渐渐松开,陆一诚嘴角微微扬起,终于开口道:“你这个狡辩,我接受了。”   苏彤长长舒了一口气,陆总还是大气的。   可陆老夫人和陆母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来了,忍不住又问苏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们很清楚,问陆一诚是没用的。如果不能说,从他嘴里绝对问不出什么。   苏彤真的好为难,奶奶和婆婆平时对她那么好,她们这样一再追问,她真的很难做好吗?   没办法,她只能委婉将刚才书房里的事透露了一点点。   但这一点点也足够了,陆老夫人和陆母笑得不可抑制。   怎么能有人这么财奴,却还财奴的这么可爱。   在客厅的人,只有陆敏这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着大人都在笑,也跟着笑。   呜呜,苏彤忍不住抱起孩子。   此时此刻,她最喜欢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可爱了。   在厨房准备晚饭的云姨不知道外头的他们在聊什么,只听到笑声,也忍不住被传染了。   自从苏彤嫁进来后,这个家事越来越多欢声笑语了,她也跟着轻松愉快不少。   -   吃过晚饭,苏彤终于记起和婆家人说舅妈酒铺开张的事。   这事舅妈和舅舅本来想到时候提前两天亲自给陆家人打电话,正式邀请的。苏彤让他们不需要讲这些虚的,她都过来了,回去传个话更方便。   舅妈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又担心这样陆家人会不会觉得不够郑重。   不过最后还是听了苏彤的劝,让她传话。   孙红梅酒铺开张的那天刚好是工作日,如果是平常也还好,偏这段时间省里有领导过来,陆政这个部门领导不能不上班。没办法去,治好交代妻子红包封多一些,表达一下他的心意。   陆母笑道:“我会的。”完又问儿子:“你呢?”   这父子俩如果都没空,她怕魏家那边会不高兴。   好在陆一诚说:“我应该腾的出时间。”   陆母很满意,儿子现在是越来越懂人情世故了。   毕竟是阿彤的外家,敏儿的外婆,从种田到开店这么大的改变,还是要去祝贺才礼貌。   -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全城要事之一高考终于结束了。   苏彤这日特意来看魏秀芝,虽说有信心,但也总是要看看才放心的。   看到她笑容满面神采飞扬,不用问也知道,这次高考肯定感觉良好。   苏彤带着表妹在外头吃了顿好,又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得知明天上午就回,苏彤诧异道:“这么快?不用收拾东西吗?”   “能有什么东西?还有用的书留给魏国毫,剩下的就几件衣服一床被子,一个行李袋就装完。”   东西还真是精简,苏彤笑了笑,当时她中专毕业后收拾行李回家,可是收拾都收拾了一天。   “明天我来接你吧,刚好也回去看看舅妈。”   魏秀芝不知道表姐几天前才回过,还以为她很久没回,开心应下。   不过苏彤又生出一个想法:“其实,如果你行李收拾起来很快,不如收拾一下今晚跟我回陆家住?”   魏秀芝愣了楞,下意识说:“这不大好吧。”   陆家太好,去都觉得紧张,更何况住。   “有什么不好的,难道你就不想回家前见见敏儿?”   这个,还真是很让人心动。   魏秀芝有些挣扎,苏彤趁机瓦解她的毅力。   终究,她这只小白兔不是苏彤这只小狐狸的对手,被拐回陆家了。   路上,苏彤和魏秀芝说了舅妈的酒铺要开张的事。   魏秀芝咋舌:“我妈还真是急性子,说开店就开店。”   苏彤这回可是站舅妈这边:“不急啦,舅妈都摆摊卖酒多久了。”   “也是。”想到从天冷到天热,母亲日复一日挑着几十斤米酒去集市卖的情景,魏秀芝鼻子发酸。   以后有了铺子,母亲再也不用天天顶着寒风烈日挑几十斤的米酒走那么远的路了。   说完舅妈的事,苏彤又说自己准备出门自驾游的事,问魏秀芝要不要一起。   在魏秀芝听来,自驾游这种事太新颖了,她听都么听过。   只听‘自驾游’三个字,就让人很难不心动。   明明已经兴奋到快下意识点头了,却在最后关头硬生生被理智拉回。   “我还是不去了,妈的酒铺刚开业肯定很忙,我想去帮忙。”   这答案,听得苏彤心发软,也欣慰她的懂事。   这世上诱惑很多,懂得在当下做出适当的选择,就是一种非常了不起的能力。   苏彤忽然觉得,自己这时候去玩是不是很不懂事,反思自己是不是也要留下来帮忙。   这可把魏秀芝吓到了,连忙说:“姐,你可千万别。你信不信,如果你敢去帮忙,妈她敢把铺子关了。”   有些原则在孙红梅心里根本不容商榷。   魏秀芝又说:“而且一间铺子,有两个人守着就够了,你看好多卖很多东西的杂货铺,不也一个人能应付?”   苏彤心想也是,而且她去帮忙,搞不好还帮倒忙。   清楚意识到自己的废物属性,她也不再挣扎了。 第76章   陆家人对于魏秀芝的到来很意外, 也非常欣喜,还责备苏彤为什么不早点把人带回来,在家吃晚饭。   苏彤忙解释:“虽然是在外头吃的, 但是我们也吃得很好。”   这点陆家人肯定是信的。   既然已经没办法一起吃饭碗, 陆家人只好拿出其他吃得,务必要让魏秀芝吃个过瘾。   也幸好有苏彤这个吃货在, 现在他们家里能吃得水果零食,种类不要太丰富。   魏秀芝看着,单水果都好几样, 而且还在源源不断把其他零食端上来, 本来还很拘谨的她也连忙开口让他们不要再拿了。   这么多东西, 她就算是撑死也吃不完啊。   魏秀芝看向表姐,无声询问,你在家都是这么吃的?   苏彤摇头, 抬手轻轻戳了戳她脑门。   “想什么呢,你表姐我对生活的态度讲究的都是细水长流,怎么会一口气把自己吃腻。”   这话除了陆敏, 估计也没谁信了。   “快尝尝, 这些零食都是你表姐平时喜欢吃的。”陆母热情招呼着魏秀芝, “每样都尝尝。“   魏秀芝笑着诶了声, 拿起几颗过年那会表姐拿过回家的白果。   哦,她记起来了,好像叫开心果。   苏彤也爱吃开心果,也是率先抓了一把吃起来。   这种东西年纪大了牙齿不好了就不方便吃,所以她会放任自己这会口齿好多吃点。   年轻人, 十个有八个都喜欢吃,特别是还有表姐这个吃货在一旁带着。   加上电视开始播放电视剧, 魏秀芝的注意力很快被剧情吸引,很快就忘记了拘束,美滋滋吃起来。   等到电视剧播完,东西也吃的差不多,云姨说要带陆敏去洗澡睡觉,魏秀芝才羞愧反省。   说好今天过来是陪敏儿玩的,结果只顾着吃了。还好亲妈不会知道,不然估计得揍她。   为了让自己良心能安一些,魏秀芝抓紧陆敏洗澡睡觉前的几分钟,抱着她玩了一会。   晚上睡觉,魏秀芝被安排在二楼客房,和陆敏睡隔壁,倒也让她格外安心。   第二天一早,为了弥补昨天没有好好找到魏秀芝的遗憾,陆母也起了个大早,和云姨一起煮了一顿格外丰盛的早餐。   魏秀芝朴素惯了,看着这样豪华的早餐,再次下意识看向表姐。   眼里有羡慕,不过更多的是替表姐感到高兴,高兴她在陆家的日子果然过得很好。   吃过早饭,苏彤送魏秀芝回家,陆母又给收拾了满满当当一车尾箱得东西。   魏秀芝都快以为自己是强盗了,来人家家里一趟,吃饱了还兜那么多走。   苏彤在一旁一直让她淡定,跟她说没关系。可天知道她有多么地不安。   上了车,只有她们俩姐妹,魏秀芝再也忍不住了。   “表姐,你良心不会痛吗?”   “怎么说?”这话苏彤是真的不理解,她的良心一直被呵护的很好,怎么会痛呢。   “拿那么多东西,你真没觉得帮扶外家太明显了?”   苏彤瞥了她一眼,非常不赞同。   帮她是认可的,说扶那可不同意。   苏彤不得不和表妹说清楚,帮外家和扶外家的区别。   在她看来,帮是褒义,是带有积极性质,是在自己有那个能力的前提下去做。扶,那是贬义,是一种三观的扭曲,是自己没那个能力却依然偏执要去牺牲自己小家庭的利益强行去做。   魏秀芝被说的晕乎乎的,但又觉得表姐说的对。   另一边,魏家。   孙红梅和丈夫知道今日二女儿肯定要回来在,早早把家里卫生搞好,好一大早去镇上买了一只鸡肉,准备好好给辛苦高考的女儿补补身子,也顺便让下午就要回学校的儿子吃顿好的。   孙红梅难得哄了儿子几句,说:“你回来这几天,不是妈不愿意给你买吃的,这不都攒着,等着这天吃顿好的。一会吃饭,你和你姐一人一只鸡腿。”   魏国豪都不知道鸡腿什么味道了,听到亲妈这话,一脸不敢相信。   “真的吗?”   孙红梅笑他:“难道我还会骗你?”   魏国豪笑笑,亲妈骗他的事好少?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   说这话的时候孙红梅信誓旦旦,却想漏了,外甥女可能也一起回来。   所以,当苏彤和魏秀芝一同到家后,孙红梅又把傻儿子叫进厨房哄。   “你表姐难得回来一次,你姐高高考完也很需要补补,你看这次要不鸡腿还是给她们吃吧,你多吃两块肉也是一样的。”   魏国豪垮了脸,不过要他和两个姐姐抢鸡腿吃,他也干不出来。   孙红梅画饼安抚:“下次,下次家里买鸡,一定给你留个大鸡腿。”   “哦。”魏国豪也不揭穿母亲的大饼画的太假了。   不过,这段时间吃肉太频繁,苏彤吃不下舅妈特意给自己剁的大鸡腿,最后还是强塞给了魏国豪。   她一个妥妥的肉食动物,都逃不过‘在城里生活久了都喜欢吃农村青菜’这条定律。   吃着饭的时候,孙红梅问外甥女,自己酒铺开业那天她来不来。   其实主要还是想知道陆家那边来不来人,来人的话她得提前准备好,不说别的,至少得在镇上好的饭馆订一桌饭菜。   “来啊。”苏彤笑眯眯告诉舅妈:“公公要上班没空,其他人都来。”   孙红梅有谱了,心里也别提多高兴。   酒铺开业她并没请太多人,除了娘家大哥来一下,其他人都没通知。   一来是开店这种事,妒忌你的比真的恭喜你的多,二来乡下地方也没说开店做生意要亲朋好友到场祝贺的传统,比不得结婚生娃修房子这种大喜事。   苏彤问舅妈:“开店的事都准备的怎么样?我这段时间很有空,如果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好开口。”   听到这话,孙红梅还真是有点犹豫。   开店肯定少不了各种搬搬抬抬,她本来计划借村里人的牛拉车搬那几大缸酒的。既然外甥女这么说,不用白不用。轿车总归是比牛拉车稳的。   于是吃过午饭,苏彤担当起了货运司机的工作,跑了几趟,把孙红梅的酒运到了镇上。   隔壁杂货铺的老板娘看到苏彤和孙红梅一起出现,才意识到原来两人是亲戚。想到苏彤那天那么大方和自己买了那么多东西,也非常热情帮忙。   孙红梅受宠若惊,虽然她也和隔壁几家店铺的老板娘关系不错,但这么热情还是第一次。   她若有所思,从这事上得到了一个新启发。   也许适当的照顾下别人的生意,能更好的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终于搬完了米酒,时间也已经快下午三点了。   苏彤准备回去,孙红梅将她拉到一旁,和她算上次偷偷留下五百块钱的那笔账,严厉批评她:“哪有人像你这样的,就算是给钱也应该吱一声。”   苏彤无奈摊手:“不这样你和舅舅不是不肯收嘛。”   又不是没给过,都被退了回来,所以上次她才出此下策。   孙红梅可不管,反正她这么干就是不对。   说完,从裤腰里袋掏出一捆钱。   上辈子,苏彤就听一些年纪很大的长辈说过。她们那个时候治安不好,出个远门都会在裤子里头缝个暗袋。没想到,这次终于亲眼看到了。   她没理会舅妈说要她把钱拿回去,给出去的钱怎么可能拿回去呢,她更好奇这个暗袋到底是怎样的。   在魏家村的时候她也洗过全家的衣服,没发现舅妈的裤子有缝暗袋的呀。   孙红梅被她气得哭笑不得,不过也有些得意。   “这方法,还是我卖酒后,隔壁卖鸡蛋的大姐教我的。怎么样?是不是完全看不出来?”   苏彤点头,拿过她手里的那捆钱又塞进那个暗袋里。   果然隐蔽,果然好用。只能说任何时候,针线活好都是有用处的。   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苏彤对孙红梅说:“舅妈,这钱你就安心收着。干大事不拘小节,我不过给你五百块,你都这样斤斤计较,以后还怎么将卖酒的生意做大做强?”   孙红梅笑骂:“你还想我多做大做强?而且我这不是真的不缺钱,不缺钱我拿你钱干什么?”   “我也不缺钱啊,所以还不能给你点钱吗?”苏彤使出杀手锏:“你要是这样,以后我回来,也不敢再拿什么东西了。”   别的不说,每次回魏家,农家菜啊其他应季作物啊,可都是后尾箱塞的满满当当的。   “你不收,就是也和村里其他人一样,觉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这句话都出来了,孙红梅没法子了,不过还是撂下一句:“等舅妈卖酒挣钱了,给你钱花的时候,你可别不肯要。”   “那不会,绝对不会。”苏彤笑眯眯表态,还美滋滋幻想,要是舅舅一家真卖酒发家了,她就两头被宠了。   这样的生活,真是想想就觉得格外美好。   -   很快,孙红梅酒铺开业的日子就到了。   这一天,陆家除了陆政外,其余人都早早出门,拎上贺礼前去魏家祝贺。   锣鼓鞭炮,好不热闹。   做梦都没想到能自己开一间铺子,孙红梅这次也是下血本了,花钱请了舞狮,买了好几条长鞭炮,热热闹闹了一个上午。   因为孙红梅在市场摆摊卖酒有一段时间,积攒了不少口碑,开张这日她又听从了苏彤的建议,搞买两斤送半斤的活动,所以开张的第一天,也称得上客似云来。   从早上八点多忙到十一点多,陆魏两家人才终于能坐下歇脚。   苏彤坐在店门口喝水喘口气的时候,意外遇见了自己中专的同学邓伟。   邓伟对能在这里遇到苏彤也很意外。   虽说两人的关系称不上特别好,但也算是老同学重逢,免不了兴奋聊几句。   苏彤没想到的是,原来他竟然是隔壁杂货铺老板娘的儿子,直叹这也太巧了。   邓伟也没想到,苏彤的舅妈竟然会在他们店隔壁开酒铺。   想想一年多前,她舅舅舅妈还在乡下种田,没想到短短一年多时间,变化就这么大,还在镇上开酒铺了。   他不由会想偏,去想是不是苏彤嫁了个家世好的老公,娘家才会有这改变。   苏彤从他表情里多少猜出,他有偏见。   她也认,因为陆家条件好,对魏家帮助确实不小。但舅妈这间酒铺,是她顶着日晒雨淋,风雨无阻挑着几十斤的酒来镇上卖,一斤酒一斤酒那样攒出来的,她不想被人这么误会。   听完苏彤的解释,邓伟修红了脸,连忙道歉:“对不起,是我小人之心了。”   他非常羞愧,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他当即要了十斤米酒。   苏彤笑他:“真喝得了?”   舅妈酿的酒好喝,她可不担心卖不出去。   张伟红着脸点了点头:“工作后应酬多,锻炼的比以前能喝酒了。”   “哦。”除了几个玩得比较好的女同学,苏彤其实并不知道班上大部分同学的就业去向,所以随口问了句:“你毕业后在哪里上班?”   “商贸局。”   “挺好的呀。”苏彤这话真不假,商贸局确实是非常好的单位了。   张伟也不否认,当初去这个单位,家里人也是废了不少心思。   他突然说:“对了,你还记得李达吗?”   苏彤点头:“记得,他跟你关系可好了。”   她可不敢再提李达在学校里对自己表白过的事,省得让陆一诚打翻醋坛子。   听到苏彤说他们关系好,张伟有些愤愤道:“那都是以前,我现在跟他基本没什么联系。”   “发生了什么事?”这个苏彤还真是没想到,男人之间的友谊小船也这么容易翻吗?   “你不知道?”张伟更意外了。   苏彤不好意思,她和中专同学相处不过两学期,而且毕业后她很快嫁人了。已婚和未婚之间好像天然有条沟,所以和同学联系的并不频密。   张伟告诉她:“李达毕业后没多久就谈了对象。”   “这挺好的呀。”苏彤不免想到临毕业那学期他轰动地表白,所以说男人心易变。当然了,她也没有李达要为自己守心的意思。只是感慨当时说的那么深情,还不是转眼烟消云散。   “本来他和对象都要谈婚论嫁了,谁知道却在结婚前,被女方知道,原来他还有别的女人,还把人家肚子都搞大了。”   苏彤震惊,按张伟这说辞,李达那不是妥妥出轨背叛吗?   “真没想到,李达是这样的人,我没办法和这样的人做朋友。”张伟还是比较正直,知道李达干出这种时候,就生了嫌隙,慢慢远离了。   “是啊,真没想到。”苏彤努力回想,虽然已经不太能记起李达这人什么。但还在学校那会,明明也是个和姑娘说一句话就脸红的,怎么一入社会就变成这样了呢?   所以说,男人啊,不到挂墙上那天,你都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   孙红梅那边做完了最后一单生意,时间也不早了,嚷嚷着带大家去饭馆吃饭,苏彤这才和张伟结束了聊天。   苏彤和张伟聊的时候,陆一诚虽然没说一句话,可也是像尊佛一样定在旁边没动过。   张伟离开后,他再也忍不住,神情颇为骄傲说道:“当时我就觉得,喜欢搞那些噱头的男人,肯定一肚子花花肠子。”   言外之意,幸好你选择了我,没选择他。   苏彤被逗笑了,不过是青春时期的一过客,却说得仿佛是被他迟来击败的情敌似的。 第77章   陆一诚知道妻子在笑话自己, 依然莫名心情愉悦。   虽然这样很不道德,但是听到李达干出了那样的事,知道对方竟然是那样的人, 他就是高兴。   他知道这样的行为很幼稚, 但就是控制不住,不, 准确的说是不想去控制。   原来当突然有一天,自己被证明是对的,是这样让人高兴的一件事。   吃过午饭, 孙红梅娘家的亲戚先离开了, 陆家人则在酒铺待到差不多太阳下山。   他们其实也帮不上忙, 多数时候是尽量坐在不影响客人买东西的地方看着。   看着孙红梅忙上忙下利索招呼客人,看着他们夫妻默契合作,看着魏秀芝兴致勃勃学着倒酒装酒。   陆老夫人忍不住对儿媳妇说:“看着他们干活, 我自己都想干了。”   陆母也道:“可不是。”   这种充满热枕的勤劳,特别有感染力,只是也让陆母有些自惭形愧, 明明才大几岁, 却没有红梅一半的活力。   一起生活了几十年, 陆老夫人看出她想什么, 拍了拍儿媳妇的手,笑道:“不要妄自菲薄,你也有你的好,而且特别好。”   陆母感激看了婆婆一眼,能被自己婆婆喜爱和欣赏, 她也算是这时间难得幸运的儿媳妇。   也正因为自己一直被善待,所以她也想做个善待儿媳妇的婆婆。   -   临近傍晚, 街上的商铺陆陆续续开始关门。   孙红梅做完最后一个客人的生意,也开始准备收档了。   铺子有间小阁楼,放了床和被褥。平时如果他们不想回村,也是直接有地方睡的。   不过家里那边还有东西要收拾,所以他们今晚是打算回去。   苏彤是没想到小镇的商铺这么快收档的,既然如此,就是想送他们,然后就变成了陆家两台车都开去了魏家村。   既然都到这了,孙红梅想着家里还有一只鸡可以杀,便让他们留下来吃晚饭。   盛情难却,陆家人欣然留下来一起吃晚饭。   于是,远在城里的陆政,本来是打算早点下班回家,问问他们亲家新店开张的情况的,结果发现一个人都没回来。   都这个点了,还没回来,估计也和上次一样不回来吃晚饭。   回来的这一路有多期待,这会就有多失落。   晚上八点多,去参加魏家新店开业的陆家人才终于回来。   一进门,陆老夫人就让苏彤赶紧打开电视机。   这个点,中央电视台每天播一集的电视剧刚好开播。   一直坐在客厅喝茶看报纸,顺便等家人的陆政见状,突然有一种,如果不是因为要赶着回来看电视,他们甚至不会这个点回的错觉。   除了儿子和儿媳妇喊了一声爸,母亲没理他,妻子没理他,孙女……孙女就算了,还小不懂事。   陆政说不出的失落,最后忍不住主动开口,找了个话题聊:“今天亲家新店开张第一天,生意还好吧?”   说到生意,陆母就有话说了,忍不住道:“亲家这家酒铺绝对能干起来,你不知道,今天来买米酒的客人可多了,而且好多是老顾客。”   “这样啊,那是好事。”顿了顿,陆政佯装漫不经心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留下帮忙吗?”   如果是帮忙,也是人之常情,他不应该去计较他们这么晚才回来。   然陆母笑道:“送他们回魏家村的时候顺便吃了个晚饭,回来就晚了。”   想到那顿晚饭,陆母还意犹未尽,忍不住说:“吃饭还是人多热闹些,今晚我们一桌子人吃饭,都快挤不下,但吃的是真开心。”   陆政冷笑,呵,你们是一桌子人挤得快坐不下,有没想到我是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饭桌上?   陆母不知道丈夫心思,和婆婆、儿媳妇接着说刚才回来的路上没说完的事。   她们自驾游的第一站,依旧是去承德。   上辈子电视剧看太多,苏彤对承德避暑山庄有执念,很想去看看古时候皇亲贵族们避暑的地方到底是怎么样的。   因为陆一诚独自一人开一辆车,并不知道几个女人聊的内容。听到她们说后天就出发,呆住了,脱口而出:“这么快?”   “不快了。”苏彤解释:“我的车子是新车,还不到保养的时间,明天收拾一下行李,后天一大早出发,刚刚好。”   她一个月的假期已经过半了,再不抓紧出门,时间就不够了。   在一旁安静陪着陆敏玩的云姨,虽然不和她们一起出门,不过想到明天她也可以休半个月假回老家,心里也是非常高兴。   而陆一诚,想到后天过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家里就他和父亲两个,心也跟着空了。   他幽幽看了眼父亲,忽然明白了家里为什么要有女人。   陆政看到儿子这一眼,好笑道:“你那是什么眼神?嫌弃我?”   陆一诚当然不是嫌弃父亲,只是不可否认,对着父亲挺没劲的。   陆政不信儿子说的,他又没瞎,他信自己看到的。   本来就心情失落,这会有点闹脾气,和妻子控诉道:“你看到没?孩子长大了,会嫌弃父母了。”   陆母觉得今晚的丈夫好像格外呱噪,别说儿子,她都好像有点嫌弃。   没看她们正聊着出门的事,非得拿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来打岔。   “得了,儿子事嫌弃你,可没嫌弃我。”   陆政:“……”   完了,妻子也嫌弃他了。   陆政无比委屈。   苏彤有一种自己是罪魁祸首的错觉,有些不敢看陆一诚父子,眼睛直直看着电视机。   -   第二天,云姨在吃过早饭后便回老家了。   苏彤她们花了大半天时间收拾好行李,知道陆敏拍着肚子喊饿饿,陆老夫人才惊觉,只顾着收拾,都过了吃午饭时间。   简单吃过午饭,累了一上午的几人瘫坐在沙发上,彼此提醒着有没收拾漏的东西。   就在此时,门开了。   本不应该在这时候回来的陆一诚,竟然回来了!   这个时间,下午两点,应该不可能是回来吃午饭的吧。   苏彤连忙和他确认:“你吃了吗?”   陆一诚点了点头,他是在厂里食堂吃了午饭才回来的。   不是他能掐会算,但就是莫名敢肯定,如果贸然回家,会没有午饭吃。   果然,听到他说吃了,三个女人齐齐松了口气。   他揉了揉额头,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明白妻子的感染力怎么就那么强,愣是将已经几十岁的母亲和奶奶都带歪了。不过他也没好到那里是。   陆母笑问儿子:“今天怎么那么早回来了?”   陆一诚叹气,连母亲都不懂他心思了。   想到她们明天就要出发,他今天就想早点回来多陪陪她们,工作都一直分神。   好在,至少妻子还是懂他的。   在陆奶奶和母亲实在撑不住回房眯觉的时候,她挨着他,笑眯眯问:“你是不是舍不得我们,所以才提早回来了?”   “你觉得呢?”陆一诚叹气,反正客厅也没别人,他干脆搂过妻子,下巴顶在她肩膀,小声坦诚着自己的不舍:“一想到你们要离开这么久,我就好想自己也能不上班,陪着你们到处走。”   “陆总,理智,不能儿女情长,而且我们只是出去小半个月而已。”小半个月,其实都去不了几个地方。   “而已?”陆一诚笑了,他觉得这日子漫长,她觉得不过而已。   气不过的陆一诚,在她脖颈处轻咬了口。   酥酥麻麻的感觉瞬间传来,苏彤嘶了声,忙推开他,放低声音提醒:“干什么?这里可是一楼客厅。”   陆一诚本就没想要干什么,刚才那举动,纯属下意识反应。   倒是她,他不过是咬了口她脖子,就这么敏感,甚至已经想到别的方面去。   他心情莫名又好了许多。   奶奶和母亲都在睡觉,悠悠下午,时间还很长,他们也许不应该虚度。   冷不丁地,陆一诚拦腰将妻子抱起。   苏彤差点惊呼出声,好在意识到奶奶和婆婆都在睡觉,连忙捂住嘴。可一松手,又怕掉下来,两只手连忙又攀附在他脖子上。   “你要干什么?就不怕奶奶和妈出来,看到你如此不正经的样子。”   陆一诚低笑出声,两人脸的距离不过半掌,近的可以看清她眼眸闪过的慌乱……还有小兴奋。   男人有力的手,抱着她丝毫不感半点吃力,轻松就上到三楼。   意识到他真要青天白日的要干那事,苏彤既紧张,又有一点不按理出牌的兴奋。   不过她还是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她上午收拾行李,中午帮着做饭,出了一身汗,身上黏糊糊的。他在外头上了大半天班,身上也并不干净。   虽说有防护,但这方面不注重清洁的话,对女性伤害是很大的。   所以,趁着两人都还没意乱情迷,她连忙提醒:“不行,都还没洗澡。”   陆一诚一想,她说的对,于是抱着她进了浴室。   开始,苏彤以为是两人要洗澡,而事实,也确实是两人洗澡。   意识到他想干什么,双脚终于着地的苏彤节节后退。   “其实,夫妻之间真不用什么事都一起干的。”   陆一诚笑,没答话。   苏彤只好问:“你今天喝酒了?”   “没有。”   没喝酒怎么那么疯狂?   浴室虽然挺大的,但她很快退无可退。   两人虽然已做了快一年的夫妻,做过世上最亲密的事,但苏彤还是羞红了脸。   只是,尴尬过后,苏彤不得不承认,有人帮擦背的感觉还是很享受的。   偌大的浴室,随着不断淋落的热水不断升温。   水蒸气先是模糊了镜子,又模糊了人的视线。   然而看不清之后,触觉却更灵敏。   苏彤清楚感觉到,那双手开始不安分在她后背游。   “你不会是……”   才说出这几个字,身子就突然被用力扳过,嘴也被堵住。   不知是不是今天的水温没调好,太热了,苏彤浑身细胞突然全都在叫嚣。   她忘了他们本来在干什么,意识迷乱之际,双脚忽然再次离地。   不踏实的感觉,让苏彤找回心智。   “你……”   才说一个字,她就什么都不敢说,生怕呻、吟溢出口,赶忙咬住下唇。   害怕坠落,双脚也本能想去钩住什么。   陆一诚呼吸已经不匀称,在她耳边低声安抚:“阿彤,别怕。” 第78章   陆政今天也准时下班了, 到家的时候天还很亮堂。   他看到儿子的公文包,冷笑了声,问在坐在沙发逗孙女的妻子:“那臭小子今天也早下班了?”   陆母告诉他:“早回来了, 我们才刚吃完午饭, 他就回来了。”   “这么早?”陆政下意识看了眼楼梯的方向。   客厅见不到人,可能在楼上看书吧。   然而他猜错了, 楼上两人放纵过后,躺在床上小憩呢。   连陆一诚这样不贪睡的人,都一不小心睡了一个多小时, 再睁眼时间已经快六点。   他起身收拾好自己, 想到一会就要吃饭, 即便不忍,也还是轻声唤醒妻子。   苏彤艰难掀开眼皮,睡眼惺忪。   “几点了?”   陆一诚柔声告诉她:“快六点半了。”   “噢。”苏彤也明白, 该起床吃饭了。不过她还是再次闭上眼,舒缓了五分钟后才起床。   陆一诚知道是自己的错,非常自觉伺候她换衣服。   从浴室洗漱出来, 苏彤整个人才彻底精神了。   不仅如此, 整个人还容光焕发了几分。   来到一楼, 陆母看到她睡了一觉下来, 都忍不住夸:“还是年轻人好,睡一觉整个人都不同。不像我们,睡前怎么累,睡醒还是怎么累。”   苏彤嘿嘿笑了笑,她是有苦难言。其实她也很累很累好吗?   想到两个小时前发生的一切, 她忍不住瞪了陆一诚后背一眼。   男人,不过是要忍半个月, 就变本加厉提前索取。   可怜她的老腰,还有两条腿,走路都还发软。如果不是年轻,只怕是得卧床休息一整天。也不顾虑一下她明天还要开车,开老久的车。   晚饭,是陆老夫人和陆母做的。   陆政已经很久没吃过母亲和妻子的手艺,一尝还是熟悉的味道。   今天是周二,电视台休息。   没电视可看,大家坐在客厅聊了会后,陆老夫人就率先抱着宝贝曾孙女回房睡觉。   明天一大早出门,还要坐很久的车,她担心小孩子不睡够的话会在车里哭闹。   反正都没电视看,陆政对妻子说:“明天你还要出远门,不如也早点休息吧。”   陆母觉得也对,反正没电视看,还不如回房躺着。   只是她没想到,还没躺下,丈夫就尾随进来了。   房门关上,顺手反锁。陆政再也不装了,一把搂住妻子。   “吓、吓我一跳。”陆母吓得直拍胸口,然而丈夫接下来的举动,却让她顿时红了脸。   她两手抵在丈夫胸前,焦急提醒:“一诚和阿彤还在外头呢。”   房间隔音都很好,但想到晚辈还在外头,陆母说不出的压力大。   陆政哼了声,他才不管。   陆母涨红了脸,拍打着丈夫,奈何男女力量悬殊,最后也只能放弃。   外头,陆一诚看到父亲也回房歇息,有些意外拧了拧眉。   “爸很少这么休息。”   苏彤看着丈夫直摇头,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他自己都这样,难道父亲就不是男人?   “我们也上去吧。”苏彤只能拉着这头呆头鹅离开。   上楼的时候,她故意将脚步声踩得特别大,虽然很可能在房间里的公公和婆婆也许听不到。   她不知道,自己上楼那一秒贼兮兮的一笑刚好被跟在身后的陆一诚捕捉了去。   陆一诚恍然大悟,同时也对自己更有信心。   父亲五十多都老当益壮,他保持锻炼,相比更没问题。   -   周三早上,苏彤不用闹钟也起了个大早。   陆一诚帮她临着行李下楼的时候,陆老夫人和陆母都已经准备好了。   两个男人将三个,不,四个女人的行李搬上车。   除了行李外,还带了些方便携带和保存的吃食之类,车尾箱塞的满满当当。   期间,有邻居看到,好奇问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陆老夫人笑眯眯告诉他们:“孙媳妇要带我们出门玩呢。”   这时候的人,有几个出门玩过的,还是嫁进来的媳妇带着,不由都羡慕陆老夫人和陆母好福气。   陆老夫人和陆母也没客气,笑眯眯说自己确实好福气。   “带这么多行李?这是要出门玩几天?”   陆老夫人笑道:“十天半个月吧,看情况。”   “这么久,能放心的下就两个男人在家?”   “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他们又不缺胳膊少腿的。”   邻居笑了笑,只能在心里佩服她们心大。   邻居寒暄完离开后,苏彤检查了一遍车子,打开后座车门让陆老夫人几人上车,自己也随后坐上了驾驶座。   车窗摇至一半,几个女人看着站在车子半丈之外,满脸不舍的两个男人。   三个女人眉眼皆带着笑意,和车外两个愁绪难消的男人形成鲜明对比。   陆政忽然明白了,当兵那会,每逢探亲假期结束回部队,母亲为何总是对他叮嘱又叮嘱。明明那些叮嘱他都知道。   此时此刻,他做了和多年前母亲一样的事,不断叮嘱几人开车要小心,路上要注意安全,入住酒店一定要选好的,既然出门玩了,就千万别想着省钱。   苏彤耐心应下,看了眼丈夫,笑眯眯问:“你还有什么要叮嘱的?”   要说的,父亲都说了,陆一诚实在想不出说什么,只提醒道:“要记得给家里打电话。”   “好。”打电话报平安,这个苏彤自然会。   车子发动,车内几人朝两个男人挥了挥手,兴高采烈出发了。   站在院子的两个男人,直到车子彻底走远,彻底看不到了,也依然不愿意离开。   同样看着苏彤车子离开的,还有刚才搭话的几个邻居。   她们在院子另一角做晨运,不过今天并没有晨运的心情,到现在还是放松腿脚聊天。   “陆家几个女人可真是心大,丢下两个男人在家自己出门玩。男人哪会照顾自己啊,也不担心他们挨饿受冻,”   另一人笑话她:“你这是羡慕呢,还是妒忌?”   “我妒忌什么?好端端的我干嘛妒忌。”   “人家老太太,七八十岁了还能跟着儿媳妇孙媳妇出门玩,你两个儿媳妇,三个孙媳妇,却没一个带你出门玩过。”   被说那人笑了,嘴硬道:“我又不稀罕出门玩,老胳膊老腿的,万一受伤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但其实她身体非常硬朗,偶尔和大院里的老太太们去爬公园那座山,其他人都要停下喘息休息,她能一鼓作气爬到顶。   唉,还是一个儿子好啊。都说多子多福,儿子多了真不是好事。   小的时候听同街上的老太太说过,儿子太多,老了搞不好是没人养老的。   她还不信,一口气生了两个儿子的时候别提多自豪,也算是为他们老张家开枝散叶了。   然等儿子大了,相继娶了媳妇,才深深体会到做两个儿媳妇的婆婆有多难。   现在还好,她和老伴都还能照顾自己,也有退休金。儿子儿媳妇都还旺跟前凑。真不知道以后哪天生活不能自理了,两个儿子会不会像踢皮球一样,将他们踢来踢去。   老太太叹气,不敢让自己再往下想。还是好好锻炼身体,争取让那一天迟点到来。   说回陆家父子,不知道在院子里站了多久,还是有另一相熟的邻居路过,问他们站在这里干什么,两人才回过神来,冲邻居笑笑后回了家。   时间都快八点了,他们上班肯定要迟到了。   陆一诚没所谓,他是老板,偶尔迟到并不会有人说什么。   陆政是新上任不久的部门领导,迟到太多影响肯定不好。   于是,父子两人,一个坐在客厅沙发继续消化着离别之愁,一个拿上车钥匙和公文包连忙出门。   出门前,陆政看到儿子那悠闲的样子,忍不住骂了句臭小子。   “反正这些天都只有你和我在家,午饭晚饭我们就各自单位解决吧。”   陆一诚没意见,两个男人吃饭,哪里还有什么滋味。   才第一天,他已经数着手指头盼着她们回来了。   -   被万分期待的陆家几个女人,正一路欣赏着美景,朝她们今天计划的落脚点奔去。   这时候的路况并不好,高速公路几乎没有,所以一两天是不可能到达承德的。   所以苏彤做好了计划,分三天时间走。   今晚要落脚的地方,是一个小县城。   路上,她对陆老夫人和陆母说:“虽然现在是太平年代,但毕竟人生地不熟的,我们今天到那后就尽量在酒店待着。”   陆老夫人和陆母懂,这时候虽然不像以前土匪横行的时候,但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太平。明着来的事没有,小偷小摸之类的可是半点都不少。   她们三个女人,还开着辆好车,要是在这样的小地方乱搞,搞不好会惹来一些有歹心之人。   苏彤怕说的太严重会让她们紧张,又说:“酒店是很安全的,爸和一诚推荐的。几年前有国家领导人到这县城,就是入住的这酒店。”   “哟,那我们算不算和领导人住同一个地方?”   苏彤笑了笑,四舍五入一下也算吧。   在开了累计开了六个多小时车后,苏彤她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下午四点不到,天还很早。   几人安顿好后,和酒店服务员了解了下当地情况,直到当地治安非常好,又有点蠢蠢欲动。   “要不,我们就在酒店附近转转?”苏彤最先没立场。   主要是这个点,吃饭还太早,一直待在房间里真有点辜负了出门旅行的意义。   陆老夫人和陆母也正是这么想的。   几人出了酒店,小心谨慎试探性逛了一段。   县城虽然小,却是处处透露着宜居宜住的气息。   街道两旁树木挺拔生长,路虽不宽,却平整干净。   一在河边人行道上散步的大妈热情搭话:“你们是过来玩的吧?”   “看得出来?”苏彤好奇,她其实一直分不清本地人和外地人。都是黄种人,他们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大妈笑:“你们四处张望,对什么都好奇的样子,很容易就看出来是外地过来的。”   原来如此。苏彤恍然大悟。   同龄人总是能聊一些,没一会,大妈就和陆母聊得非常开心。   大妈告诉她们,自从几年前国家领导人到访后,他们小县城就变了样。街道整洁了,领导干部更尽责了,还经常有街道办的人上社区教育大家要讲文明。   可能是因为口碑变好了,多了很多很多外地人过来游玩。   陆老夫人听到这些非常高兴。看到这个太平景象,能想象几十年前这里还是一片硝烟狼藉尸骨遍野?   国家和平,民族独立,后世的人们能在太平时代生活,建设繁荣盛世,这就是她、允知的父辈们和兄弟姐妹们,以及数不清的先烈们抛头颅洒热血的意义。   从战争年代走过来的陆老夫人感触最深,也忽然觉得,她们此趟出远门,也不仅是游玩,也算是去更远更广的地方看看被无数中国人守护的土地。   歇了一晚,第二天上午七点半,几人准时出发。   她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比昨晚落脚的小县城更偏更穷,不过经过昨晚,她们对外头的世界已经没有那么恐惧。   苏彤和她们说:“听说我们今晚要住的地方烩面特别有名,今晚一定要尝尝。”   “要尝,肯定要尝。”陆老夫人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她看了眼乖乖坐在车上,两眼溜溜看着车窗外的宝贝曾孙女,对其他两人说:“我们敏儿真是乖,这么小坐车就不哭不闹。”   确实非常乖,苏彤很认同。   很多这么小的孩子,在车里待久了多少都会不耐烦,可陆敏不会。   这娃有前途,能出远门。   在她们驰骋在陆路的时候,陆娟给家里打了两次电话,神奇发现竟然都没人接,忍不住对女儿说:“起了个怪了,你外婆家竟然没人接电话。”   因为怀孕到后期,身子不怎么舒服,今天请假在家休息的江飞燕并没多想,只是说:“可能是出门逛街去了吧。”   “有可能。”陆娟点了点头。   她找母亲也没什么事,不过是觉得好久没联系了,想着打个电话。   既然这个点没人接,她晚点再打吧。   晚上六点多,陆娟再打电话过去,依旧没人接。   这个时间,总不能说还在外头逛了吧?   江飞燕也不知道了,只是这个点,她们总不能摸黑去外婆家吧?   她只能让母亲:“你过一个小时再打试试。”   这一个小时过得格外煎熬,七点多,陆娟再打过去,这下终于有人接了,是她亲大哥。   可能是打了很多次才有人接,即便是向来严肃的亲哥,也让陆娟格外高兴。   “哥,我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人接,妈和嫂子去哪了?”   陆政因为妻子要出门半个月这么久,心情正低落呢,听到妹妹这话,没什么好气说:“她们出门玩去了。”   “去哪玩了?这个点还没回来?”陆娟不由啧了声,说她们也太随心了,怎么能晚到这个点还不回家。   谁知道却听到亲哥说:“去承德呢,没十天半个月不会回来。”   陆娟诧异到嘴巴都合不上,质问大哥怎么能同意她们这么干,几个女人出门多危险,最后在亲哥不耐烦中挂了电话。   江飞燕从房间出来,看到母亲呆呆坐在电话旁,便问:“说什么了?怎么傻了一样?”   陆娟告诉女儿:“你大舅说,你外婆你舅妈,还有你表弟媳她们自己开车去承德玩了。”   这下江飞燕也愣住了。   几个女人开车去那么远的地方玩,在她听来非常匪夷所思,但又让人非常……羡慕。   “你说她们怎么那么胆大,都没去过承德,竟然也敢去,还是自己开车。”陆娟真觉得疯了,不过她是了解母亲和大嫂的,两人肯定是被苏彤带疯的。   “大哥也不管一下,怎么能同意她们几个女的自己开车去那么远的地方呢。”   在陆娟看来,没有男人同行的出远门是非常危险的。反正她绝对不会这么干,也绝对不会让女儿这么干。   她不理解,为什么大哥和侄子会同意。一家人都疯了不成?   陆娟不安地在客厅来回踱步。   江涛下班回来,见状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心里一咯噔。   经历女儿怀孕结婚又离婚这些事后,妻子的性格变了很多,他们家也总算不像以前那样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所以这段时间他都愿意准时回家,别不是才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又闹了吧?   此时,江涛还以为是女儿和妻子闹矛盾了。   好在担心了不过几秒,妻子见他回来,就一股脑把事情都说了。   听到岳母她们自己开车去承德玩,江涛也确实很意外。   “你说,我大哥和一诚怎么能同意她们胡来呢,也不担心她们在路上出什么事。”   虽说有这个可能,不过江涛还是相信岳父和陆一诚的。如果不是成熟思考过,是不可能同意她们自己开车出门玩的。   他安抚已经有些慌乱的妻子:“你别想太严重,现在是太平年代,如果只是去大城市,一般不会出什么事的,真有什么事也可以找公安嘛。”   “你想太轻巧了。”陆娟反驳他:“就不说遇到坏人,万一车子在路上坏了或者怎么样了,该怎么办?”   “这个他们肯定有考虑到的,而且阿彤那辆车是新买的,全新进口,哪可能那么容易出事。”这点江涛倒是比陆娟看得明白许多。   “但是……但是……”说不清为什么,陆娟就是觉得她们几个女的这么干,太胡来了。   江涛笑她:“那怎么办?她们都已经出发两天了。”   也是,陆娟泄气了,坐在沙发上有些有气无力。   都已经出门了,她能怎么办,要是出门前母亲有打电话告诉她,她还能劝一劝。   但是没有,这么大的事,母亲竟然没打电话提前和她说一声。   想到这些,陆娟很迷茫。   虽然她和母亲称不上什么都谈,但这么重要的事,换作以前肯定会对彼此说一声的。   为什么?为什么母亲都不告诉自己?   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母亲变了,真的变了。   以前,不管她怎么作怎么闹,她都没担心过自己是母亲最在乎的女儿,母亲永远不可能会不管她。   但是现在,她生出几分迷茫。   母亲已经很久没主动过问过她的事了,就连这次出远门这么重要的事也没和她透露一点。   难道母亲已经不在乎她了?想到这可能,陆娟抖了抖。   不能的,母亲和兄长一直都是她的依靠。   想到这,陆娟又给大哥打了个电话。   陆政和陆一诚两个大男人坐在客厅,心不在焉看着电视。听到电话响,还以为是苏彤她们打回来的,都抢着接电话。   最后还是陆政仗着自己身份地位,抢赢了。   接通电话,听到是妹妹的声音,他毫不掩饰嫌弃。   “又什么事?”   本来就恐慌不安的陆娟听到这语气,担心的都快哭了,心里有个声音叫嚣道,看,大哥真在嫌弃她。   “大哥。”陆娟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解释道:“我想妈了,如果她打电话回来,能让她也打个电话给我吗?”   女儿思念母亲,合情合理,陆政并没拒绝,只是语气多少有点不好。   陆娟又说:“大哥,我最近没做什么事让你不开心吧,你怎么对我这么不满?”   陆政担心妹妹一直占着电话和自己诉苦,妻子她们会打不进来,心急如焚。   “你也听出我对你不满,还不赶紧挂了电话?就没想到,你一直占着电话,你嫂子她们会打不进来吗?”   陆娟懂了,好像是这个道理,连忙啪一声挂掉电话。   陆政没好气,对着话筒重重叹了口气。   怎么回事?都快七点半了,她们怎么还没打电话回家报平安?   担心一旦生出,就想起之前妹妹在电话里问过他的话,怎么能放心她们几个女的出远门。   完了,不会是真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了吧?   陆政担心,忍不住和儿子说。   陆一诚听得心猛地一跳,以前他不信不安会传染,现在信了。   好在就在此时,家里的电话再次响了。   只响了一声,陆政连忙接起,喂喂几声,那边都没人说话。   “喂,喂?”   陆政焦急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苏彤呀了声,说:“怎么这么快就接了。”   父子两悬着的心放下,很有默契对视了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和无语。   那边肯定是拨了电话后,以为没那么快接,所以都没注意。   她们几个到底在做什么,如此不亦乐乎,连每天一个的平安电话都开始敷衍了!? 第79章   听到是陆政的声音, 苏彤连忙甜甜喊了声爸,然后立刻按下免提搁下话筒。   别误会,她这么做也是为了好让大家都能听到。   电话那头, 陆政问她们:“怎么今天这么晚才到酒店?”   苏彤看了眼手表, 还不到八点,晚吗?   也许在这时候来说, 天黑了就晚。不过她对晚的概念还停留在几十年后,所以这个问题还是交给婆婆来回答。   苏彤给了婆婆一个眼神,无声说, 谁的老公谁应付。   陆母笑了笑, 自然懂儿媳妇这意思, 于是认真和老公解释。   “来的路上,路过一大平原。你说我们哪里见过这景色,就停下来欣赏了会。这一耽搁, 就晚上六点多才到酒店。办好入住后,跟服务员了解到,这里有家老字号的烩面很有名, 就去吃了。谁知道人那么多, 等了半个小时才吃上, 吃完回来就这个点了。”解释道这, 陆母接受到儿媳妇的小声提醒,连忙补了句:“一回到酒店房间就给你们打电话了。”   听了这话,此时陆政和陆一诚父子俩的想法是如此的一致:原来她们并不是一到酒店就给他们打电话,而是吃饱喝足之后。   唉,父子俩第一次如此默契, 就连叹气都一致。   不过这解释还说得通,陆政和陆一诚都能接受。   陆一诚适时插了句, 问苏彤开了一天车累不累。   苏彤连忙告诉他:“不累不累,我这么年轻,怎么会开几个小时车就累呢。”   “嗯。”陆一诚也不好说什么了,不过不忘强调一句:“我平时开车也不觉得累。”   苏彤瞬间就明白丈夫这话是什么意思,差点没笑出来。   陆政告诉母亲,今天陆娟打了几个电话过来。   陆老夫人这才想起,自己出远门都忘了和女儿说一声。   真不是她故意不说,而是前前后后发生的那些事人,让她压根想不起来要和女儿说一声。她都不记得上次给女儿打电话是什么时候了。   陆老夫人担心问:“她那边没什么事吧?”   “没有,就是想你了,知道你出远门后很担心,让你有空记得也给她打个电话。”陆政还是很老实传达妹妹的意思。   陆老夫人哦了声,却是说:“她那边没事就好,电话我懒得打了,等到了承德再说吧。”   这话出来,陆政心里竟然莫名好受了许多。   幸福是对比出来的,母亲都不愿意给妹妹打电话,却愿意每天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   不过今日和妹妹的短暂聊天,倒是让他的担心再次冒了出来,隔着电话叮嘱她们这一路一定要小心,格外格外小心。   陆一诚在一旁帮腔:“如果遇到不好走的路,宁可绕远路走都不要贪一时之快,知道吗?”   这话显然是对司机苏彤说的,她连忙回应:“嗯嗯,我知道的。放心啦,我不会拿自己和大家的安全开玩笑的。而且我们并没有去经那些偏远的地方,都是挑大道走。”   出来两天,陆老夫人和陆母也没有刚出来那会的忐忑。   见识过外面的世界后,她们也知道了,外面的世界虽然没有呆在家里安全,但是只要小心谨慎些,也并没有以为的那么恐怖。   不过出门在外,家人担心也是正常。   陆母安抚丈夫和儿子:“我们一定会按照在家里说好的那样,走大道,住好的酒店,不去任何可能有危险的地方。不用担心。”   陆老夫人也说:“你们就放心吧,我可是从战乱年代走过来的,危机意识强着呢。”   “是啊,你们就放心吧。”不想她们担心,苏彤连忙转移话题,告诉他们,她们今日见到的千里大平原有多漂亮。   “我从来没见过这景象,一望无际、广袤无垠。如果要我走,我甚至会怀疑是不是走不到尽头。亲眼目睹,我才明白何为古人说的丰饶而富庶的中原大地。”   农耕时代,确实没什么比大平原更能种出好庄稼了。   苏彤没见过,陆老夫人和陆母也同样没见过。   几十岁的人了,谈到自己没见过的美景,也兴奋地像三岁小孩。   陆政和陆一诚听着她们说得如此兴奋,也慢慢收起了自己的担心。   人生不过百年,祖国地大物博,风景如画。既然有那个条件,何不让她们顺着自己的心,出去走走看看呢?   总不能因为他们担心,就自私地将她们困在自己给她们的那一方小天地?   那样是安全,是衣食无忧,若她们不想走出去也罢了,如是想呢?   总不能因为担心就将她们束缚在自己的世界里。   陆政和陆一诚不是那种‘我为你好,你只能听我的’不讲道理的人,他们只能不厌其烦反复叮嘱她们,欣赏美景固然重要,但千万千万不能不注意安全。   苏彤她们也并没有觉得他们太啰嗦,一边又一边应下,回应着让他们放下心的话。   转眼,时间都快九点了。   这时候的电话费高,陆老夫人开玩笑道:“一天天这么打,电话费都比房费还贵。”   她站起身,捶着腰说:“我先去洗澡了,坐了两天车,腰还真有点酸。”   陆母笑道:“你先去洗吧,等你洗完我再帮敏儿洗。”   她们住的是豪华双人房,空间很大。   苏彤和陆敏睡,陆母和陆老夫人睡。   倒不是因为要省钱,而是为了安全,也为了让远在家里的陆家父子放心。   几个人睡一个房间,万一有什么事,好歹也能有个照应。   苏彤洗澡慢,故而选择最后。   累了一天,洗个美美的热水澡,岂是一个惬意可以形容。   洗完澡出来,陆老夫人已经半躺在床上打瞌睡了,陆敏却精神抖擞。   看到苏彤出来,她很兴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母亲过来躺下。   苏彤也是想躺了,笑呵呵走到另一侧。   才躺下,小肉团子就滚了过来,在她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没几秒就沉沉睡去。   小奶娃肉嘟嘟的,手感特别好,苏彤忍不住在她小屁股上揉了揉。   并不担心弄醒孩子,陆敏睡眠质量特别好,好到她都羡慕。   陆老夫人强撑着不睡,就是想看着宝贝曾孙女先睡。看到她在那样粘苏彤,心里无比欣慰,也终于能安心睡觉了。   陆母何尝不是如此,她也不是没见过当人后妈的。   有些后妈为了怕人说对孩子不好,于是拼命对孩子好,好到都已经刻意了。有的后妈根本没办法接纳孩子,不是给脸色就是打骂。   在一开始她就知道,苏彤肯定会对孩子好的,但是嫁过来后对孩子的态度,倒让她很意外。   要说对孩子多好,真称不上。过她要求也不高,而且人与人的感情都是要相处的。她相信相处久了,不管是大人对孩子,还是孩子对大人,都会有感情的。而且阿阿彤和孩子,本来就是亲人。   到现在,如果不说,怕是任谁都不会觉得这两人不是亲母女。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不知道。彷佛毫无迹象可寻,却是在那流逝的一天天里都在变化着。   可你硬要说阿彤对孩子多好,也称不上,反正就是,她就没见过比阿彤和孩子相处更自然的后妈了。   比如刚才,偷偷将孩子当玩具玩,还真当别人看不到。不过都是做过母亲的人,谁没干过这种事,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   翌日,苏彤她们按计划时间起床,吃早饭,收拾行李。   因为从家里带出来的水果,这两天路上都吃完了。所以收拾完行李后,她们并没有急着退房,而是打算去酒店附近的市场买点水果。   此时的她们,怎么都没想到,这一决定将会改变她们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她们询问过酒店服务员,市场离酒店并不远,步行十五分钟左右可以到。   就是这十五分钟的路程,她们目睹了一件让人发指的事。   一个看上去至少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当街被两个男人殴打。而在旁围观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上前阻止的。   苏彤不是喜欢多管闲事之人,而且她们人生地不熟的,不过是路过此地,理应跟更不应该管什么闲事的。   但是看到一个馒头白发的老太太被殴打,她真做不到和其他人一样无动于衷。   陆老夫人和陆母也是,她们本就是善良又充满正义感的人。   就在此时,一看上去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朝老太太跑去,边跑还边嚷着:“不许打我妈。”   苏彤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老太太的儿子来了,应该没事了。   谁知道,那两人并没有害怕,反而还将那跑过来的中年男人也一把推倒在地。   男子也不敢还手,只是将老太太护在身下,承受了本来落在老太太身上的拳脚。   “呜呜,好痛,呜呜,别打我了。”男子一边哭一边求饶,不过却是没有因为痛而丢下母亲。   苏彤看出来了,这男人是个痴傻的。   她已经很久没试过这么生气了,这两个禽兽,竟然欺负这样欺负这对可怜的母子。还有那些旁观的人,竟然冷漠至此。   苏彤看了奶奶和婆婆一眼,得到她们首肯后,走上前,厉声叱喝:“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怎么能这样打人。”   那两个打人的男人可能没想到会有人敢上前说他们,而且还是一个女人。   两人对视一笑,笑容里都带着轻蔑。   期中稍年轻的那个对年老的那个说:“爸,这人你认识吗?”   年老的男子摇了摇头:“没见过,不认识。”   苏彤在心里冷笑,原来是禽兽父子。   稍年轻的中年男人不耐烦,对苏彤说:“走开走开,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一个外人少管闲事。”   家事?反应过来这句话什么意思后,苏彤更愤怒了。   这中年男人怕是老太太的儿子,老男人是老太太的丈夫。   果然,那个护着母亲的傻子对打人的男人说:“大哥,求你了,别打妈了。”   被叫大哥的男人立刻不悦踹了傻子一脚:“谁是你大哥?你喊谁大哥?”   傻子被踢得很疼,又呜呜哭起来。   老太太一脸绝望,看着丈夫和大儿子,却依然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苏彤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丈夫和儿子都这样对自己了,还要忍耐至此?   难道是曾经做过什么错事?就算是,父子俩人也不能这样殴打人。   苏彤于心不忍,上前关心问:“老奶奶,你有没哪里不舒服?”   刚刚那父子两人殴打她得时候,可是全程没手下留情。   老太太有些不敢相信,可能是周围的人都冷漠惯了,不敢相信会有苏彤这样的关心她有没有事。   她摇了摇头,想说自己没事,却突然呕了一口血。   傻子吓坏了,大喊着:“妈,你别死,你别死。”   一个痴傻得儿子都这样担心母亲,神智正常得大儿子却是在看到母亲吐血后,冷漠说了句:“要死早点死。”   苏彤真的,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除了不是亲生的,她想不到别的原因能让一个儿子这么恨自己的母亲。   不止她,一旁的陆老夫人和陆母也很生气,陆母这样温柔的人,都忍不住开口训斥这个不孝子。   “你怎么能对自己的母亲说这样的话?就不怕天打雷劈!”   男子听到陆母这话,不以为意,反而冷笑道:“又来一个多管闲事的。今日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多不认识的人跳出来多管闲事?”   冷笑完,他板起脸问苏彤和陆母:“你们清楚什么情况吗?就在这多管闲事。”   陆母虽然害怕,但也并不退缩。   “我是不清楚,但是儿子打老娘,什么情况都不占理。”   “我呸。”打人的中年男子一脸嫌弃,对着老太太吐了口口水:“我还情缘她不是我妈。”   说完,看着苏彤和陆母,一脸愤恨道:“你们是外地过来的吧,你们知不知道……”   “闭嘴!别说了好吗?”吐血的老太太突然叫了起来,然后对着苏彤她们哀求:“我求求你们了,别管我们的事好吗?求你们了。”   老太太眼神和语气并没有责怪苏彤她们多管闲事的意思,只是的确是在哀求她们不要管,仿佛……   仿佛什么呢?苏彤又推理不出来。   打人的父子两人起身走了,老太太也在傻儿子的搀扶下站起身,一拐一拐跟在他们后谜案。   苏彤三人,用呆若木鸡来形容都不为过。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被丈夫和儿子这样对待,老太太不仅不敢反抗,还求着被人不要管?   这世上真有能忍耐至此的人吗?   苏彤三人再没了刚从酒店出来的兴奋劲,心情别提多沉重。   特别是陆老夫人和陆母,她们的年纪和老太太更接近,又是当了母亲的人,更容易共情。   理智告诉她们,该走了,可是情感上又觉得不能就这么过去。   围观人群也渐渐散去,有个看上去也是六七十岁的老太太,见她们还站在原地,想了想,走上前对她们说:“老赵家的事,你们就别管了。”   苏彤意识到什么,立刻抓着她,问:“老奶奶,你知道他们家的事?”   老太太笑了:“你问问这附近的人,谁不知道他们家的事。总之,你就别管了。”   “老奶奶,你能和我们说说吗?”   老太太摆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我就不该多嘴。”   任凭苏彤怎么哄骗,老太太就是不说。   直觉告诉她,那个挨打的赵家老奶奶身上,肯定有故事,而且挨打也不是一两天了。   她和奶奶婆婆猜测着,到底为什么,那父子俩人要这样对老太太。   难道是因为生了个傻儿子?又或者是干了对不起家庭的事?   她们做了多种猜想,都绝对没想到,竟然是因为那样的原因。   买完水果回到酒店,打扫客房的阿姨热情和她们打招呼,问她们是不是要退房。   苏彤诶了声,告诉她,她们一会就退房。   走了两步,苏彤突然停下,问:“阿姨,你是本地人吗?”   阿姨笑道:“当然,我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那你知道赵家老太太的事吗?”   苏彤也没说哪个赵家,一个地方,赵姓又是大姓,肯定很多人。   但阿姨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笑容顿了顿:“你说的是我们酒店往前走几米左拐那个巷子进去,头发全白,但依然看得出长得很好看的那个老太太?”   “对,没错。”苏彤没有丝毫犹豫,那个老奶奶虽然年纪已大,头发全白,看上去没有一点活力,但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美人。   阿姨叹了口气:“那个老太太,你问整个县城的人,怕都知道。”   苏彤意外,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那肯定是发生过什么大事。   阿姨说完,反应过来,问她们:“你们是昨天才来的,怎么知道赵家老太太?难道你们是特意来找她的?”   “不是。”苏彤将刚才她们去市场买水果看到的事告诉了她。   阿姨听完,叹了口气:“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赵家父子对她经常不是打就是骂。”   “为什么?”对于这事经常发生,被人却习以为常不以为意的态度,苏彤说不出的愤怒。   阿姨看着她们,想了想,最终还是摆了摆手。   “别人家的事,还是不要说了。”   苏彤都快被急死了,为什么一个个表现得都知道,但却到最后关头都不肯说?   “阿姨,你就告诉我们吧。那个老奶奶,真的太可怜了。”苏彤央求着她,甚至打算利益诱惑。   “那个老太太确实是可怜人,年轻的时候还伺候过鬼子兵……”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阿姨连忙捂住嘴。   苏彤震惊了,震惊到头皮发麻,四肢发软。   阿姨这话的意思……难道那个老奶奶……   她只在电视新闻上看过,还有那年看过一部为她们拍摄的纪录片。   她不敢太过深入去了解,因为只是这样都已经让她受不住流泪满面。   然而今日,就在不久前,她亲眼见到了一个幸存者。   所以她们是被这样对待的吗?苏彤悲愤握紧双拳。   苏彤明白了,陆老夫人这个从战争年代过来的人,又那可能不明白?陆母这个听爷爷奶奶和父辈们说过不少过去的事的人,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那个可怜的老太太!   她们的心再没办法平静,红了眼眶回到房间,在床上坐了许久,三人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第80章   赵家果然在南县人人都知道。   决定在南县多停留几天后, 苏彤和周围的人稍作打听,虽然大家都有所避讳不肯多言,但也大概知道了赵家的情况。   那个挨打的老太太有个很好听的名字, 徐宝饴。   在那个年代, 会给女儿取这么好听名字的家庭一定不差,而且父母一定将她视她如珍宝。   被父母宝贝的孩子, 长大后嫁了一个还算心仪的丈夫,第二年就生下了个儿子。   如果没有战争,也能这样不咸不淡幸福下去。   不幸始于她23岁那年, 城破人亡。   她的父母兄长在炮火中丧生, 她在逃亡中和丈夫失散。   她和好几个邻居女性被抓走, 忍受了几个月屈辱的生活。   后来,山河收复,她们那些在炼狱中生活的人也终于得救。   再后来, 她和同街几个女人受辱的事被传开,其他几人承受不住压力,有的选择了结束自己的性命, 有的选择远走他乡。   她坚持了下来, 却是丈夫的不待见, 长子的不理解。   “做出那样丢人的事, 都不知道她怎么好意思活着。”   这话是苏彤在向别人打听时,听到最多的。   每向人多了解一分,那双捂住苏彤心口的无形的手就像加大了力度,闷得她喘不过气,痛苦难耐。   她站在南县城内最大的那条河流边, 看着几近枯竭的河流,一如此刻的心情。   一直都知道这个社会对女性有多苛刻, 哪怕在那些宽容、平常对待女性再嫁的时代。   自懵懵懂懂的豆蔻年纪起,她就非常不理解,为什么水性杨花是形容女性,风流倜傥是形容男性?   她找不到答案,社会也给不了她答案。   过去的那些,和今日了解到的徐宝饴老奶奶遭遇比,都不算什么了。   抬手看了眼手表,她已经在这河边站了半个多小时了。   太阳已经很晒,闷得她额头直冒汗。   抬头望了眼天空,阳光刺眼,刺得她睁不开眼。   也正是这刺眼的阳光,让苏彤忽然下定了决心。   不行,明明早已雨过天晴,阳光灿烂,每个人都活在阳光之下,为什么不幸的受害者却依然还要活在湖南之中?   这么想,她不怕了。   多管闲事也罢,会被那对畜生伤害也罢,她都必须要去徐老奶奶家一趟。   她不知道去了能改变什么,只知道要去。   苏彤凭着了解到的线索,一路走一路问,总算找到了徐宝饴老太太家。   赵家虽然在小巷子里,不过并不差,是独栋的两层小洋楼,只是有些陈陋旧陋,看得出有一定的历史年限。   从建筑风格看,苏彤揣测应该是三四十年代建的。   可见在以前赵家应该也是条件不错的,不然徐家怎么可能将女儿嫁给他们家。   小洋楼一楼的右侧用木头搭了个小矮房,一开始苏彤还以为是搭来堆放杂物的。   她看到一五六十岁的大妈从赵家洋楼走出来,猜测可能是赵家人,便硬着头皮问她徐老奶奶的事。   大妈一脸嫌恶看着苏彤,凶巴巴问:“你找她干什么?”说完指了指那个小矮房:“在那呢。”   语气里满是嫌弃,仿佛多看一眼那个地方都会沾染上晦气。   苏彤莫名一肚子气,同为女性,怎么能对女性那么大敌意。   不过苏彤不想和她怄气,她今日过来是想看看徐老太太的。   苏彤朝矮房子走去,所谓门不过是一块缝缝补补又缝缝补补的模板,轻轻一拿就拿开了。   看到里面的场景,苏彤顿时说不出话,眼眶瞬间被打湿。   两个平方大的小木房,老太太正卷缩成一团,躺在那只铺了一层薄垫的地上。一看就不对劲。   苏彤没时间难过,连忙弯腰进去,喊了几声奶奶,奈何全没回应。   伸手一摸,身子滚烫。   发烧了,而且烧得不轻。   竟然没有人管她,就这样任由她烧吗?如果自己今日没过来,苏彤甚至不敢肯定,她是不是就会烧死在这个小房子里。   不行,必须得尽快送医院。   苏彤想叫醒徐老太太,奈何她早已烧得没有意识。   想抱起,力气又不够。   正无助准备去外头喊人之际,老太太的傻儿子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碗,碗中装着黑乎乎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苏彤也不管傻儿子能不能听懂,比划着让他将老太太背起。   傻儿子一开始却是没听懂,傻傻举着碗,说是药。   苏彤气坏了,连忙说:“你那是什么药,怎么能吃。”   “狗,狗狗生病也吃这些。”傻儿子愣愣解释。   “人生病了得送医院!”苏彤急死了,“医院,送医院。”   好在傻子再傻,也听懂了医院二字,明白了苏彤是想将他母亲送医院,于是立刻背起母亲。   送到医院,医生都吓到了,再给老太太检查并输液后,本来就忙得挪不开身的医生,还是把苏彤和傻子批评了一顿,批评他们怎么能将病人拖到这么严重才送来。再晚来一步,老太太可能神仙都难救。   “而且,病人身体极度营养不良,你们是不是虐待老人?”医生眼神犀利盯着俩人,此刻看他们就是虐到老人的年轻人,非常生气。   苏彤小声解释:“我是昨天才到这个地方,今天无意中撞见老奶奶病倒在家里没人理。”   老太太的傻儿子被医生吓到,缩在墙角,低声哭泣。   医生扶额,他懂了。   只怕是,这个儿子才是老太太的孩子,这位女同志是好心路过的陌生人。   如果只有这么个傻儿子,也不怪老太太身体为什么那么羸弱,还那么多伤痕了。   他叹了口气,像苏彤道歉。   苏彤连忙摆手:“没事没事,你会误会也很正常。”   毕竟这个社会,不是亲戚朋友,还是很少有陌生人会送一个生病的人去医院的。   苏彤交了钱,给徐老太太办理了住院。   在输完两瓶药水后,徐老太太终于醒来。   看到自己在医院里,除了惊慌还是惊慌。   她没钱,这些年不管大病小病都是靠自己硬熬。   “傻蛋,傻蛋。”老太太大声呼喊,傻蛋是她那个傻儿子的名字。她清楚知道,除了傻蛋,不会有人在乎她的生死。   不过傻蛋没进来,进来的是苏彤。   她本来一直在病房守着的,反应过来自己出来那么久婆婆和奶奶肯定会担心,于是去护士台借了电话打回酒店,告诉她们这事。   打完电话回来,还没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老太太的呼喊。   徐老太太也认出了苏彤,昨天她在街上被丈夫和儿子打,站出来帮她说过话的人。   她很惊讶,没想到还会在见到苏彤。   “老奶奶,你醒啦,觉得身体怎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苏彤笑眯眯问着她话。   苏彤这人,也许天生有着这种亲和力,一旦愿意主动和一个人接近,很容易拉近距离感。   老太太看着她,问:“是你将我送来医院的?”   苏彤点了点头:“你烧的太厉害,不来医院不行。”   老太太连忙掀开被子下床:“我要回去,我要回家。”   苏彤知道她担心什么,连忙告诉她:“医药费我已经交了。”   还骗他,交了就不能退回。   老太太急了,红了眼道:“姑娘,你不知道,我没钱,也没有那个能力去赚钱了,我还不起的。”   有些人的修养是刻入骨子里的,比如老太太,没钱没能力,她宁可选择硬受着,也不去占别人的便宜,不去占国家的便宜。   “不用还,不用还,我有钱,我特别有钱。”苏彤没有炫富的意思,但此时此刻就是特别想让老太太知道,这点钱对她来说真不算什么,所以她更夸张强调了句:“我特特特别有钱。”   徐老太太被她都笑了,又哭又笑。   苏彤扶着她坐下,因为是单人病房,说起一些话来也特别方便。   “老奶奶,我帮你,没想着要你还钱。我帮你,只是因为你特别像我一个姨婆。”   同时代的经历,也许特别能引起共鸣。   苏彤把允知姨婆的事,允知姨婆的事和她说了。   徐老太太本来心里多少还有些抵触苏彤的,听完郑允知的事后,这份抵触不知觉没了,甚至心里还对她生出了几分怜爱。   她也算烈士的后人了。   果然啊,英雄的后人都有一颗怜悯之心。   对于将她救出炼狱的英雄烈士们,徐老太太心里一直都充满感激。不管她这辈子多不幸,多痛苦,她依然感激将她救出火海的人。   “老奶奶,你不要想太多。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让我一个从来没来过南县的人来到这里,遇到你。”说着,为了让徐老太太更加安心,苏彤牙一咬,也不介意将自己美化一番了:“不止是你,就算是遇到其他需要帮助的人,我也会毫不犹豫伸出援手的。”   原谅她撒谎,她为她过去自私凉薄地活着而忏悔。她保证以后洗心革面做人,真心实意去帮助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姨婆的亲人们当年如此奋不顾身,是希望看到每一个中国人都能在和平年代,好好生活。所以你不要……好好活下去。”   不要什么呢?苏彤词穷,根本想不到任何词语来表达。   不要想太多?那样非人能成说的惨痛经历,能不想吗?   仇恨之所以能放下,不是因为心胸广大,而是复仇,而是拿回属于自己的公道。   苏彤没有比这一刻更能明白,为什么多年以后,那些连回忆都不敢回忆的勇敢的老太太们,忽然敢于将自己曾受过的伤害血淋淋撕开给世人看。   不仅仅是世人已懂得了宽容和理解,更是生命的尽头,她们已无所畏惧,只想要回属于她们的公道。   苏彤开解着徐老太太时,去外头买吃的傻蛋也回来了,开心拎着一袋肉包子。   他满头大汗,看得出是一路奔跑回来的。   他把还热乎的包子递给母亲,递给苏彤,傻傻叫着让她们吃,随后自己也美滋滋吃起来,仿佛吃到了这世上最美好的食物。   苏彤看着心酸,从徐老太太的经历,也不难猜出他大概是谁的孩子。   但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随了老太太,有了人性。   人真的不能对受害者要求太苛刻,现在的医学水平尚且如此,更别提几十年前。   老天让他痴傻,或许是对他,对老太太的最后一点仁慈。   徐老太太毕竟病着,吃了一个包子后就再也吃不下了,虽然肉包子这种食物对她来说已是奢侈。   苏彤没有勉强她,算了下时间,奶奶和婆婆应该快到了。   打电话的时候,她拜托她们中午的时候送点适合病人吃的粥食过来。   果然,没多久,陆老夫人和陆母就到了。   陆老夫人手里拎着一份粥,陆母抱着孩子。   苏彤和徐老太太解释:“这是我奶奶,婆婆,还有我女儿。”   徐老太太很意外,没想到苏彤看上去这么年轻,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   苏彤笑笑,也没和徐老太太详解释陆敏的事。   看到陆老夫人还给自己拿来了瘦肉粥,已经许久不曾感受过这样温情的徐老太太红了眼眶,没忍住哭了起来。   陆老夫人心里也难受,将粥摊开放到她跟前。   “吃吧,多少吃点,身体才会好得快。”   徐老太太含泪吃了一口,只一口,她就停下,呆呆看着饭盒里冒着热气的粥。   “怎么了?不合胃口?”陆老夫人面露担心,这粥还是特意向酒店服务员打听过,在本地一家据说开了一百多年的粥铺买的。   徐老太太摇了摇头,强挤了一个笑容:“这粥,是在陈记粥铺买的吧?”   陆老夫人点了点头,笑了笑,对她,也对其他人说:“看来这陈记粥铺确实有那么一点名堂,本地人一吃就吃出来了。”   徐老太太也笑了笑,低头又吃了一口。   随着一口一口的热粥送进嘴,她的泪再也忍不住,滴答滴答掉落。   “怎么了?”苏彤温柔递上纸巾,猜测在她这里,可能有段往事,和陈记粥铺有关。   徐老太太摇了摇头,擦干眼泪,把饭盒粥吃得干干净净。   陆老夫人很高兴,靠着床沿坐下,重复念道:“多吃点,吃多点身体就能好得快。”   徐老太太擦干净嘴,可能是喝了一碗热粥,又可能是打了针烧退了,整个人脸色看起来好多了。   她笑了笑,这次笑容里多了几分真。   很好看,特别好看,是那种大家闺秀的端庄的笑。   “我已经四十多年没吃过陈记的粥了,没嫁人之前,只要我说想喝粥,哥哥就一定会亲自跑去陈记买……”   徐老太太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中。 第81章   因为是母亲三十多岁才生下的女儿, 她从小就是家人的宝。   徐宝饴还记得,小时候出门她几乎没怎么走过路,不是爸爸抱, 就是哥哥背。   特别是年长她十岁的大哥, 后来父母忙生意,哥哥成了那个陪伴她的时间最多的人, 对她这个唯一的妹妹可以说是娇惯备至。   但凡她想出门,不管大哥在干什么,都会立刻放下, 带她出门。   从家里到东市这条路, 大哥背着她走得最多。   因为东市那条街特别多新奇小玩意, 对她这个小孩子充满了吸引力。   在她的印象里,大哥是那个对旁人话不多,对着她却总能说不停, 看似冷漠不容易靠近,却是最温柔善良的人。   只是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长大了, 大哥也结婚了, 有了自己的生活。他出门的时间越来越长, 陪她的时间越来越少。   但不管他去哪里, 出门多久,每次回来都一定会给她带新奇的玩意。   有一次,大哥出门差不多半年之久。看得出父母很不高兴,有天晚上她无意中听到父母和他争吵,父亲劝他不要拿全家人的性命冒险, 不要去参加什么革命的。   她很好奇,革命是什么。毕竟大哥可是从来都是很孝顺, 不会不听父母话的。   后来说了什么,她不知道。因为被嫂子发现,哄回房间了。   她的嫂子,也是这天下最温柔善良的人。   不知道大哥是不是听了父亲的劝,反正没有再像之前那样频繁离家。   再后来,她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父母给她找了个知根知底,条件也不错的人家。   当然了,和她们家比起来,那是没得比的。   她还记得,在结婚的前一天,大哥突然来找她,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   这是大哥给她攒的嫁妆——东市大街的商铺地契。   她记得,小时候大哥对她说过,等她日后嫁人了,要把她最喜欢的东市那条街的商铺都买下来给她陪嫁。   “大哥,你会是真买下了那条街吧?”她不敢相信,   “打开看看。”   见她一直不敢动,大哥笑看着她,让她打开。   她颤抖着手,打开木匣子……整个人又气又想笑,不过倒也松了一口气。   并没有一盒子地契,她翻了翻,一共三份。   自她长大后,大哥已经不曾试过这样和她开玩笑了。   “大哥,你怎么能这样捉弄我?”她佯装不高兴。   她一不高兴,大哥立刻郑重和她道歉,她顿时就装不下去了。   她并没有真责怪的意思,连忙说:“大哥,我没有不高兴啦。”   “我知道。”大哥温柔笑看着她,却是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不管你信不信,大哥真的曾经把东市那十几家店铺买了下来。只是后来缺钱用,便想着卖一间应急。谁知道一间又一间,最后只剩这三间。”   “大哥……”她很感动,她以为不过是儿时的一句玩笑,他竟真为此努力,并去实现。不过她也很担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大哥卖掉了那么多间铺子。   只是,大哥不肯说。   “大哥,爸妈给我的嫁妆已经很多了,这三间铺子你留着吧。”她把地契放入盒子,还给大哥。   大哥却不肯要,只说要给她留点能让她后半生有所依靠的东西。   那时候她还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直到几年后,敌人突然打过来。往日宁静的小县城,一时之间危在旦夕。   很多人都在准备逃离,她的丈夫赵兵也不例外。   她舍不得父母和大哥,于是回娘家,想劝说他们一起逃。   他们都拒绝了,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当年大哥并没有停下步伐,反而还将父母也带入了抗战阵营。   他们徐家,曾是南县数得上名号的富贵人家。十几年过去,为了支持革命,铺子一间一间卖,地一块一块售,家产早已败得差不多。如今可以说,除了这间祖宅,他们徐家也就剩一间药房两间米铺了。   其实那会说什么,她已经记不得了,就记得大哥的一句话。   “小宝,我们卖掉的土地和商铺,会变成飞机大炮保护我们。”   他们让她走,好好活下去。   她红着眼问:“那你们呢?”   父母,大哥,还有嫂子,都摇了摇头,表示他们不能走,他们的得身份不允许他们逃。   她陷入了挣扎,一边是父母亲人,一边是丈夫和儿子。她不知道自己该走还是留。   然而老天并没有给她留下太多的思考时间,第二天夜里,轰隆一声巨响,宣告南县百年的安宁结束了。   她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天晚上,飞机在夜空盘旋,一枚枚炸、弹像雨滴一样坠落在这小小的县城。   到处是火,到处是惨叫声。   慌乱中,她和丈夫儿子走散。   一夜过后,往日繁荣的小县城,一片狼藉,到处是尸山血海。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躲过那些炮火的,她想去找丈夫孩子,想去找父母,却被那些坏人抓住了。   和她一起被抓的还有好多人,她们被关在一个地方,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尽头,好多人忍受不住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她也想,可她不能。她想知道她的父母亲人是否还活着。   就在她日复一日熬着,就快熬不下去的时候,她们得救了。   大哥没有骗他,他们卖掉的土地和商铺,真变成飞机大炮保护他们。   那天,救下她们的飞机来了。   她至今还能清楚记得那个从飞机上走下来的年轻人的样子,十八、九岁,脸上还带着稚气,却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坚毅,就像他军帽上的那枚日徽。   她活下来了,又好像没有。   她的父母兄嫂,在那一夜全遭遇了不幸。他的丈夫知道了她的遭遇后,指着鼻子骂她为什么还有脸活着。其他人知道了她的遭遇后,也在背后指指点点。   她想父母,想兄嫂了。   如果他们还在,知道她受了那么多苦,一定只会心疼,才舍不得骂她。   她本以为她的眼泪已经在那个炼狱般的地方流干,却在被丈夫责骂时再次流下了眼泪。   然而这还不是最残酷的,丈夫日复一日的责骂,邻居们的指指点点,甚至也影响到了年幼的儿子。他也嫌弃她这个让他丢脸的母亲。   那一夜的轰炸,带走了她的血脉至亲,也带走了她所有的幸福。   她活了下来,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活下来。   父母走了,大哥走了。他们不在了,全世界的人都开始欺负他们的小宝。   昔日繁华的东市街不在了,她也再没能吃上曾经最爱吃的陈记瘦肉粥。   转眼几十年过去,回过头看,她都不敢相信,她竟然又活了几十年。   又或者徐宝饴早已经死了,不过是□□还在这世间又存活了几十年。   徐宝饴哭了,这几十年来,这些她没跟任何人说过,今日不知道怎么就和她们说了。   她哭了,所有人也都哭了。   傻蛋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他只是看到母亲哭了,也跟着哭。这几十年他都是这么干的。   陆敏这个小奶娃,似乎也感受到了大家的难过,看看奶奶,又看看母亲,嘴一撅,也要哭了。   陆母连忙低声哄,最后只好抱着她出了病房。   陆老太太擦干眼泪,握住她那双比自己还粗糙的手。   明明比自己还要小十几岁,看上去却是比自己还苍老。   陆老夫人安慰鼓励她:“要好好活着,不要辜负亲人们流的血。”   徐老太太冲她笑了笑,很多事她都忘记了,但听到陆老太太这句话,她想起来了一件。   “你信吗?当时救了我的那个年轻小战士,也说了同样的一句话。”   一字不差,太神奇了。   但陆老夫人听后两手却是一抖,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清楚楚的,这话是允知对她说的。   她两手抖的厉害,徐老太太以为她不舒服,苏彤也担心了,正想着要不要赶紧带她去看医生。   陆老夫人却颤颤巍巍开口:“不用,我没事。”   她加重了力道,问徐老太太:“你知道不知道那个小战士叫什么名字?”   徐老太天摇了摇头,当时场面那么混乱,而且那会她更像是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哪里会记得问人姓名这种事。   不过,远久的记忆,似乎有什么被唤醒。   她拧眉努力想,想啊想,终于想起一点,那时候好像有人叫他……允先?云先?匀先?   这名字太特别,特别是在那样混乱的场面,也依然传入了她耳中。   陆老夫人更激动了,本就眼眶湿润的,这下更是老泪横流。   “是允先,允许的允,先行者的先。不会错的,一定是他。他们两兄妹的名字那么特别,绝对不可能有人重名的。”陆老夫人已经认定了。   原来当年,允知弟弟来过这里,解放了这里。   苏彤怕奶奶年纪大,太激动会受不住,连忙伸手去帮她顺背,引导她深呼吸舒缓情绪。   徐老太太没想到,当年那个不过一面之缘的小战士,竟然可能是今日帮助了她的好心人认识的,忙问:“你们是他的什么人?”   陆老太太此时激动的根本说不出话,苏彤代为回答:“他很可能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姨婆的弟弟,当年只知道他牺牲了,却不知道在哪里。”   徐老太太也深感意外,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又出来了。   这算不算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当年她被他救了,今天又被他的亲人救了。   徐老太太已经麻木了半生的心,在这一天好像又鲜活起来了。   这几十年来,丈夫和儿子无数次说过她为什么还不去死之类的话。她也问过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   如果那小战士真是她们口中说的那个人,她活着的意义也就是为了今日。   徐老太太也激动回握住陆老夫人的手,因为太激动,说话都开始哆嗦。   “我知道他在哪,我知道。”   未语泪先行,徐老太还没开始说,整个人又开始哭成泪人。   当年南县解放后曾遭遇反扑,又激战一个多月。   那个小战士牺牲了,和很多人一样牺牲了。   后来,他们被安葬在县城唯一的一座山脚下,再后来,在那里修了烈士陵园,立了纪念碑。那些知道名字的刻了名字,不知道名字的也没办法。   “他有名字的,他有名字的!”陆老夫人念叨着,有些不知所措看着苏彤。   苏彤知道她的意思,安慰道:“晚上爸下班,我们再和他商量下。”   公公当过兵,转业后又在政府单位上班,肯定比她们了解,肯定能想到办法的。   说到儿子,陆老夫人才定了些。   对,和儿子商量,他肯定知道该怎么办的。   天渐渐暗下,苏彤她们差不多要离开了。   临走前,苏彤对徐老太太说:“这件事可能还需要你帮忙,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安心在医院住下,好好治病。”末了还不忘强调:“钱已经交了,是不能退回来的。”   长期营养不良及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她的身体很虚弱,必须要住院治疗。   徐老太太叹了口气,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抵触。   苏彤本还想给他们买好晚饭的,徐老太太让他们别操心。   “傻蛋虽然傻,一日三餐这点还是可以照顾我的。”   苏彤心想也是,不然这几十年怎么过来。   离开医院,陆家几个女人也没什么心情,随便找了间面馆凑合着应付了顿晚饭。   回到酒店,如果准时下班的话,这个时间应该也到家了。   苏彤决定拨打电话试试,嘟嘟几声后,还真有人接了,是陆一诚。只不过听着有些气喘,彷佛是奔跑过来的。   “你怎么了?”   苏彤没有怀疑他干坏事的意思,只是在家里,突然这样喘气真的很奇怪耶。   面对妻子的……关心,尚且就说关心吧,陆一诚沉默了半响。   该怎么和她说,自己才走到客厅窗户外头,就听到家里电话响,然后一路快跑回来接这个电话吗?   不讲怕她误会,讲怕她笑话。真是进退两难。   最后,他选择了如实禀告。   毕竟面子什么的,比不上忠诚。   一个不忠诚的男人,活在这个世上就是浪费空气。这话是苏彤说的,他记得牢牢的。   沉痛了一天的心,因为丈夫这话,忽然变得没那么沉重。   听到了电话那头的轻笑声,陆一诚连忙转移话题,问她们:“今天怎么那么早给家里打电话?几点到的目的地?”   “没有,我们今天没离开南县。”   “发生了什么事?”陆一诚的心立刻悬起,想到的就是她们在南县发生了事情。   苏彤道:“确实是发生了一点事情,不过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们都没事,只是遇到了点事,然后决定留下来两天。”   什么叫没事,什么叫遇到点事?陆一诚都给搞糊涂了,心里的焦虑没减轻半分。   “是这样的……”苏彤将在南县遇到徐老太的事,简单又不是全面告诉陆一诚。   从在街上看到老太太被打,到意外知道了可能是郑允先的消息。这一切的一切,陆一诚听了都忍不住称奇。   陆老夫人根本没那耐心听孙子称奇,和他说了她现在最关心的。要怎么样才能弄清楚那到底是不是郑允先。   就在此时,准时下班的陆政也回来了。   看到儿子在讲电话,还没放下公文包就问:“聊多久了?”   他怕已经聊很久,妻子会没什么耐心和他聊。   果然,儿子告诉他:“有一会了。”   父亲回来,陆一诚便换成免提方式。   听到儿子回来了,陆老夫人因为太心急,不禁去埋怨他为什么这会才回来。   陆政感觉到老母亲似乎心情不好,等到听儿子简单说了下大概,他理解了。   “妈,你放心,这事交给我处理。”   陆政向来不对自己没把握的事打包票,会这么说,就是有把握能解决。   这下倒轮到陆老夫人不敢相信了,在她看来那么难的事,怎么儿子应的那么容易似的?   陆政解释:“本来就一直有相关部门专门负责调查当年战争中牺牲的那些无名烈士身世的这事。”   “原来是这样。”陆老夫人放心了。   解决了一件事,苏彤也有另一件事想问公公意见,就是徐老太太的。   是万不能让她继续和那对父子一起生活的了。   陆政想了想,对她们说:“要不先挂一下电话,我问一下另一个部门的领导,一会打给你们。”   “好。”苏彤留下自己这边的电话,啪一声,果断挂了。   快到让另一头的陆一诚人都傻了。她怎么不说他打声招呼就挂了呢?   十来分钟后,陆政那边了解清楚了,给母亲她们打电话。   一接通,陆老夫人急切的声音就传来:“怎么样?了解到了吗?”   陆政嗯了声,告诉母亲,他刚才联系了别的部门领导,了解到其实很多地方都有对战争受害女性的救助,让她们可以和当地妇联联系。   听到这答复,苏彤觉得不靠谱。当地妇联如果作为,怎么会任由徐老太几十年都这样。   不过总是要试试的,她原本也打算明天去找妇联的。   今天虽然没开车,但却让陆家几个女人觉得比开车好累。   于是,不过八点多,她们就嚷着要挂电话,准备洗澡休息了。   陆家两个男人真有一种,被利用完就无情甩的错觉。   临挂电话前,陆一诚忽然问妻子:“你们计划在南县待几天?”   苏彤想了想,明天找妇联,顺利的话,最快也要两三天后才能离开。   陆一诚只是嗯了声,并没多说什么,苏彤也没有多想。   第二天,她们兵分两路,苏彤去找妇联,兼带孩子,陆老夫人和陆母去医院看望徐老太,兼送陈记的粥。   妇联的人对于苏彤这个外地人为了徐老太的事情过来,还是挺意外的。   “你不知道,其实这事我们也出面过好几次……”   妇联的人显然也很无奈,关于徐老太的事,她们真的不敢怠慢。   上门不知道多少次教育赵家父子,教育左邻右舍,但效果都微乎甚微。   “既然教育没用,能不能将徐奶奶母子送去养老院?”   “这……”妇联的人还真没从这角度想过,好像,也许,也不是不可以。   最后,妇联的人表示联系看看,这事不仅要养老院那边要办手续,也要徐老太这边同意。   “我想她应该会愿意的。”   这事,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妇联这边没结果之前,陆家几人并没有贸然将这是告诉徐老太太。   好在这事也很快有了结果,就在苏彤去找妇联后的第二天,妇联主任来到医院看徐老太太,和她说了这个件事。   苏彤佯装不知道,一脸兴奋对徐老太太说:“我觉得这很好啊,养老院条件并不差的。”   当然,现在的养老院条件和几十年后是没得比,苏彤敢说那句话,是因为昨天从妇联出来后,她特意打车去看过,是真的不差,里面住的基本都是五保户。   徐老太太苦笑:“我不是嫌差,再差能差得过我现在住的地方?我是怕不符合规矩,给政府添麻烦。”   妇联主人立刻批评她这种思想不行:“怎么能说给政府添麻烦呢?政府就是为人民群众解决麻烦的。”她笑道:“那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徐老太太忐忑抬起头,对上妇联主任关切的目光,眼一热,点了点头。   她也和妇联的人接触过很多次,她们对她一直都挺好的。偶尔松松吃,送送药。很多次,如果不是有她们帮助,她也许早就不在了。   徐老太太和傻蛋有了安身之处,苏彤她们也放心了。现在南县唯一还不能放下的,就是不知能不能确认郑允先的身份。陆老夫人直觉认为,那个小战士就是郑允先。   不过好在她也知道,这事急不得的。   徐老太太的事解决了,苏彤她们肯定是要离开的。   老太太也知道,所以问她们什么时候离开。   苏彤当然想等她出院后,徐老太却说:“不用担心我,你们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不能再因为我耽搁你们的行程。如果你们非要这样,我今天就出院,反正我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   苏彤真怕她会这样,连忙劝阻:“怎么没大碍,医生说你长期营养不了,要好好吊几天营养针。你要把身体养得好好的,那件事后面政府的人说不定还会找你了解呢。”   她说的是郑允先的事。   陆老夫人适时站出来,捶着胸口说:“我这几天啊,心慌的厉害,是肯定要停下来休息两天的。”   虽然觉得可能是为了自己安心演戏,但徐老太太也不敢冒险。   上了年纪的人,身体就是格外脆弱。   心口大石落下,陆家几个女人感觉仿佛很久没试过这么轻松似乎的,于是和家里打电话的时候,都多了几分期待。   只是,今日电话那头只有陆政,陆一诚还在公司加班。   陆母听处丈夫语气好像有一点酸,好笑问他:“儿子加班你都妒忌,果然是操劳的命。”   陆政轻哼了声,说:“我妒忌你们一直关心他行不行?”   “行行行。”陆母也不和他较真,“我们都不在家,有好好按时吃饭吗?”   这么多天,才终于关心他有没按时吃饭。陆政委屈。   “有,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   陆母笑:“说自己不是小孩子,说的话却跟小孩子似的。”   没有陆一诚在,聊天的主角变成了陆母和陆政。   苏彤打了个哈欠,这些天神经绷得太紧,放松下来,她是真的困了,于是向两位老人示意,她先去洗澡。   陆老夫人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去。   陆敏不知怎么的,今晚竟然想和苏彤一起洗澡。   苏彤顿时尬在原地,虽然她还只是个小孩子,以后长大了也肯定不会记得。   但就是,自己看她的裸体可以,她看自己的,不行。   苏彤从包包里拿出一根棒棒糖,问小奶娃:“一起洗澡还是吃糖?”   一根棒棒糖对孩子的诱惑实在太大了,陆敏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中。   最后,在苏彤哄骗下,她选择了棒棒糖。   苏彤捧着胸口,佯装很难过。看得陆敏好愧疚,差点就要放弃棒棒糖。   陆老夫人笑她:“行了,赶紧去洗澡吧。不然孩子宁可不要糖也要跟你一起洗澡,看你怎么办。”   苏彤也正有此担心,连忙拿了换洗的衣服进浴室。   洗澡出来,婆婆还在和公公讲电话,她笑得特贼。   老房子一旦着火,可不是年轻人能比的。   没想到啊,公公那样严肃的人,竟然也是个粘妻子的。   她太困了,已经没精力腹诽。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明天醒来,她将见识到,什么叫有其父必有其子。 第82章   如果第二天醒来, 梦见的人就在眼前,你会怎么样?   苏彤不知道,她只知道, 此刻的自己肯定很呆。   她昨晚确实做梦了, 也梦到了陆一诚。但是她也没想到,大清早突然有人敲门, 打开门看到的,竟然是本应该在遥远G市的他啊。   “你怎么来了?”最后,她混沌的脑子, 很诚实说了这句话。   一身风尘仆仆的陆一诚, 嘴角市抑制不住地往上翘。   “谁来了?”正在洗漱的陆母从卫生间出来, 看到站在门口的儿子,先是一愣,随后笑得极开心。   陆老夫人听到小声, 本来在赖床的陆敏玩的,也忍不住走出来张望。   看到是孙子,脱口而出:“哟, 你怎么会来这里?”   陆一诚是在大前天接到妻子电话, 知道她们可能会在南县停留几天后决定过来的。   她们出门几天后, 厂里也基本没什么事忙。闲起来, 便老是想在千里之外的她们。   没人知道,短短几天,他经历了怎样的一场心慌意乱。   然那天,得知她们要在南县停留,他脑子忽然有一道光闪过。   他和父亲不一样, 他是自己的公司,如果不忙, 完全可以离开一段时间,有事再赶回来便是。   这么想,他整个人忽然轻松了,心情也愉悦起来。连夜去了火车票代售点委托别人帮自己买票,连夜收拾行李,第二天一大早就坐上了开往南县的火车。   当时挂了电话后,他就和父亲说了这个打算,父亲妒忌得面目全非。   不过他可不管,还让父亲保密,想给她们一个惊喜。   如今看来,惊喜确实挺到位的。   他笑看着妻子,母亲,还有奶奶,难得俏皮问:“意不意外?”   “意外。”苏彤愣愣点头,她现在都还觉得不可思议,他怎么突然就过来了呢?   “你有事要来南县?”苏彤只能想到这个。   为了她们,也算是有事吧,陆一诚笑着点了点头,随后扬了扬手中的钥匙:“我在你们对面开了个房间,先去把行李放好,一会再说。”   “好。”苏彤再次点头。   陆母笑看着一早上呆愣愣的儿媳妇,开玩笑道:“开心晕了?瞧你一整个人晕乎乎的。”   苏彤揉了揉额头,老实说:“应该是没睡够,脑袋还晕乎乎的。”   “跟你打个赌,一诚那孩子肯定是为了你来的。”   “不至于吧,他不是那种会为私事影响公事的人。”虽然还晕乎乎的,这点苏彤还是知道的。   陆母不置可否,笑眯眯继续对着镜子抹刚才没抹完的护肤品。   以前她老担心,儿子性子这样清冷,做他媳妇可得辛苦。谁能想到,遇到个苏彤这样没心没肺的,到头来竟是他吃苦。   这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陆一诚放下行李,没几分钟就又过来她们这边。   看到苏彤又倒回床上,挑了挑眉。   “这是打算睡回笼觉?”   苏彤掀了掀眼皮,对明明刚经历了长途奔波,却格外精神抖擞的丈夫说:“徐奶奶那边的事可以暂时歇口气,睡个懒觉不过分吧?”   陆一诚笑:“不过分。”   他扫视了全奶奶、母亲、女儿,几天没见,真是看着格外亲切顺眼,自告奋勇道:“我去给你们买早餐,有什么想吃的?”   一会等她们清醒过来,肯定会追问自己怎么来的这里,怎么会来这里。他得趁着在她们清明起来详细追问之前,好好表现一下,让她们看到自己的作用。   苏彤张口就表示要陈记的瘦肉粥,这两天陈记两个字老在她脑海窜,却一直没机会吃。   陆老夫人和陆母也不挑,就让他看着带。   其实原本她们是打算出门吃的,吃完再给苏彤带回来。   听到陆一诚说要给她们买,不知怎么的,忽然也都不想出门了。   果然,近朱者赤的厉害了。   陆老夫人把宝贝曾孙女才刚穿好的外套剥了,塞回苏彤被窝里,也回床上躺着。   不一会,房间里只剩下安静的呼吸声。   浅睡了半个小时,等陆一诚拎着早餐回来,房间里的几个女人已经没有早上刚起床那会的倦意。   陆母边翻着儿子带回来的热粥热包子,边对其他人说:“原来睡个回笼觉这么舒服,我这几十年真是白活了。”   苏彤一个睡懒觉经验丰富者纠正她:“是在很疲惫的时候能睡个回笼觉特别舒服。”   打了个哈欠,苏彤理所当然想,只不过她每天都很疲惫就是。   吃饱后,人果然思路清明,苏彤已经开始审问陆一诚了。   “怎么来的这里?”   “坐火车。”   “来南县做什么?”   “找你们。”   “找……”差点凭本能往下问你们做什么,好在思绪够清明,苏彤立刻抬起头,带着几分不敢相信看着他,“你厂子没事吧?”   那么大的厂,而且正处于欣欣向荣,不可能几天就倒闭的。   “嗯,就是没什么事,所以我才临时决定不如出来跟着你们玩几天。”   “原来是这样。”苏彤懂了,任性陆总要给自己放假。   她看了眼婆婆,表示佩服,果然知儿莫若母。   陆一诚继续面不改色说:“我们应该明天才继续出发吧。”   瞧,他已经非常自然说‘我们’了。   太过自然,以至于苏彤都没觉得他这话有什么不妥。   “嗯,这两天精神绷得太紧,得好好休息下,而且……”既然允知姨婆的弟弟很可能就安葬在南县烈士陵园,她们肯定是要去拜祭下的。   吃过早饭,其实时间也才九点,这个时间出门刚刚好。   陆一诚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刚才去陈记买粥的时候,还特意留意了沿途有没卖鲜花的花店。   别说,还真是有看到一家。   所以当陆老夫人嚷嚷出发去烈士陵园时,陆一诚适时表示,可以去哪里买束鲜花。   听得陆母忍不住称奇:“明明你是上午才来南县的,而且之前也没来过,怎么熟悉的好像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   陆一诚只是淡淡一笑,深藏功与名。   陆母继续咋舌:“所以真不是我错觉,我们陆家的男人就是踏实靠谱。”   儿子在身边,她都快要觉得,任何事情都不棘手,都能处理,甚至可以安心甩给他处理。   有这感觉的还有苏彤,要是他早两天到这,徐奶奶的事说不定能处理得更好。   几人出了酒店,打算先去花店买束鲜花。   凑巧了,才走到第一次看到徐老太被打的地方,就看到了她那个大儿子和那天在赵家看到的那个妇人。   他们也一眼就看到了苏彤,徐老太的大儿子张口叫住她。   “你把我妈弄去哪里了?”   苏彤好笑看着他,可不认为这个没良心的儿子会关心自己母亲在哪。   但好烦,法律上他就是徐老太的儿子,自己就是个外人,人家还真是有资格问。   苏彤没好气告诉他:“徐奶奶生病了,你要是真关心,我可以告诉你她在医院几号病房。”   男人还想张口说什么,旁边的妇人连忙扯了扯他衣襟,低声说:“卫国,那天老太太确实病得挺严重的。”   过去那几天,丈夫和公公刚好去外地干活,并不知道徐老太太生病的事。只是回来看到人不见了,她才解释那天被一个女人带走了。   结果,平日里根本不在乎老太太的丈夫,竟然气冲冲要出来找带走老太太的人。   听到这话,苏彤冷笑,原来是知道老人生病的,不过是坐视不理罢了。   “别问了,走吧,病好了老太太自然就回来了。”女人说着,用更低的声音提醒丈夫:“小心她跟我们要医药费。”   这话一出来,赵卫国果然合上嘴巴。   妇人的声音压得很低,苏彤是没听到,但是不难猜测啊。   还叫卫国呢,名字虽然质朴,但眼前这男人真配不上。   她真不想跟这样的男人浪费时间,反正老太太不会再回那个家,不过未免他们父子知道后使绊子,苏彤还是忍着不适,和这个赵卫国说了这事。   果然,赵卫国暴跳如雷。   “敬老院?我还活着,死老太太就想去敬老院,是想让我被左邻右舍戳脊梁骨是吗?”   苏彤冷笑,毫不留情揭穿他:“你们父子俩那点小心思,就好好收着吧,别以为人人都是傻的看不出来。你们那样嫌弃徐奶奶,几十年如一日折磨她,就不怕别人戳你脊梁骨?徐奶奶不住在你们眼皮底下,不受你们折磨了,就怕别人戳脊梁骨了?”   说白了,不过是被世人曲解了的孝道在作祟。   老娘养在跟前,旁人也不能说他一句不孝。至于之所以会这么对老娘,也可以理直气壮告诉自己,告诉旁人,不过是因为她干了那种‘丢人的事’。   彻头彻尾的懦夫,肯定是随了赵家的劣种基因。   赵卫国的遮羞布被苏彤无情解开,恼羞成怒,正准备发作,他那个渣爹也出来了。   正好了,一次性说清楚。   赵兵听后,也和儿子差不多的反应,怒斥苏彤多管闲事。   苏彤也无惧他的生气,有陆一诚在旁,她是真的半点怯意都没有。   她冷笑了声,精辟评价:“无能者易怒。”   赵兵盛怒,可能平时在家打老婆打惯了,本能反应就是想对苏彤动手。   陆一诚往前一站,冷冷看着这对父子:“只知道把一切都怪罪在无辜的妻子身上,只会对比自己弱小的妻子动手,算什么男人?真有血性,当年怎么不和那些欺负妻子的人同归于尽?”   他们的争执,早就引来不少人围观。听了陆一诚这话,不少人觉得挺有道理的。   赵兵别说的面红耳赤,却找不出话反驳。   苏彤趁机再插一刀:“没嫁给你之前,徐家人是怎么疼爱徐奶奶的,想必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肯定做梦都没想到,自己那么宝贝的孩子,受了那样的屈辱本就很苦,竟然还在你这受了几十年折磨,想必地下有知都不得安宁。你说日后都到了另一个世界,徐家人会怎么对你?”   这番话,听得赵兵心直发寒,甚至身子都抖了抖。   徐家人……还没到那个世界,他已经害怕了。   他很清楚,妻子出嫁之前,有多么地被家人珍爱。他甚至迷茫了,当初要将女儿嫁给他时岳父对他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要一辈子对她好。这几十年他怎么了?中邪了吗?   他也不清楚,只是每每看到妻子,就想起她带给自己的屈辱,就忍不住生气,忍不住将气都发泄在她身上。根本就忘了,当年自己对徐家父母的承诺。   赵兵下意识看了眼儿子,也想起来,儿子这名字,还是已过世的大舅子取的。当年大舅子对这唯一的外甥充满期待,亲自给他取名卫国,就是希望他能做个顶天立地保家卫国的男人。   心慌的感觉更甚,赵兵不敢再往下想。   来赵家找赵兵父子的妇联主任刚好看到路边为了这么多人,以为出了什么事,赶忙上前。   看到这情况,还以为赵兵父子和苏彤他们发生了摩擦,暗暗庆幸自己来得及时。   她让苏彤他们先离开,刚好,她今日就是要来做做赵兵父子的基本工作的。   不仅如此,昨天她回去后,越想越无法平静,和县领导反映了徐老太的事。县领导那边也很重视,今天一大早组织了几个部门开会,决定一定要加强对人民群众的教育,正确对待当年战争中的受害者。不能到了和平年代,还给他们造成持续性的伤害。   所以会议结束,她立刻来找赵兵父子。   陆家人听到,也有那么一点欣慰。   这决定虽来得晚了些,但总比没有好。   走远后,苏彤忍不住对家人们说:“妇联的工作,真不是每个人都干得来的。”   反正她干不来,对赵兵父子这样的人,要她心平气和教育他们,她怕自己活不过两天。对付这种人,真不如直接两巴掌效果来得快。   从烈士陵园出来已是中午,苏彤一行人找了个地方吃了顿这么多天来最满足的午饭。   下午,又去医院和徐老太太道别。   刚好,妇联主任也在,告诉他们赵家父子那边不会再敢捣乱,徐老太太去敬老院生活这事,不会有变故。   苏彤他们彻底放心了,几天来第一次心情如此轻松,迎着夕阳,兴高彩烈回酒店。   回到酒店,三个女人回她们的房间,陆一诚也尾随进来。   见妻子没半点自觉,他轻咳了声,红了耳尖问她:“什么时候收拾一下行李搬去我那个房间?三个大人睡一个房,到底还是拥挤了些。”   苏彤正在舒展身体伸懒腰,懒洋洋说:“不拥挤啊,房间差不多有五十个平方……”   哦,她反应过来了,丈夫这是要她搬过去和他一个房间呢。   她跳起身,开始麻利收拾行李。   “你说的对,反正都开多了一个房间,不如分开来,三个大人挤一间,确实太拥挤了。”   这明明是他想要的结果,可陆一诚却莫名觉得不踏实。   态度转变得那么快,有阴谋。   不过就算是天大的阴谋诡计,他都心甘情愿中计。 第83章   苏彤很快收拾好行李, 准备跟着陆一诚过他那边。   陆敏以为她要走,本来在陆老夫人怀里玩的很开心的,顿时哭着向苏彤伸出手。   陆老夫人心疼, 连忙抱着宝贝曾孙女站起身, 柔声哄她:“不哭不哭,妈妈只是和爸爸去对面房间, 不是要走。”   陆敏听懂了,脸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泪水看向苏彤,想要她保证似的。   小孩子大滴大滴掉眼泪的样子, 真是容易将人心都哭软。苏彤也哄道:“是的, 不走, 只是拿衣服去对面房间。我们都还没吃香的喝辣的呢,哪能走呢。”   陆敏笑了,开心搂着陆老夫人说:“吃香的喝辣的。”   她这个年纪, 哪里知道吃香的喝辣的是什么意思。只是听得多了,便以为这是好吃的。   过到对面房间,只有小夫妻两个, 陆一诚一放下行李箱就把妻子抵在墙边, 开始审问。   “说吧, 这么乖跟我过来, 有什么目的?”   此时,他多少有些以为,她也是想自己了,毕竟俩人已经好几天没见面。   这份脑补,让他看向她的目光格外温柔。说柔情似水也不为过。   不过, 苏彤总有办法让他满腔柔情付诸东流。   “奶奶睡觉打呼噜,虽说也不会影响到我睡觉, 不过既然你都开好房间了,不住白不住嘛。”   能安静睡觉,也没人会想听呼噜声。   陆一诚松开她,不管承不承认,他有一点受伤了。   他想过好几种可能,哪怕不是因为想自己,也可能是馋自己,又或者对着自己总比对着长辈自在,唯独就是没想到奶奶打呼噜。   所以对她来说,和任何人同一个房间都能睡得自在吗?   这认知让日日和她同床共枕的陆一诚颇为受挫,缓缓松开那钳制着妻子的手。   这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得苏彤都不忍了。   就在他要转身之际,苏彤头往他怀里埋。   “奶奶打呼噜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当然也是因为你啦。也不是随便谁在我们对门开间房,我也搬过去的。是吧?”   这翻哄人的话其实并没多费心思,但是陆一诚就是这么容易哄。或者说,他就是这么容易被苏彤哄。   哄好了,苏彤想把人松开,他却不依了,甚至还好心情开起她玩笑。   “阿彤总是这样没心没肺。”   苏彤心虚摸了摸鼻子,这话要不是陆一诚说,她是不认的。奈何和他比,确实显得她挺没心没肺的。果然没对比就没伤害。   陆一诚说完那句话,也不说话了。   苏彤就这样,被他搂着,背后就是墙。   这样的姿势,总让她不由自主想到壁咚那两个字。想着这两个字,她的身体就没办法放松下来。   夕阳的余光,透过窗户照在陆一诚的后背上。   苏彤这才惊觉,他房间的窗帘竟然是来开的,连忙推了推他。   “快放开我,你窗帘没拉上,万一给人看到……”   陆一诚不仅没松开她,还将下巴搁在她颈窝处,懒洋洋道:“我只是想静静抱你一会,又不做什么。”   “谁说你要做什么了。”反应过来自己着了他道,苏彤微微红了脸。   行行行,那就搂着。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难不成还不如他放得开?苏彤才不信。   只是,当察觉到他身体明显的变化。苏彤想投降了,缩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   她可算体会到什么叫坐立难安,这会她真是站也不是,动也不是。   苏彤将脸埋在他胸口,闷闷说:“不是说不做什么吗?”   “嗯。”陆一诚确实没打算做什么,只不过正值当年的男人,很难在搂着自己妻子的时候,还能坐怀不乱。   嗯是什么意思?她很想信他,但是要她怎么去相信一个身体已经如此诚实的男人说的这话?   “真的,不做什么。”陆一诚知道自己这样很难让人信服,又强调了遍。   说话间,那搁在她腰间的手又紧了紧。   苏彤:……   她姑且捂住良心去信吧。   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了不知道多久。   他的确只是抱着,并没有进一步做什么。只是身体的反应依旧□□,□□到让苏彤忍不住叹气,心道他何必如此折磨自己。不多心里也佩服,他的自控力果然非一般人能比。   才这么想,陆一诚就终于松开了她,转过身后做了几下深呼吸,苦笑道:“我果然高估了自己。”   不松开,真要出事。   不对,他们是夫妻,做那种事怎么能叫出事?反应过来,陆一诚不想委屈自己。   他不甘心,跨了两步向前,大手一挥,窗帘就被拉上了大半。   “我们该……”   苏彤话没说完,嘴就被他堵住。   她想说我们该吃晚饭了,却根本没有机会把话说完整。   只不过,老天并没有多偏爱陆一诚。   他才得尝日思夜想的美好,母亲就来敲门,提醒他们该准备出门吃晚饭了,敏儿饿了。   陆一诚不舍松开那两片柔唇,声音略沙哑回应母亲。   “好,马上就出门。”   苏彤脸颊绯红,靠在陆一诚胸前微微喘着气。   她很佩服陆一诚,动情到这样还能稳住情绪回婆婆话。反正她不行,不歇上几分钟,她都没力气开口说话。   -   十分钟后,苏彤一行人出现在酒店一楼大堂。   对于晚上要吃什么,苏彤此时也没什么主意。   如果现在是网络时代,她肯定能做好各项攻略,准备得妥妥当当。但现在不是网络时代,信息获取只能通过传统渠道,以及询问他人。   所以她真没注意,此时此刻,要去哪里吃晚饭。   “去小桃园吧。”陆一诚给出了主意。   小桃园是本地非常有名的一家餐厅,只是这有段距离。不过他们有车,所以这点距离并不影响。   陆一诚开车,载着家人,虽说中途有下来询问本地人路线,不过也算很顺利到达目的地。   坐下等饭菜的时候,陆老夫人感叹:“不得不说,有个男人在踏实很多。”   陆母点头,虽然没说,不过儿子到来后,心里确实更踏实了。   苏彤不认同这句话,不过认同陆一诚在很踏实。   大部分男人的脑海里是不是装了雷达?不然怎么做到在陌生的道路上开车,却能精准判断方向,找到目的地呢。   习惯依赖只能导航的她,这次出门真的只敢沿国道走,歪一段路都怕掰不回来。   因为明天一早就要出门,吃过晚饭后,陆家人并没有继续在外面待太久。   只是陆一诚很贴心,开车回酒店特意绕着县城走了一段路。也算让他们看了遍了这个饱经战火摧残的小县城。   回到酒店,在房门口分别前,陆家母温柔提醒儿子和儿媳妇:“明天还要奔波一天,早点休息,好好休息。”   话她不敢说太明,年轻夫妻,小别团聚,会怎么样,她也是过来人。   苏彤抿唇点了点头,有些想笑不敢笑看了眼丈夫,仿佛无声在说,瞧你的本性都露出来了。   陆一诚面不改色应着。   然而,当陆敏发现,母亲不跟她们回一个房间睡觉时,哭了。   “要妈妈,要妈妈。”   可怜的小奶娃,又怎么离得开母亲。   陆敏很乖,并不难带。苏彤正准备从奶奶手里把孩子抱过来,陆一诚却黑脸将她拉至身后。   陆一诚不笑的时候,严肃得吓人。   他问女儿:“妈妈跟爸爸睡,你要奶奶还是妈妈?”   陆敏搂紧奶奶得脖子,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奶奶,最后看了眼绷着脸得父亲,很快做出了决定。   “要奶奶。”小孩子的舍取总是格外痛心,陆敏掉下了珍珠般的眼泪,不过还是依然坚强选择了奶奶。爸爸今天好凶,她才不要和他睡。   陆老夫人看不下去,打了孙子一下。   “不争气的东西,怎么能吓孩子呢。”   陆一诚为自己辩解:“我没吓她。”   “还说没有,人都委屈成什么样了。”陆老夫人心疼不已,摸了摸宝贝曾孙女肉嘟嘟的脸,乖孙乖孙的哄。   “快进去吧,别让我看到你。”吓唬自己宝贝曾孙女,陆老夫人是一眼都不想看到这个自己曾经最宝贝的孙子。   -   进到房间,苏彤再也忍不住,笑丈夫竟然这么幼稚。   “幼稚?”陆一诚可不认为,解释道:“我只是在和孩子讲道理。”   “跟一个不到四周岁的孩子讲道理?真有你的。”苏彤佩服。   看着两张床,她故意问:“你睡哪张?”   陆一诚又脸黑了,没好气说:“你睡哪张我就睡哪张。”   “这么小的床,一人一张才睡得舒服。”   “不舒服也要一起睡,就没见过夫妻分床睡的。”陆一诚很坚持,并且率先拿了换洗的衣服进浴室洗澡。   隐约猜到今晚可能会发生什么,苏彤有些发怵。   下定决心,今晚无论如何,绝对不能由着他胡乱。   陆一诚洗澡出来,秉着早完成任务早睡觉的态度,苏彤也没拖拉,立刻拿着睡衣进浴室洗澡。   当她洗澡出来躺上床,一直站在窗户边看外头夜景的陆一诚不装了,关上窗户,也爬了上来,半点不掩饰自己的不纯目的。   苏彤两手顶着他胸膛,和他约法三章道:“明天还要开大半天的车,你可得节制些。”   “知道,我有分寸的。”   苏彤才不信,这事她可上当受骗过太多次了。   “我保证,这次绝对分轻重,嗯?”   最后那声嗯是在她耳垂处说的,她还想挣扎,身体却已经不争气投降了。   唉,也怪自己不争气,她也是正常人。食髓知味,陆一诚这人体格好又聪明,确实让她很快乐。   不过这一次,陆一诚确实还算言而有信。   虽然过程漫长了些,在她眼泪求饶下才肯结束,不过到底是没有像在家那样任意放纵,一次又一次。   这一夜,是所有人来南县后睡得最踏实的一夜。   -   被耽搁了数天的旅程再次出发,这次还多了一个陆一诚。   有他在,自然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当司机,苏彤也终于能专心欣赏沿途的风景了。   她们下一站要停留的城市是天津,是她们这一路经过的最繁华的城市,已经做好计划要停留个两三天,坐一坐邮轮。   想到坐邮轮,三个女人都很期待。   不过苏彤还是有些担心,再次向奶奶和婆婆确认:“你们真的不晕船吗?”   邮轮一旦出港就至少得在海上飘个两三天,如果晕船会很痛苦。   “不晕。”陆老夫人斩钉截铁告诉她,“我小时候在上上海那会,跟着母亲在码头打过工,就是专门给临时停靠的邮轮做卫生。”   苏彤扶额,那是停靠在港口的邮轮,和在海里行驶的邮轮是两码事。   陆老夫人保证完,陆母也开口道:“我也不晕,我们小时候可没那么多桥梁,有时候走远点都需要坐船。”   苏彤头大,那种城市里代步的小木船和邮轮,那更是一个天一个地。   完了,她开始担心了。在建议路过天津坐邮轮前,她就应该先问清楚的。   陆一诚虽然在开着车,妻子在听到奶奶和母亲的话后的反应,他也并没有错过,忍不住笑了,告诉她:“天津还有那种夜游的邮轮,一两个小时左右的时常,到那后,我们可以先试坐一下那种。”   虽然比不上能在海上行驶的大邮轮,但如果这种小邮轮不晕,应该也没事。   “你真聪明。”苏彤毫不吝啬夸赞丈夫。   夫妻两人轮流开车,除了加油中途没怎么停留。   到达天津的时候,比预计时间早了近两个小时。   他们今晚入住的是天津大酒店,粗暴点讲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不过天津大城市,上档次的酒店不少,他们选择再次,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海河不远,方便他们游船。   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苏彤顺便和酒店前台服务员了解游船的事项。服务员也热心,事无巨细告诉了她们。   按这么说,他们放好行李,吃过晚饭,还能坐一趟邮轮,而且时间一点都不赶。   苏彤感叹道:“怎么感觉你来了以后,我们的自驾游变得格外顺利了?”   陆一诚骄傲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果然,他就是被需要的。   这种被家人需要的感觉,特别让人觉得幸福。   按照计划,放好行李后,他们并没有在酒店休息太久,而是出外头找两个地方边吃东西边歇脚。   天津美食太多,他们这也想吃那也想吃,奈何胃就这么大,不得不做出舍去。   吃饱喝足,陆母感慨说道:“终于明白阿彤为什么建议在天津停留几天了,但是着吃的,都根本吃不过来。”   苏彤笑,虽然她是吃货,但这次必须要为自己解释。   “决定在这里停留,真不是因为这些好吃的。”   她主要是想坐邮轮,上辈子还没来得及实现,这辈子有机会当然要抓紧啦。   然她吃货形象太深入人心,不仅陆老母不信,其他人亦是。   苏彤叹气,放弃挣扎。   吃饱喝足,一行人来带海河码头。   这年代夜游价格并不平民,多少老一辈的天津人,一次都没体验过。   他们一行四个大人一个小孩,小孩不收费,只单四个大人的船票费,就是普通夫妻一个月的工资了。   很多快乐确实是贴了标签的。   他们这一船客人并不多,算上苏彤他们,也不过十来个。   不过邮轮公司的服务很好,船出发后,就开始给船上的客人派发各种吃的。   都是些看上去就觉得很好吃的东西,苏彤有些后悔,刚才不应该吃那么饱的。   她怕吃太撑犯恶心,再多美食在前,也只敢挑水果吃。   好在沿河风景很美,她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船行驶了一段时间,陆老夫人和陆母以及年幼的陆敏并没有半点晕船的迹象,苏彤这才放下心。   “想不想上甲板走走?”陆一诚突然建议。   因为有老人孩子,为了安全起见,他们是在船舱里看两岸的风景。   陆一诚这建议出来,很难不让人心动。   苏彤看了眼奶奶和婆婆,出于谨慎,上船那会她就表示希望她们能呆在船舱里。   “虽说应该没什么危险,但甲板不比船舱,奶奶和妈,还有敏儿……”   陆老夫人抱紧陆敏,摇了摇头头:“我年纪大了,万一一晃摔倒,岂不是会耽搁接下来的行程。”   而且大晚上的,河面乌漆嘛黑。万一她要出去,宝贝曾孙女也要闹着出去,一不小心掉下河可怎么办了。   只是想想她就害怕,更是将孩子搂得紧紧的。   陆母也是这意思,而且坐在船舱内看风景也并没有障碍,她何必跟着去打扰两个年轻人。所以她也拒绝了。   很好,苏彤非常喜欢长辈们的谨慎,这样她也就能放心跟着陆一诚去甲板了。   不过临走前,该装的还是要装。   她边站起身边叹气说:“既然你那么想去,我就陪你去甲板走左吧。”   陆一诚没想到她还会来这一出,没忍住笑出声。   笑归笑,依然很贴心伸出手轻轻搀扶。   两人来到甲板,已经有不少人,都是年纪比较轻的。   甲板视野很好,江风虽然比不上海风,但随着轮船缓缓向前行驶,扑面的感觉还是很强烈。   “我们去那边看看。”陆一诚指了一角,这是他扫视了圈寻到的人   因为风不小的原因,人说话都有点像被吹散。   他牵起苏彤的手,朝甲板那个角落走去。   今夜的天津没有月亮,天空黑乎乎的,江河的前方和后端,也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漆黑。   陆一诚稍稍侧过身子战力,尽量想让自己的身躯将江风当掉些许。   奈何风就是无孔不入,哪怕他有心遮挡,也将苏彤的头发吹得凌乱飘起。   发梢拂过他的脸、脖子,撩乱了他的心。   苏彤看着河两岸的万家灯火,想到了几十年后,忽然问陆一诚:“你能想象二十年后这条河两岸会是什么样子吗?”   这问题来得突然,陆一诚没有预备,不过也并不妨碍他去想象。   他去过香港,看过维多利亚港。   “两岸高楼林立,到晚上也灯火通明,一派繁荣。岸边还可能修有供人们休闲散步的地方,大家结束了一天的忙碌,悠闲在江边散步。”   苏彤听着,不自觉点头。   有时代嗅觉的人,想得还挺准的。   不过有一点,并不是人人都能有悠闲的心或时间在江边散步。   苏彤再次觉得,老天爷对她其实不赖。   给了她一次机会,让她能慢下脚步感受生活,还能看到这个国家,是如何从今日这一穷二白,慢慢走到她所熟悉的那片繁荣。   只是她也会忍不住去想,时代的发展脚步其实是不是可以缓一些?不用那么卷,不用那么拼,不用那么累。可以有时间感受时代的变化,生活的变化。   此时此刻,她无比满足现在拥有的生后。   “真好。”苏彤忍不住感慨。   “好什么?”   “好能看到这样美的夜景,还能看到几十年后它变成什么样子。”苏彤侧过头,笑看着丈夫:“看看它会不会变成你预想的样子。”   这算是约定吗?   陆一诚心情极好,爽朗回应道:“好,几十年后,我们还来这里,再游海河。”   “嗯。”苏彤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多,在她看来,他们是夫妻,如果没有意外,几十年后再回来这里游河是非常正常的。   两只手,不知合适交握再一起。   又有一对男女上来,听得出,女子是个性格活泼的,一上来就叽叽喳喳感叹这甲板好大。   大吗?苏彤无声问陆一诚。   不过十来平方米左右,属于大还是不大?   陆一诚将她的脑袋摆正,不许她这样无辜看着自己。   这样的夜晚,又是这样的地方,她这样看他,他不敢保证能有足够的自控力。   兴许是因为甲板上风比较大,而苏彤他们又站在下风口。   那对刚上来的男女大声交流,话语一字不差落入了两人耳中。   很快,苏彤就红了脸。   她到底是心理年龄大了,比不得年轻人。   哪怕是这时候的年轻人,在谈起恋爱时也热情似火。   那握住她的手紧了紧,显然也是被旁边那对小情侣的话影响到了。   好在,那对小情侣很快又觉得甲板无聊,回船舱吃东西。   苏彤明显感觉到,那握住自己的手松了几分,忍不住打趣他道:“原来年轻人谈恋爱是这样的,好奔放哦。”   陆一诚心情忽然有些沉重,阿彤也很年轻,却因为找的对象是他,不能体验道年轻人谈恋爱的热烈。 第84章   感受到他情绪忽然的变化, 苏彤在想是不是自己刚才那句话哪里说错了。   只是回想了遍,也想不出有哪里很不妥,只是隐晦打趣他沉闷而已, 以他的承受能力, 不至于承受不起。   “怎么了?我刚才说的话让你不高兴了?不要不高兴嘛,我们是出来玩的, 要开心。”苏彤晃着他的手,开始撒娇。不管错没错,如果玩笑开得对方不高兴, 那就是不对。   对这样的苏彤, 陆一诚根本没有半点抵抗力, 更何况他根本就没有生气。   他轻声提醒:“公共场合,不能这样。”   “怎样嘛,我又没怎样。”刚认错的苏彤又开始忍不住逗他:“刚才那对小情侣, 可是在公共场合搂抱呢。”   陆一诚咬牙道:“我们……留着一会回酒店。”   听到这话,苏彤几乎是下意识松开,不, 弹开他的手。   回到酒店, 他就是无人能敌。小年轻那点奔放, 在他这里不值一提。   “大可不必, 做人还是要追求细水长流。”   陆一诚看着自己那被她弹开的手,气笑了,正想抓回她那只手,却听到了一个声音,用不确定的语气喊陆先生。   他姓陆, 对这字自然要比其他人敏感些。   陆一诚转过身,顺着声音看过去, 看到对方很惊讶,也确定那声‘陆先生’是喊自己。   “谢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陆一诚走上前,和眼前这位看上去约三十来岁,气质不凡的男子握手。   男子身边站了为年纪相仿的女子,和他热情的态度截然相反,目光中带着几分不屑。对陆一诚,更是对……她?苏彤不解。她们第一次见面,甚至话都还没说过一句,为什么会对她有敌意?   谢先生并没察觉到身边女士的情绪变化,正和陆一诚解释着自己为什么会在船上。   原来就在几分钟前,船停靠了一个中点码头,又上来了几个客人,这个谢先生,正是刚才上来的客人之一。   “我回大陆好些天了,这两天刚好路过天津,我太太想看看天津的夜景,我就带她来坐船了。”谢先生用笨拙的普通话说着,指了指旁边的女性介绍:“这位就是我太太。”   男子说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苏彤上辈子在深圳打工,听多了这种粤普,理解起来完全没障碍。   陆一诚礼貌和谢太太打招呼,也向他们介绍了苏彤:“这位是我太太,姓苏。”   他知道,香港女性结婚后,很多会冠夫姓,随丈夫称某太太。不过大陆这边现在反倒慢慢没了这个传统,他担心苏彤介意,所以特意强调了她的姓氏。   谢先生开玩笑道:“那我该称陆太太,还是程苏女士?”   苏彤笑道:“都可以,不过我也很愿意别人叫我陆太太。”   虽然和陆一诚结婚已经快一年,但真很少听到别人这样称呼她。谁让她年纪小呢,不是喊她小苏就是阿彤。   陆太太这个称呼,久远的让她想起看过的张爱玲的民国小说,   她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有什么不妥,谢太太听后却是哼笑了声。   女性对女性都有着天生的敏感度,两位男性可能没察觉出什么,可苏彤已经感受到。   她笑看着谢太太 ,并不打算息事宁人。   “谢太太,我刚才那么说有什么不妥吗?”   谢先声连忙解释:“我太太这人性子就是这样,陆太太不要介意。”   苏彤也笑了,好笑。   陆一诚也解释:“我太太的性子也是比较随性。”   谢先生笑道:“能随性,也说明陆先生对妻子好。”   陆一诚笑了笑,并不否认。   谢太太显然不想和他们继续呆在一起,挽起丈夫的胳膊,说想去另一边看看。   谢先生礼貌和陆一诚道别,“下次有机会再坐下来好好聊。”   “嗯。”   他们走远后,陆一诚和苏彤解释:“这位谢先生是年初在香港出差认识的以为港商,当时他也很有兴趣想回大陆投资建厂。”   苏彤道:“这谢先生没什么问题,就是那位谢太太,对我们好想总有些敌意。”   这种敌意并不是优越者对弱势者的那种敌意,反而给她感觉更像男女之间爱恨情仇那种。   她开玩笑道:“不会是你把人家谢太太的魂给勾了吧?”   “说什么呢。”陆一诚急忙为自己解释:“谢先生和谢太太非常恩爱。”   “哦。”那她就不知道了,不过就是一插肩而过的过客。   此时,苏彤还是这么认为的,完全不知道,很快他们又会再见面。   另一边,谢先生和谢太太走远后,谢先生也问太太:“你怎么对陆先生和他太太好像有些敌意?以前见过?”   “没有。”谢太太并没有否认,问自己丈夫:“我听说现在这个陆太太并不是原配,是不是?”   谢先生点了点头:“确实是,不过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   他和陆一诚也不过是年初在香港见过两面,聊得公事比较多,很少聊及私人的事。之所以会知道这个,也是因为两人都是爱妻之人,聊多了情不自禁就会提起到另一半,这才过问一二。   “现在这位陆太太看上去那么年轻,搞不好是不折手段上位。”   “应该不会吧,感觉陆先生不是那种人。”   谢太太冷笑:“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还是少和他接触。”   谢先生嘴张了张,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   他们全程都是粤语交流,即使旁边有人,也听不明白他们说什么,只是多少都对这没听过的语言表现出新奇。   -   这段小插曲并没有影响苏彤旅游的心情。   第二天一早,就去游轮公司,给全家报上了海上两天一夜的海上游轮游。   陆老夫人和陆母这个年纪还没出过海,苏彤对海的探索程度,也仅限于上辈子的海边浅水区。所以对这次能出深海,都表现出格外得雀跃和期待。   这天晚上,和陆政打电话的时候,陆母都忍不住一直说明天坐游轮出海的事。   电话那头的陆政,酸的哟,真是喝白开水都觉得这水好像发酸有意味。   妻子叨叨说着,他不时应一句:“呵呵,真好,希望你们一家五口玩的开心。”   “真好啊,我真羡慕你们一家五口。”   “嗯嗯,玩归玩,出海可不是闹着玩,你们一家五口一定要注意安全。”   苏彤早就听出了公公话里的酸里酸气,在一旁忍得都快得内伤了。偏婆婆和奶奶愣是还没听出来。   终于,在公公又一次强调他们一家五口时,陆母终于听出不对劲了。   “什么我们一家五口?我们一家明明是六口人。”随后笑道:“你是不是把你自己漏算进去了?”   陆政轻哼,呵呵笑道:“我哪敢把自己算进去,我一个独自在家,白天忙工作,晚上就守着电话的糟老头,哪能和你们一起出门玩的五个人比哦。”   好咧,话说这么明白,这下陆母和陆老夫人都笑了。苏彤也用忍了,不过碍于晚辈的身份,她还是算克制的,至少不敢笑那么大声。   陆老夫人隔着电话笑骂道:“你都几十岁的人了,吃着莫名其妙的醋,脸不脸红?”   陆政当然有一点脸红,可是妒忌让他面目全非,加上又隔着电话,他已经无所畏惧了。   “妈,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换你一个人在家,我跟他们去旅游试试。”   如果说从来没出来过,听到这话陆老夫人并不会有什么。可是这一路,所见所闻,虽说也有闹心的时候,但总得来说,甚至有一种这短短不到十天的旅程,胜过半辈子的错觉。所以儿子这么距离,她也懂他的失落了。   “行行行,我也不说你了。一个人在家,确实可怜。”   被母亲理解的陆政心里好受了些,叹了口气,他一本正经提醒妻子他们:“海上毕竟不比陆地,而且天气变幻莫测,一定要注意安全。”   陆母笑应道:“放心吧,我们肯定会的。而且我们坐的是大游轮,很安全的。”   在港口的时候她看到了,那游轮跟一栋几层高的楼房似的,她被深深震撼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哪能信啊,现在的船都已经跟房子似的了。   陆政怎么能放心,他又不能亲临现场。不过好在儿子在,有个男人在总是让人踏实些的。   于是他改而叮嘱儿子,说叮嘱,不如说是威胁警告。   “臭小子,你可要照顾好她们几个,不然回来看我怎么揍你。”   他已经二十多年没揍过儿子了,说起来还真是有些怀念。   所以说儿子太懂事也不都是好事,他父亲的瘾都没过够。   陆一诚道:“放心吧,我肯定会照顾好大家的。”   父亲不在,他定尽显男儿担当。   陆政信,却还是忍不住想说他一句,谁让他能去,自己不能呢。   “别的我都放心,我就怕上游轮后,你眼里只有妻子。”   “妈……”陆一诚好无奈,他什么时候变成这种人了?   “行了,不跟你说这些了。”说着,话题一转,陆政和母亲说起妹妹又打电话来关心她。   陆老夫人没想到自己这个女儿忽然变懂事了,大发慈悲道:“我知道了,一会给她打个电话吧。”   挂了陆政的电话后,陆老夫人言而有信,也给女儿那边拨了个电话。   嘟嘟两声,陆娟接起电话。   听到是母亲的声音,她很诧异,很震惊,也很激动。   “妈,你终于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我可想死你了。”   “说什么死死死的,想我就想我,可别想什么死的。”陆老夫人心情好,都会跟女儿开玩笑了。   “行行行,我想你,非常想你。”陆娟不和母亲计较,问他们现在到哪里了。   得知他们在天津,明天还要出海游,羡慕得眼睛发直。   “妈,你们去玩,怎么就不想着带上我呢。”   这话出来,陆母下意识打了个激灵,陆老夫人也抖了抖。   虽说她变化很大,但带上她,风险太大了。   陆老夫人不敢说那么直接,委婉道:“你怎么能离开呢,飞燕这身子,正是需要你的时候。”   “那也是。”陆娟神情骄傲,自从女儿长大后,她已经没试过这样被需要了。   说着,她又想到个问题,有些担心问:“你们这次会在外头玩多久?”   “半个来月那样吧。”   不过陆老夫人心知肚明,这时间肯定不够的。等从海上坐游轮回来,都差不多半个月了。而她们还没到目的地承德呢。   不过陆娟不知道,听到这个时间,她放心了。   再过两个月女儿就要生了,她希望母亲和嫂子能在身边。   陆母也是母亲,知道生孩子对女人来说多凶险,安慰她:“放心吧,两个月我们肯定回去了。”   挂了电话,陆一诚对其他人说:“明天就要出海,今晚早点休息吧。”   “急什么,现在还不到九点。”想到明天就能坐游轮出海,苏彤很亢奋,想多和婆婆奶奶聊多一会。   而且今天他们就只在天津市内转了转,根本不累。   陆一诚却是黑脸。   “九点已经很晚了。”   她就不能多想着和他独处吗?   唉,陆一诚叹气,又告诉自己,没什么,男人就是应该要主动的。 第85章   八点十分, 苏彤一行人到了天津码头。   他们即将乘坐的游轮停靠的地方,已经排了一条不长不短的队。   游轮公司的人有秩序检验着每一位游客的船票,苏彤他们站在队伍末端, 倒也没有半点心急。   游轮出发的时间是九点, 疤痕以为自己够早的了,却没想到其他人更早。   站在队伍末端也有好处, 就是可以打量下这次和他们同行的都有些什么人。   多半都是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人,不过听他们说话,应该是来自不同地方, 讲的都是不同地区的方言。   陆母眼尖, 很快给看到一个金发勾鼻碧眼的外国人, 没忍住小小惊呼出声:“那有洋人。”   外国人在这时候还是挺少见的,不怪陆母会惊讶。   随着她这声惊呼,陆老夫人和陆敏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陆老夫人还好, 打仗那会和几个洋大夫相处过一段时间,所以对洋人没那么稀奇。但是陆敏,这是她三岁多的人生里, 第一次见到和平时见到的完全不一样的人, 不可思议瞪大眼睛, 直盯着那几人瞧。   然而对于孩子来说, 天生对没见过的东西有着恐惧。   有多新奇,同样就有多害怕,把抱着自己的陆一诚搂得紧紧的。   这还是陆一诚第一次感受到孩子如此强烈地依赖,很好,他很喜欢, 就是有些让人喘不过气。   几岁的孩子,怎么手劲也能这么大。   好在妻子的注意力并没有在洋人那, 注意到他被孩子勒住脖子,担心这个家庭主要劳动力被误伤,连忙扒拉开孩子的手。   别说,那么多肉没一块是白吃的,手劲真大。   “敏儿知道那几个是什么人吗?”苏彤也不是真要问孩子,吸引到孩子注意力,立刻趁机科普:“这世界其实活着很多不一样的人,有像我们一样的黄种人,也有跟他们一样的白种人,还有黑种人。”   “还有黑的?”陆敏没吸引到,倒是把陆老夫人勾起了好奇心。   她觉得不可思议,她理解的黑,就是被太阳晒黑的那种。但显然,孙媳妇会这样说,肯定不是这么简单。   “当然,他们大部分生活在非洲。”   “非洲在哪里?”   对陆老夫人这代人来说,世界地理知识就是零,他们根本不知道几大洲几大洋,在他们眼里这世界上最大片的土地就是中国。   只是,世界地理只是讲起来就多了,而且苏彤也只是知道点皮毛,要她说也说不清。   无助的她能想到的,只有求助丈夫。   好歹是八零年代的大学生,知识面应该还不差才是。   陆一诚没辜负她的期望,用简短的语言和奶奶及母亲讲清楚了这个世界的地理框架结构,听得陆老夫人和陆母津津有味,同时也充满向往。   现在时代好了,她们真应该多出来长长世面。   检票效率高,聊完这个,很快就轮到他们了。   上了船,在乘务员的帮助下,他们很快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们买的是特等舱,不管是位置还是空间,都要比普通舱好很多。   这次,陆老夫人和陆母是分开住,两个人问陆敏要跟谁睡。   陆老夫人自然是希望孩子跟自己睡的,也很有信心孩子会选择自己,毕竟几人当中,就数她带孩子睡的次数最多。   可惜陆敏让她失望了,今日的陆敏感受到了父亲的慈爱,非常果断选择了父亲。   苏彤和陆一诚也正有此打算,让孩子和他们睡。   虽说是特等舱,毕竟是出门在外,人多口杂。把孩子丢给两个老人,他们是不放心的。   听了这解释,陆老夫人也不失落了,同时也欣慰他们还有父母的担待。   几人各回各房间,都打算休息一会,等游轮出发了再出来玩。   游轮上的套房,虽然比不上星级酒店的,不过也有十几个平方,床也有一米五,足够苏彤他们这样的一家三口住。   苏彤打量着房间,陆敏耶兴奋在房间里跑来跑去。   除了床以外,还有沙发,桌子等,配套基本上和星级别酒店没什么不同。而且卫生做得非常到位,不仅桌椅摸不到一点灰尘,就连地板都像人用手抹过一样。   她摸了摸床,非常柔软,一看就就知道很好睡。   环视了圈游轮的特等舱,目光最后落到那片窗帘上。   走到窗边,拉开遮挡的窗帘,意外发现,窗户虽然不大,不过能看的视野确实很大。   “我们这个房间能看到海耶。”苏彤兴奋冲刚从浴室出来的丈夫喊。   不愧是花了很多钱的特等舱,在房间里就能看到外头一大片海。   陆一诚也走到窗户边,望出去,果然能看到好大一片海。   苏彤笑眯眯问他:“妈和奶奶的房间也能看到海吗?”   “嗯。”陆一诚邀功道:“我特意选的。”   “难怪。”难怪他在买票的时候毫不犹豫选择了最贵的三件,原来有这层道理。   开始她还以为是房间内的设施不一样而已,是她见识浅薄了。   贵果然是有道理的,虽然他们只在海上待三天,但这三天,不管是呆在房间里还是甲板上,都能看到大海。   她猜想,在自己房间里的婆婆和奶奶,想必现在也跟她一样兴奋。   苏彤猜得并没有错,此时陆老夫人和陆母,正同样对着窗户外的大海,兴奋的仿如几岁小孩。   鸣笛声起,游轮开始慢慢驶出港口,毕竟是在水上,晃动是难免的,不过并不大就是。   船调转放下,苏彤得以站在海上的角度回看天津码头。   身处码头之中,虽人多,一切井然有序,所以并不觉拥挤。可现在置身事外去看,熙熙攘攘,到处是人头。   忙碌的工人,依依惜别的亲朋好友,又或者是无事闲来码头逛的人,等等,共同构造了天津码头的繁荣。   游轮彻底驶离港湾,人处游轮之中稳的仿如陆地。   陆一诚抬手看了眼时间,九点零五分。   游轮十点开始有餐点供应,他问妻子,要不要趁着一个小时到甲板上走走。   初出海的人,自然是无法抗拒站在甲板上眺望大海这个诱惑的。   “那我去叫妈和奶奶。”陆一诚打开房门,因为房间就门对门,有什么事找起来也非常方便。   听到要去甲板上看海,陆老夫人和陆母都有些迫不及待。   不一会,女人们都收拾好自己,跟着陆一诚来到公共甲板上。   兴许是才开船的缘故,游客们呆在舱内并不闷,甲板上没多少人,这正方便了她们。   一开始,陆老夫人和陆母多少有些畏惧深不见底的大海,不敢太靠近栏杆。   但到底敌不过好奇心的驱使,加上看别人站在那也没事,于是仗着胆靠近。   一回生二回熟,加上大海上是那样的迷人,两人很快就克服了恐惧,玩的不亦乐乎。   陆一诚忽然想到什么,对苏彤说:“你看一下孩子,我回一趟房间?”   “怎么了?落东西了?”   “嗯。”   陆一诚快步走回房间,再回来时,手里拿了一部相机。   苏彤一眼就认出来,是Minolta Maxxum 7000胶卷相机。   她并不是摄影发烧友,对拍照也不感兴趣,对相机更是没涉猎,但却一眼认出这个相机,是因为曾被同事强拉着参加了一个摄影展览,期中就有展出近百来年最经典的十款相机,期中就有这款。而她之所以记住这款,纯粹是因为十款相机里,她最喜欢这款,便停留多了点时间,将它仔细端详。   没想到,上辈子已是老古董,被数码相机彻底淘汰掉的曾经在胶卷相机中占有过一席之地的Minolta Maxxum 7000,此刻竟然出现在她面前,而且还是能用的。   苏彤笑眯眯夸赞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出门这么匆忙还能记得带上相机,相反地,她是一点都没想起相机这东西。   可能因为也没在陆家见到过,加上她对这时候的偏见,总容易以为很多东西都没有。   拿来相机后,陆一诚便专心当起摄影师。   说实话,这还是苏彤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用胶卷相机照相,挺不习惯的,因为没办法在拍完后立刻知道拍的好不好。   但她敢肯定,前面刚开始拍的那几张肯定不好,因为紧张,放不开。   呜呜,可惜不是数码相机,没办法提前毁尸灭迹,拍成怎样都只能等相片洗出来。   拍了不知道多少张相片,苏彤笑都笑累了。   在陆一诚的镜头再次对向她时,苏彤摆了摆手:“不拍了,让我专心看一下海吧。”   游轮应该时已驶入深海,深海区的海面和浅海区,简直判若两海。深邃的吓人。苏彤甚至有些胆怯直视。   大海在普通人靠近不了的地方,终于毫无遮掩,尽情展露了它的凶残。   古往今来,也不知道多少人选择了大海作为自己的最终归宿。   此时此刻,看着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大海,苏彤不禁想问,他们会害怕吗?在这茫茫深海里会觉得孤独吗?   才这么想又觉得好笑,笑自己果然很没胆气。   陆已诚捕捉到她这不经意的笑,卡擦按下快门。   留下这一瞬,他才问:“笑什么?”   苏彤瞎说道:“在想我们会有机会遇到龙王吗?”   听到这话,陆已诚笑了,就连陆老夫人也笑了。   陆老夫人这一代人,基本没接受过唯物主义教育,但这几十年看的新闻多了,也都渐渐不再迷信那些神话。   她笑苏彤:“傻孩子,这世上哪里有龙啊,不过都是神话故事。”   “是吗?”苏彤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红旗下生长,接受的都是唯物主义教育,但此时此刻,却是比陆老夫人更不坚定。   这话虽然时随口敷衍陆一诚的,但也是半认真半开玩笑。   陆一诚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这会却是不忍毁了妻子的童真,于是说:“对未知的事物,保持质疑。”   苏彤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哈哈笑了起来。   笑声被海风吹散,彷佛能散落至目之所及的每个角落。   时间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甲板上慢慢地也人躲起来,不是很方便拍照。   她们也站累了,便来到船舱贵宾餐厅。   这就是花钱的力量,花的多,得到的待遇自然更好。   住能住看海的房间,吃也不用去公共餐厅。   厨师们早已准备好了很多各式各样的美食,不止中餐,西餐也很丰富。   苏彤一行人找了张大桌子坐下,立刻有服务员上前,询问他们需不需要帮助。   陆已诚礼貌感谢:“我们自己来就可以。”   餐厅是自主的,想吃什么自己拿就可以。   中餐他们吃的多了,苏彤想尝尝这里的西餐。   两位老人一听,也有些蠢蠢欲动。至于陆敏,无法发表意见,只能被动接受大人们的安排。   在老一辈人眼里,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所以还在长身体的陆敏肯定是要吃饭的。   苏彤怜惜她,给她拿了一小块蛋糕。   陆敏眼睛几乎都要长在蛋糕上了,苏彤虽然同情,但也不能打婆婆和奶奶的脸,只能和她约定,把饭吃完就能吃这个。   陆敏就像被鱼饵诱惑的鱼儿,乖乖扒饭。   吃得太饱,感觉午饭都不用吃了。   正好,可以睡一个满足得午觉。   苏彤这一觉睡的格外久,因她带着,陆敏这个小奶娃也是睡到下午都还没醒。   她是被一声惊雷吓醒的,睁眼后,看到陆一诚站在窗户边。   陆一诚察觉到她的动静,小声告诉她:“下雨了。”   海上的天气就是这样,说变就变。两个小时前还晴空万里,两个小时后就乌云密布,雷鸣电闪,大雨滂沱。   在深海遭遇下雨总是让人害怕的事,即使知道他们乘坐的是大游轮,而且行驶的路线十分安全,并没有深入大西洋太平洋这样凶险的海域,出事的概率非常小。但还是不由害怕起来。   她已无心再说,起身也来到窗户边。   外头已全然是另一番景象,大风掀起比人还高的巨浪,汹涌拍打着海面。   看出她神色紧张,陆一诚笑问:“担心了?”   苏彤点了点头,决定坐游轮的时候,不是没想过会在海面上遇到下雨的情景。但是这么大的雨,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更别提想。   陆一诚安慰她:“不用担心,这场雨应该下不久。”   “你会观察天象?”苏彤很意外,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掌握了这项技能。   陆一诚摇了摇头,也不装了,老实告诉她,在刚发现下雨的时候,他就去问乘务员,乘务员告诉他,这样的雨很常见,没特殊情况一两个小时就会停。   “原来是这样。”苏彤笑,知道下不久,她也安心。   看她又往床上走去,陆一诚以为她还要继续睡,小声提醒:“睡太多小心晚上睡不着,飘泊于忙昂年大海上的夜晚可不好熬。”   苏彤娇嗔看了他一眼:“你能想到我就想不到?”   她不是要睡,是怕陆敏睡太多,晚上不肯睡,到时候又辛苦陆一诚了。   苏彤水泥封心,咬牙把睡的正香的孩子慢慢弄醒。   虽然是循序渐进慢慢被弄醒,可陆敏睁开眼,也还是委屈得直掉眼泪。   小孩子得世界,快乐简单,委屈也容易。   “乖孩子,别哭,妈妈叫醒你是想让你看看好看东西,如果睡过头了就看不到楼。”   好看的东西?陆敏泪汪汪看向母亲,总算收住了泪意。   苏彤朝她伸出双手,陆敏想了想,还是抱了上去。   她就这么简单原谅了中断了自己美梦的母亲。   苏彤抱着孩子来到窗户边,海浪汹涌,她抱着孩子站不是很稳,好在陆一诚在旁,及时扶助,最后干脆将她们母女圈在胸前,稳稳护住。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   陆敏被吓呆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哭。   她哭得好伤心,无比委屈看着苏彤。   仿佛无声质问,这就是你说的好看的东西?   苏彤被看的心虚,刚才她也是情急之下这么说的。现在孩子哭得更厉害,她后悔了。脑子飞快转动着,想办法再把孩子哄住。   一道灵光闪过,苏彤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敏儿还记得妈妈跟你说过的美人鱼的故事吗?”   那是前几天才讲过的,陆敏多少记得一点。   苏彤指着外头汹涌蓬勃的大海,告诉她:“这就是美人鱼的故乡。”   陆敏脸上还挂着泪珠,怯怯看想窗外,顿时又把苏彤搂得紧紧的,奶声奶气说:“美、美鱼的家,好害怕。”   她是想说,美人鱼的家好吓人。   “这也是为了保护美人鱼啊,如果不可怕,人类都来将美人鱼抓了怎么办?”   好像是这个道理,明白了这是为了保护美人鱼,陆敏没那么害怕了,因为她是肯定不会去伤害美人鱼的。   苏彤继续哄骗孩子:“再看一会哦,过了这个地方,过了这个地方,就不是美人鱼的家乡了。”   听到这话,陆敏更是害怕都顾不上,认真看着窗外。   她还天真想着,也许能看到美人鱼呢。   陆一诚全程不作声,想看看妻子是怎么忽悠孩子的。之前也有听奶奶说过她忽悠孩子的光荣事迹,他颇为遗憾不能亲眼目睹。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嘴角越翘越高,苏彤真的颠覆了他很多过去的认知。比如父母是孩子的榜样,但苏彤让他知道,在孩子面前,适当的谎言能更好保护孩子的童真。   -   果然如乘务员所言,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并没有下多久。   雨渐渐停了。   苏彤吃到了自己撒谎的苦果,陪着孩子在窗户边站了大半个小时。   抱了十来分钟后她就撑不住,将孩子交由陆一诚抱。奈何孩子坚持也好她一起看美人鱼,她只能无奈跟着站在窗户边。   好在雨终于要停了,苏彤终于可以对孩子说,她们就要离开美人鱼的故乡了。   陆敏很遗憾,没能看到美人鱼。   苏彤不忍看到孩子脸上的失落,安稳道:“美人鱼是生活在深海中,很少冒出海面,没看到也……”   她想说没看到也很正常,但是话还没说完,陆敏却兴奋叫出声。   手舞足蹈指着窗外喊:“鱼鱼,鱼鱼。”   她以为是大鲨鱼什么的,连忙看过去,看意外看到了几只很可爱的海豚。   可能是下雨让它们兴奋,正开心在海绵跳跃。   她给孩子讲美人鱼故事的时候,说到过,海豚是美人鱼的好朋友,于是连忙对孩子说:“哇塞,这些都是美人鱼的好朋友耶。虽然不能看到美人鱼,但是能看到它的还朋友们,也很难得哦。”   陆敏激动嗯了几声,能看到美人鱼的好朋友后,她也很高兴。   陆一诚微微扬起的嘴角,没忍住抽了几下。   忽悠,继续忽悠,等孩子长大了,看你怎么面对。   -   雨停了,睡的精神十足的陆老夫人和陆母也过来找陆敏。   苏彤忙不迭问她们,过去两个小时下了一场特别大的雨。   陆老夫人笑呵呵告诉她:“知道知道,我还在窗户边看了许久呢。”   一开始觉得挺吓人的,心怦怦跳。但是看了一会,意识到船是安全的,就没那么害怕了,反而觉得这样的机会难得,隔着窗欣赏了一场发生在深海区域的暴雨。   其汹涌程度,是过去几十年见过的任何大暴雨都不能比拟的。   等船靠岸了回到酒店,她一定要打电话好好和儿子说说。   陆母听到婆婆也看了那场大雨,也忍不住笑了:“巧了,我也是被打雷声吵醒,然后没忍住看了许久。”   下雨没什么好看的,但海上的雨就是不一样,她知道这辈子很可能就这一次机会,所以不想错过。   好吧,苏彤不得不去接受,原来全家她最怂。如果不是陆一诚在身边,刚才那场伴随着雷鸣电闪的大雨,一定会将她吓破胆。   -   两天一夜的旅程,短暂到还来不及细品就结束。   回到岸上,陆家人对这次海上两天一夜游都意犹未尽。   不过,花未全开月未圆的感觉反而是最美好的,这份意犹未尽,反而会让他们每次想起这次旅行时都觉得无比美好。   回到酒店,不过下午四点多。   想到今天时周末,儿子可能在家,陆老夫人便提议早点给家里打个电话试试。   刚从海上回来,整个人都还亢奋,很想找个人好好倾诉。   她猜得没错,陆政果然在家,接到他们的电话,松了口气。   放下担心后,便开始发酸。   “怎么样?你们一家五口在游轮上玩的还开心吗?”   不等大人回答,陆敏就迫不及待告诉爷爷:“开心开心,看到鱼鱼。”   她想告诉爷爷的是,她看到了美人鱼的好朋友。   陆政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而且根本没听过美人鱼的故事,听到孙女这么兴奋和自己说鱼,忍不住放柔声音,自认为温柔说道:“傻孩子,大海里都是鱼。”   陆敏懵圈了,不明白爷爷说的什么意思,无助看向其他人。   而其他几人,特别是苏彤,率先没忍住,噗呲笑出声。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   大海里全是鱼,这话没毛病! 第86章   陆政不知道, 自己无意中说了句经典名言,以后会超越陆家祖训,在陆家后人中流传开。   此时此刻, 他隔着电话听到了家人们的笑声, 无比不理解:“我说错了吗?大海里不全是鱼吗?”   “没有没有,大海里却是好多好多鱼。”苏彤见婆婆和奶奶笑得无法自拔, 根本没办法回应,只好硬着头皮回了公公。   公公这话确实没毛病,只是让人忍不住想起那句经典的‘大海啊, 你全是水’。   两者明明不是一回事, 怎么却让人觉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呢。   完了, 又要忍不住笑了。苏彤只得抬手捂住嘴,眼神示意陆一诚,接下来靠你了。   电话那头的陆政并没有忽略儿媳妇说话也是带着浓浓的笑意, 更是一脸不解。既然没说错,他们到底在笑什么?只能是想起游轮上的开心事。   想到自己一人在家如此孤独凄凉,他们五人如此温馨快乐, 陆政就控制不住自己去吃家人们的醋, 说话也酸溜溜的。   “你们玩得这么开心, 我真是替你们高兴。希望你们不会良心不安, 不会在游玩的时候想起家里就剩下我一个糟老头有多可怜。”   陆老夫人觉得这话好熟悉,明明没听过。   哦,她想起来了,最开始每次看到宝贝曾孙女如此粘阿彤,她好像也是这样的。笑得更欢了。   “得了得了, 你也别酸了。”陆母艰难平复好情绪,忍不住和丈夫分享:“我们在游轮上拍了很多照片, 时候洗出来给你看。”   本是好意分享,好了,却让陆政更酸了。   他们能出门玩,他只能看照片。   他忍不住去算,自己还要好多少年才能退休。   一算还有这么多年,更心酸了。   挂了电话后,陆政突然想起,他们单位是有年假等各种假期的,提醒自己明天去到单位问一下同事,像他这种工作年限的一年能有几天年假。下次妻子她们还要自驾游,他也许可以跟上。   半辈子都用忙碌来体现自己人生价值的陆政,也有了新的反思。   人生应该劳逸结合,既要建设社会主义,也要享受天伦之乐。   再说回远在天津的陆家人,从海上回来休息了一晚,第二□□着终极目标承德出发。   如果奔赴的目的地是值得期待的,沿途不会觉疲惫。   他们在路上花的时间已经超出了预期很多天,快到承德市区,陆一诚问她们预备在承德山庄待几天。   苏彤本不想那么快暴露真面目的,奈何丈夫问到,只能厚着脸皮回答:“难得这么远来到,肯定是要玩尽兴的,是吧?”   最后两个字是问坐在后排陆老夫人和陆母的,有些锅几个人一起背,也就不沉重了。贪玩的罪名,也就不能落在她一个人身上了。   陆老夫人和陆母不愧是她强大的后盾,连连点头。   陆母甚至还附和道:“我们时间充足,确实没必要弄得那么匆忙。”   陆一诚淡淡笑了笑,拿当初出发的时候她们说的话来反问:“当初不是说只计划出来玩半个月左右吗?”   陆母到底还是脸皮薄了些,巴巴看向苏彤,希望她能说出一个有力的理由。   好在,姜不愧是老的辣。苏彤还没开口,陆老夫人就突然叹了口气,无比哀伤说道:“我都这个岁数了,还能出几次远门呢。”   陆一诚:……   叹了口气 ,在心里无奈道,想玩就玩,何必拿自己的身体说是。   他估摸着服装店装修的大概进度情况,告诉妻子:“服装那边的装修,再过一个星期左右应该差不多了。”   苏彤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开业?”   陆一诚却含糊反问她:“不是应该装修好后就开始着手开业的事情吗?”   “装修好后这个时间好抽象哦。”苏彤抓到他话语的重点。   陆一诚笑了笑,也不强求她们能早点回家了,直接告诉她公司的计划安排。   “按原计划,是打算装修好后半个月左右开业的。”   他相信苏彤是个有分寸的人,怎么样都会在实体店开业之前赶回去的,只不过他不可能真在外头待这么久。   还有这么长的时间,苏彤认为足够安排,笑得眉眼弯弯,理直气壮说:“确实要留足够的时间准备,太仓促开业并不好。”   谈笑间,一个小时过去,他们在中午时分到达承德避暑山庄。   这个时候还没‘预约’这个说法,去任何地方都是到现场后才排队购票。   来到山庄购票处,苏彤再次为自己对这时代的偏见感到抱歉。   她以为这时候会出来旅游的人并不多,来到购票处才知道自己有多肤浅。   虽然比不上后世旅游旺季的人山人海,但也绝对超出了她对这时候出门旅游热度的错误判断,而且不少游客还是国外华人、港澳同胞。   苏彤他们买的是景区住宿一体的套票,入园后先去了客房区安顿。   安顿好,想到有这么多天的时间,倒也不急着出门了。   他们人数比较多,直接要了一个小院子。   贵自然是要比普通客房贵一些,但并没有贵很多。   山庄内的客房本就稀缺,能住到带院子的,多少有点幸运的成分。   夏天的避暑山庄,风景美如画。   一路进来的时候,几人都看呆了。   陆老夫人站在屋檐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并不算大的院子,只觉得这小小的院子布局也是花了极大的心思,比大院花园好看多了。   陆母怎比较关心一会吃了午饭去哪里逛。   购票的时候,工作人员顺便给了他们一张景区介绍表,苏彤进房间拿出来,边看介绍边和其他人说着游玩计划。   陆一诚在外头逛了一圈回来,纵使胸襟宽广如他,在看完这一圈后也忍不住妒忌了。   这里确实太值得小住,他羡慕她们能在这里待那么多天。不过又觉得很幸福,她们能在这样美的环境里待上那么一段时间。   苏彤说着计划,说到明天上午去寺庙上完香后去哪里游玩时,陆一诚适时插了句:“中午不行,有另外的计划安排。”   “什么安排?”苏彤并没听他说过。不过她并没有意见他有安排。来这是玩的,去哪玩不是安排?   陆一诚却有些心虚笑了笑,还没说就先道歉:“有件事,我得先跟你道歉。”   “什么事?”苏彤并没生气,反而好奇,什么事会让他郑重用到道歉二字。   事到如今,也该坦白了,陆一诚告诉大家:“其实我来承德还有另外一个目的,这半个月承德这边有一个招商交流会。”   他是在出发前两天看到这个新闻的。这个新闻,加上担心在她们在南县发生的事,促使他连夜决定买票。   苏彤明了,他是想参加这个外商交流会。陆总不愧是陆总,儿女情长并不能动摇他的事业心。   她笑眯眯看着他:“既然这么看重这个招商交流会,为什么还愿意在天津停留?”   “停留那几天并不影响。”语气是 ‘一切尽在安排之中’的笃定。   不过笃定没有几秒,他就一脸恳求看着妻子:“希望你能陪我去。”   “这种招商交流会,很少携带家眷的吧。”   陆一诚以为她不愿意,脸上闪过失落,不过并没有勉强,他也不是会勉强妻子干自己不想干的事那种人。   为什么会想让苏彤陪自己去呢?原因还得追溯起年初香港的那趟出差,接连参加过几次类似的交流会,发现其实很多企业老总都特别看重合作人的人品和责任心,而如何判断这份人品和责任心,往往是通过他对妻子和家庭的态度。   所以在得知承德这边有这样一个招商交流会时,他就想到也许可以顺便让苏彤陪自己参加。   既然她不愿意,那就算了,不管怎样,还是她的开心最重要。   其实苏彤并不是不愿意,只是随口一问。看到丈夫失落抿唇,当即有些不忍。   有陆总的努力挣钱,才有他们一家人现在的好生活,需要她的时候,她理所当然要出一份力。   “不过我挺好奇招商交流会是什么样子的,你带我去,可得照顾好我哦?”   陆一诚心情瞬间阴转晴,笑着重重点了点头。   吃过午饭,陆一诚便开车出去了,苏彤猜测他应该是去了解招商交流会的情况。   在避暑山庄内欣赏这美景,不亦乐乎的苏彤分了点心来牵挂丈夫。   可真是辛苦哦,长途奔波,都还没歇一会,就要投身工作中。   她觉得自己还是几人中有良心的,至少玩的时候还会想到陆一诚一二。   瞧瞧乐不思蜀的奶奶,全然将远在G市的儿女都忘了吧。   瞧瞧流连忘返的婆婆,显然有没想起远在老家的丈夫和正在外头奔波的儿子。   最没心没肺的,当属小奶娃陆敏。方圆几百米都能听到她无忧无虑的笑声。   小孩子最纯粹的快乐是最能感染人的,她的笑声,不仅让陆家人也跟着高兴,也让路过的人脸上泛起笑意。   夏日,承德山庄荷花池里的荷花,正应了那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这样壮观的美景,放眼看去,极为享受。   陆老夫人甚至发出感叹:“难怪清朝那些皇帝和后宫嫔妃们这么喜欢来这里避暑,果然是人间圣地。”   陆母接过话开玩笑道:“我们现在也算享受到了过去帝皇才能享受到的。”   “可不是。”陆老夫人无比认同,做梦都没想到,她活到这个年纪,还能享受到如此的生活。   想到这,她看向苏彤的目光格外慈爱。   如果不是这孩子,这一切怎么可能发生。   天色渐黑,园中的游人也渐渐少去,苏彤她们走了半天,兴奋褪去,才发现腿已经累得不像自己的了。   苏彤迈着仿佛灌了铅的腿,无比羡慕看着奔跑在前头的孩子,发出感叹。   小孩子不愧是纯阳之体,生机盎然,精力旺盛。   随着年纪越大,体力会慢慢下降。   嗯,她一定要趁着年轻好好努力,好好享受生活。不负韶华。   她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客房没多久,陆一诚也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了,看到她们,眼里下意识染上笑意。   “今天玩得还开心吗?”他知道这话多少有明知故问的意味,她们脸上虽然透露着疲惫,却也是挂着轻松的笑意。不开心能如此吗?   “开心,怎么可能不开心。”陆老夫人捶着有些发酸的腿,终于记起要关心这个在外头辛苦了半天的孙子,问他:“你呢?事情还办得顺利吗?”   “顺利。”陆一诚向来是报喜不报忧,创业之处的艰辛他都甚少跟家人说,更不用说如今称不上艰辛的一点小困难。   因为都有些疲惫,吃过晚饭后,陆老夫人和陆母都想早点歇息,连和陆政打电话都只想着快点结束,让陆政那颗本就仿如泡在醋坛子中的心狠狠抽痛。不过到底是不舍得母亲和妻子拖着疲惫的身体和自己聊天,只能一个人抗下所有。   年轻人恢复快,苏彤和陆一诚洗过澡后又精神了。   苏彤想逛逛晚上的承德山庄,陆一诚乐意奉陪。   有路灯,园中小路比起白天另有一番风味。   陆一诚还是觉得太昏暗了,担心她绊倒,很自然牵过她的手。   苏彤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两人有说有笑,在旁人看来就是一对恩爱夫妻,好不让人羡慕。   也有好些人像他们这样,住在山庄客房区,特意晚上出来看看山庄夜景的。   起初两人并没在意,直到碰上迎面走来的,曾在天津有过一面之缘的谢先生和谢太太。   陆一诚面上上淡淡的笑容忽然散去,浮上清冷之色。   苏彤不知道他变化为什么突然这么大,不过她对这个谢太太也是没什么好感。   谢先生主动上前打招呼,相比之前在天津邮轮上,陆一诚明显冷淡了许多。   谢先生一怔,可又不好细问,只当他是发生了什么事导致心情不好,寒暄两句后便离开了。   走远后,苏彤问他:“你怎么突然对谢先生态度转变这么大?下午出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都同行,唯一分开的只有今天那半个小时,所以她从瑷珲这么问。   “没什么。”陆一诚笑了笑,并不以为意。   他是个惯会隐藏自己情绪的人,可也许是两个人生活久了,苏彤就是看出来了,他这句没什么,就是有什么。   她故作不高兴:“你不肯告诉我。”   “不是。”陆一诚立刻否认,叹了口气,将她柔软的手掌捏在手里把玩起来。 第87章   最终, 在妻子的一再追问下,陆一诚还是将事情说了。   今天下午他出去,见了几个在香港结识的几个老板。   这种私下碰面的场合并不算很正式, 所以聊的话题也比较散杂, 并非只有公事。   谈笑间,有个老总和陆一诚开玩笑, 说小娇妻什么的。   听明白后,陆一诚就很生气。极力压住脾气了解后才知道,之所以会有这一切误会, 竟然是因为i谢太太造的谣。   因为陆一诚和苏彤的年龄差, 加上她又一知半解知道了陆一诚是二婚, 于是误以为他是抛弃糟糠,而娇妻是小三上位。   谢太太和谢先生也算得上是出了名的恩爱夫妻,谢太太生平最恨的就是那些发达货抛弃糟糕, 仗着自己年轻貌美抢别人丈夫的。这两点,陆一诚和苏彤都‘占’了。所以她对他们夫妻印象很不好,跟着丈夫出来应酬, 没忍住含沙射影损了几句。又是这样的谣言便在港圈传开了。   刚从别人那里听到这些, 陆一诚差点肺都气炸了。   好在他是个极理智的人, 知道生气解决不了问题,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解释清楚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并解释清楚了原委。   误会他抛弃糟糠无所谓,仅因为阿彤年纪小就造谣她小三上位,这点无论如何他都忍不了。   可即便说清楚了, 他心口都好像有什么堵住一样,非常难受。   本来下午四点左右, 他就已经和几个老总道别。但出了餐厅,他强压着的情绪一点点往外涌,心情比刚才在餐厅里那会更加糟糕。   他想到过苏彤嫁给他要承受的压力,他知道一个未婚姑娘嫁给他这样一个丧偶带娃的其实不公平。所以也总想着,要对她好一些,宽容些,总不能让人家好姑娘受那么多委屈。   但今日,那几个老总看似漫不经心地玩笑,却让他意识到,原来这场婚姻里,对她的不公平,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更严重。   他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走了很久很久很久,太阳快下山了,才勉强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回来。   现在,将这些事告诉她,他真有一种无地自容的羞愧。   其实从餐厅离开,他考虑最多的,不是别人怎么说他们,而是这事到底能不能给妻子知道。   如果不想让她知道,明天就不能带她去招商交流会。可是这事今天已经说了,突然不用她去,必然会引起怀疑。   而且他想想就好气,她又没做错什么,平什么要她躲谣言?   这么想,陆一诚决定将这一切都告诉她的,明天他们一起出席招商交流会。谈不谈生意已经不重要了,主要想会会那些造谣者。   苏彤的反应比他以为的要平静,甚至平静到可以说毫无反应,只是说了句难怪。   “难怪什么?”陆一诚问她。   “难怪那个谢太太对我这么大敌意,原来是因为以为我是小三上位。”   正妻痛恨小三,她非常理解。但是没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就凭揣测去评价别人,她只能说这个谢太太被宠到骄横了。   “你不生气?”陆一诚不是很理解妻子在听到这事后的反应。   为什么看上去一点都不生气的样子?难道一点都不在乎?   这么想,他很难受。   好在苏彤回答他:“生气,但不值得。”   人有七情六欲,很难做到无嗔无恨。但身体是自己的,因为不相干的人大悲大喜伤了身体,是非常得不偿失的一件事。   陆一诚看着她,总觉得这份超脱的淡定不应该是她这个年纪的。   可事实是,确实只有二十二岁。   陆一诚忍不住曲起右手食指,轻轻在她额头敲了敲。   “小小年纪,好学不学,学人老成。”   能做到这样处世淡然,定然是遭遇了很多同年人不曾遭遇过的事,吃了很多同年人不曾吃过的苦。   再想到妻子年纪很小就失了双亲,虽说舅舅和舅妈视如己出,但打击定然也是巨大的。所以她能在听到被人这么说自己后这么淡定也正常,小时候肯定也因为没有父母而受过不少人冷嘲热讽吧。   想到这些,陆一诚就心疼不已。然后揉了揉刚才被她敲过的额头。   “你啊,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干嘛要拿我怎么办?”苏彤不满他先是把玩自己的手,又一直弄自己额头,没个消停。   “不拿你怎么办,你说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怎么办的?你说绕口令呢。”苏彤真被绕晕了,不过晕归晕,他的关心还是感受到了。   她反过来安慰陆一诚:“不要太在意别人说什么。因为别人的话生气,笨蛋才会这么干。”   “我没有你那么心胸宽广。”陆一诚老实认输,他确实做不到她这样。   不过才这么想,就听到苏彤往下说:“只在意,只知道生闷气,那是没用的,得学会以牙还牙。还击,懂不?”   苏彤做了个挥拳的手势,陆一诚看笑了。   还真是睚眦必报,不过这才是他熟悉的阿彤。心胸太宽广,怪让人害怕的。   苏彤问陆一诚:“明天的招商交流会能见到谢太太吗?”   “能。”陆一诚答的非常肯定,在天津见到他们,他还觉得偶然,但今日从其他港商那知道谢先生也来参加招商交流会,那一切就都不偶然了。   苏彤雄心勃勃,势必要在明天的招商交流会上让谢太太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也没心思继续逛了,转身就往客房方向走。   “走,我们回去吧,趁着还有很多时间,我今晚好好护护肤。”   说来惭愧,虽然带了护肤品和面膜出来,但是这一路她都没打理过自己这张脸。   不是仗着自己年轻,纯粹只是因为懒。   不过好在年轻,哪怕久没打理,临时抱抱佛脚也是有效果的。   回到房间,洗完澡,苏彤就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涂涂抹抹。   陆一诚看着想笑,原来的胜负欲也有关外貌。   “错。”很忙的苏彤不得不分出点心思来纠正他这错误的认识,“与样貌关系不大,与精神面貌关系很大。”   两者有什么不同?陆一诚不解。不过他并没有问,因为妻子真的好忙,教育完他又对着镜子涂涂抹抹。   既然她区分的如此名表,样貌和精神面貌就肯定是有区别的。   这一夜,直到躺上床,听着身边的人匀称的呼吸声,陆一诚才惊觉,那扰得他一个下午心情不好的事,莫名其妙就变得不重要了。刚才,他甚至更关注妻子擦脸做面膜,全然忘了这事。而且现在再想起,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气愤和心情沉重。   她是会魔法吗?明明没说什么,更没做什么,却在不经觉中抹去了今日笼罩在他心底的尘。   陆一诚看着妻子恬静的睡眼,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小声说着:“你总轻易让我搞不懂自己。”   不是搞不懂她,而是搞不懂自己。   -   第二天,本来计划去庄内庙宇烧香的苏彤,仗着自己要陪丈夫参加招商交流会,理所当然睡了个懒觉。上香这事,就交给陆一诚陪着母亲和奶奶干了。   至于奶娃子陆敏,可能是昨天玩太疯,后知后觉今天才反射出来,也和苏彤一样,睡在床上不知醒。   陆老夫人于心不忍,陆一诚便想了个完美的解决办法,将孩子拎到自己房间,塞进苏彤被窝里。   苏彤只觉得像有个软乎乎的公仔塞过来一样,条件反射般搂住这团柔软。   陆一诚担心这样孩子会窒息,又不得不再将两人分开,盖两床被。做好这一切,才安心陪着长辈出门。   老一辈大多数人烧香拜佛的时候都无比虔诚,陆老夫人和陆母也不例外。   她们跪拜完,出来看到站在院子前一动不动的陆一诚,陆老夫人忍不住说:“你要不要也上柱香?”   陆一诚本想说不用,可想起早上起床那会,还睡在床上的妻子迷迷糊糊对他说的话。   “夫妻一体,你就帮我上柱香吧,我就不去了”   他知道,她这话不过是敷衍之词,但奶奶这么一问,他忽然心一动,神使鬼差点了点头,也捏着三柱香拜了拜。   自小学毕业起,读了书的他便不怎么信鬼神这一说。但此时此刻,他在佛前祈祷,若世上真有神仙,那就保佑他的妻儿此生平安喜乐。   他这三柱香,虽然不如陆老夫人和陆母那样虔诚跪拜,但也是他成年以来第一次在寺庙佛像面前上香。   陆老夫人意外地呵呵笑了几声,对儿媳妇说:“我这孙子是越来越叫人摸不准了。”   今日她随口一说,他竟然真上香了。   陆母则笑了笑,虽然没说,心里何尝不也觉得意外。   从庙里回来,已经十点多了。出门前还赖在床上醒不来的苏彤和陆敏已经起来了,一大一小并排坐在屋檐台阶上。   陆老夫人见状,立刻笑苏彤:“有凳子不坐,怎么带着孩子坐在屋檐下?坐屋檐下长不高的。”   苏彤不是小孩子,才不会被忽悠。   之所以有这说法,不过是因为以前的房子多是瓦房,坐屋檐下容易被破损的瓦片跌落砸伤,所以才编了这样的谎话来欺骗孩子。   苏彤如此有条有理揭穿了这句谎言,听得陆老夫人目瞪口呆。   这样苏彤想起那告诉孩子没有圣诞老人的坏人叔叔,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就像坏人叔叔。   嗯,非常好,今日就是要去招商交流会战斗的。   坏人属性,拿捏。   陆一诚捕捉到妻子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忽然有些心慌。   她不会干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吧? 第88章   在去往招商交流会的路上, 陆一诚好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一次苏彤留意到了,以为他是想叮嘱自己什么,却不好开口, 便主动开口问他。   “一会到了现场, 有什么地方需要特别注意的吗?”这种招商交流会她只从电视新闻里见过,虽然表现的不紧张, 但其实也是有一点的,不过不强烈,加上想到还有陆一诚在身边, 那就微乎其微了。   叮嘱?陆一诚觉得自己好像有很多话想和她提前说一下的, 但是具体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且现在马上就要到会场了, 现在才来临时抱佛脚,迟的太彻底了。   他笑道:“昨晚时间充足,你又顾着干别的。”   “那可不是别的, 护肤美容也很重要。”   特别是她今日还要会会那个谢太太,不是因为她年轻貌美才这样说嘛,她就要对方好好看看自己的青春靓丽。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要注意的, 我相信你都能应付好。”   “承蒙陆总信任。”苏彤调皮朝他拱了拱手, 视线再次看向车外。   可能是今天的气温高了, 虽然还是上午, 街上赶路的人不少已经汗流浃背。   她不禁问陆一诚:“不是避暑圣地吗?夏天好像也挺热的。”   “白天是要热一些,晚上就凉快了。”   “哦。”主打昼夜温差。   会场到了,进去不一会,陆一诚就见到了几个曾经在香港见过的香港企业家。   上次香港出差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因为认识, 很快就坐在一起聊起来,省略了打招呼介绍寒暄的环节。   期中一个老板看着苏彤, 笑道:“这就是陆总的小娇妻啊,二位果真是郎才女貌,怪不得……”   他想说,怪不得谢太太会误会,不过想起昨天陆一诚沉着脸的不悦,还是及时收住了嘴,朝他们举了举酒杯,带了点自罚性质喝了小半杯。   苏彤也举起酒杯,陆一诚可是知道她的酒量的,连忙按住,招手让服务员给她换了杯果汁。   “今天我不可避免要喝酒,你就别喝了,不然谁来开车?”说完,陆一诚朝那人也举了举酒杯,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   对方可以喝半杯,他不行,这就是这个圈子的酒桌文化。   等哪天他是这桌的上宾,才能是别人朝自己敬酒时,轻抿一口的角色。   苏彤看着平日里在家一口酒都不沾的人,一口气闷了一杯酒,下意识心抽了下。   她也终于知道,开车只是借口,他只是不想自己喝酒。到时候她也懂了,为什么明明不是很远的距离,打车更方便,他却坚持开车。   不是为了霸总的身份,是想给她留一条不喝酒的后路。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生意场上和人应酬的陆一诚,短短十几分钟,她就知道了何为商场不易。   没多久,她今天主要想会会的目标谢太太来了,和她一起出现的,当然还有谢先生。   谢先生一出现,原本三五成群坐在一起聊天的人,不少纷纷起身上前和他打招呼。   说是打招呼,其实就是套近乎。   苏彤这才意识到,这个谢先生不简单。   陆一诚是肯定早知道的,却为什么在听到她说要对谢太太还以颜色时,不阻止或者说清楚呢?是宁愿冒着得罪大佬的风险,也不想让她憋着一口气在心里?   这男人,有时候还真是够傻的。   不过他们不知道,昨天陆一诚和其他几位香港老板解释清楚了苏彤并非小三上位的事,早已通过他们传到了谢太太耳朵里。她知道自己误会了苏彤和陆一诚,心里愧疚的不行。本来今天是不打算跟着丈夫来这种招商交流会的,想到陆一诚可能会带太太前往,故今日才出现在这里。   她一看到苏彤,脸上就浮现愧意,和上前打招呼的人寒暄了几句,就朝丈夫点了点头,随后向苏彤这一桌过来。   “陆太太。”谢太太主动打招呼,语气神情和上次在游轮上看到时大不一样。   “谢太太。”苏彤朝她点了点头,有些迷茫她今日态度的突然变化。   谢太太见对方明明知道了自己乱说的那些话后还能如此心平气和和自己说话,心里那分愧疚更深了,真恨不能自罚三杯赔罪。   “我能和你单独说说话吗?”谢太太想和苏彤郑重道个歉。   苏彤眉头一挑,心说,这是要主动送上门啊,那自然好。   “当然可以。”苏彤欣然回答。   两个女人起身离座,让在不远处聊着天的两位丈夫不由都蹙了蹙眉,显然都有些担心。   陆一诚是担心妻子被人欺负,谢先生是担心妻子欺负别人。   因为心有牵挂,和旁人聊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被牵挂着的苏彤和谢太太来到僻静的一角,谢太太突然无比真挚道歉,连说了几个对不起,腰都弯到了四十五度。   苏彤始料未及,呆愣在原地。   这发展出人意料,她准备的都用不上了啊。   谢太太可怜兮兮看着她:“陆太太,之前真的是我太武断了,对不起。你不原谅我,我也能理解。”   “这……”苏彤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她本来就没多生气,只是对方主动道歉人,让她事先想好的教训的话都说不出来,那感觉就像忽然想使力,突然被卸了力气。   不行,想都想好了,费了她不少脑细胞,不能白费。   “谢太太,我不生气,但有些话必须和你说。”   她用了必须,而且语气严肃,谢太太也跟着紧张起来。   “你说。”不管今日陆太太怎么说,她都打算虚心接受,谁让她做错了呢。   “我对被你你这样随意恶意很无语,从你今日意识到自己错误后愿意主动道歉来看,你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却为什么要这样恶意揣测别人?说到底不过是长年生活在高位,理所当然惯了俯视别人。当然,可能你这辈子都会一直生活在云端,也无所谓被你俯视的人,我可能也只是被你随意揣测的人之一罢了。”   说完苏彤自己都傻了,她原本想说的不是这些啊,怎么一开口就偏离了呢。果然教训人这种事还是要现场发挥。   谢太太从来没被人如此严厉说过,三十多岁的年纪了,也像小姑娘一样泪眼汪汪,一脸恳切看着苏彤。   “从来没人跟我说过这话,你是第一个如此真挚直白的人。”   苏彤:……   被一直宠爱在城堡的女人,果然至死都‘天真烂漫’。   不过她也算看清了,谢太太并不是那种城府深的人,说到底还是生活得太恣意妄为。   看了一眼被众星环月般围绕得谢先生,苏彤不得不认,她也确实有这个恣意妄为的资本。心酸。   谢太太反思自己,向苏彤郑重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随意说人了,陆太太,对不起。”   短短几分钟,她已经说了很多声对不起了。   苏彤是真的不生气了,叹了口气,说:“这事就这样掀过去吧,真金不怕火炼,真相有何惧谎言。”   听到苏彤原谅自己,谢太太舒了一口气,脸上也有了笑容:“陆太太,你真是我见过肚量最大的女人。其实,知道自己误会你后,我还准备了一份道歉的礼物。”   说着,去翻自己手里拎着的小皮包,拿出自己昨晚临时买的道歉礼物。   “临急临忙也买不到什么,陆太太,请你接受我的歉意。”   苏彤摆了摆手,不肯接受她的礼物。   “谢太太,如果你非要送我礼物,那我就又要生气了。”   谢太太很慌,有些小心问:“送礼是不是太冒犯了?”不等回答,她又再次道歉,将礼物放回包包里:“对不起,我昨天逛百货公司看到有卖金龙,非常精致可爱,才想着买来跟你道歉的。”   苏彤:……   瞧瞧你拒绝了什么!   心好痛!   谢太太,你知道不知道这样的伤害比流言蜚语还大?   “你不肯收礼,那一会交流会结束,我和先生请你们吃饭?”   苏彤心痛着,情绪也低落了几分。这种人情应酬的事她也不敢擅自答应,只好:“再说吧,我要问问我先生的意见。”   谢太太笑了:“我看得出来,陆先生对你很好,只要你答应,他绝对不会有意见。”   “我们才见过一次,今天是第二次见面,这就看得出来?”   “嗯。我可是女人,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有没有爱意,我可太能辨别出来了。”说到这个,谢太太又恢复了平日的神采飞扬。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苏彤面前如此直白说陆一诚看自己的眼神充满爱意,不知咋的,红了脸。   另一头,陆一诚也和其他人寒暄完。看到她们还在聊,于是迈起脚步朝着她们这边走来。   走近看到妻子面露娇羞之色,不禁疑惑,又看了眼下谢太太。   难道她们在聊的话题,不是他以为的?   “你们在聊什么?”陆一诚不禁好奇了。   喝了几杯酒,一靠近苏彤就能闻到了他身上的淡淡酒气,关心问:“喝了很多?”   陆一诚笑了笑,不想妻子担心:“没喝多少,还没到我能喝酒量的十分之一。”   苏彤第一反应是,这么能喝?随后连忙拍了拍他手臂,小声提醒:“怎么那么笨说出来?要是给别人知道灌你酒怎么办?以后别这么老实说告诉别人自己的真是酒量。”   陆一诚享受着妻子的关心,嗯了声,表示自己听进去。   看着夫妻两人如此自然地关心对方,谢太太也忍不住笑了。   “我刚才还和陆太太说,陆先生看她的眼神充满了爱意,看来还是说的肤浅了。”   这话一出来,苏彤连忙撇开脸,陆一诚也呆愣了片刻,赧意后知后觉浮上脸。 第89章   谢先生也走过来了, 看到陆一诚和苏彤这个样子,以为是自己太太又做了什么,看向她的时候微微拧了拧眉, 同时在心里叹气   很多时候, 他真的拿自己这个妻子没办法。   他略带歉意看向陆一诚,故意找了个话题插入:“陆先生是和家人来承德玩呢, 还是主要为了这个交流会?”   这个话题瞬间解了陆一诚的围,他暗暗松了口气,回道:“一半一半吧。”   陪家人是必然的, 只是非常凑巧, 承德刚好有这个招商交流会。   谢太太不知丈夫是有意转移话题, 反而笑他们:“男人们聚一起就喜欢聊工作,一点意思都没有。”   苏彤可不这么认为,男人聚在一起, 能聊的话题无非那几个,工作女人国家大事。   她开玩笑道:“据说高质量的人聊天,都是聊工作的。”   谢太太却不以为意, 轻哼了声:“这有什么意思。”说完她好奇, 问苏彤:“你和陆先生在家时, 他会跟你聊工作吗?”   苏彤点了点头:“没刻意要聊什么, 想到的时候都会说点。”   “你不觉得无聊?”   “不会啊。”这下轮到苏彤不解了,“为什么聊工作就一定会无聊呢?”   谢太太理所当然道:“因为工作就是很无聊的事啊。”   苏彤:……   虽然这话并没什么错,但从谢太太口中说出来,让她想起‘何不食肉糜’。   工作是很枯燥很无聊甚至有时候还让人窒息,但人要生存下去, 怎么离得了工作?   她笑道:“可是你想,这么无聊的事, 你先生每天都在面对。”   只是偶尔回家和妻子聊聊,也是人之常情吧。这话苏彤没说出来,不知道谢太太有没听懂,谢先生却是听懂了,眼眸闪过诧异看了苏彤一眼,又有些羡慕看向陆一诚。   “中国有句古话,琴瑟和鸣,今日在陆先生和陆太太身上看到了。”谢先生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的羡慕。   人人都羡慕他和太太感情好,只有他心里知道,有时候面对太太有多么地无力。   太太是家中独女,从小家境好,性子单纯。他第一次见到太甜,就喜欢上她的单纯可爱,肆意洒脱。只是随着年纪的增长,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他慢慢也渴望太太能多理解一下自己,能分担一些他内心无法和旁人言说的苦。可每次都是才开口,太太就抱着他撒娇,说不想他回家还想着工作。   他知道太太也是心疼自己,也深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可今日见到陆先生和陆太太,他又看到,鱼与熊掌似乎可以兼得。   感慨中,有几个人过来和谢先生打招呼,陆一诚也跟着陪聊了一会。   就这一会的功夫,谢太太就拉着苏彤去了另一个安静的地方。   一坐下,谢太太就念叨起来:“还说带我回大陆玩,还是不是为了工作。我跟你说,他们男人一聊起工作就会忘了我们女人,所以他们干他们的,我们干我们的。”   苏彤哭笑不得,陪着丈夫来这种场合,不就主打一个陪伴吗?   谢太太比她大十几岁,而且嫁给谢先生这样的人十几年,出入过不少这样的场合,不会这样的道理都不懂吧。   她突然差点问谢太太,是不是从小家境就很好,不过忍住了。   想知道可以问陆一诚,没必要问这么没礼貌的问题。   陆一诚和谢先生见了一波又一波的人,苏彤就坐在这硬陪了谢太太一个多小时。   诚然,和谢太太这样的人聊天并不辛苦,因为她肆无忌惮什么都敢说,你根本不用担心冷场,更不用费尽心思找话题。   但是,当陆一诚和谢先生那边忙完,回来找他们,谢太太再次提出晚上一起吃饭时,苏彤还是给了丈夫小小的暗示。   陆一诚明白了苏彤的暗示,委婉拒绝了:“奶奶母亲还有孩子还在酒店等我们,吃饭的事只能下次有机会再一起了,到时候我请,两位可以定不能拒绝。”   这理由合情合理,纵使是谢先生这种在商海沉浮十几年的老狐狸,也没听出哪里不妥。   他颔了颔首:“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吃饭。”   这话算是友好告别了。   从会场离开,苏彤看出陆一诚心情很不错,忍不住调侃他:“这么高兴,难道是傍上哪个大老板了?”   谁想到,陆一诚不仅没否认,还道:“你居功至伟。”   “什么意思?”苏彤是真不明白。   陆一诚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名片,其中还几张竟然还是镶金边的,贵气逼人。   “因为你和谢太太一直待在一起,连带着我也理所当然和谢先生一直站在一起……”   说到底还是误打误撞占了谢先生夫妻的光,让陆一诚结识到了几个平时基本不可能接触到的大佬级别几个老总,成功交换了名片。   苏彤没想到竟然还有这蝴蝶效应,忍不住夸自己:“我可真是个贤内助。”   “嗯。”陆一诚无比认同,就算没这件事,他也这么觉得的。只是想到她坐在那里陪了谢太太那么久,他觉得她受委屈了。   苏彤笑着摆了摆手:“不委屈不委屈,陪谢太太还好,真不委屈。她这个人是个直肠子,你连找话题都省了。”   “那怎么在快要离开的时候,你那么抗拒和他们吃饭?”陆一诚不解,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以为妻子陪谢太太忍得很辛苦。   “怎么说呢?”苏彤斟酌着用词。   她的灵魂早已不是二十出头的天真小姑娘,曾经沧海难为水,她早已过了什么交朋友只求真心的年纪,心理年龄苍老到与任何人相处但求舒服。   就是那句经典的,与人交往,舒服更重要。   谢太太这人,说好听就是直肠子,说难听点就是自私。与人交往基本不怎么顾及别人的感受。虽然没有主观的害人之心,但到底是挺让人心累的。如无必要,就没必要有太多交集了。   不过想到她想送自己小金龙作赔礼,苏彤的心还是会痛,可怜兮兮看着丈夫说:“你知道,拒绝这样一份礼物有多难吗?”   陆一诚早已在极力抿唇忍住笑意,听到她这么问,点了点头:“知道。”   特别知道,对她这样喜欢金子的人来说,拒绝这样一份礼物却是太难了。   所以他又夸了句:“但你还是拒绝了。”   苏彤叹气:“可不是,回想起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说到底还是做人不够没底线,她可以欣然接受奶奶,婆婆,丈夫对自己投其所好,但不相关管的人送的贵重礼物,她还是会慎重选择的。   恰好遇到红绿灯,苏彤停下车,陆一诚终于按耐不住,伸手轻轻揉了揉她圆溜溜的脑袋。   她有多喜欢金子,没人比他知道,今日却是毫不犹豫拒绝了,真是让他刮目相看。   苏彤怕他毁了自己今天精心梳的发型,连忙护住头:“别别别,今天才过了一半呢,我可不想蓬头垢面。”   “剩下的时间想去哪里玩?”   苏彤本想说回山庄的,陆一诚却又建议:“要不我们开车随意逛逛承德?”   这提议不错,苏彤欣然接受。   这一逛,就逛到了日落西山。   回到住的地方,陆老夫人和陆母早已经在等着他们。   一看到他们,陆老夫人立刻心疼道:“这什么会怎么这么久,也不担心把人累坏。”   两人心虚,也没敢告诉长辈,招商交流会早就结束了,他们是在外头玩到这个点。   苏彤嘿嘿笑了两声掩饰心虚,对婆婆和奶奶说:“晚上我们吃荷叶□□,怎么样?”   这名字听着高雅无比,陆老夫人和陆母顿时感兴趣了。   “只是吃这个要挺久的。”苏彤抬手看了眼手表,很没良心提出了一个建议:“这个点爸应该也下班回到家了,要不先给他打个电话?”   陆母心领神会,立刻站起身走向电话:“行,我赶紧先给你们爸打电话说两句。”   这敷衍的态度,让陆一诚忍不住挑了挑眉,仿佛看到了几天后的自己。   推己及人,陆一诚不忍这么残忍,对母亲说:“其实吃鸡也不是不那么赶……”   苏彤懂他的意思,声音虽小,但是信誓旦旦对他说:“我绝对不会这么对你的。”   陆一诚:……   姑且就先信她吧,于是把没说完的话吞了回去。   他目光同情看向正在打电话的母亲,其实是透过电话看父亲。   陆母果然高效率,说聊几句就真只聊几句,苏彤都没想到这么简短。   她心慌了,然后在心里告诉自己,她也只是提议先打电话,对不对?   很好,成功安抚了自己的良心。   一行人兴致勃勃去餐厅吃荷叶鸡,特别是陆老夫人和陆母。曾几何时,她们也不是重口腹之欲之人,却不知何时被同化了。   兴致勃勃的两位老人,从坐下就眼巴巴盼着荷叶鸡上桌。   然当服务员真端着荷叶鸡上来时,她们却傻眼了。   待服务员走后,陆老夫人问苏彤:“这个是不是上错了?”   荷叶鸡不应该是荷叶包裹着鸡吗?怎么会是泥巴?   “没错啊,这就是荷叶鸡。”苏彤看着冒香气的鸡,有些迫不及待了。   陆母也糊涂了:“这明明是叫花鸡啊。”   “嗯,荷叶鸡也叫叫花鸡。”苏彤笑眯眯解释:“在别的地方它可以称叫花鸡,在承德避暑山庄它叫御土荷叶鸡。”   陆老夫人和陆母对视了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无语。   随后,两个老人都忍不住笑了。   什么东西一旦被皇家沾上,果然都得高雅。   虽然和期盼的有些落差,不过叫花鸡也是好吃,陆老夫人和陆母还是吃得非常津津有味。   吃过晚饭,趁着人齐,陆一诚也说出了自己明天得回去的事。   虽然清楚他和她们不一样,她们是无事一身轻,他确实还有一间厂要打理,自然是不可能和她们一样出来这么久的。但突然听到这话,几个女人还是挺意外的,也很不舍。   有他在,她们确实有安全感多了,也省心多了。   苏彤关心问:“厂里那边没什么是吧?”   这些天他也偶尔会打电话回厂里过问情况,也没听他说过有什么事啊。   果然,陆一诚摇了摇头:“我毕竟还是一间厂的老板,总不能丢下工厂出来这么久的。”   “也是。”苏彤太理解了,虽然说工厂现在生意也基本稳定了,但从长远来看,现在工厂也是起步阶段,还是要多多努力的。   工作确实重要,她们也不想这么早回去,只能略表一下关心了。   陆老夫人:“自己一个人先坐车回去,一定要注意安全。”   陆母:“要不要买点什么东西带回去给你爸尝尝?”   苏彤:“明天才来买票来得及吗?“   陆一诚笑着笑着叹了口气,该开心她们还没忘记关心他吗?   他一一回答:“来我也是一个人,路上会注意安全的。至于带东西给爸,还是算了,毕竟路途太遥远。至于说明天才来买票来不来得及,可以肯定回答,来不及。所以昨天我就已经委托酒店的经理帮我购买火车票了。”   当然,是要付手续费的。这种代购火车票飞机票的服务,很多大酒店都有。妻子她们出门少,不知道也正常。   解释完,他也想向她们要个确定的回答:“你们打算玩到什么时候回去?”   出门前说的半个月是绝对不可能的了,都已经超了。   哦,灵魂发问。   苏彤低头喝茶,陆老夫人侧过脸都宝贝曾孙女,陆母温柔一笑,脸上写着‘我也不知道’。   陆一诚气笑了,几个女人还真是乐不思蜀。   回到酒店,洗了澡,躺在床上,陆一诚依旧闷闷的,再次问妻子打算玩多久。   “不会是真踩着服装店开业再回去吧?”   苏彤嘿嘿笑了笑,埋在他胸口撒娇:“难得出来一次嘛,你也不我一天开一千公里这样赶路吧?”   这话真是彻底将他拿捏住了,陆一诚叹气。   确实,虽然他很想妻子能早点回家,但也确实安全更重要。只有她一人,还是慢慢开回去吧。   只是这样,两人又要有小半个月见不到了。   想到这么久,他猛地翻过身,将娇小的妻子压在身下。   苏彤惊呼出声,看到了他眸中波涛汹涌的欲、望。   “别别,你别太狠,明天还要送你去坐火车呢。”   “不用,我自己打车去。”   “呜呜,那我也要陪奶奶她们呀。”   “在山庄里面玩,她们可以自己行动。那日拜神,你不也睡得醒不来?”   苏彤哭不出眼泪,今日之果,都是她前日种下的因啊。   软榻之上,枝软不堪轻折取…… 第90章   陆一诚回G市这天, 拒绝了妻子的好意相送。   下一秒苏彤就躺回床上,不过嘴上还是不忘说几句关心的话,叮嘱他路上小心。   陆一诚穿衣服的动作一顿, 心酸说:“其实你可以连这敷衍都不用的。”   被说敷衍, 苏彤怒睁开双眼:“是谁,到底是谁让我这么疲惫?”   说话间她翻了个身, 却是忍不住嘶了声。   她的老腰都快要废了。   陆诚愧疚上前替她轻轻揉了揉腰,哄道:“没事的,今天休息一天就好了。”   苏彤冷笑, 要不是这样昨晚能顺着他?   “陆一诚, 你已经不是毛头小子了, 能不能克制点?也不怕长辈们笑话。”   她今日这么累,长辈们肯定也心知发生了什么事。迟来的害羞终于在陆一诚脸上看到。   他倒是一走了之,留下她一个人面对。   陆一诚决心补偿, 对妻子说:“等回到G市,我看看有没你喜欢的小金龙。如果有,给你买一条。”   “两条。”苏彤讨价还价。   “好好好, 两条。”陆一诚当然答应, 别说两条, 二十条他都愿意送。   苏彤这才满意不少, 腰被他揉得也舒服多了。   陆一诚看了眼时间,知道不能再拖了,依依不舍道:“那我走了。”   “嗯,走吧。”   走了她好睡回笼觉。   陆一诚显然也知道她想法,再不舍也没拖拖拉拉, 拿着行李出了房间。   陆老夫人和陆母已经在院子陪陆敏玩,看到陆一诚一个人出来, 不用问也知道,苏彤在睡懒觉。   一起出门这么多天,两位长辈也知道了,苏彤虽然喜欢睡懒觉,但出门在外,不是累计了绝对不会不知分寸睡到不知醒。   她们也不好说陆一诚什么,不过是不约而同向他投了一个责备的眼神。   陆一诚面不改色,和她们说:“阿彤上午需要好好休息,就不要去打扰她了。”   “知道了。”陆母想说儿子几句,但这种事实在羞于说出口,最后只好改而叮嘱他路上小心。   “会的,你们出门在外也要小心。”相比他自己,她们更让他担心。   “放心吧,你没来之前拿些天我们不也好好的。”   陆母这话本是要儿子放心,但听上去怎么有种他是多余的?   算了,陆母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过度解读。   陆一诚离开了,苏彤又在房间里睡觉,陆老夫人和陆母只能带着陆敏在山庄里快乐玩耍。   走了一上午,陆老夫人也累了,三人在一个亭子坐下歇脚。   看着一望无尽的荷花池,陆老夫人笑道:“其实也就跟逛公园差不多,可是出来旅游和逛公园,感觉就是很不一样。”   陆母也有同感,明明都是出来看山山水水,但是旅游有强烈的新鲜感吸引着你去探索。   估摸着差不多该吃午饭了,三人便回住的地方找苏彤。   苏彤睡了一上午,整个人已经恢复了精神。   也幸亏这身体年轻,不然谁遭得住啊。   她站在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候,陆老夫人三人回来了。   陆老夫人一看到龙精虎猛的她,忍不住开玩笑道:“休息够啦?精神啦?”   苏彤冲奶奶眯眼一下:“奶奶,你这不是看到了嘛。”   陆老夫人哼笑,可不就是看到了。眼下只有她们,陆老夫人忍不住说了句:“一诚他不知节制,你也不能由着他啊。”   说到这个,苏彤就忍不住叹气:“奶奶,你应该懂,这年纪的男人,血气方刚。”   好家伙,陆老夫人活到这个年纪,以为脸皮老到已经不会红了,结果听到孙媳妇这句话,红得都快滴出血了。   什么叫她应该懂?她年轻过,就应该懂吗?   可还真别说,她真懂。   陆老夫人实在无语,红着脸说她:“你怎么能这么没分寸和长辈说这些话。”   “什么话?”苏彤一脸不解看着陆老夫人,刚才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看她真不是装的,陆老夫人一副‘没眼看了’:“我们毕竟是长辈,有些话,有些事,不能这么没边界感。”   “什么话?什么事?”苏彤真心请教,她承认自己确实越来越没边界感了、   “就……就……夫妻间的事呗。”陆老夫人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苏彤恍然大悟,明白过来后忍不住笑了。   “奶奶,我懂了,懂了。”   这也许就是不同辈分之间的壁,在魏家村的时候,那些已婚已育妇女大姐们聊的话题都可猛了,可见也并不是害羞提这个,不过是对着晚辈或者长辈不好意思罢了。   笑够了,苏彤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句:“不过奶奶,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很好奇。”   陆老夫人嘴哆嗦了下,理智告诉她不要去回应,不要问什么问题。偏偏理智敌不过好奇心,还是忍不住问:“什么问题?”   “你们那个年代应该没什么避孕条件,是怎么做到只生两个孩子的?”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大没小!”   说话间,陆拉夫人就抬手要打她。苏彤连忙躲闪。   没得到回答,只等来了陆老夫人追着打,苏彤表示也是实在没想到。   陆母开始被吓到了,不过很快看出婆婆不过是用这方式来掩饰自己的害羞,便抱着孩子站在一旁,笑得可欢了。   陆敏以为母亲和太奶奶在玩,挣扎着从奶奶的怀抱里下来,也要加入她们。   一追一逃,很快变成了陆敏一追二的追逐游戏。   转眼,苏彤她们几人就在承德山庄又住了三天。   住了这么久也实在够了,可以说玩得非常彻底。   她们终于踏上了回城之路,只是在回去的前一天晚上,陆老夫人突然叹气感慨,说什么如果这辈子能去□□看一看也值了。   苏彤:……   想去就说,何必说这种苦肉话。   她知道,老一辈的人对□□似乎有着一种信仰般的执着。反正去一趟也是顺路,并不偏离行程。   特意在北京停留了一天一夜,陆老夫人见到了心心念念的□□,是彻底没有遗憾了。   -   二十多天没见过的陆家几个女人,终于又出现在大院邻居面前,意外的引起了小小一番轰动。   邻居们都知道,苏彤开车带婆婆和奶奶出门玩了,而且一玩就玩了差不多一个月,很多邻居长辈们虽然嘴上不说羡慕,甚至还说陆家几个女人不顾家之类的话,其实心里别提多羡慕。   都是人,谁又能比谁高尚多少?谁又真的只喜欢呆在家里做牛做马,不想出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   所以陆老夫人回来的第二天,出现在院子里晨运时,不少老太太就围了上去,问她这段时间在外头玩的开不开心。   陆老夫人笑眯眯回答:“开心,怎么可能不开心。”   “都去了哪些地方?”   “哎哟,那可多了。”陆老夫人挑自己记得的告诉她们,还顺便讲了一下所见所闻。虽然她讲的并不引人入胜,但是老太太们还是听得眼睛都快直了,羡慕两个字几乎都到了嘴边。   张家老太太姗姗来迟,看到陆老夫人本来想上前聊两句的,但是对上其他人饶有意味的笑容,只是冲陆老夫人打了声招呼就转身走了。   陆老夫人觉得奇怪,虽然在知道他们家张老二的事后主动减少了和张老太的接触,但也不至于看到转身就走的地步啊。   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她知道了自己之前是刻意背着她?   这么一想,陆老夫人有些不安。   老一辈的人其实都挺有街坊感情的,一起住在一个地方久了,多少有点‘远亲不如近邻’那味。   不过这误会并没维持太久,很快就有其他老太太主动告诉陆老夫人。   “你出门那么多天,不知道吧,咱们大院发生了一件大事。”   陆老夫人立刻问:“什么事?”   说话的老太太看了眼走远的张家老太太方向,说:“呐,不就是张家的事,他们家老二夫妻闹离婚呢,而且啊……”老太太故意卖了个关子,自以为告诉陆老夫人一个惊天大秘密:“原来张家老二在外面有人了,这还是老二媳妇爆出来的。”   原来张家老二夫妻正在闹离婚,是张老太太二儿子提出来了的,张老二媳妇不愿意,干脆破罐子破摔,把张老二干过的丑事都爆了出来。大院邻居们这才知道,原来张家老二竟然是这样人面兽心的家伙。   身为原配,最恨这种在外头搞三搞四,还要抛弃糟糠的人。所以老太太说完,还不往呸了声唾骂道:“不过下海做生意赚了点臭钱,人就飘成这样,真不是东西。”   陆老夫人懂了,所以张老太太是因为觉得自家的事丢人,不想当面被邻居们议论,这才看到就转身走,并不是因为自己。   老太太说完,还以为她会很震惊,不想是这个反应,纳闷问:“你听到这事不觉得震惊?”   陆老夫人道:“震惊啊。”   不过是很久之前,刚听到那会。现在过去那么久,再震惊也消化了。   “那你怎么是这个反应?”   “我应该怎么反应?”陆老夫人好笑看着她。   老太太也不知道怎么说,但不应该是这反应才对。她们刚听到这事的时候,可是差点惊掉下巴。   最后,老太太只能笑了笑,开玩笑道:“出了趟远门,感觉都不一样了。”   陆老夫人不否认,这趟远门确实没白出,不过和对张家这事惊不惊讶无关。   晨运完回到家,陆老夫人迫不及待讲自己听到的八卦讲给儿媳妇和……孙媳妇呢?   “阿彤还没起床?”   “没呢。”陆母帮着说话道:“一个人开了那么多天的车,肯定是累的,需要休息几天才能恢复过来。”   “也是。”陆老夫人也心疼孙媳妇一个人开车,不过也没办法,谁让她和儿媳妇都不会呢。她们都这个年纪了,就算现在想学也学不会。   陆母问她:“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来着?”   “哦,对。”陆老夫人回过神来,虽然少了个人,也不妨碍她转述自己听到的这个八卦的高昂兴致。   陆母听完,反应远没有陆老夫人淡定,嘴巴都张成O。   “张家老二竟然有脸提出离婚?”   “可不是。”陆老夫人咬牙切齿道:“也不知道张老太怎么想的,这要是我孙子,我非得不认。”   陆母立刻呸了声:“我生的儿子才不会这样。”   “对对对,我们家一诚才不是这样的人。”没对比就没伤害,陆老夫人更加为自己有这样一个能力出色人品又好的孙子感到骄傲。   因为太骄傲了,陆老夫人忍不住夸了句:“我们家一诚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苏彤睡饱下楼,听到的正是这一句话。   她好奇,陆一诚做了什么,能让奶奶突然这么夸。   当然了,在老人家心里,陆一诚也差不多一直都是这样的评价,但心里想和说出来还是不一样的嘛。   所以她好奇问:“奶奶,怎么突然这么说?”   孙媳妇下来了,陆老夫人的心底那八卦的小火苗再次熊熊燃烧,将刚才晨运听到的张家老二夫妻闹离婚的事又和孙媳妇说了一边。   苏彤很震惊,脱口而出问:“张家老二为什么要离婚?”   老二媳妇明知道在丈夫在外面有女人也不离婚,甚至装聋作哑,张老二可以说尽享齐人之福了,竟然还会要离婚?   要知道住在这个大院里的人家,几乎可以说都称得上是有头有脸的。离婚这样的事就已经够不被接受。养小三还抛弃原配,那是会被人唾沫星子淹死的。   问到离婚的原因,陆老夫人的亢奋减了几分。   关于这个原因,大院的其他老太太也不是很清楚,只能猜测可能是中了狐狸精的邪了。   “有可能。”兴许是这次碰到‘真爱’昏头了,才这样不管不顾要和妻子离婚。   苏彤拍了拍胸口,对奶奶和婆婆说:“还好还好,我们出门玩了这么久,不然还真怕被误会张家老二找下三事是我传出去的。”   陆老夫人倒完全没担心这一点,她信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苏彤点头:“奶奶说的对,不过别人家的事我们还是少管。”   “那是的,我也不是八卦的人。”陆老夫人脸不红气不喘,全然忘了刚才是怎么和儿媳妇和孙媳妇说这事的。   苏彤笑笑,倒没揭穿她。   吃完了迟来的早饭,苏彤和陆老夫人及婆婆说了下自己的安排。   “我打算去一趟舅妈家,很久没见,也不知道酒铺生意怎么样。”   陆母理解,是得去看一下的,不过她担心苏彤长途奔波才回来,只休息了不到一天会不会不够。   “没事,又不是没日没夜的开车,并不是很累。”而且昨晚她睡的非常好,陆一诚还算有良心,体恤她长途奔波,并没有兽性大发折腾她,所以睡了这么饱一觉后,身体已经恢复过来了。   “行,你觉得没问题就行。”陆母并灭有反对的意思,还很主动去收拾礼物,让她带过去给亲家他们。   这些东西是她们回程的路上买的当地特产之类的,也确实是有买舅妈一家的份。   “我出门啦。”苏彤拎着东西,超几人挥了挥手。   陆敏也认真朝母亲挥手,奶声奶气说:“妈妈,早点回。”   “好的好的,你乖乖在家陪奶奶和太奶奶,妈妈太阳下山前就回来哦。”   “嗯,我等妈妈回来。”   苏彤挥挥手走了,她不知道,自己离开的这半天里,陆敏是不是就走到窗户边看着外面的太阳,问奶奶和太奶奶太阳还有多久能下山。   等她回来,听到奶奶告诉她这些,心都快碎了。   那一段几乎24小时都待在一起的旅途,让这对不是亲生的母女的感情不知不觉更胜亲生。   再说回苏彤出门后,一路哼着小曲来到舅妈的酒铺。   远远的,她就看到酒铺门前站着好几个客人,舅妈和舅舅忙的手都没停下来过。   她想了想,还是站在远处等了一会。等那一波客人走后,才拎着礼物走过去。   “舅舅,舅妈。”   伴随着声音,苏彤出现在酒铺门口。   魏光亮和孙红梅见到许久没见的外外甥女,一个开心到只会傻笑,一个开心到从椅子弹坐起身。   孙红梅笑眯眯看着出了趟超远门回来的外孙女,本来想说是不是会累瘦了,可是一番打量,嘿嘿笑了:“还是养得白白胖胖的。”   苏彤笑容僵在嘴边:“我?胖?”   九十斤左右的体重,怎么都称不上胖吧。   孙红梅大笑,解释:“不是那意思,就是说你出门这么久还养的挺好的。”   “不养得好好的怎么行,出门就是吃喝玩乐。”苏彤举了举自己带过来的特产:“给你们带了点东西。”   魏光亮傻笑道:“来就来,别总是带东西。”   孙红梅却骂他:“都带来了,你还跟外甥女见外?赶紧拿着,别让阿彤一直举着。”   “哦,是的。”魏光亮赶忙接过。   苏彤坐着和他们聊了好一会,并不见魏秀芝的身影,便问:“表妹呢?”   “哦,她去学校拿录取通知书了,应该也差不多快回来了。”   孙红梅说的很平静,仿佛拿平常的书信般。   苏彤倒是很激动,开心道:“真的?那我今天来得可很是巧了。”   “可不是。”   聊了几句,又陆续来了几个客人,孙红梅和魏光亮又忙着去招呼他们。   苏彤便站起身,走到门口站站,也想看看这条街。   才在门口占了会,隔壁杂货铺的老板娘就凑了上来,和苏彤唠嗑。   “上次才知道,原来你跟我儿子还是同学。”   “是呢。”苏彤笑眯眯应道,“我也没想到那么凑巧,婶子竟然是邓伟同学的母亲。”   “可不是,我也没想到你是红梅的外甥女。”   这人一旦攀上点牵扯,哪怕是第一次见面,都好像是认识般,更别提老板娘和苏彤是第二次见了。   不对,算上酒铺开业那次,是第三次。   老板娘告诉苏彤:“你舅舅的酒铺生意可好了,不夸张地说一句,但凡买过他米酒的饿,就没有不回头的。”   这样的消息总是让人高兴的,苏彤笑眯眯看了眼舅舅和舅妈忙碌的身影,心里是真替他们高兴。   因为杂货铺也来了客人,老板娘只能中断了和苏彤的聊天。   苏彤回到铺子里坐着,极好耐性看和舅舅和舅妈招呼客人。   一个和客人介绍着自己酿的酒,一个手脚麻利装酒,倒也合作默契。   很多夫妻档做生意,钱有没挣到不知,引起夫妻间争吵倒是不少。舅舅这样凡事都听舅妈的反而好,不容易产生摩擦。   夫妻之间并非一定要男强女弱,只要一方能跟随另一方的脚步,同心协力,风雨与共,就是最好的。   下午三点左右,去学校拿录取通知书的魏秀芝终于回来了。   看到苏彤在,比上午拿到录取通知书那瞬还开心。   “姐,你终于回来啦。你们这次出门玩了好久啊。怎么样,这一路玩的开不开心?”   “开心开心,怎么可能不开心嘛。”不过现在相比已经结束的旅途开不开心,她更想看看表妹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苏彤小心翼翼打开端详,看完又递给同样眼巴巴等着看的舅舅和舅妈。   三人就像膜拜什么重要的东西,看完之后小心翼翼收好,再交回给当事人。   苏彤问舅妈:“秀芝考上大学这么高兴的事,什么时候办个升学宴?”   “我也正有这意思,刚好你今天在,和你商量下。”   “嗯。”苏彤看着舅妈,等着她往下说。   孙红梅先是叹了口气,说到了已不在的大女儿:“当年秀兰考上大学,我们没那条件,简单在家门口请了几桌。现在有这条件了,我想在镇上饭馆摆。”   听到这话,魏秀芝立刻反对:“妈,干嘛那么奢侈。只是考上大学而已,又不是多了不起的事。”   孙红梅让她闭嘴:“奢侈就奢侈,现在条件好了,为什么不能?而且考上大学怎么叫不是多了不起的事?它就是了不起。你看你班上那么多人,能考上大学的有几个?”   苏彤点头,这时候大学还没扩招,考大学确实如过独木桥。和魏秀芝这样考上重点大学的,更是万里挑一。   她激动地捏紧拳头,也道:“搞,必须要好好搞!”   一门两个大学生,一个准大学生,放在这个年代绝对是了不起的事。 第91章   连苏彤也赞成好好搞升学宴, 孙红梅更加有底气了。   开酒铺虽然投入了不少钱,但开业一个月来生意一直很不错,早已回流了不少资金。如今兜里有些钱, 想干什么确实也是有底气多了。   只是当事人魏秀芝多少还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就是继续读书而已,搞太隆重她会有压力。   苏彤笑她:“高考不见你有压力, 不过一场升学宴有什么压力?”   魏秀芝小声道:“搞得好像显摆似的。”   听到这话,孙红梅哼笑出声,说:“我就是要显摆。”   当初她坚持供家里几个女孩子上学, 得了别人多少白眼。如今她就是要大张旗鼓告诉别人, 她们家的几个姑娘就是争气。   魏秀芝也理解这些年母亲心里憋屈, 听到母亲这么说,便不再反对了。   自己那么努力,不就是希望有一天能让父母扬眉吐气嘛。   想通后, 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了。   快四点,苏彤准备回去,说答应了孩子要早点回去。   孙红梅虽然不舍, 但也理解。   只是魏秀芝突然蹦出一句:“姐, 镇上新开了一家买牛杂的, 特别好吃, 要不要去吃一碗再回?”   吃一碗牛杂好像也不太耽搁时间,苏彤只犹豫了一会就同意了。   她没想到,牛杂店生意好,她们等了十来分钟才吃上。吃又花了十来分钟。   正是这一个又一个看似不怎么起眼的十来分钟,让苏彤回到陆家时, 天几乎都快黑了。   她一进门,陆敏就撅着嘴朝她扑来。   陆老夫人告诉她:“孩子从看不到太阳就一直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好几次都掉眼泪了。”   苏彤愧疚不已,孩子已是知事的年纪,她真的必须得约束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不能再仗着孩子小就随意夸下海口。   -   吃过晚饭,陆家客厅终于又有了久违的温馨画面。几口人围坐在一起看电视。   让苏彤痴迷不已的封神榜早已播完了,现在正在播的战争片,倒让陆老夫人和陆母看得如痴如醉。   陆家两个男人,今天晚上的心情,可以用心花怒放喜上眉梢来形容。   以前没觉得一家人坐在一起看电视有多难得,但经过这近一个月的分离,他们深深意识到,这种过去被认为是平常的幸福有多难得。   闲聊间,苏彤问到陆敏九月要上幼儿园的问题,什么时候报名啊准备什么资料之类的。   出乎她意料的,陆一诚都能很好回答出来,并不是那种一问三不知的父亲。   一家人总得有一个是能干的,陆一诚心里有数,她也放心了,等着报名那天带齐资料去报名就是。   看完电视,陆老夫人想抱陆敏回她房间睡,谁知道陆敏却拒绝了,紧紧抱住苏彤的胳膊。   “跟妈妈睡。”   陆老夫人没变脸,陆一诚变了。   陆母猜测道:“这孩子,可能是晚上你回来晚吓到了。”   听到这话,苏彤也心软了,请拍了拍孩子后背,安抚她幼小的心灵道:“好好好,敏儿今晚就跟妈妈一起睡。”   “行,那我就回房睡了。”陆老夫人也不再像开始那样动不动失落,毕竟年纪大了,坐了那么多天的车,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才能恢复的。   陆老夫人走后,陆母和陆政也回房了。   陆母腿好了以后,已经回到二楼主卧睡。   云姨见不用自己带孩子睡,便也笑着回房了。不过临走前,还是把陆敏睡前要喝的牛奶泡好。   一楼客厅只留下这一家三口,陆敏想到能跟母亲睡,很高兴,歪着脑袋开心喝奶。苏彤也享受着被孩子全身心依赖的片刻。   只有陆一诚,看着妻女的笑脸,最后无奈合上眼。   苍天,谁能懂他一个正常男人的无奈?   昨晚怜惜妻子长途奔波劳累,硬生生忍住,没想到今晚还要继续忍。如果明晚女儿还想要和妻子睡……   陆一诚猛地睁开眼,定定看着女儿天真烂漫的笑脸,也郎心如铁。   不行,绝对不能,只此今晚。   陆敏喝完奶,考虑到安全性,苏彤让陆一诚抱孩子上楼。   洗漱好后,一家三口温馨躺在大床上。   这一次是苏彤睡中间,陆敏睡了她常睡的那侧。   这算是她能做的,对丈夫的一点安慰。   妻子这一番自觉,确实让陆一诚好受不少。   只是温香软玉在怀,到底是意难平。   睡不着的他,看着昏暗中妻女恬静的睡脸,心慢慢柔软平静了下来。   孩子一天天长大,很快就不适合和他们同在一张床睡,他也是要珍惜这样的日子。   因为盯着妻女到下半夜才睡,第二天,陆一诚出现在几位长辈面前时,眉目略显疲惫。   陆老夫人第一个想到的是,是不是孩子闹得他睡不着。   “不是。”陆一诚摇了摇头,随意找了个借口:“最近厂里的事比较多,一直想着,忘了时间。”   内销马上就要提上日程,这几天厂里确实事多,他也不算撒谎。   陆老夫人听得心疼不已,担心他又像刚创业头两年那样熬。   “不会的。”陆一诚不想让奶奶放心,淡笑解释:道:“再怎么忙也不至于像当初那样。”   “那就好。”陆老夫人松了口气,厂子刚开那两年,她是真担心这个孙子会累死。多少次想劝他不要干了。   两个男人吃完早饭出门后,陆母和婆婆闲聊说起魏家升学宴的事。   陆母的意思是,这对魏家来说是大事,她们也要重视些。   陆老夫人非常认同,但是要送什么礼物才不失重视又不会让魏家人觉得有压力呢?   陆母考虑的也是这个,婆媳二人商量了小半天,也没能想出个好主意,最后只能不想了,等苏彤下来吃饭再一起讨论。   陆老夫人看着楼梯的方向,好笑道:“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看阿彤带孩子睡,每次都能让孩子睡到不知醒。”   陆母和云姨也笑了。   另一头,被陆老夫人和陆母牵挂的魏家,其实也在为二女儿升学宴的事头疼。   孙红梅夫妻天蒙蒙亮就起床,勤快做好咱饭后,坐在屋檐下边吃边说着女儿升学宴的事。   说着说着,特别想和外甥女讨论。   孙红梅叹气:“看来还是阿彤说的对,家里没个电话真不方便。”   魏光亮被吓到了,傻眼看着妻子:“你想装电话?”   孙红梅笑了,反问他:“怎么?难道不行吗?”   魏光亮:“……你说行,那自然行。”   妻子的胆真是越来越大了,开酒铺,在饭馆办升学宴,现在竟然还想装电话。装部电话得好几百上千呢,这要是全靠种地,整年的谷子都卖了也可能不够。   这还是他以前那个抠门的要死的妻子吗?花大几百上千都不带眼眨了。   吃过早饭后,两人赶去镇上开店。   孙红梅是个行动派,上午趁着客人不多的空档期,连忙跑去邮局询问装电话的事。   得知真能装,只是要差不多八百块,心有些疼。   虽然拿得出这笔钱,但女儿马上要上大学,儿子还有一年也要考大学,她还想着买辆摩托车方便回家……每一处都是要花钱的。   她决定回去和丈夫商量下。   魏光亮听到要八百这么多,不是很愿意。   “两个孩子也只有寒暑假在家,去上学后家里就我们两个。我们大部分时间也都呆在铺子里,有什么事去邮局打电话也很方便。电话装在家里,那不是吃尘吗?”   这话听着很有道理,孙红梅却反驳他:“正是因为孩子开学后都不在家,这电话才更应该装上。”   她喝了口水,一字一字将自己的考虑说给丈夫听:“正是孩子出门在外,才更应该装部电话。他们在外头,想找个打电话的地方还是容易的。如果家里有电话,他们有什么事也可以立刻告诉我们。”   魏光亮呆住了,他没想到这层,妻子想到了。   他也想起一件事,大女儿刚去县城读书那会生了一场病,烧了好几天。因为没办法联系上他们,硬生生靠自己扛了过来。这事还是放假回来,一次聊天中不小心说出来的,不然这孩子还想瞒他们一辈子。   现在,二女儿马上也要去外地上学了,如果家里有电话,有什么事也可以及时告诉他们。还有阿彤,小儿子,以后想联系也方便多了。   想到这些,魏光亮也不心疼钱了,咬牙道:“装,这电话必须装。”   得了丈夫的支持,孙红梅更有底气了。   中午魏秀芝过来送饭,吃过饭后,孙红梅领着女儿来邮局,把报装电话的手续给办了。   魏秀芝没想到,这么多钱,母亲说花就花了出去。   酒铺的生意,是不是比她以为的要好啊?   也只可能是这样了,不然以母亲的性格,是不可能这样大手大脚的。   她真高兴,他们这个家真是肉眼可见越来越好了。   -   魏光亮家喜事连连,可把同村人羡慕坏了。   先是魏秀芝拿到了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在镇上最大的饭馆摆了五桌。   陆老夫人和陆母发愁要送什么礼物才能显得庄重又不失实用的难题,被苏彤轻而易举解决。   不知道给什么的时候,红包解千愁。而且钱对这时候的魏家来说也最实用了。   升学宴结束没几天,邮局的人又来装电话,成为全村第一个装上电话的。   电话装好的那天,村里不少人都来他们家看。   不过是一部小小电话机,却让他们像看什么稀世宝物一样。   张桂花看着电话机,带了点讨好说:“红梅啊,你可真能干,电话说装就装上了。”   孙红梅一脸骄傲,并不因为这夸奖而故意谦虚。   她可不就是能干,同村其他人看她卖酒能挣钱,也有不少尝试酿了来卖的,却没有一个能卖起来。   要说方法,她也没有私藏,方法步骤也和大家一样,但酿出来的酒就是比其他人好喝。也许就是外甥女说的,所谓酿酒天赋吧。   趁着人走了不少,张桂花小声对孙红梅说:“红梅啊 ,你看哈,我们邻里邻居的,以后我如果有事,能不能借你家电话打一下啊?”   在装电话的时候孙红梅就想过这个问题,村里第一个装电话的,肯定免不了会有同村人借用的,当然也少不了想占便宜的。   她并没有压低声音,反而是将音量提高了几分,说:“当然可以,如果你有事想打电话,随时欢迎。”   说到这的时候,不仅张桂花两眼一亮,就连其他还没离开的人,也都听得两眼发光。   “不过。”孙红梅话锋一转,更大声说到:“亲兄弟明算账,电话打出去都是要给邮局钱的,你们要想借电话打也可以,五毛钱一次。”   张桂花脸上的笑容瞬间瘪了下去,尴尬笑了笑离开了。   人家也说的对,他们也是要每个月给邮局钱的。   看热闹的人慢慢离去,魏光亮家那才装好半天的电话,突然响了。   悦耳的电话铃声,响彻整个魏家院子。   魏家人都不约而同想到,一定是在市里的苏彤打回来的,争着抢着要接第一个电话。   孙红梅重重咳了声,魏光亮和两个孩子收回了抢着拿话筒的手,给这个家居功至伟的功臣让出一条道。   第一个电话,当然得留给她来接。 第92章   电话号码是在报装的时候就选好的, 装电话这事落实下来后,魏秀芝在给苏彤打电话时就迫不及待说了。   所以可以说,目前除了苏彤, 没人知道他们家的电话号码。   孙红梅并不像面上淡定, 拿起话筒后一个没拿稳,话筒差点掉地上。   身后的丈夫和两个儿女看得捂嘴笑, 如果不是碍于她平时的威严,是肯定要笑出声的。   好在孙红梅反应还不算慢,另一只手接住了跌落的话筒。   她难得红了脸, 清了下嗓子才对着话筒喂了声。   电话那头传来苏彤欢快的声音, 欣喜喊了声舅妈。   孙红梅诶了声, 突然间脑袋空白,也不知道该怎么聊。   明明不是第一次打电话,可是用自家电话打电话, 那感觉就是不一样,话筒里传过来的声音都好像格外清脆。   知道电话那头传来外甥女的声音,问他们在干什么, 她也才反应过来, 问外甥女这个点在干什么。   孙红梅一直都挺好奇, 外甥女嫁过去后在陆家是怎么过的。最开始的时候还会担心她是否习惯, 现在当然没了这个担心,不过还是挺想知道孩子每天都干些什么。   苏彤也不可能当着婆婆和奶奶的面和舅妈撒谎,只能老实说自己午睡刚醒。   这答案让孙红梅不知道说什么好,心想刚才还不如不问呢。电话那头还有陆家两位长辈,她要是不教育两句真说不过去。而且这行为也确实该说, 哪有做人媳妇的下午三点还在睡觉的。   “现在都几点了,你怎么不干脆一觉睡到天黑再起来吃饭。”孙红梅说的当然是反话。   苏彤当然也听出来了, 故意一本正经解释:“也不能睡太多,不然晚上睡不觉。医生说熬夜特别伤皮肤,会老得快的。”   “也就你婆婆和奶奶人好,愿意这样惯着你。”   “那是那是。”婆婆和奶奶在旁边,苏彤肯定是要把握这个机会狠狠夸一番的:“这天底下再没比她们更好的婆婆和奶奶了。”   一旁的陆老夫人和陆慕母,连忙让她别说这样夸大的话。   孙红梅趁机和陆家两位长辈打招呼,感恩他们对苏彤的包容,也顺势将两人夸了一顿。   两边,一边说谢谢你们对孩子这样包容,一边说是你将孩子教育的好;一边说苏彤能嫁到你们那样的家庭是她的福气,一边说能娶到苏彤这样的媳妇是他们的福气。   苏彤感觉两边都恭维得差不多了,才拿回聊天主动权,对舅妈说:“好啦,不要互相吹捧了,聊着聊着净夸我了。我虽然值得夸,但也不用说这么明白的。”   孙红梅笑骂她:“你这孩子,真是越长大脸皮越厚。”   “我就是脸皮薄才受不了你们夸我,而且我可是一睡醒就记得给你们打电话呢。我还以为怎么都得花个两三天才能装好的,没想到现在的邮局效率还挺快的。”   苏彤说的意思是从拉电话线到安装电话的时间,孙红梅却理解为是来家里安装电话机的时间。实际上邮电局的人在他们报装电话第二天就开始安排工人做前期的准备工作了。   “不过,舅妈,邮局的人效率快是一回事,关键还是得你有那个魄力下决心装电话。你真真是整个魏家村最有魄力的人了。”   孙红梅努力压制心里的亢奋,忽略掉外甥女对自己的夸赞,尽量以一个长辈该有的平稳语调说道:“确实挺快的,邮电局的人今天早上过来,一上午就搞定了。为了装找个电话,今天酒铺还暂停营业了,好像要厚一点大惊小怪了。”   酒铺停业一天少说损失几十块钱的收入,但是装电话是大事,不亲自盯着她不放心。   苏彤并没有觉得大惊小怪,这时候的农村能装上部固定电话,比后世智能手机刚兴起时能买部水果机还难。舅舅一家如此郑重对待也是非常正常的。   她笑眯眯对舅妈说:“以后有电话就方便多了,我想你们了可以随时打电话回去,你们要是想敏儿了也可以随时打电话过来。”   “确实确实。”想到以后能想听外孙女和外甥女的声音就想听,孙红梅心里真无比幸福,更加觉得这一千几百块花得非常值。   一旁等候得魏秀芝也急着想和表姐聊几句,不断问母亲好了没。   可电话那头,苏彤才叫来陆敏呢,孩子甜甜喊她外婆,她怎么舍得就这把话筒给女儿,肯定要多聊几句啊。   听宝贝乖外孙女喊了几声外婆,孙红梅这才心满意足把话筒传给女儿。   魏秀芝一接过电话,就兴奋嚷嚷道:“姐,以后我可以经常给你打电话了。”   苏彤一盆冷水浇醒她:“你很快就要去上学了。”   不过魏秀芝并不沮丧:“这有什么,我也会放寒暑假的啊,而且现在离开学还有半个多月呢。这段我要多给你打电话。”   苏彤当然没意见,只是不忘提醒她,小心舅妈每个月去交电话费的时候挨批评。   这时候的电话费还是挺贵的,一分钟两毛钱呢。   魏秀芝理智回来不少,表姐说的还真非常可能。不过她很快又想到,半个月后她就要去上学了,那时候母亲想骂她也骂不到了。   虽然和魏秀芝说电话费贵,不过这个电话苏彤还是打了快二十分钟才挂,没人都雨露均沾聊了几分钟。最后以一句‘有什么事电话联系’结束。   她没想到,这话就像是预告。   晚上,陆家两个男人下班回来,听到家里几个女人说魏家装了电话的事,都很替他们很高兴。   陆家人也算是看着魏家一点点变化的,从几年前到现在,不过短短几年,又供出了一个大学生,在镇上开了自己的铺子,现在还率先在同村人中装上了电话。   饭桌上,陆政笑着跟其他人开玩笑道:“这要从政治角度来分析,魏家可就称得上是楷模了。”   陆母接过话:“亲家夫妻俩勤劳能干,孩子们又聪明刻苦,日子肯定是越来越好的。”   这话大家都赞同,不过陆政还是说到了根本上:“也是多亏遇上了好时代。如果还是以前的集体合作制,也就没他们发挥的余地。”   绝大部分人只有在为自己的利益努力的时候才会迸发出无限潜力,这话虽然听着不好听,却是事实。且每个人的能力参差不齐,能做到的事情本来就不一样。   就好比人的腿长短都不一样,怎么可能迈的步伐一致。强行一致,要么让腿长的人放慢步伐,要么让腿短的人吃力奔跑。长期以往,腿长的和腿短的都累。   陆政的职业病犯了,从魏家个体上升到宏观,和家人侃侃而谈。   其他人也听得津津有味,特别是苏彤。   加到陆家一年多点,若说对谁改观最大,那一定是这个公公。   一开始以为公公这样的出身,加上又是退伍转业,经历决定了他思想肯定偏传统保守顽固一些,没想挺出乎人意料的。   就在他们吃得正香,聊得正欢的时候,却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喧哗。   转过头看向窗外,发现外头院子里的人似乎越来越多,多到非常不对劲。   陆一诚首先放下筷子,打算先去看看什么情况。   “我也去。”苏彤也连忙跟上。   她绝对不是八卦,只是人类天性好奇。   今夜,于大院而言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   多少人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各种大风大浪,都没想到有生之年会看到今夜所发生的事。   张老二媳妇,忽然放火烧家。   好在发现及时,也有左邻右舍帮着救火,加上消防车也赶来了,总算没酿成什么大祸。   只是张家那栋小别墅,短时间是没办法住人了。   “张家老大趁机提出了分家,要带着妻儿住到了自己在外头早买好的房子里。张老二指责老大自私,竟然早藏了这一手,在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后一走了之,不管父母。张老大则指责老二干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连累他没脸在这大院呆下去,还责怪父母偏心,将家里的积蓄都拿去给老二做生意。老二则反问老大,他买房子的钱哪里来的,是不是没从父母那里得到半点好处。老大一家搬出去后,老二也不管两老了,说是住到厂里,实则谁知道呢,总之这一场火,算是把张家烧散了。”   陆老夫人喝着热茶,跟儿媳妇和孙媳妇说和自己从那群老太太那听来的小道消息。   陆母十分无语老张家两个儿子的所作所为,担心问:“那张家二老呢?”   “听说是借住在老张妹妹家。”陆老夫人说到张家两位老人,不免有些替他们愤愤不平:“所以说生那么多儿子有什么用,到要养老人的时候,你推我我推你。”   苏彤很是认同。上辈子爷爷家有个邻居,年轻的时候以自己生了四个儿子为荣,老欺负一户只生了两个女儿的。   谁曾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生了四个儿子的那两个人老了以后,日子反而没有生了两个女儿的那两个人好过。   价值观是一代影响一代的,你没有教给孩子正确的价值观,假以时日一切都会反噬到自己身上。更何况中国几千年的父系社会使然,很多男人的孝心都是外包给妻子来尽的。他们自认自己的时间要留着去闯一片天地,却有几个男人真能闯出来的。   不仅仅是男人们这么理所当然认为,而是社会也如此,甚至大部分女儿在出嫁时,都会被自己父母反复叮嘱要孝顺公婆。   孝顺本应是一种情感呼唤,而非道德绑架。   特别是随着时代的发展,男主外女主内的格局早已改变。到后来多少有点变得不伦不类,男主不主外不知,女的基本是要内外兼备。   别看张家的事在大院引起那么大的轰动,其实并不会在谁心里真正敲醒警钟。   这些话,若放在刚嫁入陆家会,苏彤是万不可能和婆婆和奶奶说的。但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也早了解彼此是什么人,她便直接说出来了。当然了,也不可能一五一十说。必然是有所收敛,有所润色。   比如爷爷的邻居改听别人说,男人的孝心外包,换了个文雅的说法,经妻子之手。   不得不说,两位老人听后震撼还挺大的,同时在心里庆幸,她们命好,生了一个儿子。但凡多生一个,这会都要瑟瑟发抖了。   苏彤明知故问两位老人,特别是陆母:“妈,你不会觉得我这么说很离经叛道吗?”   陆母笑她:“意外肯定有,但离经叛道称不上。”   “可我是儿媳妇耶,怎么能说孝顺不止是儿媳妇的责任这样的话。”   “所以呢?难道不对吗?”陆母笑看着苏彤。   身为婆婆,她当然也希望被儿媳妇孝顺。但是阿彤刚才有句话说的很对,孝顺应该是情感共鸣,而不是道德绑架。   婆婆是身份,不是压人的大山。而且相处了这么久,她还没看出来吗?阿彤其实是个重感情的孩子。   看到苏彤现在在她们面前的样子,再回想起来刚嫁到这个家来的时候,陆母心都疼了,拍了拍她的手,说:“你肯和我们掏心掏肺说这些,妈很高兴。”   这样的话从婆婆那听到,若说半点都不动容,那是不可能的。就她刚才说的那番话,若换作别的婆婆,听后不得大骂不孝。   苏彤觉得,她确实是走了狗屎运,这辈子能遇到这么好的婆家人。   这种幸运,也许比灵魂穿越这种事概率还低,偏给她遇上了。   她想,等陆敏长大了,她一定要告诉告诉孩子,选择对象一定要更多去考虑他的父母家人是什么样的。   长辈好相处,婚姻才能真正的幸福。   三代婆媳的聊天,被一个电话中断了。   开始陆老夫人还以为是女儿陆娟打来的,因为这个点,最可能打电话过来的也就她了。   谁知道接起电话后,竟然是魏秀芝。   陆老夫人笑呵呵把电话交给苏彤,苏彤拿过话筒,问表妹今日怎么那么有空给自己打电话。   “舅妈的酒铺不忙吗?”   “忙,怎么不忙,每天都好多人买米酒。我都担心这么卖下去,还够不够糯米酿酒。”   苏彤笑她不懂:“亏你还读了那么多书,不懂了吧,夏天才多人和酒酿,等天气凉了,酒铺的生意估计就没那么好了。”   魏秀芝只是随口说说,并不是真的要抱怨。听到表姐说到了冬天酒铺的生意会没那么好,顿时又担心了。   “不会吧,那怎么办?”   铺子可是每个月都要交租金,而且爸妈还跟别人买了很多糯米准备酿新酒,如果生意不好可怎么办?现在已经八月了,再过一两个月天气就转凉了。   “别担心,每个行业都是有淡季旺季的。旺季有旺季的忙碌,淡季有淡季的应对,舅舅和舅妈肯定有办法的。”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魏秀芝也不想杞人忧天,如果到了下半年酒铺生意真变差了,她也会帮着想办法的。她今日打电话来找表姐是有事的,这事得先说。   “对了表姐,我给你打电话,可不是要跟你闲聊。妈让我问问你,想不想吃捻子?后山得捻子快熟透了。如果你想吃,我们去摘多点回来。”   捻子两个字一出来,苏彤就两眼一亮。   她都要忘了,魏家村的后山还有这好东西。算算时间,现在的确正是时候。”   “要要要。“苏彤连说了三个要字表达自己的渴望。   魏秀芝说:“行,那我一会再去后山摘多点回来,明天让国豪送去给你吃。”   “何必这么麻烦呢。”苏彤已经生出了别的心思,捂住话筒,小声问奶奶和婆婆:“奶奶,妈,你们想去摘捻子吗?”   陆老夫人和陆母,很可耻地心一动。   反正现在才上午……   苏彤懂了,告诉表妹:“等我,两个小时后后我自己亲自上山摘。”   “你要回来?”魏秀芝虽然不敢相信,但更多的是高兴。   挂了电话,几个女人立刻换鞋出门。   差点被遗忘在一脚的陆敏发现大人们似乎要走,连忙站起身,呜呜朝她们小跑过去。   几人才反应过来,太兴奋,差点把孩子都忘了。最后让云姨抱上孩子,一行五人,兴高采烈向魏家村出发。   开车走在回魏家村的陆上,苏彤一遍又一遍感慨,还是有电话方便啊,有什么好东西一个电话就能传达。   陆老夫人和陆母表示认同。   她们不知道,就在她们带着斗笠在魏家村后山开心摘捻子的时候,提早下班回家的陆一诚看到本应该听着妻子车子的地方空空的,心里就开始觉得不妙。回到家,果然空空如也。   “去哪了呢?”陆一诚有些无奈扶额,今天难得厂里事情不多,他特意提前下班,结果却扑了个空。   不得不说,男人也是有第六感的。   神使鬼差,陆一诚去翻看了座机的来电显示,看到了两个姑姑家打过来的未接电话,也翻到了魏家的电话号码。   姑姑的电话一个是中午打的,一个是下午两点半打的,都没人接。会不会是接了魏家的电话后出门了?   如果是这情况,他推测,她们很可能是接了魏家那边的电话后,去了魏家。   为看看是不是自己猜测的那样,虽然有些尴尬,陆一诚还是拨了魏家那边的电话。   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刚好魏国豪被两个姐姐使唤回刚摘的捻子回来。接到了姐夫的电话。   听到姐夫问表姐是不是在这边,魏国豪擦了擦额头的汗,苦哈哈说:“可不就是在这边,被我姐叫回来摘捻子了,可苦了我了。”   诉苦完,他赶忙告诉姐夫自己听到的:“我姐还说,今天要多摘点捻子,晚上在这边吃饭,晚点再打电话回去告诉你呢。”   听到妻子不打算回来吃晚饭,陆一诚挑了挑眉,说了声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又想让他和爸两个人在家吃晚饭?他可不同意。   陆一诚拿起车钥匙,决定也去魏家村。不过走到门口的时候,想起可怜的父亲,觉得不能这样没良心。于是回头从柜子找了纸和笔,给父亲留了几句话,大意是母亲她们在魏家村吃完饭,他今天下班早,也过去找他们了,让他一个人在家好好吃饭。   晚上七点左右,陆政下班回来,推开门发现客厅乌漆嘛黑的,整个人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打开等后就在鞋柜上看到儿子留给自己的那张纸条,气得胸口疼。   真的一定要这么伤害他这个勤勤恳恳上班的老实人吗?   他气呼呼将纸条摔到一边,闷闷不乐打开冰箱开始找有什么能煮来吃的。   就他一个人,还是简单煮个面条吧。   这么想,他灵光一闪,兴奋走到电话机旁,理直气壮拨打了亲家那边的电话。   嘟嘟几声后,有人接了。   接电话的是孙红梅,听到是陆政,寒暄了两句后立刻把话筒给了陆母。   陆母以为丈夫特意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结果只是问面放在哪里。   她问云姨,得到答案后又告诉丈夫,还不忘关心叮嘱他:“记得给自己加个鸡蛋,有营养些。”   陆政气笑了,还记得提醒他吃个鸡蛋,他是不是该庆幸?   他故意问:“你们今天在那边玩的还开心吗?”   说到这个,陆母嘴角就忍不住翘起。   “开心,怎么会不开心呢,你不知道我们摘了好多捻子。”陆母把今天在后山摘捻子的各种趣事告诉丈夫,听得陆政更是羡慕妒忌。   陆政深吸口气,语气酸溜溜道:“好好好,玩得开心就好。”   陆母笑道:“好啦,先不跟你说了,我们正在吃晚饭呢,挂了挂了。”   说完,温柔挂了电话,半点不拖泥带水。   回到座位上,陆母笑呵呵和大家解释:“平日里不下厨,结果难得自己煮次吃的,却连面放哪里都不知道。”   捧着碗安静吃饭的陆一诚,嘴角为不可察扬了扬。   其实哪里不知道,就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就算开始真的不知道,在厨房翻找两下也肯定能够能找到。   可怜的父亲。   还好他机智,在知道阿彤她们在魏家后,果断选择开车过来。   不然现在就不是可怜的父亲,而是可怜的父子俩。   想到这,他嘴角扬起的弧度有更大了些。 第93章   陆家一行人在魏家吃饱喝足, 本该走了,可陆敏和魏国豪玩得欢,竟然有些舍不得。   陆家长辈见她如此开心, 便干脆由着她。有的坐着有的站在, 聚集在屋檐下,看着在院子里玩得格外欢乐的陆敏。   反正他们是开车来的, 这会回和晚点回都一个样,天都黑了。   这人情往来啊,还是得多走动。   以前过年过节他们过来, 不仅他们拘谨, 魏家人也拘束。今年不过多走动了几次, 两边相处起来就自然多了,这才像真正的亲人。   陆一诚还算是几人中比较理智的,抬手看了眼手表, 感觉八点半已经差不多了,不然孩子可能会在回去的半路在车子上睡着。   陆母看着开心成这样的孙女,到底是不忍, 便纵容说道:“没事, 偶尔一次, 车里睡着就睡着。”   说着, 看向骑在小舅舅肩膀上的孩子,一脸慈爱说:“孩子估计是觉得新鲜,不让她玩个尽兴,以后也会闹着骑在你肩膀上的。”   陆一诚看着头发被女儿紧紧揪起,一脸哀莫大于心死的小舅子, 顿时觉得还是听母亲的,就让孩子玩个尽兴吧。   像是生怕被女儿发现他个子更高, 骑在他身上能看得更高更远般,陆一诚不着痕迹退到了人群身后。   不是他不愿意为女儿牺牲,实在是没必要至此地步。   小孩子可以不顾形象,他毕竟不一样。而且他最近加班频繁,头发好像掉得比较厉害。如果再被孩子揪掉一把,看上去就比阿彤大更多了。   陆一诚成功说服了自己,后退的心安理得。   其他人都只看到陆敏骑在舅舅肩膀上玩得很开心,忽略了魏国豪脸上偶尔因被孩子猛揪头发时的面目嘶拧。   他心里苦啊,一开始确实是因为舅爱爆发想和孩子玩,才一时冲动将孩子放到自己肩膀上。谁能想到他这个外甥女,看着软软糯糯,一骑在大人肩膀上竟就像脱缰的小野马,不,是驯马人,指挥着他前进后退转圈圈。累得他一个跑四百米都不带气喘的人,气喘吁吁。   也就他十七八岁青春无敌,才经得起外甥女这样折腾,姐夫老胳膊老腿的估计不行。姐就更不行了,敏儿再过两年估计都能赶上她的体重了。   想来可能也就只有他能陪孩子玩这个,魏国豪又能坚持了。   玩了半个多小时,陆敏终于也累了,才愿意从舅舅肩膀上下来。   魏国豪一得到自由,就夸张坐在椅子上喘气。   孙红梅看不过眼,轻轻踢了他小腿一脚:“瞧你读书读得,还真把自己读成文弱书生了,白长那么大的个子。”   魏国豪委屈,他可是陪外甥女玩了半个多小时,坐下歇一会不过分吧。   他看了眼陆一诚,小声为自己辩解:“哪里成文弱书生了?姐夫个头更大,你让他试试,看能不能让孩子骑在肩膀上玩这么久。”   孙红梅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陆一诚更没想到,其他人更更没想到。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转过身看向站在人群后的陆一诚。   魏国豪后知后觉害怕,他怎么敢把锅往姐夫身上摔啊。   陆一诚也是这么想的,这个平常看到自己都大气不敢喘的小舅子,今天怎么敢把锅往他身上甩?自己体力不支就体力不支,凭什么推己及他?他就算让女儿骑在肩膀上从魏家村走回陆家都不带气喘的。   内心抓狂想为自己争辩,不过到底是成年人,是身经百战的陆总,自然不可能真将这样幼稚的话说出来。他要说,自然就要直接从气势上压倒敌人。   他看向小舅子,淡淡笑道:“改天我们来比试比试,看你我谁体力更好。”   岂不知,这话说出来不是更幼稚?   魏家人是完全没想到陆一诚还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天知道用尽了多少力气才忍住不笑出来。   陆家人也是,她们陆家新一代男丁,可是上小学起就不屑和别人比,因为都是优秀的一骑绝尘。   今日怎么回事?不过是敏儿舅舅随口一句话,谁都听得出来这话不过是随口一说,他竟然较真上了?   搞不懂,只能说男人想法有时候真搞不懂。   别人不懂,苏彤这个妻子却是懂的。   忍住笑,她推了推陆一诚,让他别跟一个孩子认真。同时眼神告诉他,我知道你体力很好就行。   得到妻子的认可,陆一诚心情确实好了不少。   不过短短几秒,没人知道魏国豪有多捶胸顿足后悔。   他只是随口一说,竟把姐夫惹恼了。   他怎么敢跟姐夫比啊,比输了丢人,比赢了可能丢命。   哦,对了,表姐说的对,他是年底出生的,还有几个月才十八岁生日,他现在确确实实还是个小孩子。小孩子能屈能伸,他还是抓紧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和大人姐夫低头认错吧。   “姐夫,我刚才是乱说的,你别当真。我比不过你的,学校组织班级篮球比赛,打个半场我都得下场休息,体力真的比不过人。”   为了让道歉有诚意,他都开始往自己身上抹黑了。   苍天知道,那次他之所以打个半场就下了,是因为作为优秀学生得赶去给高一学生做演讲,不然他绝对可以打足全场。   陆一诚颔首,身为姐夫,苦口婆心建议:“以后还是要多点加强身体锻炼。”   魏国毫狂点头,他炼,炼到跑一万米不带气喘得。   孙红梅却以为是真的,恨铁不成钢道:“早知道从小让你多干点活,和你一样大的大壮,人家能一口气挑两百斤谷子。以后必须得让你多干农活才行,不能只知道读书。”   母亲这话让魏国豪惊得嘴角都抽搐了几下,人家为什么叫大壮?体重都快赶上一百八十斤,和身高一样了。   一百八十斤挑两百斤的谷子有什么稀奇?他不过一百来斤,也能挑一百斤的谷子啊。   但孙红梅却不听他解释,就是认定他读书都成文弱书生了。   对这结果,陆一诚很满意。   看,大家也就只觉得小舅子瘦弱。   他学到了,面对质疑,就应该大胆发出挑战。   差不多九点,陆家一行人才终于离去。   村里人早睡,不少人都已经熄灯睡下。听到汽车轰鸣声,不少人躺在被窝里也感慨。   “魏光亮一家真是祖上积德了,攀上这么一门好亲家。”   “确实,真让人羡慕啊。你说我们女儿的婆家怎么就不能有人家陆家半点好呢?”   “还不是你,当初信了媒人那张嘴,非要将女儿嫁过去。还说什么人家兄弟多,以后不会被外人欺负。确实是不会被外人欺负了,欺负你的都成自家人了。”   面对妻子的斥责,丈夫不敢吭半声,只好说:“睡吧睡吧,也别去羡慕人家了,羡慕不来的。”   妻子叹了口气,也不说了。这样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事,确实羡慕不来。   房间内陷入短暂沉默,夫妻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又怎么可能睡得着。   最后还是妻子打破了沉默,叹气道:“当初孙红梅要将外甥女嫁给陆一诚的时候,我也和其他人一样贝蒂笑话她们,为了攀龙附凤,不惜让自己亲外甥女去当孙女的后妈。现在回过头看,也许人家就是看到了这是一门好亲事。”   丈夫听了这话也叹气,想到自己唯一的亲生女儿在婆家受的委屈,心里更是难受的慌。   当初女儿也是不肯嫁的,他苦口婆劝说,说什么人家几兄弟勤劳能干,早早盖上了红砖瓦房。   现在是真想给当时的自己一巴掌,看人还没有人家孙红梅一个农村妇女准。   这一夜的魏家村,有人嘴角含笑入眠,有人注定一夜难眠。   -   再说回陆家,陆政在书房埋头工作,抬头一看都十点了,家人竟然还没回来,顿时是又气又好笑。   魏家就那么好玩?让他们这样流连忘返?   下次他也要跟着去,他也是亲家公,凭什么每次都落下他?   世事有时候就是这么巧,才刚下决心的陆政很快就迎来了他的机会。   一天后的周末,他吃完早餐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其他人还慢悠悠坐在餐桌上边吃边聊天。他那个苦命的儿子则因为工厂实体店开业的事回厂里加班了。   电话铃声响了,是他这两天心心念念的亲家那边打过来的。   孙红梅估计也没想到,一大早打电话过来,会是陆政接到,顿时紧张了,说话都不利索了。   陆政心里叹气,他就那么可怕吗?   为了让她知道自己不可怕,陆政一大早就开始表演慈和。   “亲家母啊,这么早是有什么喜事?”   孙红梅吓坏了,她每次看到陆政,说话几乎都是数得清几个字。今天竟然破天荒和自己说这么长一句话。   吓坏归吓坏,她还是不忘打电话过来要说的正事。   “是这样的,我们村有个人养鱼的,今天清鱼塘,想问问你们想不想吃鱼?”   孙红没的意思是,想吃她就多买几条给他们送去,谁知道陆政很激动说:“哟,清鱼塘啊,这种事我都十几年没遇到过了。这要是能亲自挑几条肥大的鱼,烤着吃,蒸着吃,煮汤吃,都非常美味。”   “啊,您的意思是亲自来挑啊?方便吗?”   “方便方便,怎么会不方便呢。刚好今天放假,我在家呢。”   “行,那我先去和那家人说一声,让他务必预留多几条大鱼。”虽然这样她就不能去铺子里了,不过现在来买的基本都是熟客,丈夫也知道怎么招呼客人,一个人也不是不能搞定的。偶尔她要在老家酿酒,不也他一个人守店嘛。   挂了电话,陆政笑容满面和家人们说:“刚才亲家母打电话来,说村里有人清鱼塘,邀请我们去吃鱼呢。”   清鱼塘这种事苏彤并不怎么感兴趣,而且现在这时候市场上能买到的鱼也基本都是江鱼河鱼,比鱼塘养的还好吃。   所以,苏彤兴致缺缺。   陆老夫人和陆母也是,家里偶尔煮条鱼就已经满厨房的腥味,清鱼塘这么多鱼,那鱼腥味得多重。   “亲家母也是热心。”陆老夫人笑笑对儿媳妇说。   陆母点头:“最近我们好像也挺频繁吃鱼的。”   “可不是,昨天才吃过。”苏彤也附和,虽然她吃得津津有味意犹未尽,但不妨碍她此刻理智。   她眨巴着眼睛看着奶奶和婆婆,试探性说:“要不,我们就不去了?”   陆老夫人和陆母没回答,陆政就义正言辞说:“不行,我已经答应了。”   他是言而有信的人,怎么能答应了却反悔?绝对不行。   苏彤笑笑,不以为意道:“没事的,我打电话和舅妈解释一下,她能理解的。”   陆政心痛,他要上班没时间的时候,她们临时起意都要去魏家。今天他休息在家,亲家一大早提前打电话过来说,她们一个个却不想去。   这是什么意思?   陆政心痛质问:“你们是不是见我难得可以在家休息,不想让我也去亲家那边吃顿好吃的?”   “怎么会呢。”陆母没想到丈夫会这么想,笑他:“不是,你今日怎么回事?”   苏彤品味一番,却是很快回味过来。   肯定是她们几次丢下公公一人在家跑去魏家,他心里早不平衡了。   既然如此,虽然对清鱼塘并不怎么感兴趣,不过还是去吧。   她们可以买些烧烤炭,买个烧烤架,在魏家院子烤鱼吃。   虽说大夏天吃烧烤挺反人类的,不过偶尔一次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苏彤这提议出来,陆老夫人和陆母顿时感兴趣了。   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好玩。   “行,那就这么决定了,我打电话给一诚,问问他那边有没那么快忙完。如果忙完了,刚好可以让他顺路去买炭和烧烤架。”   陆政听到妻子她们改变主意同意去,本来嘴角高高扬起的,再听到儿媳妇要打电话给儿子,顿时又板下脸了。   呵呵,感情就他一个人会那么理所当然被遗忘。   陆一诚今日回厂里要处理的事却是也不多,苏彤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在办公室里和几个部门领导的小会已经开到最后。当即应下:“好,没问题,这些东西我去买。”   挂了电话,接着继续开没开完的会。   他打开了两倍速度,高效率完成了会议收尾。   几位部门领导你看我,我看你,都很好奇那通电话到底让陆总去买什么。   “好了,你们就照着这么去办吧,有什么问题下周一我们再商量解决。”   陆一诚愉悦目送几个部门领导离开,人才走出办公室,就忙不迭开始收拾,以最快的速度奔赴市场,买了妻子交代要买的东西。   四箱炭,一个烧烤架,还有一些配套的烧开需要用的的材料和调料。   回到家,换了身衣服,一行人快快乐乐朝魏家村出发。   魏家那边,除了不在家的魏光亮,其余三人也坐在一起商量,等陆家那边的人过来了,到底要弄几样鱼给他们吃。   讨论着的时候,魏国豪突然说了句:“妈,我怎么觉得最近我们好像都太吃喝玩乐了。”   孙红梅一怔,随后给了儿子后脑勺一巴掌。   “什么吃喝玩乐?你妈我昨天还天蒙蒙亮就出门开档呢。” 第94章   陆政终于有机会和家人一起去魏家, 一路别提多亢奋。   好在他开的这辆车只载着妻子,其他人都在儿子那辆车上,这也让他无需去收着自己的亢奋, 可以尽情表露出来。   自上车后, 陆政扬起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五十多岁的人了,开车还哼小曲, 唱的还是什么年轻的朋友来相会,还不往一路畅想一会到了农村要干什么 。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去哪里玩, 反正绝对不会去想他这么高兴是因为能去亲家那边串门。   陆母实在受不了丈夫一直傻乐的样子, 啧了声说他:“还好阿彤他们看不到你这个样子, 不然看你以后在这个家还怎么有威严。”   陆政却不以为意:“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也不再需要我的管束,我还需要在他们面前要什么威严。”   他都这个年纪了, 不需要再担当严父角色,他现在更需要做好的是慈祥的爷爷这个身份。   “得了,儿子比你能干多了, 你哪还能管束得了他。”   “话不是这么说的, 我是父, 他是子, 他再能干也是我陆政的儿子,怎么就不能管束他了?”   “你啊你啊,升做小领导才多久,说话就已经飘成这样子了。做父亲的就一定要管束儿子吗?你可不能做那种冥顽不灵的长辈。”   若说前半段开玩笑,后半句则是认真的叮嘱。当然了, 陆母也知道丈夫不是那种控制欲强的长辈,他和儿子的关系向来很和谐, 从小两父子就有商有量。   陆政故意严肃说:“什么小领导?我这次可是和老叶平起平坐了。”   陆母当然知道,丈夫这次的调动可并不是什么小领导。   不过站在妻子的角度,丈夫升不升职倒并不是她关注的重点。她开心的是,岗位调动后丈夫快乐了许多。确实应该开心的,终于能发挥自己才能,大展拳脚,也不用再受老叶的气了。   丈夫这次升职,谁都没想到,就真都挺意外的,她还是忍不住再次叮嘱:“你可千万不能飘。”   陆政点了点头,开玩笑道:“这不是飘,这叫人逢喜事精神爽。你是不知道,昨天我看到老叶,他现在看到我都客客气气打招呼。”   说到这,他忍不住想到以前,咬牙切齿说:“要是以前我也在这职位,叶玲玲就算去当尼姑,老叶也不敢在我面前吭一声。”   陆母被他那句尼姑逗笑了:“瞧你瞧你,说话越来越狂了,人家叶玲玲怎么可能去当尼姑。你在我面前怎么说都没所谓,可不要跑到人家老叶那去翻前账胡说八道。”   “放心吧,我也就在你面前才能口无遮拦。”陆政其实也并没有多讨厌叶玉平,都是为人父母,也不是不能理解那颗为孩子着急的心。老叶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脾气坏。但不管脾气怎么坏,怎么着急,怎么生气,怎么迁怒,却是从来没真在工作上改为难过他,没真拿权势来压人。   陆政不想一直说叶玉平,影响心情。   “不提老叶了,提那晦气的老东西做什么。不如你跟我说说亲家那边的变化,我都好久没来了,真是太久没来了。”   上次来还是儿子和苏彤订婚,转眼都过去一年多了。   丈夫最后那句话,似乎期盼中带了点遗憾,陆母笑他:“你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你这么喜欢来亲家这里啊?”   “我这不是受你感染么。”陆政轻飘飘就把这责任推到妻子身上:“以前也没觉得你多喜欢去亲家那,怎么这段时间跑得那么频密?”   “频密吗?”陆母反问丈夫:“旅游回来后,我也就来了一次而已,怎么算频密了?”   “才一次吗?”陆政都不敢相信,他怎么会有一种很多次的错觉?   别说,陆母也有这个错觉,可认真一想真只有一次。   有时候人的错觉就是那么奇怪,明明第一次见面,却熟悉的像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似的。明明他们和魏家一年也就走动那两三次,但今年莫名其妙的却觉得好像经常走动一样。   也许是因为两家人越来越没有了之前的拘束后,熟悉带来的错觉吧。   嘴上说着对严父形象无所谓的陆政,在进了魏家村村口后,还是渐渐收敛了,做回平日那个大家熟悉的一家之主,并请求妻子不要将自己一路的兴奋告诉其他人。   陆母听后忍俊不禁,笑骂他领导形象包袱过于严重。   这会无论妻子说自己什么,陆政是肯定都认的,只要不将他这一路的幼稚行为说出去就就行。   孙红梅和两个孩子早已经在家等候多时,听到车子的声音,激动站起身奔向院门。   明明前天才见过,却依然跟许久未见般兴奋。   车子一停好,孙红梅就迎了上去。只是在看到陆政时没控制住,泄露了自己的诧异。   陆政面上微笑和亲家母打着招呼,内心却是:我的出现有让人这么震惊吗?我平时不也是个和蔼可亲的糟老头吗?   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很不礼貌,孙红梅连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哈,只是刚才在电话里,亲家不是说今天放假可以在家吗?”   不解释还好,解释过后陆政真说不出话了。   他说在家,意思是他不用去单位,可以来这里,怎么被亲家母理解成在家守家了?   完了,等下回去肯定要被妻子他们笑话了。他维持了半辈子的一家之主的威严,怕是真要没了。   不用等到回去,现在陆母他们就脸上的笑容就已经绷不住了。最积极的那个人,原来是没在对方意料之中的。   好在魏家这边的几个人并不知是怎么回事,只当他们也是开心。   孙红梅招呼大家:“快进屋歇一会,一会等他们鱼塘水倒的差不多了,下鱼塘补鱼时,我们再过去挑鱼。”   苏彤也正是这么打算的,等鱼捞上来再挑就好。   她招手唤来表弟这个最佳苦力搬东西。   孙红梅以为他们又买了礼物,正准备说她每次都这么见外买这么多东西,却看到从后尾箱里拿出来看的是木炭和一个铁架子之类的,到嘴边的话立刻又吞了进去。   “买炭做什么呀?”烧烤这种事对孙红梅来说太罕见,她根本不会往这方面想。   苏彤笑眯眯告诉她:“我们在家的时候商量了下,忽然很想吃烤鱼,所以买了烤架和几箱炭。”   年轻人就没几个不喜欢吃这些上火的东西,魏国豪听到这些东西是用来烤鱼的,拿起东西来都更积极了。   孙红梅并不反对,不过随口说了句:“大热天的吃烤鱼,也不担心上火啊。”   不过也不是没办法,她可以烧壶降火的凉茶给大家喝。   这时候谁都没想到,孙红梅这话,一语中的。   此时,大家都满心期待一会去挑鱼,挑完鱼回来烤着吃。   陆家人到魏家没多久,清鱼塘的那户人家的媳妇就过来喊孙红梅,   “红梅,差不多可以下网了,赶紧去挑鱼吧,去晚了可就是别人挑剩下的了。”   孙红梅正在厨房煮降火的凉茶,听到呼喊声,连忙跑出院子,大声应道:“好咧好咧,马上就去。”   应完,孙红梅又回到厨房,加速堆柴生火。   在客厅喝茶吹风扇的陆政听到屋外两人的对话,笑呵呵对妻子说:“乡下人豪爽呀,说话都大嗓门。”   陆母瞪了他一眼:“你是开心傻了,说人家大嗓门是不礼貌的。”   陆政刚才确实是没注意,被妻子点出不礼貌,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眼魏家两个孩子。   魏秀芝对上他的注视,连忙笑道:“还真是一点都没错,我妈就大嗓门,村里的妇女们也基本都是大嗓门。有时候喊自己孩子吃饭,家门口一吼,全村都听得到。”   这个全村都听得到当然是夸张了,不过能传很远是肯定的。   苏彤也连忙帮着说:“还有下地干活的时候,隔着一亩地也不妨碍她们边干活边聊天。”   “对对对。”说到这个在田地里聊天,魏秀芝可太有感触了。   陆老夫人也是种过地的,这种经历她熟。   “在地里干活,除了聊天也没别的能做。而且干活累的时候,敞开嗓门吼两句,干活也有劲了。”   “原来是这样。”苏彤觉得挺有道理的,这不跟自己当初还是社畜的时候,累了自己在厕所吼两句,自我打气异曲同工么。   苏彤举一反三,说:“我懂了,难怪村里的妇女们大部分说话都是大嗓门。每天从睁开眼就开始干活,可不够累的,不吼吼可能吃饭都没力气。”   陆老夫人笑容滞了滞。   其实,大可不必这么理解。   得不到奶奶的附和,苏彤目光转向婆婆。   陆母低头喝水,心里无奈笑道,人偶尔犯傻都是可以理解的。   目光再转向表妹,魏秀芝干脆借故去厨房看看有没什么要帮忙的。   内心受挫的苏彤,最后将目光投向丈夫。   陆一诚面不改色,点了点头:“阿彤说得有道理。”   陆家人对这些早已经见惯不怪,但魏国豪不是啊。   此刻,他内心受到了暴击。   他一直尊敬爱戴的姐夫,引以为榜样的姐夫,在表姐面前怎么能这么没有原则!   得到丈夫的肯定,苏彤很满意。四舍五入一下,就当代表大家的意见了。   一家人,无需这么生分,有时候一个人就是代表一家人。   厨房那边,孙红梅干脆将煮凉茶的事交给女儿,拿来竹篮,领着陆家人浩浩荡荡朝村尾出发。   村尾那口打渔塘附近已经围了不少人,有等着买鱼的,也有纯看热闹的。   乡下嘛,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发生,但凡有点小动静都是不乏看热闹的人的。   那些本专注看着鱼塘方向的人,看到孙红梅领着自己亲家一家人过来,又分了些注意力在他们身上。   水只剩平时三分之一不到的鱼塘里,几个男人正拉着大网捕鱼,马上就要从一头走到另一头了。   那些被追赶到快无路可逃的鱼正在浅浅的水面扑腾,好不生猛。   苏彤眼力好,很快就看到了几条大鱼的身影,连忙告诉家人:“快看快看,那几条鱼好大啊。”   顺着她的手指看顾去,陆母也很快看到了一条大鱼,哎哟了声:“这鱼真大啊,一条都够我们吃饱了吧。”   陆老夫人也看都了,惊叹道:“我还真没见过这么大的鱼,得养很多年吧。”   孙红梅把自知道的告诉他们:“反正这户人家承包了村里这口鱼塘三年了,第一次清塘。”   也就是说,这里的鱼至少养了三年。   很快,第一网的鱼捞上来了。   好家伙,足足四五十条,装了满满三大盆。是那种可以给孩子洗澡的那种大脸盆。   陆家人围了上去,津津有味挑了起来。全然没有半点在家时嫌鱼腥味难闻的样子。   秉着吃不完兜着走,孙红梅挑了五条大鱼,几十条小鱼。大的一条差不多有七八斤重的那种。   如果单纯论斤说,她也算是一口气买了几十斤肉了,搁在村里那是相当大气的行为。   卖鱼的大婶一边开心收着钱,一边调侃她:“红梅啊,你对亲家可真大方。”   若搁在平时,孙红梅才不怕被人调侃。谁调侃她,她能十倍还回去。可陆家人不是还在嘛,到底还不至于无所顾忌到这地步。   她瞪了对方一眼,这次姑且就这么算了。   回到家,孙红梅立刻麻利开始清理小鱼给大家烧烤。陆一诚和魏国毫也着手搭烧烤架。   齐心协力之下,很快,就有几条鱼被架在烤架上烤。   身为唯一有烧烤经验的人,苏彤不得不全程盯着,生怕三位位负责烤的男通知把鱼烤成炭。   不过盯着看了一会,她就放心了。   有的男人似乎天生带着野外生存基因,烤鱼这种事对他们来说并不是难事。   男的烤鱼女的聊天,陆政看着,别提多感触。   果然还是人多热闹,像今天这样热热闹闹的,多有意思。   -   中国有个词,乐极生悲。   昨天还快快乐乐吃考虑,今天早上醒来,苏彤就觉得喉咙隐隐有不妙之感。   不过也还只是隐隐觉得不妙,她并没放在心上。洗漱过后,喝了一大杯水才下来。   来到楼下吃早饭,发现今日的早饭格外清淡。   不过正好,昨天吃了那么多烤鱼,今天吃绿豆粥刚好下火。   才坐下喝了几口周,就轮番听到奶奶婆婆还有云姨轮番清嗓子。   糟糕,不妙的感觉更强烈了。   她抱着几分希翼问婆婆:“妈,你喉咙不舒服吗?”   陆母正端着杯子猛灌水,而且杯子里装的并不是单纯的开水,而是夏桑菊冲剂。   听到儿媳妇这么问,刚好,她也想问儿媳妇:“你喉咙没有一点不舒服吗?”   昨天苏彤可是吃了最多条烤鱼的。   苏彤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好像有有点点,不过并不明显,多喝水应该没事。”   而且昨天还喝了两杯凉茶下火,应该不会有事的。   陆母哦了声,告诉她:“我们几个今天醒来喉咙都有点不舒服。”   她说的我们,包括出门晨运的父子俩。   随后有些庆幸看向唯一没事的孙女,幸好昨天只给孩子吃了一条。   苏彤吃完早餐,陆一诚父子也晨运完回来。   看到妻子,陆一诚立刻关心问:“你没什么事吧?”   说完,自己就忍不住轻咳了声,陆母立刻端上冲好的夏桑菊。   “我没事啊。”苏彤微笑,昨天她贪嘴,陆一诚可是劝了她好几次,她怎么可能有事,绝对不可以有事。   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立刻冲自家婆婆甜甜一笑:“妈,我也想喝夏桑菊,闻着好好喝的样子。”   中药冲剂哪可能闻着很好喝,陆母笑了笑,看破不说破,去给她冲。   陆一诚却把手里端着的那杯递给她:“你先喝。”   苏彤也不急在这一秒,但这丈夫这份心,她拒绝不了。   嘴硬说自己没事的苏彤,在下午就最先爆发了。   事□□这样的,吃过午饭后她和往常一样睡午觉。睡着睡着,却做起了噩梦,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对,在梦里也知道自己浑浑噩噩的。   虽然还在睡梦中,但半梦半醒的她也意识到大事不好。   她向来好眠,这种浑浑噩噩只有在刚穿来那会,身体还发着烧的时候才有过。   不会是发烧了吧。   苏彤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过来的,只知道醒过来后,浑身无力,嗓子巨疼。   一摸额头,哦豁了。   她挣扎着站起身,本想下楼的,看到陆一诚在书房,立刻泪汪汪告诉他:“一诚,我很不舒服,好像发烧了。”   听到身体一直很好的妻子突然说自己不舒服,陆一诚立刻慌了。   三步跨做两不上前,一摸妻子额头,果然烫的厉害。   “走,我带你去医院。”陆一诚不敢耽搁。   来到一楼,陆母、陆老夫人、云姨三人的轻咳声也此起彼伏。   陆一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也将三人带去医院。   -   张医生在医院上班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这种全家女性一起生病的情况。   最开始,是一个青年男子陪着自己发烧的妻子进来,神情紧张说自己妻子发烧了。   丈夫紧张妻子也是情有可原 ,张医生理解。   有条不紊给病人量体温,检查口腔,询问了些情况,他告诉对方:“不用担心,只是喉咙发炎引起的发烧,开点药回家吃,这几天饮食注意一下就好。”   这对青年男女,正是陆一诚和苏彤。   苏彤听到只要吃药就可以,长长舒了口气。   睡个午觉醒来突然发烧,这样来势汹汹,她以为肯定逃脱不了打针的了。   还好还好,果然年轻有年轻的好处。   陆一诚却是不放心,再次向医生确认:“真的吃药就可以吗?”   张医生笑着点了点头:“放心吧,只要按时吃药,还有注意饮食,过几天就好。”   陆一诚放心了几分,却还是问医生:“真不用打针吗?”   张医生笑道:“想打针也是可以的。”   “不想!”苏彤立刻抢过话,她才是病人,她有权力表达自己的意愿。表达完,她又可怜兮兮看着陆一诚,乖巧表示:“我一定会乖乖吃药的。”   陆一诚不为妻子的苦肉计动摇,依然要听医生意见。   张医生无奈叹了口气,做医生的不仅要懂得治病,还要能安抚病人家属。   “放心吧,我跟你保证在,只要暗示吃药,明天醒来肯定退烧。”   陆一诚这才作罢,陪着苏彤出去。   不一会,陆一诚又陪着奶奶进来。   张医生怔了怔,问:“这也是你家人?”   陆一诚点了点头。   张医生经过检查,发现陆老夫人的情况和男子的妻子的症状有些像,不过没那么严重,只是轻微喉咙发炎。   “按时吃药,这几天饮食要清淡些。”   陆老夫人出去了,下一个病人进来,陪同的依然还是陆一诚。   检查完陆母的情况,张医生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到这时候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一家子的女人贪嘴吃多了上火的东西。   只是没想到,最后连保姆阿姨都这样。   在开完云姨的药单后,张医生忍不住多嘴问了句:“你们到底吃了什么,怎么每个人都上火?”   云姨不好意思笑了笑,实在没好意思告诉医生。   看完云姨这个病人,张医生以为结束了,却不了陆一诚自己坐了下来。   张医生问:“你哪里不舒服?”   陆一诚:“医生,我喉咙也有些不舒服。”   张医生:“……”   他从医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家子男男女女全吃上火的。   -   看完医生回到家,陆正看到他们,立刻关心问:“怎样了?”   不知道过于担心还是什么,陆政的声音有些沙哑。   陆一诚代为回答:“全部都吃上火了,喉咙都有些发炎,这几天都得吃清淡些。”   陆政担心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下,叮嘱几人:“一定要听医生的话,按时吃药,清淡饮食。”   陆母羞愧点头,活到这个年纪还因为贪吃上火导致喉咙发炎看医生,说出去真是要被人笑死。   陆一诚则从自己那袋药里拿了一瓶出来,递给父亲:“川贝枇杷膏,我特意让医生多开一瓶,你记得按时喝。”   陆政想说自己没事,陆一诚毫不留情揭穿他:“别撑了,声音都嘶哑了。再硬撑,小心成为下一个阿彤。”   此时此刻瘫坐在沙发的苏彤,艰难掀开眼皮,很想抗议,却不得不接受,如今自己是家里反面教材这个事实。   谁能想到啊,一顿烤鱼而已,竟然‘全家覆没’。 第95章   从医院回来, 苏彤担心魏家那边也和自己情况一样,连忙给他们打了个电话。   电话是魏秀芝接的,今天只有她在家, 父母和弟弟一大早就出门去镇上开店了。   苏彤直奔主题, 问他们昨天吃了那么多烤鱼 ,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啊, 怎么了?”魏秀芝听到电话那头轻咳声此起彼伏,有些担心问:“你们不舒服吗?”   “嗯,有一点点上火了, 不过已经看过医生了。”   苏彤说这话本是想让表妹放心, 岂料她听到还去看医生了, 更担心了。如果只是普通上火,又怎么需要看医生呢。   “姐,你真没事吧?昨天你吃了可多烤鱼了。”   苏彤:……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苏彤真想直接把电话挂了。   都知道她吃的最多,想也知道她的情况肯定最严重,就不能顾及一下她的颜面吗?   苏彤嘴硬道:“医生说没什么事, 就是接下来几天饮食要清淡些。”   “真的吗?那其他人呢?”   “也还好, 有点点轻微喉咙发炎, 吃两天药就没事了。”说着, 苏彤特别不理解,同样是吃了烤鱼,为什么他们这边除了陆敏,全员生病,舅舅一家却没一个人有事呢?   她不是心理不平衡, 也不是盼着舅妈他们生病,而是真的纯粹不理解啊。   难道乡下人的生命力就是比城里人顽强?   不可能, 都是人,绝对不可能这么邪乎。   魏秀芝也不理解,但她、母亲、弟弟,还有晚上回家也吃了不少烤鱼的父亲,确实一点事都没有。   想了想,她告诉表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苦凉茶的原因?”   晚上,他们每人又喝了一碗加料的凉茶,别提多苦多臭。   苏彤认为应该是这个原因没错了。   唉,早知道会这样,昨天还不如也喝那又臭又苦的凉茶,长痛不如短痛。   不过后悔也没用了,他们已经生病了。   挂电话前,苏彤让魏秀芝不要对舅妈夸大他们的病情,省得她愧疚。   魏秀芝晓得的。   挂了电话,苏彤感慨:“就比我们多喝了一碗中药,我舅妈他们一点事都没有。”   神奇的中医!   吃过药一个多小时后,苏彤的烧终于开始退了,陆一诚这才放下悬着的心。   不是他不相信医生的话,而是关心则乱,人的理智难免偶尔会被情感占据上风。   然而这口气才松了半天,吃过晚饭后没多久,苏彤竟又慢慢烧起来了。   他又开始无比后悔,当初在医院就不应该心软,应该硬逮着她打一针的。   苏彤看不下去了,堂堂陆总,竟然因为一个小小的发烧坐立不安。   她虽然又烧起来了,但不是中午刚睡醒那会昏昏沉沉浑身无力的那种难受,吃的药确实有效,而且炎症引起的发烧,本来就很容易反反复复。   苏彤以自己丰富的经验告诉陆一诚:“不用担心,喉咙发炎就是这样的,好一会烧一会,得炎症好转才能彻底退烧。”   “你怎么知道?”陆一诚反问她。   苏彤还被问住了,不是解释不了原因,而是不好解释。   总不能告诉他,她是因为上辈子老加班,经常过度劳累引起扁桃体发炎发烧吧,烧出来的经验吧?   还好陆母适时站出来帮苏彤解释:“发烧就是这样的,反反复复,特别是到了晚上后半夜。所以得多看着点,及时降温。额头贴拧干的湿毛巾什么的。”   陆老夫人也说:“是啊,我还记得你们姑姑小时候,特别爱生病。每次她生病发烧,我就好几天都不能睡个好觉,整夜整夜守着。哦,如果额头贴湿毛巾的方法不管用,还可以试试……”   当妈的人,似乎张口就能说出一堆应付发烧的办法。   陆一诚在心里记下。   到了半夜,果然如母亲说的那样,苏彤的烧又烧起来了。   陆一诚学着奶奶和母亲说的方法,给苏彤物理降温,几乎可以说一夜没合眼。   经过这一次,他才深切明白到,做母亲有多么不容易。   好在经过悉心照顾,第二天苏彤醒来,病情几乎好了大半。虽然说话比昨天更沙哑,但烧是彻底退了。   不发烧了,人也精神抖擞。   喝着白粥,看着虽然病得没自己严重,但看上去却比自己更憔悴的丈夫,苏彤由衷说了句:“您辛苦了。”   陆一诚幽幽看了她一眼,也由衷说:“真心疼我辛苦,下次一定要记得节制。”   “嗯,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说这话的时候,苏彤是真心的,但是她也清楚,自己的真心不值钱不持久。   陆一诚也了解妻子,无奈叹了口气。   如果真能长记性,上次贪嘴吃烧烤吃到溃疡就足以让她长了。   “已经是个大人了,怎么就管不住嘴呢。”   陆一诚是真的不理解,不过很快,他就懂了。   苏彤凑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那你呢,那么大个人了,怎么就管不住下半身?”   他明白了,对于有些人来说,享受美食是近乎发自本能地热爱。   行了,他虽然不理解,但是懂了。   既然不能将美食从她世界里割裂,那他就好好做一番正确引导吧。   世上好吃的东西那么多,烹饪方法那么多种,正确地去吃就是。   譬如前天,如果他们不是单纯只吃烤鱼,而是又辅助于其他,阿彤就不会吃那么多烤鱼,以至于吃到上火。   说到底,食物没错,喜欢吃也没错,他考虑不周才是大错。   -   上午九点多,确定妻子不会再反复发烧,陆一诚才出门去公司。   如果不是因为有很重要地事情,不能不去,他今天是想在家陪着她们的。   临走前,他不放心叮嘱:“如果再烧起来,或者身体很不舒服,一定要打电话告诉我。”   “会的会的。”苏彤保证,“我绝对不会拿自己或家人的身体开玩笑的,你可以不相信我管得住嘴,但是一定要相信我吃不了身体不舒服的苦。”   想到昨晚发烧她哼哼唧唧窝在自己怀里委屈的样子,陆一诚还是很相信的。   就在陆一诚出门上班没多久,许久未见的陆娟和江飞燕竟然过来了。   一进到里面,张口第一句话就是:“妈,听说你们全病倒了?”   这话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每个人眼里都透露着不解。   她是能掐会算不成?隔这么远也知道她们生病了!   “你怎么知道的?”陆老夫人问出了大家的疑惑。   陆娟并没急着回答,打量了一圈,确定几人病的并不严重,又开始放肆大笑。   “哎哟我的老天爷,你们真因为贪嘴吃上火全去看医生了啊。刚听到这事的时候我还不相信。”   哎哟我的老天爷,陆老夫人和陆母也想叫。   他们去看医生的事不会是被哪个熟人看到,传开了吧?   老天爷啊,他们活到这个岁数来丢这样的脸,丢不起啊。   “你从哪听说的啊?”陆老夫人都快急死了,追问女儿。   陆娟费劲力气才收住笑,将事情原委告诉她们。   其实也没多复杂,就是筒子楼一邻居也刚好带孩子去看医生,正巧就排在他们后面,在看医生的时候一时好奇多嘴问了句前面那家人什么病。   医生可能也是没见过这种全家集体上火的情况,没忍住和邻居聊了几句,说什么一家子贪嘴吃多了上火的东西身体不舒服之类的。   今天上午她们刚好碰到,对方迫不及待将这事和她说了。   陆老夫人不作声了,这样的巧合还能让人说什么呢。   陆母何尝不是心情沉沉。   对于事情的发展趋势,苏彤也是万万没想到。   想到吃烤鱼是自己提出的,不可能全然没半点心理负担。   她安慰奶奶和婆婆:“乐观点想,幸好是姑妈那边的邻居看到,不是我们这边的。隔这么远,两边又几乎没什么交集的圈子,应该传不到这里来的。”   “是啊。”陆母真不敢去想如果那天也有同大院的在医院看到,现在会不会是整个大院的人都知道了。   苏彤劝着婆婆和奶奶,把自己也劝开了,说:“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以后少点去姑妈家。”   陆娟魔幻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笑不出来了,少去她家是什么意思?她是陆家的女儿,至亲,怎么能不走动呢。   陆娟瞪了苏彤一眼,责备道:“怎么能这么说呢,难道她们还敢当着你们的面取笑不成?”   得了,这话还不如说。江飞燕直接无语到翻了个白眼。   “妈,你当时听到的时候,就没提醒两句大婶,让他不要四处和人说?”   “哎呀。”陆娟猛拍大腿:“我忘了,听到这消息,光顾着……咳咳,担心。”   其实她是光顾着笑,在家和女儿说的时候就已经笑过一轮了。   真要笑死人了,苏彤也就算了,母亲和大嫂这样的人竟然也会管不住嘴吃到生病。如果不是事实摆在眼前,她是绝对不可能信的。   知女莫若母,陆老夫人冷笑,毫不留情揭穿:“你是光顾着笑吧。”   被看穿,陆娟也不挣扎,小声为自己辩解:“就真的很难不笑啊,只听过全家误食中毒的,哪听过全家嘴馋吃上火的……”   “你还说。”陆老夫人恼羞成怒,拍打了女儿几下:“天底下有哪个女儿听到母亲生病却只顾着笑的?”   “好啦好啦,我错了我错了。”陆娟连忙起身躲闪。   陆老夫人不想理她,改而关心肚子已经大腹便便的外孙女,关心问:“怀孕后期是不是很难受啊?”   “有点,不过还好,宝宝很乖。”江飞燕慈爱抹了抹肚子,不怀孕不知道当母亲辛苦。体会到这些苦后,她也慢慢理解母亲的不容易了。   可以说,虽然和杜为民短暂的婚姻不怎么愉快,特别是跟杜家两老。但她和母亲的关系,母亲和父亲的关系,却因为这个孩子缓和不少。   陆老夫人也看出来,外孙女怀孕后整个人变化不小。   吃一堑长一智,也算是一点收获吧。   她叮嘱女儿,孕妇怀孕到后期一定要特别注意,让她醒睡些,别有什么事都喊不醒。   “怎么会呢,飞燕怀孕六七个月的时候我就已经搬到她房间去睡了。”   听到这话,陆老夫人意外之余也颇感欣慰。可算有点做母亲的靠谱样子了。   几个人坐在客厅闲聊的中途,陆一诚打了个电话回来,关心几人的身体情况。   可落在陆娟眼里,就是关心苏彤。   她语气羡慕道:“你命可真好啊,找了我大侄子这样好的男人。”   苏彤不否认,只是说:“当初就是因为他好才嫁的呀。”   这话听得陆娟母女怔了怔。   嫁人,不就得看清这个男人好不好么。这么简单的道理,苏彤小小年纪就懂了,而她们却非要经历很多弯路才懂。   不怪人家苏彤命好。   陆娟母女在陆家待到下午四点多就走了,陆老夫人想留她们下来吃晚饭,吃完再让人开车送她们回去,她们都不肯,说不想让江涛一个人在家吃饭。   她们走后,陆老夫人忍不住感概:“要是几十年前知道这么想,这几十年也不至于吵吵闹闹了。”   陆母道:“晚知道总比永远都不知道的好。”   “那也是。”只能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早开智些能少吃些苦。   陆娟和江飞燕离开没多久,陆一诚就提早下班回来了。   苏彤问他:“不是在忙着准备新店开业的事吗?怎么这么早回来?”   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他今天都不会去厂里。   “都准备好了,没其他事就回来了。”说着,他看向妻子:“三天后就要开业了,你的病能好吗?”   “肯定能啊!”苏彤答得非常坚定。   必须、一定、肯定要好起来,她可不想顶着鸭公嗓出现在大家面前。   本来对吃药多少有些抗拒的苏彤,吃过晚饭后非常自觉把药吃了。   刚把药吞进去,电话就响了。   直觉告诉苏彤,应该是舅妈那边打来的。   接起后,果然是舅妈。   孙红梅和丈夫昨天直接留在店里休息,今天收档回来才听女儿说了陆家几人生病的事,连忙打电话过来问情况。   苏彤开玩笑道:“没事没事,这电话再打晚一天,可能都听不出我嗓子不舒服。”   孙红梅气笑了,说她:“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大热天的吃烤鱼。”   苏彤叹气,敢是肯定敢的,但不会再无节制吃那么多就是。   她刚好也要跟舅妈他们说服装店开业的事,问他们想不想过来。   女婿开店这样的大事,按理说是肯定要来的。但今天刚好接了个大单,有个客人跟她定了两百斤米酒,刚好是服装店开业那天交货。   孙红梅很不安,哪怕解释的清清楚楚,也怕陆家误会。   “没事啊,开店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主要是想问问秀芝和国豪想不想过来玩玩。”   竟然说开店不是什么大事,隔着电话孙红梅都想揍她。 第96章   被舅妈一顿批评后的连忙苏彤亡羊补牢, 改口说:“新店开张不是大事,是非常重要的事。”   孙红梅气笑了:“你这话不是矛盾吗?”   “矛盾不也是你逼的。”苏彤委屈,并开始为自己狡辩:“人家是怕一诚有压力才故意这么说的, 你非要人家这么说。你是不知道, 一诚因为新店开业的是压力有多大。听到我这话,刚松下的眉头又拧成一团了。”   在一旁淡定喝着药的陆一诚无辜看向妻子。   他什么时候有压力了?不过此时此刻, 在听到妻子这句话后,他的眉头确实拧成一团。   苏彤无声对他说了句不好意思,又继续和舅妈说话。   “把话说轻松一点, 也是不想一诚太大压力。所以你们也看淡些, 不要觉得没空来是多么烟瘴的事。这样想, 一诚压力会更大的。”   “你说的对。”孙红梅已经完全赞同外甥女所说,并反思自己有时候想问题做事太过一根筋。   “舅妈,你别这么说自己。都怪一诚在你们面前都藏着掖着, 你们也不知道,是不是?”   牺牲了陆一诚,和谐了舅甥俩。苏彤和舅妈又能愉快聊电话了。不过, 她不忘在心里暗暗下决心, 今晚一定要好好表现, 安抚丈夫受伤的心灵。   一挂掉电话, 立志要好好表现的苏彤识趣坐到丈夫旁边。   看到他水杯空了,立刻伸出手准备拿去倒热水。打算把握机会好好表现,为自己刚才污蔑他的行为赎罪。   然而手才碰到杯柄,陆一诚就低叹了口气,把杯子夺了过去。   他并不生气, 更舍不得还在生病的妻子干活。所以最终这杯热水,是陆一诚自己去倒的, 还顺便把妻子那半杯已经凉掉的水倒了,重新倒了热水。   “谢谢。”苏彤接过他递过来的杯子,小小抿了口。   刚才在电话里和舅妈聊了这么久,喉咙确实有些痒了,一口热水下去舒服多了。   她挨着丈夫,半撒娇半开玩笑道:“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明知道妻子这话并非认真,不过陆一诚还是非常享受。   他喜欢被妻子依赖,希望有一天,妻子能真正依赖他吧。想到这个,就有点伤感。   哄好丈夫,苏彤顺便和他解释:“新店开业那天舅妈和舅舅没空来不了,只能让秀芝和国豪过来。你不会介意的,是吧?”   “你说呢?”陆一诚好笑反问她。   “你不会介意的,所以我已经替你回舅妈了。”   “嗯,所以,我该夸你干得漂亮?”   “夫妻之间,客套的话就不用说了,不过你可以夸我漂亮。”   “咳咳咳咳。”一阵咳嗽声打断了两人,伴随着这声咳嗽,陆正从二楼下来。   公公在,苏彤还是不敢太放肆的,立刻和丈夫保持距离,安抚受伤心灵什么的,可以回三楼再干。   陆一诚正享受着妻子难得的柔情蜜意,突然被父亲打断,很是不满,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大半。   他呵呵冷笑了几声,叮嘱父亲:“咳成这样,快吃药吧,可别明天更严重了。”   “要你说。”陆政瞪了儿子一眼,他下楼来就是吃药的,谁知道听到儿媳妇在和儿子撒娇。这场面让他这个一家之主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假装咳嗽。   好家伙,结果还惹儿子不痛快了,说话阴阳怪气地。   抱着赌气的心态,陆政吃完药后也留在一楼客厅和大家一起看电视。   这下好了,苏彤彻底收敛了,陆一诚完全享受不到刚才的柔情蜜意,心里别提多怄气。   “爸,你刚升职,事不多吗?”   陆政看穿儿子的小心思,故意说:“不多,都当领导了,事情都有下面的人干,怎么可能多。”   算了,这天聊不下去了,陆一诚干脆回书房干活。   陆一诚拿起自己的水杯,一脸郁闷上了楼。   陆政露出胜利的笑容,心里暗暗得意。小样,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姜还是老的辣?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对父亲说话阴阳怪气了。   他的一切小阴谋诡计全没逃过陆母的眼睛,陆母真的没眼看了,她这个丈夫真是越活越幼稚。   刚好,吃了药人犯困,和婆婆说了一声,也干脆先回房睡觉了。   妻子一走,陆政在这就显得好像是多余的。母亲和儿媳妇聊的话,他一句也插不进去,安安静静看电视,显得格外像个傻子。   他有些后悔了,要是刚才没把儿子气走,父子两人还能聊几句。   没意思,陆政也上楼了。   陆老夫人看着空了一半的客厅,叹了口气,对苏彤说:“还好有你,不然都没人陪我这个老婆子看电视。”   苏彤冲她甜甜一笑:“这不是还有云姨和敏儿么。”   “也是。”可咋刚才她就把宝贝曾孙女给忘了呢?陆老夫人不敢吭声。还好孩子还小,什么都不知道。   看完电视,陆老夫人困了,云姨也带陆敏回房睡觉,苏彤不想一个人呆在客厅,便也上楼了。   上楼的时候才记起来她的哄夫计划才进行到一半,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   上到二楼,她已经想清楚了。陆一诚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不需要继续。   事实也是如此,不管陆一诚是怎样的心情上楼的,进到书房后他就开始专心致志看报表。   苏彤上来的时候,他正好看完上个月的财务报表。   经营状况喜人,让他嘴角都不自觉勾起。   “笑什么呢?”苏彤进来,扫过他跟前放着的文件。   利润表三个字她还是认得的。不过也只看了这个三个字,表中内容没留意。但这也够让她去猜测,丈夫笑得那么开心,是因为业绩良好。   “赚大钱啦?”她和丈夫开玩笑。   “大钱称不上,但还不错吧。”陆一诚并没有遮掩的意思,甚至还示意她自己看。   苏彤摆了摆手,这辈子不是社畜,她就不想再碰这些东西了。   走到书架前,拿了一本书回到自己专属位置看起来。   陆一诚瞥了眼书名,诧异她今天竟然没看爱情小说,还真让他有点不习惯。   “今晚怎么不看小说了?”   苏彤的目光从手里的书转到丈夫身上,笑眯眯告诉他:“我发现这个传记也很好看,写得很精彩,故事性半点不比小说差。不,应该说比小说情节还吸引人。”   陆一诚:“……”   所以,她是将传记当故事看了吗?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他已经看完报表了,妻子看书的话就不能陪他,那他就会有点无聊。   无聊这两个字,以前是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   但那次,妻子和母亲她们出门旅游那次,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无聊。   每天和妻子通完电话,一个人坐在这个书房里,无聊空虚的感觉就会越来越强烈。   不过在妻子她们回来后,这种感觉就没了。   只是今晚有些离谱,阿彤明明就陪在身边,只是因为看书不和自己说话,竟又想到那两个字。   陆一诚揉了揉眉心,忐忑怀疑自己是不是变得有些矫情。   他忍不住问妻子:“阿彤,嫁给我后,你有觉得无聊的时候吗?”   “不会啊,为什么会无聊?”苏彤答得漫不经心,却也是真心话。   首先,她本就是个喜欢独处的人。何况现在的日子,是她上辈子渴求而不敢想的。   没有烦心的工作,没有内耗你的原生家庭。生活衣食无忧,婆家人也是明理好相处。这样的日子她要是还鸡蛋里挑骨头觉得无聊,那真有些不知好歹了。   “我陪你的时间并不多,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里,真不会觉得无聊吗?”   “不会啊。”苏彤再一次认真回答他,这次还放下手中的书,一本正经,说:“待在家里应该是最舒服的才对,怎么会无聊呢。”   说完,她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猜测,让她心猛的一跳。   她打量着丈夫,有些不敢相信问:“你不会是觉得在家无聊吧?”   总觉得这话问的哪里不对,陆一诚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苏彤心中警铃大响。   一个男人回家觉得无聊,难道是开始抵制不住外头花花世界的诱惑了吗?   她没心情看书了,彻底放下了手中的书,人也从贵妃椅上坐起身,难得一脸严肃看着丈夫。   陆一诚突然有些紧张,感觉妻子好像要和自己说什么大事。   果然,她斟酌半响,开口了。   “你最近是不是和香港老板接触多了,迷恋上了外头的灯红酒绿?”   陆一诚倒抽了口冷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胸闷到说不出话。谈无聊就谈无聊,怎么扯到外头的灯红酒绿去了?这女人的小脑袋到底整天想的都是什么?   陆一诚气归气,还是分得清这问题的严重性,逼自己冷静下来和妻子解释清楚。   “我就算和香港老板们接触的再多,也绝对不会迷恋外面的灯红酒绿。”他迷之自信反问妻子:“我是这样的人吗?”   苏彤老实说:“目前看着还是不是。”   “还?”陆一诚咬牙切齿,没想到第一次被人质疑人品,对象竟然是妻子。   气急败坏之中,他又抓到了这句话的重点——目前,还。   更气了。   “你的意思是,即使你现在相信我不会,未必以后也相信我?”   苏彤轻咬着下唇,品了品丈夫这句话,觉得不能这么说。   她纠正道:“应该这么说,现在的你值得信任,以后未必。”她轻轻补了句:“毕竟人是会变的。”   好家伙,陆一诚在心里直呼好家伙。   他没想到和妻子的一句闲聊,竟然带出这样一番真心话。   好,很好,这话没毛病,却是这样的让人生气。   感受到丈夫气压突然的低沉,苏彤一脸无辜,问:“怎么了?我说的太真实,你不高兴了?”   陆一诚本想否认,可是一想自己不高兴的这么明显,就不要去说那违心话了,免得又拉低了自己在她心里的信任值。   他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生气,毕竟这个话题是他挑起的。   “你有没听过一句话,三岁看老?”   “有。”苏彤老实道:“但这句话的意思是强调在孩子幼年时要注意引导和培养,因为这会影响到孩子的一生。并不是说人一辈子都跟三岁一样不会变。如果真这样,那没个人不都是傻子了吗?”   说的还挺有道理的,陆一诚都听笑了,气笑的。   但再气也好,也在心里告诉自己算了,和她较什么劲,解释清楚就好。反正他会用一生证明给她看的,没必要逞一时之快。   说服了自己,陆一诚郑重和妻子保证:“我知道很多人被环境影响改变,比如我们大院之前那个长老二。但是我,绝对不会。”   苏彤也不是傻钻牛角尖的人,丈夫都这么说了,肯定不能再抓着都没发生的事说。   她弯眼一笑,说:“我相信你。”   真心的,她当然希望陆一诚绝对不会。   她也不希望美好的日子生出变故。   苏彤以为这个话题结束了,正准备接着看书,却又听到陆一诚语气丧丧问:“阿彤,你会这么说,是不是在心里一直都做着我会变的心理准备?”   “怎么可能!”苏彤脱口而出,语气鉴定。   这个必须说清楚的。有几个人会日子过得好好的,给自己添堵想这些假设性的东西。   这回答,多少让陆一诚心里舒服了些。   也许也只是刚好聊到了,想歪了,才会这么说。   陆一诚在心里叹气,好笑自己今晚真是没事找事,挑起了这么一个让自己意难平的话题。   他本想就此搁下,然越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就越偏偏一直想。   再开口,他语气带上了几分委屈。   “阿彤,为什么说到这个问题,你也依然能这么冷静?”   苏彤心思本已回到书版本上,咋听到丈夫这话,突然没明白。   什么问题?说到什么问题?   她想了又想,都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个问题。   陆一诚提醒她:“就是假设我以后会变。”   “哦,这个问题啊。”苏彤忍住笑,告诉丈夫:“其实也还有另一个态度。”   “另一个态度?”这可把陆一诚听糊涂了。   苏彤突然板起脸,站起身,拿手里的书戳了戳他脑门,凶巴巴说:“你以后要是敢变,我肯定不会跟你客气。”   这态度虽然凶,却是让陆一诚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对嘛,这样才正常嘛,怎么可能一直那么冷静呢。   他扬起嘴角,问她:“怎么样个不客气法?”   苏彤昂起下巴:“肯定至少得分走一半共同财产。”   陆一诚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追悔莫及,他刚才就不应该追问那一句,让聊天停留在之前多好。   嘴唇哆嗦了几下,最后丢下一句:“我先去洗澡了。”   快步走出书房,背影多少有点让人想到落荒而逃。   苏彤歪头反思,刚才那话是不是吓到他了?   -   陆一诚的心在滴血,明明知道这只是假设性问题,可他的心就是堵堵的。   因为他知道,这很可能是妻子的真心话。   但凡她说一分钱都不要弃他而去,他都能知道她不过是胡说八道。   但她说分走一半财产,她那么喜欢金子,不就是喜欢钱吗?   如果他真的变心,她不会留恋的。   这个澡洗了多久,他的就在里面郁闷了多久。   不过好在,最后他还是想通了。   只要他不变,妻子就不会离他而去。   嗯,问题的根本还是他能掌控的。   这么想,心情才好受了许多。   苏彤在书房看了好一会书,躺着瞌睡都来了,便起身准备洗澡睡觉,却发现浴室的门竟然还关着。   难道是她太累,对时间产生了错觉?   她以为陆一诚已经去洗澡很久了,而他每次洗澡都是很快的,最长不过十来分钟。   苏彤拍了拍脑袋,不得不承认,生病了果然容易昏头。   她又回到书房,不过才坐下,就听到浴室的门被打开了。便又起身回了房间,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才躺下,陆一诚整个人却突然欺压上来。   以为他要做什么,想笑他是不是兽性大发,却听到他没头没尾说了句:“时间会证明一切。”   证明什么?苏彤一头污水。   直到他又补了句:“我不会给你机会分走一半财产的。”   如果不是了解他,肯定会将这话理解为,他要誓死守住自己的财产。   但苏彤是了解他的,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是不会给她机会分财产。也明白了,他那句没头没尾的时间会证明一切。   这男人,怎么还在想着这问题啊。   虽然不能分走一半财产挺可惜的,但是有一个这么能干又帅气的丈夫一直在赚钱给自己花,也同样非常棒呀。   只是,他为什么还要逼问自己为什么能这么冷静。   苏彤叹气,觉得这样要没完没了了。   刚好,她今晚有些来兴致了。   她微微仰起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这主动够明显了,她肯定陆一诚已经接收到了她的意思。   陆一诚深吸了口气:“你不要以为这时候使美人计有用……”   啵唧,苏彤又亲了口。   刚才信誓旦旦说美人计没用的人,彻底认输了。   他承认,无论任何时候,苏彤的美人计于他,都是极有用的。   苏彤今晚兴致是从未有过的高,给予了陆一诚无比热情的回应。这让他又惊又喜,自然也格外动情。   暴风雨即将来临之际,苏彤告诉他:“不要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想现在。”   现在,此刻,他们,快乐,幸福。   -   风雨过后,若要说感受,那必然是酣畅淋漓,遂心如意。 第97章   夫妻感情和谐甜蜜的陆总, 眉梢都带着春意。   营销部的经理来找他做后天新店开业事宜的最后确认,都被今日格外亮眼的陆总稍稍震惊了一下。   都是男人,他哪能不理解这种春风得意。   除了陆总办公室大门, 他再也忍不住, 对随行的助理羡慕感慨:“别人大多是情场事业必有一方失意,咱们陆总那是情场事业双得意。”   男助理是才二十出头的毛小子, 经理说的这话他也听过,但其实一直都不是很明白。   看着他呆呆愣愣的样子,好心情的经理决定给他上一课。   “老祖宗这话没错的, 人的精力有限, 对事业投入太多, 难免会忽略家庭。顾了家庭,难免顾不上事业。”   “可是我们陆总基本都扎在工作上啊?”小助理来这间厂上班也快两年了,看得清清楚楚, 陆总虽然是老板,但如果按年算,待在厂里的时间可能比任何人都多。   如果按经理这么说, 陆总不就是把精力都投入在事业上, 对家庭忽略才是。   “笨蛋。”经理忍不住敲了一下他的榆木脑袋, “那当然是因为我们陆总的爱人对他支持啊, 所以才说他情场事业双得意。”   “哦。”助理依然似懂非懂,全厂人都知道,前段时间陆总爱人带着婆婆和奶奶出门玩了一个多月,陆总在厂里食堂吃了一个多月饭呢。也许是精神上的支持吧。   说到陆总爱人出门玩了一个多月,陆总连吃了一个多月厂里食堂的事, 营销部经理刚才的理直气壮也弱了些。   转眼,一天过去, 服装店开业的日子就到了。   苏彤身为参与者,自然也是要到场的。   只是陆母和陆老夫人却表现得兴致缺缺,完全没有当初苏彤那间玩票性质的饰品店开业时那样积极。   陆母给出的理由是:“一诚工作上的事我从来都不管的。”   所以这次服装店开业她不去也理所当然。   陆老夫人给出的理由是:“他以后肯定还会再开第二家,第三家,甚至更多分店的,我年纪大了,还能都去不成?不如第一家就不去了。”   乍听到的时候,苏彤满脸震惊,才知道当初自己受到了怎样的偏爱。   她忍不住说:“妈,奶奶,你们怎么能连找个像样的理由都懒啊?”   被揭穿,陆老夫人和陆母尴尬笑了笑。   而陆一诚对此似乎早有预料,只是看着妻子,不放心提醒:“你不能缺席。”   苏彤愣愣点头:“我自然是要去的。”   这可是按照她说的理念开的第一家服装实体店,她怎么能不去呢,她可是有股份的。而且她也很久没见到过朱小妹了,也不知道那个憨憨进厂培训后能不能上岗。好歹是她当老板时就跟着自己的人,总要去看看才放心的。   得到妻子确定答复,陆一诚便放心了。   他多怕这三代婆媳,连这样的事都要约着一起行动才肯。   第二天一早,小夫妻盛装打扮出门,苏彤还有点不死心,问婆婆和奶奶:“你们真不去?”   陆老夫人笑道:“不去不去,你们年轻人玩得开心就好。”   这可算得上是国内自产自销模式的创新耶,竟然被轻飘飘说成玩。只能说陆家对陆一诚的放养,放的是真彻底。   上到车上,苏彤忍不住问丈夫:“当年你要开厂,奶奶和妈也是这样的态度吗?”   陆一诚淡笑点头:“不是这态度,该是什么态度?”   苏彤也说不出来,只是她们这态度就好像陆一诚是在干什么很小的不值得一提的事情一样。   好吧,只能说优秀的人都是让家长放心的。   “不过……”陆一诚突然开口:“当年我开厂,妈和奶奶拿出了她们的全部积蓄。”   这话听着不应该意外,是她们会做的事,不过苏彤嘴巴还是张成O字。   只管掏钱支持插手的长辈,谁能不爱。   -   陆一诚的服装店开业,收到的恭贺花篮,多到从门口摆到马路边,整整摆了四排都摆不下。   这些,有他在商海沉浮几年积攒的人脉,也有因为陆政的原因。   前来祝贺的魏秀芝姐弟,看着这盛大的场面,再次被开了眼界。   魏国豪忍不住对表姐说:“姐,我今天认识到了,原来开店和开店之间是有这么大区别的。”   当初母亲酒铺开业的情景,在镇上已经算是大排场,可和今日比,那是没得比。   酒铺开业,来的都是亲戚朋友,凑热闹居多。但今日,来恭贺的更多的基本上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又或者是潜在的合作伙伴。   魏国豪不到十八岁的人生里,已经彻底明白了,何为买卖,何为生意。   他两眼迸发着以前从未有过的光芒,再看向姐夫的身影,感觉又伟岸了几分。   苏彤何尝不是,到这时候也明白了,为什么奶奶和婆婆那样淡定说不来。   这是真正的生意场啊。   这不是一间简单的服装店,而是一片领域的大门。   苏彤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内心雀跃不已。   丈夫的世界真是有意思,原来嫁给一个向上攀爬的人,真能带着你看丰富多彩的世界。   吃过午饭,前来祝贺的人陆陆续续散去。   苏彤本想留魏秀芝和魏国豪在这边住两天的,但舅妈不是刚接了大单子嘛,两姐弟都要回去帮忙。   帮父母忙完这个大单,他们也差不多要去学校了。   不仅他们,陆敏这个小奶娃,也要上幼儿园了。   对于从来没脱离过家人生活的小孩子,要离开家人一整天在幼儿园里生活,也是一项非常艰巨的挑战。   天真的小奶娃,还不明白什么是上幼儿园,目前表现出来的只有兴奋,还以为幼儿园是什么好玩的。   可陆家几位长辈,已经开始为几天后的开学担心了。   他们也是第一次让孩子离开自己这么久,说完全放心,那是假的。但人长大,就是一步步脱离大人的过程。再不放心也要学着放手。   开学前一天晚上,一家人都没心情看电视,围着陆敏问她,知不知道明天要上幼儿园了。   陆敏点了点头,这段时间天天被念叨,她也记住了幼儿园这事。   只是她还不明白上幼儿园是需要离开母亲,奶奶,太奶奶,还笑得一脸天真。   陆老夫人只要一想到孩子要一个人在学校里待那么久,眼泪就出来了,对陆家两位男人说:“一定要那么早送幼儿园吗?一诚小时候不也是没上幼儿园嘛。这么小的孩子,家人不在身边,得多害怕啊。”   陆母本来还能忍住的,听到婆婆这么说,眼眶也湿润了,可怜兮兮看着丈夫和儿子。   陆政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妻子和母亲的眼神,活像他是什么铁石心肠,硬要送孩子走的人。   好在,他现在也学到了一点甩锅技术。   谁的孩子谁操心,他也学着妻子和母亲,看向儿子,目光带着询问。   陆一诚暗笑,父亲果然学精了。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拿出一家之主的担待。   好在这事,之前就有和妻子讨论过。   陆一诚也微微拢起眉,故作一脸苦恼说:“孩子现在年纪确实小了些,还不到四周岁,这么小就脱离父母家人去适应群体生活,确实太残忍了。”   陆老夫人和陆母连连点头。   “虽说总要学着独立,现在不独立,以后上小学也要独立。但孩子大一点,总归会让人放心一点。不如再拖延两年?等孩子六七岁了再去上学?只是别的孩子经过两三年的幼儿园生活,已经完全适应了学校的生活,我们敏儿才开始适应,会不会更加不习惯呢?”   好家伙,这番话听得陆老夫人和陆母心惊肉跳,想到了‘慈母多败儿’几个字。   苏彤接过话说:“听说孩子刚适应群体生活,也是一个适应群体免疫力的过程。如果上小学才开始群体生活,很可能别的孩子已经早有了群体免疫力,我们家敏儿却老是生病。到时候,也不知道课业能跟上。”   陆一诚又加了把火:“基础很重要,如果基础没打好,孩子以后的成绩很可能就跟不上。”   “跟不上就麻烦啦,很容易丧失学习的积极性。”苏彤偷瞄了眼婆婆和奶奶,她们脸上已经露出恐慌的神色。   “当然了,我们家条件好,不读书也没什么。”   苏彤点头:“确实没什么,总归养得起。只是有句话,读书明智。该读书的年纪不读书,肯定也无聊,人一无聊,万一遇到个油腔嘴滑的男人,很容易三两下给骗了。”   明明只是假设,明明只是说来吓唬母亲和奶奶的,可陆一诚听到,都跟着心惊肉跳。   孩子现在还小,他还没想过她以后长大嫁人这种事。今晚突然听妻子这么假设,心忽然堵的喘不过气。   如果以后有哪个臭小子敢凑上前来骗他女儿,他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事。   话说到这里,陆老夫人和陆母是彻底怕了。   不上幼儿园而已,竟然可能这么可怕。   陆老夫人泪汪汪看了眼宝贝曾孙女,咬牙狠下心,对苏彤说:“明天就你们送她去上学吧,我是见不得那个场面的。”   陆母也说明天不去送:“我真怕我去送孩子,孩子一哭就心软想把她抱回家。”   婆婆和奶奶都说得这样煽情了,如果她不表现一下,岂不是显得格外铁石心肠?苏彤叹气,佯装哭唧唧道:“我也不行的,孩子一哭我也没辙,要不……”   她还没说自己也不去送,陆老夫人和陆母就异口同声说:“不行。”   陆母眼神鼓励:“妈知道这事很难,你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但这事还是得交给你。”   “是啊是啊,这事确实也难为你了。该狠下心的时候你就狠下心。狠不下也别担心,一诚不是也在吗?他铁石心肠,他会拉住你的。”   苏彤稳住了自己的形象,勉为其难点了点头。   陆一诚则无语死了,他怎么铁石心肠了?   -   第二天,为了避过离别的场面,陆老夫人和陆母待破天荒没早起,硬逼着自己赖在床上。   苏彤则打着哈欠起两个早,陪孩子吃完早餐,和孩子手牵手出了门。   幼儿园离大院并不远,走路不过十来分钟。考虑到接送孩子的家长肯定很多,会将校门口的道路堵的水泄不通,他们选择了走路。   此时陆敏背着小书包,兴奋地蹦蹦跳跳。   苏彤看着她欢乐地身影,心里叹气道,可怜的人类幼崽,还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现在有多开心,一会会不会就哭得有多大声呢?   事实证明苏彤想得并没有错。   幼儿园门口早已哭声一片,还没将她交给老师呢,听到那此起彼伏的哭喊声,陆敏就害怕了,紧紧搂住父亲的脖子,小脸满是惊慌。   这种场面,不到四岁的她还是第一次见。本能害怕。   哭声是会传染的,陆敏仿佛预感到要发生什么,小嘴也瘪了下去,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说掉珍珠就掉珍珠。   幼儿园老师们对这场面早已见惯不怪,家长每送来一个孩子,不管他如何呼天喊地,都能面带笑容温柔抱进去。   终于轮到陆敏了,长得如洋娃娃般可爱的她,一出现就俘获了几位老师的心。   “这就是我们班的陆敏小朋友呀,真可爱,来跟老师进教室吧。”   陆敏紧紧扒拉住父亲,任凭老师如何甜言蜜语,她就是不看对方一眼。   终于,老师硬将她从父亲怀里抱走。她彻底绷不住了,哇哇哇大哭。   陆一诚哪里见过女儿哭得这样伤心,当下心就一揪一揪的。   他紧抿着唇,不让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感觉像失去了五感般,只能木木看着孩子被老师越抱越远。   好在还有苏彤,她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哭了,哽咽着冲孩子喊:“在学校要乖乖的,听老师的话,太阳下山妈妈就来接你回家。”   孩子已经被抱进教室,两人却依旧傻傻站在校门口。   其他送孩子的家长陆续散去,保安关上了大铁门。   门口就剩陆一诚和苏彤两个,保安笑呵呵问他们:“第一天送孩子上学?”   苏彤点了点头。   “回去吧回去吧,送多两天就习惯的了。”保安显然也见多了,对这情况很了解。   苏彤也知道,可这会真是不好受耶。她也知道站在门口没用,但就是忍不住会去想,呆在这里,万一孩子有事,老师能很快找到家长。   别的父母第一次送孩子上学,也是这样的心情吗? 第98章   孩子出门上学后, 陆老夫人和陆母才从房间里出来。   两人坐在餐桌上,心不在焉吃着早餐。   才第一天呢,两个老人都觉得不得劲, 吃什么都没味道, 总担心孩子在学校不习惯。   想到孩子养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身边这么久, 陆老夫人就红了眼眶。   她擦了擦眼角渗出的泪,问云姨:“敏儿早饭吃得多吗?”   云姨笑笑告诉她:“吃得挺多的,阿彤哄着吃了整整一碗面呢。”   “那就好那就好。”陆老夫人嘴上虽然这么说着, 却并没觉得哪里好。   勉勉强强把碗里的面吃完, 陆老夫人也没心情出门晨运, 整个人蔫蔫坐在沙发上,呆愣愣看着窗外,连陆母何时坐过来都不知道。   坐了不知道多久, 两人都觉得挺没劲的。   少了孩子的欢声笑语,整个家都变得冷冷清清了。   陆母建议:“妈,我陪你去院子里走一走吧。”   陆老夫人心想这样也好, 不然坐在家里老想着宝贝曾孙女。   两人出到外头, 不一会就遇到了出来晨运的宋家老太太。   看到陆老夫人整个人一点精神都没, 宋老太太关问:“你这是怎么了?前段时间生病还没好?”   “生什么病?我什么时候生过病?”陆老夫人一脸狐疑看着宋老太太, 前段时间他们全家吃上火的那些天,她可是门都没怎么出。她们怎么可能知道。   宋老太太笑她:“就别嘴硬了,那几天你都没出来过。我碰到你们家陆政,他说你身子不是很舒服。”   陆老夫人放心了,宋老太太并不知道。   她努了努嘴, 说:“早好了,只是一点点不舒服而已。”   “哦, 可我看你今天精神不是很好。”   陆老夫人叹气,告诉她:“我家敏儿今天第一天上幼儿园呢,我担心呐。”   原来是这个,宋老太太笑了:“担心也正常,当初我家那大曾孙上幼儿园,我也是愁了一个月。”   “这么久?”陆老夫人心一跳,她还想着也许过几天能适应呢。   “有什么办法,谁让我那大曾孙哭了一个月呢。”   “一个月?!”陆老夫人心肝都开始颤了。她不敢相信,如果敏儿哭一个月,她是否受得住。   “可不是。”宋老太太并没有发现她得不妥,把当初自己曾孙刚上幼儿园的事一股脑说了出来:“刚上幼儿园的第一个星期,几乎是哭一整天。后来好点,就出家门的时候哭,到了学校据说就停了。整整一个月啊,才慢慢适应了幼儿园的生活,才能每天兴高采烈出门去学校。”   “我的老天爷。”陆老夫人扶额,她不敢去想,就是怕忍不住会胡思乱想幻想宝贝曾孙女在学校哭个不停的可怜样。   此时此刻,她心痛的就像有人在拿针戳,密密麻麻的针眼瞬间布满了胸口。受得有些喘不上气,突然很想冲去学校看看孩子现在怎么样。   陆母也没比婆婆好多少,脑海里已经出现孙女在学校里无助痛哭的画面。   不过还好,陆母到底还有三分理智在,勉强稳住心神安慰婆婆:“这个也是因人而异的,我们敏儿也许不哭呢……”   这话说着,她都觉得无力。   他们家敏儿,可是受点委屈都掉金兜兜的人啊。   唉,这步是散不下去了,陆母扶着婆婆回了家。只盼着去送孩子的苏彤能早点回来,好告诉她们情况,让她们安心。   然而她们哪里知道,此时苏彤和陆一诚傻傻站在幼儿园门口不远处,心也是同样七上八下的。   最后还是陆一诚觉得一直这么站着也不是办法,才拉着他离开。   果然啊,他还是得做那个铁石心肠的人。   快走到大院门口,陆一诚提醒妻子:“快收拾一下情绪,不然我怕奶奶看到你这样,不用问你什么都哭了。”   “我怎么了?”苏彤昂头看着丈夫,一米八几的身材,今日好像看上去格外高大。   “你啊你。”陆一诚伸手轻轻抚平她皱成一团的眉心,“从来都笑眯眯的脸,都皱成一团了。怎么,现在不怕长皱纹了?”   这话真是太可怕了,苏彤不敢皱眉了,也不敢苦着脸了。   但还有个问题,她怕自己一个人应付不了奶奶和婆婆。如陆一诚所说,回去奶奶和婆婆肯定会问送孩子去幼儿园的情况的。   “你一会回家吗?”苏彤亲热挽上丈夫的手,可怜兮兮说:“刚送完孩子就去公司太累了,回家歇一会吧,我给你泡杯茶喝喝。”   妻子心里打的什么主意,陆一诚一清二楚。   “不了不了,今天上午有个挺重要的客户要过来,我得赶紧回厂里准备一下。”   “真的?”苏彤目光带着审视。   “真的。”陆一诚一脸坦然。他并非全是撒谎,今天确实有一个客户要过来,不过该做的准备工作早已全部做好。   “行吧。”苏彤不情不愿松开他的手,第一次,她如此不舍丈夫去上班。   陆一诚到底有些不忍,给妻子支招:“如果奶奶和妈逼问的太厉害,你就实话实说好了,有什么事等我下班回来再处理。”   “真的?”苏彤本没有光彩的双眸,瞬间迸发出光彩。   只要不用她费脑筋撒谎瞒住婆婆和奶奶,那一切就好办了。   得到丈夫肯定答复,苏彤又亲热挽上他胳膊:“夸夸我家老公,全大院最有担待的男人了。”   该自己扛的责任从不推卸出去,就连女儿教育这一块也是。   “我长得太善良了,以后关于敏儿教育这一块,都是你来当黑脸吧。”   陆一诚停下脚步,他当黑脸没所谓,但她说自己长得善良什么意思?难道他就长得凶残?   苏彤猜透他什么想,连忙顺一顺他的毛:“当然,你自然也相貌堂堂。但你不是商人嘛,都知道的,商人太心慈手软事干不成事业的。”   “得了,你别说了。”再说下去,陆一诚怕自己会误会她是在贬自己。   这样聊天打岔了下,两人心里的难受才淡了些。   来到分叉路口,夫妻两人,一个去停车的地方,一个回了家。   苏彤不知道,陆老夫人和陆母盼她回来,盼到脖子走长了。   一进家门,两个人就围了上去。   “敏儿进学校后有没有哭?”   “怎么样,敏儿还习惯吗?”   两人几乎一口同声,问的问题本质也差不多。   苏彤早料到这场面,也没想要骗两位老人,点了点头。   “哭了?”明知道肯定会哭,得到肯定答案,陆老夫人还是又红了眼。   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九点,得下午四点才能去把人接回来。   以往只觉得日子过得快,可今日,她是恨不得能拨动时钟,让时间瞬间来到下午四点。   还有漫长的七个多小时,她可怜的敏儿怎么熬啊。   越想越难过,陆老夫人已经坐在沙发上垂泪了。   陆母好一点,但也是眼红红。   苏彤安慰两位老人:“不用太担心,报名的时候留了我们家的电话号码的。如果真有什么事,老师会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我们的。”   话是这么说,但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唉。   陆敏上学的第一天,陆老夫人和陆母的心情就像那年的如萍。   想她,想她,很想她……   正想着呢,电话铃声突然响了,把坐在沙发上发愣的三个女人吓了一跳。   陆老夫人慌了:“不会是学校打来的吧?”   不排除这个可能,苏彤连忙接起电话。   “喂。”她如此淡定地一个人,说这个‘喂’字时,竟然微微颤抖。   她是真怕老师打电话来说,孩子哭到现在都没停。孩子一直哭可不是小事,很容易细菌入眼,引发一些不常见的疾病。   “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陆政的声音。   他忙完一段,想起今日孙女第一天上学,特意打电话回来问一下情况。   “敏儿今天第一天上学,一切还好吧。”   苏彤也不知道怎么说,这也不是不好,幼儿园门口,就没哪个孩子不哭的。她只能老实说了。   陆政听着心疼,对女娃毕竟不能跟对男娃那样,不过还是嘴硬说了句:“我陆家的孩子,怎么能因为上学这么小的事哭呢。等我晚上下班回家,好好做下她的工作。”   陆母正心疼呢,听到丈夫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一辈子没跟丈夫说过重话的她,第一次说了重话。   “孩子上学不习惯哭不是很正常吗?你还想要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怎么样?你以为敏儿是你以前带的兵吗?”   第一次被妻子以这样凶的语气说,陆政傻眼了,最后悻悻挂了电话。   吼完丈夫,陆母竟莫名觉得心里舒坦不少,随口说了句:“果然会担心孩子的还是咱们女人,男人都太狠心了。”   这话是明晃晃把陆一诚也算进去了。   苏彤没附和,可也清楚这时候婆婆和奶奶心情都不怎么好,不适宜帮丈夫说话。   就暂且让他先把这锅背背吧。   被母亲说狠心的男人,此时正和一重要客户李总谈成了一笔大生意。   和李总约的时间是上午十点,但是他提前到了。   陆一诚送完孩子到公司的时候,李总已经在会议室坐着。   按约定的时间,陆一诚没有迟到。但是客户早到了,也算是他迟到了。   所以陆一诚一见到就连忙解释:“不好意思李总,今天孩子第一天上幼儿园,和妻子送孩子去上学,耽搁了。”   李总很意外:“没想到陆总这样身份的人,竟然还会亲自送孩子上学。”   陆一诚笑了:“我也是个丈夫,是个父亲。”   李总也笑了,寒暄完,两人也不浪费时间,直接进入正题谈合作。   两人其实是在承德那次的招商交流会认识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第一次合作。   谈完公事,李总很自然又聊到了上次在招商会上看到的陆太太。   “陆总可能不知道,上次招商交流会之后,不知道多少人羡慕陆总啊。”   “羡慕我什么?”   “羡慕陆总和太太、恩爱啊。”说到这个,李总似乎特有感触:“人生在世,能找个志同道合的其实真的不容易。”   这点陆一诚是认同的,易求无价宝,难求有情郎,这话同样适用于女郎。   他很高兴,原来自己和阿彤是这样的恩爱,旁人一看就看出来。   送总李总,陆一诚回到办公室,却开始不由自主去想第一天上学的女儿。   也不知道那么小的她现在适应了没有?应该没有再哭了吧?   想着女儿入神,以至都没听到敲门声。   直到敲门的人又加重了力道,他才猛的回过神,喊了声进来。   石磊推门进来,脸上还带着几分忐忑,以为自己打扰到陆一诚做事。   “陆总,我没打扰到你吧?”   “没有。”陆一诚也不好说自己刚才想事情想入神了,干脆直接跳过,问他什么事。   “哦。”石磊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下个月的生产计划拿给他看:“我觉得下个月的生产任务有些重,车间是不是可以多招几个人?”   ……   谈完正事,石磊对这结果很满意。   正准备走,陆一诚却叫住他。   “你好像有两个孩子,是不是?”   石磊有些不好意思摇了摇好头,伸出三个手指,告诉自己老板:“三个。”   三个孩子,在陆一诚看来挺多的了。   不过他今天真正想的,并不是问下属有几个孩子,而是想请教一些当父亲的经验。   他又问石磊:“你的孩子刚上幼儿园时,哭了多久?”   他也真是病急乱投医,压根没想到,石磊孩子小的那个年代,有几个上幼儿园的。包括现在,不是双职工,其实也同样没几户人家的孩子会上幼儿园。   石磊老实告诉老板:“我的孩子都没上过幼儿园。”   听到这话,陆一诚才笑自己糊涂了。   不过上过学也一样的,小学和幼儿园,总归不会区别太大吧。   然而石磊却笑说:“上小学都七八岁了,哪还可能哭。要是敢哭鼻子,看我不揍他们。”   揍?听到这字眼,陆一诚就下意识皱眉。   在他看来,不管女儿多大,都不可能揍得下手。   他冷笑道:“你可真狠的下心。”   说到这个,石磊就忍不住想吐苦水:“陆总,你是不知道我家那两个儿子有多调皮,真是气到你每天都恨不得将他们揍一顿。”   哦,原来是儿子。陆一诚又能理解了。   那他没什么好问的了,夏虫不可语冰。   他们一个生的是女儿,一个生的是儿子,没什么好交流的。   没女儿的人,是不能理解女儿的娇贵的。   只是没人能问,陆一诚心里总七上八下的。   好不容易熬到三点,他已经不想待在办公室了,果断下班开车回家。   到家还不到三点半,刚好和准备出门接孩子的妻子在门口遇上。   陆一诚说:“刚好,我跟你一起去。”   苏彤没想到他会提前下班回来,打算一个人去接的。既然他说也一起,那当然更好。   陆老夫人却给孙子甩脸色:“敏儿四点下课,你这个点才回来,就不怕迟到让女儿等?下次想接女儿放学,提早点。”   陆一诚真觉得冤枉,他不是回来得刚刚好吗?   不过他也理解奶奶紧张孩子,所以没跟她计较。   夫妻两在走去幼儿园的路上,心情也格外忐忑。   苏彤问丈夫:“你说敏儿在幼儿园哭了多久?”   这个问题太沉重,陆一诚猜不出来。   他叹了口气:“可能不短吧。”   女儿胆小,内向,还有语言发育迟缓,想想都觉得太难为她了。   因为担心孩子,两人都加快了脚步。   到幼儿园时,门口已经到了几个先来接孩子的家长,都时岁数大的爷爷奶奶。   一个奶奶看到他们,忍不住凑上前来说:“像你们这样做父母的亲自来接的还真罕见,特别是当爸爸的来。你这个爸爸真不错,称职。”   无端被夸,陆一诚只能笑笑。   他不敢自认称职,敏儿长这么大,他很少操心,都是奶奶和母亲费心费力照顾。   后来有了阿彤,他好像才慢慢参与到孩子的成长中来。   苏彤问老奶奶:“奶奶,你的孙子上的是小班还是中班?”   “小班呢,今天第一天上幼儿园,早上出门那会,一直挣扎着不肯去学校,裤子都挣脱了。最后还是他爸强行把人给送过来。”   “哦。”苏彤笑笑,相比之下,他们敏儿乖多了。出门的时候还是高高兴兴的,到了校门口才哭。   想到这,她又难受了。   孩子也是因为相信他们,才兴高采烈跟着他们出门。那么小那么单纯的她怎么可能想到,到了校门口会被他们丢下呢。   唉,也不知道等下见到孩子,会不会讨厌他们。   只要想到这可能,苏彤就挺难受的。   胡思乱想中,一列列排着队的小朋友走到大门口,在老师的指挥下,井然有序陆续被家长接走。   苏彤和陆一诚终于看到女儿了,一天没见,两人就跟一年没见着孩子一样,连忙走过去。   两人都做好了安抚孩子的工作,心疼的话都到嘴边了,见到孩子脸上灿烂如花的笑容,两人都怔住了。   和好像,跟他们脑补的不一样啊?   夫妻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那看到彷徨。   苏彤回过神来,只能把原先准备好的哄孩子的话咽了回去,笑眯眯问:“今天第一天上学还开心吗?”   陆敏重重点头:“开心。”   “哦,开心就好。”苏彤不理解自己了,为什么孩子在学校开心,她反而会有一点点失落呢?   -   在家等候的陆老夫人和陆母,在苏彤和陆一诚出门后,先是焦虑不安在客厅来回踱步,踱着踱着,不知怎么来到了外头。   左顾右盼,拉长了脖子张望,终于看到了那盼了一天的小身影。   “我的宝贝乖曾孙。”平时总说自己腿脚不利索的陆老夫人,这会又腿脚利索了,连忙朝苏彤他们奔去。   苏彤看到都紧张了,生怕她摔倒。   从孙子手里接过孩子,陆老夫人左打量右打量,一天不见生怕孩子少块肉。   “我的心肝,今天在学校有没有想太奶奶。”   孩子天真烂漫,哪里会撒谎,乖巧摇了摇头:“没有。”   陆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渐渐凝滞。 第99章   陆敏的适应能力比陆家长辈们以为的都要好, 刚和父母分别的时候虽然哭得撕心裂肺,但是她记住了母亲临走前说的那句话,太阳下山前回来接自己。   加上幼儿园老师处理新入园小朋友的不适又特别有经验, 所以一个上午过后, 陆敏就适应了幼儿园的集体生活。到了下午半点都不哭闹了,还非常开心参与各种游戏, 玩得不亦乐乎。   以上这些,都是第二天苏彤和陆一诚送孩子去幼儿园时,老师主动和他们说的, 特别夸赞了陆敏的适应能力。   女儿被老师夸, 陆一诚心里那个骄傲哦, 如果人有长尾巴,肯定早已经翘起来了。   同时也无比感慨,在他印象中, 女儿还是那个出门见个生人都紧张害怕的,没想到成长得这么快。   不过他们家敏儿也是见过世面的孩子呢,才几岁就已经跟着长辈们去过几千公里之外的地方。   而苏彤的反应则是暗暗庆幸, 还好她在女儿面前树立的形象还算言而有信。不然女儿肯定不会相信, 她会在太阳下山前来接。所以说不要以为孩子小就什么都不知道。   上幼儿园的第二天, 别的小朋友都还哭得撕心裂肺, 陆敏已经能愉快和父母挥手道别了,还问母亲今天是不是也是太阳下山前来接自己。   苏彤蹲下身,跟昨天一样,和小小粒的她保证,一定会在太阳下山前来接她回家。   得到母亲得保证, 陆敏彻底安心牵上老师的手,愉快走向教室。   一旁有个家长好不容易将哭闹不已的孩子交到老师手里, 看到苏彤家的孩子这表现,忍不住羡慕道:“你们家的女儿好乖,好勇敢。”   苏彤刚才也看到了对方的宝宝哭得有多厉害,一个旁观者看得都心软了,何况亲生母亲,心里肯定很难受吧。   同理心让她忍不住安慰这位母亲:“孩子还小,离开父母就没有安全感,哭闹也是正常的。”   那位母亲叹气:“唉,都上了一年了,还哭。我真是每天想到要送她上幼儿园,心里都发毛。”   “呃……”这个苏彤万万没想到,都已经是中班的小朋友,还哭得那样撕心裂肺,也许有原因呢,比如分离焦虑什么的。   苏彤和对方说了下自己有限的见解,提了点建议,比如每次和孩子分离前给她一点保证,让孩子能心安。   对方很感激,感触良深道:“没想到,你看着比我还小几岁,竟然懂这么多。”   苏彤笑笑:“我也只是略懂皮毛。”   随后好奇问了句对方几岁,她以为对方这么说,应该也就是二十五六岁,虽知道对反给竟然说三十。   苏彤的笑容当即僵住了。   谁只比你小几岁?明明小八九岁好吗?四舍五入一下,都快大一轮了。   苏彤心情很不好,没有一个女人被误认年纪大能心情好的。   回去的路上,她摸了摸脸,问丈夫:“我是不是看上去老了许多?”   “怎么可能!”陆一诚反应很大,语气斩钉截铁:“你和刚结婚的时候没多大变化,要说变化,只是白了,嫩了。”   苏彤不信,如果不是老了很多,刚才那个母亲怎么会这么说?   心情极度郁闷,回到家,陆老夫人和陆母还以为是因为孩子又哭闹了。   然而苏彤却摇头,告诉她们:“敏儿没哭,特别开心跟着老师进了教室。”   “那你怎么……”陆母不知道怎么说,也不好直说儿媳妇为什么要丧着脸。   苏彤叹气,神情哀伤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来了句:“妈,我老了。”   这话让刚端起水杯喝水的陆老夫人,差点将含在嘴巴的茶水喷了出来。   “哎哟我的孙媳妇,你这都说老,我是不是成妖怪了?”   “奶奶,才不是这样。”苏彤一本正经:“你虽然岁数大,可还是长得很好看啊。”   突然被夸赞,还是那样地真诚,陆老夫人心花怒放,嘴上却说:“都这个岁数了,还讲什么好看不好看。”   其实是讲的,不管多大岁数,都有颗爱美之心。   苏彤继续一脸哀愁,述说着今日遭受到的打击。   “我明明才二十出头,却被一个三十岁的大姐说,看上去只比她小几岁。”再说起来,苏彤心都是痛的。   不行,知耻近乎勇,她不能坐以待毙,不能只顾着悲伤。   “所以?”陆母想不明白儿媳妇要怎样做。   “所以,我们今天不如一起去做美容吧,反正敏儿下午四点才放学。我们可以上午做美容,中午在外头吃饭,吃完饭逛逛街,到时候再回来接孩子。”   陆母和陆老夫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主意真不错哦。   还好云姨还没下米做饭,三人告诉了一声,便坐上了苏彤的车出门。   到了美容院,老板娘一看到她们就说好久不见。   旅游回来,苏彤还没来过美容院做过一次美容,算上旅游的那一个多月,可不是好久。   躺下后,苏彤立刻询问专业人士:“我的皮肤有没有变粗糙?”   “没有呀,你的皮肤状态非常好。”帮苏彤洗脸的小姑娘真心说到:“是我见过的少有的连毛孔都看不到的皮肤。”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看上去显老呢?苏彤闭眼沉思,思着思着睡着了。   连着两天早起接送小孩,身体本就有点瞌睡,加上美容师手艺好,舒服得让人昏昏欲睡,双管齐下,她就睡着了。   再睁眼,皮肤肉眼可见靓丽了许多。   苏彤很满意,决定以后经常来。   做了美容,午餐又美美吃了一顿,吃完饭还去百货公司买了两件好看的衣服,三个女人日子充实的,是半点都没想起在幼儿园的陆敏。完全让人联想不到,昨天三人还因为担心孩子愁得吃不下。   眼看时间就快来到三点,三人意犹未尽结束了今天的旅程。   在上车的时候,陆老夫人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如果孩子能晚点下课就好了。   才这么想,她立刻心虚撇过头看向窗外,生怕被儿媳妇和孙媳妇发现她的心思。   罪过罪过,只是出来玩了一天而已,怎么想法就变化这么大呢。   -   转眼,陆敏在幼儿园就上了一个星期学。   除了第一天大家都彷徨不安外,接下来的几天,大人们都慢慢放下了不安的心,几个女人甚至开始享受起孩子上学后难得的悠闲自在。   周五晚上,陆家人坐在客厅沙发上边看电视,边聊起敏儿上学后的第一个周末要怎样好好度过。   向来对大人们这种聊天不插嘴的陆敏,在听到母亲开玩笑问自己想不想去哪里玩时,破天荒第一次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动物,动物园。”   这可把几个大人震惊坏了,震惊过后是无比地高兴。   特别是陆老夫人,抱起孩子,在她额头上亲了又亲,无比骄傲道:“我家乖乖才几岁?就已经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了。太了不起了,以后肯定比你爷爷和爸爸还出息。”   陆政也不介意母亲这么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怎么都是一件让人开心的是事。   陆老夫人又问她:“为什么想去动物园?”   “老师说,老虎。”   应该是在幼儿园里,老师和孩子们科普了动物知识,勾起了孩子的好奇心。   “既然敏儿说想去动物园,那我们就去动物园吧。”苏彤一锤定音,她自己也蛮感兴趣的。说来惭愧,活了两辈子,还没去过动物园呢。   晚上,小夫妻躺在床上,苏彤也兴致勃勃和丈夫说着去动物园的事。   “我们市的动物园你去过吗?”   “去过。”陆一诚十岁就去过动物园,不过也就去了一次,他对动物不是很感兴趣。   “大不大?动物多不多?”苏彤拉着他追问。   都快过去二十年了,陆一诚真的不记得。而且过去这么久,动物园的规模、动物种类肯定也有变化。   不过看妻子这样兴致勃勃,他还是努力回忆,将当年自己去动物园所见到的说给她听。   “哦,对了,还有熊猫。”   当陆一诚说出这句话,苏彤心里的期待被拉到了最高。   临睡前,她还幻想着,一觉醒来就能见到很多那些只在教科书里见过的动物啦。   正做着近距离观赏大熊猫的美梦,苏彤感觉到有人推了推自己,语气急切又不失温柔说:“醒醒,阿彤,快醒醒。”   从酣睡到苏醒,期间没有过度,苏彤脑袋有一瞬空白,愣愣问丈夫:“怎么了?”   “刚才云姨上来,说敏儿发烧了。”陆一诚边说边换衣服,很快就换好了。   听到孩子病了,苏彤瞬间清醒了许多,也连忙起身换衣服。   “烧得厉害吗?是不是要送去医院?”   她寻思着可能是孩子刚适应群体生活,对很多细菌还没有免疫力,幼儿园人又多,一些细菌病菌难免会形成交叉感染。上辈子她也听很多同事抱怨过,孩子刚上幼儿园那段时间经常生病。   两人急匆匆来到二楼,陆家其他长辈早已比他们先一步到了。   可怜小小的陆敏,烧得整个人没半点生气,蔫蔫躺在陆母怀里,小声饮泣着,嘴里嘟嚷着要妈妈。   纵使再铁石心肠的人,看到孩子这样怕是都要心痛死。   苏彤也不例外,既然孩子嚷着要她,便对婆婆说:“妈,我来抱吧。”   陆母小心翼翼将孩子递到她怀里,还不忘提醒:“小心点,腋下夹着体温计呢。”   苏彤嗯了声,小心翼翼按住孩子的胳膊,不让体温计掉下来。   陆敏睁开眼,看到母亲,哭得更委屈了。   孩子对母亲,有着近乎天性地依赖。   苏彤低声哄着,拿脸探了探孩子额头,感觉应该烧的不低。   几分钟后,拿出体温计,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三十九度。   难怪平日里生龙活虎的孩子蔫巴得像只小老鼠,就连哭都是哼哼唧唧。   “送医院吧。”苏彤当机立断,孩子发烧可大可小。   陆老夫人下意识想跟着去,陆母连忙拉住:“妈,我们就在家里等吧,跟着去只会添乱。”   -   好在陆家离医院并不远,加上半夜路上没什么形容和车辆,开车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   来到医院,发现医院里很多感冒发烧的孩子。苏彤才意识到,很可能是到了流感高发季。   好在出家门的时候,三人都戴了口罩。   经过医生初步诊断,陆敏确实是和来看急诊的大部分孩子一样,感染了流感。   打了针,几个小时后,终于退烧了,不过也临近天亮了。   退烧后,两人才敢带着孩子离开医院回家。   陆家其他人虽然在家,但因牵挂孩子,也都一直没睡,坐在一楼客厅等候。   看到苏彤他们回来,孩子也退烧了,才都松了一口气。   四舍五入,今晚可以说谁都没怎么睡。   苏彤压低声音,担心吵醒睡着的陆敏,对大伙说:“孩子我抱上三楼一起睡,你们也都回去睡吧。睡到大中午再醒。”   “去吧去吧,你们折腾了一晚上,辛苦了。”陆母心疼孙女,也心疼儿子和儿媳妇。   本来想说她带孩子睡的,但想到孩子确实更依赖母亲,只能辛苦苏彤再带一上午了。   回房重新换上睡衣,睡觉之前,苏彤叫醒孩子,又喂她吃了一次药,才让她躺下睡觉。   陆敏已经睡过一觉,整个人精神了。   她坐在床上,看看右边的母亲,又看看左边的母亲,小脸满是兴奋。   苏彤却不给她兴奋,无情将人按倒塞进被窝。   陆敏人虽躺下了,眼睛却溜溜转。   “妈妈很累,陪妈妈睡觉。”苏彤是真的累,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又跑了一趟医院,不补眠睡到中午,她不敢保证下一个病倒的会不会是自己。   “哦。”陆敏很乖,听到母亲让她陪、睡觉,立刻往母亲那边钻,小手还像模像样在她肚子上轻轻拍了拍。   很快,她没把母亲哄睡,倒是先把自己哄睡了。   陆一诚轻轻将孩子往中间挪了挪,好让妻子安心睡觉。   苏彤闭上眼,深有感慨说了句:“还好我们现在就敏儿一个孩子。”   她真佩服三年抱俩五年抱三的,带孩子真的不累吗?特别是孩子有个小病小痛的时候,真应付得过来吗?   苏彤的随口一句感慨,陆一诚却是听得心微微动容。   难道阿彤不想那么快和他有孩子,就是为了更好的照顾敏儿? 第100章   陆一诚本只想眯一会的, 谁料再睁眼,竟然已经十点了。   他轻轻转过身子,身侧的妻子和女儿还在酣睡中。   原本睡在中间的女儿, 早已不知什么时候又滚到了妻子怀里, 妻子也紧紧搂住她,虽然那神态更像搂着什么玩具, 却也让陆一诚酸了。   阿彤从不曾这样搂着自己睡觉。   陆一诚阖了阖眼,告诉自己,不必对阿彤如此苛求, 更不要去吃自己女儿的干醋。   他摸了摸女儿的额头, 确认没有再烧起来, 才小心起身,洗漱好后下了一楼。   陆老夫人、陆母、陆政早已起身,看到陆一诚下来, 陆老夫人立刻关心起陆敏的情况。   “没事,吃了药睡得正香。”   陆老夫人这才放下心,一旁两眼紧盯着看的陆母和陆政也舒了口气。   陆母站起身, 问儿子:“饿了没?云姨煮了粥, 我去给你装点垫垫肚子?离吃中午饭还有段时间。”   “我自己来。”   陆一诚转身去了厨房, 云姨正在洗菜, 听到他要喝粥,便顺势给装了一碗。   陆一诚三两口吃完,再回到客厅,陆老夫人和陆母便忙不迭问他陆敏因为什么生病。   “医生说是流感,现在刚好是流感高发季节, 我们去医院的时候,也看到很多小朋友症状和敏儿一样。”   陆老夫人放心了, 却又没完全放心。   “那么多孩子生病,敏儿下周还上学吗?”她是真担心,如果上学,孩子病才好又再次被传染怎么办。   陆一诚示意她别担心,上不上学也是看孩子身体恢复情况再定。   陆母也劝:“妈,你就不要想太多了,难道你想把敏儿养成温室里的花朵不成?总是要去适应的,人还能因噎废食不成?”   陆老夫人当然也知道这些道理,可能是年纪大了,变得越来越小心谨慎。   “放心吧妈,一诚和阿彤肯定会看着办的。我们做长辈的给予支持就好,可千万不要瞎参合。”   陆老夫人叹了口气,还没说什么,电话铃声就响了。   陆政接的,一秒后脸色大变,对母亲说:“妈,阿娟打电话来,说飞燕肚子痛了。”   这话瞬间将陆老夫人的注意力从曾孙女转移到外孙女身上,她急着抢过话筒,问:“什么情况?是不是要生了?”   电话那头,陆娟语气慌张说:“要生了要生了,现在马上送人民医院,妈,我害怕,你快点过来。”   “不是还有一个星期左右才到预产期吗?怎么提前了?”陆老夫人也是急糊涂了,都忘了这生孩子的日子哪有绝对准的。   “是啊是啊,别人投胎都是推迟,我家飞燕怎么提前了呢?”陆娟是真的很无助,江涛已经收拾好东西了,她也没时间多说,再次催促母亲赶紧去医院后便挂了电话,和丈夫一起送女儿去医院。   那边的陆老夫人挂了电话,也是六神无主,跺着脚说怎么事情都凑一块。   “妈,你别慌,敏儿这边已经没事了,而且还有一诚和阿彤呢。你赶紧收拾下,我和阿政跟你去医院。”   好在还有陆母临危不乱,有条不紊安排着。   陆政开车,加上陆家离人民医院更近,竟然比陆娟他们还早到。在医院门口等了差不多十分钟,才看到他们三人从一辆的士下来。   江飞燕已经痛得受不住,嗷嗷叫。   陆娟六神无主,虽然生过孩子,但那会她是在家附近的卫生所生的,所以到了医院也不知道怎么办。   还好有江涛和陆政,两人一个去办入院手续,一个带着他们去妇产科。   医生一检查,直说不好,宫口已经开四指了,连忙将孕妇推入产房。   江飞燕痛得嗷嗷叫,一直抓着母亲的手说害怕。但再害怕,这一遭都得她一个人面对,医院并不允许家属进产房。   一道门,将家属和孕妇隔绝在两个地方,也隔绝了女儿的哀嚎。   但陆娟却觉得,好像还听到女儿凄惨的叫声。   江涛将已近乎魂不守舍的妻子拉到椅子旁坐下,想安抚,却不知道怎么安抚。   要知道,他自己都很很怕,手还在发抖。   陆娟的目光下意识去寻找母亲,找到后,哽咽喊了声妈。   陆老夫人走到女儿旁边坐下,轻轻将她搂入怀。   “没事的,没事的,这里是医院,有医生和护士,不会有事的。”   陆娟也这么觉得,但女儿喊疼的声音一直在她脑海里回响。   她努力回想,当初自己生孩子时有多疼,疼了多久。但隔了太多年了,她竟然已经想不起来了。   陆娟昂起头,问丈夫:“我当时疼了多久才将飞燕生出来?”   “两天一夜。”江涛脱口而出,意外自己竟然记得清清楚楚。   “这么久?”陆娟不是心疼自己,而是担心女儿也要疼这么久。   陆母安慰她:“也有很快就生下来的,你先别想太多。”   陆娟木木点了点头,是啊,隔壁那个惹人烦的邻居不久才疼了一天就生下来了。   但一天的时间,落在女儿身上,她也觉得漫长。   她又问母亲:“妈,你当初生我的时候疼了多久?”   陆母笑道:“我生你的时候已经是第二个啦,不到半天就生下来了。”   半天,应该算是挺快的,可落在女儿身上她依然觉得很久。   陆娟难受,心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自己生孩子的时候,她从没去想过,女人为什么要受这个苦。现在轮到女儿,她不禁去想,为什么一定要生孩子?   妹妹的哭泣,让陆政也想起,妻子当年生孩子的情景。   当时部队正在举行演习,他根本没办法回来陪在她身边,全程都是她一个人面对的。   每每想起,他都觉得特别对不起妻子。   因为情绪波动太大,不自觉去牵她的手。   陆母先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轻轻回握了下丈夫的手。   这是一场注定漫长的等待,陆政拉着妻子走到对面的椅子坐下。   此时他当然也在担心侄女,也想到了妻子当年。   他终于问出了这么多年一直藏在心里,却没勇气问的问题。   “当年你一个人生孩子,怕不怕?”   陆母似乎早想到他会这么问,淡笑道:“怎么会是我一个人呢,不是还有妈陪着嘛。不过……”   她话说到这一顿,看向对面的婆婆和小姑子。   “不过什么?”陆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依然不理解。   “不过我真的很羡慕小姑子,她这个年纪还能有亲妈依仗。”   也许依赖母亲是本能,不管多大年纪,在无助的时候都容易想到妈妈。   虽然小姑子任性,爱闯祸,不讲理,经常和婆婆吵架,但她真的很羡慕。   这个年纪还能跟母亲任性,还能有母亲帮着收拾烂摊子,怎么能让人不羡慕呢。   -   这场让人如坐针毡的等待称不上很久,下午两点多,江飞燕顺利生下一个儿子。   这时间,对于生第一胎的产妇来说,已经是非常快了。   当女儿被护士从产房推出来时,陆娟那根紧绷的弦彻底松了下来,送下来的后果就是嚎啕大哭,一直对着江飞燕说她受苦了。   江飞燕想让母亲不要吵,但她真的太累了,累到说不出话。   好在还有外婆,陆老夫人给了女儿几巴掌,当然是打在肩膀上。   “好了,别吵着飞燕休息了。哭成这样,真是老脸都丢尽了。”   陆母也说她:“飞燕生孩子耗尽了力气,你别哭了,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陆娟狂点头,紧抿着唇不让自己出声。   另一头,陆家。苏彤睡了漫长的一觉后,饿醒了。   醒来看到孩子躺在旁边,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   这感觉还真不赖,特别是陆敏还是个漂亮的女娃。   心情愉悦的苏彤抱着孩子下楼,本是要吃饭的,却听到表姐竟然要生孩子的消息,有一张仿若隔世的不可思议。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是该生了。但这消息是在她沉沉睡了一觉醒来后听到的,难免会有一种自己不过睡了一觉,表姐就要生孩子的错觉。   “奶奶他们去了多久了?”   陆一诚看了眼时间,快一点半,算算时间他们也去了快三个小时了。   “也不知道生了没有。”陆一诚随口念了句。   苏彤笑,把口中的饭菜吞了进去,才说:“头一胎,三个小时,生的可能性不大。”   “你怎么知道?”陆一诚一脸狐疑看着妻子,她又没生过孩子,怎么知道头胎要多久。   苏彤当然不能说这些是自己上辈子上网刷到的啦,只好拿村里那些生孩子的人来说。   这时候的农村,在家生孩子的现象还挺普遍的。   虽然她觉得不可思议,觉得很恐惧,但这是事实。   吃过午饭,苏彤又喂孩子吃了药。一家三口窝在沙发上也不知道干什么,苏彤便拿了本书,让陆一诚念给他们听。   故事不精彩,但陆一诚的声音好听,所以苏彤也听得津津有味。   下午两点多,接到了陆母从医院打过来的电话,告诉他们江飞燕生了一个儿子。   苏彤特别替她高兴,不是高兴生了个儿子,而是平安产子。   总之生孩子这事在苏彤看来,还是非常让她惧怕的,目前没勇气去触碰的一个禁区。   她关心问了下江飞燕子的情况,陆母笑道:“还好,进产房的时候痛得她直喊不生了。”笑着,陆母轻叹了口气:“顺产就是生之前折腾,只要顺利生下来,恢复还是挺快的。”   苏彤抓到了婆婆这话的重点,只要。   如果没有呢,后果则是不堪设想。   新生命的诞生,其实是从痛开始。   痛是为了什么?   苏彤看向陆敏乖巧可怜的笑脸,心里并没有太清楚的答案。   挂了电话,苏彤感慨做母亲真伟大。   云姨笑着接了句:“哪个女人不用经历这些。”   她生了四个孩子,在她的潜意识里,女人生孩子本就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女人不生,难道让男人生不成?   苏彤笑笑,并没和云姨争论。   生孩子不是女人的天职,而是造物则赋予了女性孕育生命的能力。   只是这种能力,不知怎么就变成是女人理所应当要做的一件事。 第101章   陆老夫人他们是在快吃晚饭的时间才回来的, 回来就关心陆敏的身体,   “没有再发烧了吧?”陆老夫人摸着宝贝曾孙女的额头,并没觉得烫, 却还是不放心问了问。   苏彤告诉奶奶:“没再烧了, 敏儿很乖,今天都按时吃药呢。”   说到吃药, 她就不得不夸陆敏。这个岁数的孩子吃的药,都是碾成粉末状的药粉,很苦很臭。但是陆敏性子乖巧, 每次喝药尽管都有些不愿意, 但还是会乖乖听话喝进去。   陆老夫人慈爱看着孩子, 一脸骄傲道:“不是我自夸,我们家敏儿确实从小就很乖,不是别家的小孩能比的。”   云姨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喊道:“吃饭啦。”   大家从客厅转移到餐桌上,边吃饭边说起江飞燕生的孩子。   又多了一个曾孙,陆老夫人一脸喜气洋洋, 说着江飞燕的儿子和她小时候有多像多像。   儿子似母, 也不是没道理的。但苏彤觉得神奇, 问:“孩子刚出生不都一个样吗?皱巴巴的, 真能看得出来吗?”   陆老夫人被问哑言了,其他人也忍不住笑了。   还真别说,所有刚出生的孩子还真基本上都皱巴巴的,看不出样貌。   不过陆老夫人嘴硬,坚持说像江飞燕小时候。   苏彤也不是要和奶奶争辩的意思, 她是纯粹好奇。在她看来刚出生的婴儿真的都差不多就,真的有人能分辨得出来吗?   陆老夫人被问急了, 提高了音量说:“怎么就不能分辨出来?鼻子眼睛嘴巴什么的,都能看出来像谁。”吼完又说:“也不怪你,你还没生过孩子,不知道也正常。”   陆母这时候补了句:“妈,我生过孩子,但我也觉得孩子刚生出来,好像真都一个样。”   陆老夫人啧了一声,质问儿媳妇:“怎么着?你们婆媳今日是要联合起来对付我这个老婆子吗?”   “妈,你这话怎么说的。说不赢就耍无赖了是吧?我只是想起了一诚小时候。”   无端被提及,陆一诚觉得不妙。   果然 ,只听母亲一脸兴奋拿自己来举例:“别看一诚现在这么好看,刚出生的时候可丑了,又红又皱,我一看到他还担心哭了呢。”   说起往事,陆老夫人也记起来了,笑呵呵接过话道:“还真是,这傻丫头看到自己儿子,立刻哭着问我,孩子长这么丑,长大了娶不到媳妇可怎么办。”   陆老夫人语气学得惟妙惟肖,在场的,除了当事人陆一诚,其他人听得都笑了,包括虽然不明白,但也跟着大人笑的陆敏。   陆一诚没想到,自己都要而立之年了,竟然还会有被长辈们拿来调侃的一天。   他无声奈喊了声妈,让她不要再说那么久远的事。   可陆母就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越发来劲,说起了儿子更多小时候的事。   陆一诚绝望了,知道阻止不了母亲,只能屏蔽五感,麻木吃饭,尽量不去参与他们的话题。   苏彤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原来帅哥也是男大十八变,上了中学才慢慢长开。   有的人就是这样,五官没长开之前,平平无奇,长开之后,惊为天人。   她侧过脸看了眼丈夫,不得不承认,说惊为天人夸张了,但让人眼前一亮是绰绰有余的。   -   新生命的到来,给两个家庭带来了好一阵的忙碌。   陆老夫人机几乎隔天就往女儿家跑,送吃的送用,又或者纯粹只是去看看孩子,总之格外甘之如饴。   开心幸福之中,当然也夹杂了一些不如意。   比如杜为民父母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江飞燕生了,还生了个儿子,难得有良心过来探望。   张口闭口他们杜家大孙子,听得陆娟非常不高兴。终于,在杜父要行使对大孙子的冠名权时,陆娟再也忍不住了,拿起扫把将人赶了出去。   边赶人还边告诉他们,这孩子是他们江家的,跟他们杜家没关系。   杜母气啊,当即就往地上一坐,说他们江家欺负人,要将他们老杜家的大孙子占为己有。   陆娟早已经不怕她这一招,门一关,随便她在外头怎么闹。   反正现在他们现在也不在意邻居们怎么看,早在女儿大着肚子离婚时,就已经被人议论够了。   她早想开了,别人在背后说什么,又不会让他们少一块肉,就随便他们去说好了。   有了这个孩子,女儿下半生有依靠,她和丈夫高兴,母亲那边也高兴,那就行了。   果然,杜母坐在门口地上哭嚎了好一会,见江家人不为所动,其他人又当她是猴子般看,顿时就觉得没劲,自己站起来了。   下到一楼,刚好遇到来看望江飞燕和儿子的杜为民。   杜父杜母立刻上前将儿子臭骂了一顿,大概意思是说他不仅老婆没了,就连自己的孩子也守不住。   一句话就戳到了杜为民的痛楚,他冷眼看着父母,无情问:“我将孩子要回来,你们愿意养吗?我一毛钱都不会给你们的那种。”   听到这话,杜母脸色大变,呸了声:“做你的春秋大梦吧,还想让我们帮你养孩子。”   “那你们就不要再来纠缠江家人了,这孩子跟你们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这是我们杜家的孙子。”   “那你们愿意养你们的孙子吗?”   “呸,做你的梦吧。”   “哦,那跟你们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这事我们杜家的孙子。”   “那你们养呗。”   “呸……”杜母被绕晕了,也绕累了,指着儿子,大骂他不孝。   “没错,我就是不孝。不过,你们以后也不用再见到我这个不孝子了。”   “你什么意思?”杜母终于有一点害怕。   杜为民讥笑,一字一字说:“很快你们就会知道。”   他心死了,决定离开G市,去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这辈子都不会再和家人联系了。   杜父杜母做梦都想不到,性子最老实温驯的儿子,绝情起来会是这样绝情。   他们的偏心,他们的贪婪,最终让他们彻底失去了这个也许是他们最能依靠的孩子。   没了杜为民的贴补,他们在乡下的日子根本就没办法生活,可又没办法联系上儿子。   走投无路的他们,只能来江家闹。   然而江家人根本就不怕他们闹,要生要死都随便他们。   杜父杜母没钱,闹又闹不到什么好处,看出了江家人是真豁出去了,也根本不在乎脸面。   他们没办法,再不回去只能饿死,最后灰溜溜回老家了。   这些都是发生在江飞燕做月子期间,陆老夫人遇到过一次,差点没气晕过去。为了避免老母亲被气病,陆娟后来都没敢让母亲来这么频繁。   这事虽然被左邻右舍笑话,但杜父杜母灰溜溜回了老家伙,陆娟心情无比通畅,对丈夫女儿说:“原来放下面子,活得是这样自在。还是苏彤那丫头精,面子这东西最不实在了。”   江飞燕说母亲:“好好的,怎么扯到表弟媳那去了?她又不是那种没脸没皮的人。”   陆娟哼笑:“嗯,她的确没有不要脸皮,但是她脸皮厚啊,别人说什么根本影响不了她。”   “妈!”没有一句话是好听,江飞燕连忙喝止住她,提醒道:“你可不要在外婆他们面前这么说,谁都看得出来,表弟可紧张现在这个媳妇了,你可别惹他们不高兴。”   “知道知道,还用你说?我也不是说阿彤不好,意思是说她对不相关的人和事一点都不放心上的态度,值得学习。”陆娟满不在乎,说完看向自己的宝贝外孙,脸上瞬间又堆上笑意。   这一点江飞燕倒是蛮赞同的。   反正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后,她也活得轻松多了。   在房间宅了二十多天,难得今天杜为民父母没有来闹,她便下床来到长廊处。   本来只是打算站一会,毕竟还没出月子。   谁想到就是这一会,遇到了同层楼的邻居。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平日里和他们家不怎么对付,说话都阴阳怪气的邻居,今天看到她竟然给了好脸色,还主动上前打招呼。   “飞燕啊,之前笑话你离婚,可现在我才知道,你这婚离得太对了。摊上那样不要脸的公婆,不能离婚命都得短几年。”   江飞燕错愕,有些搞不清状况。杜为民父母闹这一场,反倒帮了她?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忍不住笑了。所以说生活啊,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你什么都不想了,它反倒站在你这边了。   江飞燕站在走廊傻笑,刚好被过来的陆老夫人几人看到。   陆老夫人当即担心了,心痛道:“不会是被杜家那两个老人闹傻了吧?”   听到外婆的声音,江飞燕回过神,红了脸说:“外婆,你说谁傻了?”   “哦,看来还没傻。”陆老夫人看向儿媳妇和孙媳妇,呵呵笑了。   进到屋里面,陆娟立刻将自己宝贝大孙子抱出来给她们看。   孩子长得快,这个月子里,几乎是一天一个样。   苏彤瞧着,孩子又比前两天见到那会长开了许多,眉目都能看出父母的影子了。   她都能看出来,奶奶应该也能吧。   才这么想,就听到陆老夫人一脸慈爱夸道:“哎哟,我的宝贝曾孙,长得和你妈妈可真像。”   苏彤抿唇转过头偷偷笑了笑。   好吧,看来人一旦戴上了有颜色眼睛,是看不出来的。   孩子的眉目,长得跟杜为民都快一个饼印了。   因为要接陆敏放学,三人并没有在江家待太久,两点多点就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陆母问起婆婆:“飞燕的孩子也快满月了,肯定要搞几桌满月酒的,到时候我们给孩子送些什么?”   她拿出来讨论的意思是,最好大家送得都不一样,不要重了。   陆老夫人满不在乎道:“我也没什么好送的,就送一对金镯子吧。”   陆母点了点头:“那我送一个金长命锁吧。”   说完,两人齐齐看向正在开车的苏苏彤,问她送什么。   “我?”完了,她完全没准备。还以为没分家,一个人就能代表一家子呢。   她想了想,说:“我要不实际点,封个红包吧?”   陆母道:“也行。”   这事就这么定了,但苏彤却有了个新问题。   到底是至亲,红包该封多大呢?   她决定将这个难题推给丈夫,等他晚上下班回来问问意见。   只是她没想到,当晚上,两人在书房看书,她说出这个问题时,陆一诚竟然笑得有些不能自已。   苏彤非常不解,这么严肃且心痛的问题,怎么就好笑了?   “我数一二三,如果还笑就不理你了。”苏彤警告,张嘴:“……三。”   陆一诚差点来不及反应,好在他也打算在她数一的时候收住笑的。   他控诉:“你不讲武德。”   “我是文人,讲什么武德。”苏彤理直气壮,“和你商量严肃的事,你却在笑,你什么意思?”   陆一诚解释:“我就是想到,你其实有很多合适的黄金饰品可以送,怎么就想着封红包呢?”   “我哪有什么合适的黄金饰品?”   苏彤一副防贼一样表情,看得陆一诚又有些想笑了。   刚才他也是因为联想到,母亲和奶奶在说送黄金饰品时,她可能宛如割肉一样的心情,才忍不住笑了。   当然当然,他纯粹是觉得妻子可爱而想笑,绝对没有笑她爱金如命的意思。   每个人都有自己特别喜欢的东西,并非一定要喜欢些高雅的东西来证明自己品质,喜欢金钱这类俗物也是实在的人。   陆一诚故意打趣道:“今年是马年,你可以将那对小金马送给孩子做满月礼。”   “不行,不能送。”   妻子的反应果然如他料想的一样,只是想,就心痛不已:“那对小金马可沉可沉了,要是砸你脑袋上,保准能砸出一个大包。”   陆一诚下意识护住脑门,有些后怕问:“为什么要砸我脑袋?”   “谁让你打我金子的主意?”   “这不叫打主意,只是建议。”和妻子相处久了,他也学会了狡辩。   “总之就不行。”苏彤坚决表明态度,又向丈夫撒娇道:“那是你送我的,我怎么舍得给别人呢,是不是?”   她整个人已经从贵妃椅上站起,走到丈夫身后,两手轻轻搭在他肩上,若有若无抚摸着。   为了护住自己的金子,她能屈能伸,不惜采用美人计。   陆一诚意志坚定,轻轻挪开她揉入无骨的双手,还是坚持认为马年送小金马有诚意。   苏彤受挫,没想到她难得豁出去一次使美人计,竟然无效。   心更痛了,当然不是因为自己美人计无效,而是心痛自己的金子。   她深吸了口气,和丈夫讲道理:“你说的也确实不错,但也不一定要我这对小金马呀,可以再去外头买一对。”   虽然这么说,她心里却也是清楚。她手里这对小金马是特制的,想再买一对一样的,很难很难。   她只希望丈夫不要拿这来说事。   “外头买的,都不如这对有诚意。”   苏彤不管了,抱起自己那早已格外沉,拿着都开始吃力的专门放金饰的木盒,气呼呼准备回房。   陆一诚不敢玩太过,连忙拉住妻子,道歉哄道:“好啦好啦,我逗你的,怎么可能拿你视如性命的金子呢。”   说着,想帮忙拿一下她手中已略显沉重的首饰盒。然后愣住了,看向妻子的手。   纹丝不动。他竟然没能将它抽动半分。妻子将它抱得死死。   说好的柔弱无力,拿不起一壶水的妻子呢?   苏彤尴尬笑了笑,脸不红气不喘解释:“人在保护自己重要东西的时候,可以爆发出无穷潜力。” 第102章   陆一诚神色复杂看着妻子护得紧紧的首饰盒, 幽幽说:“我只是担心太沉,想帮你拿一下。”   这里面的东西,大部分都是他送给她的。谁能想到有一天, 他需要在自己送的东西面前为自己的行为解释。   “没事 , 不沉。”金子这东西,她不会嫌沉的。   “今晚想玩会它们再睡, 我抱回房间了。”苏彤抱得更紧,打算抱回床上,好好看看感觉很久没看的宝贝们。   陆一诚:“……”   悔不当初, 他真不应该拿她的宝贝来开玩笑的。   为了挽回自己的信誉, 他决定明天抽个时间去金店给小侄子买满月礼的时候, 也给妻子挑一份大礼。   妻子回房间后,陆一诚一个人在书房看书只觉没滋没味,便也回了房。   房间里, 妻子正小心翼翼拿着块干净的小方巾拭擦着她那些宝贝。已擦干净的那些,被她整齐排放在床上。   还别说,这样并排摆放着看, 这些小玩意都变得有灵性了。   妻子的心情显然因为这些金子而格外好, 嘴角全程都翘着。   看到他进来, 警惕性看着他。确认他没有动自己金子的意思, 乖乖在自己那侧躺下,才又接着继续往下把自己的黄金小饰品一件件擦亮。   苏彤心情格外美滋滋。不知不觉,她已经攒了这么多黄金了,可真是让人开心。首饰盒都快要装满了,改天去百货公司得再买一个。   苏彤美滋滋想着事情, 冷不丁听到丈夫问自己明天中午有没空,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   她不是每个中午都有空吗?哦, 也不对,午睡也是正事。   “可以有空。”苏彤回答得非常进退有度,不知道丈夫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陆一诚嘴角噙上了淡淡的笑意,缓缓开口:“明天中午我想去金店看看,给表姐的儿子挑份满月礼。”   他非常有把握,买其他妻子也许会犯懒,但去挑黄金饰品,她肯定不会。   果然,听到他这话,苏彤立刻表示:“这事确实很重要,没我陪着不行。我就不午睡了,明天中午陪你去挑满月礼。”   “嗯。”陆一诚淡淡点头,不仅没揭穿她,还故意放了个钩子:“也好久没送你礼物了,如果你明天有看中的,一并也买了吧。”   3,2,1……   妻子果然开心朝他扑来,一口一个亲亲老公。   陆一诚极享受她难得的主动投怀送抱和甜言蜜语。   其实一开始他也会自我纠结,每次她会对自己这样,都是因为送了她金子。她这么高兴到底是因为他这个人,还是因为他送她的金子呢。   答案很明显,当然是因为金子。   他彷徨过,不过很快又自己想开了。有能力送她喜欢的东西,本来就是他优势的一部分啊,没什么好纠结的。他多送点,人的地位自然也能随着金子水涨船高。   陆一诚享受着美人恩,忍不住撇了眼自己送的那些东西。   以前他哪里会花心思黄金珠宝这上面,可架不住妻子喜欢,他已然都快成半个专家了。   连他都不得不承认,不知不觉中,已经送了妻子不少金子了。可他的地位呢?   陆一诚暗暗叹气,也只能告诉自己,这说明阿彤并不是容易被几块金子就能收买的,还需再接再厉。   第二天,因为想着要去逛金店,苏彤从睁开眼就心情非常好。   陆老夫人和陆母都看出来了,笑眯眯问她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苏彤也老实交代:“中午要和一诚去金店给表姐儿子挑满月礼。”   两位老人哪还能不懂啊,苏彤喜欢金子这事,早已是明晃晃的。去给孩子挑满月礼,还能顺便给自己也挑两件,可不得高兴。   陆老夫人打趣她:“不是要直接封红包吗?”   苏彤扬起笑脸,乐呵呵说:“一诚说红包不够诚意,还是得买份礼物。”   “一诚是不是又说,也顺便给你买一件啊?”   被看破,苏彤并没有不好意思,冲奶奶撒娇道:“奶奶,你真厉害,果然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哎哟,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   “必须得是夸呀,要不你们中午也跟着去把把关?”苏彤诚心邀请。   “不了不了。”陆老夫人摆了摆手拒绝,“你们小夫妻逛街,我们两个老太太就不跟着去惹人嫌了。”   “怎么是惹人嫌呢,我可最喜欢跟你们去逛街了。”苏彤这话不能再真心了,试问哪个年轻人不喜欢跟大方且多金的长辈出门。   “不去不去。”陆老夫人坚决拒绝,她可忘不了孙子那嫌弃她们电灯泡的眼神。   难得孙子这个年纪才来开窍,她就不要做那拖后腿的了。   陆母也是这么想的,而且婆婆不想出门,她也不放心留下老人一个人在家。   她们态度坚决,苏彤也只能作罢。   等待的时间总是容易变得漫长,苏彤感觉自己都做了很多事情来转移注意力,可还是盼啊盼啊,才堪堪盼来中午。   然而快到吃午饭的时间,陆一诚还没回来,苏彤开始有些焦虑了。   不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才这么想又否定了。   以陆一诚的性格,真有什么事,一定会打电话回来说一声的。   巧了,就在此时,电话响了。   苏彤心戈登了一下,暗暗祈祷,可千万不要是陆一诚打来的,可千万不要突然有什么事不能去了。   接起电话,果然是陆一诚,也果然是有事。   不过好在影响不大,他打这个电话是告诉妻子,不能回家接她,让她一点左右直接从家里出发。   这大起大落的心情啊,让苏彤忍不住长长吐了口气。   最坏的结果都想过,只是不能来接她而已,根本不算事,自然欣然应下,还不忘关心问丈夫发生了什么事。   陆一诚也叹气,告诉她:“还记得哪个谢先生吗?”   “记得。”主要是记得谢太太。   “他家太太对你印象非常好,所以他决定跟我们合作开厂。一个小时前我刚跟他聊完电话,我现在正在和厂里的几个部门领导开会。”   “这是……开会中途给我打电话?”苏彤希望自己理解错了他的话。   “嗯。”   陆一诚声音淡定,仿佛这是件多么平常的事,可是苏彤已经能联想到,正在开着会的那些部门领导们震惊、诧异,却又极力忍着不敢表现出来的样子。   心跳都突然加速了。   “那你先开会吧,一点我会自己过去的。”啪一声,苏彤赶忙挂了电话。   她的反应太大,陆老夫人和陆母都好奇了。   陆母问:“一诚说了什么?怎么那么激动?”   “哦,没什么,说他忙,不回来吃午饭了,让我一会直接从家里去百货公司。”她心虚,不敢跟奶奶和婆婆老实说陆一诚开会期间特意打电话来和自己说这个事。   人心似海,搁在以前,她是绝对不会去想,陆一诚会在忙公事的时候还惦记着私事。   但今日,这事确实发生了。   搁在言情小说里,就是狗血霸总剧情了。   真不可思议,她竟然有机会体验了一回。   不过不得不承认,还真挺香的。   陆老夫人和陆母看到她吃饭都时不时傻笑,都在心里觉得,刚才那个电话肯定不止是说这些这么简单。   一诚做了什么将媳妇哄得这么开心?可真把她们也给弄好奇了。   吃过午饭,虽然还没到一点钟,苏彤也收拾了下提前出门了。   又不是非得要等到他到了才能进店铺逛,老板只要在付钱的时候出现,就不叫迟到。   百货公司金店的售货员都已经认得出苏彤这个常客了,看到她来,立刻笑盈盈上前迎接。   “陆太太,好久不见,今天想看看什么?”   “都看看,什么都可以看看。”苏彤笑眯眯扫了圈,放眼看过去,全是金灿灿的,让人的心情也莫名地好。   “我们店昨天来了几个新款,要不拿给你看看?”   苏彤当然欣然小姐说,在柜台前坐下,等着售货员给自己端来新品。   只是,当看到是什么,她就有些失望。上手轻轻颠了颠后,更加失望了。   华而不实,是她的评价。   看出她不喜欢,售货员又立刻推荐别的款,热情并没有消减半分。   她心里清楚,眼前这个客人绝对不是那种只看不买的。就这半年,从她这里买走的黄金饰品就已经不下十件。   连看了两件推荐的所谓新品,苏彤都没满意的,便让售货员干脆先拿几样适合送新生儿做满月礼的。   售货员立刻拿出一堆长命平安锁,平安扣,镯子,各类有寓意的吊坠等等。   苏彤随意拿起一个,都比刚才看的那些华而不实的饰品满意。   因为这些都是实心的,非常有重感。   端详着这些东西的时候,陆一诚也过来了。   刚好,苏彤指着那盘东西问他:“有没看上哪一个?”   售货员也已经认得陆一诚,微笑打了声招呼。   因为开会,陆一诚迟到了。他停车时就在想,妻子估计不会在哪等他,多半都是已经进到金店里面看着那些她喜欢的黄金了。   来到一看,果然和自己猜的没差。   他看了眼盘子里的金饰,其实适合送孩子的东西无非就那几样。   奶奶送了金镯子,母亲送了平安锁,于是他福袋吊坠,反问妻子:“这个如何?”   苏彤拿起放在掌心,沉甸甸的,非常不错。   她点了点头:“就这个吧,挺厚实的。”   陆一诚就知道,金子好不好在她眼里的唯一评判标准就是沉重感。   爽快选好了送侄子的满月礼,轮到送妻子的了。   陆一诚问她:“你呢,有没有看中的?”   苏彤摇了摇头,售货员生怕少了这单生意,连忙又推荐了几个卖的很好的款式。   可苏彤看到这些,依旧摇了摇头。   摇头不是因为这些款式不好看,是因为自己在这家店买了那么多次黄金首饰,可眼前这个售货员小姐姐竟然还没摸清她的喜好。   她喜欢的是款式吗?都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小姐姐却没捕捉到。   这么单纯的人,怎么在销售这一行干哦。   陆一诚不想妻子空手而归,不然情绪低落起来,还是得他哄。   售货员不行,只能陆总亲自出马了。   他亲自选了条看上去就十分有份量的猪牌项链,问妻子:“这个怎么样?”   苏彤还没回答,售货员见状就连忙向他们解释:“这个猪牌项链一般是举行婚礼的时候戴的,最近非常流行,只是并不怎么适合日常佩戴。”   她本是好意,想告诉他们,这个猪牌项链一般就是婚礼那天戴戴。而且这块猪牌还是特大的,更加不适合日常佩戴。可她不知道,苏彤买黄金饰品又不志在佩戴。   苏彤拿过看了看,这个猪牌是双面实心的,非常重。   她de很满意丈夫的推荐,爽快定下:“就它吧。”   放眼整个金店,就这块猪牌最有份量。   “……好的。”售货员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好歹做成一单大买卖,还是很高兴地,开开心心领着陆有诚去付钱。   就在这时候,巧了,竟然遇到了以为都不会再有交集的叶玲玲夫妻。   叶玲玲小腹微微隆起,应该怀孕几个月了。   看到苏彤和陆一诚,她显然也很意外。   苏彤手里正把玩着猪牌,心情美滋滋,脸上挂着笑,看到叶玲玲虽然意外,也很好心情主动打了声招呼。   叶玲玲礼貌回应,看着她手里的猪牌项链,很自然问:“买来送人的结婚礼物吗?”   心里还猜测,那么大份量,看来结婚的那个人应该是至亲。   谁知道苏彤却笑眯眯说:“买来送自己,也算送人吧。”   送自己猪牌项链,有点点匪夷所思。不过叶玲玲并没多说什么,人家买得起,喜欢买什么就买什么。   看着苏彤还扁平的肚子,她嘴张了张,还是好心提醒:“我妈一会也过来。”   “噢。”初初苏彤还没在意,反应过来,朝叶玲玲笑了笑表示感谢。   等叶母过来了,肯定会嘲讽她结婚早肚子还没消息,叶玲玲结婚没多久就怀上了吧。   无所畏惧。不过能不碰上还是不碰上得好。   她看向丈夫那边,已经付完款了。于是将猪牌放回到盘子里,等售货员打包。   也许是今天和叶家人有缘吧,苏彤他们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和叶母遇上了。   叶母进来看到他们,目光立刻犀利看向苏彤的肚子,随后脸上浮现不怀好意的笑容。   “小陆,真巧啊,今天在这遇上。”叶母笑眯眯上前,走到苏彤和陆一诚身边,热情和陆一诚介绍了自己的女婿:“还没见过吧,这是我们玲玲的丈夫。”   陆一诚朝对方礼貌颔了颔首,对方亦如此。   介绍完,叶母又催促女儿和女婿:“你们去那边挑挑,我难得遇到小陆和小苏,和他们聊两句。”   叶玲玲的内心母亲胡说八道,不是很放心,借口道:“天可以下次再聊,先帮我们挑一下礼物吧。”   叶母却不肯:“你们先去看看,我和小陆说两句话就过来。”   叶玲玲没办法,朝苏彤投了个的眼神,拉着丈夫去了另一边。   她要是不将丈夫拉走,母亲这大嘴巴,肯定会不小心将自己曾经喜欢陆一诚很多年的事说出来的。虽说丈夫是明事理的人,难保也会不高兴。   叶玲玲夫妻一走开,叶母立刻压低声音关心问:“小陆啊,你们结婚也一年多了,一直没消息吗?”   至于什么消息,三人都心知肚明。   苏彤笑笑,坦然回答道:“没呢。”   她以为叶母要针对自己,岂不料却是看向陆一诚,压低声音说:“小陆啊,男人上了年纪有难免比不上年轻的时候,阿姨认识一个中医,非常擅长给男人调理身体,要不要介绍给你?”   陆一诚脸黑得都能滴出墨了。 第103章   一旁的苏彤也面露愕然。   她都做好心理准备被叶母说不下蛋的母鸡之类的了, 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说陆一诚。   不说那个年代的长辈,就算是平辈, 一般夫妻结婚很久没怀孕, 不都是觉得会是女方的原因吗?   真是没想到,叶玲玲的母亲在这方面的见识还挺领先的。   她努力忍住笑, 想看丈夫会怎么回应。   好在陆一诚到底是能控制自己的人,只见他艰难开口,带着几分牙切齿道:“梅姨, 谢谢你的关心, 不过我不需要。”   叶母却一副‘我懂的’拍了拍他肩膀:“阿姨又不是外人, 怎么说都是看着你长大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真的不需要!”陆一诚还能这么说,真是极极极有修养了。   “不需要?”叶母不信, “那你们怎么结婚这么久都没消息?看看我们玲玲,找了个年轻力壮的丈夫,结婚没多久就怀孕了。”   ‘年轻力壮几个字又扎到了陆一诚, 他已经没办法维持住对长辈的礼貌了, 立刻板起脸, 语气冷冷说:“呵, 年轻吗?看着不跟我年纪差不多。”   说完这话他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这么说不是也认为自己不年轻。   陆一诚一板起脸,叶母就记起来了,这孩子一直都是性子冷清,不怎么好说话的。她怎么忘了呢。   刚好这时候, 售货员已经打包好了苏彤他们买的饰品,向他们走来, 叶母也不得不停下这个话题。   只是在苏彤他们走之前,还不忘又好心提醒:“如果有需要,随时找我。”   陆一诚一秒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苏彤也快绷不住了,在丈夫拉过自己手时,冲叶母微笑道:“阿姨,你真的想得太离谱了,让人忍不住怀疑,你是不是亲身经历?”   叶母忽然脸色大变,红得跟猪肝似的,还来不及解释,苏彤就被陆一诚拉着出了金店。   苏彤绷不住了,虽然没笑出声,但脸上的笑容可是藏不住的。   可是丈夫才送了自己这么一份大礼,她真的不能太放肆啊。   来到百货公司门口,她语气急切对丈夫说:“你直接回公司吧,我也开车出来了。”   陆一诚看着妻子,强忍着笑的样子,和当面大笑也没区别了。   他绝望咬牙道:“你不如干脆笑出来吧,这么忍着,我看得都难受。”   “没有,我没有笑你,是笑刚才阿姨的窘样。”苏彤说着自己都不信的瞎话。   陆一诚不服气,拉着妻子走到一边,低声逼问:“我需不需要,你不清楚吗?”   苏彤猛点头:“清楚,非常清楚。”   如果说着话的时候没笑就好了,陆一诚一肚子闷气。   今天出门应该看黄历的,竟然遇上任冬梅。   这一晚,陆一诚身体力行告诉妻子,他到底需不需要。   苏彤悔不当初,早知后果她来承担,就应该在叶玲玲母亲说那番话的时候反驳一二的。   果然刀不落在自己身上不知疼,当时她就不应该光顾着想笑的,现在想哭都没眼泪了。   任冬梅是吧,下次别让我看到你。   这一晚,苏彤深深将叶母记在了心里。   -   陆总的一夜证明,苏彤休息了两天都没缓过来。   陆老夫人和陆母还以为她是因为要接送孩子每天早起,没有睡够,以至于精神不振,主动提出她们顶替两天。   想到陆敏现在上幼儿园已经不会哭了,苏彤欣然接受了两位长辈的好意,好好睡了两天懒觉,才终于在江飞燕儿子摆满月酒这天精神抖擞出现。   吃完满月酒的第二天恰逢周末,苏彤睡了个美美的懒觉下了楼,看到陆老夫人对着挂历惆怅叹气,还以为是不是谁的祭日到了。   却不料陆老夫人说:“马上就要中秋了。”   还真是,最近天气都凉了许多。   只是,今年中秋有什么特别吗?去年他们不是简简单单吃顿饭就过了吗?   陆老夫人笑她:“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   “有什么不一样吗?奶奶,你就别卖关子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就是……”陆老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往下说,可把苏彤好奇坏了。   陆母早在一旁笑得不行,见婆婆这样,便帮她把话说出来:“奶奶的意思是,今年想好好过这个中秋节。”   陆老夫人害羞了,连忙假装倒水喝,进了厨房。   活到这个岁数才来喜欢热闹,才来讲仪式感,还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明白过来的苏彤露出过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做到婆婆身边,兴致勃勃和她商量起来,这个中秋节要怎样好好过。   “要不,我们自己做月饼吧。”苏彤张口就来,仿佛做月饼是多么简单的事。   陆母觉得这建议不错,问云姨和刚从厨房出来的婆婆:“你们会吗?”   云姨摇头,陆老夫人也摇头。   几人又转而看向提出这个建议的苏彤,她这才觉得责任重大。   她唯一做月饼的经验,也是上辈子某一年突然兴起,购买过月饼DIY材料,体验过一次。   应该也不难吧,不如大胆尝试一下?   陆老夫人强烈表示支持,于是苏彤凭着记忆,努力回想那次购买的月饼DIY材料有哪些。   面粉,小苏打,油,盐,还有各种馅料:莲蓉,豆沙,咸蛋黄。   几个老人听完,都觉得,这材料不是很常见吗?买!   于是,几人又风风火火开车出门去市场买做月饼的材料,包括打月饼的模。   材料买回来了,苏彤才后知后觉想到一个大问题。   没烤箱,这月饼怎么做?   “烤箱是什么?”陆母听都没听过,他们家只有微波炉,但很少用。   苏彤也不知道怎么和她们解释,只能说:“反正没这东西,月饼烤不出来。”   怎么办呢?几个女人顿时如丧考妣。   苏彤马上想到自己那个神通广大的丈夫,于是冒着可能打扰到他上班的危险,也给他打了个电话。   正在埋头干活的陆总,接到妻子这电话,听到烤箱这次,他没好奇她要这个做什么,反而惊讶她怎么知道烤箱这东西。   苏彤也不好解释,只好佯装凶巴巴说:“我又不是文盲,怎么可能没听过烤箱。”   “哦。”陆一诚也觉得自己问了个幼稚的问题,连忙说:“我找人帮忙问问,看能不能搞到一台。”   这时候的烤箱能买到的基本只有进口的,还真不是那么好搞。   挂了电话后,陆一诚立刻开始给朋友打电话,看看谁能帮帮忙。   所有的希望都在陆一诚身上了,如果买不到烤箱,这一堆东西……只能做蒸月饼了。   晚上,陆家两个男人下班回来,看到自家女人买的那一堆材料,又听说买不到烤箱得吃蒸月饼。   陆一诚想想,又拿起电话多问了几个朋友。   陆政想想,也向商贸局的朋友了解,G市哪里能买到进口烤箱。   为了圆几个女人的心愿,也为了自己能过个好节,陆家的男人们可谓拼了。 第104章   在寻找烤箱这件事情上, 陆一诚到底还是略胜一筹。   看着费了大价格买回来的烤箱,陆政不得不承认:“你这小子,果然比你老爸能干。”   陆一诚受下这夸赞了, 不过只有父子俩在客厅的时候, 他还是安慰了句:“一切都是为了不吃蒸月饼。”   “懂。”陆政拍了拍儿子肩膀,只是, 他问儿子:“你确定她们烤出来的月饼能吃?”   “能吧,不还有个云姨吗?”陆一诚也不抱什么希望,只要确保熟了, 应该不至于会吃坏肚子吧。   想是这么想, 第二天下班的时候, 他还是特意去药店买了一些吃拉肚子的药。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不过他并不敢让家里几个女人看到自己买的药,小心藏在公文包里。   傍晚回到家, 苏彤她们已经烤好了几十个月饼。   陆一诚打量着那摆放在餐桌上,圆圆可爱的月饼,虽然大部分颜色都有些焦黑, 但看着应该是熟的, 闻着也挺香的。   苏彤满手面粉从厨房出来, 迫不及待让丈夫快常常口味。   “这还是我第一次烤月饼, 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这辈子的第一次,她没说错。   听到这话,陆一诚毫不犹豫拿起一个。   妻子第一次做的月饼,就算是吃了得进医院,他也要吃。   也许是期待值并不高, 一口咬下去,陆一诚竟然觉得味道很不错。   忽略掉那微微犯苦的焦皮, 豆沙馅还是很甜的。   “嗯,不错不错。”陆一诚真心夸赞,为了证明自己没撒谎,还一口接一口吃了起来。   苏彤的积极性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回到厨房继参与到做月饼中。   还好陆家厨房够大,四个成年人待里面都不显挤。   陆一诚吃完一个月饼,忍不住舒了口气。   还好还好,并没有自己先前以为的那样难吃。而且可能是心理作祟,甚至还觉得挺好吃的。   没多久,陆政也回来了,看到一桌子的月饼,人多少有些被震惊到。   “做这么多月饼,太辛苦啦。”   陆母满手是面粉从厨房出来,也和刚才苏彤的反应差不多,殷切看着丈夫,让他快尝尝自己亲手做的月饼。   陆政笑呵呵道:“你亲手做的,我肯定要尝尝。”   说着,认真挑选起来,选了个看上去没那么黑的。   吃了两口,他也不吝啬夸赞道:“好吃,真不敢相信这是你们第一次做月饼。”   得到丈夫认可,陆母高兴了,又回到厨房继续玩。   陆政拿着月饼来到沙发坐下,问儿子:“你尝过了?”   陆一诚笑道:“吃了一个,味道还不错。”   陆政点头:“嗯,那我可以放心吃了。”   陆一诚:……   拿他当试吃了?   -   陆家三个女人兴致高昂,烤箱都差点给她们一天烤废了。   如此结果便是,做了太多月饼,凭自家根本消耗不完。   可月饼卖相不咋的,她们也不好意思送人。   虽说在家的时候自恋,但她们心里也不是没点数的。就她们做出来的月饼,真拿去送人肯定会被嫌弃的,所以她们也没好意思想着要送人。   外人不好意思,但自己人是没关系的啊。   苏彤立刻想到了舅舅和舅妈,在中秋那天晚上和他们打电话的时候,特别提了她们亲手做的月饼,还说要送几个过去给他们吃。   “你明天想过来?”孙红梅听到外甥女想来,难得没有表露吃很开心,相反的还有些为难,告诉外甥女:“但我明天有一大客户要来店铺拿酒。”   言外之意,她和丈夫都得在店里,没办法在家里招呼他们。儿子和女儿都上学了,店里的事就他们两夫妻干,加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凉,喝酒的人突然多起来,找他们买酒的人也多了,这几天还接了个大单。   苏彤却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说:“明天就我过去,我直接去店里找你们吧。”   这时候的中秋节并不像几十年后有小长假。明天该上班的人得上班,该上学的人得上学,所以就她能出门,婆婆和奶奶得留下来接送孩子。   都说得那么明白了,外甥女还要来,也是她一片孝心,孙红梅笑呵呵应下。   事情定下来,苏彤便去挑月饼了。陆母不放心,跟在身后,提醒她挑烤得没那么糊的。   苏彤笑道:“没关系啦,舅妈他们又不是外人。”   “话虽这么说,能拿好看的还是拿好看的吧,你就当妈脸皮薄。”   “哦。”苏彤当然也理解婆婆的顾虑,还是听话挑了十来个看上去比较好看的。   妻子要回娘家,因为要上班不能陪同的丈夫自然也不会没有表示。   上三楼后,大方的陆总一旦出手只能用阔绰来形容。   苏彤知道舅舅和舅妈的为人,没要那么多,只只从陆总的心意里抽了几张百元大钞出来。   “给多了他们反而不要。”   陆一诚也理解,不过钱已经从银行取出来了,总不能又存回去,剩下的只好交给妻子处理了。   苏彤也不想日理万机的丈夫为这几千块钱费神,勉为其难接下,算是替他收拾手尾了。   “我听我们厂里的石磊说,他们就家都是老婆管钱的。”   陆一诚冷不丁说了这么句话,让苏彤惊恐抬起头。   她举了举拿在手里正在看的名为《爱财有道》的薯,忙问:“你不会是以为我在看理财书籍,想把管钱重任甩给我吧?”   不是她不喜欢钱,是她有自知之明。在这个万元户就象征着‘有钱人家’的年代,陆一诚兜里的钱是她承受不起的。她管着自己一万几千的小金库,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花想存都不心疼,就很好。太多了她发挥不出作用。   陆一诚倒没留意到妻子在看什么,听到她这么说,才看了眼书名。   虽然书名挺出乎意料的,但他可不会往理财哪方面猜。   “爱情小说吧。”他淡淡说出自己的猜测。   苏彤点头如捣蒜,丈夫还是了解她的,她放心了,才接着他刚才那话说:“你刚才说石磊家是老婆管钱的,想表达什么?”   “想知道你会不会失落,或者不高兴,家里的财政大权并没有交给你。”   原来是想说这个,苏彤彻底放心了,也坦诚和丈夫说:“如果我们家也跟石磊一样,只是简单的工薪家庭,能管的钱就那一千几百,我可能会失落。但我们家要管的金额已经完全超出我的能力范围,当然不存在失落或不开心。”   “嗯。”陆一诚赞许道:“阿彤看问题,总是那样理智和透彻。”说着想到自己,叹了口气,没忍住将藏在心里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如果对感情可以不那么理智透彻就好了。”   “哈?”苏彤没想到感情一向内敛的丈夫,今晚竟然会将话说那么明白。   陆一诚幽幽看着妻子,真是既羡慕又恼火她的没心没肺。   他气不过,忽然站起身,将人拦腰抱起。   苏彤害怕掉下去,连忙搂住他脖子,哄道:“欸欸欸,有话好好说,咱不能使用暴力。”   陆一诚轻哼了声,将妻子抱入房间,轻轻甩在床上。   在她想爬起身之际,立刻欺压上去。   ……   唯有在这种时候,在她动情之际,在她忘记防备之际,他才会强烈感受到,她对自己也是毫无保留的。   -   夫妻生活太过和谐也是有苦恼的,苏彤闭眼缩在丈夫怀里,想的都是这一句话。   缓过劲来后,她忍不住捶了丈夫一拳。   摸到他胸膛结实有劲的肌肉,又忍不住捏了两下。直到听到陆一诚嘶了声,生怕引火上身,才慌忙收回手。   陆一诚抓起那只不安分的小手,轻轻拍打了两下,小惩小戒。   “怎么了?还不给摸不成?你整个人都是我的,我行使一下自己的权力怎么了?”苏彤性子一起来,也是敢说敢做的,伸手在他胸前一顿揩油。   不错不错,嫁了个身材健硕的丈夫,是她的福气。   “看来你还很有劲,不如……”   “打住。”苏彤绝了他的念想,温热的嘴说出了冰冷的话:“事不过三,能容你两次,就知足吧。”   陆一诚也不是要来真的,不过吓唬她而已。真让她太疲惫,接下来吃苦的还是自己。   他搂过妻子,低声哄道:“睡吧,睡一觉就恢复力气了。”   “嗯。”苏彤闭眼回应他,虽然很累,不过精神却好像有点亢奋,不是很想睡觉。   想到丈夫今晚的表现,不由又想起那日在百货公司叶母对他的误会,嘴角扬起,问丈夫:“你说叶玲玲的丈夫要是知道了她曾经那么喜欢过你,会不会难过或生气?”   陆一诚睁开眼,看着闭着眼神情极为享受的女人,语气很是无奈道:“说这个,是不想让人睡觉是吗?”   “不是啦,只是突然想到。”   “那你呢,想到自己的丈夫曾经被人这么喜欢过,会不会生气或难过?”   苏彤一脸‘我是白痴吗’的表情看着丈夫,说:“我是多傻多无聊才会这么想。”   “是吗?”陆一诚,忽然也想知道妻子会不会在意他以前是否喜欢过别人,于是问她:“如果你是叶玲玲丈夫,你会吗?”   “肯定不会啊。”苏彤答得没点犹豫。   这回答太过干脆,让陆一诚又有一种自己没事给自己添堵的感觉。   他有些闷闷问:“为什么?”   苏彤猜到他怎么想,挨了过去,靠在他胸前,也和他剖心剖腹说:“他爱你,却曾经不是最爱你。若去纠结这个最,那这份爱反而成为了让你痛苦的根源,所以何必呢。人应该自己做那个最爱自己的人。” 第105章   陆一诚是一直都知道妻子是通透的, 但这番话还是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人应该自己最爱自己,这话并没有错,却是听得他的心猛抽了一下。心疼去想, 到底是怎样的经历, 可以让她将爱这种自私占有的情感也看得如此透彻。   也许是因为从小没有父母,哪怕舅舅舅妈一直当她亲生的, 也会没有安全感吧。   在她还不能独立的幼年里,是不是时常担心害怕,哪天会被抛弃, 被嫌弃?   这些话, 陆一诚也不是第一次想, 顾念妻子的心情,一直都只敢在心里偷偷想。但今天,妻子难得敞开心扉和他说了这些, 他没忍住也浅浅透露了一些。   听到他这些话,妻子的反应却是好笑看着他。   “想什么呢,舅舅和舅妈对我这么好, 胜过世间很多亲生父母对孩子, 我怎么可能因为这个没安全感?”   反正确实比她上辈子的亲生父母好。   “不是因为这个, 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陆一诚自以为自己在以很平常的语气和妻子交流, 尽量不将这种事说得太伤感。   “奇怪吗?”苏彤可不这么认为,不过他从小生活在这么有爱又富裕的家庭,不理解也是正常的。   其实从某方面来说,陆一诚才是那个纯粹的人。   家庭和谐,衣食无忧, 在爱意长大的他更敢去付出去爱。不会像她一样,总是会下意识将自己的心捂紧。   喜欢上她这样的人应该挺累的吧, 不过她还是没将这句话问出口,因为才这么想她已经不允许自己再往下想了。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她虽不敢回应,可身体已经下意识搂紧了眼前人。   突然感受到她的变化,陆一诚先是受宠若惊,随后有些担心问:“怎么了?”   “困了,想睡觉。”   “那就睡吧。”陆一诚拍了拍她后背,今晚确实累着她了。   到底是累了,没多久苏彤就睡着了,留下一时半会还睡不着的陆一诚。   他看着妻子的睡颜,真是越看越觉得呃,妻子有时候就像一只小乌龟。   忽然,他生出了个主意。   -   虽然昨晚有些过度操劳,但要回娘家的苏彤并没有起的太晚。陆老夫人和陆母送孩子上幼儿园回来时,她已经坐在餐桌上吃早饭了。   要带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她打算吃过早饭就出门,然后赶在下午陆敏放学前回来。   自从意识到女儿对她的信任,她就格外不想辜负这份信任。   陆母不放心,检查了一遍她要回娘家的东西。   看完后,有些担心说:“会不会太少了?家里不是还有几盒进口巧克力吗?带上两盒吧。”   苏彤连忙表示不用:“舅妈他们不爱吃太甜的,秀芝和国豪又不在家。以舅妈的性格,带过去我怕会放过期了。”   “那带几块腊肉他们总需要吧?”陆母想到云姨去市场买的几块腊肉,好吃,存放又久。   苏彤还是拒绝:“不用啦妈,带这些够了。要是每次都这么客套,舅妈估计下次就不要我回去了。”   有句话她没说,带太多太丰盛反而会给舅妈他们带来压力,因为不知道回什么礼才能对等。   长辈们都讲究回礼,两边如果太不对等,长期以往会给另一方造成压力,当然喜欢占小便宜的除外。问题是舅妈和舅舅就不是那种喜欢占便宜的人,所以还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她对婆婆说:“相信我,舅妈他们吃到这几个我们亲手做的月饼,比收到其他任何礼物都高兴。”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能长久下去的,到底都离不开‘舒服’二字。对孙红梅和魏光亮这样性格的人来说,收到越平常的东西反而会越舒服。   这些东西看似随意,却也是她用心挑选的。   陆母觉得儿媳妇说的有道理,便没再说什么。   苏彤出门后,陆母忍不住对自己婆婆夸道:“相处越久越发现,阿彤这孩子比你以为的懂事。你说她刚嫁进来那会是不是藏拙啊?”   陆老夫人呵呵笑,认同儿媳妇这话,她其实也早这么觉得了。不过到底处出了感情,孩子想藏就藏吧,她们又不是老得干不动了。   魏家教出的几个孩子,都是值得夸赞的。   陆母意识到儿媳妇在人情世故这块也是懂的,开始动了要交权的心思。   陆老夫人戳破她的痴心妄想:“你啊,还是继续辛苦多几年吧,阿彤这孩子,会甘愿这么早接过这担子?”   “未必,阿彤这孩子孝顺。”陆母还是抱有一丝丝幻想。   “她是孝顺,但也犯懒。”   如此直白说孙媳妇缺点,陆老夫人说完自己都笑了。   得了得了,果然近墨者黑。在她们那个年代,媳妇犯懒可是大毛病,可如今她说出来,却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陆母也笑了,大家都不愿意这么去想,可原来潜意识里都清楚。   更逗的是,被潜移默化地,他们全家也没谁觉得这是什么坏毛病。   开着车去往舅妈家的苏彤并不知道,自己不在家,依然强烈存在于婆婆和奶奶之间。   只不过中途连打了几个喷嚏,让她忍不住念叨了句:“到底谁在说我?”   当然只是随口念叨,她才不信打喷嚏那所谓一想二骂三感冒。   估计是鼻子痒,她把敞开的车窗摇上去了一半。   果然没有再打喷嚏这个问题了。   来到舅妈的酒铺,他们果然很忙,她到了也只是有空给她拿了张椅子坐着歇息,话都没来得及说两句,就开始帮客人装酒。   这个客人买的酒比较多,加上零零散散又有其他客人,孙红梅和魏光亮根本没空理外甥女。   苏彤也没把自己当成外人 ,笑眯眯看着舅舅和舅妈忙碌的身影。   意识到他们一时半会也忙不完,她便想在附近走走逛逛这时候的小镇集市。   孙红梅忙得也确实没时间招呼,从抽屉里拿几张十块五块的钱出来,递到外甥女手里。   “去吧去吧,看到什么想买的想买。”孙红梅笑呵呵看了外甥女一眼,又继续忙了。   苏彤不缺钱,不过并没有拒绝舅妈这份心意。   因为从眼神里,她就感受到,这也许是舅妈早就想做的事,只不过以前条件实在不允许。   她拽着舅妈给的零花钱,逛了一会后,在一个卖豆花的小摊前坐下,要了一碗豆花。   今天应该是墟日,小镇人有点多,而且街街道两旁不乏挑着扁担箩筐来卖自己种的东西的乡下人。   等了一会,苏彤要的豆花就端上来了。   她正准备吃,小摊又来了两个客人。   苏彤想着老板做个小生意也不容易,便主动端起豆花,想着将自己这张桌子让出来。   谁曾想啊,小镇的世界就是小。刚来的两个客人里,就有一个是魏家村的,认出苏彤,热情打招呼。   “这不是红梅外甥女嘛,怎么会在这里?来看你舅妈了?”   苏彤这才认真看向对方,认出了对方也是曾经一起坐在村口槐树下聊过八卦的大婶,而且是八卦中的战斗机。   她笑眯眯喊了声婶,想着快点吃完碗里的豆花,早点离开。   不过同村婶子遇到她似乎很高兴,对和自己一同来吃豆花的妇人说:“说起来也巧,阿彤也是中专毕业的,说不定和你儿子认识呢。”   然而对方听到她提自己儿子,并不是很高兴,冷着脸说:“提那不孝子干什么……等等,你喊她什么?”   妇人像意识到什么,语气忽然大变,目光看向苏彤。   苏彤并不喜欢这种打量,明明第一次见面,却充满了敌意。莫名其妙。   同村婶子也被对方突然激动的样子吓到了,愣愣说:“我,我喊她阿彤啊,怎么了?”   “你叫苏彤?”妇人已经直接问苏彤了。   苏彤并不是很想搭理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然妇人接下来的反应先是冷笑,又有点可笑般说:“原来你就是苏彤?”   同村婶子问她:“怎么了?你从哪里听过阿彤?不会真跟你儿子是同学吧。”   妇人点了点头,提到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儿子,悲愤交加。   “长得确实挺好看的,难怪能勾人。”   这话让苏彤彻底不高兴了,好在碗里的豆花已经吃完了,不然还真影响吃美食的心情。   苏彤搁下碗,倒不急着走了。   她就不是那种怕事,喜欢逃避的人。今日还真非要搞清楚,眼前这人为什么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敌意。   “阿姨,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有什么不妨直说,别在这里阴阳怪气。”   “我阴阳怪气了吗?别不是你自己做了什么,心虚。”   同村婶子没想到会这样,担心她们两人吵起来,那她就真里外不是人了。特别是,孙红梅还是那个护短的,如果知道外甥女被她家亲戚欺负,一定会将她骂得不敢出门的。   想到那可能,同村婶子就坐立不安,连豆花都不想吃了,暗暗怪自己这么大的人还嘴馋,非要来这里吃什么豆花。   现在好了,虽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她已经察觉到不妙了。 第106章   苏彤笑了, 她这人从来不心虚。哪怕真做了亏心事,她也是不会去想着心虚的人。   做都做了,还去想干什么?   不过, 当然了, 她没干过那种事。   看到苏彤那邪魅的一笑,同村婶子真紧张得都快不能呼吸了。   这笑容可太熟悉了, 她从孙红梅那见过不知道多少次。每次孙红梅要骂人了,都是这么笑的。   不愧是孙红梅的外甥女,连冷笑都那么像。   “哎呀, 你们有话好好说, 有话好好说, 不要吵架好不好?”同村婶子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目光停留在苏彤身上,无声哀求。   她也算是看着苏彤长大的, 这孩子性子好,从来不跟人吵架,应该会听自己话的。   此时此刻, 她是真恨不得自己从来没出现过在这里, 以后孙红梅也没得去找自己算账。   苏彤看在同村婶子份上也很想算了, 可对方什么态度?说她长得好看她认, 说她勾人,这污蔑她可咽不下。在这个民风保守的年底,污蔑人勾人,很坏了。   她点了点头:“行,那就好好说说, 把话说清楚,不是阴阳人就少在那阴阳怪气。”   同村婶子笑容僵在嘴角, 今天这两人,怕是不可能轻易就这么算了。   其实,抛开可能会被孙红梅骂不论,她也挺想知道堂妹张招娣和苏彤有什么恩怨。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能有什么恩怨呢?   真是又怕,但控制不住又好奇,难受的她的心跟被什么无形的手抓一样。   如果没出门就好了,没出门就听不到这些,听不到这些就不会好奇,更不用担心后面会被孙红梅骂。   今天黄历写着不宜出门,她真不应该出门的。   东西卖亏本了,心情正郁闷至极遇到了堂妹张招娣。看到她不开心,破天荒主动说请她吃豆腐花。她舍不得这点小便宜,便跟着来了。   张招娣的便宜果然是不能占的,她是真后悔啊,就不应该贪这五毛钱一碗的豆腐花的便宜。   连苏彤都劝不动,她还能劝动堂妹?   不可能!   同村婶子只是想就已经绝望放弃了,干脆坐下,随便她们好了,以后被孙红梅骂就骂吧,今天先把这八卦听了。   心一横想通后,嘿,还别说,没那么难受了。   刚好此时,老板那边已经装好了两碗豆腐花,喊了声:“你们的豆腐花好了。”   豆腐花可是已经给了钱的,同村婶子心再悬着也不忘去把豆腐花端过来,还分了堂妹一碗。   “招娣,快趁热吃。”   同村婶子将豆腐花搁在小木桌上,奢想着这碗豆腐花能平复她的不高兴。   张招娣脸色难看至极,哪还可能有心情吃豆腐花,冲堂姐吼了句:“吃你的吧张菊芳,吃东西都堵不上你的嘴,还真是从小到大都喜欢唠唠叨叨。”   张菊芳被吼得心里委屈,也气愤。   明明她才是姐姐,却总是动不动被这个堂妹吼。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张菊芳决定不管了,事情都这样了,就破罐子破摔吧,一个人吃两两碗豆腐花更好。   没人拦着,张招娣和苏彤的‘交流’更顺畅了。   张招娣眼睛欲喷火般看着苏彤,咬牙切齿说:“我那傻儿子真是瞎了眼,竟然喜欢上你这种人。”   苏彤拧眉,开始在想她儿子到底是谁。但想了一圈真找不出哪段记忆是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然后结束的。哪怕当年李达这样向自己表白,她也认为两人是和和气气说清楚,不存在积怨。   难道是谁在心里默默喜欢?有可能。喜欢如果不表达出来,谁会知道。   但只是因为喜欢而不得,母亲就迁怒成这样,也太搞笑了。   张招娣还在无比痛心疾首继续控诉:“如果知道我儿子会跟你这样的人做同学,就算是让他在家游手好闲,我都不会让他去读那个什么破中专。那么辛苦读出来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你毁了。”   苏彤的搜索范围又缩小了,中专同学?班上就那么几个男的,她瞬间想到,眼前这妇女不会真是向自己表白过的李达的母亲吧?   她好笑看着对方,不是很敢相信问:“你儿子是谁?”   张招娣听到这话更是愤怒,讥笑道:“看吧儿子,这就是你喜欢的人,人家根本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阿姨,你能不能不要加戏?直接说行吗?”   “我儿子就是李达。”张招娣悲愤说出。   真的是李达,苏彤苦笑。   表白过而已,怎么变成她毁了对方?   等等,她又想起来一件事。上次舅妈酒铺开业遇到邓伟,他说李达工作后谈了个对象,但是后来出轨黄了。   黄了一个对象,也称不上毁了人生吧。而且这跟她有半毛钱关系啊?搞不好当年如果她接受了表白,被出轨的对象还是她呢。这个李达母亲真的是很离谱耶。真是万幸,她当年对李达一点感觉都没有。   此时,默不作声吃着豆腐花的张菊芳也将耳朵竖得高高得,歪着脑袋想了会,想起前段时间张招娣和自己诉苦时说的一件事。   李达在读中专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女同学,只是那个女同学爱慕虚荣,选择了一个有钱的二婚男人,宁愿当人后妈也不要自己前途大好的儿子。   这件事对儿子影响很大,哪怕后来安排了一份好工作,也介绍了一个好对象,却因为被女同学伤害过,心里有阴影,干出了糊涂事,以至于对象黄了,工作也丢了。   难道那个女同学就是阿彤?张菊芳倒抽了口凉气。   好家伙,如果是这样,今天也不算白出来了。   张菊芳继续听着,半点没妨碍她一口接一口吃豆腐花。   不仅她,豆腐花摊也围不少人,甚至包括小摊老板,也都在关注着这边的争吵。   而苏彤呢,从李达母亲的漫骂中慢慢拼凑了整个故事。   简单来说就是,李达因为出轨,和第一个对象黄了。后来家里人又介绍了一个,又因为同样的问题黄了。不过第二次的对象比较有个性,直接举报到李达单位,举报李达乱搞男女关系。   单位一查,发现他竟然犯过两次这样的错误,便对他通报批评。   李达年轻气盛,哪受得了这屈辱,一气之下辞职了,简单收拾了包袱南下了。   这时候的铁饭碗可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工作,他冲动说辞就辞,家里人哪里接受得了。在很长辈的传统观念里,丢了铁饭碗就是丢了前途,才不会管你打什么工。   李达母亲想不开,又不忍责怪儿子,于是将这一切都归咎到苏彤身上。认定儿子就是因为心里有另外喜欢的人,所以才会一而再犯糊涂。如果当初和苏彤这个喜欢的人在一起,以儿子的品性是肯定不会出轨的。不会出轨,自然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这逻辑真是让苏彤听笑了,怎么会有人认为,一个男人要出轨是因为没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何况,她真是李达喜欢的人吗?年少时那点好感,真担得起喜欢二字?   明明就是人品问题,偏要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给自己儿子做那样的美化。   这样的母亲,难怪养出这样的儿子。   苏彤冷笑道:“也许是老天有眼,才不让我选择你儿子这种人品不行的。”   哪怕自己儿子一而再出轨,张招娣都不认为是儿子的错,又怎么能接受得了这个拒绝了儿子,害他感情受伤的女人说自己儿子人品不行。   “呸,你这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如果不是在你这受到了伤害,我儿子才不会变成这样。”   “你儿子本质就是这样,别找借口了。出轨就是出轨。”   张招娣气得心脏疼,偏无法在出轨这事上反驳,只好讥讽她嫁二婚男人,当别人后妈,不过是贪图男方的条件。   张招娣这番话说出了在场不少女性的心声。自古后妈难当,会选择当人后妈的,肯定不是什么好女人。   苏彤笑着大方承认了:“你说得没错,一点都没错,我就是贪图对方条件。谁让你儿子样样不如人家好呢。家境不如人,样貌不如人,就连品性都不如人。我就是宁愿选择一个二婚的,都不想选择你儿子这种出轨成性的。”   这话可谓狠狠伤了张招娣那本就脆弱的自尊心,恼羞成怒起来,更加口不择言。   “你这恶毒的女人,你知不知道儿子是我全部的希望?”张招娣哭了,诉说着自己这些年是如何如何辛苦养大儿子,供他上学。   “本来捧着好好的铁饭碗,立业成家,一辈子平平顺顺。都是因为喜欢上你,爱而不得,让他性情大变。最后名声毁了,工作也没了。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真是眼瞎心也瞎。为什么情愿当人后妈,给别人养孩子,也不选我儿子。”   苏彤真的是无语死了,首先,她说的这一切,都跟自己拒绝李达没关系好吗?   拒绝,纯粹是因为不喜欢这个人,又或者也可以说,李达这个人当时并没有哪点值得她心动选择的。   但这样的话,已经完全不讲道理的张招娣是不会听的。   “因……”苏彤刚张嘴,想说因为你儿子差劲。   结果才说了一个字,孙红梅突然扑了出来,揪着张招娣衣服大骂:“哪里蹦出来的不要脸的女人,自己儿子出轨被单位通报 ,觉得丢人不好意思继续待下去辞职跑了,却厚颜无耻将这些硬和我外甥女扯上关系。我呸,难怪你儿子干出那种缺德事,就是因为有你这样是非不分不要脸的母亲。”   “就你那儿子,读书的时候不好好想着读书,还影响别人家姑娘学习。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你以为喜欢是什么?动动嘴皮子吗?我呸。你自己嫁了个混账老公,生了个混账儿子,不知道反省,还好意思跑到我外甥女面前来说这些。活该你这辈子这么失败。”   “说我外甥女贪慕虚荣?我告诉你,我外甥女嫁的这个对象,是长辈做媒,正儿八经谈的。不要看人家过得好,你儿子过得跟烂泥一样,就来胡说八道。”   张招娣数次张口想还击,都被孙红梅机关枪般的语速挡了回去。   张菊芳在一旁看着瑟瑟发抖。   可怕,这就是魏家村人人都不敢惹的孙红梅啊,吵架真是无敌。   孙红梅骂完,这才看向一旁早已经瞠目结舌的外甥女,恨铁不成钢道:“你这个傻孩子,遇到这种泼妇,吵不过还不躲吗?幸好隔壁的店的老板娘认得你,赶忙去告诉我。不然你不得被人欺负死。”   张招娣气得大口大口喘着气,好不容以才顺过这口气,正准备开口,就被孙红梅一眼瞪过去。   张菊芳是知道孙红梅的厉害的,连忙扯过堂妹的手,小声说:“招娣啊别吵了,你吵不赢她的。而且镇子就这么小,你要是和她吵,不用等第二天,就会传到妹夫家人那去。”   说前面吵不赢的时候,张招娣没怕,但说到传到婆家人听到,她到底忌讳了。   儿子干出那样的事,婆家人都怪她宠坏孩子,都恨不得不认他。   如果再闹得人尽皆知,搞不好儿子以后家门都回不了。   张招娣闭嘴了,孙红梅这才拉着苏彤离开。   从这里回酒铺这短短一段路,孙红梅脸色非常难看,最后甚至还红了眼眶。   “阿彤啊,你该恨我的。”   “舅妈。”苏彤扯住她的手。   曾经也有同村人带着不屑问她为什么愿意做后妈,掏心掏肺对别人的女儿好。   她当时是这么回答的:“因为陆家对我好,陆家让我衣食无忧,陆家给了我很多很多,让我不必和你一样去斤斤计较。”   穷生奸诈,富长良心。她在陆家娇养下,多少长出了点良心。所以怎么可能对孩子不好。   今日孙红梅哭,让她又想起这件已经被她忘记了的小事。   她知道,舅妈在自责。   她要怎么告诉舅妈,真的不必如此。她不是被逼的,她是真的非常现实衡量过后才做出了这个选择。   她真的从来没怪过谁。   哪怕当初孙红梅生出了让她去当后妈的心思,她也依旧觉得孙红梅是好人。因为如果换做是她,绝对做不到,在那样艰苦的情况下,在需要自己吃那么多苦的情况下,还尽心尽力去抚养别人的孩子。   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说孙红梅不好,唯有原主,唯有魏家几个孩子不能。   他们生于贫穷,他们起点低到尘埃,他们的新起点,是魏光亮和孙红梅弯了半辈子腰托起的。 第107章   孙红梅不想在外甥女面前失态, 硬把眼泪逼了回去。   调整好情绪后,又是那个风风火火的魏家村孙红梅,开始教育外甥女:“你啊, 以后不要那么笨站着给人欺负。像我们这种身经百战的妇女, 你是吵不赢的。以后遇到就不要理,转身就走, 别傻傻站在那给人说。”   “我没有傻傻的站着任人说,我有还击的。”苏彤把自己还击的话说给舅妈听。   孙红梅听后直接笑了:“还好意思说还击,跟挠痒痒似的。当年我如果跟你这样, 在大队早就没立足之地了。”   她是真怕外甥女吃亏, 如果不是顾及到外甥女脸面, 今天她是绝对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肯定豁出脸面和对方吵个鱼死网破。她就是不想外甥女站在那被人当猴子看,才这样放过那女人。   “知道啦。”苏彤挽住孙红梅的胳膊,向舅妈讨教:“传授一下, 你吵架可以这么厉害的秘诀是什么?”   孙红梅笑骂:“臭丫头,你这是在损我呢?”   “不是不是,真心请教。”她也许做不到像舅妈一样吵架厉害, 但是可以了解一下她们为什么吵架这么厉害。   孙红梅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还是告诉了外甥女。   “也没什么, 就是你必须要明白, 吵架就是开了头就没有回头的事,必须要拿出吵个鱼死网破的架势。不然吵输了,回去会越想越生气。”   苏彤大概懂了,就是要破釜沉舟,不给自己退路。   有这样的决心, 干什么不能成。果然吵架也透着大学问。   回到酒铺,七八个客人在等着拿自己的酒, 魏光亮虽然手没停过,但还是忙不过来。   看到妻子和外甥女回来,舒了口气。   倒不是因为妻子终于回来帮忙了,而是见到外甥女没事。   刚听到隔壁老板娘说外甥女被人同学母亲拦着骂的时候,他是真的生意都不想做了,只想立刻跑过去给外甥女撑腰。也亏妻子理智,让他留下,自己去找外甥女。   他就说嘛,妻子在村里可是没人敢惹的,她出马怎么可能搞不定呢。   魏光亮让外甥女进店好好坐着,手脚麻利给排队等候的客人装酒。   有了孙红梅的加入,这几个客人的酒很快装好了。   终于可以趁着空当好好休息和外甥女两天,孙红梅有说不完的话。   “一诚现在是不是忙了很多?又要管厂又要管服装店。”   “还行吧,厂子的生产都已经步入正规,没出什么意外的话,也不会怎么特别忙。至于服装店,开店没开厂复杂,而且还有我帮着呢,忙不到她。”   孙红梅笑:“就是有你帮着,我才担心。”   “什么意思啊舅妈?”苏彤本来在翻找月饼的,听到这话忍不住停了下来。   “你忘啦,你可以是有把店开倒闭的前科的。”   “舅妈,饰品店只是玩票性质的,和服装店能比吗?你别说的我好像是败家女一样。”苏彤找到月饼了,立刻拿了两个出来让舅舅和舅妈品尝。   是外甥女和亲家亲手做的,两人看着这两个卖相不怎么样的月饼,心情颇为激动的。   魏光亮率先咬了一口,还没尝出味道呢,就一个劲夸:“好吃好吃,比外头买的好吃多了。”   孙红梅笑他:“就你那狼吞虎咽的样子,能吃出月饼什么味?”   说完,轻轻咬了一口,细嚼慢咽,认真品尝后点了点头,语气认真夸赞道:“不错,味道确实不比外面买的差。”   夸完,她得意看向丈夫:“看到没,要像我这样才行。”   魏光亮笑笑,没想和妻子争辩。他们本质又有什么不同?都是感情控制了味觉。   一个月饼都还没吃完,又来了几个客人,两人只能将吃了一半的月饼放下,先去招呼客人。   一顿忙碌,才又回到椅子上,将没吃完的月饼吃完。   苏彤笑眯眯看着他们,每次看到舅舅和舅妈,就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只要能干就能越来越好的朝气蓬勃的气息。   这种气息是非常感染人的,会让她也好像被注入了新能量。   怎么能有人像舅妈一样,永远充满干劲的呢?这问题老早就出现在她脑海里,到现在依然没有答案。   快到中午,孙红梅难得大方,给钱丈夫去买饭,还叮嘱他,一定要去二女儿摆升学宴那家饭馆买,还必须要买烧鹅。   “知道了知道了。”对于妻子的吩咐,魏光亮从来不会不听。   孙红梅这才满意,笑呵呵对苏彤说:“秀芝升学宴那天,我看你很喜欢吃那家的烧鹅。”   苏彤没有否认,她喜欢吃的东西,只要稍作留意,很容易发现,没什么好否认的。   不过她还是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只是喜欢吃烧鹅而已,不是说非那家的烧鹅。”   “有什么区别吗?”孙红梅笑她。   当然有。如果直接去市场的烧腊铺买会便宜很多,去饭馆买的烧鹅贵差不多一倍。不过苏彤没说,也只是冲舅妈笑了笑。反正下次知道就好。   吃过午饭,时间差不多来到两点,苏彤该回去了。   孙红梅不舍:“时间还早呢,这个点正是人最困的时候,要不晚点再回去吧。”   苏彤解释:“敏儿四点就放学,这个时候回去才能赶在四点前去接她呀。”   “哦,那你快回去吧。”孙红梅立刻改变了态度。   苏彤笑她:“怎么又不担心我犯困了?”   “担心什么,我看你精神的很。”   这话不假,如果外甥女看上去真的很疲倦,就算是要赶着回去接孩子,孙红梅也会劝她留下来歇一会,等过了这疲倦劲才走的。   苏彤也不逗她了,再逗下去回去的时间就显得不够从容了。   难得出一趟远门,她还是希望可以从容些,欣赏一下路上的风景。   孙红梅站起身,将早已给外甥女准备好的回礼拿了出来。是两斤米酒和几斤自己种的蜜薯。   苏彤可爱吃这种蜜薯了,但因为产量不如普通番薯高,村子里种的人并不多。   孙红梅告诉她:“今年没什么时间打理菜园,就腾了一半地种这些平时不用打理东西。再过一两个月就可以全部挖了,到时候你再多带点回去吃。”   “谢谢舅妈。”   苏彤拎着东西,开开心心,从容回家。   回到家还能歇上几分钟,再从容出门去接女儿。   陆母看着她这样奔波,心疼道:“要不还是我去接吧。”   苏彤没同意:“我昨晚答应了孩子,今天上午你和奶奶送她上学,放学我亲自去接的,不能对孩子言而无信。”   “孩子那么小,哪里会记得啊。”   苏彤还是坚持。长远看也许不会记得,毕竟人长大后,没几个记得三四岁时候发生的事,但短时间内是肯定不会忘记的,她不想因为一时犯懒,在孩子面前失了诚信。   出门前她让云姨蒸了点蜜薯,想着回来可以立刻吃。   “好。”云姨刚好在收拾她带回来的东西,听到她这么说,便把那几斤蜜薯拿了出来。   临近放学点,幼儿园门口站满了家长。   一到时间,天真可爱的孩子们就井然有序排着队从教室出来。   家长们似乎天生有一种本能,那种在人群中,也能一眼捕捉到自己孩子身影的本能。   苏彤发现,自己好像也有了。   那群快乐奔向幼儿园门口的孩童堆里,她也一眼看到了陆敏。   放学的陆敏,快乐的就像放出笼子的鸟儿,一看到苏彤,就往她怀里扑。   苏彤将她小书包挂在手臂上,抱起孩子,如往常一般,问她在幼儿园里都做了些什么。   陆敏其实记得的并不多,歪着小脑袋努力回想,想到一点说一点。   苏彤觉得好可爱,有时候孩子的记忆就像鱼。比如很多东西,一转身就不记得放在哪里。很多事,你稍稍转移一下话题,她瞬间就忘记了。   听孩子说完,她也告诉孩子:“妈妈今天从外婆家里带回来好吃的,一会回家就能吃。”   有几个孩子不喜欢吃的,陆敏已经恨不得能立刻回到家了。   苏彤也一样,论吃的,她就没输孩子的时候。   -   回到家,诧异发现今天陆一诚早回来了。   苏彤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女儿迫不及待去厨房看。   “云姨,蜜薯还没蒸好吗?”   云姨笑,让她们再等几分钟。   “哦。”几分钟也不是很漫长,苏彤又领着孩子来到客厅沙发坐下。   苏彤随意和丈夫聊起天:“今天怎么那么早回来。”   “去给你买了份礼物。”   这答案一出来,苏彤态度立刻端正了,直直看着丈夫,心情激动,问:“买了什么礼物?”   丈夫出手,就从来没让她失望过。   她猜想着是不是百货公司的金店又出了新款。   陆一诚却故作神秘,让她闭上眼睛。   “送就送嘛,还搞惊喜。”嘴上这么说,苏彤还是乖乖闭上了眼睛。   没多久,耳边传来丈夫的声音:“伸出双手。”   苏彤乖乖伸出手,迎接自己的新宠。   不一会,她就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放到自己掌心。   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但是又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放在手里的东西好像并不是装黄金饰品的盒子呀。   似乎大了些,而且还听到了悉悉索索似乎什么东西在爬行的声音。   然后又听到女儿哇了声,随后没了,有点像是被人捂住嘴巴。   苏彤忍不住了,睁开眼,看清放在自己掌心的东西是什么时,傻眼了。   “小乌龟?”   陆一诚纠正她:“金钱龟。”说着,眼底的笑意更深,“觉不觉得我这个礼物送得很符合?”   苏彤微微扬起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怎么就符合她了?   不过,金钱龟这品种是不是很贵?如果养大的话,是不是能卖很多钱?   苏彤强大的自愈能力,已经让她从失望中走出来,瞬间找到了新角度。   心情才好一点点呢,陆一诚又卖关子般对她说:“你知道我给它取了个什么名字吗?” 第108章   “叫什么名字?”苏彤问出这话的时候, 竟然莫名有几分不安。   再看向那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钱龟,它仿佛也察觉到了被人注视,嗖一声缩进了自己的龟壳里。   这一行为让她的心也跟着猛跳了一下, 咋还让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呢。   苏彤心虚撇过眼, 不去看那只小小金钱龟。   她不看,陆敏眼睛可是一直直勾勾盯着。显然, 小朋友非常喜欢这只小乌龟,可奶奶说这是爸爸送给妈妈的礼物,得妈妈给她玩才能玩。   陆一诚笑看着妻子的反应, 也不卖关子了, 告诉她:“它叫富贵。”   这名字一说出来, 陆老夫人率先没忍住,噗哧笑出声,紧跟着是陆母, 云姨也想笑,赶忙转身进厨房。还没走进厨房呢,就只见牙不见眼了。   陆老夫人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了, 连忙端起杯子佯装喝水。但实在是太好笑了, 一口水吞进去竟然呛到了, 于是变成了猛咳嗽。   陆母松开孙女, 赶忙去拍婆婆后背帮她顺气。   “妈,哈哈哈,悠、悠着点,这么大的人了,哈哈哈, 怎么喝水都呛到。”她自己也因为憋不住笑意,不过简短一句话, 中途都笑得中断了几次。   真是活久见,他儿子竟然会给动物取‘富贵’这样的名字。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她绝对不会相信这是儿子会说的话。不过这乌龟是送给阿彤的,取这名又让人觉得不意外了。   在场人中没有因为这名字失控笑出声的,只有苏彤和陆敏了。   陆敏是不懂,现在她的眼里只有笼子里的小乌龟。   苏彤是觉得,这名字确实非常棒。   古人言,赐子千金,不如教子一艺;教子一艺,不如赐子好名①。可见名字的重要性。   一个平平无奇的而名字,是很难一开始就在别人心里留下印象的。一个富贵泼天的名字就不同了,过耳难忘。   小乌龟叫富贵,可不就是一听就入人心坎的名字。   苏彤再看向它,眼神都温柔了许多,仿佛看到了它身上的贵气。   她问丈夫:“这只小乌龟买了多少钱?”   “九百。”还是因为他和养龟场的老板认识,给了个友情价。   苏彤笑着点了点头,小小一只就要九百,多少家庭一年省吃俭用都攒不到这么多钱。   这个小东西,担得起这名字。   “这名字好啊。”苏彤夸赞,还不忘问婆婆和奶奶意见。   陆母和陆老夫人还能说什么呢,当然只能点头附和。   这对小夫妻也没谁了,一个敢想,一个敢捧。   这只小乌龟本质就是品种昂贵的金钱龟,苏彤是真的觉得这名字非常贴切,夸赞丈夫道:“陆总不愧是生意人,是会取名字的。”   陆一诚此时还不知道,这名字会给他们家带来什么后果,嘴角噙着笑意,回应道:“毕竟是送你的礼物,总得投其所好。”   苏彤点头,老实说道:“礼物不怎么样,名字加分了。”   直接,直观,又讨喜。   行了,就冲这名字,她欣然收下这份礼物了。   苏彤伸手去戳了戳小乌龟的壳,本来小乌龟盘缩了段时间,见外界并没有危险,小脚尝试往外伸的,被她这么一戳,立刻又缩了进去。   反应之快,让苏彤忍不住笑话它:“还真是胆小龟。”   “这算不算物似主人形?”陆一诚这话接的正正的,两眼笑意甚浓。   苏彤刀子眼立刻扫向丈夫。   这是送给她的小乌龟,也就是说她是主人,丈夫这话不就是说她也胆小?   她不服,张口想反驳,然而对上丈夫温柔的眼神,仿如晨曦中那抹初露的光,一下子将她的棱角柔化了。   苏彤顿时心虚泄了气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了。   上午对着李达母亲,她还在心里信誓旦旦说自己这辈子没心虚的时候,这会老天就让她知道什么叫心虚了。   她轻咳了声,故意忽略被丈夫说自己胆小如龟,话题又回到这只小乌龟上来。   “可是我不会养乌龟,万一养不好怎么办?”   “嗯,这问题我也想到了,所以特意向养龟场的老板仔细请教了一番。”陆一诚把老板告诉自己的养龟注意事项。   他问的很详细,不仅仅是最基本的喂养,甚至连乌龟的作息都问到。   苏彤不是笨蛋,听完也大概明白了。   以后谁再跟她说养乌龟很简单,她也算能有理有据反驳了。   看到妻子有些泄气,陆一诚并不急,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深了,装作漫不经心说:“老板说他们龟场上个月有一只养了二十年的金钱龟卖了三十多万。”   三十多万!不仅苏彤震惊,还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的陆老夫人和陆母也惊到了。   陆母再看向小乌龟的眼神有了变化,感叹道:“那确实是只富贵的小东西。”   而苏彤呢,则开始在心里盘算。   她折算的方法很简单,就是三十万可以在这个时候买多少房子。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再看向笼子里的金钱龟,她都快可以直接省略掉那个龟字了,只有富贵了。   “富贵啊,你可要健康快乐长大。”苏彤慈爱叮嘱,这时候能卖三十万,谁知道二三十年后能不能卖三百万呢。如果赌赢了,她幸福晚年也稳了。   只靠她一个人,她怕守不住这三百万,下意识看向陆一诚,撒娇道:“你也会帮我的,是不是?”   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下意识依赖他了。   妻子一撒娇,陆一诚能有什么辙,当然只能说是了。   安心了,苏彤轻轻将捧在手里的笼子放在茶几上,欣赏着自己的三百万。   她对丈夫、婆婆以及奶奶说:“不如我们也给它取个小名吧。”   这是陆一诚万万没想到的,小乌龟的地位似乎涨得太快了,他应该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陆老夫人从来没干过这种给动物取小名的事,好笑看着她:“你想取什么小名?”   苏彤想着它将来的价值,笑眯眯说:“不如就叫百万吧。大名富贵,小名百万。”   陆老夫人呆愣了两秒,随后笑得比之前听到‘富贵’这名字时更甚,捧着胸口道:“哎哟我的老天爷,我真没想到啊,有一天会差点让一只乌龟给弄得笑岔气。”   陆母也没好到哪里去,整个人已经瘫在沙发上了。   陆敏看着这只小乌龟,越看越喜欢,屁颠屁颠跑到父亲跟前,奶声奶气说着她也要龟。   陆一诚同样也无法抵挡女儿的撒娇,难得宠溺道:“行行行,明天也去给你买一只。”   得到允诺的陆敏很开心,立刻抛弃了没利用价值的父亲,投奔到母亲怀抱,眼巴巴看着母亲那只小乌龟。   养一只是养,养两只也是养,苏彤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甚至已经在帮女儿的小乌龟想名字了。   她说:“敏儿那只小乌龟就叫招财怎么样?或者叫聚宝?”   聚宝,招财,都是来钱的寓意,苏彤是非常喜欢的。   陆母和陆老夫人哪会有什么意见,反正这只都叫富贵了,其他的叫招财也好,叫聚宝也好,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好,你那只小乌龟就叫招财了,记住啦。”苏彤轻轻戳了戳女儿可爱的鼻尖,已经开始幻想:“以后我们家再养别的宠物,就叫进宝,来财,生金……”   类似寓意的名字,苏彤张口就说了一堆。   陆一诚笑着笑着,有些笑不出来了。   他们家可真是富贵逼人。   -   晚上陆政回来,陆敏立刻拉着他去看小乌龟。   陆政看着,还以为是大人买给小孩子玩的,笑呵呵道:“这是谁买给你的呀?”   陆敏却也摇了摇头:“不是我的,妈妈的。”   阿彤的?陆政有些差异,不过也很快觉得正常。   又没规定说大人不能养乌龟,好多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老战友不还养金鱼么。在家无聊,养些小动物打发时间也挺好的。   陆母给丈夫倒了杯热水,笑眯眯对他说:“你猜猜这只小乌龟叫什么?”   陆政笑:“还专门给乌龟取名字了?”   恰巧苏彤和陆一诚从楼上下来,听到这话,苏彤连忙纠正道:“爸,这不是普通的乌龟,这是金钱龟。”   “哦。”陆政对龟的品种并不了解,只是在听到金钱龟这名字的时候,下意识觉得这只小乌龟恐怕不便宜。所以这只不普通的金钱龟叫什么名字呢,陆政好奇问妻子。   还没说名字,陆母就已经又开始想笑了。她期待着丈夫在听到名字后的反应。   “大名叫富贵,小名叫百万。”   陆政脸上的笑容渐渐凝滞,过了好几秒才慢慢缓过神,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波动,重新在脸上扬起一个笑容,慈爱看向苏彤,问:“名字是你取的?还听去贴切的。”   说这话时,嘴角没控制住抽搐了两下。   苏彤摇头又点头,告诉公公:“大名是一诚取的,小名是我取的。”   “这样啊,哈哈哈,名字还挺特别的。”陆政看着儿媳妇的时候还能笑容满面,转头看向儿子,笑容立刻消散得一干二净,现场表演了一出变脸。   还没那么快吃完饭,陆政将儿子叫到书房。   苏彤看着父子俩的背影,对婆婆说:“男人就喜欢在书房聊事,不像我们女人,什么都可以摊开来说。”   她哪里知道,丈夫这次进公公书房可不是聊事,是在单方面被严厉教育。   陆政看着儿子的脸,连啧了几声。   “瞧瞧你,瞧瞧你,做了几年生意,思想都变俗了。一只乌龟而已,怎么能给它取名叫富贵呢。自家人听着还没什么,要是给外人听到,不得笑话我们家狂。”   陆一诚觉得好笑,问父亲:“难道百万就好一些?”   “百万……”当然也没比富贵好到哪里去,但他是公公,做公公都怎么能对儿媳妇那么挑剔。人家嫁到你这个家,去融入你这个家庭,本来就不容易,还苛刻去要求人家连养个小动物都不能取个自己喜欢的名字,还是人吗?   所以陆政对儿媳妇取的‘百万’这名字说不出挑剔的话,只能强词夺理道:“百万这名字当然好多了。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②,听过没?多有气势。”   这下轮到陆一诚露出难以自信的眼神,说:“爸,你这心偏了也就算了,道理都还能瞎掰。我是真佩服你们当领导的这张嘴,真是什么都换个角度去评价。”   此百万和彼百万,谁都心知肚明不是一个意思。   说着,陆一诚也念了句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难道这胸襟就小了?”   陆政没想到儿子会和自己一样,也一通歪理。   两父子你看我,我看你,干瞪眼。   最后陆政也没辙了,只好老实说:“我也就是怕被邻居听到笑话我们俗气。”   陆一诚开玩笑道:“爸,你这是升官了,有了当领导得包袱?”   陆政瞪了儿子一眼,不许他打马虎眼。   “放心吧爸。”陆一诚笑道:“不会有几个人这么想的,和我合作的那个香港老板谢总,他家养的宠物狗还叫旺财呢,我当时听到也没觉得有什么。还有过年的时候,不也每家每户贴招财进宝的年画。”   “行吧,我也不说了,相信你们都是有分寸的。”陆政不想承认,其实就是他好面子。   事实上还真是如陆一诚所说,邻居们听到他们家养的两只小乌龟,一只叫富贵,一只叫聚宝,除了咋听到的时候笑的不可抑制,倒也没觉得什么。   而且人都是有适应能力的,听多了,更不觉得这样的名字有什么了,反而还觉得寓意挺好的。   养乌龟一个月后,秋意渐浓,天气渐凉,人也披上了长袖外套。   这日,送陆敏上幼儿后回来,苏彤如往常般给小乌龟投喂饲料。   养了一个来月,小乌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怪不得市场上草龟卖得这么贵,每一斤肉都不是那么容易长出来的。   苏彤拿起一根小棍子,和往常一样拨弄了一下富贵的龟壳,提醒它吃东西。   几秒后,她一脸惊恐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婆婆。   “妈,我的富贵好像不对劲。”   -(以下内容为20点新增)   陆母听到儿媳妇这声惊呼,也紧张了,赶忙起身过来看富贵。   平时十分活泼的富贵,今天确实少了几分生气。安安静静给你趴在那,如果不是逗它的时候头还会动一动,都不敢确定是否还活着。   “会不会是天凉了,它要冬眠了?”陆母知道,乌龟和很多动物一样,有冬眠的习性。   “冬眠?”苏彤看了下外面的天气,虽然现在天气确实比之前凉了,但G市的冬天还早呢,怎么可能这个温度就冬眠。   苏彤觉得不是,忽想到看看招财不就知道了,于是问云姨:“敏儿的招财放在哪里?”   云姨正坐在餐桌前择菜,听到苏彤这么问,立刻站起身:“在房间呢,我去拿出来。”   陆敏喜欢招财,每天晚上睡觉都必须要拿到房间里。   小孩子一旦喜欢上某样东西也真是纯粹,丝毫不嫌招财拉的屎臭,睡觉都要拿到房间里才安心。   很快,云姨就拎着装招财的笼子下来。   苏彤接过笼子,仔细打量招财。   招财生龙活虎,丝毫没有要冬眠的迹象,投喂它东西,也吃得津津有味。   同样是金钱龟,就算真到了冬眠的季节,应该也要一起才对。所以苏彤现在可以肯定,她的富贵生病了。   心好慌。乌龟会生病,这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   不是说乌龟能活万年吗?她以为能活这么久的东西生命力肯定很顽强。怎么这么容易就生病了呢?   这时候又没什么宠物店,该怎么办呢?要不还是赶紧打电话问问陆一诚吧。   束手无策的苏彤正打算打电话给丈夫求助,就听到奶奶说:“要不把富贵送去兽医站,让兽医看看?”   陆老夫人你想得很简单,乡下的猪牛羊鸡鸭鹅生病了都是兽医给看的,应该也能给乌龟吧。   不过她活了半辈子,还确实真没听过哪个兽医给乌龟看病。   听到奶奶这话,苏彤这才反应过来。对哦,这时候虽然没有宠物医院,但是兽医站挺多的。   只不过兽医站大多在乡镇,从这里过去还挺远的。   为了给乌龟看病,乡镇就乡镇吧。   苏彤没有由于,拎起富贵,载上婆婆和奶奶,在她们的指引下,到了最近的一个兽医站。   兽医站的兽医是一个年纪五十多的老人,他从业近二十年,给猪牛羊鸡鸭鹅狗都看过病,自认经验丰富,今日却给一只金钱龟给难倒了。   兽医之间也是隔行如隔山,他看得出来乌龟应该是生病了,但却不知道怎么给它治。   老兽医踌躇踌躇无措,盯着乌龟看了半响,最终还是一脸歉意说:“对不起,我实在无能为力,你们带它去找别的兽医看看有没有办法吧。”   这话多么像电视剧里,医生对病重患者家属说的宣判台词。听得苏彤心都凉了半截。   她看着没什么精神的小乌龟,此时此刻只能想到‘奄奄一息’这个词,忽然鼻子一酸。   她的富贵不会要被她养死了吧,怎么会这样呢。她已经在心里认定富贵要陪她二三十年,怎么能突然生病呢。   此时,苏彤对富贵的关心,早已和它能不能卖一笔钱没有关系。   虽然一开始是因为它的价值,加上又是陆一诚送的,她才甘之如饴养了它。   她也明白陆一诚送这只小乌龟是什么意思,无非是看透她也有乌龟属性。所以这只小乌龟,除了贵,也不是没其他意义的。而且既然养了,她就只想好好养,对它负责。   这一个月来都好好的,昨天也都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生病呢?到底是哪个环节没有做好?   苏彤努力回想,都想不出哪里出了纰漏。   招财也是这么照顾的,招财不也好好的吗?   难道乌龟生病,也跟人生病一样,没办法意料?   回去的路上,三个女人心情都无比沉重。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陆母看着富贵,好像比出门那会更加没力气了。   她抬起头看了眼正在看车的儿媳妇,根本不敢将这话说出口。   富贵不会有事吧?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回到家,苏彤面无表情拨通了丈夫办公室的电话。   嘟嘟几声后,电话接通了。   听到丈夫的声音,苏彤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反正突然就绷不住了,一开口就带着哭腔:“一诚,富贵生病了,好像还病得很严重,不知道是不是快死了。”   说到最后,她直接哭出来了。   对着丈夫,她终于可以将心里的恐惧发泄出来。   “你别慌,告诉我富贵现在什么情况?”陆一诚听到妻子哭,顿时就急了,再听到富贵病重这消息更是震惊,不过并没有乱了阵脚。   早上出门的时候他还特意去看了富贵一眼,并没有哪里不对劲啊。   不对,好像是不对劲,富贵一只趴在那睡觉。他还以为是天气凉了的缘故,乌龟都懒得动了。   苏彤也说不清富贵到底怎样,只能一直说:“反正就是不对劲,它今天都没吃东西,也不爬来爬去。”   “你别慌,我很快就回去。”   “嗯。”   苏彤挂了电话,抱着笼子,看着都不怎么动的富贵,吧嗒吧嗒掉眼泪。   其实她也不知道陆一诚回来能有什么办法,但听到他回来,心里就有了主心骨一样。   只是,等啊等,说好很快回来,怎么过了快一个小时还没到家?   苏彤等得心都碎了,忍不住去想陆一诚是不是被什么事绊住了,犹豫着要不要再打个电话过去问问。   就在此时,大门被推开了。 第109章   陆一诚回来了, 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回来了金钱龟养殖场的老板。   苏彤在知道对方就是金钱龟养殖场老板时,就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   老板名叫李茂, 年纪不过五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头的缘故, 使得他整个人的皮肤看上去非常有光泽,加上身材短小, 就让人莫名觉得和养龟这个职业非常吻合。   简单介绍完,陆一诚便赶紧将富贵交给他看。   李茂和人聊着天的时候嘻嘻哈哈,整个人给人感觉喜庆又幽默, 可一摸到乌龟, 气场就大变, 俨然一个专业人士。   他拿起软趴趴的小乌龟,翻来覆去仔细打量,脸色越来越凝重。看得陆家人心慌慌的。   将乌龟仔细检查后, 李茂一脸歉意对陆一诚说:“很抱歉,我可能挑了个体质不是很好的龟苗给你。”   “什么意思?”陆一诚蹙起眉头。体质不好他懂,但李茂这话什么意思?富贵到底能不能治?   他有些怄火, 这是他忽然心念一起要送妻子的礼物, 买的时候就千叮嘱万叮嘱, 一定要挑个好的, 竟然还给自己挑了只体质不好的龟苗。   不过他也清楚,现在怄火也没什么用,还是得赶紧搞清楚富贵到底什么情况。   李茂没有听明白陆一诚的意思,依旧一脸歉意说:“这只龟体质不大好,我可以给你们换一只。”   听到换一只, 苏彤并没有觉得很高兴。   富贵他们已经养了一个月了,都有感情了, 怎么能说换就换了。   她下意识摇头,问出自己最关心的:“富贵到底得了什么病?能不能治好?”   “富贵?”李茂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没明白她说的富贵就是他捏在手里的小乌龟。   “就是你手里那只小乌龟,名字叫富贵。”苏彤指了指他的手。   李茂笑了,不过并不是笑这名字。而是他养龟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给乌龟取名字,觉得还挺逗的。   养龟就养龟,怎么还跟人一样取名字呢。   对上陆一诚严肃的脸,李茂赶紧收起笑意,一本正经指着乌龟跟苏彤说:“你看到它小腿那坨白色没有?”   苏彤看向只有龟壳露在外头的富贵,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懂龟,你厉害,透过龟壳都能看到乌龟的腿。   李茂也反应过来自己闹笑话了,连忙又说:“它的腿都长白斑了,应该是皮肤感染细菌了。”   苏彤顿时很心痛,原来是因为她照顾不周,害富贵感染了细菌。   自责之际,又听到李茂说:“没说是你们没照顾好感染细菌的意思,这个病通常都有潜伏期,可能是我卖给你们的时候就已经潜伏了,只是现在才表现出来。”   苏彤心里好受了些,就说嘛,明明和招财一样照顾的,怎么富贵就感染细菌了呢。   她问:“这病能治好吗?”   李茂并没立刻回答,而是反问他们:“你们不想换一只健康一点的龟苗?”   苏彤摇头:“能治干嘛要换?都养了一个月了。”   李茂哦了一声,在心里叹道,陆总一家人真是重感情,不仅给乌龟取名字,明知道体质不好也不离不弃。   “别担心,既然是病,当然就有治的办法。“   刚好,陆一诚突然来找他,跟他说买的乌龟有只生病了,他便带来了一些能治疗乌龟常见病的药,刚好就有治这细菌感染的。   李茂将药拿出来,现场给乌龟上了一次药,随后把药交给陆家人,又仔仔细细和他们说了使用方法,以及要如何照顾感染了细菌的幼年金钱龟。   苏彤不仅用心记下,还拿来了纸和笔,把一些重要事项全部记录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小时。   可能是用了药的缘故,小乌龟精神状态似乎好了很多,肯主动进食了。   在人类的潜意识里,只要能吃东西,就是快要好的征兆。   陆家人充满信心,富贵的病肯定能治好的。   李茂目前能做的都做了,就只能慢慢坚持治疗了。   没他什么事,他也要回养殖场了。   然就在他起身的那一刻,苏彤却喊道:“等等。”   李茂不安看向她,以为还有什么事。   苏彤却再次拿起纸和笔,说:“可不可以留个电话号码,万一富贵有什么突发情况可以及时联系。”   原来是要电话号码,李茂松了口气,笑道:“当然可以。”   随后爽朗报上了自己养殖场办公室的电话号码,还让他们有什么事就给自己打电话。   陆一诚拿起车钥匙,李茂以为他要送自己,连忙说:“不用送不用送,我没挑好龟苗给你们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没事,我也还得回厂里一趟。”   苏彤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三点了。还回厂里,那一定是有不能拖的事。   她略带歉意,小声问丈夫:“是不是影响到你工作了?”   陆一诚轻轻戳了戳她脑门:“你怎么突然这么会想了?”随后认真和妻子解释道:“我是得回去接着处理工作,但不见得耽搁这几个小时就会怎么样。别多想。”   “嗯。”苏彤点点头,送他们到门口。   今天因为富贵,她确实失态了。   晚上,陆一诚是差不多十点才到家的,陆家人基本都已经各自回房躺着了。   苏彤在书房打着哈欠,却坚强撑着没回房睡。   看到陆一诚回来,喜悦顿时充斥了她整个人,蹦蹦跳跳走上前:“今天厂里事情很多吗?吃晚饭了吧?”   这个点才回来,如果说厂里事情不多,那反而有鬼了。   陆一诚点点头:“在厂里食堂吃了,今天事情还真是有点多。”随后他问妻子:“怎么还不去床上躺着?”   苏彤没老实承认自己在等他,只是娇嗔瞥了他一眼,说:“躺着还不是会被你吵醒,还不如在书房看我的宝贝。”   说着,苏彤打了个哈欠,开始将她的金子一件件收拾放入木盒里。   见钱眼开这个止困方法,今晚差点失效。   “你去洗澡吧,我回房躺了。”   “嗯。”陆一诚看出她疲惫,催促她快回房。   洗完澡出来,看到妻子已经睡着了。   他放轻了动作,生怕吵醒她,却不料在坐上床的那一瞬,她还是睁开了眼。   因为困,她的眼神并不是很清明,但正是这样迷迷糊糊看着你的眼神,反而更抓心抓肺。   陆一诚躺下后,将半睡半醒的妻子搂入怀,低声哄道:“快睡吧。”   苏彤嗯了声,却并没有放任自己睡觉,而是努力找回神智。   约莫过去了半分钟,她终于清醒了许多,对丈夫说:“我今天因为富贵的事着急了,没考虑到你可能在忙……”   才说到这,陆一诚就伸手在她唇边比了个嘘。   “你不困吗?不困的话,要不……”他作势要往她身上欺压,吓唬她。   苏彤怎么不困,她困极了。苦撑到现在,也不过是因为觉得自己今天好像太任性,害他加班到这个点才能回家,心里愧疚。   她赶忙闭上眼睛装睡,心里却忍不住嘀咕,陆一诚是铁人吗?上班到十点多才回,竟然还能有精力想着那档子事。   得逞的陆一诚,笑了笑。   整个人放松下来后,疲倦也席卷而来。   不过有番话,他必须得在睡着前和妻子说。   “你今天在遇到事后虽然没有第一时间想到我,但你最后还是给我打电话,我很开心。”   还有没说出口的事,虽然乍听到电话那头她哭了时很紧张,但事情解决后,再回想起这事,内心无比喜悦。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放下逞强吧。   有了第一次,自然会有第二次,无数次。   苏彤本想装睡,但神使鬼差地,还是嗯了一声回应。   其实,在和奶奶她们去找兽医前,她首先想到的,就是给他打电话。   慢慢来吧,不能一下子给吃太多糖,甜入肺了可不好。   -   在苏彤和其他人的精心照顾下,富贵的细菌感染一天天好转。约莫一个星期后,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和招财一样生猛。   陆家人悬着的心,可算放下。   不过,十二月中旬的一天早晨,苏彤起来后发现,富贵和招财又没精神了,吓得她赶忙给李茂打电话。   李茂问清楚情况后,笑呵呵对她说:“我养殖场的龟现在差不多也都是这个情况?”   “什么意思?”苏彤大骇,难道G市爆发龟疫?   “天冷了嘛,乌龟快要冬眠啦。”   苏彤差点被吓到了,忍不住说他:“李总,下次可以一次性把话说清楚吗?”   李茂本就是逗她的,开过玩笑后,还是和她说了些乌龟冬眠前和冬眠期间要注意的事项。   苏彤记下来了,现在的首要大事,就是给富贵和招财吃营养些,好让它们储备够冬眠的营养。一旦进入冬眠,一定要给它们选个好环境,省得被孩子贪玩闹醒了。   想到龟龟一旦冬眠就要睡几个月,加上平时睡觉时间,一年都要睡掉三分之二了,苏彤就有些羡慕。   生而为龟,还是幸福的。她要让他们家富贵和招财,做这世上最幸福的金钱龟。   -   陆敏从母亲那听到,龟龟很快就要睡觉,会几个月不能见到,她就很伤心,吧嗒吧嗒掉着眼泪问母亲:“三月是多久?”   在她才四岁的认知里,还不理解三四个月到底多久。   “就三四个月啊。”苏彤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解释时间。   “睡觉觉醒来?”陆敏努力去理解。   苏彤摇头:“得睡很多很多很多次觉醒来。”   “好久,招财醒来,会……忘了我?”陆敏眼泪掉得更猛了。   苏彤一边帮她擦着眼泪,一边羡慕小孩子的眼泪怎么那么多,哭起来梨花带泪,真是好看。   她哄骗道:“当然不会,你对招财那么好,它怎么会忘了你呢。”   心里却叹气,傻孩子,招财可能都还没记得你。   “不睡可以吗?”   苏彤摇头:“不睡会生病。”   陆敏彻底没辙了,看着招财,无比难过。   她不舍得招财,可也不想招财生病。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招财不睡觉又不生病呢? 第110章   陆敏很少会在一觉睡醒后还记得一件事, 可今天,一觉睁眼后,她还依然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招财不睡觉不生病的事。   因为想着事, 吃早饭都没什么精神。   苏彤看着, 初始还担心她是不是生病了,关心问她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陆敏指着心脏的地方, 可怜兮兮说:“妈妈,我这里不舒服。”   心脏不舒服,那可非同小可, 苏彤和在场的陆家人顿时吓到了。   正说要赶紧带孩子去医院检查, 却又听到她说:“妈妈, 小乌龟真的不能不睡觉吗?”   苏彤这才明白,孩子说的心脏不舒服,应该是难受。   才四岁的她, 又哪里明白这种感觉是难受呢,只能在家人问到时指着胸口啦。   苏彤哭笑不得,再一次认真告诉她:“不行, 冬天睡觉是小乌龟的习性, 不能不睡。”   “哦。”陆敏头又低了下去, 不过在云姨的投喂下, 还是吃完了一整碗的云吞。   吃过早饭,苏彤准备送孩子去学校,陆母却在这时候突然惊呼出声,然后神色惊慌看着孙女。   陆政还是第一次见到妻子这个样子,本来也准备出门上班的, 吓得连忙回头。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其实他都看着,能发生什么事。但人在慌乱之中, 好像就会说这两句话。   陆母神色慌乱看着儿媳妇和孙女,嘴巴哆嗦了几下,才慢吞吞说出:“我忘了一件事,昨天去接敏儿的时候,他们老师说回家要做一个手工,让今天带回学校……”   这好像还是孩子上幼儿园后第一次要交作业吧,她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陆母自责得都想哭了,不敢想象一会去到学校,就她孙女一个人没交作业,孩子得多难受。   这话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特别是苏彤,她率先冒出来的念头就是,完了完了,这时代的幼儿园也有折磨人的手工作业,这日子没法过了。   好在很快平复下来,清楚知道,事已至此,也只能看能不能补救了。   她问婆婆:“老师布置的手工作业是什么?”   “让家长和孩子画一幅我最喜欢的物品。”陆母愧疚的不敢和儿媳妇对视,她本来记得这件事的,接孩子回来的路上还想着让孩子画什么比较。谁知道到家后,孙女一回来就找招财,她满脑子也只剩富贵招财,将这事给忘了。   听到是这样的手工作业,苏彤松了口气,立刻问女儿:“敏儿现在最喜欢招财对不对?”   陆敏狂点头,招财第一,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太奶奶第二。   如果大人们知道,他们在孩子心中的地位已经不如一只乌龟了,不知道作何感想。   得到女儿肯定回答,苏彤立刻让丈夫去书房拿来纸和笔,三两下画了一只乌龟外形,留下了最简单的龟壳给陆敏添几笔。   陆敏问母亲:“怎么添?”   苏彤指了指空白的龟壳,笑眯眯问:“乌龟的背是怎么样的呀?”   陆敏瞬间懂了,乌龟的背是有小个子的。   她拿起笔,歪歪扭扭给乌龟壳加了几道线,一只朴素的乌龟就这么画好了。   苏彤拿起画作欣赏,笑容突然减了许多。   这乌龟画的好像丑了些,不过换个角度想,乌龟也有丑的嘛,就当她们画了只丑龟吧。   苏彤说服了自己。   陆一诚看着妻子画的这只龟,也忍不住微微拧起眉头。   心里有些担心,画成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他有点忍不住想伸出援手:“要不我帮你们添几笔?”   既然是让家长和孩子一起画,他也算家长。   然而苏彤看眼时间,还是拒绝。   “说没时间了,今天你开车将我们送到学校门前那个路口,不然孩子上学得迟到了。”   陆一诚看了眼时钟,也确实是不够时间了,只得作罢。   只是在送孩子去幼儿园的路上,他终究还是不安问出:“乌龟化成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苏彤第一次回答,斩钉截铁:“小孩子画画不都这样嘛,这样才能体现出,这话是孩子画的。”   “可能老师就是考虑到这个问题,所以才让家长和孩子一起作画。”   “呃……”苏彤没那么坚定了,她其实心里清楚自己画画水平如何。这只小乌龟,如果单纯是出自四岁孩子之手,那绝对没问题,如果是家长和孩子作画……   唉,她已经不想往下想了。   “都已经快到校门口了,能交作业也总比没交作业好。”她这话是回答丈夫,也是在安慰自己。   陆一诚也觉得是这个理,只是送完孩子后,两人的心一整天都不那么平静。   特别是苏彤,不管是去服装店查看最近经营情况,还是在家照顾富贵和发财,心里都不由自主去想,敏儿今天交上去的这幅画会不会被老师批评。   唉,不会是第一次交作业,就留下不好的印象吧?   她心里愁,但是又不敢表现出来。害怕表现出来婆婆会更自责。   自从孩子上幼儿园后,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盼着孩子早点放学的。   好不容易盼到三点半,准备出门去接孩子时,丈夫竟然也回来了。   夫妻俩对视上,一秒就明白了,对方可能一整天都和自己一样的心情。   陆一诚幽幽说出:“一起去接孩子吧。”   苏彤点点头,有个伴也好,不用自己一人独自面对结果。   半个小时的时间很充足,他们选择慢慢走着去。   路上,夫妻两都有些心事沉沉,最终还是苏彤忍不住先开口。   “才四岁的孩子,老师应该不会要求太高吧。”   陆一诚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四岁的孩子交的作业,哪可能真那么高要求。但是只要一停下来,他就忍不住想到那只画的很抽象的小乌龟,眼皮控制不住直跳,甚至忍不住去想,全班小朋友会不会就只有他女儿没有得到小红花。   在他这个年纪看来,没有小红花,没有被老师表扬,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对四岁的孩子来说,很可能I天就塌了。   年纪越小,天越容易塌,这个他还是懂的。   越想越后悔,早上那会他应该出手挽救一二的。   两人怀着心事,慢悠悠走到幼儿园门口。   已经有不少家长提前来到幼儿园门口等候,都在聊着昨晚帮孩子画的画。   苏彤越听越心凉,这个年代就已经这么卷了吗?   什么梅兰竹菊四君子,空谷幽兰显高雅,有山有水有灵气。小孩子真懂这些吗?   花花草草也许还会喜欢,但是竹子什么的,恕她直言,但凡高雅的情操缺几分都欣赏不来,比如她。   不会是全园小朋友都画了大作,就他们家敏儿画了只乌龟吧。   夫妻两人惴惴不安对视了眼。   四点,幼儿园开始放人。   苏彤都有些不敢上前去接孩子了,但又不能逃避。   孩子都一个人独自面对了一天了,她这个罪魁祸首还有什么脸逃避。   苏彤没允许自己退缩,拉着丈夫走到老师跟前。   陆一诚想笑,他该夸妻子勇敢呢,还是笑她怯弱。   看到孩子脸上依旧和平常一般笑容满面,老师也没什么不同,苏彤悬着的心才放下。   老师对每一个来接孩子的家长都交代了一句话,明天上午九点开家长会,希望每一位家长都能准时到达。   学期快结束了,开一次家长会也正常,苏彤欣然应下,表示明天一定准时到。   回家的路上,孩子蹦蹦跳跳,说自己画的小乌龟被老师表扬了。   苏彤听到也非常开心,忙问她细节:“老师怎么表扬你啊?”   “像王八,一看就知道是王八。”   “哦。”苏彤心虚笑了笑,王八和乌龟是同一类物种吧?她看向丈夫,无声问。   陆一诚点头:“它们算是同一物种下的不同品种,你画得那样……简洁,说是王八也情有可原。”   苏彤也觉得,哪怕事物放在她跟前,她也分不出来哪个王八哪个是乌龟。   这事能这样顺顺利翻篇,苏彤已经觉得很好了,所以也不介意自己画的乌龟被老师误认为是王八。   孩子能交上作业,还被老师表扬,这样的结果就非常完美了。   此时的她和陆一诚怎么都没想到,其实这事远还没有结束。   回到家,陆母也同样担心着,因为自己的疏忽,外孙女匆忙交上去的作业会不会被老师批评。   听到被表扬,虽然被误会画的是王八,但结果也很好了,不是吗?   她笑眯眯道:“王八就王八,就当我们今天画的是王八吧,好像这两东西也挺像的。”   苏彤点头:“可不,不敢说一摸一样,只能说找不出不同。”   陆一诚想纠正她,但随后又想,这些无所谓的小事何必较真呢。   吃饭晚饭时,说到了明天上午的家长会。   苏彤以为陆一诚肯定没时间,不料他却主动提出明天上午刚好有空,要一起去开家长会。   此后的很多很多年,陆一诚都无比庆幸,自己去参加了女儿人生的第一场家长会,不然就会错过让他终身难忘的精彩一幕。 第111章   “你真的要去吗?其实我一个人去也可以的。”睡觉之前, 苏彤还在和丈夫说着明天开家长会的事。   陆一诚好笑看着妻子,再一次以极其认真的语气和她说:“我明天上午真的没什么特别的事,真的不影响。”   苏彤哦了声:“我不是不信你啊, 真是觉得应该很少会有两个家长去开家长会, 不如……”   还没说后面的话,陆诚就立刻说:“没你陪着我紧张。”   这话半开玩笑半认真, 他担心明天去开家长会的都是女的,就他一个男的,会显得突兀。   丈夫这顾虑还真不是没道理的, 大部分人的观念里, 但凡和孩子有关的事, 多半都认为是妻子该操心的,所以明天去开家长会的很可能基本都是母亲。   想到堂堂陆总在一对女性家长里的拘束场面,只是想象, 苏彤就忍不住笑了。   “行,那我们明天一起去吧。”嘴上说好歹是孩子上学以来第一次开家长会,心里却盘算着, 不知道明天陆总会不会成为耀眼人物。   事实证明, 苏彤想的没有错。   单论样貌, 陆一诚就是人群里那个亮眼的存在, 何况是在一教室的女性家长之中。   身为唯一的男家长,那简直不要太亮眼了。   有的家长接送孩子的时候就见过陆一诚,知道他是陆敏的家长,不过大部分还是不知道的,免不了坐在一起的时候交头接耳, 讨论着他是哪个孩子的家长。   “昨天晚上我跟我家那位说让他来开家长会,他还说哪有男的来开家长会的, 这不就有男家长过来了。”   “也不知道是哪位孩子,这么被父亲重视,一定是男娃吧。”   “也不一定,没听过一句话吗,父亲疼女儿。”   “这话听着就好。”说这话的女家长深有感触,她生的就是女儿,丈夫和婆家人一天到晚摇头叹气。要不是因为计划生育不允许,肯定要她接着生。   “回去我要跟我家那位说,今天就有男家长来开会了。”   坐她旁边的女家长笑了笑,她什么都不想说,说什么都没用。   闲聊中,老师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叠纸,隐约可以看出是一画。   苏彤忽然有些担心,小声对丈夫说:“老师手里拿的那些话,不会是昨天的手工作业吧。”   很有可能,可对上妻子担心的双眸,他还是将这话咽了回去,违心说道:“哪有那么凑巧,也许是平时孩子们在幼儿园里画的呢。”   “也是。”苏彤心定不少。   老师来到后,扫视了一圈,笑问道:“家长们应该都到齐了吧?”才问完她自己都笑了,“没到也回答不了我这个问题,时间到了,不管到没到,我们准时开家长会吧。”   家长会正式开始,老师先讲了过去的这一学期,孩子们在幼儿园里主要学习了什么,以及一些孩子的表现,基本都是夸奖的。   被老师点名夸奖的孩子家长,脸上的笑容别提多灿烂。没被点名表扬的孩子家长,脸上多少有些落寞。   苏彤本以为自己不会,但其实也有一点。   她安慰自己,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花期,不过有的开的早,有的开的晚。   表扬完一波,又表扬另一波,幼儿园嘛,基本都是夸奖教育。只是这一波表扬名单中,苏彤依然没听到女儿的名字。   好奇怪哦,明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怎么会有一点心酸呢?   苏彤吸了吸鼻子,又告诉自己,没关系,有的孩子不是花,是参天大树,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扎根和成长……好吧,她承认,自我安慰失败了。   她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深切感受到,一个语言发育迟缓的孩子,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可能真的会比其他人坎坷很多。   可是孩子的情况真的好转了很多啊,说话也利索了,跟普通孩子根本就没什么不同。去医院复查,医生也说恢复情况异常良好。   她以为没问题了,所以其实还是有影响的是吗?   呜呜,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去脑补,平日里孩子在学校多么的无助了。   听到妻子吸鼻子的声音越来越频繁,陆一诚低下头看了眼,看到她眼红了。愣住了。   苏彤小声解释:“好像就我们家敏儿没被表扬。”   她全然不知自己脑补过头。   陆一诚有时候真相敲开她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   全班三十多个学生,老师不过表扬了十来个学生,怎么就变成只他们家孩子没被表扬了。   他既觉得好笑又有些感动,这傻丫头也是因为太在意孩子,才会这样想太多。   “……昨天的手工作业,我在这里想重点表扬一个学生和她的家长,这个学生就是陆敏同学……”   老师前面说什么,苏彤不知道。后面说什么,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老师表扬了他们家敏儿!   之前的什么心酸,难受,自责……统统烟消云散,脸上的笑容就像夏日里迎着阳光盛开的花。满脑子都是,他们家孩子被表扬啦!   直到老师拿出一幅画,一幅她昨天匆忙画的画,苏彤脸上的笑容又瞬间凝滞。   所以,老师一开始拿进来的,真是他们昨天的手工作业!   为什么,她们那副画的难看,老师为什么会单独拿出来展示并表扬?难道这位老师的审美格外与众不同?   “……我们先请和陆敏同学一起完成这副作品的家长站起来,让大家认识一下。”   随着老师这句话落,她的脑袋轰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她好想好想让陆一诚站起来啊,但是不能,说不定孩子已经告诉老师,这画是和妈妈一起画的。她不能留给老师一个‘撒谎’家长的印象。   想到这,明明想当场找个洞钻进去的苏彤,还是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其他家长其实也一脸莫名其妙,这画平平无奇,怎么会被老师单独拿出来表扬呢?   老师朝站起身的苏彤点了点头:“感谢陆敏家长的配合。”随后示意她坐下。   苏彤没有半秒犹豫,甚至如果可以,她愿意蹲下。   “想必很多家长好奇,这幅画明明很一般,我为什么要特意点名表扬?”   不少家长下意识点头,本尊苏彤也非常好奇。   老师也不卖关子,再次将那幅画展开,举起,好方便家长们观看。   “这只王八,虽然画的不怎么样,但也恰巧证明,这幅画是家长和孩子公同画的,而不是像其他交上来的作业一样,一看就知道是家长帮忙代画的。”   其他家长恍然大悟,随后面露羞愧。再看这只丑丑的王八,也觉得有几分天真可爱了。   苏彤却是傻眼,完全不明白事情怎么会是这个走向。乌龟被误认王八就算了,怎么还成为典范了呢。   苍天啊,她真的不需要着这样的偏爱。   向来自认自制力好的陆一诚,在听完老师这番话,再看向整个人几乎都要傻掉的妻子,紧抿的唇都忍不住微微上扬。   不过如果不是自制力好,知道真相的他,早已经控制不住笑出来了。   他忽然觉得,今天的家长会格外有意思。不仅仅是因为没错过女儿人生中的第一场家长会,更是因为没有错过这和妻子有关的精彩一幕。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老师能将这幅画还给学生,到时候他一定要好好裱起来,争取成为传家之宝。   老师继续说着布置手工作业让家长和孩子一起完成的意义,就是希望能借此促进家长和孩子的互动,让家长更加了解孩子的想法,也让孩子知道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可以向父母请教。   如果都由家长代劳,那手工作业还有什么意思?   家长们被老师这番话说得更加羞愧,同时也意识到了自己错得多么的离谱。   他们以为帮孩子将画画到最好,就是帮孩子,原来竟是错得这么离谱。   看看人家陆敏的母亲 ,看上去应该是在场家长中年纪最轻,却是最明白其中的意义。   “……希望以后学校布置的手工作业,家长们都能正确领悟,正确去引导和帮助孩子。”老师做完最后的总结,又说:“不过第一次的手工作业都是有意义的,我会将它们发回给学生。”   苏彤脸更红了,还要发回来,真还没完没了了。   不过发回来也好,她可以毁尸灭迹。时间久了,大家就会忘了,四舍五入,这事就没发生过了。   开完家长会,从幼儿园出来,苏彤已经盘算着,在拿到那幅画后要如何将其撕碎。   想得正入神,却听到旁边的丈夫扑哧笑出声。   陆一诚到底是忍不住了,不过他并没有太放肆,在妻子看过来的一瞬立刻抿唇继续忍。   苏彤好想给他一个白眼:“想笑就笑吧。”说是这么说,很快又带着警告道:“孩子的成长之路还很漫长,我就不信你这个当父亲的没有栽的时候。”   “我没有笑你的意思。”陆一诚严肃为自己辩解。   “那刚才是我耳朵出现幻听了?”   “不是。”   苏彤咬牙切齿:“那你倒跟我好好说说什么意思?”   陆一诚知道,他人生的又一个坎到了。如果不好好安抚,短时间内会过苦日子。   他表情更加严肃,一本正经说:“我在想,不知道金店有没有金王八卖。如果有,应该挺可爱的。” 第112章   听到丈夫要送自己金王八, 苏彤笑了,假笑。   突然,她收起自己的假笑, 出其不意朝丈夫小腿处踢了一脚。   不是很用力, 但也并不轻。   “你最好真能找到一只金王八。”苏彤甩下这句话,气呼呼往家的方向走。   陆一诚有些吃痛, 但也没时间理腿痛不痛,赶忙去追妻子。   金王八,他就算让人将G市的金店翻个遍, 也必须找一只出来。   苏彤也并不是真的生气, 不过是自己的画被当众展示带来的冲击太大, 需要一个缓冲平台,陆以诚又刚好凑了上来。他稍稍用钞能力哄哄,她便顺着这个台阶下了。   气消了的苏彤告诉自己, 才不是因为什么金王八,她只是识大体,不想影响丈夫下午工作的心情。   哄好妻子的陆一诚, 吃过午饭就安心出门上班了。过了没多久陆老夫人和陆母也各自回房睡午觉, 就连云姨也出门去和其他阿姨唠嗑了。   苏彤睡不着, 今天虽然早起,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中午就是格外精神。也许是因为早上在幼儿园开会,那幅王八画让她受到了重创带来的副作用吧。   说到底,如果不是陆一诚送了两只乌龟,敏儿最喜欢的东西也不会是招财, 她也不会临急临忙之下,画了自己上辈子曾经画过很多次的王八……呸, 是乌龟。   苏彤叹气,没有画画天赋的人,果然不管画多少次都画不好。   反正一楼客厅除了她就两只金钱龟,她也无需隐藏自己的沮丧。   她拿起一根小棍子,轻轻戳了戳富贵的龟壳。富贵受到外界攻击,立刻缩进了龟壳里。   苏彤越看越可爱,很调皮地将它龟壳翻了过来。   可怜的富贵凭遭这无妄之灾,在龟壳里缩了一段时间,确认危险已离去后,伸出四肢努力想翻身,却怎么都翻不过身来,无助地直蹬脚。   苏彤被它蹬脚的样子可爱到了,正准备结束自己的恶作剧,却惊奇发现它很快找到了办法。   它将脑袋轻轻顶在笼子底部,四肢使劲用力,尝试了几下后成功翻身了。   “没想到,富贵你还是只聪明的小龟。”   苏彤正准备奖励富贵一点饲料,电话铃声却响了。   她担心吵到正在一楼睡觉的奶奶,连忙接起电话。   当听清楚电话那头是谁,苏彤开心极了,立刻在旁边沙发坐下聊起来。   “你可终于记得给表姐打电话了,你这小没良心的。”   电话是魏秀芝打来的,上大学后,她也给苏彤打过电话,不过也就刚开学那会打过一次。接下来几个月便没再打过,关于表妹的所有消息都是通过舅妈那知道的,所以也不怪苏彤这么说。   魏秀芝嘿嘿笑了笑,为自己解释:“姐,大学的学习真的好忙,我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感觉时间都不够用。”   苏彤轻哼了声,故意道:“这么忙,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别不是有事找我。”   魏秀芝倒也干脆,直接承认:“确实有事找你呢。”   苏彤也不可能真的跟表妹计较,听到她真有事,语气藏不住关心:“什么事?你尽管跟我说。”   口气大的,仿佛她是什么事都能解决般。   “是这样的,我觉得我们这个专业学习真的特别忙,基本腾不出什么时间来参加社团活动,但是同班同学又好像个个都很有时间,很多活动都积极参加。有人跟我说,大学不能死读书,必须多参加点活动锻炼自己。我觉得她也说得对,但参加太多活动又确实让我吃不消。这事我也知道,问谁都可能给不了什么好意见,还是得看自己,不过我就是想听听你意见。”   “这事你问我就对了。”苏彤一开口语气就夸张,不知道是真有自己一套见解,还是故意这么说给表妹一点信心。   “在学校肯定是要以学习为主的,那些所谓锻炼,等你出了社会,想不锻炼都不行。所以那些所谓的校园社团活动,你就挑个别几个你认为真能让自己得到锻炼的来参加,比如什么模拟法庭,辩论赛之类的。”   魏秀芝是法学专业,苏彤才会举这两个例子。   “法学专业就是靠实力吃饭的,形式主义那一套没什么用。把专业只是学扎实点,多考证,适当参加一些能提升自己的活动才是最实际的。”   魏秀芝其实也差不多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同学又说的太过信誓旦旦,让她有些动摇。表姐这番话说得比她想的更通透,她心里有底了。   表姐没上大学都能将问题看得这么透彻,如果有上大学,真不敢想会怎么样。魏秀芝有些惋惜。   “姐,你真厉害,如果当年也读高中,肯定比我有出息。”   “别了。”苏彤再自信也不敢自大到这程度,“当年如果我也读高中,那也就是个高中毕业。”   人贵自知,在这个考大学如过独木桥的年代,她肯定是掉下桥的那个。   “做学问还是得像你这样,脑子聪明又沉得进去学习钻研。我这种也就只能说几句大道理,别说背了,让我看完一本法律书都不可能。”   “我不信。”   “你不需要信,反正人生没有如果。”所以也不可能时光倒流,让她倒回去读高中。   “哇,姐,你现在真的是张口就是人生道理。是不是因为近得姐夫这样出色的人多,自己也收获良多?”   苏彤呵呵假笑,要论金子的话,那确实收获良多。   想到金子,她又想到丈夫说要送自己金王八,忍不住对表妹说:“你出色的姐夫,他竟然送我一只金钱龟。”   “这……”送猫送狗,甚至送条小金鱼她都能理解,怎么会送乌龟呢?难道是因为千年王八万年龟这个寓意?魏秀芝打了个激灵,实在不敢恭维。她收回刚才的夸赞,一时感触对表姐说:“姐,你说男人是不是都这么直啊?”   苏彤是什么人?好歹也是在情场扑腾过的。听到表妹这话,立刻听出了不同,反问:“你是不是遇到很直的男人啊?”   “姐!”魏秀芝语气急速,发出心虚的叫唤。   隔着电话,苏彤都感受到了表妹的窘困。   她威胁道:“你最好跟我说清楚,不然我担心起来,可能连夜开车到你学校找你。”   “不至于吧。”魏秀芝还真有点被威胁到了。不过提到了这个,跟自己表姐说也没什么。   电话那头的魏秀芝红了脸告诉表姐,班上有个男同学喜欢自己。   “只是喜欢,就没别的?”苏彤笑,只是喜欢她就不会知道啦,怕是已经表白了吧,而且还是个性子很直的人,非常直白的表白。   “没别的。”魏秀芝并没有听出表姐的言外之意。到底是还没有感情经历的小姑娘,说到这个问题脑子就已经乱成浆糊了,哪还可能去思考太多。   不过当听到表姐问她怎么想的时候,她又立刻恢复理智,告诉表姐:“我拒绝了,并不是他不好,而是我现在还有更想做的事。”   她以前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只知道要努力考大学。上了一学期学,现在有点模模糊糊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想全力朝自己想要的奔跑。   以前的魏秀芝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有想做的事,看来这半年大学没白上,慢慢有自己的主见了,苏彤无比欣慰。   她也没劝表妹如果在大学里真遇到不错的对象可以处处什么的,反正才大一,一切都还早。   挂了电话,苏彤那迟来的困意终于来了。   她将富贵和招财放好,上三楼睡觉。   在她安心睡着午觉的同时,另一头的陆一诚则头都大了。   他让助理跑了很多家金店,都没能找到金王八金乌龟之类的。   小助理没完成工作,诚惶诚恐向领导汇报这个结果。   虽然知道陆总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老板,但没完成交代总是心虚的。这也许就是所有卑微打工人的心情吧。   陆一诚扶了扶额,也确实没为难小助理,只是说了声知道了。   他现在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处理,找金王八这一事只能暂时先搁下。   摆在他跟前的,是和香港谢先生的合作协议,其中有几条条款他觉得不是很合理,还得再好好和谢先生那边沟通。   但在沟通之前,他有一件事很不明白,谢先生也算得上是个磊落之人,为什么会将这几条如此不公平的条款写进合约里?   这几条条款,很明显对他们工厂更有利,对谢先生他们那一方不利。谢先生那方身为合约草拟方,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呢?哪有合同草拟方会将对自己如此明显不利的条款放进合约里呢?   陆一诚思考着,不经觉时间来到了下午五点。   他心里已大概有了判断,收起合约,起身准备下班。   在回家前,他特意绕路去了百货公司,他经常去买黄金饰品的金店。   售货员认得他这个熟客,虽然诧异他这个点一个人过来,不过并没有影响到接待的热情。   “陆先生,不知道有什么能帮到你?”   陆一诚淡笑点了点头,缓缓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展开给售货员看。   售货员对他这行为本就很诧异,看完纸张的内容更诧异了。   “陆先生,这……” 第113章   陆一诚带来的那张纸上, 画的是一只栩栩如生的乌龟。   他亲手画的,一看就知道是乌龟,绝对不会被误认为王八。如果妻子看到这幅画, 肯定会大受打击。   售货员根本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一脸困惑看着他。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客人来金店是带着张画的。   陆一诚也不卖关子,直接问:“你们店能不能按我画的, 做一只金龟出来?”   还从来没有客人直接拿图纸过来问他们能不能定制,售货员也是蒙了,不过这么大一只金龟真做出来, 那得不少钱吧。   她虽然笨, 但是有一个优点, 天底下没有送上门的生意不做的。   “我去问一下我们老板,您在店里等我一下好吗?”   得到陆一诚首肯,她立刻和另一位同事打了声招呼, 小跑着去百货公司管理处办公室,借他们的电话打给老板。   几分钟后,离去的售货员笑容满面回来, 不等顺了那个口气, 就迫不及待告诉陆一诚:“我们老板说可以, 只是手工费得贵一点点。而且这么大只金龟, 克重也不轻,本身也不便宜。”   陆一诚觉得合理,毕竟是定制,手工费贵些也正常。至于打造这只金龟本身的克重,他更加没在意。妻子不就喜欢沉甸甸的么。   他交了定金, 将图留下,拿了收据, 准备回家。   转身的时候,无意瞥见展柜里有个小吊坠,又立刻停下了脚步。   一眼吸引住他眼球的,是一块椭圆形的吊坠。乍看不怎么样,却让他觉得有些眼熟,很像什么来着。   售货员留意到他的举动,立刻上前两步,忙问:“陆先生,您想看哪一样?我拿出来给您仔细瞧瞧。”   陆一诚指了指那块椭圆形吊坠。   售货员立刻将那盘吊坠端出来,方便眼前这位大客户挑选。   如果真能看中买一样,那就太好了。   陆一诚拿起那块吊坠,仔细端详后,笑了。   没想到,这个椭圆形吊坠竟然真是一块龟壳。虽然不是很明显,但仔细端详还是能看出来的,椭圆形的弧面并不是光滑的,可以清晰看得见乌龟壳的纹路。   他也没问价格,直接让售货员给自己装起,付钱后拿着回家了。   这也算意外的收获吧,因这个,陆一诚心情很好。   苏彤并没有将金龟一事放在心上,金龟这造型的东西不平常,她去过那么多家金店都没看到过,所以也并不认为丈夫真能买到。   所以,当丈夫下班回来,真给她带回来一只龟壳吊坠,于她来说不亚于像意外的惊喜。   “还真给你买到了?”苏彤端详着小吊坠,越看越爱不惜手。   不仅仅是因为黄金吊坠,而是他真有这份心去找。   陆一诚没告诉妻子,真正的金王八还要几天后才能拿到,这个小龟壳吊坠不过是意外的发现。   他想先保守这个秘密,等拿到金龟再给妻子一个惊喜。   只是这个秘密藏在他心里也不好。明明等待的时间也不长,殷切期待的心情也让他觉得难熬。   晚上,夫妻两人看完电视,洗完澡后又习惯性待在书房看书。   陆一诚拿出从公司里带回来的和谢先生的合作协议,目光再次落在他用红色笔圈出的几条条款上。   他早已不知不觉,习惯了会偶尔和妻子聊聊公司上的事。   今晚也不例外,和妻子说了这份合约的奇怪之处。   苏彤听了也觉得很纳闷,她也算是有几年职场经验,多少了解商场如战场这句话并不是玩笑。   涉及到金钱利益,多少至亲手足反目,谢先生竟然还主动将利益让出去?这很难不让人觉得有怪。   “会不会是他故意将条款写成这样,考验你是不是那种贪便宜的人?”虽然这么猜测,但苏彤也说服不了自己。   在商场身经百战的人,拿这种来试探?   猜不透谢总到底怎么想的,苏彤问丈夫:“你打算怎么做?”   将错就错签下这份协议,还是和谢先生那边挑明再谈一谈?   她猜测是后者,果然,陆一诚告诉他:“明天和谢先生电话约个时间,再好好谈一谈。”   这种事,如果能面谈就好了。只可惜谢先生已经回了香港,要碰面并不容易。   “这样稳妥些,有些看似大便宜,谁知道以后会不会为此付出代价。”苏彤始终记得那句‘无奸不成商’。   倒不是说认定做生意的人都奸诈,而是这句话至少说明,能在商海扑腾的人,必然有比常人更聪明几分的脑子,也必然要有一颗逐利的心。   第二天,到了公司,安排完事情后,时间正好九点多。   香港那边也到了正常上班时间,陆一诚拿起话筒,拨通了谢先生办公室的电话。   身为大公司老总,未必这个时间就在办公室。不过就算不在,也有秘书能转达。   不过结果多少让人有些惊喜,谢先生竟然刚到办公室。   接到陆一诚的电话,他似乎并不意外,一开口就说:“我才想着,合作协议这几天应该到你手里了,你看后应该会给我打电话。”   陆一诚挑了挑眉,心说,难道真是妻子猜的那样,对方是在考验自己?   他笑道:“那谢先生想必也猜到了我为什么打这个电话。”   “确实。”谢先生也开门见山:“你是不是觉得利益分配那块,第20,21,22那几条条款有些不公平?”   陆一诚嗯了声:“做生意讲究公平,我确实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将这么大一块利润让给我?”   谢先生的回答,直接出乎陆一诚意料。   “因为我并不打算在这块项目上要什么利润。”   “什么意思?”   生意人,怎么可能不要利润?   “你应该知道庄梦云吧?”   听到这名字,陆一诚脸上的笑容慢慢散去,直至半点痕迹都没。   他当然知道庄梦云。   “这事和她有什么关系?”陆一诚再开口,语气冷冽了许多。   谢先生显然和感受到了,在解释之前,忙说:“我过几天要回一趟大陆,这事要不我们面谈?”   陆一诚却道:“这事如果不说清楚,我想我们没必要面谈。”他冷冷追问:“这事和庄梦云什么关系?你和庄梦云又是什么关系?”   谢先生沉默半响,告诉他:“我太太姓庄,是庄梦云的亲侄女,庄梦云是我太太的亲姑姑。其实之前说,因为我太太很喜欢你太太,所以我选择跟你合作,这话不假,但并不是主要原因。”   这点陆一诚也早想到了,一个生意人,怎么可能因为妇人之间交往友好,就轻易去决定涉及几百万的合作项目。而且妻子和谢太太之间,甚至称不少交往友好。   他沉得住气,耐得住性子,继续听谢先生往下说。   “首先,真的,我个人非常希望能跟你合作。陆先生,我从来没像欣赏你一样欣赏过其他人,我认定你大有所为。”   这番极高的评价,称得上是恭维。陆一诚多少有些诧异,没想到以谢先生如今的地位,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其次,那次从大陆回来后,无意中和姑姑说起你,说起这个计划,她极力劝说我跟你合作,也……”说到这里,谢先生终于开始吞吐。   陆一诚却明白了,替他说完后面的话:“也决定出资,但要借你之手,是不是?”   “是的。不仅如此,她还开出了让我无法拒绝的,极具诱惑力的条件。”谢先生叹了口气,坦诚和陆一诚说道:“事到如今,也不怕实话跟你说。几百万的项目投资,对我来说称不上大,我真正想赚的,是和庄氏集团几千万上亿的买卖。”   陆一诚明白了,和自己的合作,不过氏谢先生的顺水人情,背后真正的金主,是庄氏集团。   他有些难受,有些气愤,心堵得慌。   但不管怎么难受,事实就是如此。   别人看不上的几百万的合作项目,却是他想要努力抓住的,倾尽全力才能攀爬的另一高峰。   他努力克制内心汹涌的复杂到说不清的情绪,告诉自己做生意不能感情用事,必须要理智。   所以哪怕知道这些后,他也并没有将内心的羞愤借着这通电话发出来,依然能很理智冷静对电话那头的谢先生说:“这事我得好好考虑一下。”   谢先生也理解,说实话,陆一诚的反应已经出乎他意料了。   换做是他,骄傲如他,怎么可能不觉得被欺骗,怎么可能不愤怒。   越是这样,谢先生越是欣赏陆一诚。   挂电话之前,忍不剖心剖腹对陆一诚说了一番,两人认识以来,最掏心掏肺的话。   “我知道,你肯定会生气,我也理解。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想清楚,这次的机会,对于你们力妍来说,是非常非常好的一次机遇。把握住了,以后国内的女装生产龙头,必定是你们力妍。”   力妍,是陆一诚服装厂的简称。   这个道理陆一诚当然也明白,他感谢对方提醒,还算礼貌客气挂了这通电话。   挂电话后,他愈发觉得心堵的厉害,甚至不自觉去扯衣服的领子。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想通过看看外头空阔的景色来缓解一下情绪。   然而却并没有半点用,他的脑海还是控制不住一直冒出那三个字——庄梦云! 第114章   陆一诚其实是见过这个女人的。   年初那次去香港, 他其实还藏了几个秘密没有跟家人说,期中就有这个庄梦蝶。   他对这个女人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 她是母亲的亲生父亲在外头另找的女人, 理论上他应该要恨她的。但又不得不承认,她其实也是一个极好的人。   在知道丈夫在大陆这边的妻儿可能活着后, 她虽然愤怒丈夫的欺骗,却又鼓励并支持他回来寻找。   丈夫要给女儿补偿,她不仅没反对, 还以自己商业眼光建议直接买商铺, 能保衣食无忧。   那次他去香港, 得知他在打听外公的消息,也暗暗帮过他的忙。只不过帮忙的人无意暴露了,也是从那人那里, 陆一诚才知道了她做的这些。   总之,知道这一切一切后,陆以诚对她感情就恨复杂。   恨不起来, 但站在母亲和外婆的角度, 又应该似乎要去恨她才对。   这次, 她竟然还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帮自己, 陆一诚更是五味杂陈。   刚才在电话里,乍听到这些的时候,他却是恼怒谢先生不坦荡。但现在冷静下来,也不是不能理解。   如果有个人对他说,希望由他出面去做一件事, 再许以他其他更大利益,他也会去斟酌衡量。、   不过这件事, 理解归理解,他还是没办法做出决定。   心乱之际,石磊来找他,他便干脆先将这事放下。   谈完正事,石磊多嘴问了句:“和谢总那边的合作进行的怎么样了?”   “还在商讨合约条款。”   石磊哦了声,嘀咕道:“我这边倒是做好准备了。”   陆一诚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了声知道了。   这准备是他吩咐下去先做好的,他并没有要责备下属太积极的意思。   本来以为,这次的合作十拿九稳,毕竟合约大致条款都谈妥了,谁知道出了这档子事。   脑壳疼。   时间不知觉来到下午五点,快到下班时间了,陆一诚下意识揉了揉额头,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母亲。但他随即又想到,回家可以和妻子说说,心里又舒服了许多。   陆一诚自然调整好情绪才回家,却在回到家还没多久,就被母亲等人发现了自己的不妥。   陆母担心问:“是不是最近工作遇到了什么麻烦?如果真遇到了麻烦,比如缺钱什么的,跟妈说,妈还是有点钱的。”   这话苏彤信,二十多间店铺收租这么些年,是有点钱的。不过丈夫是不会因为缺钱就被影响心情的人,不至于。能让他情绪外露的,怕是更棘手的问题。   她想到了昨晚在书房讨论的那份合约,问:“那份合约的条款真有问题?”   陆一诚想,这应该也算是问题吧,便点了点头。   苏彤还等着丈夫往下说呢,谁料他点了点头之后,并没有要开口多说的意思。   意识到他不想说,便没追文,不过心里却也是有几分担心。   昨晚看了一眼那个而合同,合作金额涉及到好几百万呢。这时候的几百万,可是笔巨巨巨款啊,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对公司的发展影响肯定很大。   越是大的事越要有耐心,苏彤不想在丈夫自己还没想清楚不想多说的时候追问太多让他更心烦,只能说服自己不要增加他的焦虑。   她拿起一个橘子,本想体贴一回剥给他吃,谁料还没开始剥呢,就被他拿了过去,三两下剥好后又递给自己。   苏彤哭笑不得,这男人真的是,哪怕心里想这事,也不忘对她好。   她接过剥好的橘子肉,掰开后,塞了一瓣到他唇边:“你尝尝,这橘子很甜。有些事想不通的时候,可以吃吃东西,也许补充了能量后,就能想通了呢。”   陆一诚是不会拒绝妻子的投喂的,张口吃下了她递到嘴边的橘子,却在咬了一口后脸皱成一团。   说好的很甜呢,难道是她对甜的理解和正常人有什么不同吗?   苏彤也被丈夫这反应看愣住了,几秒后才后知后觉问:“不会是那么巧拿个酸的吧?”   恰好这时候贪吃娃陆敏来到她脚边,巴拉着她的手要吃橘子。苏彤便顺势又剥了一瓣给孩子。   陆敏添了一口,小脸也立刻皱成一团,还打了个激灵。   “这么酸吗?”苏彤看着手中的橘子,不死心,最后自己也亲自尝了一瓣。   酸的她呀,牙齿都要软掉了。   不过秉着食物不浪费,她还是硬吃了下去。   “失策失策,谁能想到一盘橘子里竟然混入了一个刺客。”苏彤笑笑,能说善道的她又换了个新说法:“不过吃吃酸的也好,酸的醒脑。”   陆一诚不敢苟同:“还不如出外头吹吹冷风醒的更快。”   现在天凉了,外头确实比较冷。   本是随口一说的一句话,不料苏彤却接道:“好呀,那就出去走走吧,反正还没那么快吃晚饭。”   说着还积极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陆一诚。   陆一诚以为她想走,自然甘愿奉陪。   只是,一出到外头,苏彤就冷得缩脖子。   她应该也学富贵和招财,天冷了就冬眠算了。   苏彤高估了自己伟大,走了一会,她就对丈夫说:“如果你还没想好要不要说,又或者是说了也没什么用,咱们就回家。如果你想和我说说,咱们就继续走。”   至于说什么,做了那么久的夫妻,大家也心知肚明了。   原来她要出来走走是这个用以,陆一诚心暖暖的。   他问妻子:“你冷不冷?”   苏彤白了他一眼:“你不是看到了吗?”她担心因为他不舍得让自己挨冻而选择回去,又说:“还能扛得住吧。”   现在不过深秋初冬,还远没到冷的时候呢。   “冷的话,我们到那个地方站站。”陆一诚手指了个方向,刚好有房子挡住风口,会暖和很多。   苏彤没犹豫,立刻朝那走去。   四下也没其他人,陆一诚干脆握住妻子的双手,一边帮她暖手,一边和她说庄梦云的事。   说出来后,虽然依旧还没有想到解决的方法,但整个人确实是轻松了许多。   他笑了笑,又搓了搓妻子已经不再冰凉的手。   听完全因后果,苏彤猜到了他的顾虑。   就说嘛,合约条款什么的,怎么可能对陆总影响那么大呢。之所以倍受影响,也是因为庄梦云,准确的说是婆婆。   她精准说出丈夫的顾虑:“你是怕妈知道这些后会难过?”   陆一诚点了点头:“我甚至怕妈知道外公后来娶的老婆是这样的人,会更痛苦。”   听到这话,苏彤却笑了,摇了摇头:“你将妈想得太脆弱了。”   婆婆性子温柔,却也坚毅,难道她就没想过,亲生父亲再娶的妻子是什么人吗?肯定想过。只是在愿意接受生父的补偿那一瞬,想必很多事情都想开了。   苏彤建议:“这个项目如果你想继续,还是不要瞒着妈。我担心庄梦云没伤害到她,你这个亲儿子伤害到了。”   这点陆一诚自然懂,他纠结的是,如果自己放弃了这个项目,还要不要将这一切告诉母亲。   “为什么要放弃?”   聊的太专注的人,根本没发现,婆婆带着陆敏,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不远处,还可能将他们的谈话都听了去。   苏彤看了眼孩子,只能说真是个乖巧的孩子,不让出声还真不出声。   陆母抱着孩子继续朝他们走,走近后,才又笑着解释:“孩子非要出来找你们。”   解释完,又对儿子说:“虽然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项目,但能让你这么发愁的,肯定不是什么小项目。所以为什么要为了上一辈的恩怨放弃?那些恩恩怨怨,我都放下了,为什么你还要介意?”   “我……”陆一诚被母亲说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陆母叹了口气,道:“其实,你怎么就能肯定,我不知道父亲在那边再娶的妻子是什么样的人?”   这话出来,陆一诚和苏彤都震惊了。   苏彤脱口问出:“妈,你怎么知道的?”   这时候的大陆和香港,消息并不灵通。   陆母苦笑道:“你真当我什么都没了解一下,就收下父亲送的二十五间店铺?”   再次叹了口气,陆母才告诉他们,原来当年和父亲见的那最后一面,其实她也问了他许多,期中就包括他到了香港那边后的生活,这期中当然也会说到他在香港再婚的妻子。   陆母拍了拍儿子肩膀,劝道:“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宿命,不必拿已经放下的过去来束缚自己。其实你外婆在世的时候就已想开了。人都是自私的,哪有那么多圣人伟人。哪怕爱之入骨到甘愿为一个人付出性命,那也不过是因为自己心中的‘爱’,只是我们都只想到被爱的那个人罢了。我相信,你外婆再世投胎为人,也一定也会带着这份通透,下辈子会幸福的。”   “既然是生意,就不要夹杂太多个人情感,从生意角度出发去判断就好啦。”   苏彤想给婆婆竖起大拇指,她向来自认想得通透,今天才知道,婆婆这种才是真真正正的通透啊。   苦都已经苦了,为什么还要继续为难自己?   就算是仇恨,难道一定要让自己活在痛苦之中,才能证明没有忘记吗? 第115章   有一句话, 陆母没有跟儿子说。   她对庄梦云其实从来没恨过,有过的,也不过是迁怒。   当然了, 一切的一切, 她早已释怀。   让她释怀的不是时间,是后来的幸福, 抚平了她年少的伤痛。   母亲的话,彻底让陆一诚卸下了负担。   陆母和苏彤都相信他能作出正确的决定,也没再怎么过问过这件事。   时间如流水, 寒假就这样出其不意到来。   想到明天不用再早起送孩子去上学, 苏彤心里其实松了一口气的。   趁着奶奶和婆婆都没在客厅, 她戳了戳小奶娃的脸:“我自己都没想到,竟然能陪着你早起了一个学期。”   陆敏还以为母亲在陪自己玩呢,站起身, 也伸出自己的小手戳了戳母亲的脸。   意外发现还挺好玩的呃,就伸出了两只手。   苏彤连忙制止她,脸可是她的半条命, 不能这么糟蹋。   不能玩母亲, 刚好太奶奶从房间出来了, 陆敏又转去玩她的脸。   这一戳不得了, 陆敏发现太奶奶的脸更软,顿时觉得更好玩,也玩得更起劲。   陆老夫人向来对这个宝贝曾孙女纵容,见她喜欢玩,还觉得那是跟自己亲热, 别提多开心。   直到陆敏发现了新玩法,比起戳, 拉太奶奶的脸皮似乎更好玩。   陆老夫人疼得哎哟一声,苏彤看过去,才发现孩子已经在扯老人的脸皮。   她震惊了,不过不是震惊孩子的行为,而是在这一刻之前,她真的不知道人的脸皮竟然可以拉扯到这地步。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胶原蛋白流失后的脸蛋?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再次在心里告诫自己,可一定要注意保养。   从呆愣中反应过来后,苏彤连忙将孩子过来,告诉她:“不可以这样扯人的脸哦,会痛的。”   “痛?”陆敏知道痛,但不知道这样扯脸会有多痛。   “要不妈妈扯一下你的脸,让你感受一下有多痛?”   陆敏怕痛,连忙摇头。但在母亲慈爱的目光注视下,她又有些好奇。最后奶声奶气说:“轻轻的。”   意思让母亲轻轻地扯。   苏彤当然明白,保证道:“轻轻的。”   得到女儿同意,她真的在孩子脸上轻轻扯了一下。在孩子准备叫出声之前,又快速松开手。   陆敏可怜兮兮说:“真的很痛。”   “妈妈没骗你吧,以后不能扯别人的脸哦。”   陆敏点头:“不扯。”   苏彤放心了,陆敏是个乖巧又善良的孩子,知道会痛,是不会故意这么做的。   她放心了,不然还真怕孩子玩上瘾了,也来扯自己的脸。   陆老夫人和陆母不知道苏彤内心真正担心的,还以为她在用心教导、纠正孩子错误的行为,无比欣慰。   放寒假的第二天,苏彤睡了个懒觉。   冬日里能在被窝赖到日晒三竿,这种幸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久违了,久违了。因为要送孩子上学,这半年来她基本告别了懒觉。   如果不是因为孩子到了年纪就该上学,像这种有保姆,有老人带孩子的家庭,孩子在家也没什么不好。   别的家长一到寒暑假就盼着开学,她就觉得放假挺好的,至少可以不用每天逼着自己早起。   至少这会,在饱饱睡了一觉,舒服赖在床上的这会,她是真心实意这么觉得的。哪里会想到,不过半天后,她也成为了‘别的家长’了呢。   起床洗漱好下楼,陆母和陆老夫人正在陪陆敏画画。   看到她下来,陆母笑道:“很久没睡懒觉了,感觉怎么样?”   苏彤只想套用那句广告词:“感觉好极了。”   “好极了就好,快去吃早饭吧。”   苏彤点了点头,看到云姨今天弄了生煎包,还没吃就馋了。   吃完早饭,她也坐到客厅,一边剥橘子一边看陆敏画画。   只一眼,她就嘶了声。   为什么孩子会画王八?这很容易勾起她伤心的回忆好吗?   那幅画老师发回来后,她本想消尸灭迹,架不住陆一诚拿了只特意定制打造的金龟来和她换。   理智让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将自己涂鸦的乌龟,换了丈夫的金贵。   好在他拿走画后并没有怎么样,至少放进了一个小框架里,现在还在书房摆着呢。   她给换了个不显眼的角落,只当眼不见为净了。   所以,孩子为什么要画王八?   还没等她问,孩子就兴奋举着自己画了一半的画问母亲:“妈妈,像吗?”   像什么?像王八吗?苏彤点头:“确实挺像的。”   得到母亲肯定,陆敏很高兴,昂起头看向陆母:“奶奶,是不是像招财?”   苏彤这才明白,原来女儿是问她画的像不像招财。   招财和富贵都已经冬眠了,被她放在三楼客厅一角。   她还以为这么久没见孩子会慢慢忘记呢,原来还记得,还相思成画了。   “太像了,一看就知道是招财。”在这种无伤大雅的问题面前,陆母想来是不讲什么原则的。   陆敏又看向苏彤:“妈妈,招财什么时候醒来?”   苏彤笑眯眯告诉她:“等天气暖和了,招财就会醒来啦。”   “哦。”陆敏低下头,继续画画。   没几秒钟,她又看向母亲:“妈妈,明天暖和吗?”   苏彤微笑:“冬天有三个月呢,明天当然还是跟今天一样冷啦。”   “哦。”陆敏再次低下头画画。   没几秒,她再再次看向母亲:“妈妈,三个月是多少天?”   苏彤扬起的嘴角抽了抽,不过还没有失去耐心,依然能语气和蔼告诉孩子:“三个月大概是九十天。”   “哦。”这次陆敏甚至低下头玩几秒都没有,而是直接问:“九十天是多少天?”   苏彤已经发展到面部肌肉抽搐了,她真不是没有耐心,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孩子。老师真的很伟大,不仅能回答孩子们的问题,还能教懂他们知识。   最后她只能说:“比你十根手指加起来还要多天。”   四岁的孩子,能数十根手指已经顶天了。   陆敏顿时面露沮丧,难过道:“好多天哦。”   苏彤也有些难过看向窗外,意有所指道:“唉,是好多天哦。”   她好笑自己刚起床那会的想法太天真,经过学习启蒙的孩子,就是一本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   唉,寒假为什么要放这么久?就不能和法定假期同步吗?   就在她低头叹气吃橘子之际,电话铃声响了。   陆老夫人接起电话,不一会喊苏彤:“国豪,找你呢。”   听到是表弟,苏彤这才想起,他可能也放寒假了,放下没吃完的橘子,连忙换到电话机旁坐下,接过电话。   “国豪,你放假了?”   电话那头的魏国豪哈哈笑道:“放了,刚到家呢。”   “刚到家就给我打电话,算你乖。”   苏彤才说完这话,电话那头就传来舅妈的声音,大声说:“什么他乖,是我让他给你打电话的。”顿了顿,又听到舅妈凶巴巴说:“快,把你想做的事告诉表姐,看他会不会支持你。”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对魏国豪说的,苏彤好奇,表弟想做什么,让舅妈不惜逼他打电话和她说。   不是,为什么和她说?她在这个家的地位已经这么高了吗?   真是让人高兴又自豪地发现。   苏彤殷切期待着表弟开口,等了好一会却只听到他在电话那头我我我,只能开口催促:“快说,你都把我胃口吊起来了。”   “是这样的……”魏国豪终于吞吞吐吐开口:“我不是放寒假了嘛。”   “嗯,所以呢?”想在寒假搞什么动作?   魏国豪一咬牙,决定豁出去了,反正都要说的,不如干脆点。   “我有一个想法。反正爸妈在镇上开店,我也想趁着放假这段子,在镇上摆个小吃摊。”   说完,他屏住呼吸,等待着表姐的反应。   苏彤哦了声,说:“想摆个小吃摊啊。”   语气淡淡,仿佛不过是件很小的事。   这反应超出魏国豪预料,他有些不敢相信问:“姐,你听了怎么没骂我?”   “为什么要骂你?”苏彤好笑反问:“难道舅舅和舅妈听后骂你了?”   “可不是!”魏国豪忍不住吐苦水:“你不知道,我妈把我骂得呀,用狗血淋头来形容也不为过。”   电话那头立刻又传来孙红梅凶巴巴的声音:“狗血淋头?我还直接拧断你的头呢。”   骂完儿子,孙红梅又对外甥女说:“你说他一个高中生,放假不好好想着学习,竟然想摆什么小吃摊,这不是胡闹吗?”   “妈,我真不是胡闹,我很认真考虑后才作出的决定。”   “闭嘴,小孩子知道什么叫认真考虑?”   骂完,苏彤又听到啪一声,显然是舅妈动手了。这么大声,显然下手没半代纳收敛,她隔着电话都觉得疼,也不知道舅妈打了表弟哪里。   电话那头传来魏国豪哀嚎:“妈,你轻点轻点,我屁股没肉。”   苏彤知道了,轻抿的唇忍不住微微扬起。   她知道,想要好好了解完整件事,得等那边的鸡飞狗跳结束。   果然,舅妈发泄完了,表弟才能又接着往下为自己辩解。   “姐,我真的有认真考虑过的。我现在才高二,学习任务真不觉得重。明年下半年就高三了,所有心思肯定得放在学习上,所以只有这个寒假能有机会尝试。”   随着他娓娓道来,苏彤还真听出了,他想干这个事是真的认真考虑过的。   为什么想摆小吃摊?首先当然是他有一颗想尝试做小生意的心,然后看到学校附近不少人摆这种摊生意都很好。而且小吃摊可以卖做法简单又美味的小吃,他能学会,并且有信心做得出来。   最后,他隔着电话哀求苏彤:“姐,我真的很想很想试一下,你帮我劝劝妈吧。”   “唔……你想卖什么小吃?”   本来神情沮丧的魏国豪,听到表姐这话,忽然又两眼一亮。   “姐,我都想清楚了,就卖烤红薯。”说起自己要卖的东西,魏国豪头头是道:“红薯咱们家有,至于烤红薯的炭,我也可以自己用柴火烧。卖它最省成本了。”   电话这头的苏彤,听得下意识连连点头。   看来真是考虑过的,连成本都考虑上了。 第116章   苏彤这一次站在了表弟这边。   学习固然很重要, 但很显然,他这次真的非常非常强烈想尝试干这件事,连卖什么, 怎么卖都想清楚了。还在卖力说服父母以及电话那端的她。   她也年轻过, 年轻并不是像很多书中说的那样,鲜衣怒马, 无畏无惧。甚至很多时候恰恰相反,大多数人在那个年纪反而更多的是无助,迷茫。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能对长辈说想干一件这辈子还没干过的事, 或许已经耗尽了积攒的勇气。而且他还想得那么明白, 结合实际,连卖什么产品,怎么卖都规划好了。   一个人能想得如此明白自己想要干什么的时候并不多, 更别提只有十来岁。而且表弟现在高二,学习任务确实还不是最重的时候,这个寒假不尝试, 接下来一年很可能真没机会。她也相信表弟是个有分寸的人, 不会做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事。   而且在她看来, 这件事也并不和学习冲突。摆摊嘛, 难道还能摆二十四个小时不成?没客人的时候,也可以在摊位前看书学习呀。   所以,她隔着电话帮着表弟一起说服舅舅和舅妈。   魏国豪的感动非言语能表达,只能不断说‘对对对对’来附和表姐,最后甚至还夸张说:“姐, 你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想的你都知道。”   苏彤立刻笑骂:“你怎么不说自己是虫, 帮你说话还说我是蛔虫。”   魏国豪连忙认错,不想得罪表姐这条粗大腿。   舅舅倒是有几分被说服了,舅妈却气呼呼道:“我让他打电话给你,本还想着让你帮忙劝劝,结果你还帮着他说话,这是要气死我。”   “舅妈,才没有这意思。因为舅妈民主,我才敢表达自己的意思。”   孙红梅冷笑:“以为给我戴高帽,我就会同意吗?总之这件事不行,是高中学生就应该不分日夜,不分寒暑假学习。”   “那样很容易变成书呆子的耶。”   “书呆子也比浪费光阴强。”   孙红梅气呼呼挂了电话,苏彤只能隔着电话对表弟传达自己的同情。   陆母和陆老夫人也多少听到了孙红梅在电话里的咆哮,特别坐的近的陆老夫人,担心问:“你舅妈既然不想让儿子摆小吃摊,你就帮着劝劝嘛,还将舅妈气成这样。”   “没事的奶奶,我舅妈真正生气才不是这样子。”一起共同生活了一年多,这点苏彤还是了解的。孙红梅真生气,那是连嚎叫的机会都没有。她现在更多的不过是担心,担心儿子不务正业,影响了学习。   她对婆婆和奶奶说:“为人父母,不都会这样么,都怕孩子一时的错误选择,将来付出重大的代价。”   说到这个,已为人母的陆老夫人和陆母可太懂了,特别是陆母,当初儿子弃政从商,如果不是还有那二十五间店铺作底气,她怕是也会愁白了头发。   陆母说出自己的猜测:“你舅妈家最近是不是周转不过来?国豪是不是想减轻家里的负担?”   苏彤不否认表弟有挣钱的想法,不过现在家里条件比以前好多了,他才来生出这个念头,应该是触发了他想尝试摆摊欲望,加上现在家里条件好了,让他有条件可以去做这个。   所以苏彤最终还是否定了婆婆这猜测:“有时候恰恰是没有后顾之忧才敢去尝试。”   这话陆母倒是认同的,对儿媳妇说:“你再打电话多安慰安慰舅妈,老人家想法是跟不上年轻人的,多说说也许就听了。”   苏彤点点头:“等她先消化消化吧,晚点我再打电话过去,实在不行就亲自跑一趟。”   表弟从来没像这次这样强烈想干一件事,万一舅妈没想通,真和表弟闹出不愉快,那就不好了。不过她对觉得不可能,舅妈是肯定能想通的人,那可是魏家村孙红梅,胆识领先全村人。   陆母很同意她这想法,劝不动确实是亲自跑一趟好些。   -   晚上,陆一诚下班回来,听妻子说了魏国豪想寒假在镇上摆小吃摊的事。虽然觉得诧异,不过仔细琢磨一番,对他这行为还是很支持的。   苏彤想听听他的想法,以为他会从商业角度去看,不料却是听到他说:“这并不是什么影响重大的事,他想做就支持一下,也没什么问题。”   说这话的时候,陆一诚哪里会想到,多年后,魏国豪用行动告诉他,当时他的判断错得多么离谱。这哪里是什么影响不大的事,这简直是影响了人生走向的决定。   苏彤笑看着丈夫,真佩服他能如此一本正经,云淡风轻说这样不痛不痒的话。   她打趣道:“陆总说得很对,说得很好,下次别再说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想到了一点,顿时又冲着丈夫眯眼笑。   这笑容陆一诚可太熟悉了,每次使坏前,必然这样对着他笑。   奈何他知道是知道,却也拿她没办法。   果然,妻子对他说:“等下吃过晚饭我给舅妈他们打个电话,你就把你刚才说的再对着舅妈说一遍。她对你无比欣赏,不管你说什么,她肯定都能听进去的。”   管用的人,说一句话顶过别人说十句。很显然,陆一诚就是管用的那个。   好咧,陆一诚慢慢笑不出来了。   妻子这要求并不过分,但于他而言,并不轻松。   不过他并没有要逃脱这个责任的念头,而是开始认真思考,一会怎样将利弊摊开来讲,好让两位老人更加容易做出判断。   他刚才说得虽然不痛不痒,却并不是随口敷衍。   吃过晚饭,陆家人都坐在客厅沙发看电视,苏彤也如她说的那样,拨通了魏家的电话。   嘟嘟几声后,魏国豪接了。   心有灵犀般,听到表姐的声音,他立刻高兴说:“姐,我就知道你肯定还会打电话回来的。”   他对表姐有着莫名的信心,她绝对不会不管自己这事。   “你不知道,上午挂了电话后,我去酒铺帮忙,妈唠叨了一天,比我们老师还能说。”   苏彤听着笑了,逗他:“你说这话就不怕被舅妈听到骂你啊。”   魏国豪嘿嘿笑道:“她在厨房呢,不过一会就出来看电视,我肯定不敢再说的。”话才说完,就听到他又说:“诶,我妈过来了。”   孙红梅一只脚才踏入客厅,听到儿子这话,以为他在说自己坏话,笑骂道:“你这臭小子,又跟谁说我坏话呢?”   “没说你坏话,我跟姐在聊天呢。”   “哪个姐?”孙红梅大概猜到,十有八、九是外甥女。   果然,儿子的回答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她冷笑道:“肯定是你这臭小子给她打电话,想让她来说服我是吧?”   孙红梅打定主意,这电话她不接,看他们能怎么说。   不料才这么想,儿子就对她说:“妈,是姐夫。”   说完,还非常聪明地按下免提。   这下好了,不管接不接,全家人都能听了。   陆一诚沉稳清冷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喊了一声妈。   “诶诶……”孙红梅几乎是本能般回应,前一秒还嚣张等着儿子的她,下一秒立刻走到电话前,生怕自己离得太原,说话声音太小,电话那头听不清楚。   “一诚啊,今天下班还挺早的啊,吃饭了吗?”   “刚吃了,你们呢,吃了吗?”   “吃了吃了,我们也是刚吃,正看电视呢。”   陆一诚笑了笑,也说:“我们也是在看电视。”   如此生搬硬套的聊天,苏彤看着都想笑,在丈夫第三次投过来求救的眼神后,她终于出手了,喊了声舅妈。   听到外甥女的声音,孙红梅说话顿时自然多了。   “干嘛呢,别又想帮你表弟说话。”   苏彤笑道:“我不帮,不帮,不过一诚有几句话想对你们说。”   说罢,她推了推丈夫,示意他开口。   陆一诚嗯了声,自然接过话:“我听阿彤说了国豪想寒假摆小吃摊的事,我觉得这想法挺好的。”   能得到姐夫的支持,这是魏国毫万万没想到的。   “姐夫,你真的支持我?还是我姐逼你的?”   这话刚落,陆一诚还没开口,苏彤委屈巴巴的声音就先通过电话传到另一端:“魏国豪,你为什么要这样冤枉我?你这样,还想不想说服舅舅舅妈让你摆摊了?”   魏国豪立刻意识到自己错了,诚恳给表姐道歉:“姐,我错了,我不该将这话说出来的。”   苏彤:“……你这就是认定了我逼你姐夫是吧?告诉你,不是,是他自愿的。”   说完,看了丈夫一眼,示意他赶紧为自己证明清白。   陆一诚嘴角扬起,抬手安抚妻子,让她别生气。轻咳了声,说:“嗯,她没有逼我。”   魏国豪:“我懂我懂。”   明明是说事实,怎么这么说后,倒反而坐实了她逼人似的?   苏彤叹气:“你们再这样聊,搞不好从不下雪的G市今年冬天要下雪。”   感叹完话不忘威胁道:“要不咱们就不听你姐夫解释为什么觉得你这想法挺好的,干脆把你这想法扼杀在萌芽状态吧。”   “别别别,我特别想听姐夫说说。”魏国豪语气都带着哀求了,连忙说:“姐夫,你说,我们都听着呢。”   不仅他,孙红梅也想听听陆一诚的看法。   这事她反对了一天了,但儿子还是没放弃,弄得她现在都有些摇摆。   在她看来,陆一诚不仅上过大学,而且一向有主见,她也想听听他市怎么看这件事的。   如果真对儿子人生能有点帮助,她也不是不讲道理的。 第117章   所有人都在等着陆一诚开口, 特别是魏国豪,他甚至觉得,只要姐夫开了这个口, 他想做的事就百分百成了。   这个姐夫, 就是有这样让人信服的魅力!   不过在陆一诚开口之前,孙红梅还是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如今我们家也不苦难了, 真不缺孩子挣的那几个钱。我是想他把时间都花在学习上,和他姐一样能考个好大学。”   陆一诚缓缓开口:“抛开赚不赚钱,我觉得摆摊对国豪来说, 至少有三大好处。”   大家都以为他要接着去讲是哪三大好处, 却不料, 他话一转,问其他人:“国豪他是不是不怎么喜欢和人沟通?”   这问题出来,苏彤和魏国豪的反应都是一样的——这还叫不怎么喜欢沟通?   但在孙红梅和魏光亮听来, 却觉得好像有那么点道理,这个孩子平时确实不怎么和他们说太多。   “你说的对,这孩子有时候就跟锯嘴葫芦似的, 什么都不和我们说。”   孙红梅这回应, 差点让魏国豪吐血, 在心里为自己喊冤。不是他不想说, 而是他被剥夺了表达的权利好吗?   苏彤则直接捂嘴笑起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在长辈眼里和在同辈眼里的巨大不通过吗?   陆一诚等的正是孙红梅的回应,接着往下说:“摆摊必须要和人交流,可以锻炼国豪的沟通能力。”   孙红梅下意识点头:“这点确实。”   她开酒铺后,每天和客人打交道, 村里的人都说她更加能说会道了。   陆一诚继续往下说:“国豪毕竟是男孩子,以后肯定是要承担起一个家庭的责任的, 刚好可以借这次摆摊锻炼一下他解决问题的能力。摆摊也算是小买卖,但凡买卖就不可能不遇到问题的。”   孙红梅再次下意识点头,做买卖确实会遇到很多不同的问题,非常考验人的应变能力。   虽然家里条件称不上好的,但儿子长这么大,确实除了读书还是读书,基本没遇到过什么挫折。以后有了自己的家,自己当家做主,要面对的问题不小。   没往这方面想不觉得,一往这方面想,她就忍不住啧了两声,担心儿子能不能承担得起一个家庭的责任。   “你说得太对了。”孙红梅附和得更大声,看向儿子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嫌弃,仿佛在说:看看你,真是连你姐夫的半分都不如。   魏国豪还能怎么样呢,只能告诉自己,姐夫应该也是为了说服母亲才会这样说的,心里绝对不是这么看自己的。   陆一诚说最后一点:“其实很多人平时学习成绩都不错,却在高考得时候考砸了。说到底还是心理承受能力不行。我觉得刚好可以接着这次摆摊,锻炼一下国豪的心理承受能力。”   说到这个心理承受能力,孙红梅可太懂了。做生意可不得有强大得心理承受能力,不然这生意绝对做不了。   投钱进去,你得承受住可能血本无归的风险。遇到难搞的客人,那就更不要说了,简直太考验人的承受能力了,但凡差点都会原地爆炸。还有,别以为接到大单就很好,稳赚不赔。才不是这样,生意好同样考验人。前段时间她就遇到一个交了定金,要一百斤米酒的。后来定金都不要了,毁约了,这一百斤酒就直接砸手里了。这要是没点承受能力,不得吃不下睡不着。   再看向儿子,连和自己正视一眼都不敢的怂样,孙红梅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   她叹了口气,不得不对女婿承认:“我这个儿子,懂事是懂事,性格却是没有几个姐姐坚强。”   魏国豪不敢相信母亲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性格不够坚强?母亲怎么能在他最亲爱的姐夫面前这样污蔑自己!   魏国豪必须出声为自己辩解:“妈,我哪里不如姐姐坚强了?”   孙红梅铿锵有力,张口就说出一件他不够坚强的事:“小时候打疫苗,姐姐都没哭,就你哭了。”   魏国豪没想到啊,这事母亲竟然记到现在。   完了完了,他在姐夫心里的形象怕是要毁了。   魏国豪绝望,却也没放弃,挣扎着努力挽回形象,为自己辩解:“那会我才多大,都还没上学。”   “老话说,三岁看老!”孙红梅一句话又将他说的死死的。   魏国豪快要委屈哭了,三岁看老这话能这么用吗?而且他只是眼浅,并不是不坚强。   而陆家那边,本来看电视的陆家人,注意力全在电话上了,被孙红梅母子逗得谁都没能忍住笑。   陆母都要羡慕了,陆一诚从小就懂事,才三四岁打针就不哭,好羡慕亲家母能有这样难忘的经历。   陆一诚推了推笑得前俯后仰,无声请示,他的任务是不是完成了?   苏彤觉得他已经做得很够了,也实在够难为的,笑着点了点头。   努力稳住笑后,对着电话说:“舅妈,你觉得一诚说的这几点有没道理?”   孙红梅老实说:“一诚说得,当然是有道理的。”   “那你同意让国豪寒假摆摊吗?”   “这……”孙红梅态度已经没有白天的坚决,只是还有些犹豫。   苏彤又对表弟说:“国豪,你能肯定摆摊不会影响到学习吗?”   “我保证!”魏国豪此时还没想到,表姐这句话有坑。   “你怎么保证呢?”   这话将魏国豪问倒了,傻乎乎问:“我要怎么保证?”   “这样吧。”苏彤故作思量,说:“你保证下学期的期中考试考前三名吧。”   魏国豪平时的成绩基本稳在班上前五名,他觉得表姐这条件不难,爽快应下:“行,我答应,我保证。”   苏彤眉眼一弯,说了声好,又对舅妈说:“国豪他都保证下学期期中考试年级前三,就同意吧。”   年级前三?魏国豪倒抽了口冷气,不是说班级前三吗?   这排名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他赶忙开口:“姐,我答应的是班级前三啊。”   苏彤面不改色,说:“可我说的是年级前三啊,怎么?做不到?还想不想摆摊了?”   好家伙,明晃晃的威胁。   此时此刻,魏国豪终于意识到自己中了表姐的计。   他没把握年级前三,可是又不想放弃这个机会,非常挣扎。   可他真的很想摆摊,姐夫服装店开业的那一幕又清晰浮现。   最终,魏国豪一咬牙一跺脚,同意了:“行,年级前三就年级前三。”   凭他的聪明,努力一下也不是不能创造奇迹的。   孙红梅狐疑看着儿子,十分怀疑他能不能做到,不过苏彤又开始劝了。   “舅妈,我相信国豪。冲着年级前三去努力,最终结果肯定不会差的。”   孙红梅听懂了外甥女这句话的言外之意,觉得十分有道理。   奔着前三名去努力,就算没达到,期间要付出的努力肯定也比之前多。   “行吧,那就摆摊吧。”孙红梅终于同意了。   魏国豪瞬间忘记了年级前三这个条件有多苛刻,开心到原地跳起,挂了电话后就回房写自己的摆摊计划。   孙红梅对丈夫笑说:“摆个小摊还要写计划,我们当时开酒铺可没搞这些花样。”   魏光亮笑道:“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做事方法。”   另一边,陆家。   挂了电话后,苏彤立刻拍起丈夫马屁:“还得是陆总出马呀,陆总一出手,什么难事都能搞定。”   陆一诚幽幽瞥了妻子一眼,无声控诉,这是利用完他还调侃。   苏彤嘿嘿笑了笑,伸着懒腰站起身:“电视也看完了,我先上楼了。”   云姨看了眼时间,这才惊觉,已经九点多了,也连忙抱起陆敏去洗澡。   苏彤上楼,陆一诚自然也是要跟着的。   来到二楼楼梯拐角处,他附在妻子耳边低声说:“我可是要索取报酬的。”   热气喷洒在耳垂,痒得很。   她揉了揉耳尖,不怕死反问:“怎么索取报酬法?”   陆一诚回了个‘很快你就知道’的眼神。   这下,苏彤耳垂是真的红了。   这家伙肯定是算出她大姨妈没了三天了。   -   魏国豪摆小吃摊的事定下来,孙红梅和魏光亮就帮着出谋划策,怎样以最低成本创造最大利润。   首先,就是这烤炉问题。   魏国豪想自己做,说了自己的想法,两父子今天留在家里动手做呢。   苏彤其实也想到这个烤炉问题,以前在街边买过烤地瓜,都是用那种三轮车推着那种大铁桶改造而来的,这时候估计不好找。   吃过午饭,她尝试给舅妈家打电话,想进一步了解一下表弟的摆摊计划。   没想到表弟真在家,接到了她的电话。   听到表姐关心自己烤番薯的炉子的问题,魏国豪笑呵呵说:“上次烧烤,你不是带来一个大考虑嘛,我打算用那个。”   “那个烤别的还行,烤番薯的话,会不会太慢了?”苏彤可是吃过很多次烧烤的人,知道番薯难烤熟。   她想到的这一点,魏国豪同样也想到了。   “我和爸今天将一个不要的铁桶改造成烤炉,打算先在这烤炉将红薯烤到八成熟,再换到烤架上。”   这倒是个办法,苏彤忍不住夸他聪明。   魏国豪一脸得意:“我今天还用木柴烧炭,已经搞了一桶了,明天再烧一天,攒够了后天就能直接摆摊了。”   说着,他忍不住和表姐透露更多:“姐,我觉得我烤的番薯一定能大卖。从小到大,你们不都夸我烤的番薯好吃吗?”   “那确实是。”苏彤承认,那话虽然有哄着他干活的意思,但会想起表弟烤的番薯的味道,苏彤都有点流口水了,当即表态:“你开张那天,我一定去捧场。”   “不、不用吧,摆个小摊而已。”魏国豪不好意思了。   苏彤却义正言辞说:“小摊怎么了?也是你人生第一次做生意,表姐肯定得去啊。你都已经把我勾得恨不能立刻吃烤番薯了,我必须得去。”   魏国豪明白了,表姐是馋了,嘿嘿笑了起来,也不揭穿她。   “行,那你来,我给你留最大的。”   “就这么愉快约定了。”   挂了电话,苏彤迫不及待跟婆婆和奶奶说,后天她要去找表弟,吃他烤的番薯。   陆母问:“昨天才说摆摊呢,后天就能摆呀?国豪年纪小,办事效率倒是高。”   “他还真是会选,烤番薯不像烤其他,什么调料都不用,烤熟就行,确实省事很多。而且,他烤番薯的经验非常丰富,也烤得非常非常好吃。”   她用了两个非常,陆母和陆老夫人听得都心动了。   婆媳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懂了对方的眼神。   自从跟着儿(孙)媳妇吃香的喝辣的后,她们自然也懂得了美食的魅力。   陆母对儿媳妇说:“不如,国豪开业那天,我们一起去捧捧场?”   苏彤吃橘子的动作一顿,诧异,脱口而出:“你们怎么跟我想一块去了?”   陆母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竟然也跟儿媳妇一样馋了。   她努力维持住长辈的稳重,说:“小辈做事,去支持一下也挺好的。”   “对啊对啊,难得国豪想做一件事,肯定要全力支持的。”陆老夫人也微红着脸附和。 第118章   三个女人, 都明白彼此心里怎么想的,却又都很有默契不去戳破。   她们打算心照不宣,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谁知道吃晚饭的时候, 家里两个男人竟然主动问起魏国豪摆摊的事。   这话题是陆一诚先挑起的, 仿佛知道妻子今天一定会去了解一般,才刚开始吃晚饭就说:“看天气预报, 过几天应该会降温。国豪打算什么时候出摊?降温应该有利于他的生意。”   他用的是‘生意’!   苏彤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虽然表弟这次决心很大,但她也不过认为,摆摊是小打小闹。但是丈夫竟然用生意来形容。只能说陆总是有格局的生意人, 不会看不上任何小生意。   她反思自己, 果然是只懂得吃。   为了名副其实, 她决定还是先将加到碗里的肉吃了。   吃完后才告诉丈夫:“今天刚跟他通过电话,他说后天就能出摊。”   “这么快?”陆一诚显然也诧异小舅子的效率,短暂微楞后笑了, 夸赞道:“国豪不错,有行动力。”   苏彤也并不吝啬夸赞这个表弟,平心而论, 魏国豪真的是难得的品性好的男孩子。   “他做什么都很自觉, 也利落, 不是那种拖泥带水让人着急的人。”夸到这她还觉得不够, 补了句:“从小就这样。”   “那还真难得。”这话是陆政说的,面露赞赏。单做事利落这一点,就胜过很多人了。   他建议道:“如果后天没什么其他事,你可以去帮帮忙。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能有自己的想法, 还付诸行动了,这点太难得了, 身为姐姐应该多支持一下。”   苏彤笑着点了点头:“我们今天也是这么说的,后天他出摊,怎么都得到场表示支持。”   “你们?”陆政看了眼母亲和妻子,好笑问:“你们也去?”   陆母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明明丈夫什么都不知道,却好像已经被他看透,她是因为想吃烤番薯了,才会响应婆婆的提议。   不过陆政真没往那方面想,他只是有些担心,后天应该已经开始降温了,母亲年纪这么大,出门着凉了怎么办,于是建议母亲留在家里。   谁知道陆老夫人反应很大,急吼吼说:“我多穿几件衣服就是,你还限制我出门了。”   陆政一怔,他真没那个意思,母亲为什么会这么想?   母亲的反常,让他后知后觉想到了别的,有些不敢相信问:“妈,你不会是想吃烤番薯,才这么想去吧?”   陆老夫人被说中心事,心猛的一跳,却依旧嘴硬否认:“你胡说什么,你妈我都七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可能还会馋烤番薯这些东西。”   嘴上这么说,心却是虚的厉害,只得佯装叮嘱曾孙女吃饭。   正在乖乖吃饭的陆敏无辜躺看向太奶奶,她很乖在吃呀。   陆老夫人被宝贝曾孙女这一眼看得心肝都疼了,连忙怜爱摸了摸她脑袋,夸她乖。   陆老夫人不知道,儿子其实并没有往她以为的那方向想,恰恰相反的,他想歪了。   陆政以为母亲是想起了过去吃番薯裹腹的那些艰苦岁月,无比心疼,说:“妈,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你要是实在怀念以前的日子,想吃什么番薯野菜之类的,可以告诉我。”   陆老夫人看向儿子,陆母也看向丈夫,就连苏彤和陆一诚,也看向他。   陆一诚甚至有些无语叹了口气,腹诽道,父亲果然是这个家最单纯的,竟然还没看出,奶奶和母亲受阿彤影响,已经变了。   陆老夫人哆了哆嘴,最终还是选择厚着脸皮收下儿子这份孝心。   她都已经这个岁数了,总不能到了这个年纪才来丢脸,还是丢这种小孩子才会的贪嘴之脸。绝对不行。   陆一诚正想告诉父亲真相,苏彤准确无误在他开口前踢了他一脚。   这一脚还不轻,毫无准备的他嘶了声。   苏彤佯装无辜,还体贴问他是不是咬到舌头,并温柔提醒:“吃饭少说话哦,不然容易咬着舌头。”   这是提醒他不要多嘴了,陆一诚只能选择对不起父亲了。在心里说,你的妻子都没选择帮你,就不要怪我这个儿子了。   -   转眼,就到了魏国豪出摊的这天。   陆家三个女人天没亮就起床了,不到六点就开车出发去魏家村。   起这么早苏彤当然也痛苦,但昨天晚上和表弟聊电话的时候,一时激动说了今天过来帮他运东西。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只能早点起床出门了。   清晨路况好,不过七点多点,她们就到了魏家。   魏家人也早起床收拾好了,看到苏彤她们这么早到,孙红梅心疼坏了。   这么早到,不用说,肯定是天没亮就起床出发。   天这么冷,她一个惯了早起的人都觉得起床痛苦,何况阿彤她们。   她抬手就给了儿子肩膀一巴掌:“要不是为了你,你表姐怎么要这么辛苦。”   苏彤听到这话,连忙一脸严肃说:“舅妈,你可千万别不能这么说说,这样说真的不好。”   孙红梅被外甥女如此严肃的态度弄得紧张了,哟了声,也一脸正经问:“怎么不好了?”   “首先,是我主动提出要来帮国豪的,他当时还心疼我奔波。其次,早起和开车来这里帮忙真的不辛苦。所以不要将我心甘情愿做的事,变成压力加诸在国豪身上。”   严肃说完这些,她又拉着舅妈的胳膊撒娇道:“而且你不是从小教导我们,兄弟姐妹之间要互相帮助嘛,那我现在能帮国豪了,你怎么却责备他呢。要是都这样,以后国豪有困难会不敢找我这个姐姐的。”   陆母觉得儿媳妇这话说得太对了,看向孙红梅的眼光甚至都带上了几分敬仰。   她这位亲家母教出来的孩子,真的是个个都那么好。   在那样难的环境下,还能将孩子教的这么好,了不起都不足以拿来形容。   孙红梅其实也被外甥女最后那番话说得有些动容。她确实从小这么教导几个孩子,却也要孩子们听得进去呀。   她轻轻拍了拍外甥女的手,说:“好啦,舅妈知道你乖。”   语气温柔的,和刚才凶魏国豪的时候判若两人。   同样动容的还有魏国豪,她被母亲指责后确实有压力,觉得都是因为自己表姐才那么辛苦。但听完表姐那番话,感动的眼睛都湿润了。   呜呜,原来表姐是那样想的,原来表姐结婚了也没和他见外。   不过感动没几秒,就被表姐看到。   苏彤生怕他真感动哭,连忙凶他:“说好互相帮助,我车开来了,我该帮的帮了,现在到你把东西搬到后尾箱。”   “哦。”魏国豪回过神来,连忙去搬东西。   有车子就是方便,一袋番薯两袋炭,还有烤炉什么的,都塞进后尾箱一次拖到镇上。   车子坐不下那么多人,魏国豪本来想让母亲母亲坐车,他骑自行车的。   父亲却拍了拍他肩膀:“你的摊子,你当然得跟着去收拾,我骑自行车吧。”   孙红梅也觉得丈夫说的有道理,便让儿子坐副驾驶的位置了,她和陆家两位长辈坐后排。   来到镇上,魏国豪选的摆摊位置其实就在酒铺对面马路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处,所以有什么事的话,孙红梅这边也能照应一下。   东西搬下车,他立刻麻利将烤架那些搭好,并生好炭火开始烤第一炉番薯。   孙红梅盯着看了一会,见确实不用自己操心,便打算回酒铺,还问外甥女她们要不要去铺子里坐。   苏彤摆了摆手:“我现在这里陪会表弟。”随后对婆婆和奶奶说:“你们先去铺子里坐歇会吧,一会番薯烤好了,我拿过去给你们吃。”   这话说的,好像她们来在这里就是为了烤番薯一样。不过她们这年纪,在街上吃烤红薯也确实不好。   心虚的陆老夫人和陆母为了表明自己不是贪吃,自然选择跟孙红梅去了酒铺,只留下他们姐弟在这。   魏国豪将长板凳擦干净,对表姐说:“姐,你坐着,刚好挨着炉子,可以取取暖。”   苏彤没客气,夸他细心。   魏国豪嘿嘿笑了笑,继续忙。   烤了十来分钟,番薯的香味已经能很明显闻到了。   刚好,另一个烤架也已经搭好并生好炭火,魏国豪将铁炉里烤得七八成熟的番薯转移到烤架上。   有一根比较细的已经全熟了,他立刻献宝一样碰到表姐跟前:“姐,这根番薯熟了,你尝尝。”   苏彤早就馋了,顶着烫手也接过,美滋滋吃起来。   才吃第一口,她就被惊艳到。   不知道是表弟手艺精湛了,还是用木炭烤出来的番薯就是比较好吃。   “好吃,好好吃。”苏彤啃着番薯,也没影响到她表达。   这个点,正是很多人出来买菜的时候。十字接口,人流开始慢慢多起来,不少人也被这烤番薯的香味吸引到了,再看到苏彤那仿佛吃绝世美食般的样子,好多人都被诱惑的停下脚步。   终于,有第一个人问:“烤番薯怎么卖?”   虽然在父母的酒铺里煅炼过,但这毕竟是自己的摊子,魏国豪还是紧张了。   苏彤笑眯眯替他回答:“小根的三毛,大根的五毛。”说完价格,她说了句:“番薯是我们家自己种的哦,纯天然无公害,还非常甜。”   这时候还并不怎么兴讲纯天然无公害,但是人哪里有不喜欢吃纯天然无公害的东西,而且大冷天的,烤番薯的香味太具诱惑力了。   这位询价的客人终究还是没忍住诱惑,让魏国豪给她挑两根大的。   第一单生意就这么做成了,魏国豪拿着那一块钱,脸都快笑烂了,傻乎乎对苏彤说:“姐,我挣钱了。”   苏彤看不下去他这个傻样,忍不住轻轻拍了下他脑袋,想拍醒他。   “对,你挣钱了。”挣了一块钱。   然而接下来魏国豪一番话,却让她忏愧,庆幸没将最后那句话说出来。 第119章   “姐, 一块钱呢!”魏国豪本就清澈明亮的眼神,更是明亮了几分,满是憧憬对苏彤说:“虽然只能买两把糖几个包子, 但是可以买给你们吃啊。姐, 你信我吗?我以后肯定能赚很多很多一块钱,比现在多一千倍, 一万倍。”   一万倍,一万块。   这金额对于现在的苏彤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遥不敢想的数。但对于十八岁的魏国豪来说, 一万倍已经是他敢奢想的极限。   苏彤的心最柔软的地方, 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她看着眼前这个少年, 贫穷却自强,逐利却坦荡,更难能可贵的是, 她在他身上看到的追求是,强大才能有能力爱家人。   她这颗万能冰封的心啊,都被表弟这份赤忱感动了。   苏彤也扬起灿烂的笑容:“一万倍, 真是想都不敢想。”   “敢梦, 敢想。”魏国豪接得正正的, 还比了个加油打气的动作。   苏彤怕他太敢想, 时候被现实狠狠打击,配合着无比憧憬道:“你还真是敢梦敢想。”说完这话,她语气一变,忍不住给了傻笑的表弟重重一拳:“可我是想都不敢想,一根大番薯卖五毛, 一万块得卖两万根大番薯,将我们家菜园地刨光也刨不出来两万根大番薯。”   魏国豪捂住被捶了一拳的胸口, 虽然表姐的力道不大,打得他不痛,但是表姐的话伤害很大,他心很痛。   但表姐说的是事实,将他们家菜园地刨光也刨不出两万根大番薯,他这梦确实不能做得太离谱。   他很快又振作起来,爽朗笑道:“那就先定个小目标,今天先挣个十块钱。”   这话确实是结合实际说的,他带出来的番薯如果能卖掉一半,就至少能挣十块钱。   “好,加油。”苏彤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道,人比人真是气死人,想想几十年后别人的小目标。   很快,又来了第二个,第三个客人,魏国豪也没有了刚开始的拘束,慢慢适应了过来。   三波客人,将魏国豪烤的第一炉番薯都买光了。   第二炉烤好,魏国豪将这些番薯都装好拿给表姐。   “姐,你也别坐在着吹冷风,把这些番薯拿去给大家吃吧。”   苏彤也正有此意,表弟已经能从容面对,她也不用继续坐在这里了。   毕竟她已经受不住诱惑,吃了两根烤番薯了。再吃下去,怕是要噎着了。   苏彤拿着热气腾腾的烤红薯回到酒铺,刚好这时候舅舅也到了,便每人分了一根,让他们尝尝魏国豪的手艺。   陆老夫人和陆母只闻着就已经觉得香的不得了,吃了一口,毫不吝啬夸赞。   孙红梅也不是没吃过儿子烤的番薯,孩子们嘴馋,有时候在厨房烧火,也会偷偷烤几根番薯来吃。   以前吃也没觉得多好吃,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吃进口也觉得着番薯味道极好。   怎么回事呢?明明还是她种的番薯。   她好笑问其他人:“难道是因为心理作用?”   苏彤解释:“可能是炭炉烤的,就是比柴火灶烤的好吃。”   柴火灶是明火烧,炭炉可是暗火烤,火候和时常都不一样。   她想,烧烤自古以来都是炭烧,而非明火烧,应该是有它的道理的,就是炭火烤出来的好吃。   孙红梅也不是真要去纠结为什么更好吃,听外甥女这么说,也这么认为,笑呵呵对其他人说:“所以说不管做什么,还真是都得专门做才能做更好,才能做起来。”   这是她开酒铺后最深刻的感慨,如果当时没有咬牙豁出去决定开酒铺,肯定是做不到现在这成绩的。   有件事,她和丈夫商量过,一直都犹豫不决,本来就想和外甥女商量一下的,今天凑巧不仅外甥女在,亲家也在,她便干脆拿出来说了。   “有件事,想听听你们意见。”   舅妈很少以这样商量的语气说话,苏彤一下子就嗅到了‘大事’的味道。   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全在自己身上,孙红梅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将事情说了出来。   “我这间酒铺也开了小半年了,说实话,确实是挣了点钱,所以我想买辆摩托车。”这话说出来后,心里瞬间没什么负担了,孙红梅干脆敞开了说:“我了解过,现在买一辆嘉陵摩托大概要四千块钱左右,虽然有点贵,但有了摩托车,我们每天往返可以快很多,运酒啊什么的也方便得多了。”   苏彤诧异到O起嘴,一是诧异向来节俭的舅妈和舅舅竟然能下决心买这么贵的摩托车。二是诧异酒铺还挺能挣钱的,短短半年就挣了几千块,真不错呢。   诧异完,她忙表达自己的支持:“这想法很不错啊,我绝对支持,不仅精神上,经济上也想表示一下。”   陆母不仅支持,还夸赞:“亲家母,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有胆识的女性。这辆摩托车得买,必须买,就让阿彤也出一点钱吧,也算是孩子的一点心意。”   能得到大家的支持,孙红梅舒了一口气。这么大一笔钱,他们家也才刚刚好起来,多怕被孩子们误会打肿脸撑胖子什么的。   支持就够了,钱她是不会要的,所以直接拒绝了外甥女:“我敢想这个事,就肯定是够钱的。你的心意我心领了,钱我不要。”   苏彤也不和舅妈争执,不要,她有的是办法给。   她问舅妈:“什么时候买?去哪里买?”   这时候的摩托车得去哪里买?她还真不知道。   不过孙红梅知道,她兴奋告诉外甥女:“县城的摩托车商行,我听隔壁的老板娘说,那里可多摩托车了,看得人眼花缭乱。”   苏彤也兴奋了,对舅妈说:“你想去看车的时候告诉我,我陪你去。”   “不用,我们直接从镇上坐车去县城也很快。”   苏彤却早已想好理由:“敏儿上幼儿园后每天都需要人接送,开车不是很方便,人太多了,根本开不进去,如果有合适的摩托车方便载孩子的,我也想买一辆。”   陆老夫人和陆母听到这话,都非常赞同。   虽然他们家离幼儿园不远,不过能有方便的代步工具这也不是坏事。   特别是陆母,想着自己和孙红梅年纪也差不多,如果她能学会开,自己也不是不能的。这样苏彤没空接送孩子时,她就可以代劳。   既然也是需要,孙红梅就没坚持,让外甥女到时候等自己电话。   因为陆敏没带出来,苏彤几人也不敢待太久,吃过午饭后便回去了。   临走前,苏彤还去表弟摊前看了看。   他干得兴致勃勃,一个上午就已经达成小目标了。   -   回到家,陆敏看到大半天没见到的她们,笑着笑着突然嘴一扁,哇一声哭了起来。   那委屈的样子,可把陆老夫人心痛坏了,连忙拿出带回来的烤红薯哄她。   “我的心肝,看太奶奶给你带回来了什么?”   陆敏看了眼黑乎乎的番薯,哭得更伤心了。   “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她在控诉大人们丢下她独自去吃香的喝辣的,无比伤心。   陆老夫人心都快被哭碎了,哪还有早上丢下孩子偷偷出门的窃喜。   她心虚不敢为自己辩解,只能一个劲哄,可陆敏哭起劲了,哪可能这么容易被哄好。   一时之间,三个大人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特别时此时,云姨又补了一刀,告诉她们:“孩子醒来发现你们不在,不哭不闹,乖乖吃完饭,一个人坐在地毯上玩,我还以为她没事,没想到心里委屈了。”   陆老夫人悔不当初,她怎么能因为馋一根烤红薯,就把心肝肝丢下呢。她应该把心肝肝带上才对的。   陆母也眼眶泛红,此时此刻,是恨不能时光可以倒流,她一定将还在睡梦中的孩子带上。   苏彤看着婆婆和奶奶,感觉就自己一个人冷静,好像太铁石心肠了。   她拍了拍孩子,一脸认真说:“妈妈和奶奶、太奶奶,今天是去办了件大事。”   办事?不是吃香的喝辣的?陆敏哭意稍稍减轻了点,挂着两行泪看向母亲。   “我们今天去找外婆商量买摩托车送敏儿上学的事呢,等过段时间外婆有空了,我们一起去挑车车,好不好?”   摩托车是什么?陆敏不知道,但车这个字,还是让她好奇了。   苏彤继续加大拐骗力度:“如果能挑到合适的摩托车,敏儿下学期就可以坐车车上学啦,不用走路了哦。”   不过她觉得孩子还是要适当走路锻炼的,上学赶时间可以开车,但放学不赶啊。   陆敏被成功忽悠了,慢慢停下了哭泣。   只要不是丢下她去吃香的喝辣的,她好像就没那么难受了。   陆老夫人和陆母这才松了口气,陆老夫人趁势再把番薯拿出来。   孩子吃了一口,被香到了,美滋滋一口接一口吃起来,很快就忘了几秒之前的难过。   苏彤这会却觉得心疼了。   孩子真是太单纯好哄了,好哄的让人心痛。   呜呜呜,她真是个铁石心肠的母亲。   晚上,陆家两个男人陆续下班回来。   陆一诚见到妻子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今天烤番薯吃得开心吗?”   苏彤本笑容满面的,听到这话无情转身。说得她是什么吃货一样,生气!   没多久,陆政也下班回来,见到妻子笑呵呵问:“今天有没有顺便吃几根烤番薯过过嘴瘾?”   陆母笑呵呵接过丈夫脱下的外套挂好,温柔说道:“尝了点,味道真不错呢。”   坐在客厅看妻子冷脸的陆一诚,听到父亲这话,面露佩服,心道,姜还是老的辣,论说话艺术,他还是要跟父亲学习。   -   几天后,苏彤接到舅妈的电话,告诉她后天休店一天,想那天去选摩托车,问她有没空。   “当然有。”   孩子都放寒假了,她每天都有空。   她要出去走走,要出去透透气。   孩子是很乖,但别按下了启蒙开关的孩子,总有让人觉得‘打你心疼,不打你心里难受’的时候。   哪怕孩子几乎不用她怎么操心,她可能也就是在孩子成长过程中略尽绵薄之力。   但也就是这点绵薄之力,也已经让她深深感慨,当娘不易。 第120章   挂了舅妈电话, 苏彤立刻喊了声妈。   把正站在窗户前伸懒腰的陆母吓了一跳,忙回过身,以为她有什么事。   苏彤激动道:“妈, 舅妈说过两天去看摩托车。”   陆母笑她:“去看就去看, 瞧把你激动的。”   “我能不激动吗?”苏彤想扑在婆婆怀里哭,她真这么干了, 扑在婆婆怀里,不过倒没有哭。   自从跟孩子说了要去买摩托车,孩子就天天问什么时候去买摩托车, 还问了好多好多摩托车的问题, 她都不知道一辆小小摩托车能有这么多问题, 直接把她问得心理防线崩溃了,把丈夫揍了好几次。   终于要去看摩托车了,舅妈再不提她都要主动提了。   陆母被她小孩子性的反应逗笑了, 同时又心疼。   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孩子,确实难为她了。   陆母心疼拍了拍儿媳妇的后背,深有感触道:“孩子到了好奇的年纪, 确实挺难为大人的。”   婆婆这话, 让苏彤想起了什么, 退出婆婆的怀抱, 好让自己能清楚看到婆婆的脸,问:“一诚以前也这样吗?”   陆母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点了点头。   典型的有其父必有其女啊,陆母也不好说什么,当时她可是直接被儿子问到投降的。   不过她立刻又安慰儿媳妇:“也就这两年才这样, 等过两年上小学了,兴许孩子懂得的就比我们多了。”   苏彤:“……”   这话听着好像也并没有让人多高兴, 她还以为自己的母权至少能行使到孩子十八岁呢。   上小学就懂得比自己多,那怎么行,她也是会学习进步的好嘛。   危机感来了,苏彤决定以后不能只顾着看情情爱爱的小说,也必须看一些能提升自身修养,长点点人生知识的。   说干就干,她对婆婆说:“妈,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干,不如我们去逛逛新华书店吧。”   陆母也没什么要反对的,只是婆婆去了小姑子那,云姨也休息去了女儿那,如果她们也出门,家里就没一个人了。   “没人就没人嘛,我们把门锁好就行。”   “也是。”陆母好笑自己在纠结什么,听到儿媳妇这么说,果断同意了。   穿上外套,三人出门了。   有车后确实去哪里都方便了很多,不一样会三人就来到了本市最大的新华书店。   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大部分时间又都是呆在家里,陆母自然也知道些儿媳妇看书的喜好。   但是今天,儿媳妇又让她意外了,竟然没有往言情小说类书架去,而是认认真真在挑选一些历史类、社科类的书籍。比如什么《成语故事》《寓言故事》《五十位名人传记》之类的。   “这是要给敏儿挑书?”陆母问出自己的猜测,但敏儿才四岁,这年纪看这类书会不会难度太大了?这些书适合孩子四五年级以后看。   不过苏彤很快否定了她的猜测:“不是啊,我买来自己看的。”   陆母傻眼,总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也许是这类书总给人感觉是学生看的,所以她才会有这种怪怪的感觉吧。不过大人看这些书也没说不允许。   挑好了自己要的书,苏彤顿时都自信了几分。   她是真的被有其父必有其女这句话给吓到了,陆一诚这么聪明,他的女儿又能差到那里去。如果她不上进些,搞不好过几年她就是家里最笨的哪个。可能女儿张口说出的一句成语,她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只是想想,都觉得太可怕了。   不过还好,婆婆无意中点醒了她,及早发现这个问题,现在还能补救。   从今天起,每天晚上睡前看几页书,等到女儿上小学了,她也早积攒到满腹学问了。   心安下来的苏彤笑眯眯问婆婆:“妈,你不买两本书回去打发时间?”   陆母笑道:“我也不知道看什么。”   她书读的也不多,从小没培养到看书的习惯,所以让她买书,她也不知道买什么。   “要不,我给你推荐几本?”   “你知道我喜欢看什么书?”   苏彤摇头:“不知道啊,不过兴趣是可以培养的,没关系啦。”   等到儿媳妇拉着她来到言情小说分类的书架前,陆母忍不住又笑了,调侃问道:“你是想买给我看呢,还是自己想买呀?”   苏彤倒也不掩饰,笑道:“当然是买给你啦,不过可以一起看嘛。”   她给婆婆挑了两本言情小说,准备走之际,却意外扫到了一套武侠小说。   陆母顺着她的目光扫过去,也留意到了这几本书,且还小小发出惊呼声:“这电视剧前几年播的时候我看过,可好看了。”   苏彤心一动:“要不我们把这套书也买了吧。”   这可是1984年出版的最早版本啊,几十年后如果再有人争论剧情,她也能拿出最原始的证据了。   买多一套书对她们来说并不造成负担,陆母当然不会反对。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这套书买回去以后,竟开启了她对武侠小说长达几十年的痴迷。   陆敏跟着奶奶和母亲,从这逛到那,又从那逛到这。奶奶和母亲手里都拿着书,就她什么都没有。   她急了,扯了扯母亲的衣服。   “妈妈,我呢?”   “马上就到你。”苏彤拍了拍她戴着的粉色毛线帽,这还是婆婆用她饰品店剩下的毛线织的呢,真可爱。   领着孩子来到儿童读物区,苏彤任由她去选。   四岁的孩子不懂,只看哪本画的好看就选哪本了。   旁边一个正在给自家孩子精挑细选,愁了半天都不知道买哪本的母亲看她这样随意,忍不住在心里猜测,态度如此敷衍,怕不是后妈吧?   陆敏选了一本,问母亲:“妈妈,这本可以吗?”   苏彤看都没看,点头:“可以。”   陆敏又开开心心去挑下一本,如是再三,很快就挑好了三四本,开心的就像一只小袋鼠,蹦蹦跳跳。   旁边在心里腹诽苏彤的而母亲,看了看别人家欢快自信的孩子,又看了看扒拉着自己腿,苦着脸吸鼻子要哭不哭的儿子,顿时无比嫌弃。   可爱的孩子,永远都是别人家的。   她终于忍不住,问苏彤:“这位妈妈你好,孩子那么小,根本不懂得挑选,你任由她喜欢拿哪本书就哪本书,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不会啊。”苏彤笑眯眯说:“就算是我精心挑选的,她这个年纪也未必看得懂啊,不如就让她享受一下买书时候的快乐。”   “你就不怕孩子选的,并不适合他们看?”   “这里是儿童读物区,不适合孩子看的书必然不会摆放在这里。”苏彤冲那位母亲笑了笑,她理解做母亲担忧,但有时候实在不必操心至此。   苏彤的话,让这位母亲犹如醍醐灌顶,忽然想笑自己站在这里纠结了半天有点像笑话。   本来他们是开开心心出门来买书的,可因为儿子一直选的书都不能让她满意,她气得将儿子骂哭了,决定亲自来选。但选了半天,又选不出哪本比较好。   亏她刚才竟然还腹诽别人是不是后妈,人家只是将问题看透彻了罢。   她也不选了,让儿子区挑选,柔声保证道:“这次你想买哪本,妈妈保证都不反对。”   “真的?”本来哭丧着脸的小男孩,听到这话,两眼顿时又亮了。   “真的。”母亲再次保证。   小男孩开心极了,立刻拿起自己最想要的连环画。   母亲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正准备想骂儿子,却听到苏彤说:“我弟也喜欢看连环画,上高中了都还很喜欢看。看来应该是男孩子都喜欢这种有画面的书籍。”   这番话,让这位母亲的怒气瞬间散了。   她感激朝苏彤点了点头,刚才如果不是对方这么说,自己又要骂儿子,又做出出尔反尔的行为了。   从新华书店出来,已经快五点了。   苏彤突然生出一个主意,笑眯眯问婆婆:“妈,要不今晚我们在外头吃晚饭?”   陆母还真是有些心动,但也有所顾虑:“云姨今天休息,不回去吃,那你奶奶,还有一诚跟一诚爸怎么办?”   “我们可以打个电话给奶奶,去接她。”至于两个男人,一顿半顿凑合一下也不是不行。   陆母根本没办法拒绝儿媳妇这提议,两人来到一能打电话的小卖部。   陆母给小姑子家打个电话。然电话那头,陆娟却告诉她,婆婆半个小时前已经自己打车回去了。   “要不……”   “要不我们回家接奶奶呗。”苏彤朝婆婆坏坏眨了眨眼。   “……好建议。”   两人兴冲冲开车回家,本来是想接了陆老夫人就走的,谁知道今天陆一诚竟然这么早下班,回到的时候他已经在家了。   无意撞破自己竟然差点被母亲和妻子舍弃,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呢,只能说老天待他不薄,让他今天提早下班。   想想更可怜的父亲,什么都不知道,辛苦了一天下班回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也许是儿子的出现,让陆母想到了丈夫,终于有些于心不忍,对儿媳妇说:“我还是给你爸打个电话,说一声。”   苏彤点头,都回家了,说一声是应该的。   不过她没想到,婆婆对公公说的竟然是……   “……嗯,我们决定今晚在外面吃晚饭,你在单位食堂吃了再回吧。” 第121章   和丈夫说完这个事, 陆母可以心无负担去外头吃晚饭了。   开车走在去往饭店的路上,苏彤还和婆婆开玩笑说:“我还以为妈会问爸要不要一起过来吃晚饭,没想到竟然都没给爸开口的机会。”   陆母解释:“他最近那么忙, 连回家吃晚饭的时间都没有, 怎么还可能有时间跟我们去外头吃。”   原来是因为这个,陆一诚收起了对父亲的同情。   只是, 不知道父亲会不会也和他一样,误会了呢?   陆一诚想得没错,远在单位的陆政整个人都傻眼了。即便挂电话了, 也拿着话筒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温柔体贴的妻子, 现在竟然很放心他食堂的饭菜了。   发愣的时候, 刚好有下属进来问他事情,看到他这样,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陆书记, 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陆政没时间哀伤,只能迅速调整好情绪先工作。   和下属交代完工作,都已经七点多。   这个时候去单位食堂, 应该也没剩什么了吧。   他叹了口气, 认命开始收拾桌面那一堆文件。   办公室里还有好些同事没走, 看到陆政神情蔫蔫, 关心问:“陆书记,您是太累了吗?”   陆政笑着摆了摆手:“没有没有。”   除了说没有也不好说其他,总不能跟下属说,今晚家人抛弃他在外面吃饭吧。   下属只当他是逞强,关心提醒道:“我们也清楚, 副书记的工作很重,但您还是要注意身体啊。”   “会的会的。”陆政笑了笑, 拍了拍下属的肩膀,也提醒他们早点下班。   年底事多,他其实已经很久没和家人一起吃晚饭了,都是留饭菜,等他回去的时候再加热吃。所以今晚他们去外头吃也没什么,反正等到他下班回去也早过了吃晚饭的时间。   陆政先去单位是食堂看了眼,阿姨都在打扫卫生,饭渣子都没了,他只能改而去外头经常光顾的一家小面馆。   说来也是凑巧,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才端上来,就有个曾经一起在部队待过,后来转业的老战友进来了。   看到他,老战友很高兴,自然要凑到他这张桌坐下。   只是这种老战友重逢的喜悦还没维持多久,就听到对方说:“我下午在丽晶检查消防,看到了嫂子和侄子他们在那吃饭,那其乐融融的画面,可把我羡慕死了。”   他丝毫没察觉到陆政已经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拍着老战友的肩膀说:“老陆啊,你好福气啊,我就没见过这么和谐的婆媳。”   陆政呵呵笑了笑,他能想象家人们坐在一起吃晚饭的温馨场面。只是里面没有他,多少让人觉得心酸。   他问老战友:“你怎么不回家吃晚饭?”   老战友听到这话就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唉,说实话,不想回去吃,不想看到老婆和老妈子吵架。”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话陆政也不好插嘴。   刚好这时候,老战友点的牛肉面也端上来了,他指着牛肉面说:“吃吧吃吧,趁热吃。”   吃饭不过是为了裹腹,为了活下去。一个人吃也是吃,一群人吃也是吃,没什么的。   心里说着没什么,吃进嘴里却少了很多滋味。   两人边吃边聊,不知觉在面馆坐了一个多小时。   老战友和陆政大倒苦水,说自己媳妇和妈之间的矛盾有多深多深,现在整个家的气氛剑拔弩张,孩子们也因为这个不怎么愿意回家。   说到最后,他甚至握着陆政的手,问:“老陆啊,传授一下,到底要怎样平衡媳妇和母亲的关系?”   陆政拍了拍他肩膀,说:“首先,不能逃避,不要觉得这事她们女人之间的事,和自己没关系。”   老战友怔住了。   九点多,老板提醒他们要关门了,两人才依依不舍道别。   回到家已经快十点,母亲已经睡了,儿子和儿媳妇也上楼了,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妻子并没有睡,半躺在床上看书,显然是在等着他回来。   陆政边脱外套边说:“年底事情比较多,我要是晚回来你就早点睡,不要刻意等我。”   陆母笑了笑,放下手中的书,关心问:“今天这么忙吗?回得一天比一天晚。”   陆政解释:“在外头吃面的时候遇到曾经的老战友,两人聊了一会,才回来晚的。”说着,还告诉妻子:“他今天刚好去丽晶检查消防,还看到你们呢。”   陆母立刻知道是谁了,有些感慨说:“老崔感觉老了好多,是转业后工作太辛苦吗?”   “呵,辛苦得过在部队里?”陆政叹气摇了摇头:“还不是因为家里老闹得鸡飞狗跳,闹心呗。”   别人家的家事,陆母也不好过问太多,催促丈夫赶紧去洗澡。   陆政抓起睡衣,去了二楼的浴室洗澡。   洗完澡出来,发现妻子依旧靠着床头看书。他这才好奇看了眼书名,顿时更诧异了。   “你竟然在看武侠小说。”   “嗯,今天和阿彤带敏儿去新华书店,顺便买的。”陆母看得痴迷,说话眼睛甚至都没离开过书本。   陆政躺下,提醒妻子:“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   陆母让他先睡:“我再看会就睡,你赶紧睡吧。”   陆政:……   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一种错觉。他晚回来,妻子没有睡,貌似是真的因为书好看耶。   他幽幽叹了口气。   陆母听到了,问:“怎么了?累了就早点休息,我正看到精彩处,舍不得停下来。”   “看到那里了?”   “看到江南七侠去蒙古找郭靖,想看看到底能不能找到。”   陆政拿过妻子的书,笑道:“我告诉你吧,找到了。好了,快睡吧。”   陆母看了下时间,也确实不早了。既然知道能找到,她也放心了。   才躺下,她又想到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找到的?”   陆政:“……之前不是有播过电视剧吗?”   “我知道播过,但我那会不是不感兴趣嘛。”陆母笑问丈夫:“你都认真看了每一集?”   陆政哼了声,算是认下。这算是他难得从头到尾感兴趣的一部电视剧,所以看得格外认真。   陆母更来劲了,拉着丈夫问:“那你告诉我,郭靖到底有没喜欢过华筝?”   陆政:“……”   他好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   另一头,三楼,陆一诚同样也在熬夜。   起因是陆一诚看到妻子在看成语故事,觉得新奇过问了句,谁知道她却现场考起他来。   “说下胸有成竹这个成语的故事来由。”   陆一诚还以为妻子是在和自己玩,简单说了下。   谁知道考完胸有成竹,又考熟能生巧,再考水滴石穿,接着还问百发百中,无价之宝,画龙点睛,画蛇添足……   连问了不知道多少个,陆一诚终于察觉出不对。   “你这是……想让我背诵整本成语故事?”   苏彤摇头,神情凝重,说:“我就是想看看,你这么聪明的脑袋,到底能记住几个。”   太可怕了,随机抽查问的每一个,他竟然都能大概说出来了。   她能说很多成语,但成语背后的故事,是真不知道几个。   她接受的还是几十年后更系统科学的教育,竟然还不如在教育资源并不怎么丰富下学习的陆一诚。   她忍不住问丈夫:“你小时候应该没这些书,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一诚笑了,没回答,只让她看一看这本书的印刷信息。   苏彤看过去,才发现,在书的背页就有列明,本书首次印刷是哪年,再次印刷是哪年。按年份推算,陆一诚读小学那会已经有了。   她忍不住问了个问题:“你们小学,有图书馆吗?”   陆一诚点了点头。   苏彤明白了,是她对以前的教学条件误会太深了。   以前确实穷,平均水平来说,教育资源确实不好。但在任何时候,都是不乏好资源的。   稀缺,并不代表没。而陆一诚,恰好是享受到这一切的。   不用说,以后敏儿肯定也能上那个小学,也能接受到至少在这个时候来说相对较好的教育资源。   这认知,苏彤说不清什么感受,反正心里酸酸的。   不是妒忌,也没有愤恨,只是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感充斥着。   妻子问完了,陆一诚也好奇,她今天怎么不看小说,改而看儿童读物了。   苏彤幽幽看着他,愤愤道:“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陆一诚不是很明白,难道是他的博学多才终于让她感受到了压力?   这猜测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无奈又不知所措,对妻子说:“你不必觉得有压力。”   “我怎么可能不觉得有压力!”苏彤深吸了口气,只要想到女儿可能和她爸爸一样聪明,过几年她就是这个家最普通平凡的那个,她就忍不住心慌。   她只是想母亲的威严能维持到孩子十八岁而已,为什么那么难。   苏彤想得太入神,以至没听到陆一诚前面说什么,直到——   “……我们从小成长的环境就不一样,我知识比你渊博那也是正常的,你无须对此感到有压力。”   苏彤猛地转过头看向他,脑子冒出一堆问号。   她什么时候说因为他懂得多感到有压力了? 第122章   被妻子这样的眼神看着, 陆一诚慢慢闭上了嘴。   他这是说多反效果,让她更大压力了?   陆一诚思索着,正当他准备改变策略, 鼓励妻子多看多学时, 听到妻子幽幽开口:“丈夫比妻子博学,这是优点, 为什么要觉得压力?”   是啊,是优点,为什么要觉得是压力?为什么他会这么想呢?陆一诚问自己。难道是因为妻子比自己年轻很多岁, 时不时让他有危机感?   看到丈夫被自己问懵, 苏彤微微勾唇。   在另一半优秀的抗压能力上, 中国女人向来不输男人。   她继续幽幽说:“我理解你们男人一旦妻子变得太优秀会倍感压力,但我们女人不一样,丈夫越优秀只会越高兴, 绝对不会觉得是压力。”   陆一诚挑眉,怎么上升到男女抗压能力上面来了?不过妻子这话并非没有道理,几千年的传统已经让男女在思维有着近乎天性的差异。   他笑了笑, 对妻子说:“就算你比我优秀, 我也会化压力为动力。”   苏彤信,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有的人被压力压垮, 有的人被压力激励。至于她嘛,也不是学不会无视压力。   “不过选了个比自己优秀的人而已,为什么要感受到压力?”   这语气骄傲的,好像夸的人是自己般。   陆一诚听得都忍不住勾了勾唇,毕竟他才是那个被夸优秀的人啊。   他摸了摸妻子脑袋, 宠溺道:“你说的对,也是你眼光好, 才能挑到一个比自己优秀的对象。”   苏彤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忽悠的人,一听就听出他这话里的自夸,笑他:“陆总这话是夸我呢,还是夸自己?”   “当然是夸你。”陆一诚答得毫不犹豫,心里清楚的很,夸妻子就是夸自己。   “少忽悠我了,这话明明就是夸你自己。”苏彤轻哼了声,很自然提及当初他是怎么诱骗自己的。   时间真是奇妙,可以让一切变得那么自然。结婚不过一年半,两人竟然已经能如此坦然再谈及当初结婚的约定。   “我当时也只是想着,这姑娘那么能吃,除了我谁养的起啊,不如娶了吧,别去祸害别人了。”   苏彤立刻将丈夫推开,一副要和他划清界线的样子。   “明明就是你当初已经被我吸引,不惜发挥钞能力将我拿捏。”   钞能力这词陆一诚还是第一次听,不过很贴切。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他连忙说:“你说的对,确实,当初我已经被你吸引了,满脑子都想着,怎么有姑娘家这么能吃。”   苏彤再次踢开靠过来的丈夫:“今晚你睡书房吧。”   接连被推开两次,陆一诚也并不伤心,嘴角反而还越扬扬高。对上妻子警告的眼神,才急忙抿唇藏住笑意。   “我坦白,我承认,我当时确实卑鄙了。”陆一诚搂过妻子,叹了口气,终于和妻子坦诚:“当时仿佛有预感般,觉得你要将我拒绝的死死。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到说什么好,那话就蹦出来了。”他小小为自己辩解了下,拔高了当时那话的高度:“我也只是着急想让你知道,虽然有其他客观因素的原因,主观上我也是愿意娶你的。”   苏彤笑,轻飘飘甩了他一句:“商人思维。”   不过对上她这样性子的人刚刚好,她就喜欢直白明了。   显然陆一诚也知道,搂着她,一脸庆幸说:“还好是,如果遇到别的性子清高的姑娘,可能得泼我一脸茶水。”   “可不是……”苏彤本来一脸得意,几秒后反应过来这话似乎不对,昂头看向他:“什么意思?说我不清高?”   “没有,我没有那么意思。”陆一诚坚决否认,天地可鉴,他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但你话就是那个意思。”   “绝对不是。”   “你是。”   “不是。”   “你……”   陆一诚低头,苏彤说的话全被他堵住了,只能挥舞着小拳头,捶了几下来表达自己的抗议。   不过很快她就放弃了,在他的温柔面前投降了。   只是半响后,她又不满他的温柔了。   “……你可以不用这么温柔的。”苏彤哼哼唧唧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陆一诚顿住,笑看着她。   苏彤哼唧的更厉害了,在他光滑的后背狠狠挠了一下,凶巴巴说:“累了那就睡觉。”   “累?”陆一诚眼眸一眯。   苏彤打了个冷颤,她好像把狮子惹毛了。   ……   再次洗了个澡躺下床,苏彤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   她什么话都不想说了,等得到陆一诚也躺下床,她干脆测过身背对着他。   但没用,陆一诚的怀抱太宽广,直接从背后将她整个人罩住了。   她累了,也没力气挣脱,只能勉为其难接受。   冬天,有个人暖被,也很不错。   但有番话她不得不和丈夫说明:“我只是想敏儿以后搞不好会随你,如果现在不抓紧恶补一下,等到她上小学了,问的问题可能就把我难倒了,那我母亲的威严何在?”   真正意义上难倒那种。   陆一诚懂了,为自己先前的误会感到想笑。   “不用担心,上小学后再聪明,也改变不了她小时候被你忽悠的事实。再说,不是还有我这个博学的父亲镇着嘛。夫妻一体,我就是你。”   这话苏彤爱听,但她是不会因为这样就放弃提升自我的。   -   第二天,苏彤以为陆一诚必然也是跟以前一样,不过昨晚怎么劳累怎么熬夜,眯一眯眼也能准时早早起床出门上班。   但今日,她睁开眼,却看到丈夫还躺在床上,闭眼睡得正香。   苏彤下意识想,是她醒太早了?   看了眼时钟,九点零五分。   难道是时钟坏了?   总之,想自己的问题,想时钟的问题,她都不会去想,是陆一诚睡懒绝这个问题。   她轻轻下床,摸到放在梳妆台上的手表。   一看时间,和床头柜上摆放着的时钟无异。   时间没错,那就是陆一诚真的睡懒觉了。   她不可思议看向还睡在床上的丈夫,甚至生出了他是不是生病了的担心。   正想悄咪咪摸一下他额头,陆一诚也睁开了眼。   他左右看了下,还带着刚睡醒的迷糊,最后才发现妻子站在梳妆台前。   “几点了?”陆一诚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嘶哑,听得苏彤竟然莫名有些脸红,想起了不该想起的一些画面。   看了眼时间,苏彤准确告诉他:“九点十三分了。”   “这么晚了。”陆一诚并没有对自己晚起床表现出太惊讶,时间于他仿佛就是一个数字,七点和九点并没有多大区别。   他没半点挣扎掀开被子,开始脱衣服,穿衣服。   这一幕是那样的爽心悦目,只可惜太短暂了,她颇为惋惜啧了声。   陆一诚听到了,侧头看过去,好笑问道:“没看过瘾?”   “嗯哼。”苏彤并不否认。   只是她没想到今天丈夫这么无赖,佯装要把刚穿上的衣服脱了:“要不,再给你看一会?”   “讨厌,天天看,谁稀罕。”苏彤嘴硬走出房间,抢先进浴室刷牙洗脸上厕所。   等到洗漱好从浴室出来,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陆一诚一脸无奈坐在床沿上。   她坏坏勾唇一笑:“快去洗漱吧,比我还晚下楼,看奶奶怎么说你。”   “要不,我们干脆别下去了。”陆一诚走到妻子身边,还能闻到残留在她嘴角边的淡淡的牙膏的薄荷清香,微微一怔:“今天用了薄荷味的?不冷吗?”   大冬天刷薄荷味的牙膏,怎么可能不冷?现在嘴巴还凉飕飕的。可是她刚才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他八块腹肌的好身材,挤错牙膏了。进嘴巴才发现,凉的她一个哆嗦。   可这些肯定是不能说的,苏彤嘴硬道:“想用就用了,年轻人怕什么冷。”   “哦,不怕冷。”陆一诚手已经晚上她的腰,轻轻一收,就将她整个人拉到自己身边。   “别别别,已经快十点了,再不下楼真不像话。”苏彤被威胁到了,连忙求饶:“我怕冷,超级怕冷,求大侠不要脱小女衣服。”   “求饶?迟了!”陆一诚本只是逗她的,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一个转身将妻子推倒在柔软的大床上。   “陆一诚,你不要毁我形象,今天我可是醒的比你早。”   苏彤抗拒,然而不争气的只坚持了不到一分钟,就变成了半推半就。   一定是快来大姨妈了,她的理智被内分泌控制了。   一番交颈缠绵,都快要来到吃午饭的点了。   饱食餍足苏干脆拉过被子遮住脸,她今天是没脸起床下楼了。   陆一诚洗漱回来,见妻子将自己整个人裹在被窝里,轻轻扯了扯,将她的头露出来。   “冬天闷头睡觉,很容易供氧不足。”   苏彤却狠狠瞪向他,他倒是好,春风得意。   “都怪你,脸皮都没了,还怕供氧不足吗?”   陆一诚笑:“怎么就没脸皮了?你也不是第一次睡到这个点才起床。”   “可我今天明明早起了,被你拉着堕落的。”   “你说的没错,要不我先下楼,和奶奶她们这样解释。”说罢,陆一诚作势起身。   苏彤明知道他可能是耍计谋,却还是中计了,连忙拉住他。   “不许,你这么说,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好啦好啦,跟你说实话吧。”陆一诚不打算继续再逗妻子了,老实告诉她,今天天没亮奶奶和母亲就出门了。而且他也并不是起得晚,而是天没亮就开车送她们出门,回来补了个回笼觉。   “天没亮就出门?我怎么没听到半点动静?”苏彤是不会去反思自己睡得太沉,归根到底还是陆一诚太体贴,动作太轻,没吵醒她。   她又问:“奶奶她们一大早出门是有什么事吗?”   “接到电话,奶奶那边的一个表叔公快不行了,她们去送一送。”   “这……我们不用去?”   陆一诚摇了摇头:“都不知道表了多少代了,奶奶因为认识才去送一送,妈陪着是不放心奶奶一个人。”   “哦。”苏彤免不了带着狐疑打量丈夫,通常说到这事不是应该伤心难过才比较礼貌,怎么他这么平静?   陆一猜透她想什么,将她拉着坐起身,才说:“那个表叔公已经一百一十岁,实属高寿。”   一百一十岁,苏彤乍舌,真是想都不敢想。   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年纪,身边的人怕是心理准备都做了几十年了。   不过对于至亲来说,多高寿都还是会难过的。   解释完,陆一诚轻拍了拍妻子红扑扑的脸:“起床吧,再躺下去要头疼了。”   苏彤没负担,加上也确实饿了,没再拖延。   陆敏一个人在一楼玩了一个上午,看到爸爸妈妈终于下来了,兴奋跑上前,拉着母亲的手要她给自己读书。   苏彤看了眼女儿展开的页面,一眼就捕捉到了故事的标题——《爱睡懒觉的小猪》。   她轻咳了声,把陆一诚推到孩子跟前。   “让爸爸读,爸爸有感触,读得比妈妈好。”   陆一诚倒也心虚,别有意思说:“爸爸确实深有感触。” 第123章   苏彤无视丈夫话里的弦外之音, 转身去厨房,看云姨今天煮了什么好吃的。   看到有自己喜欢吃的烧鹅,笑得眉眼弯弯。   再出来客厅, 陆一诚已经在跟孩子读《爱睡懒觉的小猪》的故事。   苏彤只听到后半段, 但儿童故事比较通俗易懂,也能通过这半段推测出整个故事。   无非就是讲一窝小猪中, 有一只特别懒,整天睡觉,所以也长得特别胖, 最后成为了第一只被宰的小猪。以此来告诫小朋友不要睡懒觉。   苏彤留意到, 快读到结局的时候陆一诚下意识皱了下眉, 然后现场乱编,改了小猪的结局。   “……小猪因为老喜欢睡觉长太胖,最后主人只能天天让它跑五千米。其他猪都能在猪圈里幸福生活, 只有它每天早上被赶出来跑步。”陆一诚合上书本,对女儿说:“好了,故事读完了。”   陆敏意犹未尽, 但并不妨碍她抛弃父亲爬到母亲身边。   “妈妈, 我还想听故事。”   “不能再听了, 马上要吃饭了。”   陆敏不明白, 为什么马上要吃饭了就不能听故事,歪着脑袋看着母亲。   看这小孩子清澈到仿佛不带任何杂质的眼神,苏彤不忍心再欺骗,只能将这个忽悠人的重任再次丢给陆一诚。   “这个让爸爸告诉你,爸爸知道。”   陆敏立刻看向父亲, 眼神充满了为什么。   冷不丁接到妻子丢过来的大包袱,陆一诚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应对。好在他脑筋还算转的快, 立刻就想到了说辞。   他轻咳了声,面不改色说:“民以食为先,意思就是做什么都好,都要把吃饭排在第一位。”   话音才落,就听到一噗嗤声,随后便是一阵控制不住的狂笑。   至于是谁发出的,不言而喻。   陆一诚面不改色看了眼已经笑到不可抑制的妻子,还不忘提醒她悠着点,担心她笑岔气了。   苏彤哪里悠得住,活两辈子,从没像今天这样笑这么疯狂。   她今日才知道,陆一诚才是那个忽悠高手。   就像武侠小说里那种不常出手的隐世高手,一旦出手,管你在武林排行榜上拍第几,都得说个服字。   民以食为天,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还脸不红气不喘,唬得女儿没半点怀疑。   陆敏看着母亲,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开心,但母亲开心她也开心,便也跟着母亲一起哈哈大笑。   一时之间,偌大的客厅充斥着大人小孩悦耳的笑声。   陆一诚都不由跟着勾了勾唇,这一幕,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做好午饭的云姨从厨房出来,看到一家三口笑得这么欢,也被传染了,下意识笑了。   瞧瞧,多幸福的一家三口。   吃过午饭,陆敏困了。   陆老夫人和陆母不在,云姨也有事出门,陪孩子午睡的重任只能落在苏彤夫妻身上。   不过苏彤实在睡不着了,陪着孩子躺了会,确认她睡着后就起身。   剩下自己和女儿,陆一诚还真有几分不习惯,下意识也跟着想坐起身。   苏彤压低声音对丈夫说:“难得在家休息一天,你好好休息。我睡太多头疼,去书房看书。”   她看出来了,今日丈夫确实有些疲惫。   想想也是,又不是真铁做的,天不亮起来送奶奶,回来才眯了会就又高强度运动,任谁都遭不住。   在妻子的柔声劝说下,陆一诚又躺了回去。   他确实累了,这段时间因为新项目的事基本没怎么休息过,周六日不是在厂里加班就是在家里加班。昨晚睡得晚,才眯眼就被母亲叫醒,送她们出门。回来才眯了一会眼,又跟着妻子醒了。   一天加起来,睡了可能都不到四个小时。   他太累了,卸下抵抗后,困意立刻席卷而来。   在迷迷糊糊快失去意识前,他好像听到妻子嘀咕了句什么父女俩真像之类的。   他没听错,苏彤看着端正睡在床上的一大一小,确实这么说了。   陆一诚睡觉端正,这没什么好说的,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就事这样。但陆敏这么小,却一直都睡相很乖,根本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床头睡床尾醒。   除了说遗传,还能说什么呢。   -   陆敏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一脸茫然。   明明睡之前左边有父亲右边有母亲,怎么醒来人都不见了呢?   他们走了吗?想到这可能,陆敏嘴一瘪,眼泪就吧嗒吧嗒掉落,小声抽泣起来。   在书房的陆一诚听到动静,不过并不是很确定,站起身过来查看,看到孩子果然醒来在哭。   他不知道怎么哄孩子,只能很生硬地说:“哭什么?做噩梦了?”   四岁的孩子哪明白什么是做梦,看到父亲进来,还听到他那么凶说话,哭得更伤心了,嘴里念着要妈妈,仿佛爸爸是什么很让人嫌弃的东西。   陆一诚一脸错愕,他自认长得还可以,走出去即便别人嘴上不说什么,眼神都是带着夸赞的,却不成想有一日竟然会被亲生女儿嫌弃。   但他能怎么办?只能生硬告诉女儿:“你妈妈在楼下吃东西。”   听到吃,陆敏意外停下了抽泣,挂着两行泪问:“吃什么?”   “红糖糍粑。”   “好吃吗?”   还哭着呢,竟然也关心好不好吃。陆一诚笑着摇了摇头,不用说也知道像谁。   “好吃。”   陆敏也觉得肯定好吃,在她潜意识里,母亲会吃的东西肯定是好吃的。她瞬间又忘了先前对父亲的嫌弃,朝他伸出手索要抱抱。   “我也要吃。”   她也要下楼吃红糖糍粑。   陆一诚正有抱她下楼的意思,顺势抱起,单手轻松抱着下楼。   苏彤正在吃着糍粑,听到下楼生,手里那块还没吃完呢,下意识就去想去拿盘里最后那块糍粑。   这一幕,恰好被下楼来的的陆一诚和陆敏看去。   父女两人都面露不敢置信。   苏彤尴尬收回手,嘿嘿笑了笑,和他们解释:“以为你们没那么快下来,我就热了三块自己吃。厨房还有呢,我再去热一盘给你们吃。”   天地良心,真的是这样,并不是她要独吃,是真的只热了自己的份量,听到有人过来,下意识护食。   为了补偿般,苏彤给父女两人热了满满一大盘。   三人坐在餐桌上吃糍粑,苏彤为了转移话题,再次说起舅妈要买摩托车的事,以及自己也想买摩托车的打算。   陆敏纠正她:“是给敏儿买。”   “啊对对对,是给你买。”苏彤笑了笑,无所谓给谁买,她才四岁,等到能开,也至少十四年,摩托车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代了。   陆一诚早就表过态,对这事非常支持。   “四千虽然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不过磨刀不误砍柴工,这车应该买。”说到这,他有些惆怅道:“本来应该我们自觉点送的。”   “舅妈和舅舅不会要的。”苏彤一语说破。   “和谢先生那边的合作非常顺利,明年中左右可以看到利润。”   “所以呢?”苏彤不知道他怎么话题变得这么快,从舅妈买摩托车,一下子说到自己项目去。   “所以,我们家命年会更有钱,买下摩托车行都没问题。”   听到更有钱,没有谁会不高兴的,苏彤更是。   她两眼亮晶晶看着丈夫,明白这是他在给自己底气。   但她还是那句:“舅妈不会要我们钱的。”   太有原则,也确实是让人头疼的事。   他只能说:“买车这事上不要,只能在别的方面帮回来了。”   苏彤点头,告诉丈夫:“不过你别担心,我已经有对策。”   “什么对策?”陆一诚好奇,想听听妻子的馊主意。   苏彤笑骂:“什么馊主意?我想的绝对是绝世好主意。”   其实她也没想多复杂,不过是打算在舅妈选好摩托车后,偷偷告诉车行老板,让他报价报便宜些,缺的那不分她给。   陆一诚想了想,觉得这主意其实是可行的。   苏彤白了他一眼,这主意可不要太可行了。   最美味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手法。最有效的办事方法,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粗暴的办法。   事实也正如苏彤想的那样,到了去摩托车行选摩托那天,趁着舅妈和舅舅在专心挑选,苏彤就找了老板,将自己的小主意和他说了。   老板是生意人,不影响赚钱,还能促成生意成交,当然没意见。   苏彤得意,瞧,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搞定老板,苏彤也加入到选摩托车中。   陆敏真的是知道给自己挑的,母亲看的时候她也看得很认真。不过孩子懂得并不多,基本是哪辆好看就喜欢哪辆。   她四岁人生里遇到的最大难题来了,两辆女士摩托车,她左看右看都做不了决定,不知道该选哪一辆。   哪怕到此时此刻,孙红梅都以为外孙女是在玩,还笑着和其他人说:“这孩子,挑得倒是像模像样。”   苏彤也笑笑,她也不急,反正没有金钱上的顾虑,买哪辆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便由着女儿慢慢纠结。   孙红梅经过各种对比,最终还是选择了价格比较便宜也实用的嘉陵。   一问价格,竟然比隔壁店老板娘告诉自己的还便宜一千多。   她很高兴,却有些不敢相信,问:“老板,这款嘉陵摩托怎么比之前便宜了那么多?”   老板早想好了说辞,笑呵呵说:“最后一辆了,想便宜卖了。”   孙红梅不要太高兴了,明明要花几千块钱出去,这会却像捡了什么大便宜一样,连忙去付钱。   舅妈这边搞定了,苏彤也要催促女儿快做决定了。   陆敏依旧很为难,她两辆都很喜欢。   苏彤摇头:“不行,小孩子只能做选择,大人才能全都要。”   眼浅的陆敏听到这话,眼眶立刻红了,抽搭搭问:“为什么大人才能全都要?”   “唔……”苏彤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词忽悠,才四岁就已经这么难,等孩子上了小学,她真还能继续忽悠吗?   最后,她语气生硬强扯了一个理由:“因为小孩子要学习做选择,学会了以后长大了才能全都要,好好选一辆。”   这话把陆敏绕晕了,不过还是听话,认真做选择,最终选择了一辆自己更喜欢的粉色的。   苏彤松了一口气,立刻去付钱。   摩托车买好了,苏彤后知后觉发现了个问题。   舅舅和舅妈是打算,摩托车买好后直接骑回去的,为此舅舅还借隔壁老板的摩托车练了两天。   那她的怎么办?她可是开车来的。 第124章   孙红梅和魏光亮也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外甥女买了摩托车怎么开回去是个问题。   “要不,让你舅舅帮你开?”孙红梅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这样,她还没学会开摩托车。   苏彤摇了摇头, 反问舅妈:“帮我开回去之后呢?”   孙红梅答的理所当然:“让他坐大巴过来啊, 再把我们这辆开回家。”   市里到县城的大巴多得很,很方便。   越想, 孙红梅越觉得自己这个建议非常好。   魏光亮也是这么觉得的,对外甥女说:“舅舅帮你开回去吧。”   但苏彤还是摇了摇头,这样太麻烦了, 一来一回至少得四五个小时。等他们再骑着摩托车回镇上, 估计都半夜了。   有困难, 还是找陆总吧。   苏彤要向陆一诚求助,孙红梅却连忙拦住她,说:“一诚他能有什么办法?而且他这么忙, 就别去打扰他了,让你舅舅开就行。”   “没事,他肯定有办法的。”苏彤莫名相信。   她借摩托车行的电话给陆一诚打了个电话, 陆一诚听明白怎么回事后, 一句让她别急, 他马上过去, 她顿时就放心了。   这就是信任,他都没说怎么解决,一句话就让她相信,他肯定有办法解决。   挂了电话,苏彤笑眯眯对舅舅和舅妈说:“没事了, 他一会过来。”   瞧她都没意识到,只是他要过来, 她就觉得这事搞定了。   孙红梅还是有些不安。在她印象里,陆一诚非常忙的。这么忙还让他过来,她真怕影响了正事。   苏彤笑:“买摩托车也是正事啊。”   “总之他那么忙,不应该去打扰他的。”   “可是,不找他找谁呢?”苏彤反问舅妈,语气是那样的理直气壮。   找谁?孙红梅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只想骂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都怪国豪不争气,让他有时间也用隔壁老板的摩托车练一下,他眼里只有烤番薯。今天也是,买摩托车这么大的事,知道有你陪着就不来,只顾着他那个小摊。一天顶天卖个二三十块的小摊,他倒当宝了。”骂到这,孙红梅重重叹了一口气,“如果他会开摩托车,如果他今天有跟着i起来,就不用一诚专门跑这一趟了。”   苏彤哭笑不得,对舅妈说:“可是,为什么要对一诚这么见外?他如果真忙到走不开,也可以找朋友或者其他人过来帮忙啊。”   孙红梅被外甥女反问的而不知道怎么回答,在她下意识里,陆一诚忙的都是大事,所以不能轻易去打扰。但其实外甥女说的对啊,为什么要对陆一诚见外?   她心里仿佛有清楚。   孙红梅收起伤感,不敢让自己去想,故意笑骂了句:“行行行,现在我已经说不赢你了。”   苏彤嘿嘿笑了笑:“舅妈,我这不是相信一诚嘛。”   旁观者清,除了信任,孙红梅也看到了外甥女对陆一诚的依赖。   她看了丈夫一眼,也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想法,不过两人都没戳破来说。   “好啦,一诚还没那么快能到,不如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苏彤搓了搓手,兴奋建议。   车行隔壁不远就有一家卖萝卜牛杂的,她一来就看到了,想着选好摩托车后就去尝尝。   想到陆一诚从市里过来,再快也要一个多小时,孙红梅并没反对。   几人转移到牛杂铺,摩托车自然存放在摩托车行。   这是四岁的陆敏第一次吃到萝卜牛杂,别惊艳到了。但还小的她不知道怎么表达这种惊艳,只能两眼亮晶晶看着母亲。跟着母亲就是能吃香的和辣的。   孙红梅不知道孩子怎么想,还以为是对母亲的孺慕之情,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不知不觉,敏儿都这么大了。”   苏彤道:“孩子长得快。”   孙红梅笑笑,想起两个大人养四个孩子两个老人的那些年,那会真觉得日子难熬,每一天都像一年那么漫长,真天天恨不得孩子们可以一夜之间长大。   所以不是孩子长得快,是日子好了过得快。   大人们聊着天,本来安静吃着东西的陆敏突然开口:“民以食为天。”   孙红梅一愣,随后是狂喜,一脸骄傲对丈夫说:“咱们敏儿都会说这么有哲理的话了。”   虽然挺莫名其妙的,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这句话。但民以食为天,这话是没错的。   魏光亮同样也开心,不过他一开心就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乐呵。   在场的只有苏彤听出了孩子这话什么意思,心咯噔了下。   她忏悔,祖国的花朵果然是不能忽悠的,孩子现在都记得了。   孙红梅激动,话更多了。   陆敏糊涂了,不是说民以食为天,为什么外公和外婆还一直说话不吃东西?   于是她又开口:“爸爸说,要把吃饭排第一。”   孙红梅笑得更欢了,看向外甥女:“这话是你让一诚说的吧。”   她根本就不信陆一诚会说这样的话,一听就知道是外甥女这种管不住嘴的人才会说的。   苏彤没有解释太多,这事宁可被误会也比解释清楚好。   她连忙哄孩子:“嗯,民以食为天,我们专心吃东西。”   -   一个半小时后,陆一诚来了。   他是让厂里的司机开车送他来的,准备亲自开妻女挑选的摩托车回去。   孙红梅和魏光亮见他来了,也放心了,美滋滋准备骑自己的而摩托车回家。   临走前,孙红梅多嘴讲了句:“刚才在吃牛杂的时候,敏儿说什么吃饭要排第一,还说这话是你说的……”   她本想说,这话一听就知道是苏彤那嘴馋的说的。谁知道陆一诚却一本正经说:“嗯,确实是我说的。”   他没有对长辈撒谎的习惯,坦然承认。   孙红梅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了,心里直叫活久见,这还是她认识的陆一诚吗?   她看了眼外甥女,嘴巴都不知觉哆嗦了几下。真是可怕,做梦都没想到,陆一诚这样谪仙一样的人,竟然也被外甥女带坏了。   苏彤懂了她的眼神,心虚冲她笑了笑。   孙红梅只能压下底涌出的千头万绪,对他们说:“我们先走了,你们一路主意安全。”   苏彤诶了声,也叮嘱他们小心开车,回到家要打电话报平安。   孙红梅笑骂:“知道了,年纪轻轻就变得这么唠叨。”   苏彤也不介意舅妈这么说,抱起陆敏朝他们挥手。   魏光亮虽然只练了几次,不过开起摩托车来还是很稳。   也许男人天生都喜欢这种驰骋的感觉,魏光亮心情极好,问妻子:“怎么样?我的开车技术不错吧?”   孙红梅冷哼:“瞧把你得瑟的。”   “怎么啦?买车了都心情不好?”几十年夫妻,魏光亮立刻听出了妻子的不对劲,放慢了速度。   孙红梅叹了口气,嘴巴张了合,合了张,最终还是忍不住说出:“我只是想到秀兰。”   这话让魏光亮心情也突然沉重起来:“怎么突然想到秀兰?”   也许是憋太久了,孙红梅彻底忍不住。   “我也是因为今天看到阿彤遇到困难马上想到一诚生出的感触……”   以前她听大女儿说的最多的是‘一诚很忙,不要去打扰他’‘一诚他没时间,不要去打扰他了’‘一诚肯定在忙,就不要去打扰他了’,以至于今天外甥女要找陆一诚的时候,她也下意识觉得,一诚很忙的,不要去打扰。可阿彤说的对啊,为什么要这么见外?   主动给两人之间画了一条线,不生疏才怪呢。   孙红梅领悟过来,既心酸又心疼。   魏光亮听完,久久不能言语。   过了许久后,他才开口:“以后不要再将这事拿出来说,人总要向前看,活着的人总要好好生活。”   这道理孙红梅自然懂,她今天也是一时感触罢了。   另一头,送走舅舅和舅妈,苏彤也准备回去了。   陆一诚拿过摩托车钥匙,理所当然准备去开新买的摩托车,却被苏彤拦住了。   看到妻子那盯着自己,格外热情的眼睛,心里顿时生出不妙,别不是想自己开吧。   果然,马上就听到她说:“我来开摩托车,你来开车。”   “不行,你没开过摩托车。”陆一诚当即拒绝,她又没开过摩托车,怎么能让她开。   谁知苏彤却说:“四个轮子的我都会开,难道还不会两个轮子的?”   “不能这么说的。”陆一诚不许她胡闹。   “那怎么说?直接说我会开摩托车吗?”   “开车这种事不能闹着玩。”   “我真没闹着玩,我在开车这方面真的很有天赋。这样吧,你先看我开一圈,如果觉得没问题,就同意让我开会去。”   她真的很想体验一下,开着摩托车驰骋在柏油路的感觉。为了达到目的,她只能不折手段了。   苏彤当众撒起娇来,摩托车行老板连忙走开,不好意思继续待在门口。心里嘀咕道,现在的年轻人啊,可真是让人羡慕。想他们当年谈对象,可是连偷偷见面都得隔个一两米的距离。根本不敢有任何肢体接触,更别提像他们那样拉手了。   陆一诚对苏彤的撒娇真的没辙,只能妥协了。   他始终相信,开四个轮的车和两个轮的车是有区别的,会开小轿车不代表会开摩托车。   然而看苏彤开了一圈,技术娴熟的根本不相信她以前没开过。但魏家村什么情况他是知道的,全村就找不出一辆摩托车。   难道妻子在开车这方面真的天赋异禀?这认知让陆一诚太阳穴突突突疼。   苏彤开回来,停好车,学着电影里主角的样子,帅气拿下头盔,还不忘甩了甩头发,笑眯眯问丈夫:“怎么样?”   陆一诚说不出违心的话,但还是希望可以由他开回去。   苏彤脸一垮,指责他出尔反尔。   她忍痛,再次做出让步:“这样吧,一人开一段。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了,就当是给我练车。这摩托车买回去也是我开的,总要练的。”   再坚持,陆一诚都觉得自己不讲理了。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同意了,不过得他来指定路段。   从县城回市区,有一段路几乎没什么车和人。   可怜开摩托车瘾犯了的苏彤,只能先乖乖开自己的小轿车,眼馋看着丈夫开着那辆小粉红女装摩托车出了县城。   一开始,她是怨愤的眼神,但很快,她又发现了新乐子。   身材高大的陆一诚和这辆女装摩托车实在是不协调,特别是车子和头盔都还是粉色的。   一个大帅哥开粉色女装摩托车,太可爱了,她立刻改而美滋滋欣赏起来。   发现这风景的不仅她,沿路很多人看到,也都纷纷投以注目礼。   开了半个多小时,来到一段几乎没车和人的路段,陆一诚终于示意妻子停车。   他摘下头盔递给妻子,终于肯跟她换过来。   苏彤开心接过,熟练发动车子。   坐在后排的陆敏见母亲要开摩托车,趴在车窗边边,嚷着也要坐摩托车。   “不行,你太小了,万一被风吹走了怎么办?”苏彤随便寻了个借口,就将陆敏忽悠住了,全然忘了在牛杂店的时候才反省以后不能忽悠孩子。   虽然见过妻子开车的技术,陆一诚还是有些担心,提醒她:“开车小心点。”   “好咧,我会慢慢开的。”苏彤拧油门,只觉得拉风极了。   陆一诚回到车上,也和之前苏彤开车跟着他一样,慢悠悠开着小轿车跟在妻子的摩托车后面。   开了一段路后,他放心了许多,但很快发现不对。   摩托车速度越来越快,骑着车的妻子越来越兴奋。   本想提醒她减速,但一想也许是自己过度紧张了,这种路段开五六十码也不是不行。   他目光紧随着那道身影,那个开着摩托车,风一般的女人,肆意张扬,让他无法自拔。   然而他和她都忘了,现在是冬天。   帅气张扬不过几分钟,苏彤就冷得受不了了,连打了个喷嚏。   失策了,她认输,摩托车虽然帅气,还是不如能遮风挡雨的小轿车。   冻得瑟瑟发抖的苏彤,撑不下去了,缓缓停下车。   这项艰巨的任务,还是只能交给陆一诚了。   回到暖和的车里,她欣赏着丈夫开摩托车的身姿,此时此刻只有一个感慨:男人如狗不怕苦,这话真不是假的。 第125章   陆家买了辆新摩托车的事, 在大院引起不小的轰动。   之所以会引起轰动,还离不开刚买摩托车那日,陆一诚开着它回来。   身材高大的陆一诚骑着辆粉色摩托车进来, 可不就一下子抓住了当时在院子里的所有人的眼球。眼球抓住了, 还会缺传播力度吗?   不过一晚上,几乎整个大院的人都知道了陆家买了辆粉色摩托车的事。   一觉醒来的陆老夫人去晨运, 所有老太太都忍不住问她,他们家买摩托车的事。   陆老夫人还挺诧异的,这些人还真跟脑门装了雷达似的, 他们家的摩托车才刚买回来呢, 就传开了。   她看着围着自己的老太太们, 无力笑了笑:“都知道了呀。”   “能不知道吗,我听我家儿媳妇说,你们家那辆新买的粉色摩托车还是你孙子亲自骑回来的呢。”   “说摩托车就摩托车, 还非得强调颜色。”陆老夫人小声嘀咕,不过心里其实挺遗憾的,没看到孙子开粉色摩托车的画面。   另一老太太则说:“你们家已经三辆车了, 又买一辆摩托车, 会不会太多了?开得过来吗?”   陆老夫人瞪了她一眼:“既没偷又没抢, 买车还碍着你了?”   那人嘿嘿笑了笑:“我不是那个意思, 只是觉得整个大院就你们家车最多。”   这话多少有点影射他们奢侈的意思,若放在以前,陆老夫人肯定会反省是自己家太铺张浪费。但现在的她可是看过几千里外世界的人,胸襟自然不一样了。再加上这一年,允知的离世, 允知的追认,还有家族长辈的相继离世, 加上孙媳妇潜移默化的影响,她将那些虚名看淡了很多。   人生在世,无愧天地无愧心就够了,其他的该怎么好好活就好好活,旁人的怎么看一点都不重要。   古往今来多少王侯将相,现在还有多少人记得?更何况是他们这种普通人家。   所以爱说他们家车多就车多吧,他们家的车确实是比别人家多,没什么好否认的,更没什么觉得不好意思的。不偷不抢,光明正大,正规途径买的,碍着谁了?   所以,陆老夫人笑笑,对那人说:“钱嘛挣来都是花的,既然买得起,他们想买就买呗,难不成留着以后死了陪葬?”   老太太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被怼得一怔。   不怕你高调,就怕你坦荡,真诚这招必杀技,陆老夫人算是无意中学会了。   陆老夫人本来想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但最近却越来越觉得这话不完全对,这东西还真是生可带来死能带去。   有人含着金钥匙出生,有人死后带着巨额财富陪葬。   远的就不说了,就说他们家一诚和阿彤,不就是一个生来衣食无忧,一个攻苦茹酸。   陆老夫人忽然觉得,有些话题和这帮老太太没办法聊下去,她们已经追不上自己的脚步了。所以还是换个话题吧,于是改问曾家老太太:“你们家孙媳妇什么时候生?应该快了吧?”   说到即将要出生的曾孙,曾老太太就高兴得不行:“快了,预产期是下个月2号。”   现在已经月底了,下个月2号,还有不到一个星期。想到外孙女江飞燕虽然是头一胎但也提前的情况,陆老夫人好心提醒老太太早做准备。   “放心,早就准备好了。”这可是他们家第一个曾字辈的孩子,全家都重视的很。   说到孩子,曾老太太忍不住问陆老夫人:“我家孙子和孙媳妇结婚不过一年就马上要生孩子了,你家孙子和阿彤结婚都一年半了,怎么还没半点消息?”   曾老太太几乎问出了在场所有老太太的心声,本想转移话题的陆老夫人,真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转来转去,话题还是在他们家。他们陆家在整个大院已经这么耀眼了吗?   要说她都这个年纪了,不想抱多一个曾字辈的孙子那肯定是假的,可孙子跟他们三个长辈郑重谈过,生孩子的事他有计划的,希望能给他们空间和时间,这几年尽量别干涉。   孙子做事向来有主见,都主动这么说了,他们当然不会干涉。而且曾孙女上幼儿园后,她越来越觉得他们小夫妻的想法是对的。虽然有保姆,儿媳妇的年纪也能帮忙,但依然也会让她有种忙不过来的感觉。偶尔她们去做美容逛街买东西什么的,时间都紧巴巴的。再计划出门旅游,都只能选孩子寒暑假了。   这群老太太,好多都几个曾孙了,真忙得过来吗?   听到陆老夫人这么问,有太太笑了:“怎么可能忙不过来?以前我们生孩子的时候,一个人带几个,不也都过来了。”   “是啊,咱们大院那个张家老太太,当年还五年抱四个孙子呢,不也照样带的过来。”   说起张家老太太,不少人恍然若失。   已经半年没见过张家老太太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房子都重新装修好了,怎么还不回来?   “可能是觉得没脸面吧。”有人猜测。   大院里住的都是认识几十年的邻居,她儿子干出那样的事,会觉得没脸面见人也正常。   本来幸福美满的一个家,多少人羡慕她多子多孙,却因为一个儿子不争气,在外头包二奶,还要和妻子离婚,搞得家散了。   提到包二奶,原配都是能共情的。   气愤完,有人感叹道:“那个张家老二真不是东西,钱挣得还没你家一诚多,就学人家包二奶。”   这话虽然没有贬低自家孙子,但陆老夫人并不高兴,对其他老太太们说:“以后别拿我家一诚和张老二比。”   “这有什么的呀,也没说你家一诚不好的意思。”   “就是啊,你也别太敏感了。”   眼看老太太们的日常矛盾即将要爆发,恰好此时,陆母过来找婆婆。   远远见到,她就着急喊道:“妈,你是不是忘了今天要去外头喝早茶,喝完早茶还得去美容院做美容啊。”   陆老夫人是真忘了,哟了一声,顿时也没心情和其他老太太争了,跟着儿媳妇回家。   其他老太太看着她矫健的背影,有目瞪口呆的,有羡慕的。   好一会有,才终于有一个老太太开口:“我就说陆家老太怎么最近看着年轻了,原来是做美容了。”   “都这个年纪了,还跟着儿媳妇孙媳妇做美容……”说这话本是不赞同,怎知说着说着就变羡慕了,愣愣改口说:“还怪让人羡慕的。”   其他人沉默。   是啊,现在整个大院谁不羡慕陆老太太,过得都是什么日子?让人眼馋的日子。   那些曾经在背地里笑话过陆老太太新的孙媳妇懒的,现在哪个心里不盼着自家也能找个这样的孙媳妇。   又过了没一会,还围在一起聊天的老太太们就看到苏彤那辆小轿车缓缓驶过。   唉,羡慕两个字,她们都快要说累了。   -   另一边,魏家,其实也面临着差不多和陆家一样的问题。   身为村里第一户买上摩托车的家庭,车子开回来那天下午,就引来一半村民过来观摩。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眼睛多直勾勾看着魏光亮家那辆新买的摩托车。   开始吧,大家还能正常说些话问些问题,但听到摩托车买了三千多后,不少人震惊到眼睛都瞪直了。   李桂兰忍不住问:“红梅啊,这摩托车是你外甥女买给你们的吧?”   她不信,就靠种地和卖酒,能短短半年就赚这么多钱。   李桂兰所想,正是大部分人所想。   他们都不信,魏光亮夫妻靠自己买得起几千块钱的摩托车。   都是乡下人,他们一年到头也勤勤恳恳在地里干活,有点富余也拿到镇上去卖钱,一年下来挣个几百就已经偷笑了。凭什么啊,不过是开了一间酒铺,半年就能买几千块的摩托车。那干下来一年,岂不是万元户了?   他们不愿意相信,更愿意相信这钱是他们那个外甥女给的。把外甥女嫁到那样的人家,不就是舍不得那富贵吗?   是苏彤给买的,虽然依然会妒忌,但心里会舒服些。   好在孙红梅早就看透他们,理直气壮回答李桂兰:“买摩托车的钱就是我们自己卖酒挣的。”   她声音不小,清楚落入在院子里的每一个人耳中。   不少人大受刺激,李桂兰更是拒绝相信,摇头道:“不可能吧,卖酒能挣这么多钱?”   她可是知道的,酿酒也要买米等材料,并不能纯挣。   “怎么不能?”孙红梅一脸骄傲:“现在镇上谁不知道我家酿的米酒好喝?我家米酒就是卖得好。”   “这……这也太挣钱了吧。”李桂兰咋舌。   “那也不是人人都能挣这份钱。”   孙红梅说这话真不是显摆,自酿米酒卖,背后的艰辛可不是一般。   酿酒的时候,经常一天都睡不上几个小时,得整日整夜在厨房守着,身上的衣服湿了干,干了湿。有时候洗澡,自己都嫌弃自己臭。酒酿好了,和丈夫一担一担挑到镇上卖,肩膀都挑出茧子了。   一分一毛都是辛苦钱,所以她敢这么理直气壮说这话。   -(以下是18点新增的内容)   只是她这话,到底还是让很多人不服气的。   从魏光亮家出来,李桂兰就拉着张张桂花去自己家。   “干嘛干嘛,我还要回去喂猪呢。”张桂花是真的没空,她家的母猪刚下崽,忙的很。   “去我家坐一会嘛。”李桂兰强拉着人进了自家院子,为了留住对方,还拿出了自己前几天去镇上赶集时买的瓜子。   看到对方拿着几个瓜子也如珍似宝般,张桂花觉得好笑:“我还缺你几颗瓜子嗑不成?”   “知道你不缺,你们小雅在外头能挣钱。”李桂兰说着就酸了,对比之下,他们家二妞真是整个魏家村最差劲的。   书读不过人家魏秀芝,打工又没有魏小雅头脑灵活能挣钱,嫁人又嫁不出去,就算嫁出去也绝对比不过人家苏彤。真是越想越觉得一无是处。   说到女儿小雅,张桂花现在可是无比骄傲。   同村那么多人进厂,其他人还是坐流水线,就他们家小雅坐办公室了。能干就算了,还孝顺,上次回来给她和老伴买了新衣服,还买了好些补品,每人给了好几百块,可没把村里其他人羡慕死。   这么想,她对孙红梅的羡慕少了许多。   也许再过一年半载,他们家小雅也能挣到钱买摩托车呢。孙红梅不就买了嘉陵仔嘛,到时候他们买更好更贵的女士摩托。   张桂花做着美梦,没听到李桂兰和自己说话,直到她推了推自己。   “干嘛?”回过神来得张桂花看向她。   “你发什么呆?我在跟你说话呢。”   “说什么?刚才想我们小雅想得入神了。”张桂花不好意思笑笑,抓起一把瓜子嗑起来。   李桂兰看到她抓这么多,心疼了,不过眼下还是说正事重要。   “我说,孙红梅卖酒真挣钱啊,要不我们也卖?”   “我们?”张桂花赶忙把瓜子放回盘里,生怕吃人最短。   “对啊,我们。”李桂兰两眼突然来了精神。   她曾经卖过,但卖不起来,不敢再一个人尝试。同村就张桂花和自己脾气最相投,其他人凑一起三秒钟都得超级,也不可能找其他人。   李桂兰相信张桂花肯定也是眼红孙红梅的,既然卖酒能挣钱,她们也可以挣啊。   谁料张桂花听到这话却哈哈大笑,说她载过跟头还敢想。   “李桂兰啊李桂兰,我以前真不知道你这么天真。你猜咱们村那么多人尝试卖米酒,为什么最后都放弃了?”   这个不是秘密,亲眼看到孙红梅摆摊几个月后在镇上开了酒铺,村里不知道多少人眼红,也跟风学她卖米酒,结果却没一个坚持下来的。   “为什么?”   李桂兰还以为张桂花发现了什么秘密,却听到她说:“因为挣不到钱。”   “为什么?”李桂兰也实在搞不明白,为什么孙红梅夫妻能挣到钱,她和其他人却挣不到钱。   “要你一晚上不睡守在厨房酿酒,你行吗?”   “这有什么的。”李桂兰不以为意,“又不是没熬过,家里的母猪下崽,不也这么整宿守吗?”   张桂花却冷笑:“一晚半晚当然可以,一个星期呢?一个月呢?半年呢?”   随着她不断往下问,李桂兰的笑容也慢慢消散。   张桂兰却不想和她说了,只是让她好好想想孙红梅和魏光亮是什么做起来的。   刚开始那半年多苦啊,一个人管七八亩地,一个人没日没夜酿酒卖酒。她一个从以前苦过来的人看着都觉得发寒。就算是现在,虽然在镇上开了铺子,人家地里的活也同样半点没荒废。   那会她就知道,拿不出这股劲,就别想赚这钱,不然幸运地能挣个一百几十,不幸搞不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钱没挣到地的活还荒废了。   -   在买回新摩托车的第二天傍晚,还留在学校学习的魏秀芝刚好给家里打电话。   听到父母买了摩托车后,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她那个那么抠门的妈,怎么可能舍得买摩托车!   但连亲弟也开口作证后,她冒出来的第二个念头是,不会是表姐出了大头吧?   孙红梅倒也没责怪女儿这么想,只是冷哼了声,颇为骄傲说道:“你姐和一诚都孝顺,听到我们想买摩托车,主动提出给我们买。”   电话那头的魏秀芝倒吸了口气,差点想说‘果然’。   不过还没说出口,也幸好没说出口,就又听到母亲往下说:“不过我们没要,怎么可能要呢,一诚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和你爸攒到了这笔钱,才敢这么想的。”   魏秀芝松了口气,她就说嘛,父母不是那种人。没那么大的头,绝对不会去戴那么大顶帽。   说完买摩托的事,孙红梅又问女儿:“放假都挺久了,你还要待在学校学习到什么时候?”怕女儿误会,孙红梅连忙又说:“妈没有要催你回家的意思,就是问问。”   魏秀芝当然知道母亲没那个意思,不过她今天打电话回家也是要告诉他们,自己过两天就回去。   听到女儿要回来,全部人都很高兴,魏国豪还骄傲说了自己这段时间摆摊赚了不少钱,还大言不惭说等她回来带她去买过年穿的新衣服。   虽然是吊儿郎当的语气说出来的,也差点没把魏秀芝感动哭。   寒假都过半了,也是快过年了。   魏秀芝忽然特别期待今年的春节,他们家一定能过个好年的。   同样期待今年春节的,还有苏彤。   和去年不一样,苏彤是真的格外期待今年的春节到来。这一切源于一天前的一个电话,一个远嫁汝城多年的姨婆邀请他们春节过去玩。   “我和你们这个姨婆也很多年没见了,转眼她嫁到汝城都快五十年了。”挂了电话的陆老夫人依然还是很激动,叨叨和苏彤说着,“以前通信不便,女儿家远嫁基本等于失联。现在好了,他们家也装上了电话,以后可以偶尔打电话了。”   苏彤点头,奶奶这话确实没错。   “你想去见见姨婆吗?”   汝城,好像还挺远的。   陆老夫人当然想,但想到那么远,儿子和孙子忙了一年就这几天能好好休息……虽然想着儿子和孙子,她还是好想。   陆老夫人没表态,只是看了眼儿子,叹了口气道:“我都这个年纪了,想见不想见也见不了几回了。”   陆政本笑呵呵听着母亲和儿媳妇说家常的,听到这话,不由坐直身子,嘀咕道:“妈,你想去就说想去,我又不会反对,何必说这么伤感的话。”   “伤感吗?这是事实。”陆老夫人反驳完,又开始使用怀柔政策:“我当然想了,只是心疼你和阿诚,难得可以在家好好休息几天。”   好了,压力已经递到他这里了,陆一诚连忙表态:“我没关系,其实休息的时候出去转转也是放松。”   “可那是汝城,很远。”陆老夫人强调。   苏彤点头附和,汝城是挺远的,天气预报好像说过年那段时间挺冷的,大冷天谁愿意出门哦。   只是,当听到陆一诚冷不丁说:“我记得汝城的温泉好像非常有名。”   苏彤又立刻改变想法了,大冷天的虽然让人不想出门,但是如果奶奶想去,肯定是要满足的。   她立刻开口道:“是啊,奶奶都这个年纪了,想干的事还能有几件,不过就是想见见多年没见过的姐妹。”   陆政好笑,向儿子投去‘你可以’的眼神。   结婚不过一年多,就已经能将妻子拿捏住了,一句话就让本来还犹豫不决的妻子改变态度。   只是,这一个个话说的,怎么好像他很冷血无情不孝一样?他有说不同意吗?   陆政只好明确表态:“我也好多年没去看过阿姨了,不如今年我们去给她拜拜年?”   陆老夫人顿时笑了,开心得不得了。   “我要立刻打电话和阿芬说这个消息。”   阿芬,就是远嫁汝城的姨婆。   只是才拿起话筒,她又放下,反应过来,现在已经九点多了,阿芬年纪大了,肯定早睡了。   “还是明天再说吧。”陆老夫人笑呵呵放下话筒,这个点她也改洗澡睡觉了。   既然要出远门,这段时间肯定是要休息好的,绝对不能让自己生病。   于是乎,陆家人春节去给汝城姨婆拜年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定下来后,苏彤和婆婆自然要为这个年做准备。不过和以往的准备不同,重点不是准备过年的东西,而是准备带去汝城的东西。   在期盼中,春节终于要到来了。   今年的除夕夜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又好像很不同。   没有什么不同的是,年夜饭照样吃,春节联欢晚会照样看。不同的是,今年陆家没有再高调放烟花,因为政府今年明确下发了文件,市区不准燃放烟花爆竹。   陆母在这住了二十年,还真是第一年见到这么安静的除夕夜。   她颇有感触对儿媳妇说:“现在估计也就乡下过年还能有点年味。”   苏彤也很怀念魏家村的烟花爆竹,不过不给燃放烟花爆竹也是出于安全考虑。不然每年春节大小火灾不断,这概率要是发生到自家,那就是百分百。   “魏家村的日子比以前好多了,很多年轻人在外头打工都挣到钱,今年的鞭炮声也许比往年都要热闹。”   才提到魏家村,电话就响了,是魏家那边打来的。   被亲家隔空拜年,陆母既高兴又有些愧疚。   “新年好啊亲家,本来应该我们给你们打这个电话才对的。”   电话那头的孙红梅笑得格外欢乐,道:“这有什么的,谁打给谁都一样,重要的是现在有电话了,能在这样欢喜的日子里隔空一起过年。”   “你说得对,太对了。”   苏彤也在一旁点头如捣蒜。   可不是,今年确实比去年好太多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1990就这么过去了。   回首这一年,收获满满。   她们去了了几千里外的大好河山,敏儿上幼儿园了,陆一诚事业更上一层楼。   如果说陆家的变化都是在意料之中的平稳向好,那么魏家则不然。他们的路,就像是泥泞里硬踏出来的康平大道。 第126章   因为除夕夜守岁的习俗, 这天晚上陆家老小都是过了十二点才睡的。   睡的晚,自然也就醒的晚。   陆政醒来后,还没睁眼就下意识摸了摸旁边。摸不到人, 便知道妻子已经起身了。   他没再赖床, 起身洗漱换好衣服下楼。   其他人都还没醒,连平日里习惯早起的母亲, 都还在房间睡觉。   空旷的一楼,只有厨房里陆母忙碌的身影。   陆政看到她已经洗好,摆放整齐的菜, 看到她那双已经被凉水冻的通红的手, 心疼的不行。   “怎么不喊我起床, 我来干我来干。”陆政强行将妻子挪开,替代她站在水龙头前洗菜。   陆母已经干了半个多小时活了,也乐于歇一会, 在一旁看着丈夫干活,笑眯眯道:“年初一不能喊人起床的,不知道?”   陆政轻呵了声:“无非就是说大年初一被人喊着起床, 接下来会辛苦一年, 有什么区别吗?”   被喊醒还是自己醒来, 他今年都注定辛苦。既然这样, 还不如就干脆让他一个人辛苦。   麻利洗完剩下的菜,陆政问妻子:“接下来要干什么?”   陆母指了指蘑菇和粉丝,说:“今天不是要吃素嘛,我打算包粉丝蘑菇馅饺子。然后再把这几样洗好的青菜炒了。”   “行,我知道了。”陆政知道要干什么了, 首先就是要将蘑菇切成丝,和粉丝拌好做馅。   他虽然很少做饭, 但不但表不会。虽然说切的慢了些,也是将蘑菇切得和粉条差不多粗细,陆母在一旁看了会都夸。   将所有蘑菇切成丝,接下来便是下调料拌馅,这个陆政真拿捏不准,就交给妻子了。   陆母三两下拌好,拿到外头平常吃饭得餐桌上,又从冰箱里拿出年前天买好的饺子皮,准备包饺子。   与此同时,三楼主卧,本来在床上睡得正甜得一家三口,也开始有了动静。   本来起起伏有致的被褥中间,有一团东西开始慢慢蠕动。   慢慢地,从床头挪到床尾,又从床尾挪到床头。   如此往返,陆一诚率先察觉到,微微抬起头看向被褥中间。   本应该乖乖躺在那睡觉的女儿,此时正躲在被褥里,自己和自己玩起了躲猫猫。   陆一诚担心她闷到,也担心吵醒妻子,伸出手轻而易举就抓到了玩得正兴奋的女儿,轻轻将她拖出被窝。   陆敏饱饱睡了一觉,加上刚才闷在被窝里玩,脸颊红扑扑的,是那种长辈们最喜欢的,一看就很健康的红。   她眨巴着眼看着将自己抓出被窝的父亲,冲他甜甜一笑,差点没把陆一诚的心给融化了。   自从开始偶尔给她讲故事后,他也明显感受到了女儿对自己越来越亲。   露在被窝外太久,陆敏打了个喷嚏,吓得陆一诚赶忙也将他塞回被窝里,这一举动也终于将苏彤闹醒了。   冷不丁醒来,苏彤呆呆看着白白的屋顶好一会。   陆敏第一次见到母亲这样子,觉得非常好玩,也学她那样平躺着,眼睛看着屋顶。   陆一诚被这母女俩可爱笑了,坐在床上傻傻看着两人。   直到十几秒后,苏彤冷不丁冒出一句:“完了,我今天不是睡到自然醒,今年要辛苦了。”   陆一诚听到这话,先是愣住了,随后是真的忍不住了,直接笑出声。   在他看来,大年初一必须要睡到自然醒,接下来这一年才能过得轻松的这种说法,他是不信的。不过他知道,此时肯定是不能这么说的。   他安慰妻子道:“怎么会呢,只是说被叫醒会辛苦,实际上并没有人喊你起床。”   “对哦。”虽然有点强扯的味道,但苏彤信了,开开心心起床。   云姨回老家了,这个年得他们自己动手煮饭,这个点婆婆和奶奶估计已经行了,她也要赶紧下去帮忙。   穿好衣服后,苏彤给孩子换上新年专门买的喜庆洋洋的红色唐装,心满意足看着像个红包一样的女儿,可爱的她忍不住亲了口,公然说出自己的不良居心。   “可一定要在你有自己的审美前随心所欲打扮。”   陆敏不懂,不过她感受到了母亲很喜欢自己穿上新衣服后的样子。低头打量刚换上的新衣服,也喜欢的很,开心到在床上转圈圈。   陆一诚也洗漱完回来了,苏彤便让他抱上女儿,一家三口喜气洋洋下楼。   陆老夫人今天也起晚了,在苏彤他们下楼地前一分钟才出现在客厅。   刚坐下,苏彤就率先下楼了,身后跟着陆一诚和陆敏。   三人都穿着红色系的新衣服,看上去格外精神。特别是陆敏,更是一身红,只是看着陆老夫人就忍不住乐了。   她站起身,伸手去抱宝贝曾孙女,陆一诚便顺势将孩子递给她。   苏彤甜甜喊了句奶奶,笑眯眯道:“新年好,昨晚睡得好不好?”   陆老夫人笑呵呵点头:“好,睡得可香了。”   不过她到底还想保住形象,并没告诉他们自己是刚醒。   和奶奶聊了几句,苏彤就来到公公婆婆这边,也是甜甜喊人,说了同样的话。   陆母笑道:“自从你带我去做艾灸后,睡眠质量就好了很多。”   “是吧,我就说艾灸有效的。”苏彤坐下,开始加入包饺子行列。   装饺子的盘子才装了几个饺子,苏彤放心了些,至少说明自己没迟到太多。   苏彤其实并不会包饺子,也跟着云姨学过几次,奈何每次都是眼睛会了手废了。于是她放弃了,选择了用自己的方法,只要包住馅不要漏出来就行。   她惊讶发现,公公竟然真的会包饺子的,而且还包的很漂亮,忍不住夸赞道:“爸,你好厉害啊,连包饺子都干得那么好。”   陆政发现,被儿媳妇夸奖的感觉格外好,笑呵呵又给她展示了另一种包饺子的方法。   苏彤诧异到眼睛瞪得大大的:“爸,你太厉害。怎么可以有人事业这么成功,饺子还包得这么好。”   她这语气,夸张又不失自然,陆政实在吃,心里熨帖的很。   陆一诚适时走过来,点醒父亲:“爸,你有没发现,阿彤越夸你,你越想干?”   陆政包饺子的动作一顿,笑看了儿子一眼。   还别说,真是这样。   儿子想说什么?说出来不怕大年初一被老婆揍?   陆一诚无所畏惧,告诉父亲真相:“阿彤惯会用这一招,你儿子我就是这么被他使唤的。”   话才落音,苏彤就起身作势欲打他:“陆一诚,大年初一就污蔑妻子,你有何居心?”   陆一诚也配合着表演,敏捷往旁边一闪,对父亲说:“爸,我只能说到这了,再说下去安全不保。”   “还敢污蔑。”苏彤不饶他,逮着人后将手上沾的面粉才往他脸上抹,嘴里还念叨着:“看你还敢不敢污蔑我。”   陆敏坐在陆老夫人腿上喝着刚泡好的奶,看到父母玩得这么开心,也咯咯直笑。如果不是喝奶奶也很香,怕是要加入的。   欢声笑语中,饺子包好了。   陆政可能是被苏彤夸出了兴致,要亲自下厨为家人们做新年的第一顿饭。   陆母笑看着他,虽然知道他会煮东西,但多少还是有点担心,连问了几次:“你真的可以吗?”   “没问题,坐着等吃的吧。”   被丈夫赶出厨房,陆母只能安心坐在沙发上等吃的,还不忘小声对婆婆说:“看来阿彤那招很有用,我以后也多夸夸。”   苏彤佯装委屈,为自己辩解:“妈,我真的不是一诚说的那样。呜呜,我受不了这委屈。”   “受不了是吧?奶奶给你点安慰。”说着,陆老夫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对金镯子。   礼物不在土不在重复,在心意啊。   苏彤笑咪咪接过,宝贝似地捧在手里。   它们也确实是宝贝。   她问陆老夫人:“奶奶,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买的这金镯子?”   陆老夫人现在还有那些黄金首饰,她比本人还清楚。所以她非常肯定,这对镯子是新买的,以前不曾见过。   陆老夫人笑骂道:“送你镯子还要审问我什么时候背着你买的?信不信我收回来?”   这对黄金镯子其实她买了挺久的了,就是想着送她的新年礼物。   陆母开玩笑道:“妈,你这样我压力很大耶,我可没准备什么新年礼物。”   苏彤立刻接过话说:“妈,你不用准备新年礼物,新年红包就已经给很大了。”说着瞥了丈夫一眼,“该有压力的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是谁,不言而喻。   陆一诚是真没想到奶奶竟然还藏了这招,有些无奈道:“奶奶,你这样做,我真的很难。”   陆老夫人冷哼一声:“没准备就低头认罚,别说我让你很难。”   “你怎么知道我没准备?”陆一诚还真准备好了送家人的礼物,就是想着今天要给他们惊喜的。   他从沙发站起身,拿过自己放在餐厅柜子上的公文包。   早在过年前一个星期他就买了礼物,现在不用藏着掖着,可以拿出来了。   给妻子奶奶和母亲的是一条珍珠手链,给父亲的是一块羊脂白玉,给女儿也是珍珠,不过是单独一颗的挂件。   几个女人收到礼物都很高兴,陆政自然也是高兴的,不过拿到新年礼物后却也啧了一声,将儿子拉入厨房,小声说道:“你好歹提醒下我也准备新年礼物啊,这样显得我很不合格。”   陆一诚挑眉,没告诉父亲,他要的就是这个目的。没父亲的衬托,又怎么能衬托出他是陆家最好的男人的。   他表示明年一定提醒,听得陆政脸顿时黑了,咬牙切齿道:“明年,我真谢谢你提醒。”   陆政不想看到他,将儿子赶出了厨房。   半个小时后,陆政凭一己之力将早饭做好了,开心喊大家过来吃。   他努力以一家之主的口吻说:“虽然我没给你们买别的礼物,但这顿早饭也算是我的心意。”   说完不禁为想夸自己如今也学聪明了,当即就学会了借花献佛这一招。   这顿早饭有什么难的,不过是将饺子蒸熟,将几颗青菜炒熟,根本毫无难度可言,但这会却可以借此弥补自己输儿子的那一着。   苏彤一上午收到两份新年礼物,心情好极了,脸上堆满了笑意,说起夸人的话来更情真意切:“爸这份心意格外珍贵。以前常听人说,丈夫决定了一个家的温度。一直都还不是很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但是今日突然明白了。如果每个丈夫都像爸一样,性情温和,情绪稳定,对家人照顾包容,这世上哪还有不温暖的家庭。”   陆一诚本来以为妻子又要哄人,嘴角本噙着饶有意味的笑,听着听着神情却严肃起来。   阿彤这是人夸了,马屁拍了,道理也讲了。   -   吃过早饭,时间其实还很早,都不到九点半。   按传统初一不拜年,一家人做好的计划里,一,如果醒来得太晚,吃过早饭后就去逛公园。二,如果醒来的早,吃过早饭就是庙里上香。   很显然,这个时间在陆家女人看来是属于早的,所以她们决定去庙里上香。   “去哪个庙呢?”陆老夫人随口问。   苏彤脱口而出:“去财神庙。”   “财神庙啊?”陆老夫人有些转不过弯来,大过年的,通常不是应该去求个一家平安吗?   不过他们这个点去别的庙肯定人多,也许财神庙会好些。   于是,陆老夫人一锤定音:“就去财神庙。”   财神庙在郊区,不过G市就这么大,加上他们开车,路况又好,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   这时候的人还并不怎么热衷拜财神,勤劳致富的观念正深入人心,所以财神庙还真的人不多。   苏彤对拜财神,两辈子都有着一致的虔诚。   上完香后,陆母问她要不要干脆求个签。   “好啊。”   苏彤看出婆婆是想拉着自己壮胆,她懂,很多人求签时都会很忐忑。   她鼓励婆婆:“妈,没关系的,放胆求,咱们肯定都是上上签。”   “为什么这么肯定?”   苏彤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让婆婆相信她。   还别说,陆母真信了,反正听了儿媳妇的话,心就是定了许多。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儿媳妇为什么这么说了。   她虔诚跪在铺垫上,摇晃着签筒,不一会掉下一根竹签。   苏彤拿起,看了一眼立刻塞回签筒里,速度快到差点让她以为刚才是不是自己眼花。   “妈,再摇一次,咱们只对好的迷信。”   这都行?陆母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后,忍不住想笑,问儿媳妇:“那对不好的呢?”   苏彤甩了甩头发,一脸理所当然道:“不好的咱们讲科学。”   把握主动权,人为过滤掉一切不好,没毛病。 第127章   陆母再次因为儿媳妇的话怔住了, 但是又真的打从心里觉得儿媳妇这话好正确。   她闭上眼,再次摇签筒。这次心里再没半分紧张。   再一根签文摇落在地,苏彤拿起看了看, 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递给婆婆:“妈, 你看,上上签。新一年, 我们家的日子肯定越来越好。”   说着,她下意识看向笑呵呵站在门口等候的公公和丈夫,以及被奶奶牵着, 虽然满脸好奇, 却也听话不敢大声喧哗的女儿, 还有一脸慈爱看着宝贝曾孙女的奶奶。   因为真正的上上签,其实是人。   陆母拿着这根人为努力求来的上上签,看了眼竹签, 放回去后,并没有去找对应的签文。   忽然就觉得,上上签就够了, 其他如何并不重要。   不管签文如何, 他们家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的。   出了财神庙, 几人又来到附近的一条小巷。   庙里的师父说每年过年这里都会有庙会, 非常热闹。   他们来到一看,果然如此。狭窄的小巷子摆满了小摊,挤满了人。   陆老夫人赶忙提醒孙子抱紧孩子,生怕被人群挤丢了。   若在平时,苏彤肯定是不喜欢往这样的人堆里挤的, 不过过年这样的日子,好像就是要人多才有气氛。最重要的是孩子真的很喜欢, 那些平常见不到的新奇玩意,在这样的喜庆日子里,随处可见。   陆敏兴奋地手舞足蹈,这也想要,那也想要。   大人怎么能因为自己社恐,就剥夺了孩子的童年呢。那可是只有一次的童年啊。   所以苏彤想得也很简单,既然不能逃避,那就加入。   她成了玩最疯的那个,仿佛不是二十三岁,而是一个十三岁的大孩子。   她缺失的童年,在这一天圆满了。   这一下午,孩子的笑容就没从脸上消失过。等到停下来,人已经累垮了,往父亲胸口一趴,上演一秒入睡。   陆老夫人也锤了捶腿,有些无力说:“到底是年纪大了,不如你们年轻人。”   陆母挽着她胳膊,笑道:“妈,你这样让我很尴尬耶。我挺不想认老的,但也确实快走不动了。”   其实这一下午走走停停,倒也称不上累,特别是情绪还特别亢奋,就更感觉不到什么疲惫了。   陆老夫人笑看着她,一脸认真道:“你不老,小我二十多岁呢,老什么老。不过你得加强一下锻炼了,年后跟我一起晨运吧。”   陆政觉得母亲这建议挺好的,他也觉得妻子太缺少运动了。   不过妻子身体一向都很好,他也就没提过。现在母亲提了,他也怂恿起来。   “是妈这建议真不错,过完年跟着妈一起晨运吧,拉拉筋骨什么的挺好的。”   陆母连忙摆手:“不了不了,和妈一起晨运的都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太,我加入的话显得太突兀了。”   陆老夫人哼了声,故意道:“这是嫌弃我们这群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啊。”   一起生活了几十年,陆母当然知道婆婆是故意这么说的,也故意道:“是是是,可不是嫌弃。”   苏彤不适宜噗呲笑出声,几秒钟后,她为自己如此‘嚣张’的行为感到后悔,因为她这一笑提高了存在感,惹来了其他人的关注。   陆一诚忽然也开口:“不如阿彤你也跟着奶奶一起晨运吧。”   这提议出来,陆老夫人顿时兴奋了。现在在她的认知里,和孙媳妇干什么都是非常开心的一件事。   她立刻开心附和:“好啊,运动对身体好呢。”   苏彤也也婆婆反应一样,连忙摆手:“不了不了,你们敢想象我跟着奶奶和大院其他奶奶一起晨运会怎么样?”   这问题出来,提这建议的陆一诚沉默了,本来开心附和的陆老夫人也沉默了。   阿彤如果跟其他老太太一起晨运……只是想,陆一诚就忍不住扶额了,在心里立刻否认了自己刚才不经大脑的提议。   别的不敢说,但有一点陆一诚敢保证,如果让苏彤和大院的其他老太太每天晨运,不用多久,大院会多一个老年吃喝玩乐团。   陆老夫人显然也看到了孙子看到的问题,亡羊补牢说了句:“刚才奶奶也是开玩笑的。”   不要以为人年纪大了就定力足,她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明。而且孙媳妇身上有一种无形的魔力,会不自觉将人影响。   苏彤纳闷,不再劝她了?就这么放弃了?   果然,她懒惰的本性已经被家人知道得透透彻彻了!   苏彤舒了一口气,虽然有几分羞耻,但也很快安慰自己,被发现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因为白天在外头玩了一下午,晚上吃过晚饭陆敏就开始打瞌睡了。苏彤便干脆早早带上三楼洗澡睡觉。   一沾到床,陆敏的眼皮就重得掀不开,没几秒钟就传来匀称又沉重了几分的呼吸声。   苏彤看得好羡慕,忍不住小声嘀咕:“小孩子就是好,无忧无虑睡眠好。”   这话刚好被进来的陆一诚听到,觉得好笑,说得好像她愁得睡不着一样。   苏彤听到那声低笑,抬头看向门口,昂起下巴问他:“怎么也那么早上来?”   陆一诚拿起自己的睡衣,压低声音回道:“奶奶他们也累了,想早点休息。”   “哦。”苏彤理解,走了一下午,想早点休息也正常,而且明天还要早起去魏家村。   想到今年公公也要和他们一起去为魏家,苏彤后知后觉想起来,没提前给舅妈打个电话说一声。   现在已经躺下了,她也不想起床下楼打电话。   反正去一个也是去,去一家也是去,应该也没什么的。   陆一诚洗完澡出来,看到妻子靠着床头在看书,想了想,朝自己那头走去,却没有躺下,而是轻轻将女儿挪了下位置。   好在孩子睡的沉,加上陆一诚动作轻,并没被弄醒。   “想干嘛?”苏彤明知故问。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果然熟能生巧。   陆一诚没说话,默默干完这一切后,才走到妻子身边,很自然地从她那一侧挤上床。   没错,就是挤。   苏彤就像个小可怜,被他一点点占领领地。   急得她忍不住骂他:“都三十几岁的人了,能不能要点脸?”   陆一诚拧眉,纠正她:“三十一,不是三十几。”   “有什么区别吗?”   “有,无三不成几。”陆一诚说的严肃认真,他是真的在认真纠正妻子的错误观念。   苏彤本还想板着脸继续装生气的,但这话一出来实在绷不住了,咧嘴直笑,最后只能骂一句:“不要脸。”   陆一诚哼笑了声:“我发现在你这里不能太要脸,不然什么都讨不着。”   还真是这样,苏彤不得不承认。   她也不想和他计较了,继续接着看书。   陆一诚看了眼封面,有些诧异。实在是因为她已经好长时间没看小说了,都在刻苦看什么成语故事寓言故事之类的少儿读物。   “今天打算给自己放假?”他只能这么想,大年初一想看点轻松的书放松一下。   苏彤的视线不得不离开书本,再次扫向他:“你要不要那么聪明哦。”   陆一诚弯唇一笑,从她这边床头柜那堆书中,挑了一本看。   苏彤瞥了一眼书名,脸不争气红了,想伸手去拿,陆一诚反应很快,紧紧拽住。   “这本不适合男人看,你看其他嘛。”   不这么说还好,这么说后,陆一诚还真非要看了。   他这才看了眼书名,顿时就下意识拧了拧眉。   《黄粱一梦》,这名并没什么问题,但问题就在于它看上去竟然没什么问题。   这一年多来无意中翻阅过几本妻子爱看的书后,陆一诚就摸索出一个规律。越是看上去一本正经的,很可能越不正经。   苏彤还想挣扎,苦苦劝他:“真的,你信我,今晚最好别看这本书。”   陆一诚轻哼了声:“你这么说,我还真非要看看。”   今晚的苏彤韧性十足,到此时此刻都没有放弃。   “相信我,真的最好别看。”   陆一诚坚持:“我要看。”   “别后悔。”警告的话都说上了。   “不后悔。”   “行。”   苏彤不拦了,松开遮挡的手,然后往女儿那侧靠了靠,让出了一道安全距离。   陆一诚虽然一脸疑惑,但也勇敢翻开了第一页。   几分钟后,他闭上眼,重重吐了口气。   一旁虽然在看书,但实际上一直留意着旁边丈夫反应的苏彤。   听到这声喘气,她莫名兴奋了,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来了来了,原来他的免疫力远不如自己。   黄粱一梦,你以为是什么梦?   风流书生俏女鬼,彪形大汉狐狸精,儒雅少爷牡丹精……哪一个梦不精彩,不香艳。   她都好心提醒了别看,看完不得惹一身火,最后难受的是谁哦。   瞧瞧,已经预留出一巴掌这么宽的横沟,却还是都感受到了他体温的变化。   咋的,大年初一洗冷水澡?   苏彤也只能在心里表达同情了。   果然,几分钟后,陆一诚掀开被子准备再去洗个澡冷静下。   走了两步突然停下,对妻子说:“明晚还是让敏儿和奶奶睡吧。”   苏彤极了忍住笑,装出一副‘你好狠心’的模样,嘟了嘟嘴:“你这父亲可真是狠心。”   陆一诚咬牙切齿:“再睡下去我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有爸爸喊。”   苏彤打了个哆嗦,忽然想抱紧女儿。   太可怕了,如果女儿真不和他们睡,不敢去想她要承受些什么。   陆一诚愤愤去了浴室,一开始还是洗热水的,只是温度调低了许多。但发现好像并没什么用,最后干脆调成冷水。   洗了十几分钟的冷水澡,带着一身寒意回来。   一上床,苏彤就下意识往女儿那边挪,看傻子一样看丈夫。   “大冷天的真洗冷水澡?”   陆一诚嗯了声:“越洗越热。”   苏彤心道,可不是,冷水刺激加快了血液循环。但再热也不敢说百分百不会让你感冒。   想他洗了那么久,苏彤有些担心。   听到妻子关心自己,陆一诚心情好了几分,进被窝捂热自己后,也不再看书了,干脆搂着她。   “放心吧,我身体好得很,不会因为洗一次冷水澡就感冒的。”   人有时候说话真不应该这么绝对,第二天醒来,陆一诚发现自己说话带鼻音了。   苏彤也发现了,连忙摸了摸他额头,庆幸道:“还好还好,没发烧。”   要是发烧,陆一诚怕是要找个地洞将自己藏起来。   他神色尴尬,也不忘安慰妻子:“没事,只是有点鼻塞而已。”   下到一楼,陆老夫人和陆母也立刻听出了他声音不对劲。   陆老夫人连忙将宝贝孙女抱过来,离他几步远,才关心问:“怎么好像感冒了?是昨晚着凉了?”   她的意思是问,是不是睡觉着凉了。   陆一诚面不改色嗯了声,他也没撒谎,确实是昨晚洗冷水澡着凉的。昨晚,着凉。   得到肯定答复,陆老夫人立刻说:“今晚开始敏儿还是跟我睡吧,万一你真感冒了,被传染了怎么办。”   苏彤想说,着凉的感冒是不会传染的,但丈夫却突然夹了块红烧肉塞到她嘴里,她只能把话吞回去,先吃肉。   在她吃肉的工夫,陆一诚已经回答了奶奶。   “嗯,确实,万一被我传染感冒就不好。”   陆母也还有个担心:“你今天还有精神开车吗?”   不等陆一诚回答,陆政就抢着开口:“没事,他没精神我来开。”   陆一诚挑眉:“谁说我没精神开车?”   就算是真感冒,他也试过一个人开几个小时。感冒这种事对健康的男人来说根本不算是。   心里才这么想,就听到妻子说:“不用担心的,男人老狗,不至于感个冒就开不了车。”   今天他们所有人都要去魏家,一辆车肯定是坐不下的,必然要有两个司机。   她已经过了那个开车的瘾,决定将这个机会让给丈夫。   “男人老狗?”陆一诚重复念了遍这话,纳闷问:“这话是这么用的?”   苏彤当然知道不是这么用的,呵呵笑了笑:“没关系,能领悟到那个意思就行。”   男人,狗?   陆一诚再次挑眉。 第128章   看到丈夫这样子, 苏彤多少还是有点发怵的,连忙摸了摸他的头,狡辩道:“夸你呢, 夸你身体好呢。”   这摸头的动作, 再联想到刚才说的话,几位长辈都忍不住笑了。   当事人却是很享受她的温柔, 不过依旧一脸傲娇,道:“你当我听不懂人话?”   “你当然听得懂人话,但我这不是在说废话么。”   陆一诚:……   妻子有时候自知之明到让人无可奈何, 无路可走。   偏在这时, 记仇的陆政还故意来了句:“好了, 你一个大男人,跟妻子计较什么,而且阿彤这话也没说错啊。”   计较?他什么时候和妻子计较了?而且他说阿彤错了吗?陆一诚无声反问父亲。   陆政当然选择视而不见, 转过头体贴给妻子夹菜:“你最喜欢吃这个笋了,尝尝。”说完还故意强调:“这做丈夫的呀,还是得体贴才行。”   如此刻意的行为, 陆老夫人都快没眼看了, 连啧了两声, 嘀咕道:“一个个欺负谁呢。”   欺负她丈夫走得早, 孤家寡人,没恩爱秀。   陆一诚不留情面提醒:“妈,笋时发物,少吃点。”   陆政刚才只顾着报仇儿子不提醒自己买新年礼物的仇,一时忘了笋这个东西是发的, 想到妻子偶尔刮风下雨还会关节痛,连忙将夹到她碗里的鲜笋又夹到自己碗里。   陆母好笑看着父子两, 心里其实是高兴的。以前这两人聊天似乎只会谈各自工作上的事,哪会像现在这样净说废话。   不过她还是得提醒下两父子:“赶紧吃,吃了出门。这点你们要好好跟阿彤学习,她什么时候因为聊天影响过吃东西?”   认真啃着排骨的苏彤抬起头:“妈,你真的是在夸我?”   “当然,夸你呢。”陆母本来想忍住的,然说完这句话就彻底崩了,噗嗤笑出声,并且还越笑越大声。   苏彤也笑笑,接着吃碗里的排骨。   吃过早饭,带上礼物,陆家人开开心心陪着苏彤回娘家。   魏家村那边,知道外甥女今日要回来的魏光亮,一大早就起来杀好了两只鸡。   看着两只大肥鸡,魏光亮问妻子:“怎么弄?”   孙红梅想了想,说:“反正阿彤他们也不挑,一只白切,一只放点香菇炖了吧。”   “行。”得了准话,魏光亮就准备动手,却被妻子拦住了。   “行了,你今天一大早起来忙到现在,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我又不累。”魏光亮笑呵呵拿起一只鸡,麻利剁了起来。   自从开始卖酒,他就一直担心妻子会操劳过度,所以能做的都抢着做,仿佛这样才能安心些,自己多做了,妻子就能少做。   少干活,在乡下人眼里就是歇息了。   魏光亮笨,也只会用最笨拙的方式表达关心。   孙红梅见拗不过,只能随他了,搬过小板凳坐下,开始生火准备炖蘑菇。   晾完衣服的魏秀芝来到厨房,看到母亲在烧火,便说自己来。   要搁以前,孙红梅肯定是会让他们干的。但这些天她也看到了女儿学业有多繁重,天不亮就起来背书,晚上她都睡一觉醒来了,女儿还坐在房间那张破桌前背书。   所以她拍开了准备去拿烧火钳的女儿的手:“行了行了,过年就让你们玩几天,该学习学习,该找人玩找人玩。”   魏秀芝委屈:“难得放假却催我们学习,而且我都已经考上大学了。”   孙红梅哼笑,直接说她:“是谁除夕也守岁都捧着本书?”   魏秀芝嘿嘿笑了笑,为自己解释:“反正都要守岁,不想浪费时间嘛。”   “别的年轻人守岁都是约一起玩,你倒好,比上高中那会还刻苦学习。读高中那会要是有这股劲,也许都能考清华了。”   魏秀芝说不过母亲,只好说:“妈,怎么我刻苦学习还不对了?”   “没说你不对,只是只知道读书,没有年轻人的朝气。十八、九岁的年纪,要多出门和年轻人玩,不要只知道在家看书。”   孙红梅说后半句的时候,魏国豪刚好想进来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听到立刻两眼一亮:“妈,你说真的吗?”   他的小摊年二十八就正式结业了,本想接下来的时间好好玩耍,抓住寒假的尾巴的,谁知道母亲却总是耳提面命,让他在家好好学习,把摆摊耽搁的时间都补回来。   他嘴上应着,父母出门后立刻也偷偷出门和小伙伴们玩。但农村里就没秘密,他和谁玩,玩了多久,母亲回来肯定都知道,拿着藤条差点没把他腿打断。   那一顿暴打后他就不敢耍小聪明了,乖乖留在家里学习。就连过年这两天,小伙伴们带着鞭炮来找他去河边炸鱼,他想去的不得了,但母亲就是不同意。   不能玩鞭炮,不能出门和小伙伴们玩,这年过得还有什么意思啊。   好在,母亲今天终于觉悟了。   魏国豪满怀期待,孙红梅却立刻泼了他一盆冷水。   “我这话是对你姐说的,高中生别在我面前提玩字,给我滚回房间好好学习。”   魏国豪难受的直跺脚:“妈,天天闷在家里,都不是学习了,是坐牢。”   “呵,你试试坐牢有没有这么舒服。”一急孙红梅说话就有点口不择言,说完才反应过来,大过年说着话的不吉利,连忙呸了一声,双手合十对老天爷解释道:“我刚才是胡说八道的,试什么都不要试坐牢。”   解释完顿时心安了,又开始说儿子:“快滚回房间学习,你在这只会气得我胡说八道。”   “我又怎么气你了嘛。”魏国豪也是委屈,但也只能委屈巴巴回房学习。   这场面魏光亮和魏秀芝都在见惯不怪了,一个继续心无旁骛剁鸡,一个则趁则笑眯眯看着。   等到亲弟委屈巴巴被赶回房间,魏秀芝拿了根上早上蒸好的番薯也出了厨房。   她来到弟弟房间,看到弟弟撅着嘴,心不甘情不愿拿出课本开始看书。   “刚才去厨房是肚子饿了吧。”知弟莫若姐,魏秀芝不声不响来到弟弟身后。   魏国豪以为姐姐给自己带什么好吃的,一脸欣喜看向她。然看到她递过来一根蒸熟的番薯,脸立刻垮了下去。   “姐,我摆了十几天摊,吃番薯都吃到生理性反胃了。”   “这样啊。”魏秀芝确实没想到这点,收回带出来的番薯,剥了皮自己美滋滋吃起来。   魏国豪看得更饿了,主意打到过年买的零食饼干上。   “姐,你去拿几个饼干给我吃吧,妈那么疼你,肯定不会骂你的。”   “不行。”魏秀芝当即拒绝,义正言辞说:“谁让你嘴馋吃那么多烤番薯,嘴巴都长几个溃疡了?再吃安歇上火的饼干瓜子之类的,是不是想满嘴泡?”   魏国豪当然不想,顿时又蔫了下去。   他后悔啊,摆摊卖烤番薯的时候,为什么管不住嘴,每天都要吃几根了。弄得大过年的溃疡,什么好吃的都不能吃。   就在此时,耳尖的姐弟俩听到了汽车的轰鸣声。   整个魏家村会听到这种声音,也就只有他们姐或者姐夫过来时。   两人顿时都兴奋了,异口同声说:“姐到了!”   魏国豪不沮丧了,第一个冲出房间。   院门外,果然停着两辆车,表姐和姐夫一家笑眯眯从车里下来。   魏国豪立刻冲上前,大声喊人。   姐来了,肯定带了很多好吃的。他终于不用饿死了!   魏秀芝出来的时候,顺便告诉了在厨房忙乎父母,所以三人慢了魏国豪一步。   苏彤看到舅舅和舅妈,立刻甜甜喊人。   再看向表妹,有些诧异怔了怔:“秀芝啊,你怎么剪头发了?”   之前的头发虽然没留多长,但也能扎起一个小马尾。现在剪的,耳朵都要露出来了。   “好看吗?”魏秀芝笑眯眯向表姐展示自己的新发型,解释:“学习太忙了,不想浪费太多时间洗头。我剪发的时候,那个师傅还跟我说这发型是现在很流行的。”   苏彤也知道这款干练型短发流行过,但她敢肯定,绝对不是1991年,这会港风还没吹过来。   她在心里说,傻妹妹,那师傅骗你呢。   苏彤笑着点了点头:“这发型还挺适合你的,如果过几年再剪就更适合了。”   魏秀芝倒是看得透:“没关系,我可以接下来几年都剪这发型。”   本来在和亲家们寒暄孙红梅听到这话,不忘分出神来叱喝女儿:“你把头发给我留回去。”   对于孙红梅这一辈的人来说,魏秀芝这发型还是太超前了,再短一些就跟男孩子一个样了。   魏秀芝背着母亲吐了吐舌头,小声对表姐说:“等我去学校,她就管不着我。”   苏彤笑:“上大学后胆子也跟着大了。”   不过这事无伤大雅,舅妈一时半会接受不了,看多了也就习惯了。   寒暄了几句,孙红梅便热情将人领进去,至于拎东西,自然有丈夫和儿子。   进到屋子里面,没了外头呼呼的风声,再聊天,孙红梅立刻听出了女婿的声音不对,关心问:“一诚啊,你感冒了?”   陆一诚笑了笑,倔强否认:“有点鼻塞而已。”   孙红梅哦了声,下意识低喃了句:“今年也不冷啊。”   陆一诚喝茶的动作一顿,看了眼妻子。   他还是相信妻子不会将他为什么会感冒的原因说出来的。   苏彤回以让他放心的眼神,虽然她也会打趣他,但很清楚,有些话只适合夫妻之间说的。   只是两人都没想到,她不说,孙红梅却是可以问的啊。   所以,当孙红梅关心问出:“怎么会鼻塞了呢?”   陆一诚终于微微变了脸色。   对长辈撒谎,这事他可以说没干过。 第129章   陆一诚窘困之际, 苏彤到底没有只顾着旁观,适时开口救了他。   “舅妈,不管是什么人, 都会有不小心着凉的时候, 不用大惊小怪。他一个大男人,不过就鼻塞, 没什么的。”   “倒也是。”   轻飘飘三个字,让陆一诚头皮微微发麻的问题,就此揭过。   还远没到吃饭时间, 孙红梅和外甥女及陆家长辈热情聊起天。   有苏彤在, 两家人不管聊什么都自然多了。   陆母还说了要去汝城走亲戚的事, 热情邀请魏家人一起。   苏彤也想他们去,连忙说:“姨婆说他们那可以泡温泉。”   这话出来,魏秀芝和魏国豪眼都亮了。但听到母亲拒绝后, 又暗了下去。   苏彤看着有些心疼,不过努力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很自然又往下说:“我们也就去大概几天, 一诚和爸还要赶回来上班。”   陆政点头, 证明儿媳妇没撒谎。   不过孙红梅还是拒绝了:“你们是去走亲戚, 我们跟着去怪不好意思的。下次吧, 下次去玩的话,我们两家人一起。”   这算得上是美好的约定了,魏秀芝和魏国豪眼里又有了光。   苏彤也没再继续劝说,已经明确表态,再继续劝就要让舅妈尴尬为难了。   向上攀爬的路都是费劲的, 普通人家的孩子要想攀登上高峰去看另一番风景,自然是要付出的比别人多。   好在每一步走得都是踏实的, 至少比她这种走狗屎运的踏实。不过她这么想并不是否定什么,毕竟运气也是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那种坐在家里的天降大运,她是不相信会存在的。   哪怕在房地产腾飞的年代,要成为拆迁暴发户,你也得先有套房。所以她理所当然认为,自己的狗屎运也是因为自己理智的选择。   苏彤收起那一瞬涌过的伤感,笑眯眯看着表弟和表妹。   她真的很欣慰,表妹和表弟的前途是光明的,现在走着的路也许充满泥泞,好在前路的风景必然是更美好的。等待他们的必然是一路又一路的惊艳。   陆一诚微笑看着妻子,愈发觉得男女有别这几个字还真是有意思。   不仅仅是性别的差异,其实在很多领域上,男女所擅长就不同。   旁人他不知道,但就他和妻子来说,他可以在商场上杀伐果断,所向披靡,但对工作之外的人际关系处理却是没半点辙。妻子就不一样了,虽然她没什么经商的头脑,第一次开店就开到倒闭……才这么想,陆一诚就又立刻在脑海里否决了自己这个说法。   也不能说没经商的头脑,毕竟现在服装实体店按她的思路在经营,生意一直都很好。只能说她心思没花在经商上,没花心思,经营不好也正常。   所以他换了个说法——志不在经商。   妻子虽然志不在经商,但在和家人相处这块上,却有着浑然天成的应对能力。   远点的,可追溯到她刚嫁给自己的头两个月,回过头看,那时候的她是给自己画了一堵无形的墙的,不过这并不妨碍她过得怡然自得。随着时间推移,你甚至无从去考据,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等一切明显到你察觉时,事实就已经是,这个家已经深深融入了她。不知道的也许会怀疑,他是那个上门女婿吧。   近点的,就拿刚才那个问题。   长辈的关心让他窘困,不知如何应对,妻子却三言两语化解了。   不过陆一诚不会理所当然去认为这一切就是容易的,恰恰相反,他认为这必然是妻子付出了很多心思,才能做到如此从容。   他还是很相信一句话的,一切看似从容不迫的背后,必然有你看不到的付出。   只是,联想到妻子的身世,陆一诚难免会带上几分怜惜,认为她是因为从小没了父母,才小小年纪就有这样一颗善解人意的心。   如果苏彤知道,自己不过帮丈夫解了小小一个围,就引发他就想了那么多,估计会忍不住放声大笑。   天可怜见,她纯粹是因为懒。   能用嘴巴解决的麻烦,为什么不用嘴巴?能嘴甜一点就化解的矛盾,为什么不嘴甜一点?   言语上说几句好听的话又不会缺块肉,所以她从来不逞口角之能。真若触碰一下她的底线试试,怕也会让人诧异到掉下巴。   不过在口角之能这一块,苏彤是非常敬佩舅妈的。若能像舅妈这样,只凭着一张嘴就让人避忌,她倒也乐意的。   不说什么输赢,而是不论什么不快都能发泄出来,那是怎样一种痛快。   此时此刻,苏彤就是这么想的。   孙红梅陪着聊了一会后,就钻进厨房准备午饭。   苏彤坐太久,便抓了一把瓜子来到院子门口,本只是想欣赏一下这个朴素的村庄,不料却意外目睹了一场精彩的争吵。   因为什么不得而知,只听两家人吵得厉害。   魏国豪适时跑过来,兴致勃勃告诉她原委。   “小明家要建新房子,华子家认为他们占了点自己的地,小明家则认为这地方本来就是他们家的,吵了好久了。消停了两天,没想到才大年初二就又吵起来了。”   苏彤哦了声,盖房子争地这种事确实是屡见不鲜。   她下意识和表弟聊了起来:“两家互不相让,华子家的房子还能建起来吗?”   “能啊。”魏国豪说的肯定,“在农村建房子哪有不吵的,反正吵到最后总有解决办法的。当年我们家建房子,不也和隔壁吵得一年多没说过话。”   想起那段日子他还是下意识皱眉。   苏彤电拖,记忆里确实有这么一段。   当年舅舅和舅妈建房子,就因为地界不明确这个问题和邻居吵得很僵,最后还是做出了让步,让出了一米的距离才最终顺利将房子建起来。也是因为这事,舅妈才咬牙多花了一笔钱,把院墙砌了。   把自己的宅基地圈起来,别人再不可能有争议。   想到这些,苏彤忍不住叹了口气。   上辈子,年轻气盛的年纪,她其实非常不理解有理为什么要让步。慢慢长大了才明白,被烂人烂事缠上,退一步确实才是海阔天空。   日子就是这样,总有各种糟心事,但又都会过去。   她的注意力再次被不远处邻居们的争吵勾了过去。   时间洪流滚滚向前,文明发展到一定地步,拿起法律武器维护自己利益的事才会慢慢多起来,在这时候的广大农村,维护自己的利益基本都靠嘴吵,靠那一口气争,靠村里辈分大说话有分量的人主持公道。   果然,没多久,村长就到了。   在他的努力劝说下,两家人总算停止了争吵。   大过年的还要做这种调解工作,应该也挺无奈的。   苏彤退回院子里,对表弟说:“印象中这两个婶子都很能吵。”   “确实,不过再能吵也比不过我妈。”魏国豪神情有几分骄傲。   苏彤看得好笑,先是感慨后是羡慕道:“也不知道这样痛快吵一架是什么滋味,也许也会很痛快吧。”   魏国豪脸上的洋洋得意瞬间化作诧异,不可思议看着自己表姐:“姐,姐夫知道你有这么可怕的想法吗?”   在他印象里,表姐虽然也会偶尔凶自己,但大部分时间都是温柔的。竟不曾想,原来体内也藏着一颗想吵架的心。   “怎么可能知道……”苏彤接的时候还很得意,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她这想法可怕吗?   “我只是觉得额能将情绪发泄出来也挺好的,可怕吗?”她带着警告问表弟。   人类生存的危机嗅觉让魏国豪连连摇头:“我刚才脑子没转过弯了,说错话了。“他立刻改了个说法:“姐夫知道你有这么可爱的想法吗?”   “什么可爱的想法?”从客厅走出来的陆一诚恰好听到了小舅子最后那句话,好奇得不行。   突然蹦出来的姐夫,将魏国豪下了一跳,心里直叫,完了完了,他只是和表姐开玩笑的,并不是真要坑她。现在被姐夫听到了,该怎么办?   他慌的不行,却听到表姐满不在乎说:“哦,他听到我说不知道痛快和人吵一架是什么滋味,说我这想法很可爱。”   魏国豪满脸错愕,虽然这话不是他说出来的,但就是莫名有一种自己是罪人的错觉。   然而姐夫的反应又出乎他意料。   陆一诚只是淡淡一笑,一本正经回答妻子:“我觉得应该是挺舒畅的。”   这太超乎魏国豪十八岁人生经验带来的认知了,不是说男人都喜欢温柔的,善解人意的女人吗?   啊呸,这话问的好像他不是男人一样,魏国豪庆幸自己没说出口。   他对陆一诚有滤镜,很快就自己找了个理由。   不愧是他最最最敬佩的姐夫,果然心胸宽广,处变不惊。   察觉到小舅子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好像格外炙热了些,这让他心头一震。   他不着痕迹走到妻子身边,挡住了那道追随着自己身影的炙热的光。   没多久,孙红梅喊吃饭。   满满当当一桌子的菜,苏彤的食欲瞬间被吊起。   “咱们这日子真是肉眼可见一年比一年好,瞧今年的饭菜,又比去年丰盛多了。”   身为主家,准备了多丰盛的饭菜也都是要谦虚的,所以孙红梅轻飘飘说了外甥女一句:“哪有哦,不过几道家常菜。”   魏秀芝在一旁看得直笑,待母亲转身又去了厨房,小声对弟弟说:“瞧咱们妈刚才那样子,还不过几道家常菜呢。”   吃过午饭,苏彤提议打‘升级’。   这个扑克牌玩法,就是人越多,牌越多,才越好玩。   难得今天这么多人,所以她早有预谋,准备好了三幅扑克牌。   只是除了她,其他人都不会玩。   好在这种玩法并不复杂,讲解过后,就连一开始一直强调自己学不会的陆老夫人都学会了。   开始,可能除了苏彤,所有人都秉着消磨时间随便玩玩的心态。但几轮下来后,除了苏彤,所有人都来劲了,包括几个男人,也包括说看一会他们玩就去学习的魏秀芝。   在这场升级之战中,男人们还是能和另一阵营的女人们保持势均力敌之势。你升几级,我追几级。但随着几个女人牌技越来越娴熟,他们慢慢处于被压制的弱势地位。   在又一次败北后,努力维持了一天慈父形象的两位父亲情绪有些失控了。   先是陆政责备儿子:“还说是管理着一间那么大服装厂的老板呢,连牌都不会算。”   魏光亮也是一肚子火,说魏国豪:“还说自己数学很好,还保证下学期要考年级前三,打个牌都那么懒。”   最后,两位极其败坏的父亲,出奇有默契地同时重重叹了口气。   生意做(读书读)得好有什么用,打个牌都不能带他们赢! 第130章   其实身为男人, 多少是有点胜负心的。   陆一诚看着近乎气急败坏的父亲,笑他:“过年玩牌也就是图个乐子,何必那么在意输赢。”   被儿子教训, 陆政面子有些过不去, 语气更凶:“像你们两个玩得那样烂,还有什么乐子可言?”   “可不是。”魏光亮不好骂女婿, 只好对儿子说:“你要是实在玩不好就让你姐来,别在这里拖后腿。”   魏国豪玩得正起劲呢,哪里肯把位置让给姐姐, 连忙说:“爸, 你确定要是我们真认真起来赢了, 妈不会生气?”   被无端扣帽子的孙红梅不乐意了,她现在正处于自信的巅峰状态,听到儿子这么说, 立刻笑了。   “呵,我怎么觉得有人话说得好像是故意放水输一样?”说完,孙红梅冷不丁给了儿子脑门一掌:“瞧不起谁呢, 我们可是凭实力赢的。”   “就是。”苏彤也不服, 这个玩法可是她教他们的, 妇女们在她的带领下赢非常正常。什么叫认真起来就能赢?她撸起袖子, “来,我求你们认真。”   今日她就要让这两个天之骄子知道,读书也许他们可以,打牌,呵呵, 怕只有受挫的分。   被父亲嫌弃的两个儿子对视了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跃跃欲试。   认真, 也不是不可以。   而几个女人们,也不甘心自己凭实力赢的牌,被晚辈说是不认真地礼让。   小辈无心的话,她们不想计较,但牌必须赢。   于是,本来说说笑笑的玩牌局面,突然严肃起来。   一个小时候,原本遥遥领先的女人们被追平。   陆老夫人自认自己拖了后退,急的额头直冒汗。刚好这时候陆敏也午睡醒了,看大人们玩牌也想玩。她便干脆接口要带孩子,让魏秀芝顶了自己的位置。   换上了个女大学生,苏彤本来已经有些崩溃的自信心瞬间又高涨了许多。   她鼓励婆婆和舅妈:“稳住,我们能赢。”   陆母和孙红梅深吸了口气调整情绪,重整旗鼓再出发。   有一说一,换上魏秀芝后确实有效果。经过二十分钟苦战,女方拿下了这一局。   这一局的胜利,极大激励了几位玩牌的女同胞,只是也让刚退出战局的陆老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甚至暗暗自责。   果然是因为她,才会连着输了几局。   她有些不好意思继续待在这里,便借口待陆敏出外头转转。   魏家村她也来过好几次,称得上熟门熟路了。   不仅她熟门熟路,魏家村的人也几乎都认识她——苏彤婆家的奶奶。   她牵着因能出门玩耍一脸雀跃的陆敏,并没太在意这一路旁人投向她们的目光。   最初那一两次,其实她也是在意的。只是后来阿彤和她解释,农村鲜少会有外头的人过来,所以哪怕是逢年过节正常的走亲戚,但凡来个外人,也会惹来好奇。不过也只是好奇,并没恶意。   她想也是,能有什么恶意呢,她们又不会有交集。   陆老夫人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所以根本没想过会有人主动上前和她打招呼时。   “哟,阿彤她奶奶,怎么就一个人啊?”   主动上前来说话的正是张桂花,她刚好从娘家回来,半路遇到了带着孩子在村里溜达的陆老夫人,想着她们也算见过两次面,便主动搭了话。   陆老夫人倒对眼前这个人有那么一点印象,只是真不知道对方是谁。   好在这种客套寒暄,知不知道对方是谁并不重要。   陆老夫人老实回道:“他们在家里打牌呢,我坐累了,带孩子出来走走。”   “打牌?”张桂花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们勤劳了一辈子,印象里打牌这种事就是那些只顾着吃喝玩乐不顾家的人才会干的。魏家村谁打牌她都不会太诧异,但是孙红梅和魏光亮,她着实惊讶到了。   陆老夫人没察觉,还笑呵呵继续说:“是啊,玩了一下午,正起劲呢。”   还玩了一下午!   张桂花都忍不住想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了,为什么全村最勤劳的人也学会玩牌了?   而事实上她也是这么做的,不过做得更轰烈些。   路过李桂兰家的时候,李桂兰看到行色匆匆的她,连忙喊住。   “干什么这么着急,大过年的又不用下地干活。”   张桂花一脸肃容,告诉她:“我刚才遇到了阿彤婆家奶奶,她说孙红梅一家在打牌。”   “什么?孙红梅在打牌?”李桂兰也是会理解重点的。   于是,一人行变三人行,三人行变五人行。   等张桂花到孙红梅家时,身后跟着四个人。   在农村串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不过在别家来客人时,多少会自觉些。   今天苏彤他们过来,两辆车子明晃晃停在院门口。魏家村的人怎么好奇张望,也都不会在这时候往前凑。所以张桂花几人突然到来,孙红梅还是挺意外的。但是意外归意外,牌局正进行到紧张的时候,她也暂时没时间招呼。   “你们先坐,桌子上有东西吃,想吃什么就自己拿,别客气。”   还真有人不客气,立刻抓了一大把葵瓜子。不过倒没谁坐下,而是围过来看他们几个打牌。   张桂花问:“你们这玩的是什么呀?”   “哦,我们打升级呢。”孙红梅分心说了句话,出了错了张牌,立刻心痛哎哟叫了声,心里多少有些恼火。   本来形势就对她们很不利,还犯这样的错误,这局悬了。   果然,几分钟后,男同胞们以胜利的姿态结束了这局牌。   这局过后,他们已经遥遥领先女同胞们两级。   孙红梅来气了,快速洗牌,势必要抓紧时间追分。   奈何人在越急之下越容易犯错,这局本来她拿的牌挺不错的,但架不住打错了几个牌,对面的几个男人一旦抓到机会,根本不手软。   这一局,她们又输了。   “再来,快点。”孙红梅这话当然是对丈夫说的,示意他快点发牌。   本来想来看看孙红梅到底怎么回事的几个同村女人,在看了两局牌后,也开始津津有味,不知觉就看了半个小时。   说是半个小时,其实也就打了两局,两局都是男人们那边赢了。   时间快来到四点多,理智一直还在的陆一诚提醒他们该结束了。   因为明天还要去好几家亲戚那拜年,得早早出门,所以他们是不计划在这边吃晚饭的。   后面几乎一局没赢,苏彤也输到没心情了,气呼呼站起身:“不打了不打了。”   看到丈夫那得意的笑容,苏彤很不服。   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她教会他们玩的,最后自己会输的那么惨。   想不通的苏彤,负气将这一切归咎为,在玩牌这件事情上,男人就是比女人会。   本是服气的一句话,被魏家村几个女人听去,却是连连点头,五人七嘴八舌扣了一大顶帽子给男同胞。   “可不是,咱们村喜欢打牌的,都是男的。”   “何止咱们村,隔壁何家村那个二狗,当年打牌打到老婆都卖了。”   “别村的事就不说了,我们村的那个老魏家光,今年就跟他名字一样了,打牌打到家里光光的,今年媳妇都没回来过年。”   几个男人越听心越惊,他们只是娱乐消遣而已,怎么一个个说的好像赌博一样。   孙红梅输了牌心情不好,但也不想听到她们说的这么离谱,气呼呼凶她们:“我们就自家人玩,又不赌钱,别拿那些赌鬼比。”   被吼的张桂花几人尴尬笑了笑,转过脸,默默吃东西。   还别说,苏彤带回来的东西就是比她们在镇上时常散称回来的好吃。   输了牌的几个女人心情其实都差不多,连向来温柔的陆母都给了丈夫一刀子眼。   陆政心情好,牌都赢了,吃妻子几个刀子眼也是应该的。   孙红梅也差不多,怨气甚至还更明显些。不过魏光亮早习惯了,知道她再生气都好,睡一觉就会忘记。   而魏秀芝呢,能欺负的只有弟弟了,鼓着脸说他:“今天玩了那么久牌,接下来几天好好待在家里学习吧。”   孙红梅这才反应过来,儿子只顾着玩牌没学习,也凶巴巴说:“从明天开始到开学,要是敢出门玩,我打断你的腿。”   牌是大家一起赢的,可魏国豪觉得伤害好像全让他一个人承受了。   他看向父亲,希望他能帮自己说话。可魏光亮也怕妻子啊,只能装作没看到,笑呵呵和陆政交流赢牌的喜悦。   无助的他只能看向他最最最最敬重的姐夫,小声求助:“姐夫……”   第一次被小舅子这样依赖,陆一诚压力不小。但他有什么办法,说这话的是长辈,连他也得听。   他只能拿自己读高中那会的事迹来鼓励小舅子:“当时我读高中的时候,有个暑假都没怎么出过门。”   “啊,姐夫,你也要这样刻苦吗?”魏国豪没想到,在他心里姐夫就是这天底下最聪明能干的男人。考大学这种事对别人来说也许难于登天,但对姐夫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   “嗯。”陆一诚面不改色,刻苦这种事,并没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   只是,陆母却很不适时拆穿他:“你别吓唬人家国豪,那年暑假没出门,是因为要参加那奥什么竞赛,天天得做很多题。”   魏国豪尝试猜测:“奥林匹克数学竞赛?”   没想到还真一猜就中,陆母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   魏国豪的敬佩之神已经藏不住了,两眼闪闪发亮看向陆一诚:“姐夫,你竟然还参加过奥林匹克数学竞赛!”   天知道这参赛名额有多难,他们学校都是数学成绩前三的才有资格。   陆一诚反应却是平常,嗯了声,仿佛这是多么平常的事。   魏国豪继续问:“得奖了吗?”   陆一诚再次嗯了声。   “姐夫,你真的太厉害了。我宣布,以后你就是我最崇拜的人。”   听到这话,孙红梅拍了拍儿子脑袋:“真是越大越什么话都敢说了。还你宣布。”   魏国豪嘿嘿笑了笑,想到姐夫这么厉害,他也想努力一下。   还有一年半才高中毕业,不知道还能不能争取到明年的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的参赛名额。   这个寒假剩下的时间,他就不出门了,好好在家学习。   没多久,外出溜达的陆老夫人带着陆敏回来了。   看得出,陆敏在村子里玩得很开心,衣服裤子都是泥巴。   陆家人该回去了,孙红梅知道他们确实明天还有事,也没说要他们留下来吃晚饭的事,只是站在院门口看着他们开车离开,知道完全看不到。   回来看到同村几个妇女还坐在那吃东西,她忍不住哼笑。   不过她也不是小气之人,如今日子好了,也不缺这些好吃的,她们想吃便由着她们。只是好笑她们竟也像孩子一样嘴馋而已。   农村人,过年其实并没什么节目。有电视的还可以说在家里看电视,没电视的不是串门就是找点手工活消磨时间。   张桂花今天看她们打牌看得有些来瘾,孙红梅坐下后,心痒痒问她:“红梅啊 ,晚上吃过饭准备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早点睡觉呗。”   “大过年的,那么早睡干什么。”   孙红梅好笑看着她,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张桂花笑了笑,看了眼众人:“要不,晚上我们来你家,你教我们打刚才你们玩的牌?”   这建议,听得孙红梅也忍不住心一动。   大过年的,玩玩牌也不过分。   -   另一边,陆家,两个男人体会到了古代帝皇‘赢了江山输了你’的愁。   陆政以为妻子只是不高兴一会,却没想到洗过澡上床,和往常一般伸手过去抱她时,被她甩开。   “去去去,安分在你那侧躺着。”   “干嘛呢,开始打牌的时候可是说好输了不会生气的。”   “我没生气。”   “真没生气?”   “再说话就出去睡。”   这话出来,陆政不敢造次,乖乖躺好。   三楼的陆一诚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本来以为今晚女儿和奶奶睡,他能得偿所愿,却不料连睡一个被窝都不被允许。   洗完澡出来,妻子从柜子里翻出一床被子,直接判了他今晚自己盖一床被子的酷刑。   陆一诚想申诉,苏彤却抢先警告:“开口之前要想清楚,如果再说错话,将很可能要睡书房。”   他顿时闭嘴了,但想了想,还是不甘。   “白天赢你们我也是没办法。你没听到敏儿外公是怎么说国豪的?那是说国豪吗?是说给我这个女婿听的。”   所以他也是好难,一边是岳父,一边是妻子。   如果一直输,肯定会在岳父那留下‘不怎么聪明’的不好印象,如果一直赢……他也想过输多了的人肯定会不高兴,但那会她不是一直嚷着,让他们拿出真正的实力,尊重她们嘛。   苏彤听到这话,更怄了。   她确实是想凭实力赢的,谁知道悬殊这么大。   不想了,她侧过身睡觉。   可怜陆一诚独盖一床被子,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还硬生生将人躺到口渴了。   起身去书房,想喝口水,发现杯子空了。再看了看妻子的,也空了。   担心妻子半夜睡醒会找水喝,他拿着两个被子下了楼,意外和也同样下来倒水喝的父亲遇上。   陆政看着今日赢牌的大功臣,这会是怎么看怎么碍眼,说话不免也没什么好语气。   “呵,陆总是因为晚饭咸鱼吃多了?”   陆一诚看到这个白天鼓动他和小舅子赢牌的推手,同样也没什么好气。   “陆书记这个点还不睡,不会是被赶出房间了吧?”   “怎么可能,不会是你被赶出房间吧?”   陆一诚举了举自己拿着的两个杯子:“怎么可能,我是下来给妻子倒水的。”   “呵呵。”陆政抢过水壶,给自己杯子倒满。   他不想被儿子看到,自己今晚真的睡在另一个房间。   但陆一诚到底看出来了,嘴角终于有了点笑意。   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他忽然觉得自己虽然是一个人盖一床被子,但好歹还能和妻子睡在同一张大床上。而且等妻子睡着了,他浑水摸鱼钻到她那床被窝,也神不知鬼不觉啊。 第131章   大年初三, 一大早,陆家几个女人就已经开始忙碌了。   陆老夫人在客厅,给宝贝曾孙女泡奶粉, 陆母和苏彤则在厨房忙碌, 准备一家人的早餐。   因为明天要出门去汝城,所以今天的拜年任务很重, 必须要在一天里走完几个重要的亲戚。她们打算煮的早餐也不复杂,水煮云吞,方便、快熟又美味。   水开后, 云吞下锅, 便没什么事, 等熟就行。   闲下来后,陆母想到自己昨晚对丈夫做的,满眼期待问儿媳妇:“你昨晚有没有给一诚一点颜色看看?”   雀跃的语气没透露了她的期盼。   婆婆满心期盼着儿媳妇给自己儿子颜色看, 这放在婆婆界也算是相当炸裂的。   苏彤果然没有辜负婆婆的期望,神色骄傲回道:“当然,我让他自己睡一个被窝。”   虽然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因为贪图他那点体温, 不知什么时候睡到他那个被窝去了。但睡前清醒的时候她确实这么干的, 清醒的行为才能表达她的意思, 至于睡着后无意识的行为她也没办法。   “干得漂亮。”陆母欣慰拍了拍儿媳妇肩膀。听到儿子被媳妇嫌弃还能这样的, 估计天下也就她这个婆婆了。   陆母也一脸骄傲告诉儿媳妇:“昨晚我直接让你爸在隔壁客房睡。”   苏彤还颇意外的,没想到婆婆做的比自己还狠……啊呸,怎么能说狠呢,应该说干脆利落。   她朝婆婆竖起大拇指:“我还是得向妈您学习。”   果然她还是太善良了,下次知道了, 会狠一点的。   陆母得意轻哼了声:“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下次打牌还是会这么嚣张的。”   提到昨天输牌, 她其实还是有气。昨天打到最后,她心底的求胜欲达到了人生的顶峰。结果还是输了,不甘和悲愤可想而知。   “你说得对,太对了!”苏彤也是深有同感,在这件事情上她们根本没商量过,却很有默契想到一块去了。   果然一起生活久了,想法、行事作风什么的,都会受彼此影响。   “妈,我昨晚睡前反思了一下,其实并不是我们打的不好,是男女思维本质上就有差异,所以最后输了。”   “哦,怎么说?”昨天打了一次升级,她就爱上了这种玩法,以后肯定是还要再玩的,所以迫切想知道为什么会输多赢少,好吸取经验教训,下次赢回来。   “国外有个科学家曾经做过一个调查,得出一个结论,男性更偏向理性,女性更偏向感性。你也知道的,打牌需要理性思考。在这方面我们比不上他们,输也理所当然了。”   陆母觉得儿媳妇说的非常有道理,如果是这样就麻烦了,那以后偶尔玩牌,岂不是都会输多赢少?   “理论上是这样,不过……”苏彤抬起右手,下意识捏了捏下巴,思索着要用怎样的语言表达。   等了好一会都没等到她往下说,陆母有些急了:“不过什么?”   苏彤贼兮兮笑了笑,干脆直接和婆婆明说:“不过也不是没办法解决的,我们昨天错就错在男女各一边。可老祖宗明明早就告诉我们,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我们应该要两边掺半的。”   这话听着没错,但这样岂不是有可能要敌对?陆母可以将输牌的气撒在丈夫身上,但撒在儿媳妇或者婆婆身上那是不行的。她心里很清楚,夫妻可以床头打架床尾和。   苏彤嘿嘿笑了几声,厚着脸皮说出:“怎么会变成敌对呢,我们也是在一个阵营啊,只不过将一些厉害的选手再拉入到我们这边。”   她话说得这么明白,婆婆肯定懂的。   陆母当然懂了,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   没错啊,她依旧还是可以和儿媳妇一边,将会打牌的儿子拉过来就行。   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棒,这样不仅可以赢,还能让丈夫也体验一下输是什么滋味。   可怜被妻子赶到客房,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好的陆政,刚起床什么都没做就连打了两个喷嚏,准备下楼向妻子装可怜,完全不知道妻子已经和儿媳妇密谋好下次打牌如何让自己输。   吃过早饭,陆家人开启串门式拜年。在短短一个白天,走完了五个亲戚,其中包括陆娟。   本来按惯例,应该陆娟一家年初四回来给他们拜年的。但明天他们已经在去往汝城的路上了,只能不拘小节,他们去江涛那了。   不过他们安排还算用心斟酌过,傍晚才去的江涛那边,晚上可以一起吃顿晚饭,也算团圆了。   对于大哥这样的安排,陆娟其实是有意见的,所以他们到来了后也一直委屈念叨。   什么别人都是女儿回娘家,这样显得她特别没良心之类的,甚至还颇有他们丢下自己去汝城玩的意思。   天知道她在电话里听到母亲说他们初四要去汝城后有多羡慕,如果不是要帮着女儿带孩子,她肯定也要跟着去的。   她的念叨,在看到外甥媳妇递给她和女儿一人一条珍珠手链后,瞬间烟消云散。   “来拜年就来拜年,还送什么新年礼物。”陆娟嘴上虽然这么说,一拿到却是美滋滋戴上。还不断问其他人好不好看。   苏彤庆幸陆一诚早有准备,不仅给她们,也给两边的女性长辈都准备好了新年礼物。   当然了,不可能每个人都是价值昂贵的珍珠手链。像今天他们白天去的其他家,准备的礼物就是玛瑙手镯。   不是不舍得多出那点钱,而是送礼物也要考虑到被送礼物的人是否会感受到压力。   总之在送礼这块,苏彤自认要好好向陆一诚学习。   大年初四,也是一大早,陆家一行五个大人一个小孩出发去往汝城。   因为小轿车只能载四个人,多一个,哪怕只是几岁的孩子,都属于超载,所以他们不得不开两辆车。   陆政和陆一诚理所当然担起了司机的责任,几个女人在选择乘坐谁的车时,竟然都出奇默契选择了陆一诚的。   苏彤颇意外,她以为婆婆必然会和公公乘坐一辆车。   难道是输牌的气还在?可开长途,让司机一个人一辆车多少有点不让人放心。   她正准备开口劝劝婆婆,就听到公公一脸受伤质问婆婆:“为什么连你也不选择我?”   这话说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抛弃。   呃,好像和被抛弃也没什么两样。   面对丈夫的质问,陆母笑眯眯说:“坐一诚的车热闹啊,可以和妈聊天,还能逗逗敏儿。”   是事实没错,那他呢?就没考虑过他吗?陆政一脸受伤。   他深吸了口气,带着几分悲痛对妻子说:“虽然我是当过兵的人,无比坚强,但这也不是你……”   抛弃两个陆政说不出口,觉得晦气,不吉利,只是想就让他心痛无比。   陆母其实本就只是开玩笑的,没想到炸出了丈夫这番深情,忽然心一揪,不由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说:“刚刚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不和你乘坐一辆车呢。”   这话说的深情款款,全然忘了初二那天去魏家,她就没乘坐丈夫车的事。   陆政的心酸,瞬间被妻子这番柔情蜜语抚平了。   他轻吐了一口气,紧紧捏住妻子的手,生怕她上了儿子那辆车,同时凶巴巴催促儿子:“还愣着干什么?快上车走人啊。”   当年妻子怀孕的时候真应该听母亲的话,去拜拜观音娘娘,求她赐自己一个女儿的。如果当初生的是女儿,怎么会像现在这样顶心顶肺。   放下心来,陆老夫人笑呵呵抱着宝贝曾孙女上了孙子的车,上车前还不忘拍了拍儿媳妇的肩膀,说了声辛苦了。   陆政:……   为什么连母亲也来伤害他?   上了车,驶出市区,陆政依然没放下刚才在家门口发生的事,再次问妻子:“你真的只是和我开玩笑?”   “当然。”陆母笑看着丈夫,老实坦诚,她其实已经有点后悔开那样的玩笑了。   “阿政,我们结婚的时候说过,这一辈子都要风雨同路的。”   陆政因为这句话无比动容,如果不是因为开着车,一定会狠狠抱住妻子。   其实他们也长辈介绍,那个年代就没几对夫妻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但他对她,确确实实是看到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那年她才十八岁,而他已经二十三岁了。   她风华正好,而他则已是父母着急焦虑的大龄未婚男青年。   难得能有几天探亲假,母亲又耳提面命让他去相亲,之前一直说随便他的父亲,那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冷着脸发话,让他务必抓紧时间将终身大事定下。   陆政其实很不高兴,但他再不高兴也不敢和父亲对着干,只能在刚回家的第二天,心不甘情不愿去见媒人介绍的相亲对象。   往事回忆到这,陆政忽然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想到两人的第一次见面,陆母就忍不住想笑,同时也心一软。   这么刻骨铭心,能忘记才怪呢。   她凄苦无依的人生,也是在那一天开始改变的。 第132章   那个年代, G市的青年男女相亲,除了市里唯一的那家俄罗斯餐厅,最爱去的便是滨河公园, 因为那里可以看露天电影。   虽然播的都是一些过时的老电影, 片子的数量也不多,好些都反复播了几年了, 但年轻人还是喜欢来。   一来,那个年代确实没什么娱乐节目可选择。二来,露天电影票价便宜, 基本买颗糖的钱就能买到一张电影片, 这对囊中羞涩的男女来说太具吸引力了。   俄罗斯餐厅吃一顿饭, 可以在滨河公园看一年露天电影了。   只是,来来往往人多了,难免会出现一些治安问题。   传出几次滨河公园那边出现抢劫事件后, 年轻的姑娘都有些害怕去那里。然偏偏刘星晴人生中第一次的相亲地点就在滨河公园。   那日,她给自己壮了无数遍胆,一边边告诉自己, 现在是大白天, 路上人来人往, 歹徒不敢那么嚣张的。而且听到的发生抢劫的地方都是在公园小树林, 还都是天黑以后,她只要不去那里就好。   她小心又小心,谨慎又谨慎,却不料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还没到公园就遇上了抢劫的。   她懵了, 甚至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只知道好像有一阵风刮过, 本来挂在她肩上的军绿色挎包就被抢了。   里面还有母亲今日特意给她的三块钱!   反应过来,她大喊了声抢劫,想也没想,撒腿就追了上去。   从大马路,追到人影都看不到一个的无名巷子。   明明已经跑不动了,腿都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可是想到母亲刚给的那三块钱,她又拼着一口气追了三条街。她估计那个抢她挎包的男人都被她的毅力震惊到了。   只是男女体力到底有别,眼看距离越来越大,她急得都哭了。   三块钱呢,上个星期和母亲去供销社买白糖,母亲无意中看到一件衣服,很喜欢很喜欢。不过两块八毛钱,却最终还是没舍得给自己买。   想到这,她要紧牙关,告诉自己一定要追上去。   可那个人还是眼看着而越来越远,就在她绝望之际,有个人仿如从天而降,一下子追上了抢她东西的人,拿回了她的小挎包。   还记得当时他凶巴巴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不要命了?一个姑娘家也敢追到这种没人的小巷子,就不怕他生出歹念吗?”   那会她满心满眼想的都是拿回自己的包,根本没想到害怕这个问题。现在听到这话,真是怕到腿都发软。   眼看就要跌倒在地,那人下意识过来扶她,也因为这样让刚抓住的坏人跑了。   那人想去追,最终还是放心不下她,选择留下来。   “你没事吧?”   那人说话终于不那么凶巴巴,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关心。   她想说没事,眼泪却不争气直往外流。   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她情绪才终于缓过来,向帮自己拿回挎包的人说谢谢。   “不用谢。”那人没什么好气,看了眼被她紧紧拽在手里的小挎包,忍不住问:“里面到底装了什么,让你这样不要命?”   她缓缓伸出三根手指,告诉他:“三块钱……”   听到这答案,对方真生气了,指着她数次欲言又止,叹气又叹气。   “就为了这区区三块钱……”   这话深深刺痛了她,本来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又夺眶而出,觉得无比委屈。   区区三块钱,也是母亲省吃俭用才攒下的。   对方可能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又将姑娘弄哭了,有些不知所措。   “你,你别哭啊,被别人看到,还以为我陆政欺负你了呢。”   听到这名字,脸上还挂着泪的刘星晴昂起头。   那双明亮的眼眸还有未散去的恐惧,也透着几分愤怒和委屈。   仿佛费尽力气才能松开轻咬的下唇,张口问他:“你叫陆政?”   “对啊?”陆政不明所以,他这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刘星晴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世上应该不会有那么巧的事,兴许是同名同姓呢,毕竟这名字又没什么特别的。   她抱着一丝希望,又问:“你应该不会是要去滨河公园相亲吧?”   陆政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这话出来,两人都沉默了。   刘星晴脑海里率先冒出来的想法是,自己怕是要辜负母亲的期望了。被相亲对象看到自己如此彪悍的一面,这事肯定得黄。   她知道母亲有多希望她能找个好对象,她其实也想的。过去的十几年,只有她们母女两相依为命,都太累了。她真的也很想能找个好对象,给自己,给母亲找个依靠。   特别是,母亲对她这个相亲对象是很满意的,为此还专门给她做了一身新衣服。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了新衣服,才让那个贼人以为她有钱,抢她的挎包。   她越想越委屈,如果不是因为要出来和这个男人相亲,她又怎么会被人抢劫,怎么会这么狼狈。   越委屈,哭得也越发凄凉。   陆政沉默,是忽然想到,眼前这姑娘怎么会知道他是来相亲的?该不会就是自己要相亲的对象吧?年纪看上去好像有点小,不会没成年吧?   当时也没问母亲相亲对象的情况,因为没想过这次相亲能成功。但再怎么样,母亲都不应该给他介绍个没成年的小丫头吧。把他当什么了。   陆政越想越尴尬,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眼前这个小姑娘。   突然的,小姑娘还越哭越厉害,他瞬间更不知道怎么办了。   “喂,你别哭啊,你这样我会不知道怎么办的。”陆政不会安慰人,急得直挠头。   然刘星晴却哭得厉害,都快上气不接下气了。   “你别这样,别哭啊,坏人都已经跑了,没事了没事了。”这几个‘没事’,是陆政活了二十三年说得最温柔的话了。   刘星晴哪止得住哭意,哭得说话都不利索。   “都、都是因为你,不、不是因为你,我、我怎么会被人抢劫,你、你还说区区三块钱,你知道这三块钱对普通人来说多重要吗……”   会发生这一切确实是因为他,陆政只得不断道歉,承认错误。   ……   从回忆中出来,陆政神情看了妻子一眼,再次问了之前刚问的那个问题。   “所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叫什么吗?”   “啊,那不是条无名巷吗?”陆母才明白过来,原来丈夫问的是这个意思,她还深有感触和他回忆了遍往事。   陆政听到妻子这话也面露诧异:“所以,你一直不知道那条巷子叫什么?”   “不知道啊?”陆母至今仍记得那条巷子在哪里,但真不知道它有名字。   听到这答案,陆政有些失望。   “我以为你知道呢。”   如果说这句话之前,陆母还沉浸在回忆过往的伤感之中,那么这句话之后就只剩好奇了。   “你快告诉我,别卖关子。”   “我没卖关子。”陆政笑容里真夹杂了几分无奈,告诉妻子:“老一辈都叫那条巷子‘情人巷’。”   “啊……”陆母低呼出声,这名字还真是让人意外。再想到自己和丈夫就是从那结缘,忽然有一种一切好像天意甜蜜感。   眼角瞥到妻子嘴角的笑容,陆政又高兴了。   虽然有些遗憾没早几十年和妻子说这个,但这并不会改变什么。   一个锦上添花的名字,知不知道也依然很美好。   “你知道吗,当时你哭得那样凄惨跟我说都是因为我的时候,我就觉得,必须要对这个小姑娘负责。但那时候你看起来好小,我又在心里唾弃自己,怎么能对一个小丫头有这样得想法。”   “我那会只是瘦而已,又不小。”为自己辩解完,陆母又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个问题,眨巴着眼睛,带着几分不敢相信看向丈夫,“你……那会就相中我了?”   那会她可是以为没戏了,只是没想到第二天,婆婆亲子上门来看她,为相亲那日发生的事道歉,还说希望两个孩子可以再见一次。   所以她一直以为,是因为婆婆很喜欢自己,所以才有了后来她和丈夫的后续。   陆政脸上浮上几分害羞之色,没有否认。   陆母震惊完,既感动又想不明白。   “那会我瘦巴巴一个,你怎么会一眼就相中了呢?”   陆政哼了声,自豪道:“那是我慧眼识珠。”   这话真不是自夸,试问有几个姑娘能有她那样的勇气,追着抢劫东西的人几条街跑。加上那时候她还委屈巴巴和他说着三块钱可以买多少东西,说了那么多大道理,可真是让他印象深刻,也让他怜惜。   如果说女人对男人的喜欢多少带了点慕强,男人对女人的喜欢则多少带了点怜爱和欣赏。   他怜她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下,也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   陆母无视丈夫的玩笑话,也许是和儿媳妇相处久了,受她影响。这会陆母心里忍不住美滋滋去想,丈夫之所以第一次见面就喜欢自己,会不会是因为自己长得合他眼缘。   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叹道,都说十八无丑女,难道那会她真的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   应该是了,必然怎么会成年没多久就那么多媒人上门做媒呢。   中午,一行人在一小镇饭馆吃午饭,顺便歇歇脚。   苏彤看着比之前更恩爱的公公和婆婆,好奇过去那几个小时发生了什么。   她推了推丈夫,小声说:“你觉不觉得出来一趟,爸妈的感情好像更好了?”   “有吗?”陆一诚没觉得,父母感情一直都挺好的。   “有,怎么没有,你看爸妈对视的眼神,都能拉出丝来了。”   拉出丝来?陆一诚无法理解这个比喻,看向妻子,问:“我的眼神是怎么样的?”   苏彤本单手托着下巴,笑眯眯看着婆婆的,被丈夫轻推了推后,侧头看向他,笑得更夸张了,无比吹捧道:“陆总眼神锐利如鹰,充满了掌握全局的智慧和威严。”   虽说两人说话都压低了声音,但到底坐在一张桌上,其他人又怎么可能一点都听不见。听到苏彤的话,都绷不住了。 第133章   陆一诚先是怔怔看着妻子好一会, 最后还是在心里告诉自己算了。   他一个三十几岁的人,怎么好和一个二十几岁的人计较。   内心酸涩,苦笑。   吃过午饭, 一行人继续出发。   陆老夫人抱着孩子, 却没有上孙子和孙媳的车。   陆政见她们向自己这辆车走来,诧异之余有些不乐意问:“妈, 你要坐我的车?”   陆老夫人听到儿子这说话的语气,没好气说:“怎了?嫌弃你老娘了?”   陆政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他只是才体会到夫妻两人一辆车的甜蜜, 不想这么快被母亲打破而已。   “好啦, 别说, 还要赶路呢。”陆母可很高兴可以和婆婆和孙女一辆车,只有丈夫确实太安静了些。   坐上车,重新出发, 陆母突然感慨了句:“要是能有那种可以坐七八个人的家用车就好了。”   陆政告诉她:“有是有的……”   只是他们买车的时候,根本没考虑到这个问题。现在家里三辆小轿车了,短时间内应该也不会买。再者平时他和儿子要工作, 也没什么可能像现在这样, 携家带口出来。   唔, 等到他退休吧。退休就有时间了, 到时候可以带着家人们到处走。到时再换一辆能坐七八个人的车。   只是想,陆政就很兴奋,迫不及待和妻子、母亲说了自己的想法。   陆老夫人还惦记着刚才她要上车的时候,儿子不乐意的语气,没好气说:“你现在五十五岁都没, 等到退休,岂不是要十年后?”   这时间一说出来, 陆政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垮了下去。   偏这还不够,妻子还惆怅补了句:“也不知道那时候你老到还能不能开车。”   陆政嘴角肌肉都忍不住抽搐了几下,他身体一向健朗,六十五岁而已,怎么就老到不能开车了?   不行,他在心里暗暗憋了一股气,决定等这次从汝城回去后,一定要好好锻炼身体。   另一辆车,陆一诚虽然不明白奶奶怎么突然带着孩子要坐父亲的车,但是想到这一路剩下的几个小时能和妻子独处,心里就很高兴。   苏彤则是多少明白到奶奶的苦心的,无非就是看到儿子和儿媳妇上半天的独处后感情甜蜜蜜,也想留点空间给自己这个榆木脑袋的孙子和自己培养感情呗。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人在下午时分容易犯困,比如她现在,吃饱喝足后就很想睡了。   她强撑着睡意,有些担心问丈夫:“你困吗?”   “不困。”陆一诚快速瞥了她一眼,“你困了就睡一会吧。”   “我没事,不用睡,我陪你聊天。”   一分钟之前,苏彤说得如此大义凛然,一分钟后,就已经打起了瞌睡。   困意,也许是人类大脑最难抵抗的。苏彤想抵抗,想陪开车的丈夫唠嗑,迷迷糊糊睡着之前,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和丈夫瞎聊了什么。但有一点她还是知道的,那就是丈夫似乎很开心。   开心什么呢?苏彤没毅力去想。她的意识彻底被困意侵占了。   晚上八点多,陆家一行人终于到达汝城表姨婆家。   姨婆一家显然也是在盼着他们的到来,哪怕到达的时间已经很晚了,全家也都坚持等着他们到来才吃晚饭。   这位表姨婆一家并非住在汝城县城,而是下面一个乡村农场。   本以为条件不会很好,但来到一看,苏彤只想到了四个字——家大业大。   虽然住的还是红砖瓦房,墙面也只是简单用石灰粉粉刷装饰,但架不住大啊,仿如古代人家在乡下的别庄般。而且姨婆一家勤劳爱干净,将房子都收拾得整整洁洁。任皇亲贵族来了,都得夸一句此处舒适。   吃过晚饭,陆一诚和几个表兄弟们坐在院子喝酒。   山里冷,他们喜欢喝架在柴火上煮开的酒。   苏彤浅浅尝了一口,就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可真是名副其实的‘烧酒’。   她陪着聊了会,陆敏就开始一个接一个打哈欠。   陆老夫人虽然也累,但是在不舍得和几十年没见面的表妹分别,陆母担心丈夫兴致起来喝多了,于是照顾孩子的事便交给苏彤了。   苏彤也乐意,虽然烤火也很好玩,但坐了一天车,她更想进屋里。   大表嫂二表嫂热情带着她们来到住处,帮着提了热水给她们洗澡后,才离去。   虽然洗澡有些不方便,需要烧水,不能像有热水器那样方便,想洗随时都可以。但有一说一,这住的是绝对舒适的。   一排五间瓦房,屋前是一米宽的长廊,前头是平常干净的院子,如果再种上点花花草草,就和古代大户人家的小花园无异样。   院子装了四盏灯照明,虽然是晚上,也将屋前这片空地照得亮堂堂的。苏彤估摸着应该是表姨婆一家为了他们的到来特意加装的。不然乡下人家,哪里舍得这样浪费电。   与这四盏灯相互辉映的,是天上那散满幕的星星。   这个时候的乡下,晚上看到银河的概率真的很高。   苏彤初到魏家村的时候,就已经被震撼过了。但陆敏没有啊,虽说城里也能看到星星,但她那么小的孩子,有几个这个点还在外头看星星的。   可能是眼前这一切太新颖,也可能是洗了澡困意也冲走了,本来犯困的孩子这会出奇精神,站在屋檐下,昂头看着深不见底的夜空。   苏彤给她穿上外套,便由着她静静欣赏这美丽的夜空,自己则拿了张竹子编的小凳子,也在这屋檐下坐着,静静享受这难得的安宁。   陆敏震撼完,开始抓着母亲问东问西。   “妈妈,那颗最亮的星星叫什么?”   哪颗最亮?苏彤眼睛都要找瞎了,也没看到哪颗最亮啊。   天知道,上辈子初二那一年,学校组织同学们露营,老师带着他们找北极星。反正她不知道其他同学到底是真找到还是假找到,都说看到了,就她跟瞎了一眼,根本不知道哪一颗。   苏彤放弃了,在四岁多的孩子面前坦诚:“妈妈也不知道。”   可恶,难道才恶补完成语故事寓言故事,又要恶补天文地里知识了吗?   一个问题得不到答案并没有让陆敏受挫,她继续热情发问:“妈妈,星星是什么变的?”   什么变得?星星不就是存在宇宙中的天体吗?老天爷,她到底是告诉孩子事实呢,还是和别的家长一样,给孩子编一段美丽的神话呢?   如果编一段美丽的神话,肯定会带出更多为什么。   想到这,苏彤决定还是走科普路线。   “星星就是我们人的眼睛可以看到的宇宙中的天体。”   陆敏懵了:“天体是什么?宇宙是什么?”   苏彤:……   很好,及早知道科普路线行不通也是好事。   她脑海里立刻浮现以前听过的什么人离开这个世界后会变成星星的传说,毫不犹豫将这故事告诉孩子。   陆敏正听得入迷,忽然漆黑的空中划过一颗流星。   小孩子哪里见过啊,立刻激动跳起来,指着天空喊妈妈。   苏彤活了两辈子也是第一次看到流星,并没有比陆敏冷静多少。   “快,对着流星许愿可以实现。”   说完还率先示范,立刻许了一个愿望。   陆敏虽然不懂什么是许愿,但知道有样学样,所以也跟着学着母亲的样子许愿。   “希望妈妈肯给我吃米通。”   许完愿的苏彤听到这话,瞥了女儿一眼,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难得遇到流星,许这样的愿望实在太可惜了。但小孩子又懂什么呢,对他们来说,这阶段能吃到想吃的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   许完愿的陆敏问母亲:“妈妈,还会有流星吗?”   “不知道呢,也许会有呢。”   于是就出现了一大一小并肩站在屋前,脸上堆满了笑意,昂头看着夜空,嘴里还是不是说着什么的温馨画面。   和表哥们喝完酒的陆一诚率先回来,正好看到了这温馨的一幕。   他的妻,他的儿,在这宁静的角落,对着一片星空,兴致勃勃说着什么。   陆一诚看得心一软,只觉得眼前这画面是自己人生中见过最美的。   他甚至不忍打扰,顶着微微醉意在寒风中站了好一会。   一阵寒风出来,陆一诚打了个激灵,也担心天越晚会越冷妻女受凉,才又抬起脚步往前走。   待走近些许,听到她们聊什么,陆一诚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回去。   “妈妈,你不是说对着流星许愿可以实现吗,我想吃米通。“   “不行,不能吃。你吃我也会想吃。”   “那我们一起吃嘛。”   “妈妈嘴角长了颗溃疡,不能吃。”   “可是,你不是说对着流星许愿可以实现吗?”   问题又绕回来了,苏彤嘴角抽了抽,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和孩子这么说。   她深吸了口气,本不想这么干的,但现在也没办法了。   “可能流星没有听到你的愿望……”   话才说到这呢,陆敏眼眶就蓄满了泪水,仿佛下一秒就掉落。   苏彤看得不忍,只得话锋一转,改而说:“可能你的愿望要晚些才能实现。”   “什么时候?”陆敏看到了希望,眼眶里的泪水瞬间不见了,又充满了光。   此时,苏彤已经看到陆一诚了。   而陆一诚也听到了她们在聊什么,想说悄悄转身,再和表哥喝两杯。但还是晚了一步。   他清楚听到妻子语气欢快说:“这个让爸爸来告诉你。” 第134章   陆敏顺着母亲的目光看过去, 才发现父亲已经在不远处,满心欢喜看着他。   此时,落在陆一诚眼里。望着自己的女儿的双眸, 其明亮灿烂, 不亚于天上的繁星。   妻子拒绝不了这样的眼神,便将这刀递给自己。   好一招借刀杀人。   苏彤捕捉到丈夫眼神闪过的不忍, 投以抱歉的眼神。   父母之中,总要有一个人唱红脸的。   这道理陆一诚自然也知道,接收到妻子的眼神示意, 他只能狠下心, 对女儿说:“等明天睡醒, 给你吃一块。”   陆敏激动了,苏彤也激动了。   陆敏激动的是,睡醒就能吃米通。   苏彤激动的是, 为什么和想象的不一样?不是说好的不让孩子吃那么多上火的零食,免得出门在外生病吗?她溃疡不能吃,女儿却可以吃, 有没有考虑到她看到了会多难受?   面对妻子无声地质问, 陆一诚心虚辩解:“吃一块应该不会上火。”   苏彤撅嘴:“她不上火, 我上火。”   “不火不火, 表哥说明天给你弄好喝的汤。”   “什么汤?”老火汤可是诱惑不了她的了。   “鲜笋排骨汤。”陆一诚淡笑说出,如愿看到妻子果然感兴趣了,继续下钩子:“表哥说明天杀年猪,然后再去后山挖新鲜的笋。”   排骨和笋都是新鲜到不能再新鲜的,只是想, 苏彤就馋得咽口水。   有鲜笋排骨汤,一块米通在她眼里已经不算什么了。   此刻, 她看向女儿的眼神就是:小孩子果然还是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美食。   她这眼神被陆一诚捕捉到,笑她:“孩子又不是吃了米通就不能喝汤。”   对哦,苏彤反应过来,优越感瞬间没了。   说完事,才闻到丈夫身上浓浓的酒味。   苏彤拧眉,问:“喝了多少?”   陆一诚笑了笑,他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   “虽说是自己酿的酒,但也不能这么节制。”   陆一诚为自己辩解:“我还算是有节制的,你不知道,父亲……”   晚上不能背后说人,才说父亲两个字,就听到身后传来动静,正是婆婆搀扶着喝得醉醺醺的公公回来。   苏彤还是第一次看到公公喝得这么醉,颇为诧异看向婆婆。   在现场守着都不能阻止?   陆母回以无奈地摇头,向儿媳妇解释:“太多年没见了,两边都兴奋。”   兴奋喝多了几杯,也不是不能理解。   苏彤也不好说丈夫了,嘱咐他去厨房提热水洗澡。   厨房有口大锅,早烧好了满满一锅热水。   陆一诚嗯了声,回房拿换洗地衣服。   小的姑且还能自己给自己洗澡,老的虽然不至于醉到失去意识,但确实已经站不稳了,澡是肯定没办法洗的。   苏彤看着婆婆将公公搀扶进房,确定没什么意外后,才朝孩子伸出手。   “走吧,我们也回房睡觉。”   陆敏立刻将自己的小手搭在母亲手上,一脸雀跃回房。   睡醒,她就能吃一块米通。   一想到这个,陆敏就恨不得快点睡觉,然后快点天亮。   而苏彤,躺在床上想得都是婆婆。   她真的很敬佩婆婆,和公公感情好到这地步。如果陆一诚不洗澡,她肯定是不让他上床的。   山间的夜晚到底比城市冷,苏彤很庆幸陆敏跟他们睡。这会冷了,还能将这个小暖炉拉入怀取暖。   姨婆家的床和他们家不一样,还是比较传统的那种三面围起来的老式床。   陆一诚洗完澡回来,看到的,正是躺在床内侧的妻子,紧紧搂着躺在中间的女儿,睡得格外香。   这和他预想的并不一样,他想的是女儿睡内侧,妻子睡中间。   可能是大人睡中间真的会很不舒服吧,陆一诚想理解了,终究还是不忍吵醒在路上颠簸了一天的妻女,默默嫌弃被角钻进去。   米酒的后劲也来了,很快他也沉沉睡去。   这一觉,一家三口都睡得格外甜。   一夜过后,最先醒过来的,不是生物钟比闹钟还准的陆一诚。   陆敏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被母亲紧紧箍在怀里,开心不已,又安心闭上眼。   但很快,她又睁开眼。   这次眼里没有刚才刚睡醒的迷糊。   她想到了昨晚父亲承诺的,睡醒就能吃一块米通。   她想吃米通,赶忙转过身,发现父亲还在睡,于是伸手推了推。   其实在女儿翻身的时候,陆一诚就已经有了意识,只是他以为女儿只是睡梦里的习惯性翻身。   直到她伸手推了推自己,才睁开眼,对上的是女儿乌溜溜的大眼睛。   “怎么醒那么早?”怕吵醒妻子,他压低了声音,这让刚醒声音本来就带着几分嘶哑的声音更低沉了几分。   陆敏提醒他:“米通。”   陆一诚明白了,既然醒了他也不赖床了,先给自己穿好衣服后,又给女儿穿,然后抱着孩子轻手轻脚除了房间。   陆敏如愿以偿吃到了米通,又跟着太奶奶和太姨婆去附近玩。   另一头的苏彤,在丈夫和女儿都起床后没多久,也因为被窝不够暖和冷醒了。   虽然这个点醒来非她本意,但昨晚睡得早,这一觉也睡得心满意足。   想到今天还能喝到鲜笋排骨汤,她的心情就更美丽了。   洗漱好,二表嫂就掀开还冒着热气的锅盖,向她展示满满一锅吃的东西。   野菜,热粥,窝窝头,饺子,土豆,番薯……   低低地道道的来自农家人的热情。   吃饱后,苏彤开始去寻找丈夫。   但在屋子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最后碰到大表嫂才知道,原来和大表哥在后山挖笋。   苏彤连忙往后山跑,挖笋这事,听着就很好玩。   只是有点可惜,等她赶到时,他们已经挖完笋了。   满满一大筐,鲜的不得了。   陆一诚抬手看了眼手表,才七点半,诧异她怎么那么早醒。   大表哥嘴快,说了句:“表弟妹睡这么晚啊,我们一般都五点多起床。”   他这话并没恶意,纯时嘴快到没经大脑,说完才知道不妥,连忙解释:“我不是说你睡懒觉的意思……”   得了,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呢。   苏彤倒没介意,朝大表哥笑了笑:“大表哥说的没错,我是挺喜欢睡懒觉的。“   这话让大表哥更不安了,好在苏彤又说了句:“本来没结婚之前也是早睡早起的,结婚后被一诚宠坏了。”   她没撒谎,结婚前在舅妈家确实很少睡懒觉。一家人都在干活,哪可能睡得踏实。   大表哥听后哈哈大笑,心道还是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性子开朗,这样秀恩爱的话也能当平常话说出。   面色看上去如常的陆一诚,耳尖其实也悄悄爬上了红晕。   妻子这恩爱秀的,他也是措不及防。不过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笋挖回来了,二表哥那边的年猪也杀好了,接下来便是清洗干净材料熬汤。   两位表嫂不让任何人帮忙,陆家等人便在姨婆的带领下,逛了半天农场。   一圈逛下来,苏彤更肯定了,果然是家大业大。   中午,被重点期待的鲜笋排骨汤端上桌,苏彤连喝了两大碗,满足得不得了。   表姨婆见她喜欢,笑呵呵说:“阿彤还挺喜欢喝汤的。”   苏彤也没不好意思否认,都喝两大碗了,再来说不是就太假了。   她笑眯眯对姨婆说:“主要还是这笋鲜美,煮的汤真好喝。”   “这样啊,要不晚上给你弄一锅瓦缸乌鸡汤吧。”   才喝了两碗鲜笋汤的苏彤,那稍稍压下去的馋意,瞬间被吊起。   “鲜笋汤还很多呢……”苏彤心痛,不应该煮这么大锅的。   “没事,你们那么远来一趟,我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都给你们尝尝。”说着,表姨婆对两个儿媳妇说:“晚上就弄几缸汤,抓那几只年头开始养的乌鸡。”   还是养了整年的乌鸡,苏彤这张嘴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吃过午饭,开始大家还坐在客厅里叙旧,但说着说着,陆一诚提到了自己带了相机,于是叙旧聊天变成了拍各式各样的大合照。拍完照,演变成老中青三代人各自玩。   在城市里生活久了的人,山里的一切都从满了吸引力。   苏彤带着陆敏,只是跟着陆一诚在山里乱转,都觉得有趣极了,不觉时间就过去一下午,还站在山坡上欣赏了好一会山村的夕阳。   “真美啊。”苏彤对着夕阳长叹。   陆敏不知道美不美,但她今天非常开心,所以也学着母亲,看着太阳落下的地方,叉着腰奶声奶气说:“好漂亮啊!”   咔嚓一声,陆一诚用相机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苏彤听到声音,回过头看向他,微笑警告:“相片洗出来后,不好看的一律不许外流。”   “不会。”陆一诚淡淡笑了笑,妻女的相片,他才不要外流给别人看。   玩了一下午,也尽兴了。   苏彤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招手示意回去。   “乌鸡汤应该也快能喝了,我们回去吧。”   事实上她猜得没错,回到时,汤确实已经好了。不仅如此,乡下人晚饭吃得早,饭菜也差不多弄好了。   这用瓦缸特意烩的乌鸡汤,比上午的鲜笋汤还要好喝。苏彤一个人几乎就喝了半缸。   喝的时候没觉得哪里有有问题,等到吃饱频繁跑了几次厕所,才意识到问题不是那么简单。   为了将喝进去的汤尽量排出去才睡觉,苏彤也留在院子里烤火聊天。   大人不睡,陆敏自然也不肯睡,跟表姨婆家的几个孩子玩疯了。   直到玩累了,一身泥巴的她奔向母亲,却在还有一丈距离的时候被轻轻捏住衣领。   苏彤一脸嫌弃道:“一身脏兮兮的,咱们得先保持一下距离。”   陆家人早已知道苏彤什么性子,并没多想,呵呵直笑,甚至陆老夫人还有些幸灾乐祸,仿佛在说,看吧,只有太奶奶不嫌弃你。   二表嫂也没多想,一时口快接了句:“做母亲的怎么能嫌弃自己孩子脏呢。”   如果是亲生母亲当然没什么,但问题是,大家都知道,陆敏不是苏彤亲生的呀。   陆一诚首先笑容淡了下去。 第135章   表姨婆最先反应过来, 训斥了儿媳妇一句:“说这话也不害臊,也不想想自己平时怎么对土豆的。”   土豆是二表嫂的儿子,调皮捣蛋, 可没少被她嫌弃。   二表嫂被骂后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 连忙朝苏彤不好意思笑了笑表示歉意。   怕苏彤多想,表姨婆又对苏彤说:“你别往心里去, 我这几个孙子孙媳妇都是嘴笨的人,不会说话。”   苏彤当然不可能往心里去,她也看出来, 表哥表嫂们都是心里有一句说一句的直肠子, 说这话也并没恶意。不仅如此, 行为还对他们充满了善意。他们来到后,给各种弄好吃的。   她冲表姨婆笑笑:“怎么会往心里去呢,其实表嫂也说的对。”   这话听得二表嫂心一咯噔, 以为自己被记恨上。   直到苏彤往下说完:“……但有时候真控制不住。”   话里依旧有掩的嫌弃。   但她这话几乎说出了在场所有母亲的心声,特别是生了个特别能闹腾的儿子的二表嫂,感触简直不要再深了。   虽说父母不会真的去嫌弃自己的孩子, 但有时候真控制不住。不然就不会有那句古话, 一岁两岁是心肝, 三岁四岁有点烦, 五岁六岁老捣蛋,七岁八岁狗都嫌。   看来表弟媳也是真拿敏儿当自己的孩子,才会这样连做样子都不做。   -   在表姨婆家住了三天,因为陆政和陆一诚还要上班,陆家一行人不得不离开。   分别那天, 陆老夫人最不舍,和表妹就差搂在一起痛哭。   大家也理解, 到了她们这个年纪,真的是见了这次也不知道有没有下次。   只是天下终归没有不散的宴席,每个人都终会在该分开的岔路口分开。   在车上的陆一诚听到妻子这句感慨,心情忽然也有些触动。不过这一路并没说出来。   连开了十几个小时,终于在半夜回到了自己家。   大家都已疲惫到没什么力气,在一楼分别前,陆老夫人对其他人说:“明天大家能睡到几点醒就几点醒吧。”   苏彤也是这么想的,上楼后简单洗了个澡便睡下了。   至于陆一诚什么时候睡下的,她完全不知道。   再醒来,已经是上午十一点。   初八的阳光,格外灿烂,两层的窗帘都挡不住它们。   苏彤抬手捂住眼睛,来挡住刺眼的阳光。   适应了好一会,才又缓缓将手拿开。   也就是在这时,才发现旁边竟然还以后个人。   陆一诚其实在妻子动的那一瞬也已经醒了,正饶有趣味看着她捂眼睛的可爱样子。   “你怎么没去上班?”苏彤愣愣看着丈夫好一会,问出了这句让多少打工人发颤的话。   “初十才开工。”   苏彤哦了声,反应过来,私人企业不是国家行政单位,确实可以自己决定什么时候开工。   然丈夫却还看着她,这让她觉得非常不妙。   脑子飞速运转,终于让她想到可能是什么原因。   年前丈夫明明就有告诉过她年后哪天开工,她给忘了。   苏彤心虚,害怕丈夫找自己算账,慌不择路,竟然一大早想对他使用美人计,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陆总,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的。”陆一诚拨开她的手,忽然说了句完全不搭的话:“昨天你说每个人都终会在该分开的岔路口分开。”   “嗯?!”苏彤随口一说的,如果不是他提起,现在肯定已经忘了。   这么有哲理的一句话,有什么问题吗?看丈夫这眼神,似乎是有问题。   苏彤静静看着,等他往下说,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更不同反响的大道理,却不料听到……   “夫妻是要白首不相离的。”   苏彤:“……你说的对。”   她闭了闭眼,为了让自己的话听上去不那么敷衍,又笑眯眯补了句:“虽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但也有句话,人生何处不相逢。”   陆一诚眉目疏朗了,嘴角噙上了淡淡的笑意,才有心情去感受妻子一大早对自己释放的满满情意。   苏彤使出美人计这一招时,真忘了男人在刚醒来时有多么恐怖。   本来是她单手撑着头,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下颚调戏,自认摆出了个风姿卓越的姿态抛媚眼。   突然,他一个翻身,轻易就将她压在身下,她也为自己的调戏付出了代价。   本来还能起床吃个午饭的,这下只能吃下午茶了。   下午两点,苏彤精神抖擞出现在一楼。   陆老夫人和陆母都已经吃过饭了,在陪孩子画画。至于公公陆政,估计一大早出门上班了。   没想到啊,全家最辛苦的竟然是他。   看到苏彤下来,陆母立刻告诉她饭菜在锅里。   苏彤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也不寒暄了,直接进了厨房。   饭菜都已经凉了,可见他们下来的有多晚。   苏彤红着脸开了煤气开始热饭菜,心道,还好婆婆和奶奶并不知道他们晚下楼的原因。   没多久,陆一诚也下来了。   虽然昨天累了一天,但睡了一觉就已经神采奕奕。   陆母看到儿子这样,笑道:“还是你年轻恢复的快,你是没看到你爸今天出门时那萎靡不振的样子。”   陆一诚素了那么多天,今天上午得偿所愿,可不正春风得意,哪还可能看得出半点疲倦之意。   然而下一秒,厨房传来一声尖叫,陆一诚脸上的春风得意就瞬间化作惊慌,连忙快步向厨房跑去。   陆母和陆老夫人也是,赶忙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就连陆敏,也懵懵朝大人们走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要说事,也算不上什么,就是在掀开锅盖的手,被涌上来的热气烫到了。   陆一诚反应快,将妻子被烫伤的手放在水龙头下冲洗。   开始苏彤还觉得这样缓解了灼伤的痛感,但很快就有体会到了另一种痛。   自来水太凉了,冲刷久了,手指传来刺骨的凉意。   “好了好了,我没事了。”苏彤冻得连忙缩回手,可不想没有不小心烫伤,却被主动冻伤。   确定儿媳妇确定没事,陆母才忍不住说她:“怎么那么不小心?不过让你自己热一次饭菜,就差点把手给烫到了。”   因为担心,陆母有些凶。天知道她看到儿媳妇烫伤有多后悔,她就应该自己来给孩子们热饭菜的。   这还是陆母第一次对苏彤这样凶,她一愣,忽然红了眼眶。   陆母顿时心慌了,以为是自己刚才骂得太狠,又连忙哄道:“好了好了,我也不是骂你的意思,就是被你吓到了。”   “我知道。”苏彤眨了眨眼,倒很快又平复好情绪。   她刚才有些时空,不过是想起一些事。   上辈子,父母从来不关心她,甚至用漠视来形容也不为过。所以曾经一度她非常羡慕一个同学,因为他可以天天被母亲骂。   她总想,如果自己做错了事,母亲也能这样骂自己多好。但是没有,她从期盼到麻木,母亲都没有像那个同学的的母亲骂他那样骂过自己。   今天,冷不丁的,在婆婆身上感受到,情绪浓烈的忽然有些受不住,才会红了眼眶。   怕婆婆愧疚,她上前抱了抱婆婆,撒娇道:“我知道妈是因为太关心我,说话才会那么重。我一直不知道被妈妈关心骂是什么滋味,谢谢你今天让我知道了。”   “知道还哭?”陆母接连被吓到,气不过拍了拍她另一只没被烫到的手。   “我哪里有哭?”   “眼眶都红了,还说没有哭?”   “那只是红眼框,不算哭。”苏彤狡辩。   陆母还真是无法反驳,确实是只看到红了眼眶,并没看到眼泪。   “行了,出去坐着吧,剩下的交给我。”   陆母推苏彤出去,本打算自己接手,却不料自己也被儿子推出厨房。   陆一诚神情凝重把热好的饭菜从锅里端出来摆上桌,干完这一切后还体贴给妻子盛好饭,又将她烫到的手仔细打量,发现还有一点点泛红。   苏彤白了他一眼:“是被自来水冻的。”   陆一诚:……   倒是他关心则乱,差点弄伤了她。   “快吃饭吧。”为了弥补过错,陆一诚将最大那块排骨夹到她碗里。   另一边,陆母和陆老夫人回到沙发坐下,两人小声嘀咕起来。   陆母挨着婆婆,伤感说道:“阿彤应该是想亲生母亲了。”   陆老夫人点头,目光不由看向又开始专心画画的曾孙女。   “都是可怜的孩子。”陆老夫人的语气,比刚才陆母还伤感。   陆母知道,婆婆说的都是谁,心情更沉重了。   也许是因为从小没有父母,知道没有妈妈疼爱的孩子有多苦,所以才对敏儿这么好吧。   陆母已经控制不住,联想了许多。   越想,越心疼儿媳妇。   等到两个孩子吃完午饭,她逮着机会,拉住儿子嘱托:“你可一定要对阿彤好。”   陆一诚挑眉,倒不是不高兴母亲对自己说这句话,只是想问清楚:“我什么地方对阿彤还不够好?”   “这……”陆母还真一下子被问住了,最后只好仗着母亲的身份,理直气壮教训他:“总之你以后要对她好,那孩子可怜,从小没有父母疼爱。”   陆一诚没再说什么,嗯了声。   不过他不打算以后,而是从今天开始。   初八,滨河公园里还有花灯看,他决定晚上陪妻子去看。   听到去看花灯,苏彤自然来兴趣。   陆一诚笑盈盈,他要的就是这反应。   只是,听到女儿也兴奋举手嚷着说也要去。   他皱起眉头,下意识不想带这个电灯泡。   再听到奶奶和母亲也兴奋说想去,他不想说话了。   三个电灯泡。   为什么每次想着的夫妻之间的甜蜜约会,最后都容易变成一家温馨出行呢? 第136章   下午四点, 准备出门之际,陆母给还在单位上班的丈夫打了个电话,告诉他, 他们要去滨河公园看花灯, 晚饭顺便就在外头吃,叮嘱他在单位吃了晚饭再回来。   上班第一天, 陆政忙到脚不沾地,就是还有个可以准时下班和家人一起吃晚饭在撑着。听到妻子这话,差点没气笑。   “你们打算去哪里吃晚饭?”   陆母告诉他:“一诚在友谊饭店订了位……”   还没说完, 就听到丈夫急吼吼说:“我准时下班, 下了班也过去。”   这也不是不行, 陆母笑笑。之所以打电话叮嘱丈夫,不是以为他第一天上班可能要加班嘛。   只是,丈夫五点半下班, 如果不堵车的话,过去可能就六点左右,他们应该还在滨河公园看花灯。   于是, 陆母又说:“你在单位加会班吧, 我们可能七点才过去吃晚饭。”   “我不加班。”陆政委屈急了, “下班后我去滨河公园找你们。”   陆母一怔, 最后当然不会反对。   只是听到丈夫愤愤说不加班,觉得怪怪的。   不过她没多想,挂了电话就和儿子他们出门了。   初八的滨河公园,人已经不多了。该上班的人都已经上班了,不上班的, 经过这么几天,对花灯的热情也消散的差不多了。   陆家人觉得这样更好, 花灯还是那些花灯,却不用人挤人。   G市并不是每年过年都会搞这样的活动,每一盏花灯课都是政府真金白银掏钱的。   但除了陆敏,所有人都不是第一次看花灯。   陆老夫人和他们回忆上一次看花灯的情景,深有感触道:“一下子就过去十四年了。”   G市政府上一次搞这样的花灯展,还得追溯到1978年。   那个万物复苏的春天,即使没有钱,政府还是咬牙为那个喜庆的春天增添了一抹难忘的回忆。   陆母点头,也感慨道:“那年一诚才十七八岁,下半年刚好升高三,现在回过头看,还真是幸运。”   听到母亲这话,陆一诚也情不自禁点头。   确实幸运,上初中那三年,早熟如他,其实特别迷茫。   虽然父亲也和他说过,如果读完初中真不能继续上学,就让他去当兵,再通过当兵举荐上大学。   可这到底不是他想要的,那三年,他认真学习的同时,并不能消减内心的无助和迷茫。   那种不知前路如何,不能自己掌握命运的感觉非常不好。   好在,一切在他初三那一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高考恢复了。   陆一诚还记得,知道这个消息的这天,整个校园,不管老师还是学生,都疯了一般。   他虽然没其他同学表现得那样疯狂,但那天确实也称得上是他人生中最高兴的一天之一。   陆家人边说往事边慢慢走着,陆母突然想到,儿媳妇可能还没看过花灯呢,便连忙说:“我们走慢点,让阿彤和敏儿好好看。”   为了顾及儿媳妇的自尊,她还特意带上孙女。   不过苏彤还是看穿了婆婆的好意,顺势接受了。   她自然是看过花灯的,在上辈子。   反正也不知道从那一年起,政府每年过年都在本地最大的公园搞花灯展。   花灯是由本地一些大小企业赞助的,为了能在灯盏中脱颖而出,每家企业都绞尽脑汁设计花灯。款式可以说一年比一年华丽。   虽然那时候的花灯比现在更华丽漂亮,规模也更盛大,但心情和现在是不能比的。   像这种灯盏,就应该是这样,一家人其乐融融来看。   好看的是花灯,但留在记忆里的,是一家人看花灯的经历。   不用多久,看灯人就会忘记那天看到的花灯是什么样子,但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后,也依然会记得和家人一起的这一段经历。   可能是今天公园人确实不多,也可能是过年的喜庆气氛还在,目之所及皆给人盛世太平的感觉,所以陆家人慢慢放松了警惕,自然也不会想到,在这样的日子,在这个地方,竟然会遇到抢劫。   那人盯上的目标是年迈腿脚最不便利的陆老夫人,想出其不意抢走她耳朵上戴着的金耳环。   他想的是对的,却没想到站在陆老夫人旁边的苏彤竟然是如此彪悍之人。   就在他伸出罪恶之手,陆老夫人发出惊恐尖叫,这电光火石的短短几秒,苏彤抓起陆一诚送自己的真皮包包,狠狠朝那人砸去。   她包里还装有方便携带的保温杯,装的是陆敏要喝的热水。   哐哐砸在歹徒身上,痛得他嗷嗷叫。加上走在前头的陆一诚也立刻反应过来,怒气冲冲朝这个要伤害自己家人的歹徒猛踢了几脚。   陆母紧紧抱住孙女,多年前被抢劫的恐惧瞬间浮上脑海,下意识大叫抢劫。   几个路过的热心青年听到这边的骚动,立刻赶过来帮忙,倒很快钳制住歹徒,交给了公园的保安。   总之这一场意外,总体来说也算无惊无险。   苏彤仔细检查奶奶的耳朵,好在并没什么事。也亏得今天戴的是耳钩,如果是耳钉,肯定得给扯到见血。   松下这口气后,多少有些心有余悸。   她也听长辈们说过,以前很多光天化日下盗窃抢劫的事,特别火车站、汽车站之类人员复杂的地方,稍稍不注意可能就被人偷东西。但也只是听说,和亲身经历是有区别的。   总的来说,几十年后的治安,称得上是比较太平,至少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真不会遇到这种事,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走在大街上都是安心的。   今日这事也算是给她敲响了一个警钟,以后出门一定要小心。   劫财事小,万一遇到亡命之徒,赔上小命就不值得了。   不过转头又一想,平时她出门,或者带着婆婆和奶奶出门,也就是去百货公司那些地方,公园都甚少来,应该也不大概率会再遇上这种事。   陆老夫人慢慢缓过来后,最担心的是吓到了宝贝曾孙女。   她拍了拍胸口,无比庆幸说:“还好是你抱着敏儿,不然如果是我抱着,真怕伤着她。”   苏彤笑了笑,安慰刚受到了巨大惊吓的奶奶:“可不是,也真是幸好。”   其实她和陆一诚都一起出来了,怎么可能轮到奶奶抱孩子,所以这事不会发生的。   陆敏其实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那么大动静,也确实是被吓到了,紧紧拽住奶奶脖子。   这会慢慢放松下来,看着苏彤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显然在孩子心里,遇到危险还是潜意识更依赖父母的。   苏彤赶忙把孩子接过来,轻声安抚。   “没事呢,刚才遇到坏人,爸爸已经将他制服了,爸爸很厉害的。”   瞧她多伟大,轻易将这功劳让给丈夫,帮助他在孩子心中树立高大的形象。   然陆敏却哭唧唧说:“妈妈也厉害。”   说还不止,还学着苏彤刚才拿包包砸人的动作,包括咬牙切齿近乎狰狞的表情也学了。   苏彤:……   怎么回事呢,怎么让人高兴不起来呢。   本来还有点惊魂未定的两个老人,看到陆敏这表情,都不由被逗笑了。   特别是陆母,笑得最厉害,刚才她可是看见了,儿媳妇可彪悍了。   苏彤哄住女儿后,面无表情将她丢给陆一诚。   她受伤了,平日的形象虽说也称不上柔弱,但也绝对不是这样凶猛彪悍。   几人在原地无声站了一会,最后还是陆一诚问:“还继续逛吗?”   “逛吧。”苏彤虽然内心受挫,但今天来这里就是看花灯的。已经被一个抢劫犯影响了心情,怎么还能让他影响形成安排。   “那就继续逛吧。”陆老夫人也想看完,这些漂亮的花灯对她来说还是很具吸引力的。   一行人又继续向前,陆一诚一直想着要怎么开解妻子不要去介意刚才面对歹徒时的彪悍行为。   他其实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相反的还很开心,妻子在面对危险时能这么彪悍保护自己。   思考再三,他知道该怎么安慰了,看向和奶奶并排走在前头的母亲,突然开口:“其实妈当年也在这附近遇到过抢劫。”   “真的?也是在这公园里?”苏彤很诧异,不是诧异发生这种事,是诧异婆婆竟然也有过类似的遭遇。   虽然很突然,不明白儿子葫芦里卖什么药,陆母这个当事人还是替儿子回答:“是啊,好多年前了,当时我才十八岁,在公园门口附近被人抢了包。”   顾及形象,陆母并没有说自己追着歹徒九条街跑的光荣事迹。   然而她不说,儿子却将她卖得彻彻底底。   “你猜妈被抢后怎么样?”   苏彤看着温柔娇弱的婆婆,刚才奶奶被抢时,害怕到抱着孩子大声尖叫,想必当年一定很无助,很害怕,哭得梨花带泪。   陆一诚弯唇一笑,告诉妻子:“妈撒腿就追了上去,从公园门口,追到一条小巷子。把对方都给追懵了。”   “啥?”苏彤一脸不敢相信,这真的是柔弱的婆婆能干出来的事?   往事被说开,对上儿媳妇不敢置信的眼神,陆母有些不好意思。   “当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   面上依旧淡淡笑笑,心里却是在骂这个混账儿子,为了安抚妻子,将老妈的糗事都说出来。   当年她就不应该告诉他! 第137章   如果不是知道陆一诚的人品, 苏彤肯定会怀疑这话是不是说来骗她。   这样温柔的婆婆,谁能想象竟然有那个胆量孤身追歹人。   所以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能爆发出惊人的潜力,并不能因此就断定这个人彪悍。   她相信不止自己是这么想的, 其他人一定也是。   这么想, 她放心了,不再担心自己彪悍的形象从此深入人心。   至于陆敏, 一个才几岁的孩子,也许睡一觉醒来就将这件事忘了。   察觉到妻子心情又变回美滋滋的,陆一诚才暗暗松了口气。   看完花灯, 时间刚好来到六点, 一行人决定往公园门口走, 想着这样也许能和来找他们的陆政碰上。   另一头,陆政到公园门口后才发现打电话的时候遗漏了一个问题,没约好几点在哪里等。   他本想就在门口等的, 但一想到妻子说七点才去友谊饭店吃饭,还有近一个小时呢,又觉得这么等非常浪费时间, 于是便进公园里面找他们。   陆政往公园里面走, 家人往公园门口走, 理论上应该是要遇上的, 但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凑巧,两拨人竟然就那么巧在一段分岔路选择了不同一条路,相隔几米擦肩而过。   苏彤等人来到公园大门口,等了二十来分钟,依然不见公公身影。   这时候还没有下班晚高峰, 不至于迟到这么多。但这个点还不见人,原因只有一个, 公公很可能进公园找他们了。   这样干等下去也不行,陆一诚想去找人,但才发生了抢劫的事情,又不放心丢下她们。特别是现在天逐渐黑了,更不安全。   纠结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之际,陆政终于从里面出来了。   陆政也不是笨蛋,往里面走了了一段路后还没和家人碰上,就猜测他们可能已经出来了,连忙掉头往门口走。   来到大门口,果然看到家人们站在门口等自己。   他倒没有责怪家人的意思,反而一见面就为自己想得不周到而道歉。   “抱歉,我本想进去找你们,没想到你们那么早出来了。”   如果不是他太贪心,乖乖站在门口等着,又怎么会让他们站在这里等自己这么久。   陆一诚也解释了为什么自己没有进去找人。   听到母亲差点被抢劫,陆政既后怕又生气,咬牙切齿道:“这治安该大力整顿整顿了。”   陆政咬牙切齿的样子,让陆敏想起母亲,也咿呀咿呀跟着学。   只可惜,她到底还是个孩子,而且还是个萌娃,再怎么裂眦嚼齿也只会是可爱。   陆政不好意思,以为她在学自己,连忙教训:“女孩子不可以这样,知道吗?”   陆敏摇头,指着母亲:“妈妈这样。”   说完,还又学了一遍。   苏彤:……   她非得逮个时间将这孩子教训一顿。   然陆敏根本不知道危险近在眼前,学完母亲的咬牙切齿,又学她拿包包砸人。   苏彤忍不住扶额,在心里直呼好家伙。教训一顿已经不能平愤,必须屁股开花。   陆一诚在一旁将妻子的反应都看去,极力忍着才能不笑出声。   陆政显然没想到儿媳妇这样彪悍,听得一怔。如果不是其他大人没帮着开口否认,他甚至不会相信孙女说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说:“还挺勇敢的。”   苏彤心在流泪啊,公公肯定是想说还挺彪悍的。   她忍住心酸,和公公解释:“当时也是太害怕了,本能反应……”   苏彤不想再说了,本能反应,岂不是说她本质就这样?她还是闭嘴吧。   陆政嘿嘿笑了笑,不由看了妻子一眼,显然也想起了往事,嘀咕了句:“你们女人害怕起来反差还挺大的。”   陆母看出丈夫想到了什么,笑骂道:“什么你们?你认识几个女人?难道是曾经对你有意识的那个邻居青梅竹马?”   “得得得,我们去吃饭。”害怕妻子算旧账,陆政连忙提醒他们该去饭店了。   什么青梅竹马啊,根本就不是,只不过一个大院长大而已。谁曾想到,对方竟然喜欢自己。在得知他要结婚后,喝酒壮胆跑他跟前来说,恰恰这一幕被妻子看到。   陆政拉着妻子朝自己的车子走去。   陆老夫人见状,故意埋汰儿子:“倒是把老娘都忘了。”   陆政停下脚步,反问母亲:“你要坐我的车?”   “我才不坐你的车。”陆老夫人笑了笑,伸手从孙子那报抱过曾孙女。   陆政一脸‘我就知道’。   -   一行人转去友谊饭店,陆一诚订的是雅间,来到这后反而更方便聊天,陆政便细问起来他们今日在滨河公园差点被抢的经过。   多半是陆一诚在回答,他考虑到妻子的感受,已经尽量说的隐晦,但还是不可避免要提到妻子拿包砸人。   苏彤在心里哀叹,短时间内这事估计过不去了。   不过当公公由她的事迹讲到婆婆当年勇追歹徒的英勇事迹时,她又好受了些。加上点的菜陆续端上来,有了美食的抚慰,形象不形象的,已经不重要了。   她闷声吃着好吃的,直到听到公公说那天婆婆之所以会被抢,是因为出来和他相亲时,八卦之火被瞬间点燃了,甚至还战胜了美食对她的吸引力。   苏彤追着公公问那天的事。   见儿媳妇感兴趣,陆政说得更起劲了。   这下轮到陆母无语,好在都是自家人,她也没所谓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苏彤听完忍不住感慨道:“妈内心真的好温柔善良,出来相亲发生那样的事,竟然都没觉得相这亲倒霉……”   话说到这,苏彤才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了,立刻闭了嘴,后面的话哪里还敢说出口。   她再次低头默默吃饭,根本不敢抬头看公公。   本来笑呵呵话最多的陆政,听到这也突然停下了。   儿媳妇这意思是,妻子出来和他相亲遇到抢劫很倒霉?   可不是很倒霉么……以后这事还是自家人知道就好了。   陆母则乐了,虽然当时有因为委屈迁怒于丈夫,但还真没这样想过。   她得瑟看了眼丈夫,非常满意看到他终于没了刚才的兴致勃勃。   -   晚上,洗过澡的陆敏想和父母睡。   陆一诚考虑到她的安全,还是委婉建议奶奶今晚跟孩子一起睡。   陆老夫人当然不介意,可是孩子想和父母谁,她总不能勉强。   陆一诚颔了颔首,转而对女儿说:“太奶奶今天受了惊吓,需要你陪她睡,你愿意吗?”   陆敏好挣扎,一边是太奶奶,一边是父母。   最后,在父亲的诱导下,艰难做出选择,走向陆老夫人。   陆一诚很满意,和妻子上了楼。   上到三楼,苏彤骂他不要脸,连小孩子都骗。   “我没有骗孩子。”陆一诚一脸坦然,辩解道:“奶奶今天确实受到了惊吓。”   “哼,我说不过你。不过我今天也受到了惊吓,你可不能对我怎么样。”   苏彤进房间拿睡衣,率先进了浴室洗澡。   陆一诚则笑着进了书房,知道妻子洗澡需要一点时间,翻出一本书悠哉看起来。   二十分钟后,洗漱好的苏彤从浴室出来,直接进了房间。   今天走的路有点多,她有点累。   她以为自己会很快睡着,然可能是上午实在起太晚了,虽然腿很酸,躺在床上十几分钟过去精神依然很清醒。   苏彤越想越不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待洗好澡的丈夫从浴室出来,她瞬间明白了哪里不对。   她腿酸也许不是因为逛公园。   苏彤咬牙切齿,盖上被子,不想理他。   陆一诚好笑,爬上床后将她翻过身,问:“怎么喜欢上咬牙切齿?”   “你才喜欢。”苏彤瞪了他一眼,依然觉得不够解气,于是朝他腋窝抓了去。   做夫妻这么久,对比起身体的弱点还是多少了解的。   丈夫全身上下,硬的跟铜墙铁壁似的,就腋窝怕痒。   陆一诚确实怕,连忙将她两只手钳住,求饶道:“好好好,我错了,不该这么说。”   苏彤挣脱不了他的钳制,只得放弃。   陆一诚以为她真放弃,也松开手。   谁知道这不过是她迷惑敌人的奸计,双手一得到自由,就迅猛对他展开攻击。   陆一诚中了几招,才又凭着两人体力上的悬殊,再次将抓住妻子的双手。   这次无论她怎么使诈,他都不打算放开。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原来阿彤这么彪悍。”   彪悍二字,让苏彤立刻炸毛了,以为丈夫是在说公园那事。   “你敢说我彪悍?再说我彪悍,我就真彪悍给你看。”手虽然被抓住了,可苏彤并不怕,她还有利器。   她气鼓鼓看着丈夫,忽然的,觉得他轻抿的薄唇格外诱人,于是用自己的利器——嘴,咬了下去。   陆一诚一怔,楞了几秒,立刻反被动为主动。   “啊……”苏彤发出轻呼,然很快嘴就被他堵上。   她只是想咬他啊,并不是发出邀约。   苏彤愤愤想推开他,可是如今的陆一诚太能将她拿捏了,她的反抗并没能持续多久。   人生也许不过是一段受苦的旅程,该享乐享乐吧。   想到这,苏彤干脆放弃抵抗,沉浸其中的美妙。 第138章   在家休息了两天, 陆一诚终于去上班了。   苏彤差点痛哭流涕,丈夫天天在家也是苦恼啊。   不对,应该说, 身体贼棒的丈夫天天在家真的吃不消。   苏彤打算接下来几天都宅在家里好好休息, 过几天孩子开学又要天天早起,要珍惜把握寒假的最后几天。   然谁能想到, 好好休息计划的第一天就被打破了,不过破的也开心。   吃过早餐坐在客厅沙发上打哈欠呢,就接到了表妹魏秀芝的电话, 说准备去学校, 要到市里转车, 顺便给她带点东西。   “行,什么时候出发?”苏彤开心应着,说完又担心舅妈让表妹一个女孩子带太多东西, 连忙又问:“带什么东西?我这其实什么都不缺,路途遥远,你可千万别大袋小袋的。”   “放心吧, 我就带一袋自己的行李。”   苏彤笑, 放心了些。   “最好是这样, 要是敢撒谎, 以后在我这就没信誉了。”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好啦,不跟你说算了,爸在叫我了。”说到这,魏秀芝美滋滋告诉:“我要坐爸的摩托车去镇上坐车。”   “行,到时候我去市车站接你。”   准备挂电话的魏秀芝听到这话, 连忙说:“不用来接,我就一袋行李, 到时候我直接坐公车到你那。”   “行吧。”想了想,苏彤还是同意了。   表妹现在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了,在大城市上了半年学呢。如果这点路程都不放心,还怎么放心她在大城市里闯荡。   挂了电话,苏彤立刻上楼换衣服。   她打算趁着表妹在路上的这几个小时,去外面洗个头,剪个头发。   出了门,她先去院子里找带着敏儿在外头玩的婆婆和奶奶,告诉她们自己要出门剪头发,也告诉她们表妹中午会到。   说完这些,就回家骑着摩托车出门了。   陆母想了想,觉得还是得出门买点菜,于是对婆婆说:“妈,你看着敏儿,我想出门买点菜。”   云姨要过了十五才回来上班,这些天买菜做饭都得自己动手。   陆老夫人也觉得儿媳妇考虑的对,虽然家里有菜,但都是在冰箱里存放了好多天的。   她提醒儿媳妇:“买点小姑娘喜欢的熟菜吧,不是对我们的厨艺没信心……”说到这,陆老夫人也不知道怎么找理由,叹了口气,干脆说:“唉,算了,就是对我们的厨艺没信心。”   反正她们的厨艺不管是和云姨还是孙红梅,都是没法比的。   陆母笑了笑,并没觉得婆婆这么说有什么不妥,甚至还觉得她考虑得周到。   苏彤不知道奶奶和婆婆考虑如此周到,剪发回来看到只有奶奶和陆敏在家,一问之下才知道婆婆去买菜了,怪自责的。   “应该我去的。”   陆老夫人笑:“你?会买菜吗?”   “我虽然不怎么会做菜,但买菜绝对没问题的。”苏彤一脸骄傲,说出最有力的证据:“我会吃啊,所以肯定知道怎么买吃的。”   这还真是,陆老夫人无法反驳,只好说:“你妈应该也快回来了。”   话才落音,就听到了掏钥匙开门的声音,苏彤连忙去开门,并接过婆婆手里的东西。   “妈,你辛苦了。是我考虑不周,才让你辛苦了。”   陆母两手得空,听到儿媳妇这样客套的话,反手就给了她脑门一记敲。   “得了,如果你懂事起来是这个样子的,还是别懂事了。一家人还客气。”   苏彤嘿嘿笑了笑,只能先将东西放好,才跟婆婆解释:“妈,我真不是客气。就是我明明会开摩托车,如果考虑周全一点,直接开摩托车去买会轻松很多。”   “这倒是。”陆母算是接受了她的解释,“不过我们家离市场又不远,买这点东西也不辛苦。”   “能选择更轻松,自然更轻松的好。”说到这,苏彤美目一转,拉着婆婆胳膊说:“妈,我教你开摩托车吧。”   陆母吓了一跳,连忙拒绝:“别了别了,我连自行车都学不会。”   她清楚自己平衡感差,年轻那会很多同学都学会了骑自行车,偏她怎么都学不会。连自行车都不会骑,就别提摩托车了。   苏彤却告诉她:“摩托车比自行车简单多了,就跟开玩具车一样,一加油门就轻松往前开。”   这比喻,还真让陆母听心动了。加上看儿子和儿媳妇开过几次,好像确实挺简单的。   “再说吧。”虽然心动,陆母还是不敢轻易答应。   苏彤估摸着,如果转车顺利的话,表妹应该大概十二点前到。   然而到了十二点,还没见到人。   陆敏知道小姨要来,已经问了很多遍什么时候到。每次苏彤都说快了,说到她都快觉得自己是撒谎的母亲了。   中午十二点半,被殷切期盼的魏秀芝终于到了。   一进门,喊完人,她就解释为什么迟到。   “可能是前段时间下雨,县城到市区有一段路有一个大坑,双向的车辆只能轮流通过,堵了特别久。姐,你要是想去回那边,可得注意些。”她想说的其实就是最后那句话。   “知道了。你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苏彤推了推表妹,今天婆婆买了烧鹅,她早已经馋得不行了。   “哦。”魏秀芝立刻朝厕所走去,除了洗手,她还需要上个厕所。   再出来,餐桌上已经摆好饭菜。   苏彤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她过来坐。   人齐了,终于可以吃饭了。   苏彤夹了一个烧鹅腿放到魏秀芝碗里,把她给吓到了。   “姐,我又不是小孩子!”她担心看向陆老夫人和陆母,急的红了脸。   鹅腿已经放到她碗里,她真是吃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   陆老夫人慈爱看着她,说:“吃吧,你不吃,你表姐就没借口吃了。”   苏彤刚把筷子伸向盘子里的另一只鹅腿,就听到奶奶这么说。   她冲奶奶弯眼一笑,还是毫不犹豫将鹅腿夹到自己碗里。   将这只鹅斩成小块的时候,确实是她向婆婆提议,留只腿给表妹吃。当时婆婆就看穿她,打趣问是不是她想吃。   没想到奶奶也看透了,苏彤叹气,她的爱真是坦坦荡荡。   陆母也怕魏秀芝又负担,笑眯眯解释:“买的时候就打算把腿留给你们姐妹吃的,快吃吧。”   听到这话,苏彤抬起头:“妈,原来你一开始就这么打算啊。”说着,颇为可惜叹了口气:“早知道你是这么打算的,我就矜持一下了。”   陆母笑她:“得了,别的我还信你能矜持,吃这方面,你还是放弃吧。”   苏彤嘿嘿笑笑,也不为自己辩解。   魏秀芝没眼看了,以前只觉得表姐不过是因为没吃过什么好吃的,有点嘴馋。能理解,她不也一样。但原来表姐在陆家是这样的,环境好了以后不仅没只好嘴馋,反而越发放肆了。   也亏得陆家人好,宽容,不然谁家会喜欢这么嘴馋的媳妇。   她心里腹诽着,慢条斯理咬着鹅腿。   嗯,还别说,这烧鹅腿还真是好吃,比他们镇上那家卖得好吃,不怪表姐管不住自己。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也不敢保证了。   看到表妹也吃得美滋滋,苏彤忍不住问她:“你知道这烧鹅是怎么做的吗?”   魏秀芝肯定不知道,她傻乎乎说:“不就是烧的吗?”   苏彤摇头,告诉她:“我特别喜欢这家的烧鹅,有次去买的时候,特意问过老板娘,为什么他家的烧鹅就是比别家的好吃。老板娘告诉我,他们家的烧鹅,杀好以后,先在肚子里塞满秘制腌料,再用滚烫的开水把鹅皮烫熟,又将整只鹅放在秘制陈皮水中浸泡,再晾干,晾干后再烧烤五十分钟左右。”   所以卖的贵不是没道理的,从杀好再到烤,中间还有好几道工序,而且还用到两种秘制料汁。   “老板娘将这个制作过程告诉你,不怕泄露吗?”   “怎么可能泄露,就算知道过程,也不知道秘制料汁的制作方法啊。”   “也是哦。”魏秀芝笑自己傻了。   吃过午饭,魏秀芝也想起来,自己要带给表姐的东西。   她从行李袋中翻出一个小袋子,递给表姐:“喏,这是国豪交代我一定要带给你的。”   “国豪给我的?”苏彤还真是意外,她还以为表妹要带的东西,必然是舅妈嘱咐,带些乡下特产什么的。没想到是表弟。   她好奇接过,打开一开,竟然是一瓶七日香。   “这是国豪给我买的?”苏彤糊涂了,表弟怎么会无端端给她买润肤膏呢。   “嗯。”魏秀芝笑眯眯看着她,指了指自己:“也给我买了。”   “这小子,什么意思啊?”   “姐,你忘了?弟弟小的时候说过,等以后他挣钱了,要给我们家的女人都买一瓶七日香的啊。”   这话出来,苏彤还真是找到了这段记忆。   那个时候魏国豪还穿开裆裤呢,大概七八岁。   那天,向来和他们家不怎么和的邻居大婶突然笑眯眯来他们家唠嗑。   远远的,就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   原主年纪最小,实在受不住这香味的诱惑,忍不住上前巴拉着她的手闻,却被大婶嫌弃推开。   “你手脏,别碰我,我可是刚擦了昨天才从供销社买回来的润肤膏。”   嫌弃玩完,又继续和孙红梅炫耀,自己昨天从供销社买的润肤膏是今年才生产的新产品,特别香特别润。   然而孙红梅并没什么耐心听她炫耀,冷言自嘲自己皮糙肉厚,不配用这么好的东西。   几个孩子虽然年纪小,可也看出来,那位大婶就是来显摆的。   再看看母亲(舅妈)粗糙的手,分不清是羡慕多些还是难受多些。   孙红梅不想她在这里显摆,让几个孩子难受,于是没好气赶她走。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愤怒确实是因为无能。   那会魏家是真的好穷,是真的用不起。   那日,七日香这三个字深深印在了几个孩子心里,可没人敢再提。   还有,在那日,七八岁的魏国豪看着几位失魂落魄的姐姐,愤愤说了句:“你们不要羡慕,等我长大挣钱了,都给你们买。”   回忆涌出,苏彤笑了笑,说不感动是假的。   原来才七八岁的魏国豪,已经是言而有信的小男子汉了呢。 第139章   傍晚, 陆一诚比正常下班时间提早一个小时回来。   苏彤见他这么早回来还颇意外的,不过转头一想,好多公司开工第一天就是报个到, 领个开年红包, 确实还没什么事干。   她笑眯眯问丈夫:“今天发出去了多少开门红包?”   陆一诚先和魏秀芝打了声招呼,才回答妻子:“三千八。”   “还真不少呢。”   这时候的三千八绝对是一笔大金额, 由此可见,丈夫的工厂应该又壮大了呢。   这是好事,苏彤替他感到开心。高兴归高兴, 并不妨碍她转过头又和表妹聊起来。   陆一诚并没否认, 不过这笔钱在去年底就已经做好预算的。   他并不知道今天魏秀芝会过来, 很自然插入了妻子和表妹的聊天:“刚好,我今天定了餐厅,晚上一起去外头吃饭。”   听到要去外面吃晚饭, 苏彤目光又转向丈夫。   “昨天晚上才在外头吃过,怎么今天又想在外头吃?”陆木母倒不是反对,只是她上午买了挺多菜的。   陆一诚淡淡一笑, 解释:“今天听他们说百货公司那边过年期间新开了一家泰国餐厅。阿彤之前不是说过想吃咖喱嘛, 就想着一起去尝尝。”   “这样啊。”陆母已经下意识点头附和了。   苏彤确实说过想吃咖喱的话, 但那已经差不多是一年前了。那次他去香港, 回来说在香港吃到了很好吃的咖喱饭,她想到曾经吃过的咖喱鱼丸,顺势提了那么一嘴,没想到他竟然记到现在。   泰国菜呢,还真是让人感觉恍如隔世。   “妈, 既然订房了,不如我们就去吃吧。”她眨巴着眼睛看着婆婆, 陆母被她看笑了。   “好好好,就去吃,我也没说不去吃。”   苏彤也知道,从陆一诚说去外头吃饭,这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她打趣表妹道:“这就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天你是注定有口福了。”   魏秀芝也觉得自己今天真是有口福了,只是没表姐那么厚脸皮,到底有些不好意思。   既然确定要在外头吃,陆母想到丈夫那委屈巴巴的脸,这次是主动想起来要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了。   这一次,陆母注意说话技巧了,电话接通后先关心问丈夫工作忙不忙。   陆政忙碌了一天,刚停下来喘口气,就接到妻子关心的电话。   听到这样温暖的关心,心情比春日的阳光还美丽。   说完客套地关心,陆母告诉丈夫:“一诚说今晚去新开的泰国餐厅吃饭,你能准时下班吗?”   本来不能的陆政脱口而出:“能,当然能。”说完,生怕家人不在家等自己,发生和滨江公园一样的错过时间,连忙说:“我六点钟准时到家,你们在家等我一起出发。”   陆母笑:“行,那就在家里等你。秀芝过来了,也确实需要开两辆车过去。”   陆政听到魏秀芝过来,理所当然猜测,应该是她过来了,才会临时起意去外头吃饭。   挂了电话,陆书记仿如打了鸡血般,高效率处理起政务。   另一头,陆家。   离六点陆政到家还有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几人坐在客厅闲聊,多半话题是围绕这魏秀芝在学校的生活。   听到她在学校竟然还是那么刻苦学习,陆母都心疼。   “你这大学上的,比高中还辛苦,我们一诚上大学那会……”陆母本来想拿儿子来劝说魏秀芝,但才开了个头就闭了嘴。   儿子上大学那四年的生活,和魏秀芝半斤八两。   她瞪了儿子一眼,颇有怪他没当好榜样的意思,让她没办法拿他举例。   陆一诚真是冤,他接过母亲的话,适时开口:“读书就是应该要以学习为重,你这样很好。”   这算是给了魏秀芝很高的夸赞,听得她都有几分激动。   “其实,我今天过来也是有件事想问问姐夫意见。”   这句话她纠结了好久,被姐夫表扬后终于有勇气说出口。   “什么事?”陆一诚挑了挑眉,下意识坐直身子。姐夫的责任感来了。   既然开口了,魏秀芝也不扭捏,直接将自己的困惑和姐夫说了。   她其实非常喜欢法律这个专业的,但一个学期了解下来,发现这个专业可选择的就业方向,好像除了律所就是公检法。就有一种感觉,她也不知道别人能不能懂。   就是,你本是奔着广阔的天地去的,但去了之后才发现,好像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天地。   不是说律所或者去公检法部门不好,就是和自己想要的还是有那么一点出入。但具体问她想要什么,她也说不出来。她觉得很迷茫。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说,会不会让大家觉得她不知好歹。   都已经考上大学了,前途和未来已经比很多很多人好,却还在这里纠结。   所以这些苦恼她也从来没和其他人透露过,包括父母和亲弟。但当弟弟让她给表姐带份礼物的时候,她忽然就萌生了也许可以和表姐和姐夫说一下的念头。   苏彤倒是有点明白表妹的意思,通俗点说就是落差感,这种落差感估计等到毕业的时候会达到巅峰。多少有志青年都免不了经历这一遭,曾经有多踌躇满志,走出社会之后挨的那一现实闷棍就有多重。   其实这种落差感,等过去后再回过头看,都会好笑当时的自己矫情。可这也确实是每一个人成长过程中大概会经历的。   她没开口,也和表妹一样,想听听丈夫怎么看。   陆一诚拧眉想了想,问她:“你希望毕业以后从事的工作是什么样子的?”   魏秀芝想了想,怯怯说出:“希望可以帮到更多人的。”说完又连忙补了句:“当然了,也是要能挣到钱的。”   她有些羞耻,既想要高尚,又想要钱,她怎么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   接下来,基本就是陆一诚和魏秀芝的聊天时间。   为了让他们能更好交流,陆老夫人甚至识趣将闹腾的陆敏带出去散步。陆母也起身去厨房,开始收拾中午吃剩的饭菜。   这场交流,在陆政差不多要回来时,才堪堪结束。   苏彤拍了拍表妹肩膀,告诉她不要急。还有三年半的时间呢,有时候想明白只是一瞬间。   她相信,表妹心里应该多少清明了许多。   任何一个人,属于青春的那一页纸,永远都少不了‘迷茫’。   陆政回来,一行人便去了泰国餐厅吃晚饭。   吃完饭回来已经九点多,基本上洗洗就该睡了。   苏彤和丈夫躺在床上,不可避免聊起今日表妹说的话。   陆一诚笑道:“倒没想到秀芝会是这样一个有志气的姑娘。”   “别说你,我也有些意外。但也不是没有苗头。”   苏彤说的苗头,是指魏秀芝上大学后的那股刻苦劲。   有的人,以考上大学为目标,达到后便泄了那股劲。有的人,则是上了大学,见过更广阔的世界后,才以此为起点。   她有预感,表妹会成为了不起的女性。   陆一诚好奇,妻子心中的了不起是怎样的。   苏彤还真被问到了,她想起自己上辈子迷茫的时候买过的一本书,书中列举了很多个古今中外的一些女性,在经历苦难后获得成功的故事。   但真要这样才了不起吗?了不起真的有定义吗?   苏彤回答不出丈夫这个问题,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如果一定要成功才能被定义,那她岂不是废物?   苏彤果断在心里否决。同时她也有些好奇,像陆一诚这样的人,是不是从小就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   她真的很好奇,那些成功人士是不是真的一直都比别人清楚想干什么。   在她的认知里是这样的,成功人士之所以能成功,不就是清楚自己的目标吗?   这问题把陆一诚给问笑了:“怎么可能呢,是人都会有迷茫的时候。”   “可我总觉得你们的迷茫和我的迷茫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你们的迷茫是带着清楚大方向的迷茫,我的迷茫真的就是世界混沌的迷茫。”   陆一诚诧异,脱口而出:“还能有这样的迷茫?人不是应该都知道自己前进的大概方向吗?”   这话说的……苏彤顿时转过脸了,决定还是看书。   这天没办法聊下去了,聊多了只会暴露自己的平庸。   陆一诚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他真的是第一次知道啊,还有人的迷茫跟混沌世界一样。人和人的迷茫,怎么那么大区别。   他想笑,可也知道自己若是笑出来,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他决定转移话题。   “对了,你要不要抽个时间去把港澳通行证办了?”   “为什么?”   苏彤本没想这么快搭理他的,但实在好奇他为什么这样说。香港可是在1997年才回归,她能申请得了通行证吗?   “我年中还需要再去一次香港,如果你想去,我们可以一起去。”   “也没有很想去。”   苏彤反应淡淡,上辈子她去过好多次,所以香港对她来说确实吸引力不大。   这反应出乎陆一诚意料,他以为她会欣喜不已,搂着他喊亲亲老公,问他通行证要怎么办。   他都已经想好怎么回了,结果没想到她却是说并没有很想去。   而且看得出来,真不是装的。   陆一诚抿唇沉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彤则接着翻书,却看到自己的手似乎有些干,于是掀开被子下床,走到梳妆台前,拿出魏国豪刚送她的七日香挖了点出来擦手。   香气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陆一诚没见过妻子用味道这么重的护肤品,微微有些诧异:“你会喜欢这样浓烈的气味?”   苏彤没回答,只是举着自己刚抹了润肤膏的手在他跟前晃了晃,问:“好闻吗?”   若是别人,那定是称不上好闻。可是她,那自然是好闻的。   他很自然抓过妻子的手,笑道:“好闻。”   然而妻子却很快将手抽回,自顾自闻起来,一脸得意道:“这是国豪送的。这是他用摆摊挣的钱给我买的哦。”   “呵。”陆一诚笑得格外不真诚。   他又绕回到去香港那个话题,说:“其实这次想带你一起去,主要是想带你去维多利亚港那家米其林餐厅吃东西。“   “吃米其林啊。”   那又不一样了。 第140章   对现在大部分人来说, 香港也许是极具诱惑力的一个地方。在那个尚且还不能温饱的年代,就流传着‘此处是天堂’的传说,诱得不知道多少人甘愿冒着生命危险奔赴。   但苏彤是从繁华盛世走过来的, 也早已见过这个被不少人向往的‘天堂’。如果不是那个地方确实多美食, 她还真不愿意这样长途奔波。   既然决定去,陆一诚回公司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找来人事部负责人, 交代他们抓紧安排办理自己的通行证,并将妻子的证件复印件给他们,吩咐他们一并给办了。   人事部负责人接到这吩咐都懵了, 她帮陆总办的是工作签证, 要怎么帮陆总的爱人办?   陆总被她的不懂变通气笑了:“我能是工作签证, 她怎么就不能了?”   人事部负责人立刻懂了,对哦,工厂都是老板的, 给老板娘安排个职位还不容易。   她立刻表示会办好,但是在准备离开之前,又想到个问题, 问:“陆总, 给你爱人安排什么职位呢?”   “你看着办吧。”陆一诚说这话的时候, 甚至都没抬头, 开始翻阅放在他桌面上的待签字文件。   人事部负责人不敢再吭声,轻轻退出老板办公室。   出了门,嘴角就垂了下来。那一脸苦相,其他人看得还以为她一大早挨骂了,个个都有点心慌。   特别是陆一诚的助理, 其他人还说如果没有特别的事可以不用今找老板,但她是助理啊, 根本避免不了。   她愁死了,陆总虽然不随便骂人,但是如果事情没做好,批评起人来还是很严厉的。   小助理一方面祈祷着自己不要犯错,一方面又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可以不犯错。   担惊受怕在工位上坐了一个多小时,陆一诚一直都没传唤她,这反而让她更不安。   想来想去,虽然人事那个负责人也很难处,但相比陆总还是要好一些。小助理决定去人事部问问,今天陆总是不是不高兴,好有个心里准备。   谁知道壮着胆子过去一问,发现自己彻底想错了。   刚松了一口气,却被人事部的负责人叫住:“正好,我正愁这事交给谁来办。你是陆总的助理,也许这件事交给你办更适合。”   小助理人都懵了,她只是来打听一下陆总今天什么心情,没想到负责上了这么重要一件事。   但她也没办法拒绝,因为交给她也好像是职责之内。   “陆总第一次去香港也是你去交的资料,也算有经验了,这次肯定也没问题的。”人事负责人鼓励道。   小助理一听,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而且外出办事,还可以至少半天不用对着老板。这么一想,不仅不苦了,反而还有些高兴。   下午上班,拿着人事负责人给的资料,小助理高高兴兴去办事了。   来到办、证大厅,在填写苏彤那份资料时,小助理想了想,毫不犹豫在职位那一列写上‘秘书’二字。   她听别人说,那些大公司的老板都是有秘书的,出差什么的最经常带的就是小秘。她美滋滋想,填秘书准没错的了。   此时,苏·秘书·彤送完表妹去汽车站回来,看到太阳很不错,正在鼓励婆婆学骑摩托车。   陆母被她的花言巧语说得很心动,要是学会骑摩托车,真的是去哪里都方便多了。   不过最终让她下决心学的,还是苏彤说的,亲家母都能学会骑男式摩托车,她这辆还是女士的,怎么可能学不会。   是人都有胜负欲,陆母也不例外。   陆母一咬牙,一脸视死如归:“我学。”   说学就学,婆媳二人立刻来到外头。   陆老夫人也很想看看自己儿媳妇能不能学会,便带上宝贝曾孙女也跟着出来看。   苏彤将车子推到没人的空旷地方,停好,和婆婆讲解了一下摩托车的基本功能。怎么启动,哪里加油,哪里刹车,等等。   介绍完,看婆婆面露迷茫,苏彤提议:“要不我载你转一圈,先感受感受?”   陆母觉得这主意不错。   因为没有两个大人头盔,苏彤也不敢载着婆婆上大马路,只能在大院内转。   好在大院够大,一圈下来刚刚好。   陆母感受到了坐在摩托车上的快乐,等到让她亲自开时,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忐忑。   苏彤坐在婆婆身后,开始她并不担心,因为在她真的觉得开摩托车不难,只要加油门向前就行。   可陆母真的太紧张了,启动和加油总把握不好,一加油车子就猛往前冲,她自己吓得脸色尖叫,坐后谜案的苏彤也是脸色惨白,却还要稳住惊魂未定的心安慰婆婆。   “妈,别急,我们慢慢来,你一点点加油,一点点。”她含泪强调。   此时她不禁想问自己,是什么给了她勇气鼓励婆婆学开摩托车的啊。但这个头是她开的,含泪也得继续下去。   “好,我慢点,慢点。”陆母自我催眠,告诉自己只加一点点油。   深吸了口气后,陆母颤抖着,再次轻轻加油。   嘶鸣……一阵轰鸣声后,苏彤再次被甩得整个人后仰。   如果不是手紧紧抓住车后架,只怕要被甩下去。   陆老夫人在一旁看着也是被吓得心猛跳,好几次都以为两人要发生意外了,但又幸好停下来。   陆敏也是,本来一开始还围着陆老夫人玩的,但母亲和奶奶那边时不时传来尖叫,她慢慢被吸引了注意力,看得出了神,好几次也是被吓到紧紧拽住陆老夫人的裤子。   陆母如此几次加油突然猛向前冲后,苏彤后知后觉害怕了,连忙喊停。   “妈,我们先停下来,我给你好好说说这加油得怎么把握这个度。”   苏彤仔细又仔细,强调又强调,甚至还拔了车钥匙,让婆婆模拟加油。   操作了几次后,陆母觉得自己掌握了,信心十足主动要求再试一试。   刚才练车虽然有些吓人,但几次过后,她发现只要及时松开油门捏紧刹车,还有两脚及时下地,是根本不会摔下来的,她就放心了,甚至还开始兴致勃勃。   开摩托车果然和儿媳妇说的那样,并不难,而且挺好玩的。   但这次却是轮到苏彤犹豫,她紧握住方向把,不是很敢将它们交给婆婆。   “妈,你确定有信心了?”   “有。”陆母说的斩钉截铁,眼神是从没有过的坚定。   苏彤牙一咬,松开手,再次叫摩托车交到婆婆手里。   她虽然害怕,但没忘记是她鼓励婆婆学开摩托车的,怎样都不能先退缩。   陆母坐好,戴好头盔,自信更爆棚了,甚至自信到建议儿媳妇要不就在一旁看着。   苏彤也想啊,但还是强忍着恐惧坐上了婆婆的摩托车。   让人欣慰的是,婆婆没有撒谎,这次是真的掌握住慢慢加油的精髓了。   摩托车在陆母的操控下,慢慢慢慢向前行驶。   行驶了一段距离,苏彤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大力猛夸:“妈,你好厉害,我就说你这么聪明肯定能学会的。你真的太棒了,平衡感真的好好,不到半天就基本学会了。”   陆母被夸得飘飘然,那藏在头盔下的脸早已笑得像那春日里盛开的花一样灿烂。   转了两圈后,苏彤基本可以确定,婆婆应该是基本掌握了开摩托车技巧。   不过鉴于之前婆婆猛加油门的凶猛劲,苏彤不敢鼓励她提速。   反正刚开始嘛,能这样慢悠悠开就很不错了。   晚上,陆政和陆一诚回来,听到陆母竟然学会开摩托车,都表现得很诧异。   “真学会了?”陆政不是不相信妻子,是了解妻子。她可是连自行车都学会的啊。   陆母没听出丈夫语气里的怀疑,一脸得意:“嗯,学会了。”   陆一诚也是问自己妻子:“妈真的学会了?”   苏彤嘿嘿笑了笑,回答的摸棱两可:“能慢慢开了。”   此时,两个男人还没明白到中华文字的博大精深,没明白到‘慢慢’两个字的真正意思。   刚好,明天是周末,陆政和陆一诚都不用上班。   于是陆政说:“不如明天上你开摩托车,我们一起出门买早餐?”   “好啊。”陆母当即同意丈夫的提议。   苏彤却是连忙劝阻:“爸,我觉得还是不要了。妈今天才学会,先让她在院子里练多两天再上路,安全一些。”   陆政觉得儿媳妇的话很有道理,于是又否决了自己刚才那提议:“算了,还是走路去吧,走路锻炼身体。”   陆母也觉得儿媳妇说得在理,虽然心痒痒的,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练多两天吧。   第二天,陆母和丈夫早早起床出门买早餐。   而向来喜欢睡懒觉的苏彤,今日却是睡的不踏实,也早早醒了。   陆一诚本来还想再眯一会的,看到妻子起床,诧异到以为是不是手表不准。   他放下自己搁在床头柜的手表,问妻子:“你的表几点?”   苏彤一听就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没好气道:“我早起就这么让你不敢置信?”   说完,去浴室洗漱。   她也不想这么早起的啊,但没办法,老担心婆婆会开摩托车出门。   洗漱完,下到一楼,刚好看到婆婆和公公穿戴整齐准备出门。   苏彤连忙问:“爸妈,你们是走路去的吧?”   对于苏彤今天这么早下楼,陆母和丈夫都觉诧异。   陆政不知道儿媳妇的担心,还以为她也想跟着去外头去,笑呵呵回道:“是啊,怎么,你也想去?”   苏彤却摆了摆手,笑眯眯说:“不了,我等你们吃了带回来。”   “行,那你就在家等着,我和你妈应该也很快就回来的。”   苏彤点了点头,目送他们出门,又走到一楼窗户边,脸紧紧贴在玻璃上,确认公公和婆婆却是没开摩托车,这才放心走到沙发坐下。   陆一诚下来,看到的正是妻子脸贴玻璃的一幕,好笑道:“在看什么呢?”   苏彤也没隐瞒:“在看爸妈呢。”   “有什么好看的?”陆一诚不解,觉得妻子今日很奇怪。   单早起这一项,就足够让他忍不住去深思。   苏彤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没理会丈夫,头一歪,靠在他肩膀上闭目养神。   怪异的感觉更强烈了,陆一诚有些心疼道:“很困就回房睡吧,反正还早。”   “不睡,我等爸妈买早餐回来吃。”   嘴上倔强说着不睡,却是靠着陆一诚没几秒后就猛打瞌睡,不一会甚至坐着睡着了。   陆一诚在心里直说不对劲,妻子这样子,真不对劲,可又不忍心叫醒她问个究竟。 第141章   陆政没有撒谎, 半个小时后夫妻两就带着早餐回来了。   一进门,陆政就迫不及待解释:“你妈担心你们肚子饿,非得说拿回来大家一起吃。”   陆母也并不否认, 招呼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儿子和儿媳妇过来吃早餐。   苏彤走到餐桌坐下, 拿了张纸巾擦了擦因为犯困眼角泛酸渗出的泪水,才拿起一个肉包咬了口。   陆母见状, 实在是被搞糊涂了。   今日这个儿媳妇怎么回事?明明那么困却起得那么早。   她心疼道:“吃了早餐赶紧回去补个眠吧,反正也没别的事。”   苏彤吃着包子,顶着已经有几根血丝的眼反问婆婆:“妈, 你吃过早餐后准备干什么?”   陆母淡淡一笑, 看了眼丈夫, 正准备开口,丈夫却替她说了。   “你妈她在买早餐的时候就心心念念着快点回来,吃过早饭接着练车。”   好家伙, 苏彤瞬间精神了。   婆婆都要练车了,她还睡什么睡,能睡得着吗?   什么担心他们饿肚子非得拿回来吃, 明明就是心心念念惦记着摩托车。   昨天才摸车而已, 已经痴迷到这种地步了吗?   苏彤本来慢吞吞咬着包子的, 看到婆婆吃的飞快, 也加快了速度。   一旁的陆一诚终于看出了点苗头,担心妻子噎到,提醒她慢点吃。小心噎到几个字还没说出口,苏彤就噎到了,赶忙去给她倒水。   确认她没事, 陆一诚忍不住说她:“多大的人了,吃东西还能噎着。”   苏彤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到底是不敢吃太快了。   好在婆婆吃东西向来都是慢条斯理,就算今天因为想开摩托车快了些,也还是苏彤能追赶的速度。   在苏彤的怂恿下,陆母吃了两个肉包子。   满足停下,看向早已经吃好的丈夫,一脸雀跃说:“走吧,我让你看看我的技术。”   苏彤因为嘴里塞满了食物,两颊鼓鼓,听到婆婆这话,连忙又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好在这次陆一诚一直留意着,见状立刻又地上水杯。   婆婆和公公一起起身走到门口了,她推了推丈夫:“我们也去看看。”   陆一诚虽然也跟着从椅子上起身,却是故意道:“练车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听到这话,苏彤立刻一个刀子眼飞过去,小声说:“你就不担心你亲妈的安全吗?”   陆一诚笑意更浓:“你昨天不是已经教会她了吗?”   “就算是教会,才一天的经验,你放心吗?”   确实不放心,夫妻两虽然拌嘴,但脚下却并没停,说话间已经跟着父母来到外头。   陆一诚冷不丁来了句:“现在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了吧。”   什么心情?有一瞬,苏彤是懵的。   不过她聪明,很快明白到,他应该是在说她刚拿到驾照独自上路的事。   可这真不一样,她的灵魂是老司机……算了算了,在旁人眼里是一样的。   他说的对,现在她可算知道他当时的心情了。   两人和走在前头的公婆保持这一段不短不长的距离,苏彤余光瞄到婆婆已经插钥匙准备启动了,连忙推了推丈夫,加快了步伐。   “妈,你还记得昨天跟你说的要点吗?”苏彤对婆婆的猛加油提速是心有余悸,在婆婆启动车子后,连忙大声问。   “记得,当然记得。”陆母信心十足:“要慢慢加油,慢慢开。”   苏彤放心了点,但看到公公竟然准备坐上婆婆的车,又连忙阻止:“爸,你要不先在一旁看着,让以诚坐妈的车。”   被妻子推上前的陆一诚,有一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错觉。   不过妻子说得对,还是他来比较好。   陆一诚拍了拍父亲肩膀:“爸,你先一旁看着,我陪妈再熟悉熟悉。不然万一妈没开好,你老胳膊老腿的,怕反应不过来。”   陆政脸黑,踢了这个不孝子一脚:“谁老胳膊老腿呢,你爸我是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负重二十公里能脸不红气不喘。”   “呵呵,你都会说我这个年纪,都几十年前了。”陆一诚狠狠给父亲扎了一刀后,上了母亲的摩托车。   “你这臭小子。”陆政骂归骂,看到妻子已经戴好头盔,还是忍不住提醒儿子:“看着点你妈。”   这也正是苏彤想说的,她提醒丈夫:“抓稳了……”   话还没说完,嘶嗡轰鸣声响起……   经过一晚上,陆母显然又不能把握加油的精准度了,一个猛加油门,摩托车忽然窜了出去。   坐在摩托车上的陆一诚想到了母亲车技生疏,想到了可能会出现一些问题,但绝对没往这方面想。如果不是反应快,两只手紧紧抓住了后座的架子,只怕人已经被甩出去了。   陆母连忙停下车,拍了拍心跳加速的胸口,低声责备自己又忘了。   陆一诚也多少有些惊魂未定,微微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妻子。   “你的提醒真是及时。”   苏彤嘿嘿笑了笑,小跑着上前:“我再跟妈说一下。”   她是一个做事有始有终的人,显然婆婆已经将昨天学的忘记了,她肯定是要再说一遍的。谁让她是那个支持婆婆学开摩托车的人呢。   陆一诚稳住心神,看到妻子竟然是这样教母亲的,有些意外。   倒挺细心的。只是,到底还是胆子太大了,昨天竟然敢一个人教母亲。   本来他真没这么想的,但就刚才,亲身体验过母亲的开车的彪悍后,惊魂定下,想到的便是这个。   还能全须全尾站在这里,真应该感谢大年初一那天烧香拜神了。   苏彤和婆婆重复完昨天讲的,陆母再次信心十足,准备重新出发。   这次,陆政没抢着要上车,只是提醒儿子:“万事得以你妈为重,不然看我饶不饶你。”   言外之意,如果妻子开车真不稳,让他务必务必牺牲自己,保护母亲。   苏彤抿唇一笑,她觉得应该不至于。   婆婆的最大问题就是加油把握不好那个度,很多时候容易加油过猛。如果只是在空地上,碰撞不到什么东西,倒也是安全的,不然昨天她已经祭天了。   果然如苏彤所料,陆母为了不重复犯错,非常小心谨慎加油门。   车子平稳,缓缓,缓缓,缓缓,缓缓前行。   陆一诚坐在后面,先是神经紧绷,后来确认应该没事,便也由着母亲慢慢开。   一圈,两圈,三圈……   陆母绕一圈回来,路过丈夫时都忍不住问:“怎么样,我开得如何?”   “非常好非常好。”陆政不吝啬夸赞。   不知道多少圈后,陆母信心爆棚,对其他人说:“我想在院子里的道路上开开。”   只是围着这片空地绕圈圈,已经不能满足她了。   为了让丈夫儿子和儿媳妇同意,陆母保证自己一定会慢慢开的。   陆政对妻子的恳求向来硬不下心肠,将这锅甩给儿子:“一诚你看着办吧。”   陆一诚挑眉,无声说父亲,连自己妻子都甩给别人。   陆政无声回应:你是别人吗?你是她儿子。   两人一番无声交流,最终都还是敌不过陆母的恳求。   不放心的,倒只剩苏彤一个了。   她紧张道:“这会不会太快了?才学会呢,就上路开。”   虽然是院子里的路,但也是路,万一有人路过被撞到怎么办。   陆母可怜兮兮看着儿媳妇:“难道我开得不好?”   “不是……”苏彤艰难说出这违心话。   “你不是熟开摩托车很简单的吗?”   “确实……”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想给当时的自己两巴掌。   “既然很简单,我开的又很好,就让我上路开吧。”   苏彤:……   不是,妈,你怎么能这么自信去理解没有不好,不代表开得很好啊。   陆一诚拍了拍妻子:“让妈开吧,心头上,挡不住得。而且,总归是要上路开的。”   既然如此,不如趁着他在家,一切风险他来担。他可不想那天上着班,突然接到家里电话,告诉他妻子和母亲骑摩托车摔伤了。   所以,还是趁着他在,抓紧让母亲练熟吧。   有儿子支持,陆母激动再次戴上头盔,再次发动车子,再次启航。   这次,她的天地再不是这片空地,而是更广阔的大院道路。   苏彤心都快要悬到嗓子口,陆政也差不多。   两人目光紧随陆母背影,脚不自觉迈着步子跟上。   一段路,两段路……他们依旧还跟得上。   悬着的心放是放下了,但苏彤和陆政都有些面露迷茫。   大院的李大娘出来散步,看到陆母开摩托车,很是诧异,上前来打招呼。   “星晴啊,你会开摩托车了?”   “是啊,我会开摩托车了。”陆母语气欢快,虽然和李大娘说着话,目光却也是紧紧盯着前方,不敢有丝毫松懈。   李大娘笑道:“真厉害啊,昨天才看到你家儿媳妇教你,今天就会了。”   陆母一脸骄傲纠正李大娘:“我昨天就已经学会了,今天只是巩固一下。”   “哦,这样啊。”李大娘点点头,继续一边做着拉伸的动作,一边向前走。   慢慢的,她竟然超越了开着摩托车的陆母?!   一直在后面跟着的苏彤忍不住了,噗呲笑出声。   陆政好一点,他虽然也笑了,但至少没出声。   坐在摩托车后面的陆一诚面如死灰,终于,他忍不住了,对母亲说:“妈,其实你可以再加多一点点油。”   “哦,这样啊。”听到这话,陆母听话多加了一点点。   七十多岁的李大娘越走越远,已经走到超越他们几米远了。 第142章   本来一直尾随跟着的苏彤和陆政也不打算跟了, 两人都认为婆婆(妻子)应该是没那个胆量开快的。   陆政寻了个借口,心安理得回家猫在书房看书。   苏彤想着都已经出来了,便干脆好好欣赏大院的早晨, 慢悠悠在林荫道上闲逛。   一路, 遇到两个同大院的奶奶,都告诉她, 在哪哪遇到了婆婆正在慢吞吞开着摩托车。   有个大娘比较直白,甚至直接说:“你婆婆开得这么慢,还不如干脆走路呢。”   苏彤能怎么办呢, 只能笑笑。   想想还坐在婆婆车后座的陆一诚, 此时此刻, 他才是那个备受煎熬的。   事实确实是这样,这个美丽的周六上午,陆一诚坐在母亲的摩托车后座上, 以乌龟爬行的速度和半个大眼的大妈大娘大婶们礼貌问好。   他真的忍不住了,再次开口鼓励母亲。   “妈,其实你油门可以加大些。”   已经用到‘大’这个形容词了, 实在是怕了母亲准确理解‘一点点’的精髓。   “这样吗?真的可以吗?”陆母有些不确定问儿子。   被母亲反问, 陆一诚倒沉默了。   毕竟, 开头轰油门那一幕也不是那么容易忘记的。   沉默了会, 他改口道:“比现在大一点吧。”   “哦。好。”陆母兴奋应下,并真听话加了点油门。   陆一诚瞥了眼车速表,叹了口气,告诉自己就这样吧。现在好歹上10公里/小时了。   比人阿婆走路快就行,他也不强求。   陆一诚这个好大儿, 陪着母亲练了一上午车,差不多十点半, 母子两人才回来。   一回来,苏彤就殷勤给丈夫递上装满温水的水杯。   妻子如此体贴,陆一诚无比欣慰。好在她还知道,他今早受的苦都是因为谁。   陆母骑了一上午车,不知都是晒的还是兴奋,脸红扑扑的,陆敏看到,觉得好玩,上前去戳奶奶的脸颊。   “敏儿早餐吃得饱不饱?”陆母顺势抱起孙女,这还是孙女出生后,她为数不多的,没顶着孩子吃早饭。   陆敏点头,拍了拍肚子,表示吃的很饱。   “真乖。”陆母一脸慈爱,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对丈夫说:“傍晚我开摩托车载你和敏儿去滨河公园那边转转如何?”   陆政端起杯子喝水的动作一顿,想到妻子在院子里乌龟慢行的速度,有些艰难说:“还是不要了吧。”   “为什么?”   “我还有点事要处理……”陆政只能想到这个借口。   陆母向来不会干扰丈夫工作,既然丈夫没空,她只能问孙女啦。   虽知道陆敏听到这句话,却是连连摇头,赶忙往苏彤那个方向怕。   “不坐,不坐。”   她说的是不坐,并非不去。   苏同担心婆婆听出问题连忙借口孩子手脏去洗手。   进到洗手间,只有她们母女两个,苏彤问孩子:“为什么不坐奶奶的摩托车?”   陆敏学着奶奶开摩托车突然加油的动作,拍了拍心口,表示怕怕。   苏彤懂了,孩子是昨天看到了婆婆突然加油猛向前冲,吓到了。   她对孩子说:“怕就对了,不过咱们不能让奶奶知道,不然会打击奶奶学车的热情的。”   陆敏不知道什么叫打击热情,小脸满是迷茫看着母亲。   苏彤也不知道怎么跟孩子说,斟酌再三,只好说:“你想不想看到奶奶开摩托车开的和妈妈一样厉害?”   陆敏想了想,觉得应该还是想的,于是点了点头。   “想就不能让奶奶知道,不然会打击奶奶的热情。”   “妈妈,什么是热情?”   十万个为什么又开始了,苏彤头疼,该怎么让孩子明白呢?   她反问女儿:“如果你画画,妈妈说画的不好看,你会不会难过?”   陆敏点头,她懂了,原来打击热情是难过。   等再回到客厅,陆母劝不动丈夫,只能又把主意打到年幼不懂事的孙女身上。   “敏儿,奶奶开摩托车带你去买糖吃好不好?”   “不好。”陆敏下意识摇头,但想到刚才母亲对自己说的话,连忙捂住嘴。   她不能说让奶奶伤心的话。   陆母一脸不解:“这孩子,不好就不好,怎么还捂嘴巴。”   “可能是怕你知道她偷吃糖吧。”苏彤胡乱找了个理由,谁让孩子真的吃糖了呢。   这一天,陆母终究没成功劝服到那个人坐她摩托车出门,最终只得作罢。   苏彤松了一口气,以为应该能消停几天。   谁知道第二天饱饱睡了一觉醒来,却听到丈夫说,婆婆不知道怎么说服了公公,竟然让他坐她的车出门买菜。   “已经走了?”苏彤不死心问。   陆一诚让她看看时间:“这个点怎么可能还没出门,都出门两个多小时了……”   说着,陆一诚也慢慢没有声音。   是啊,都出门两个多小时了,就算是走路,也早走回来了。   “先吃点东西吧。”陆一诚终究没再说父母,而是提醒妻子吃早餐。   虽然现在已经快十点了,但离吃午饭还有段时间,还是要吃点东西的。   可苏彤担心婆婆,哪里吃得下。   重重叹了口气,和丈夫说出自己的担心:“我不是很放心婆婆的技术。”   “放心吧,我昨天陪妈练了这么久,并不是完全没收获的。”   “真的?”苏彤看着丈夫。   得到他肯定答复,苏彤放心了。   说吃不下的人,一口气吃了一大碗云吞面。   陆一诚:……   吃这么多,又该担心中午吃不下了。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自己这担心多余了。   外出买菜的父母十一点多才回来,看着满脸疲惫的父亲,陆一诚很想问,摩托车是不是推回来的。   不过不用问,母亲很快交代了。   陆母一回来,就兴奋和家人们说,她今天骑着摩托车去了哪里。   先去菜市场买菜,又去江边兜风,还去了第一次和父亲相遇的小巷子,总之,算是把这一片区游了小半圈。   不怪这么久才回来,就她那每小时十公里的速度,能开去这么多地方,也真是难为她了。   陆一诚看了眼父亲,无比同情。   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跑这些地方,还要时刻注意路上的安全,也确实难为他了。   陆政注意到儿子的注视,在心里叹了口气。   等到苏彤和婆婆在厨房里愉快忙活,父子俩坐在一起,忍不住感慨起来。   话题是陆政带起来的,对儿子感慨:“做人丈夫真不容易,你爸我当了几十年,都还在学习,你小子可也要努力。”   这话陆一诚也是有感触的,他想说,论更不容易,应该是他。母亲好歹温柔体贴知冷知热,但凡像阿彤这么没心没肺试试,父亲会知道什么叫不容易。   不过这话有点像是在抱怨,他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是微微扬起嘴角,点头回应父亲。   “不过,做丈夫和做妻子相比,当然还是做妻子更不容易。人家姑娘,离开了自己家人,但这一点就很不容易了。换个角度想想,要是你离开我们,去到阿彤家那边生活,是不是会诸多不适?”   陆一诚点了点头,父亲这话却是没错,如果让他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去到另一个陌生的环境生活,周围还都是陌生的人,却是挺难适应的。   不过,没错归没错,为什么要这样教育他?他并没觉得当妻子容易。   想反驳,却一眼瞥到父亲两鬓的白发,到嘴的话最终变成:“爸,你该染发了。”   陆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鬓角,哈哈笑了笑。   他确实很久没染发了,白头发应该是长出来了。   “过段时间再去吧,这段时间太忙了。”   “忙归忙,还是要注意身体。”   陆政点头:“会的。”   附和完才反应过来,笑骂道:“你这小子,怎么变成你来教育我了?”   “教育你什么?”陆老夫人牵着陆敏从二楼下来,只听到儿子最后一句话。   陆政笑着回道:“教育我要注意身体。”   “那这话真没说错,你都一把年纪了,确实要注意些。”   “妈,按你这么说,你岂不是更要注意?”   陆老夫人双标的很,笑着摆了摆手:“我都这个年纪了,每活一天都是赚的。”   陆政被驳的一怔,一会才道:“妈,你这太双标了。”   “双标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陆政不敢吭声,母亲都这年纪了,他这个做儿子的怎么好意思和她争辩。   苏彤从厨房出来,看到公公被奶奶怼的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连忙转过身佯装找杯子,笑够了才走到丈夫旁边坐下。   “你们聊什么呢?”   陆一诚不是没看到妻子刚才的偷笑,一五一十说了。陆老夫人干脆顺势让她评评理。   苏彤就笑不出来了,早知道这样就不出来了。   这个家是越来越很难混了,和稀泥都得学了。   她真想不出有什么好的端水办法,深刻认识到自己做不成端水大师,干脆果断站位。   “奶奶,你说得对。”   苏彤想得很清楚,自己每天对着奶奶的时间可比公公多不知道多少,而且公公现在已经是副书记,俗话说宰相肚里好撑船,定然不是格局小的人,她应该可以放心得罪。   “好好好。”陆政连连摇头说了几个好,不过确实并没有生气,而是故意重重叹了口气说:“对,我年纪大了,身体确实是不如你们年轻人好了。”   苏彤呵呵笑道:“爸在同龄人当中是身体贼棒得了,不过像我这种二十出头的年纪,身体确实处于巅峰。”   说这话的时候,苏彤根本没想到,有句话叫‘话不要说太狠,好歹留点余地’。   此时说着话有多自信,一段时间后,就被打脸的有多狠。   人都知道,春末夏初,万物复苏,却也容易忘记,春夏交替,疾病防预。   苏彤病了,在这莺莺的春日里。 第143章   这天半夜, 腹部突然地剧痛,将苏彤痛醒。   醒来后想说挣扎起来开灯,却一阵头晕目眩, 胃跟翻江倒海似的, 恶心的她感觉要吐出来。   不舒服,很不舒服。   苏彤难受得当即流出眼泪, 有气无力推了推一旁的陆一诚。   感受到妻子在推自己,陆一诚就醒了。黑夜中,他听到了妻子痛苦的呻、吟声, 心中大骇, 连忙开了床头灯。   一看, 整个人顿时脸青口唇白。   “阿彤,你怎么了?”   向来沉稳的陆一诚语气夹杂着惊慌,伸手去摸妻子的脸, 滚烫的触感传来,让他脸一沉。   “痛……痛……”苏彤既痛又恶心,难受得根本说不了什么完整的话。   此时, 陆一诚还以为妻子应该是发烧引起各种不适。   只是不明白, 睡前还好好的, 怎么突然就发起烧来了呢?   不明白归不明白, 他还是连忙起身换衣服,并帮妻子也换上,抱起她下楼。   他并没有弄出太大动静,所以家里并不知道。   陆一诚也想不到要和家里人说一声,此时他心里急得不行, 只想赶紧将妻子送到医院。   这事过后再说起,苏彤说完全看不出他当时有急, 一切都是有条不紊进行。不过也幸得他有条理,若换成其他那种遇事就慌乱的,受苦的还是她。   当然,这都是后话,现在病得蔫蔫的苏彤被丈夫塞进车里,进到这种狭小的空间,恶心感就更强了。   因为腹痛,躺在后排座位上的她难受得拱起背,和丈夫说:“万一我吐了怎么办?”   陆一诚开着车,被她这话气笑了。   都已经病成这样了,还有心情管吐不吐。   不过他到底舍不得和已经不舒服的妻子说重话,只是心疼道:“吐就吐了,车脏了可以洗。”   “我怕你觉得恶心。”也许是生病的缘故,让苏彤露出了自己的怯弱。   吐的肮脏物啊,如果是她,她肯定会受不了。   可是陆一诚却柔声对她说:“没关系,我不嫌弃。”   他从来不撒谎,所以这话应该是可以相信的。   苏彤有些感动,从没像此刻一样觉得自己丈夫真好。   不过感动并没持续几秒,腹部传来的剧痛让她什么感情都没了。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明明之前一直都好好的。   她是得了什么急病?不会是很严重的吧?以前也不是没看过,年轻人好好的,突然就得急病走了的新闻。   身体超乎人能承受的难受,让苏彤控制不住胡思乱想。越想越悲观,眼泪吧嗒吧嗒掉落。   开着车的陆一诚听到妻子哭,心里更急了,抓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用力,手背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二十分钟的路程,煎熬得比两个小时还长。   来到医院,在等待医生检查的过程中,陆一诚再次感受到了煎熬。   苏彤的情况有点严重,医生面色凝重,跟病人和家属说明了大概情况,并且立刻给安排了住院,还不忘强调:“必须立刻,马上。”   苏彤抓住医生的手,哭唧唧问:“医生,我还有救吗?”   本来一脸严肃的医生,听到这话,笑了:“有救有救,大概率是急性胰腺炎,怎么会没救呢,只是……”医生板起脸,再次变回一脸严肃:“虽然目前判断,你的情况只是轻度,但也不能忽视。如果不重视,很容易引起各种并发症,到时候就真不一定有救了。”   苏彤不知道急性胰腺炎是什么病,她只听过阑尾炎。但是医生说她有救,虽然好像不是那么乐观,但自己应该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不担心生命危险了,她松了口气,身体的疼痛感又开始放大了,疼得她眼泪汪汪。   另一头,陆家。   陆母和陆老夫人坐在一楼客厅闲聊,抬头看到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却还不见苏彤人下来,觉得纳闷。   “这丫头虽然爱睡懒觉,但不至于睡到这个点还没下来吃东西的。”陆母不放心,对婆婆说:“我上去看看。”   陆老夫人也觉得应该要去看看,催促她快去,随口说了句:“别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起不来。”   陆母上楼,没多久急匆匆跑下来。   “妈,三楼没人。”   也就是说,她们以为在睡懒觉的儿媳妇根本没在楼上。可是她们今天七点不到就醒来的,一直都没看到人下来。一诚还说可能早早出门,苏彤是绝对不可能的,不用接送孩子上学,她能在七点前起床的次数一个手指都数得过来。   “怎么会没人呢?”陆老夫人也觉得神奇,追问儿媳妇:“会不会是在书房或者客厅?”   “我都看了,连浴室都去找了,没人。”   陆老夫人听得沉默了,好一会才说出了一个猜测:“会不会是一大早和一诚一起出门了?”   目前看来,好像也只能是这样。   陆母想了想,说:“我给一诚办公室打个电话,问问。”   说完,陆母走到电话机前,拨打了儿子办公室电话。   嘟嘟嘟几声后,那头有人接电话,却不是儿子,而是他的助理。   追问之下,得知儿子今天上午竟然没有去公司,陆母挂了电话,却是觉得更加不可思议。   “妈,一诚今天上午没有去厂里。”   “那就奇怪了,阿彤不见人,一诚也不见人,这两人去哪里了?”   陆母也想知道,但如果是他们两人在一起,应该没什么危险。   陆老夫人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不知为何,两人的心却始终很不安,总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坐在沙发上,婆媳二人再没之前那种心情闲聊。   “你说他们也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孩子,怎么会突然不说一声不见踪影呢。”   陆母也不明白:“就是啊,阿彤还说有时候胡闹了些,但一诚这孩子是从小就很稳重的呀。而且,他们不吭一声,到底干什么去了呢?”   被儿媳妇直直看着的陆老夫人嘴张了合,最后一脸无奈说:“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妈,我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   陆老夫人虽然也差不多,但还是安慰儿媳妇:“别吓唬自己,先等一等吧,也许吃午饭就回来了呢。”   话音刚落,电话铃声响起。   陆母连忙接起,下意识觉得这个电话应该会是儿子或者儿媳妇打过来的。   她的直觉没有错,电话是儿子打过来的,但改了电话后,陆母不仅没心安,反而一脸着急起身。   这可把陆老夫人急坏了,放下抱着的曾孙女,也追了上去,问:“一诚说了什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陆母走到厨房门口,已经拿起围裙开始往身上套。   “一诚打电话hi来说,阿彤病了,凌晨送去了医院,让我煮点清淡好消化的送去医院给她吃。”   陆老夫人顿时心就悬到嗓子口,忙问:“什么病啊?”   “没说。”陆母老实道:“一诚在电话里也是说得急,只让我煮点东西送过去。”   两人猜测,可能是怕离开太久,阿彤那边没人照顾。   “那你快点煮吧。”陆老夫人也不影响她了,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说:“煮瘦肉粥吧,快一些,把肉剁碎了。”   陆母一听觉得也是,放弃了煮骨头粥的想法。   熬粥的时候,陆母又蒸了盘饺子,想说给儿子垫垫肚子。   一切弄好后,她拎着两个保温饭盒准备出门,这才想起,自己只顾着煮两个孩子吃的,都忘了婆婆和孙女。   陆老夫人显然也知道她想什么,挥了挥手催促她快点出门。   “我又不是老到不能亲自动手,快去吧,别让孩子饿到了。”   “诶。”陆母不敢耽搁,拎着饭盒,骑着摩托车出门了。   也许是心里牵挂着两个孩子,又也许是熟能生巧,练了这么长时间,技术精湛了,总之陆母这次骑摩托超常发挥,很快来到医院。   单人病房内,苏彤正在打着吊针。   脸色很不好,不过倒没有了半夜那会的剧痛和头晕恶心,烧也退下来不少。   陆母还是第一次看到苏彤病恹恹的样子,一边将饭盒递给儿子,一边心疼道:“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   苏彤不好意思说,她现在是病人,可以逃避,反正婆婆一定不会逼问她这个可怜的病人的。   果然,两个人都沉默,陆母便追问儿子。   陆一诚也没隐瞒,直接告诉母亲:“医生说是急性胰腺炎。”   陆母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病,没听过,自然很容易误认为是大病。   她瞬间红了眼眶,颤抖着握住儿媳妇柔软的手,极力压下内心的恐惧,哽咽安慰:“别怕,不管什么病,咱们听医生的,好好治,肯定能治好的。”   婆婆的反应让苏彤傻眼了,好在她住的是单人病房,没别人看到这一幕,不然还以为她病得很严重呢……唉,虽然也不轻。不过她也不好意思笑婆婆,昨晚她还拉着医生问自己是不是没救呢。   陆一诚不想母亲如此失了方寸,不得不和母亲科学解释这个病。   陆母赶忙擦干净眼泪,她虽然依旧还不明白,但那句轻度还是听懂了的。   她刚才真被吓到了,以为儿媳妇性命垂危。有过类似的经历,人很容易往严重的方向想。   放下心来的陆母又问:“怎么会得这个急性胰腺炎的?”   从丈夫说自己得什么病开始,苏彤就一直暗暗祈祷,婆婆千万别问为什么会得这病。没想到最后还是问了。   她喝了一口丈夫喂得粥,可怜兮兮看着他,希望他能顾及自己的颜面,不要说出去。   陆一诚轻哼了一声,忽视了她的无声哀求,一五一十将医生说的告诉母亲。   陆母听得先是愕然,最后满脸不可思议看着儿媳妇:“暴饮暴食?”   苏彤不想吃东西了,只想躺下,拉起被子蒙住脸。   呜呜,她已经二十三岁了,为什么还要经历这些。   不过,她决定自救一下,为自己辩解:“妈,你听我解释,我觉得医生应该是有什么误会,我怎么会暴饮暴食呢。”   听到这话,陆一诚先气笑了:“对啊,你怎么会暴饮暴食呢?你只是一天到晚吃而已。”   “闭嘴,我现在是病人,你还对我这样说。”苏彤委屈巴巴。   陆一诚明知道她是装的,却还是忍不住心软,只好闭上嘴。   这误会让苏彤很生气,她为自己辩解,希望大家可以不要误会她,她只是昨天一时没注意吃多了东西而已。   可丈夫和婆婆,没有一个被她说服的。   苏彤沮丧,只能坦诚内心的顾忌。   “如果被敏儿知道,母亲因为没管住嘴生病,以后孩子不知节制,我还怎么管得住。”   “你……”陆母被这个儿媳妇弄得哭笑不得,想戳她脑门,又心疼她昨晚遭了那儿么那么大的罪,最后只得做罢,恨铁不成钢说:“还知道注意在孩子面前的形象,倒也不是没救。”   “有救的有救的。”她又不是为了吃不顾身体的人,这次真的纯属意外,也吸取经验教训了。   医生说她是因为暴饮暴食才会得这病时,陆一诚一脸懵,她却大概猜到什么原因了。   昨天,云姨买了很多好吃的熟菜和水果,她没忍住,吃得过量了。以往再嘴馋,她也顶多到撑的程度,并不会说吃到身体难受。   谁知道一次吃多,竟然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再不能仗着身体年轻胡作乱为了。   苏彤哀伤感叹之际,主治医生进来查房。看到陆一诚端着碗,立刻明白怎么回事,勃然大怒呵斥:“谁允许你们给病人吃东西的?不要命了?” 第144章   如果不是陆一诚心里素质过硬, 换作别人,被医生这么呵斥,怕是连碗都端不稳了。   医生看着被自己骂晕的病人和家属, 板着脸问:“昨晚的医生没有交代你们, 病人不可以吃东西吗?”   陆一诚第一次,体会到做错事的学生被老师批评是什么心情。   他小声说:“有……”   只是, 那个医生的原话是:“今晚千万不要给病人吃任何东西,喝水都不行。”   所以他以为,只是昨晚。   阿彤打针止住痛后, 睡了一觉醒来, 烧慢慢退了, 人也没那么难受,喊肚子饿,他以为可以吃了, 就让母亲煮了点好消化的食物带过来。   不过他没有推卸,没有将责任都推到昨晚的医生交代不清楚上。   确实是他不严谨了,在给母亲打电话的时候, 应该先问一下医生或者护士的。   现在陆一诚最担心的是, 妻子已经吃了几口了, 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影响。   刚好, 医生叱喝完他们,又问:“病人吃了多少?”   陆一诚将碗递给医生看,老实回答:“吃了几口。”   还好分量不是很多,主治医生稍微放心了些,给苏彤做了一番检查后, 叮嘱他们:“如果有哪里不舒服,要及时叫医生或护士。”   这个陆一诚自然是懂的, 连忙点头。   苏彤更关心的是,她什么时候才能吃东西。   “还想着吃。”医生忍不住说她,“你这病就是吃出来的,好了就能吃了。”   这回答,苏彤只能说非常好。   她虽然嘴馋,但绝对是个听话的病人。   医生不允许她吃东西,她再馋也不会动歪念头,不然难受的还是自己。   只是,仅靠静脉输液,一天过后,饥饿感就几乎将苏彤折磨崩溃。   陆一诚为了照顾妻子,这两天都一直待在医院里,都没时间收拾自己。短短两天,下巴就长出了很多胡子。   饿得两眼昏花的苏彤,柔弱无力摸着丈夫下巴长出的密密麻麻胡须,馋的咽口水。   “好像没拔毛的猪肘哦。”   在给妻子朗读故事会的陆一诚搁下书,一脸严肃打量着妻子,心里实在担心她是不是饿出了幻觉。   然而苏彤看到他黑溜溜的眼睛,又想到了葡萄,更是难受。   再看到轻抿的红唇,终于明白为什么人用樱桃小嘴来形容,陆一诚虽然称不上,但鲜红的颜色确实很容易让人想起樱桃。   还有那高挺的鼻梁,肉嘟嘟的鼻头,真的好想咬一口哦。   完了,陆一诚越看越担心,感觉妻子打量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审视食物。   他不忍看她这样,伸出手轻轻盖在她眼皮上。   “睡吧,睡着就不饿了。”   然话还没说完,他就变了脸色。   妻子竟然轻轻咬了一口他手指,如果不是饿到无力,他相信她一定会用力咬。   “不过两三顿没吃,真的饿得这么难受吗?”   他不是怀疑,是心疼。   “有。”苏彤说话有气无力,还是认真数给丈夫听:“昨天早中晚三顿,今天早饭一顿,是四顿没吃。”   虽说上辈子吃了不少苦,但那个年代再苦还真是没有饿肚子的。所以她真的称得上,活了两辈子,第一次体会到饥饿的滋味。   陆一诚哭笑不得,妻子在吃这一方面,还真是认真。   “再忍忍吧,好了就能吃了。”   苏彤也知道,但她真的好饿,只能去幻想,等好了要好好弥补自己。   “等我好了,一定要吃烧鸭,烧鸡,蒸鲈鱼,水晶饺,红烧排骨,咕噜肉,辣子鸡……”   陆一诚不忍打破她的幻想,但还是忍不住提醒:“这么吃法,怕是又要生病了。”   苏彤幽幽看了眼丈夫,嘟嘴说他:“扫兴,连想都不给。”   “说得那么认真,这不是怕你真忍不住。”   “就算我真忍不住,你们也不会允许啊。”   苏彤这话说的真不假,自昨天被医生训斥后,陆一诚是将她盯得紧紧的,一口水都不给她喝。公婆来看望,说的也是让她务必克服一下困难。   唉,公婆都知道,不吃东西真的是巨大的困难,怎么她这个老公还能说出那么冰冷的话,竟然问她是不是真饿得那么难受。   不想了不想了,苏彤干脆闭上眼,让陆一诚继续给她讲故事。   现在她什么都不想看到,看到人脸都忍不住会想到猪头。   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很像,是不是?   好在丈夫的声音还是好听的,故事也不错,听着到底能转移一点注意力。   只是,一直说话到底是会口渴的,陆一诚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温水。   咕噜咕噜。   苏彤猛睁开眼,直直看着。   男人修长的脖子,喉结上下滚动。   但她已全然想不到什么性感,魅力之类的,满脑子都是那咕噜咕噜声。   这水一定很好喝!   陆一诚水喝到一半,被妻子盯着,莫名觉得压力好大。   此时,妻子看着他的眼神,真是像极了那恶狼看到肉,彷佛下一秒就会扑上来。   他不敢喝继续再喝,连忙拧紧瓶盖放下保温杯。刚放到床头柜上,想了想,又拿到了窗户边,才安心回到椅子坐下,继续给她读故事。   苏彤幽怨看着他,目光最后落在他唇上。   刚喝过水的红唇,娇艳欲滴,晶莹剔透。   她好难受,痛苦闭了闭眼,再睁开,她朝丈夫勾了勾手指:“头低下来一点。”   陆一诚立刻生出警惕,一脸防备看着妻子。   她不会是饿到想咬他吧。   “低下来一点。”   妻子再次开口,陆一诚虽然担心,但也还是依言低下头。   “再低一点。”   陆一诚又低了几分。   “再低一点。”   陆一诚又又低了几分。   “再第一点。”苏彤第三次强调,已经有些不悦了,委屈瞪着他。   陆一诚又又又低了几分,两人的脸几乎可以说只有不到一指的距离,呼出的气都能喷到对方脸上。   他纳闷妻子到底让自己低头看什么,这样近距离,他甚至还很可耻的对生病的妻子生出了贪恋。   陆一诚在心里骂了句自己,耐着性子等她继续发话。   然而没想到,等来的却是……   反应过来妻子对自己做了什么,陆一诚目瞪口呆,看着妻子得逞后一脸得意的样子。   她竟然舔了他的唇?!   她竟然做了他想做的事,那样的明目张胆。   自己病得那么难受,还不忘让他难受是吧。   这么想的陆一诚,简直哭笑不得。   不过下一秒,妻子就又颠覆了他的认知。   “可能是饿过头了,觉得白开水都好美味。”   陆一诚:……   所以她是舔他残留在唇边的白开水?   这认知让他既想笑,又心疼得不行。   对于嘴馋的她来说,这次是真的遭罪了。   -   苏彤住院的第三天,她觉得自己的肉、体还在,灵魂已差不多消亡了。   主治医生来查房,抱着一丝希望,苏彤问医生自己今天能不能吃饭。   “今天肯定是不行的啊。”医生没给半点希望,只是检查完后,向来肃穆的脸有了点笑容,夸苏彤恢复的不错。   苏彤眼泪都要出来了,穿到八十年代的农村没挨饿,倒是过上好日子后体验了一把。   如果老天能再给她一次机会,那天她一定不吃那么多。   躺在病床上的这两天,她已经数不清多少次这么想了。   夸完苏彤,医生还特意夸了夸陆一诚:“我在医院上班二十多年,你还是第一个能做到这样寸步不离照顾妻子的。不错,照顾得很好。”   苏彤腹诽,她都不能吃喝,需要他什么照顾。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做的挺好的,这两天都没在她面前吃东西,哪怕自己在外头吃了东西,也一定会做到不带半点食物的味道回来。   医生又交代跟在身后的护士:“明天早上给病人再抽一次血化验。”   小护士连忙应下,待医生里开口,她于心不忍,透露给苏彤:“医生的意思是,如果明天抽血化验没事了,就可以吃东西了,你再坚持一下。”   这两天和苏彤接触的多了,小护士也很喜欢这个性子活泼的姐姐。   虽然会经常念着想吃东西,但也是她在医院工作一年多来,遇到的性子最好的病人了。还有就是,真的很有趣,很可爱,相处起来没半点距离感。   就拿昨天来说,她给病人姐姐打针,一时没注意没操作好,明明已经疼得泪汪汪嘶嘶叫,却没责备她一句。还开玩笑说是不是自己珠圆玉润,血管不好找。   小护士真的很喜欢苏彤这个病人,真心希望她能早日康复。   听到小护士这话,苏彤那双本昏暗无光的双眸,顿时又燃起了希望。   希望就在眼前!   只是,黎明前的黑暗真的很难熬,婆婆和公公来看她,她没忍住伏在婆婆怀里哭饿。   陆母心痛的,儿媳妇只是假装哭唧唧,她是真的泪流不止。   “可怜的孩子,怎么就偏偏是你遭这罪呢。才几天,就瘦了一圈,本来圆圆的下巴都变尖了。”   “真的?”苏彤不敢相信看向婆婆,又看向丈夫。   陆一诚看得也是很心痛,何止下巴尖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刚住院的时候还能撑得起这身病服,现在就跟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空荡荡挂在身上。   从丈夫和婆婆的反应,苏彤断定应该是真的,下意识摸了摸下巴。   别说,还真是尖了不少。   她住的这间单人病房的卫生间并没有镜子,也没让家人带镜子过来,所以她也根本不知道自己住院后变成什么样子。加上肚子饿的感受战胜了一切,也没心情去想自己的形象。   在魏家村的时候她九十斤左右,在陆家过了两年好日子,体重大概一百零二。   虽然重了不少,但对于她一米六的身高来说,倒远达不到肥胖。而且年轻人,肉结实,加上身材比例好,她认为自己一百零二斤的身材是刚刚好的。   但是嘛,如果能瘦回九十斤,倒也算是意外收获,不枉费她饿了这么多天。   父母离开后,陆一诚看着消瘦了许多的妻子,心疼道:“不要担心,回家后慢慢补回来。”   苏彤虽然没力气,但不妨碍给丈夫一个刀子眼,暗暗咬牙切齿。   让人长肉,野猪行为! 第145章   艰难又熬过一天, 苏彤终于等来了护士小姐姐给自己抽血。   胜利的曙光看到了,然而当她忘了,这时候的化验结果可不像后世那样快能拿到。   所以当她问护士小姐姐什么时候能知道结果, 小姐姐告诉她明天下午时, 她刚燃气的希望之火又灭了。   算了,不想期盼了, 再来多几次打击,她怕自己精神失常,真这样就真名副其实‘饿疯了’。   闭目养神, 就当辟谷吧。   看着突然彻底失去生气的妻子, 陆一诚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样还不如继续对着他哭饿呢, 至少还会想着吃的,让他心安些。   他只能猜测应该是饿到无力,悄悄跑出去像护士确认, 只单靠静脉输液是不是真不会有危险。   得到护士再三保证,他才放心。   陆母又过来医院看望儿媳妇,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总觉得儿媳妇比昨天看上去更瘦了, 心疼道:“饿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啊。”   这话真是说出了苏彤的心声。她也想知道啊……还是不了, 她不想知道, 免得受打击。   趁着母亲在,陆一诚抓紧时间回家洗澡吃饭,做这一切加上往返,用时不过一个小时左右。可见其匆忙。   陆敏已经很多天没看到母亲了,好不容易看到父亲, 又来去匆匆,难受得趴在陆老夫人怀里偷偷流泪。   四五岁的孩子, 也不是完全不知道生病是什么意思。   她泪汪汪问太奶奶:“妈妈什么时候能回家。”   小小年纪的她也会害怕,害怕母亲生很严重的病。   陆老夫人叹气,她也想知道。因为要带孩子,她都没办法去医院看孙媳妇,只听儿媳妇说整个人都瘦脱相了。   那么嘴馋的一个孩子,这么多天不能吃东西,也真是难为了。   陆老夫人擦了擦曾孙女的眼泪,只能告诉她:“妈妈很快就能回来。”   “妈妈得了什么病?”   陆老夫人不敢说,长辈们到底还是顾虑着苏彤在孩子心目中的形象。   为了转移孩子的注意力,指了指摆在电视柜旁边的两只乌龟笼子,说:“你去喂招财和富贵吃点东西吧,妈妈生病了,照顾它们的责任就落在你身上了。”   “嗯。”陆敏点了点头,幼小的她勇敢承担起责任。   看着认真喂乌龟的曾孙女,陆老夫人不忍撇过头,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乌龟会不会也跟人一样吃撑。   想到这,她不放心了。   家里才有个人因为吃撑病倒呢,可别又让乌龟撑病了。   陆老夫人拿起电话,给在上班的儿子打了过去。   正在看文件的陆书记接到老母亲的电话,也被问的一脸懵。   乌龟会不会吃撑?他真不知道,只能说问问别人,问到了再给她回电话。   挂了电话,陆书记琢磨着该问谁,恰好这时候一个下属进来汇报工作。   陆政听完,神情凝重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看着他。   下属还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忐忑不已:“陆书记,是哪里有不妥吗?”   陆政摇头,终于还是觉得问问这个下属:“你……养过乌龟吗?”   下属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毕恭毕敬回答:“没有。”   陆政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没养过乌龟,毫无价值。   想了想,他决定给畜牧局打个电话咨询一下。   可怜畜牧局局长,上着班突然接到副书记电话,被问乌龟会不会吃撑生病。   好在这问题他真知道,前段时间才去了本地一个养龟企业现场考察。   得到答案,陆政客套表示下次请他吃饭感谢,然后立刻挂了电话,转而给打给老母亲。   一接通,陆政就把畜牧局长的话差不多原原本本告诉母亲。   “乌龟也是有智商的,它们知道饿和饱,一般吃饱了以后就不会再吃了,所以一般不会撑到生病的。”   陆老夫人放心了,却也忍不住对儿子骂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孙媳妇:“连乌龟都知道吃饱了就不再吃,阿彤那傻丫头,怎么有时候傻起来连乌龟都不如呢。”   陆政被母亲这话逗笑了,他是公公,不能跟着母亲说儿媳妇的不是,只好说:“吃一堑长一智,相信她以后不敢的了。”   这点陆老夫人当然知道,只是现在受苦了。   -   苏彤生病的第七天,终于康复出院。   虽然每天都输营养液,身体该需要的营养都得到了补充,但饥饿感还是让她走路都犹如踩在棉花上般,轻飘飘的。   开始陆一诚还搀扶着她往停车场走,待来到没什么人的停车场附近,干脆拦腰将她抱起。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她瘦了,但是轻成这样还是没想到的。   估摸着至少轻了六七斤,陆一诚心疼坏了。   偏医生一再强调,出院后也要特别注意饮食。进补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小心养着。   苏彤对‘注意饮食’的理解可和丈夫不一样,她理解的是只要不在暴饮暴食就行。所以再回家路上,她就忍不住和丈夫幻想,云姨是不是已经弄了很多好吃的在等着她。   陆一诚无情戳破她的幻想:“别忘了医生的交代。”   “我知道,你放心。”   陆一诚还真是不放心。不过他已经和家人交代好了,想到这里才没那么担心,不然肯定上班都惦记着她会不会偷吃东西。   陆家那边,陆敏早已被长辈们告知,母亲今天出院回家,一整个上午都很亢奋,不断走到窗边踮脚张望。   也幸亏是落地窗,不然就她那小个子,还真什么都看不到。   盼啊盼,终于盼到爸爸妈妈回来了。   陆敏开心朝门口奔去,却是在看到父母,准确的说是在看到母亲后,愣在了原地。   她呆呆看着母亲,久的陆老夫人都忍不住弯下腰问她怎么了。   陆敏眼睛依旧直勾勾看着母亲,忽然嘴一撅,毫无征兆哭起来。   孩子哭的突然,大人们都以为她是太想念母亲,好不容易看到母亲。包括苏彤也是这么想的。   苏彤想安慰孩子,但她现在真可以用若不惊风来形容,才弯下腰就已经头晕了,尝试性抱了下,发现根本抱不起孩子。最后只得作罢,关心问孩子发生了什么事。   陆敏泪汪汪指着母亲,难受说出:“瘦、瘦……”   她是想说母亲瘦了很多。   孩子虽然小,很多事都不懂,但那颗心疼父母的心,却绝对是最赤诚的。   苏彤本来并不介意自己瘦了的,但是孩子凄惨的哭泣声,让她鼻子也忽然一酸,也红了眼眶。   “没事的,妈妈很快就能胖回来的。”   啊呸,她只是哄孩子,千万别当真,别让她胖回一百零二斤。   “真的?”陆敏脸上挂着泪,看到消瘦了许多的母亲,有些不是很相信。   “真的。”陆一诚替妻子回答了。   他也心疼妻子瘦了一圈,但并不是很担心她身上的肉会不会长回来。   长回来只是时间问题,那么喜欢吃的一个人,怎么可能长不回来。   父亲都这么说了,陆敏自然是相信的。   终于,她接着做刚才没做完的动作,激动朝母亲扑去。   如今的苏彤,哪里经得起一个几岁的孩子这样扑过来。不过她倒也不担心,旁边还站着一位时刻注意着自己的丈夫。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孩子扑到母亲怀里,母亲倒在了父亲怀里。   男人,果然需要强壮的臂弯。   捏了捏女儿肉嘟嘟的脸,苏彤想到了白面大馒头,不过今天云姨大概率没买的了。   她问云姨今天煮了什么好吃的,有没有立刻能吃上的。   饿了那么多天,她的身体太渴望碳水了。   “有,当然有。知道你今天出院,一早就煮好了。”云姨笑眯眯说,进厨房给她盛。   苏彤也不客气了,自觉走到餐桌前坐好。   不一会,云姨端了一碗白粥出来。   白粥就白粥吧,她也不挑,而且出院的时候医生再三叮嘱,让她这段时间务必吃清淡些。白粥最是清淡了。   接过粥放好,苏彤却还眼巴巴看着云姨。   但云姨竟然不动了,和其他人一样站在一旁看着她。   苏彤突然生出一股不妙来,她的早饭,不会就是这一碗白粥吧?   太残忍了!   她不相信,看向丈夫:“没了吗?”   陆一诚点头,再次提醒:“谨遵医嘱。”   苏彤差点条件反射抗议,但一想到在医院那几天滴水不沾,现在有一碗白粥,已经很不错了。   行吧,果然经历过更苦的,会让人变得宽容。   她接受了,美滋滋吃起来。   以前从来没觉得白粥这么好吃。   此时,苏彤还以为,白粥不过是早饭。等到午饭就能吃好吃的了。   等到午餐也是白粥,晚餐也是白粥,她终于绷不住了。   吃过晚饭,一家人坐在沙发看电视,她心思也全然不在电视上,满脑子想的都是抗议一天到晚喝粥,但是家人们都陪着她顿顿粥,她一个大病初愈的人怎么好意思抗议。   呜呜,可是那么多天没吃带荤的东西,只喝白粥也就比喝白开水好一点。   缓解了饥饿,解不了馋。   观察了一圈,苏彤决定朝心最软的婆婆下手。   才准备张口,电话就响了,苏彤只得被迫中断计划。   坐在电话机旁的陆母接起电话,随即兴奋喊了句‘亲家母’。   “……欸欸,在呢,回来了……是的是的……”   这对话让人听不出聊了什么,但苏彤就是觉得要和自己有关。   不一会,陆母就示意她过去听电话。   苏彤起身走过去,在婆婆旁边坐下,喂了一声,电话那头就传来熟悉又怀念的舅妈的声音。   只是在医院住了几天,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感。   “舅妈,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苏彤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提起来洪亮有力大,但那么多天没吃肉,到底是柔弱了些。   电话那头,孙红梅开口第一句就戳破了她的伪装。   “什么今天有空,前天给你打电话,你婆婆说你住院了。”说到这,孙红梅恨铁不成钢骂道:“你这不争气的丫头,都过上好日子了,竟然还做出吃撑的事。我活了半辈子,还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因为吃撑了住院的。你说你怎么那么不争气。”   骂归骂,孙红梅却是松了一口气。   天知道这几天她有多担心,得知侄女因为吃撑住院有多心酸。   但凡小时候日子好点,孩子也不至于长大了还这么嘴馋。   苏彤绝望往沙发一靠,明明相隔一百多公里,为什么会传到舅妈那里去?大院其他人不会也知道了吧?   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孙红梅不忍再骂,关心问她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挺好的,就是只能喝白粥,其他想吃的吃不到。”反正都已经丢脸了,苏彤干脆借着聊电话表达一下个人意见,‘其他想吃的’几个字咬得特别重。   她知道舅妈肯定会说她,让她戒戒嘴。   果然,电话那头的孙红梅真这么说了。   “会的会的。”苏彤敷衍应付着。   孙红梅也不担心,她相信一诚一定会盯着的。但相信归相信,还是让侄女把电话给陆一诚,又交代了番。   挂了电话,苏彤不安看着婆婆和奶奶。   此时此刻,想吃什么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她一脸担心问消息最灵通的陆老夫人:“奶奶,大院的邻居们知道我住院了吗?”   陆老夫人点头,理所当然道:“知道,那么多天没见到人,肯定会问的,这种事怎么能瞒得住。”   不安值增加百分之五十。   苏彤又问:“知道我因为什么住院吗?”   “还能因为什么?身体不舒服呗?”   “你的意思是……并不知道我是因为吃撑了?”   陆老夫人笑:“怎么可能说,怕你丢……”   丢脸二字到底没完整说出来,而本来在看电视的陆母和陆政,有而因为母亲这话齐齐看向她。   刚才那句话,他们的心也都悬到嗓子口了,还好老太太没老糊涂。   苏彤脸一垮,沮丧自嘲道:“丢脸是吧,唉,我也觉得。”   陆老夫人被弄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心里倒是清楚,但这态度可半点没觉得丢脸的样子。   这样也好,她害怕这事会上了孩子的自尊心呢。   活到这个年纪,陆老夫人多少要比其他人看得通透些。什么丢脸不丢脸的,只要活着,其他都不算事,孙媳妇能看淡是好事。   陆老夫人笑了笑,一家人又继续看电视。   广告时间,苏彤故作自然站起身给自己倒水。   陆一诚见状,连忙说:“我来帮你。”   “不用。”苏彤拒绝,义正言辞说:“难道我现在弱到给自己倒杯水都做不到了吗?”   陆一诚不想让妻子这么以为,只好随她去,不过目光却是一直紧随。   所以他看到了,妻子倒了水后,佯装很自然打开冰箱。   看到冰箱空空如也,脸顿时垮了下去。   再去翻平时放零食的柜子,看到柜子也空空如也,绝望闭了闭眼。   陆一诚没忍住,轻笑出声。   果然,小馋猫,还好他事先有所准备。   家里的吃食仿如一夜间全部不见了,苏彤明白到了家人们的决心。   好在第二天,她的待遇从白粥提升到了鸡蛋羹。第三天,从鸡蛋羹提升到瘦肉粥……第五天,终于能正常吃饭了。   苏彤升级吃米饭的这一天,陆一诚特意休息在家,目的就是为了盯着妻子,不允许她吃太多。   可怜的苏彤,被丈夫盯得那么紧,根本没得偷食。   不过其实她也是没打算偷食的,能像现在这样正常吃一碗饭,她已经觉得非常满足了。   久违的满足感,让她心情格外愉悦。   晚上洗过澡躺在床上,依然开心哼着小曲。   陆一诚见她这样,忍不住说她:“正常吃饭而已,有这么开心吗?”   苏彤轻哼了声,不置可否。   “你试试一个星期粒米未进,一个星期只喝粥。如果换做是你,也会跟我一样的。”   陆一诚心说,还真不会是和你一样,不过并没说出来。   时间已经来到晚上十点了,医生除了叮嘱饮食之外,也有强调作息必须正常。   他拿掉妻子手中的书,对她说:“快睡觉吧。”   苏彤却误会了,以为丈夫有所意图。   掐指一算,自生病住院到现在,两人都没有过亲密行为。还被说,她还挺怀念的。   不看就不看吧,苏彤乖乖躺下,等着丈夫化身恶狼。   然等到两边的床头灯都关了,他也躺下了,呼吸甚至开始变得匀称起来……苏彤侧目看向丈夫。   他就这么睡了?时间这么早,都不想干点什么?   难道是她瘦了,排骨身材吸引不了他?抑或是他真的年纪到了?   上辈子上网也有看过有男性网友咨询,说自己明明半个月前还很正常,忽然一夜之间就不行了。   到底是哪个问题呢?   其实这也不难判断。   犹豫了几秒,苏彤决定还是试试。毕竟真相很重要。   本来快睡着的陆一诚,忽然被妻子的举动吓醒。   “怎么了?”他连忙坐起身,并开了床头灯。   房间亮了后,他看到妻子脸红红的。   是呢,刚才那样做,可不是得脸红。   有几个妻子睡着了,会突然摸丈夫的□□的。   陆一诚倒不反感,甚至还有些开心,只是该弄清楚的还是得弄清楚。   他再一次问:“怎么了?”   苏彤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不得已撒了个谎。   “我看书说,男性即便在睡着状态也会保护自己的那个地方,所以好奇想验证一下。”   “所以,验证后结果是什么?”   苏彤嘿嘿笑了笑:“当然验证了书上说的是真的。”   为免他继续追问下去,苏彤连忙催促他快睡觉,也佯装自己困了,夸张打了几个哈欠。   陆一诚也不想和她较真,关了灯再次躺好。   苏彤这次很乖,躺在床上像极了在睡觉。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还想着事呢。   刚才验证了丈夫并非不行,那就是只有一个原因,他不喜欢自己太瘦的身材,所以才会出院已经一个兴起了,也依然对自己没有兴趣。   她并不强求在这方面陆一诚要如何,只是这多少会让她觉得有损魅力。   想着想着,困意忽然来了。   苏彤很快放下不再去想,又不是多大的事,还是睡醒再想吧。   第二天,早睡的苏彤也跟着丈夫早起。   洗漱完,在准备下楼时,却被拦住。   苏彤不解,问丈夫拦着她不给下楼什么意思。   陆一诚也开门见山:“昨晚不想影响你睡觉,现在正好,把昨晚没说清楚的事说清楚。”   “说什么清楚?”苏彤装傻,如果可以,她甚至不介意装失忆。   “说你昨晚到底为什么要……”陆一诚说不出口,只能指了指自己昨晚被她摸过的地方。   苏彤忍不住发笑,当一个男人比你还害羞,就真的很难让你觉得不可爱。   “没什么啦,就是想看看你还行不行。”   这答案,让陆一诚顿时变了脸,咬牙切齿,一字一字道:“想看看我还行不行?”   感情他的体贴,反而被她误认‘无能’了。   既然都说开了,苏彤没什么好怕的,勇敢点了点头:“毕竟加上我住院的日子,你已经……”   话虽然没说完,但也已经够不言而喻了。   陆一诚气笑了,如果不是因为担心她身体太虚,他会这样辛苦克制自己?   不想说话了,他率先转身下楼。   苏彤在后面追,想忍住笑,但真忍不住啊。   “别这样嘛,好啦,我再告诉你个秘密,让你来笑话我。”   这话多少勾起了陆一诚的好奇心,人不知停下脚步。   即便比她站低了一级台阶,但依然不妨碍他俯视。   苏彤看了眼二楼,确认没有人,才小声说:“我这不是想着自己瘦了那么多,出院这么久,你跟出家没两样,是不是不喜欢我的排骨身材。”   “嗯,你说的没错,确实不喜欢。”   苏彤脸上的笑容一秒消散,板起脸凶巴巴道:“你再说一遍。”   陆一诚勾了勾唇,无所畏惧,真又说了一遍。   苏彤真生气了,推开丈夫,气呼呼往楼下走。   肤浅,庸俗,臭男人。   这次轮到陆一诚连忙追上去,将人拦截在二楼。   也不逗她了,坦诚道:“好啦,刚才逗你的,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健康些。”   说完难听的再来说好听的,有用吗?苏彤不吃这套,无视他,直接下了楼。   陆一诚笑着追上去。   还是这样鲜活的妻子好,想起那个星期病恹恹躺在床上的样子,他就心有余悸。   -   转眼,苏彤出院已经小半个月。陆家人的心算是彻底放下来。   然而这天,陆一诚却提了个建议,希望全家能去做个检查。   苏彤当然诶意见,但陆老夫人和陆母反应很激烈,都说没什么病干嘛要检查。   人年纪大了,最怕去的地方,怕就是医院了。   陆一诚早猜到了奶奶和母亲会是什么反应,也想好了击破策略。   母亲上二楼阳台浇花,他趁机跟上去,和母亲‘解释’自己让全家体检的意图。   “其实主要还是担心阿彤的身体,我觉得最好做个详细的检查。”   陆母当然也是关心儿媳妇身体的,点头道:“带阿彤去检查下身体却是比较妥当。”   “但是她不肯。”   陆母懂了:“所以你想然我们陪她?”   陆一诚点头,嘴角含笑看着母亲上钩。   同样的,他也用一样的套路搞定了奶奶。   吃午饭的时候,陆母和陆老夫人主动提出全家去做体检的事。   苏彤觉得神奇,怎么一个上午的时间,两位老人突然想通了?   不解归不解,肯去检查身体是好事。   陆政也笑道:“也好,去检查一下身体也不是坏事。”   苏彤笑眯眯附和:“爸说的对,所以爸也会跟我们一起去的,对不对?”   陆政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没回答,儿子替他回答了。   “当然,说好全家去做个身体检查,爸难道不属于这个家的一份子吗?”   最后这句话是对着父亲说的,根本没给父亲留余地。   陆政咬牙切齿:“你这臭小子,敢给你亲爸设套了是吧。”   “没有,我关心您身体健康。”   “我谢谢你的关心。”   “不客气,应该的。”   陆母本来想到要去医院检查身体,心七上八下的,看到两父子这样斗嘴,还真是既诧异又高兴,小声对婆婆说:“妈,我觉得这两父子好像变得开朗了些。”   “可不是,也许是近朱者赤。”   苏彤听到这话,抬起头,想抗议不关自己的事。但转念一想,近朱者赤这半句也不是贬义。   -   陆一诚是个行动派,既然决定了要带家人去做个全身体检,便很快安排好了这事。   这晚,一家人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陆一诚说出了去医院体检的时间。   陆老夫人脱口而出:“这么快?也不用这么快吧。”   陆母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后天就去,都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已经预约好了,不能更改。”陆一诚不留情断了她们逃避的念想。 第146章   忐忑做完了全身检查, 本以为这已经是最让人忐忑不安的了。哪想到,等体检报告的过程才是最煎熬的。   家里的两个男人倒是看不出来,不知道他们担不担心, 反正三个女人是明显到不能太明显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 陆老夫人没事就在院子里溜达,和那群老太太聊天。陆母没事就开摩托车出去, 借故买这买那。   苏彤也没能例外,明明心里也大概有底,这身体年轻, 加上住院那会也做了挺多项检查的, 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但依然还是会害怕。   因为老惦记着这事,晚上甚至做了噩梦。梦到自己的体检结果很糟糕,这有点小毛病, 那有点小问题,甚至医生还说以后要她注意饮食,必须要少吃肉, 甚至还不能喝饮料, 得多喝枸杞泡红枣。   太可怕了, 二十来岁就过上保温杯里泡枸杞的日子, 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苏彤从噩梦中惊醒,对着漆黑的房间发呆了好久,依然觉得那个梦真实的让人害怕。   直到慢慢缓过神来,听着旁边丈夫匀称的呼吸声,心才一点点平静下来。   但还不够, 她朝丈夫那边靠过去,搂住他。   陆一诚瞬间也醒了, 不过是没有完全清醒状态,下意识反搂住妻子,低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这两天妻子睡的都不是很好,他也是知道的。   苏彤嗯了声,老实告诉丈夫:“梦到医生跟我说,我不能吃肉,吓醒了。”   陆一诚被逗笑了,清醒了许多,轻拍了拍她后背安抚:“梦都是相反的饿,说明你能吃很多肉,快睡吧。”   同时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看了眼,发现四点多了,又说:“明天睡晚点再起床,敏儿我送去学校就行。”   “嗯。”苏彤也没非要贤惠,他是孩子的父亲,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闭上眼,明明很困,却睡不着。   她翻了个身,陆一诚就敏锐察觉。   “不困?”   苏彤打了个哈欠:“需要酝酿一下。”   “这几天你似乎都睡得不是很踏实,是担心体检结果吗?”   被看破,苏彤好不甘心。不过她也很好奇,他就一点不担心吗?   陆一诚坦诚:“担心。”   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担心,他也会担心,如果自己真生病了,家人怎么办。   苏彤听到丈夫是担心这个,嘿嘿笑了笑,有些心虚道:“和你比起来,我好惭愧哦。你担心的是自己生病了不能照顾我们,我担心的是生病了不能吃好吃的。”   陆一诚低笑出声,不过到底还是收敛着的,下巴抵在妻子脑袋上,低笑道:“其实都一样的。”   怎么能一样呢,苏彤又不是小孩子,才不会信他这话。   “真的都一样的。”陆一诚听到她那声轻哼,解释道:“我想照顾好你们,无非就是想让你们吃好喝好。你吃的好喝的好,不就是免了我的担心?所以说都一样的。”   苏彤笑,这歪理,还真给他扯通了。   她和丈夫说起另一件事:“你知道吗,妈现在摩托车开的可好了。我昨天跟她一起去菜市场,她载着我穿梭于人来人往中,没半点慌的。”   “那可不,你住院那段时间,可都是妈开摩托车接送敏儿呢。你想啊,敏儿开始那么恐惧,最后都放心让奶奶载。”   想到女儿一开始对坐母亲摩托车的抗拒,苏彤也忍不住笑了。   “说到底还是你功劳最大,把妈教的那么好。”   “你教的,我不过是陪妈练了几次车。”   “好啦,都别谦虚了,是我们的功劳。”   闲聊了会,苏彤的睡意又慢慢回来了。   再睁眼,已经八点多。陆一诚肯定已经送完孩子上学去上班了。   洗漱完下楼,奶奶正站在窗户边做拉伸。   看到苏彤下来,立刻问她:“是不是今天就能拿体检报告了?”   苏彤笑容微滞,昨晚才做噩梦呢,好不容易暂时将这事忘了,才醒来又被提醒。   她点了点头,去看云姨今天准备了什么早餐。   还不错呢,皮蛋瘦肉粥加自己做的小发糕。   她没什么胃口,就吃了一碗粥和两块发糕。   吃完早餐,才发现婆婆和云姨都不在家,应该是一起去买菜了吧。   婆婆自从摩托车开得贼顺后,就喜欢载着人往外跑。   陆老夫人做完拉伸,见孙媳妇吃饱了,便问她要不要和自己去院子散散步。   一个人在家容易胡思乱想,苏彤接受了奶奶的建议。   来到外头,感受到初夏的鸟语花香,心情确实好多了。   不过很快又不好了,奶奶这个大院交际大人,只是现现身,很快就有别的老奶奶走上前唠嗑。   老年人聊天似乎特别喜欢围绕着晚辈,这不,苏彤首当其冲。   老奶奶先是说她瘦了,苏彤姑且就当夸赞了。   但下一句:“太瘦不好怀孕啊,还是得吃胖些。”   当不了了,这怎么当得了夸赞,已经是明晃晃地催孕了。   但很奇怪,这次苏彤听到竟然并不是那么反感。   太震惊了,以至于陪奶奶散完步回到家,她依然还在想着这件事。   琢磨了小半天,她确定了一点。   那就是,现在提到要怀孕什么的,她并不像之前那么抗拒了。   短短两三年,竟然改变了她上辈子二十八年的思想。   苏彤想了小半天,将这一切归为,陆家安稳的生活,还有陆一诚给的安全感。   所以原来人的想法也不是不可变,只要有安全感。   中午,陆一诚回来吃午饭,吃完饭载着家人去医院拿体检报告。   陆老夫人一个从战争年代走过来的人,自认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但去医院的这一路,还是紧张到手发抖。   她好笑自嘲道:“我都活到这个年纪了,竟然还会怕身体出什么毛病。”   苏彤想说,谁不怕呢。比死亡更可怕的,不就是生不如死么。   她安慰奶奶:“应该没什么事的,奶奶身体一直都很健康。”   这话真的纯属没什么用的安慰人的话,她自己都觉得乏力,所以她很快又改口了:“与其整天担心,不如早点面对结果。”   “这倒是。”陆母点头,儿媳妇这话还真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这么想后,陆老夫人和陆母没那么紧张了。   来到医院,很快就从医生那拿到体检报告。   医生一个个给他们看结果,讲注意事项。   首先看的是陆一诚的体检报告,医生一句话,各项数据都挺好的,可让其他人羡慕极了。   第二个是陆政的,问题虽然有一些,不过都是一些这个年纪的老人常有的毛病,只要注意些就行。   第三个是苏彤的,苏彤心跳如鼓。   医生神情凝重看着报告,还没开口说话,就先哎呀一声。   有那么一秒,苏彤觉得眼前一黑。   “……偏瘦啊,不应该啊。”医生的意思是,这样的家庭条件,怎么可能偏瘦呢。   苏彤却是感觉像坐了一趟过山车。原来是这问题,还好还好。   “……嗯,还有点贫血。”   苏彤在心里接了句难怪,难怪出院以来总很容易感觉到疲倦和心悸。不过她估计自己的贫血是生病那段时间饿的,于是问医生:“会不会是和我前段时间急性胰腺炎,禁食有关。”   “有可能。”医生叮嘱苏彤要饮食均衡,其他的倒没什么问题。   苏彤长长舒了口气,有一种考核过关的感觉。   接下来就看婆婆和奶奶了,她觉得两个老人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事实也确实如此,都是一些老年人都会有的小毛病。   从医院出来,几个女人心情无比轻松,甚至已经商量着要不要去吃什么庆祝一下。   陆一诚下意识又想提醒注意饮食,但想起刚才医生说的,妻子身体现在没什么问题,可以适当进补。   他也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老管着妻子饮食,搞不好真会让她变得营养不良。   几个女人商量过后,最终决定来百货公司附近新开的一家蛋糕店吃下午茶。陆一诚便载着她们来到百货公司附近。   也许是新开业的缘故,总之他们来到时,发现蛋糕店门口人很多。   坐下吃是肯定没位置的了,只能排队买了带回去。   排着队的时候,陆老夫人看着这长长的队伍,不是很理解:“这些洋人的糕点,怎么就那么受欢迎呢。”   “新鲜感吧,加上味道确实不错。”苏彤说的颇像那么回事。   蛋糕这种东西对现在的人来说还太新奇,加上这家店做的确实也好吃。等新鲜感过了,也就不会出现这种排长龙的场面了。   想到这,苏彤觉得他们有点傻。   也不是非吃不可,大可以等大家的新鲜劲过了再来吃啊。   不过看到奶奶和婆婆一脸殷切朝前张望,她又觉得排队就排队吧,有时候人的想法也就在那个阶段才会强烈。以后也许是不用排队就能买了,但吃的心情可能也变了。   好在面包蛋糕那些都是做好的,加上这时候这东西卖的确实不便宜,大部分来买的人也就是买点回去尝尝口味。所以排了十来分钟,就轮到苏彤她们几个。   苏彤豪气,买得多了些,一结账,五十多块钱,店员看到笑得停不下来。   买完蛋糕和面包,苏彤又提议想去附近的新华书店看看。   陆母一听,立刻附和。上次买的书她已经看完了,想再买一套新的武侠小说回去看。   一行人来到新华书店,大家都很娴熟各自挑自己想要的书。   大家都以为,苏彤来这里肯定又是买小说,集合付钱时,却发现她手里头拿的基本都是和饮食有关的。   什么《如何吃的营养均衡》《每个年纪该吃些什么》之类的,看书名就觉得挺无趣的。   感受到大家的诧异,苏彤笑眯眯解释:“为了家人的健康,我们还是多看看这类书。”   “有道理。”陆一诚很赞成,不过他多少心知肚明,这几本书买回去,看得最多的人估计不会是妻子。   没关系了,养身也算是一门学问,他学也一样的。 第147章   从新华书店出来, 也快到陆敏幼儿园放学时间。苏彤等人决定先去幼儿园接人,再一起回家。   陆敏看到今天这么多人来接自己放学,开心地大老远就喊人, 一路小跑到门口, 兴奋扑进苏彤怀里。   “妈妈,今天你们怎么一起来接我呀?”   “因为想一起来接你啊。”苏彤笑眯眯抱起孩子。   经过那一次生病, 她彻底明白到人是铁饭是钢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刚出院那会,她连陆敏都抱不起,现在轻而易举就包起来了。   不过陆一诚并没有让她抱太久, 抱了一会后就主动将孩子揽了过去。   往停车的地方走的时候, 碰到了彤大院的邻居谢大娘, 看到他们一家子如此和谐快乐,心里冷笑,不过走进后, 还是很热情打了招呼。   “哟,这么多人来接孩子啊?”   陆母和她比较熟,便由她来出面回应。   “是啊, 刚好都在外面, 就一起过来接了。”说完又问对方:“今天怎么是你来接孙子?”   谢大娘道:“哦, 我儿媳妇今天有点不舒服。”   陆母关心问:“没什么事吧?”   “没事, 可能就是着凉了。”   这天气,想着凉也不容易,不过陆母有而不好说什么,冲对方笑笑。   刚好这时候,谢大娘也看到了自己的孙子, 连忙去去老师那领孩子。   因为方向相同,双方还一起走了一段路。两个孩子还聊得挺兴奋的, 到停车的地方才道别。   陆敏眼尖,很快看到了放在车后排的蛋糕,兴奋叫起来。   出于礼貌,苏彤分享了个面包给谢大娘的孙子。   如果不是车子坐不下,出于礼貌,陆母少不得要邀请对方坐自己的车回去。   这个插曲,陆家人并没有谁放在心里。   在他们坐上车走后,谢大娘的孙子美滋滋啃起面包,语气羡慕对奶奶说:“敏儿的妈妈总是经常给她买好吃的。”   谢大娘听到这话并不怎么高兴,冷着脸告诉孙子:“那是因为她是后妈,必须要做做样子出来给别人看。”   孩子并不是很明白后妈是什么意思,傻傻问:“后妈不是妈吗?”   谢大娘冷哼,告诉孙子:“后妈就是亲爸后来娶的女人,不是生自己的那个。”   小男孩似懂非懂,因为没人跟他讲过,其实并不是很懂亲妈和后妈的不同。   以至于第二天去到学校,还特意去找陆敏,仿如分享秘密般,悄咪咪对她说:“你知道吗?你现在的妈妈并不是生你的那个,这是我奶奶告诉我的。”   陆敏当然知道,母亲告诉过她,还给她看过生自己的妈妈的相片呢。   她也学着对方的样子,悄咪咪在他耳边说:“我也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有两个妈妈,一个在身边保护我,另一个在天上保护我。”   说完还一脸得意看着对方,那神情,说不是炫耀都没人信。   小男孩一脸羡慕,被两个妈妈保护,一定能吃很多面包。   这份羡慕一直持续到放学回家。吃晚饭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问家人,他能不能也要个后妈。   谢大娘的儿媳妇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看着儿子:“你说什么?”   “我能不能也多个后妈?”这次,孩子说得更响亮。   确认没听错,谢大娘儿媳妇气笑了,下意识认为肯定是婆婆在孩子面前说了什么。她和婆婆这么多年一直都不怎么对付。   她转过头,质问婆婆:“妈,你对小浩说了什么?”   谢大娘正因为孙子这句童言无忌的话笑得正欢呢,冷不丁被儿媳妇冷眼逼问,突然来气了。   “丁琴,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小浩这么问是我教的?”   “不然呢?”丁琴不是怀疑,是认定,不然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突然说这样的话。   她心里很清楚,婆婆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孩子今天突然说这样的话,肯定婆婆在背后里跟孩子说,让爸爸给他换个妈妈之类。   让爸爸换妈妈这句话,在她刚生下孩子的那年就听过。当时她不敢说什么,含着泪忍下,但现在她可不会忍。   谢大娘本来就是理不直也气壮的,更可况她确实没对孩子这么说过,所以气势就更盛了。   “丁琴,你真是越来越不孝了,竟然还往婆婆身上泼脏水。”   婆媳二人饭也不吃了,吵了起来。   从饭厅吵到客厅,从客厅吵到大门口,很快惊动了左邻右舍,慢慢围了一圈人围观。   两人不仅没有消停,甚至还让邻居们评理。   而陆家这边,为了身体健康,相约每天晚上吃过晚饭后都去院子里走一走,从今晚开始。   所以,谢家婆媳吵架,他们凑巧看到了。   不过他们不像其他人那样围在谢家门口,离得还是有段距离的,特别是陆政和陆一诚,为了避险还离得远远的。只是也能大概听到她们吵什么就是。   当丁琴揪着儿子的耳朵问,是谁教他说要后妈这句话时,陆家两个男人精准捕捉到了‘后妈’两个字,沉着脸看向谢家那边。   谢浩早在母亲和你奶吵起来时就已经吓到脸色发白,以为是自己惹的祸。现在被母亲拎着耳朵骂,立刻全说了出来。   从昨天奶奶接他放学,对他说陆敏的妈妈是后妈,到今天学校里陆敏向自己炫耀有两个妈妈保护,所以他才会很羡慕,也想要两个妈妈,才会说出能不能多个后妈的话。   终于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谢大娘先忍不住,骂这个平时被自己格外宝贝的孙子。   “你是笨蛋吗,还真当有后妈是好事,我真要被你气死了。”   丁琴反应更大,一巴掌打在儿子脸上,说的话也更难听。   “你这个白痴,陆敏那是亲妈死了,你也想你亲妈死吗?你以为后妈是什么好东西?真来个后妈,我怕你连饭都吃不饱。真是个蠢蛋,跟你亲爸一样蠢。”   谢大娘最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动不动就骂自己儿子蠢,又和她吵起来。   听到这些,陆家那边,不仅男人们脸色难看,女人们也不大好。   如果不是修养好,骨子里不爱和人起争执,怕是要上前质问谢大娘为什么要对孩子说这样的话。   陆敏亲眼目睹谢浩被母亲打,吓得连忙向母亲索要抱抱。   被抱起后,紧紧搂住母亲脖子。   苏彤担心吓到孩子给孩子造成阴影,再看到家人们脸色都不是很好,于是建议结束散步回家。   “我们回去吧,敏儿好像被吓到了。”   回到家,陆敏依然不肯放开苏彤。   明亮的灯光下,才发现孩子神情果然很不对。   陆家人心情格外沉重,这两年多来,孩子和苏彤相处得非常好,他们不想因为听到那些话,孩子对后妈生出芥蒂。   他们对孩子一直的教导都是,只是多了一个妈妈来爱你。   苏彤摸了摸她额头,担心问:“敏儿是不是吓到了?”   陆敏白着脸点了点头,怯怯问母亲:“小浩是因为我才被妈妈打吗?”   听到孩子是因为这个害怕,陆家人说不清什么心情。   总的来说是松了口气的,孩子并没有因为听到那些话而对‘后妈’这个两个字介怀。   松了口气后,又心疼自家孩子过于善良,还担心是不是因为自己让谢浩被打。   陆母心疼道:“怎么会是因为你呢,那是小浩母亲不讲道理。”   陆老夫人也说:“对啊,我们敏儿又没做什么。”   陆敏摇头,老实承认错误:“我告诉他,我有两个妈妈。他肯定是羡慕我,才会和自己妈妈闹着要多一个妈妈。”   这话听的两个老人哭笑不得,同时心里也感激当初听了苏彤的话,没有刻意隐瞒孩子生母的事。   苏彤一直都没有避讳让孩子知道,自己不是她亲生母亲的事。   这是事实,没什么好避讳的,而且她半点也不想抹掉生母在孩子生命里的痕迹。   那是一个不幸得了重病,不得不早早离开自己孩子的可怜母亲。   在一个母亲生命最后的岁月里,也许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吧。   母亲牵挂孩子到生命的尽头,她也希望教会孩子去感恩给了自己生命的母亲。   苏彤柔声告诉孩子:“你没有说错,你确实有两个妈妈呀。”   “可是,如果不是我告诉小浩,他就不会也想要两个妈妈,就不会被自己妈妈打了。”   听到孙女说这样自责的话,陆母急死了,可又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说。   其他人也和陆母差不多,包括苏彤,她也没有任何教导幼儿的经验啊。   不行,改天还是得去买些这方面得书来看了一看,好好学习一下。   此时此刻,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可是,你说得是事实啊。什么叫事实呢?事实就是,你说或者不说,它就是存在的。小浩再告诉妈妈,他的妈妈接受不了就打他,那是他妈妈不对。”   这番道理,很多成年人都未必懂,更别提陆敏这个五岁的孩子。不过苏彤也没想着孩子能听懂,只是想告诉孩子,她没有说错,是听的人接受不了,选择了错误的方式发泄。   陆敏再次搂紧母亲,只有靠在母亲怀里才能安心些。   苏彤也用力回抱孩子,心酸酸涩涩的。   这个年纪的孩子真的还很弱小很弱小,根本没有抵御任何风险的能力,一点点伤害都可能给孩子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陆母看得也心酸,心里暗暗恼上谢大娘。性子温柔的她,这次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谢大娘。   晚上,受到惊吓的陆敏被父亲破例允许上楼一起睡。   她顿时就又开心了,主动乖乖让云姨帮自己洗澡。   躺在父母那张大床上,一边是父亲,一边是母亲,陆敏开心得来回翻滚。   陆一诚罕见纵容,由着她在床上胡闹,直到累得不行沉沉睡去。   只是,在孩子睡着后,他又很不厚道地将孩子抱到另一侧,自己躺中间。   苏彤压低声音笑骂他:“还是爸爸呢,老干这样地事。”   陆一诚笑,敢作敢当地他,厚着脸皮任由妻子打趣。   只是,待她打趣够后,忍不住伸手将人搂入怀,说了声谢谢。   苏彤一脸懵:“谢我什么?”   “谢谢你将孩子教育的这么好。”   他心里清楚的,如果不是苏彤付出了很多很多,孩子绝对不会这样自然、坦然接受自己有两个母亲,并且在听到别人说母亲是后妈时,不会觉得受伤。   这次苏彤不揽功,笑他:“我可没教什么,是你基因好。”   她说的是实话,自问真没对孩子做过什么特别的事,她这个后妈当的还是很轻松的。   陆一诚笑,不和妻子争辩。   言传身教,即是最好的教导。 第148章   谢大娘嘴碎这事, 对陆家没造成什么影响,对谢家倒是影响不小。   一个大院这么多人,要说谁没有点八卦之心, 那是不可能的。但大部分人八卦归八卦, 也绝对不会那么缺德,说到孩子跟前去。   所以, 见识到谢大娘的人品后,很多平时和她玩得好的人,都有意无意疏远。陆母更是看到她就直接甩脸色, 哪怕她主动上前打招呼, 也冷着脸漠视。   在交际上碰了壁, 谢大娘回家便把这气撒到儿媳妇身上。   “家门不幸,娶了你这样的人,我们谢家的脸都丢到整个大院去了。”   丁琴正在厨房切菜, 刚从外头晨练回来的婆婆,一回来就又念叨,听得她烦的很, 砰一声菜刀砍在砧板上。   谢大娘听到, 以为儿媳妇是故意恐吓自己, 当即训起她来。   一大早, 谢家又爆发了一场争吵。   陆老夫人晨练回来,将这事告诉儿媳妇和孙媳妇。   陆母对谢大娘恨着呢,愤愤说:“她那个人,谁做她儿媳妇谁倒霉。”   陆老夫人也很赞同儿媳妇这话:“当年谢老太刚嫁到谢家,我就觉得她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说着, 语气颇为可惜,说:“谢刚那人挺好的, 这么多年一直忍让,甚至为了不和妻子吵架,主动申请外调。五十多岁的人,一年都不能回几次家。”   受儿媳妇影响,加上最近看了很多武侠小说,陆母的观念不知不觉有了变化。所以这件事情上,她并不像婆婆那样认为。   “谢刚看着是挑不出什么错处,但他申请外调,真的不是逃避吗?丢下不好相处的妻子给儿子和儿媳妇,弄得儿子和儿媳妇的人生也鸡飞狗跳。”   陆老夫人一听,觉得还真是那么回事,对谢刚的好感立刻减了几分。   苏彤真想对婆婆竖大拇指,脱口而出接了句:“他们家这种情况,和老人分开住其实是最好的。”   本来聊的正兴奋的陆老夫人和陆母,因为苏彤这话,忽然停下来,愣愣看向她。   分家这种事,其实并不罕见。   一些生了几个儿子的人家,基本在儿子结婚后就会让孩子独立出去生活。不然一大家子,这日子根本没办法过下去。   但是谢刚只有一个儿子啊。   苏彤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这样的话很容易让两位长辈误认为自己是不是也想独立出去生活。   于是连忙说:“我觉得这样一起生活挺好的,可没想过要搬出去住。”   有独立的空间,长辈们也尊重他们的私人空间,几乎很少贸然上三楼。而且还有保姆阿姨,基本不用自己干什么家务活,孩子也有两个老人帮着带。孩子上学后,有空还能一起逛逛街,做做美容。   平心而论,陆家长辈真的是难得的对晚辈宽容的长辈,关键是还很大方。   好相处又大方的长辈,谁会不喜欢?   陆老夫人和陆母刚才确实误会了,听到苏彤这么说,都不由想笑自己胡思乱想。   陆老夫人笑道:“其实,如果你想和一诚在外头买房子,搬出去住,我也不会反对的。”   只是想到不能天天见到宝贝曾孙女,到底还是会很难过。但是她也明白,年轻人总该有自己的世界,他们这些老人总不能像老家的菟丝子一样,扒拉着年轻人才能活下去。   那样不行的,只会束缚住孩子们的手脚,碍着他们展翅高飞。   苏彤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想。搬出去住哪里还有这样的好日子啊。”   虽然凭陆一诚的能力,要是搬出去住,当然也能买大房子请保姆,但她很清楚,再怎么样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好的。   这时候可供选择的商品房那么少,好的家政更是难找,更别提是像云姨这样厨艺极佳的。   苏彤没有搬出去住的想法,多少还是让两位长辈开心的。一开心,陆老夫人便问她想不想去逛逛珠宝店。   别的都还好说,去看美丽的黄金珠宝,苏彤是真的无法抗拒的,自然欣然同意。   然而她们还没来得及出门,就有意外之客上门了。   “韩教授,李老师,你们今天不是应该要上班吗?”看门的苏彤,看到他们两人,特别意外。   一意外他们会突然上门,二是意外他们会在周三这样的日子出现。   不过意外归意外,她还是非常热情将人请进门。   李老师手里拎着一个小蛋糕,从包装上苏彤一眼就看出,是百货公司那家的。不过G市总共也没两家蛋糕店就是。   来就来,还买东西做什么这样的话,苏彤这个晚辈是不好意思说的,只能交给奶奶了。   李老师笑笑,解释道:“我们今天刚好有事过那边,听他们说这家蛋糕店挺好吃的,想着很久没见过你们了,就想过来看看,便顺手买了一个。”   买都买了,陆家人也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小气扭捏之人,便爽朗接过,趁着他们也在,切了来吃。   苏彤是那个奉命切蛋糕的人,切好后端了一块给李老师,却被韩老师挡住了。   “阿沫她现在不能吃太甜的东西。”   苏彤下意识想到李老师是不是生病了,但看韩教授和李老师脸上却并没有那种生病了忧伤的表情。相反地,还一脸喜悦。   这可把她搞迷糊了。   陆老夫人和陆母开始也是挺不解的,但两人到底是过来人,瞬间想到了什么。   “是不是……”陆老夫人目光落在李老师肚子上,没敢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他们老一辈的人都信,怀孕没满三个月不能说出去,怕孩子小气。   韩教授傻笑,李老师则羞答答点了点头,告诉陆老夫人:“三个多月了。”   虽然还看不出来,但确实三个多月了。他们今天过来这边也是为了办准生证。   “恭喜啊。”   “真替你们高兴。”   陆老夫人和陆母顿时笑开了花,虽说不是什么亲戚,但同一个大院住了几十年,两人也算是看着韩教授长大的,是真心心疼这两个苦命的人。听到他们马上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可不替他们高兴。   “谢谢。”李沫感激看着陆家人,心里暖暖的。   她就知道,告诉陆家人这个好消息,一定会真心替他们高兴的。和其他人说,也许嘴上会说些恭喜的话,背地里不知怎么腹诽。   苏彤也替他们高兴,但是考虑到李老师年纪已经不小了,还是忍不住提醒她要注意,特别是该做的产检千万别不做。   李沫笑着点了点头:“医生也是这样提醒我们的,没想到你没生过孩子,却知道这么多。”   苏彤只能打哈哈笑了笑,也无法解释这些都是上辈子看电视剧了解到的。   李沫继续说:“看来阿彤应该也已经做好当母亲的准备,希望能将好运传给你。”   这话真没催生孩子的意思,之所以认为能怀孕是好运的事,是因为她能怀上这个孩子太不容易了。   苏彤也明白,大方接受了她这份祝福。   至于这份好孕,恐怕只能说说了。一直以来他们夫妻的避孕措施都还是做得很到位的。   陆老夫人也笑笑说:“这事就顺其自然吧,孩子的到来也是需要缘分的。”   这点李沫也深有感触,她和丈夫做了很多努力都没能怀上,快要放弃了,不料却怀上了。   韩教授夫妻在陆家坐了一上午,陆家人本来想留他们一起吃午饭的,但因为两人都只请了上午的假,下午还要回学校上课,只得作罢。   晚上,陆家两个男人回来,听说了这件事,都很为韩教授夫妻感到高兴。   陆政感慨:“我记得韩栋已经四十五岁了吧,这个年纪才当上父亲,不容易啊。”   陆一诚则想到李老师也并没比他小几岁,有些担心道:“李老师这个年纪生孩子,风险会不会太大了?”   苏彤接过话道:“女人哪个年纪生孩子风险都大,只不过李老师这个年纪,风险更大。”   陆一诚点了点头,同时沉思,阿彤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一直没考虑要生孩子?如果是害怕,他其实也能尊重她不生的。   睡前,夫妻两人躺在床上,陆一诚问出了刚才一家人在一楼客厅闲聊时的猜测。   苏彤非常坦白告诉丈夫:“怎么可能不怕呢,但目前不想生倒不完全是因为这个。”   “是因为什么?”   “感觉还没做好准备。”至于要做什么准备,其实她也不是很清楚。不过现在对于生孩子一事,她并不像之前那么强烈抗拒了。   也许这就是潜移默化的思想准备?   苏彤笑了笑,拿起放在床头的和饮食营养有关的书看起来。才看了两页就哈欠连连。   她有些不好意思看向同样在看营养类书籍的丈夫,好奇他怎么能看得日次津津有味。   陆一诚笑道:“确实挺津津有味的。看着书上说这些食物要怎么吃,就想到你吃的时候,也就不觉得乏味了。”   一个男人,顶着俊美的容颜,说着让人感动的话,要做到不动容真的好难。   苏彤忽然情难自禁,双目含春看着丈夫。   然后便轮到陆一诚不能自拔了,果断舍弃了前一秒才说不乏味的书,翻身欺向妻子。   一夜好眠,醒来回忆昨晚,两人都觉满足。   发乎于情,水到渠成,这样的美妙简直无法言喻。   苏彤身心愉悦,一整天嘴角都挂着笑容。   陆老夫人和陆母看惯了苏彤心情美滋滋,倒并没觉得她今日有什么不妥。   日子就在这样的轻松愉快中又过去了两天,这个周末苏彤打算回一趟舅妈家。   自从那次盛邦住院后,虽然已经康复很久了,但舅妈还是一直很不放心,打电话过来的频率高了很多。而她又不敢在瘦得像排骨的时候回去,怕看了更担心。现在体重虽然还没恢复到从前,但好歹长回来一些肉,而且整个人气色也非常红润健康,任哪个长辈看了估计都挑不出毛病。   周六这天早晨,陆一诚回公司加班,陆敏交给几个老人看顾,苏彤非常毫无压力回了一趟娘家。   不用猜也知道,这样的日子舅舅和舅舅肯定不可能不开门营业的,所以她直接去了酒铺。   到的时候,孙红梅和魏光亮正在铺子里忙着,根本没发现她过来了。   苏彤轻咳了声,故意道:“老板娘,生意不错哦。”   孙红梅条件反射笑呵呵回了句:“哪里哪里,还不是多亏了你们帮衬……”   转过头看清是谁,开心的她直拍大腿:“哎哟我的乖乖,怎么过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魏光亮也是,本来脸上只是挂着招待客人的标准笑容,看到侄女的那一瞬,嘴角都差点咧到耳朵去了。   苏彤故意去接舅妈的话:“难道不提前说就不能来了吗?”   孙红梅笑骂道:“臭丫头,故意想挨骂是吧。”   虽然很高兴,孙红梅还是没耽误手里的活,让侄女进来后,忙不迭继续招待来买酒的客人。   待招呼完在店里的最后一个客人,她才将侄女拉到跟前仔细打量,嘴里心疼念叨:“瘦了瘦了,瘦了好多。”   虽然瘦了,不过气色确实很不错,看来身体已经完全没大碍。   放下心,孙红梅有些恨铁不成钢拍了拍苏彤胳膊:“你这不争气的丫头,以后可不能这么吃了。”   “我哪里还敢,这么丢脸的事,以后就别提了,好不好?”   孙红梅冷哼,还没说什么,眼角扫到自己那个外出买东西傻儿子,刚走到门口,却又突然转身想跑。   “魏国豪,你想干什么去?看到表姐回来了也不打招呼。”孙红梅喝住他。   魏国豪尴尬转过身,表情不是很自在喊了声表姐。   苏彤轻哼一声,算是应下。   “魏国豪,你是不是因为考试没考到年级前三,觉得没脸见我?”   被说中心事,魏国豪无比羞愧,头垂了下去。   他确实没脸见表姐,当初为了摆摊,夸下那样的海口,结果却是只考了年级第十,离前三还差十万八千里。 第149章   “进来, 别站在门口影响生意。”   苏彤一声令下,魏国豪垂着脸进到里面。   他以为要挨表姐一顿批评,却不料被她亲切揉了揉脑袋, 又语气欢快问:“你们学校往年年级前十都能考上什么学校?”   这个魏国豪还真了解过, 当年二姐上高三,他就特意去了解了一下本校往年考大学的情况, 搜集了好多资料给她参考。   前十,那自然是……   魏国豪咧嘴一笑:“考个一本肯定没问题的。”   “哎呀,真不错。”苏彤笑眯眯夸赞。   她知道这个时候考一本有多难, 表弟能自信说出一本, 在她看来就非常优秀了。   这可把魏国豪看糊涂了, 他没完成约定,没做到自己许下的承诺,表姐竟然不生气?!   “姐, 你这话是真心的吗?”魏国豪不敢相信,担心这是表姐的烟雾弹,害怕自己松下这口气, 立刻给你一顿痛批。   “我骗你这个小孩子做什么?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人?”苏彤没想到自己在表弟心中这么没形象。   魏国豪想说是, 但不敢说。   确定表姐是说真的, 他感动得想哭。   “姐, 你早告诉我嘛。你知道这段时间我压力有多大吗?”   魏国豪压力大到听到表姐生病都不敢打电话问候一声,就怕自己没考到前三名让她更生气。   苏彤笑他:“多大的事,就让你这么大压力,以后出社会可怎么办。”   说着,她还真有点愁。男人可不能不抗压啊。   “这才不是小事。”魏国豪可一点都不同意表姐说的, 在他看来失信于人是非常严重的一件事。表姐不怪自己,他又开始担心姐夫了, 忙又问:“姐夫呢?我没考到前三名,他一定很失望吧?”   想到姐夫可能对自己失望,情绪才高昂起来的魏国豪,瞬间又垂头丧气。   苏彤都不忍心逗他,老实告诉他:“没有,他还夸你进步大呢。”   “真的?”   卸下这个沉重的心理包袱,魏国豪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   他又高兴了,不过自己确实进步很大呢。上个学期期末考试年级排名五十多,这个学期期中考试就第十。有几个人能做到在短短半个学期进步四十多名,所以他其实也挺厉害的嘛。   越想越骄傲,向来以姐夫为榜样的他甚至暗戳戳生出了一个想法,想做到和读高中时候的姐夫一样优秀,于是又问苏彤:“姐,你知不知道姐夫当年读高中的时候成绩是年级第几?”   贼兮兮的模样看得苏彤想笑,没忍住弯起右手食指,给了他额头一记。   “还用问吗?肯定是第一。”   “也是哦。”魏国豪傻笑,笑自己怎么问这么浅显的问题,也笑竟然敢想以姐夫为榜样,好彩这话没说出去。考年级第一太难了,他想都不敢想。不过姐夫真的好厉害呢,不仅做生意厉害,读书也这么厉害。   魏国豪心里对陆一诚的崇拜又多了几分,   在一旁忙着招待客人的孙红梅和魏光亮偶尔将目光投向坐在柜台前聊天的姐弟两人,时不时也跟着会心一笑。   中午,为了让苏彤好好吃顿午饭,孙红梅豪气将铺子关门了近两个小时,带着侄女去了当地镇上最好的餐厅吃饭。   苏彤没有拒绝,她也是觉得舅舅和舅妈也确实需要休息。   吃饭的时候,苏彤顺势舅说了上段时间陆家人去体检的事,也建议他们去做个检查。不过她心里也大概清楚,他们肯定是不肯的,这项工作不简单,必须要当长期任务来执行。   果然,听到去医院,孙红梅立刻就说不去。   “我跟你舅的身体好得很,平时感冒都很少有,不去不去。”   “检查身体而已,又不是说去医院看病。”   “是啊,妈,只是体检而已。等我上高三了,学校也会组织体检的。”魏国豪也加入了劝说行列,虽说父母身体一直都健朗,但做个详细检查又不是什么坏事。   “不去不去,没病去医院,太晦气了。”孙红梅很坚决。   苏彤叹气,暂时停止劝说,觉得这事还得另外想个办法才行。   吃过午饭,时间差不多来到两点,苏彤也该回去了。   听到侄女要回去,孙红梅虽然不舍,不过也知道她得回去接孩子放学。   她故作潇洒,挥了挥手:“去吧去吧,没事别老往娘家跑。哪有姑娘家结婚了跟你一样,一年往娘家跑十几次的。”   “哪有十几次。”苏彤可不服,不过十次肯定是有的。   孙红梅眼一瞪:“还跟我较真不成?”   苏彤乖乖闭了嘴。   回家途中,有车辆发生了车祸,苏彤在路上堵了快三个小时。   本来是想早点回来接孩子放学的,结果直接晚饭时间才到家。   看到她回来,陆一诚很明显松了口气。他还打算如果到了吃晚饭时间妻子还没回来,就打个电话到岳母家,确认一下她是不是留在那边吃晚饭的。   他问:“怎么这个点才回来?”问完又觉得这话好像不满她这么晚回的意思,又补了句:“我还以为你在那边吃完饭呢。”   苏彤还站在门口换鞋,听到丈夫这话,立刻有些担心问:“不会是没煮我的晚饭吧?”   这话不仅把陆一诚逗笑了,听到这话的陆家人都笑了。   陆母笑她:“还真是满脑子都惦记着吃的,快去洗手吧,怎么可能没煮你的晚饭呢。”   苏彤放心了,去洗手前看了眼云姨端出来的菜,发现有红烧肉,急忙冲去洗手。   陆老夫人领着林敏往餐桌走去,看到孙媳妇这样猴急,忍不住对其他人说:“指望她吃一堑长一智估计难,还是得盯着。”   陆一诚并不赞同奶奶说的,阿彤只是没有丧失对美食的热爱,经过那次住院滴水不进,出院喝了一个星期粥的惨痛经历,他相信她会吸取教训的。   不过他也知道,奶奶这话不过是开玩笑,所以并没有出声。   人齐,上桌,开饭。   坐下后,苏彤这才和大家解释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听到路上有车辆发生车祸,陆政关心问:“什么车跟什么车相撞?严不严重?”   他是副书记,如果市里发生了严重的交通事故,肯定是要过问的。   “应该挺严重的。”说到那场车祸,苏彤神色也严肃起来:“一辆中巴和一辆东风车撞了,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救援的时候我的车被堵在几公里外,一堵就是两个多小时。”   所以她也是根据堵车时间来判断车祸应该挺严重的。   陆政也是这么想的,听到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他有些坐不住了,起身给交通局打了电话,详细询问了儿媳妇说的车祸的情况。   交通局长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快传到了书记那里,不敢怠慢,连忙叫来负责这场交通事故的下属,来做详细汇报。   听到并没有人员死亡,陆政才放下心,坐回到餐桌上吃饭。   陆母心疼给他夹了一块肉,半认真半开玩笑道:“早知道会操心成这样,当初还不如就在小部门待着呢,虽然会偶尔受老叶的气。“   陆政笑了:“话不能这么说,能在退休前实实在在做点事,我还是很乐意的。”   “知道你,思想境界高着呢。”陆母念叨着,一眼瞥到丈夫夹了块肥肉,连忙抢了过来:“你上次体检血脂有点偏高,不能吃这么肥腻的。”   “谁说的?”陆政最喜欢吃这种半肥瘦的红烧肉了,不给他吃,那不是让他难受么。   “书上说的。”说着,陆母指了指茶几的方向:“那书就在茶几上放着,不信可以拿过来给你看。”   陆一诚也开口证明母亲没撒谎:“那本营养学确实这么说的,我前天刚看完。”   “你血脂偏高,不仅不能吃太肥腻的,还得少盐少油。”陆老夫人张口也是极有道理的话。   陆政无奈,只能放弃。   陆敏好奇,问:“奶奶,什么是血脂偏高?”   这么专业的问题,陆母竟然能很轻松回答上来。但这样也让陆敏生出了一个又一个问题,陆母很快就招架不住,向儿媳妇和儿子投去求救的目光。   苏彤已经被陆敏的十万个为什么锤炼出了一些应对心得,接收到婆婆的求救,立刻对女儿说:“敏儿真是个好奇宝宝,在学校里是不是也会不懂就问老师呀?”   陆敏点头:“我最喜欢问老师问题了。”   “真棒,学生就是应该多点主动发问。”说是这么说,心里却是默默同情幼儿园老师。当老师也多少是要一点天赋在那里的,不然每天对着这么多好奇宝宝,很容易崩溃。   轻易让孙女停止了反问,陆母朝儿媳妇投去赞赏的目光,接着和大家聊最近从书里学习到的营养知识。   苏彤越听心越惊,心里有个声音在直呼完了,大家都说得头头是道。   看来她当时上头买回来的营养学相关的书,不仅陆一诚看进去了,婆婆和奶奶也看进去了,看了却等于没看的就她一个。   这样不行,以后在家里聊天很容易就她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晚,洗了澡,苏彤就开始认真看书。   她其实也算个行动派,下了决心就会立刻执行。   陆一诚洗了澡来到书房,见妻子看书看得那么认真,也从书架里拿了本书出来。   苏彤瞅了眼,是英文的,她认识不了几个。   他上大学那会应该不用考四六级吧,英语竟然这么好,能看懂英文书。   本来不想夸的,但她真的太佩服能将外语学习好的人了,所以还是忍不住说了句:“没想到你英文这么好。”   陆一诚淡淡笑道:“还行吧,上大学那会旁听了四年外语系的课。”   苏彤脸上那点笑容慢慢僵住了,厉害的人真不能了解太深,不然就是自找降维打击。   陆一诚显然也知道,自己这回答又小小让妻子震惊到了。   他真的很喜欢看她吃惊的模样,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陆一诚边看书边和妻子闲聊:“今天回去有没被说瘦了?”   虽然养回来一点,但和生病前比还是瘦了几斤。   “怎么没被说,不过好在并没有瘦太多,加上气色好,所以舅妈他们也放心了。”   “放心就好,不然还真怕他们责备我没照顾好你。”   “你故意说这话来膈应我吗?难道还会是你将食物塞进我嘴里不成?”   陆一诚笑了笑,又问:“两位老人身体都还好吧?”   “挺好的,不过我跟他们提了下,想让他们也做个详细体检。”   “他们拒绝了?”陆一诚猜到了答案。   苏彤点头:“这事还需要再想想办法,看怎样才能让他们肯去医院体检。”   “嗯,要不下次我陪你去劝说一下?”陆一诚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也许他这个女婿说的话他们会听。   苏彤猜透他怎么想的,直接将他这想法掐灭了。   “你就别妄想他们在这件事上也会乖乖听你的,我舅舅和舅妈这两个人,特别是我舅妈,有时候固执起来真的特别固执。”所以她还是得想个办法。   只是,苏彤没想到,接下来先是陪陆一诚去香港出差,一去就是十四天。回来已经六月份,正是酒铺生意旺季,孙红梅就更加不肯停工去体检了。   也正是这一耽搁,差点酿成了大错。 第150章   苏彤是后来暑假回魏家村, 才从村民那知道舅妈前段时间生了一场大病。   想着放暑假了,表妹和表弟在家,这一天, 吃过早饭后的苏彤心血来潮, 带着陆敏回魏家村了。   她买了不少零食和书籍,想给表弟表妹暑假在家消磨时光。   这一路, 心情就好像今日的阳光一样灿烂。   车子才进村口,就遇到了干农活回家的张婶。   以前就算偶尔开车经过的时候遇到,张婶也从来没主动伸手拦她的车, 这次却拦了。   苏彤以为有什么事, 停好车后连忙下车。   自从女儿小雅在外头打工闯出点名堂后, 张婶看苏彤就格外顺眼。看到她笑眯眯和自己打招呼,也不由在脸上堆起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   以前怎么没看到这个孩子其实懂事又礼貌呢。   张婶笑呵呵和苏彤打招呼:“阿彤啊,好久没看你回来了, 最近很忙?”   苏彤确实是有段时间没回魏家村了,一个多月前回来也只是去了镇上舅妈的铺子。   她没有解释太多,笑眯眯点了点头:“是啊, 敏儿上学了, 每天都要接送。”   “敏儿才六岁吧, 城里的孩子都那么早上学吗?”听到陆敏上学, 张婶还挺意外的。   张婶说的是虚岁,其实按周岁算才五岁多。   苏彤解释:“上幼儿园呢。”   “幼儿园是什么学校?”张婶还是第一次听说,乡下学校只有学前班,不过也都是七八岁才去。   “就是三周岁以上的孩子都可以去读的学校。”苏彤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用最通俗的语言简单说两句。   这在张婶听来就是浪费钱, 三岁的孩子除了哭根本什么都不懂。不过她当然不会将这样的话说出来,人家陆家有钱, 爱上什么学校上什么学校。   她今天将苏彤拦下,是有事要说的,于是连忙回到正题上来。   “阿彤啊,有件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舅妈上个月住院……”   张婶知道得也不是很多,但也把自己知道的全告诉了苏彤。   听完苏彤才发现,手指都已经冰凉。   她艰难朝张婶挤出个笑容,说了声谢谢。   张婶叹气:“唉,也别这么客气。红梅这个人太要强,你可得好好劝劝她。”   苏彤点头:“会的。”   “还有啊,你可别让你舅妈知道,是我告诉你的。”   “好,明白的。”苏彤再次感谢张婶的热心。   说完正事,张婶心满意足扛着锄头回家了。   而苏彤却还在一直想着张婶和自己说的话。   脖子长了个东西?会是什么?上次回来也没仔细看……不对,苏彤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上次回来舅妈的穿着不对劲。   虽然穿的也是平时的长袖带衣领的确良,但平时舅妈会把胸口上放的扣子解开两个,那天却是紧紧扣着,把脖子裹得严严实实。   她还以为是那会天气早晚还有些凉的缘故,没往生病这方面想。现在回过头看,那样穿就是为了遮挡。   苏彤忽然很想哭,特别自责自己当时怎么那么粗心大意。   其实严格算起来,她和舅妈一家的相处时间并不长。没嫁人那年,大半时间呆在学校,也就寒暑假两个来月的时间在家。结婚后,平均下来一个月回一次都不到。魏家没装电话前,除了回来,更是没联系。   就这样,不过四年的时间,她以为就算心里已经不知不觉当他们是亲人了,也不过是普普通通不咸不淡的亲情。但今天,听到张婶说舅妈身体长了不知道什么东西时,她感觉自己好像忽然掉进了一个特别特别冷的冰窟窿里,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脑门。   哪可能普普通通,他们给了她上辈子都没感受到过的亲情,怎么可能普普通通。   她早已不知不觉,将他们当成了最值得信赖的娘家人,当成了后盾。   眼泪终于忍不住,从眼眶滚落。   她怕吓到还在车里的孩子,在外头哭了好几分钟,直到情绪缓过来一点才打开车门上了车。   只是,坐上车后她依然停在路边没启动。胸口依然因为激动,上下震动的厉害。   她害怕自己这样去到舅妈家情绪会绷不住,在极力克制。   坐在后排的陆敏察觉到母亲似乎有些难怪,奶声奶气喊着妈妈。   苏彤红着眼朝孩子挤了个笑脸:“没事宝贝,一会就到外婆家了,妈妈想坐一会。”   陆敏很乖,安静在后排坐着,没有再开口打扰了母亲。   平复情绪加和张婶聊天,苏彤在这停留了二十多分钟。   正准备发动车子继续前往舅妈家,却看到不远处表妹魏秀芝正朝她这边走来。   看到她的车,立刻小跑起来。   “姐,你怎么将车停在这?刚才隔壁的小屁孩告诉我时,我还不信呢。”可能是一路走来比较急,又小跑了一段路,魏秀芝说话有些气喘。   苏彤示意她上车,魏秀芝随即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上副驾驶座。   上车后她才发现,向来好笑容的表姐今天脸色有些难看,有些担心问:“姐,你不会是和姐夫吵架了吧?”   苏彤冷笑,面无表情反问:“你从哪里听说我跟他吵架了?”   “这个……我猜的啦。”魏秀芝有些不好意思,“村里那些结了婚的,每次和丈夫吵架跑回娘家,都好像是这表情。”   “什么表情?”   “就不高兴的表情呗。”此时魏秀芝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依旧语气欢快和表姐聊着天。   苏彤却是板起脸,神情是史无前例地严肃。   “没错,我确实是不高兴,但不是因为跟你姐夫吵架。”   不是和姐夫吵架,难道是和婆婆?这可比和姐夫吵架严重多了。魏秀芝忽然面露担心。   “姐,你跟敏儿奶奶吵架了?”   苏彤不想听她乱猜,直接质问:“舅妈生病住院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话一出来,魏秀芝懂了,脸上也瞬间没了笑容,忐忑又难过解释:“姐,我也是放假回来才知道的,国豪也是。爸妈不想我们担心,根本没将这件事告诉我们。”   放假开开心心回来,却看到母亲脖子上绑着纱布,开始还以为是不是不小心伤到了脖子,差点没吓死。   刚开始,父母还想瞒着她和弟弟。但同一屋檐下,又怎么能瞒得住。加上村里人也根本管不住嘴巴,第二天他们就从别人那知道母亲做手术的事。   哪怕是已经过去了,可是此刻再回想当时刚听到母亲做手术时,魏秀芝还是红了眼眶。   在她看来,肯定是病得很重才要住院做手术的,所以当时吓得差点都没站稳。   父母见瞒不住,才告诉了他们实情。   原来母亲年初母亲就发现自己脖子好像长了个东西,偷偷去镇上的医院看过。但镇上的医生水平有限,也诊断不出是什么,只能建议母亲去城里的大医院看。   母亲不肯去,直到那东西越长越大,越长越大,被同床共枕的父亲发现了,才被父亲强摁着去了县城人民医院。   检查过后,医生说是扁桃体囊肿,有点大了,必须要做手术切除。   听到是扁桃体囊肿,苏彤长长舒了口气。   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又想哭了。   自己尚且如此,无法想象独自承受这一切的舅妈是如何熬过来的。   身体莫名其妙长了个东西,她一定也很害怕,也会忍不住胡思乱想吧。但她却选择将这一切独自承受,瞒着家人,瞒着孩子。   她是不是也胡思乱想过,长得这东西会要人性命?是不是在很多个无眠的夜里黯然伤神,独自流泪,却又不得不独自面对死亡的恐惧?是不是白天硬逼着自己打起精神,晚上才敢放任自己去害怕?   可即使这样,上次见面时,却没暴露半点。   在从发现自己长东西,到医生确诊囊肿的这段日子,她是不是甚至已经在想着,要多干点活,卖多点酒,多给孩子们挣点钱?   苏彤想了很多,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好像很了解舅妈。   她们就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亲人,她能猜到舅妈的一切所想。   魏秀芝看到表姐流泪,自己也没忍住跟着哭了。   她哽咽着安慰道:“姐,你别哭了。医生说没事的,切除了就好。”   “我知道,可是我一想到舅妈在做手术之前,也许可能会以为自己得的是重病,自己一个人藏起来伤心难过,我就好难过,好想哭。”   这话也说到魏秀芝心坎里去了,她何尝不也是这么想的。   小时候觉得母亲好凶,好彪悍,好精明。   母亲能挑起一百斤重的谷子,能脸不红气不喘劈一屋子的柴,能弯腰割一上午谷子不带腰酸背痛。   自己淋雨了会生病,母亲却好像连感冒都不会。   在她心里,母亲强悍得就不像凡躯肉、体。   可是这次母亲生病,她才猛然发现,其实母亲也很脆弱,甚至脆弱到经不起一场病痛。母亲也并不聪明,生病了也会笨笨只懂得钻牛角尖。   父母和子女的人生,就好像是一场此消彼长的拉锯。 第151章   苏彤和魏秀芝, 在车里又哭又笑。   等到两人稳住情绪停下来,才发现眼肿肿的,哭过的痕迹掩盖不了。   苏彤有些后悔没带化妆品出来, 不然还可以遮一下。   魏秀芝看着车内镜中自己红红的眼, 问表姐:“怎么办?这个样子,爸妈肯定看得出来我们哭了。”   苏彤也正苦恼这个呢, 只好对表妹说:“见机行事吧,被看出就看出吧,也没什么。”   真是有点丢人而已, 不过在自家舅舅和舅妈面前丢脸, 她还能接受。   魏秀芝一想也是, 于是对表姐说:“那走吧,今天妈在家。”说到这她又忍不住撅起嘴,“说是说在家休息, 还不是酿酒。”   不过酿的不是很多,所以她也睁只眼闭只眼了。   从这里到家,开车不过几分钟路程。   本来在院子里忙活的孙红梅, 听到汽车的轰鸣声, 立刻猜想是不是苏彤回来了, 下意识扣上衣领。   不一会, 苏彤那辆小轿车就出现在院门口。   孙红梅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走出来,看到外甥女和外孙,她还是很高兴地。   “怎么回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好让你舅去镇上买好菜。”   虽然很久没见,但是陆敏已经记得, 眼前这人是外婆,她记得母亲和奶奶的教导, 乖巧喊人。   那一声外婆,几乎要把孙红梅的心给融化了。   “哎哟,我的小外孙,来,让我外婆抱抱。”孙红梅弯下腰,抱起孩子,刚好还可以接着孩子遮挡一下。   苏彤直接戳破她的企图,冷着脸道:“舅妈,事到如今,你还想继续瞒我不成?”   面对外甥女的质问,孙红梅第一次生出心虚。   “哎呀,不都没事了嘛,你就不要揪着不放了。”说完,还瞪了女儿一眼,认定是女儿说出去的。   魏秀芝连忙为自己辩白:“不是我,不是我告诉表姐的。”   “不是你,那是谁?你表姐还能掐会算不成?”对着外甥女心虚,自己女儿还是敢骂的。   魏秀芝也没要隐瞒,反正这事也不可能瞒得住,她们妇女聊天的时候分分钟自爆的,于是直接告诉母亲:“是表姐在半路遇到了张婶,她说的。”   “好啊,又是这个张桂花多嘴。”孙红梅咬牙切齿,大有要找对方算账的意思。   苏彤提醒舅妈:“这次张婶是好心,你可不要无端去找人家茬。”   “好心?就是嘴碎。”孙红梅一点都不高兴。   “那我还真谢谢张婶的嘴碎,不是她说,还不知道你生病住院做手术了呢。”   “唉,就是个小手术,做完手术的第三天医生就让我出院了。”其实医生是想让她再住两天,担心她伤口发炎什么的。可她在医院住得浑身不得劲,觉得还是回家舒服。   “知道结果了,就敢这样大言不惭说小手术。你敢说在没去看医生之前,没自己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   被外甥女说中心事,孙红梅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假装逗孩子。   医生没告诉她得什么病之前,她却是以为自己要不行了,每天半夜惊醒就抹眼泪,满脑子想着挣得这点钱够不够孩子们读完书。她要是走了丈夫怎么办。   倒不是担心他再娶,相反地,反而是担心他还这么年轻,万一找不到合适的能照顾他的人,往后几十年该怎么过。   总之想了挺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但这些她不可能真跟孩子们说。   她到底是长辈,还是要脸的。   苏彤也不是真要落舅妈脸面,只是想让她明白一点,不管是面对疾病还是生活中的困难,一定不要打着美曰其名不想家人担心,对家人隐瞒,什么都自己扛。   所以她必须得继续冷着脸,不能这么轻飘飘就原谅。   苏外甥女化身苏教导主任。   “俗话说生老病死,人生常态。人只要活着,都不可能不生病。生病不可怕,咱面对,咱看医生。你是有家人的,什么叫家人啊?不止是血缘关系,不止是同住一屋檐下,更是有难同当有福共享,彼此搀扶走世间的这一遭。”   孙红梅不敢吭声,跟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任由外甥女说教。   “就拿这次的事情来说,如果不是囊肿,而是其他什么必须趁早治疗的疾病,你自己藏着掖着,硬将小病拖成重病,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说到这点,孙红梅是认自己做错的。   说实话,她就是一直以来身体太好了,小感冒都很少有,所以才在突然发现自己有不妥时,一下子慌了,想歪了。一想歪,就钻牛角尖了,满脑子都是要在最后的日子为家人们多做点什么。回头看,自己都挺后怕的。   她服软认错道:“好啦,舅妈知道错了,以后肯定不会的了。”   “说到做到才行,以后身体哪里有点不舒服,要立刻告诉我。”   “好,一定一定。”   “别想着敷衍,不然我们几个孩子以后有样学样,有什么事都瞒着你。”说到这,苏彤故意加重语气补了句:“都是为了你好,不想让你担心。”   这话说得孙红梅想反驳都没底气反驳,最后只能拿出长辈的身份压人。   “还想怎么样?我好歹是你舅妈,你要拿我当小学生训是吗?”   “当然不是。”苏彤终于不板着脸,朝舅妈甜甜一笑,撒娇道:“舅妈,你以后真的不能这样了,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以后肯定不会。”孙红梅嘴上硬着,心里却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为了证明你说到做到,过两天跟我去医院做个全身体检吧。”苏彤趁机提出要求,与其等着对方配合,不如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别了吧。”孙红梅下意识抗拒。   “不去,我就让一诚亲自来劝你。”   这话一出来,孙红梅即使还想说什么,也不敢说了,只是让她赶紧进屋坐。   坐下后,苏彤才问一直没见到人影的舅舅和表弟:“舅舅和国豪是在看店吗?”   “是啊,都在家那怎么成。”孙红梅坐下后就,也将外孙女放在带扶手的木椅子上。   而魏秀芝,早就麻利去泡茶了。   闲聊中,苏彤说了自己上段时间和陆一诚去香港的事,一脸得意道:“舅妈,你那半个儿子不得了,又谈成了桩大生意,以后还不知有怎样泼天得富贵等着呢。”   陆一诚能赚钱,孙红梅当然替他高兴,但苏彤这话说的,还泼天的富贵,也太夸张了。   “不夸张啊,做生意肯定是想着挣大钱的。”苏彤两眼亮晶晶,想起自己从香港带回来的东西,起身去车里拿。   不一会,就提着两大袋东西进来。   吃的用的,药,补品,什么都有。   这么多东西,过海关的时候交了不少税呢。   若是以前,看到那么多东西,孙红梅肯定会觉得有压力,但这次不是因为生病的事心虚嘛,她只想爽快受下这些东西,好让外甥女高兴。也许一高兴就忘了要带她去体检的事呢。   这日,苏彤在魏家村待到天快□□着舅妈酿好了酒才离开。   离开前,还不忘提醒舅妈:“记得和舅舅说,后天一大早,我来接你们去医院检查身体。”   孙红梅本来满脸笑容的脸,顿时垮了下去。   怎么这一天干了那么多事,就没让她将这事忘了呢。   晚上,丈夫回来,孙红梅立刻跟他说了外甥女要带他们去医院体检的事。   开始魏光亮还以为是带妻子去体检,笑呵呵说:“就听阿彤的吧,孩子也是一片孝心。”   “行,既然你没意见,那后天让秀芝跟国豪看店,我们就去体检吧。”   不就体检而已嘛,手术她都经历过了,害怕这小小的体检不成。   “我们?”魏光亮一愣。   “对啊,阿彤带我们去体检。”   看到丈夫也瞬间垮了脸,孙红梅心里平衡了。   另一头,苏彤回到家,睡前和丈夫说了舅妈在前段时间生病做了个小手术的事。   陆一诚沉默了半响,有些自责。   他做得不好,只带自己这边的家人去体检,没能早点想到魏家。   陆一诚搂住妻子,柔声问:“你一定很难过吧。”   苏彤点头,即便是现在,再想起来,她也还是难过的。   陆一诚说了句对不起:“以后不会的了。”   苏彤不明白:“以后不会什么?”   陆一诚没回答,只是用力将她搂得紧紧的。   以后一定不会忽略你的亲人。   被搂得太紧,苏彤推了推他:“我还有事没说完呢。”   “嗯?”   “我后天要带他们去做个体检,安心些。”   “好,这事交给我来安排。”   苏彤等的就是这句话。   交给预约医院的事交给他,她放心,到时候只要载着人过去就行。   苏彤是这么打算的,谁知道到了这天,陆一诚竟然还专门休息,陪着他们一起去做体检。   本来还有些扭捏,想着能不能和外甥女商量下,少做几样检查的,看到陆一诚在,又听说还是他亲自安排的,哪还敢讨价还价。   做完一系列检查,时间来到下午,孙红梅想说回去,苏彤却问她难道不想和外孙女睡一晚?   这诱惑太大了,加上陆一诚又说:“出来的时候,我妈还特意叮嘱,一定要带你们回去吃完饭,菜都买好了。”   盛情难却,加上能和陆敏相处一晚的诱惑太大,孙红梅和魏光亮这晚最终还是住在了陆家。   陆敏上学后,性格开朗了许多,加上可能是受苏彤的影响(陆家人是这么认为的),整个人也大方了许多,不仅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怕生,甚至那股新鲜感还会让她主动亲近。   所以当苏彤说今晚让她和外婆和外公睡时,陆敏非常开心接受了,拉着外婆的手问能不能给她讲故事。   孙红梅大字不认识几个,听过的故事也就那些,有些为难。   苏彤笑道:“没事,你就跟她讲小红帽的故事。”   孙红梅信了,这故事她从小听到大,熟。   只是哪里想到,这故事到底还是将五岁多的孩子吓到了,紧紧搂住她不放。   孙红梅既后悔自己讲得太吓人,又高兴外孙女这样亲近自己。   她轻拍着外孙女后背安抚:“外婆再给你讲个别的故事,好不好?”   陆敏眨巴着眼,害怕,但又实在想听,最后还是敌不过想听,点了点头。   于是,孙红梅开始讲三只小猪的故事。   前面还好好的,可是讲到大灰狼来了,一口气吹掉了一只小猪的茅草屋时,陆敏又害怕了,紧紧抱住孙红梅,嘟嚷道:“不要吃小猪,不要吃小猪。”   “好好好,大灰狼肯定吃不到小猪,他们都跑到大哥用砖头造的房子里,安全躲过了。”   听到是这个结局,陆敏才松了口气,没多久就在外婆怀里沉沉睡去。   有外孙女陪伴,孙红梅和魏光亮都忘记了白天做体检的紧张。   屋外,月光如水倾斜在这片安详的大地上。   屋内,陆家每个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这本应是个静谧又温馨的夜晚,如果陆一诚没半夜发现妻子似乎体温有些偏高。   他轻轻坐起身,并没有吵醒妻子,只是将手轻轻放在她额头之上。   虽然不是很烫,但他可以肯定,不正常。   可能是不舒服,苏彤睡得不是很沉,在陆一诚将手放在她额头没多久,也醒了。   “你怎么不睡?”苏彤声音还带着半睡半醒的迷糊。   陆一诚没回答,只是说:“你有点低烧。”   难怪,她觉得浑身肌肉好像有点酸。   不过她自己摸了摸额头,感觉不是很严重,应该吃点退烧药就行。   陆一诚下床找来退烧药,还倒了杯温水。   苏彤拿过,才将药放进嘴里,却觉得忽然一阵恶心,干呕了一声,将药吐了出去。   那次吃撑住院饿肚子的惨痛经历瞬间涌入脑海。   发烧……呕吐……她怎么觉得那么像呢?   再想到晚上吃饭,她比平常多吃了小半碗。   小半碗也已经不行了吗?   “我,不会是……”苏彤没说出口,不过陆一诚已经和她想到一块去了。   他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多。   等不及天亮了,他立刻找来衣服给妻子换。   一朝被蛇咬,苏彤也是害怕再遭一次不能吃喝的罪,想着这次症状轻,应该能很快遏制住,便乖乖换上衣服,跟着丈夫去医院。   下楼的时候,虽然已经尽量放轻动作,陆母还是听到了,赶忙起身出来看怎么回事。   陆一诚没得隐瞒,只好老实告诉母亲:“阿彤有点不舒服,我送她去医院看看。”   “那赶紧去,赶紧去。”陆母虽然担心,但也知道不舒服还是要赶紧去医院。   陆一诚点了点头,牵着妻子出了门。   这一路,苏彤的心情别提多凝重。   她一边告诉自己,这次只是一点点发烧,一点点恶心,远没上次那么严重,一边又止不住去害怕。   不能吃东西的日子,太恐怖了。   一路忐忑来到医院,苏彤还主动交代了自己曾经因为暴饮暴食得了急性胰腺炎的事。   医生问完她的情况,却拧着眉说:“你这情况不像是肠胃有问题啊,而且你说的这几日的饮食,虽然很丰富,但称不上暴饮暴食。”   只是,人又确实有点低烧。   医生纳闷,有点怀疑自己的医术。   沉默想了好一会,又问:“你现在会恶心吗?”   苏彤摇头:“不会。”   被医生这么一问,她才反应过来,她也就是在吃药的时候,被药的味道恶心到了。   医生沉思半响,告诉他们自己的推测:“唔……你这情况,我觉得有可能是怀孕。”   “不可能啊,我们……”苏彤下意识想否认,却想起在香港的那半个月,有那么一晚,两人兴致来了,酒店又没那啥……   那段时间是安全期,不至于这么悬乎吧。   医生郑重交代他们:“等妇产科那边的医生上班,做个详细检查吧。”   这个就算医生不说,苏彤和陆一诚也肯定会这么做的。   感谢完医生,两人出了急诊室,来到到医院一僻静角落的长椅处。   坐下后,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一诚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忐忑,激动,开心,不安……感觉好像人类能有的情绪,这会正汹涌涌向他。   他看了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妻子,有些担心她恼自己。   “阿彤……你……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苏彤愣愣看向他,说实话,她脑子乱得跟浆糊一样,根本想不到什么。   “你要是生气……”   陆一诚还没说完,苏彤就连忙表态,不想他胡思乱想。   “我不生气啊,我就是脑子有点乱。”   可能怀孕耶,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但其实,又好像挺不错的?! 第152章   陆家这边, 陆母担心得没了困意,怕自己躺回床上翻来覆去会影响到丈夫,便想悄悄换衣服下楼等。   谁知道才打开衣柜找衣服, 丈夫就睁开了眼。   陆政看着摸黑找东西的妻子, 顺手就把灯开了。   “几点了?”他以为已经到了平常起床的时间,谁知道拿起手表一看, 发现离天亮还早,不解问:“怎么不继续睡?”   陆母正心慌呢,见丈夫醒了, 便把苏彤生病的事告诉他。   陆政一听, 彻底清醒了。   “情况严重吗?”   陆母想了想刚才看到儿媳妇的样子, 斟酌了下,说:“倒也没有上次那么严重。”   陆政点了点头:“别担心,应该没什么事的。”   说着又让她回床上躺着, 虽然睡不着,但那么早起床也不知道干什么。   陆母一想也是,就放弃了换衣服的打算, 回床上躺着。   待妻子躺下, 陆政就安慰她:“前些日子体检, 阿彤一切都正常, 应该只是小病痛。”   听到这话,陆母的心定了不少。但很快她又想到一个问题。   “阿彤的舅舅和舅妈还在呢,一会他们醒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说。”   “没事的,就如实说, 藏着掖着,反而更让长辈担心。”   “也不知道阿彤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担心完这个, 又担心那个,陆母这天上午的心啊,一直慌到儿子和儿媳妇回来。   陆一诚和苏彤是十一点多才回来的,除了陆政得去上班,其他人都神色凝重坐在客厅等着,包括本来打算回去的魏光亮和孙红梅。   一看到他们,几个长辈立刻异口同声关心问苏彤的病。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苏彤就想到了长辈们可能会担心 。有些愧疚让他们担心,但也有一点期待他们知道真相后的反应。   等不到回答,性子急的孙红梅连忙再次问:“怎么回事啊?医生怎么说?”   她猜测应该没事,两个孩子看上去都挺轻松的。   到底是第一次怀孕,要去公布这个消息,苏彤还是有一点点羞涩的,她委婉卖了个关子:“医生说有点点低烧是正常的。”   “什么原因导致发烧啊?着凉了?”孙红梅自己做出了猜测,忍不住念叨起来:“我就说空调得少开,你着孩子怕热肯定是一晚上开到天亮吧。”   不过苏彤却摇头:“不是因为着凉。”她也不卖关子了,一鼓作气说出:“虽然验血报告还要两天才能拿到,不过医生说很大概率是怀孕了,让我注意些。”   其实大概率这词是她加上去的。   他们今天挂号的是一个拥有二十多年临床经验的医生,医生经验丰富,中西医兼修,帮她把完脉后就肯定告诉他们,她怀孕了。   苏彤已经很久没听过有哪个医生敢用这么肯定的语气断定问题了,在后世,可能是出个几个影响特别恶劣的医患矛盾,以至于很多医生都非常谨慎,告诉病人结果都必须等到检查报告出来。即便如此,也很少用百分百的口吻。   她有些动容,原来医生肯定告诉病人什么情况是这样踏实的。   如果可以,真希望可以不要变。真希望病人永远尊重医生,医生对待病人也永远自信且严谨。   开始,孙红梅还没反应过来,继续教育:“是要注意些……啥?”   孙红梅反应过来,一脸激动看着外甥女,“你、你怀孕了?”   苏彤点头。   “那还站着干什么?赶紧坐下。”孙红梅现在看这个外甥女,就像看易碎品。   陆老夫人和陆母的也半斤八两,婆媳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一激动,陆母甚至将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我怎么就没想到可能是怀孕呢,只想着会不会是你又吃多了身体不舒服。”   向来对儿媳妇宽容的陆老夫人,此时听到这话忍不住说她:“怎么能这么说话,就算是心里这样想,现在也不应该说出来……”   得了,陆老夫人也闭嘴了,她说的也没比儿媳妇好到哪里去。   关键时刻还是得孙红梅出来打圆场:“你们说得也没错,阿彤就是嘴馋。”   苏彤:……   这和她想的不一样啊,电视剧里,儿媳妇怀孕,两边的长辈不是应该会高兴地准备这准备拿,甚至还给点小奖励。为什么她地长辈却是将她一斤改好了地伤口巴拉出来看呢。   苏彤撅起小嘴,看向丈夫,无声控诉。   都是你这个罪魁祸首,让我怀孕,才给了长辈们将我过去的糗事拿出来揶揄的机会。   陆一诚小声安抚:“妈她们开玩笑的呢。”   苏彤当然知道她们是开完西奥的,她也没真介意。   她打了个哈欠,回来的路上就想着吃过午饭要好好补一觉的。   陆母细心察觉到,想到儿子他们凌晨就出门,肯定没睡几个小时,还好今天让云姨提早开始做午饭。   没多久,云姨那边就喊吃饭。   吃午饭的时候,在单位的陆政因为牵挂着儿媳妇的身体,打了个电话回来,确定没什么事这才安心。   而孙红梅和为光亮,确认苏彤没事,也打算吃了午饭就回去。   “昨天就秀芝姐弟看店,也不知道着两个孩子能不能看好。”   苏彤笑道:“放心吧,国豪可是有大半个月的摆摊经验的,秀芝又经常跟着你去镇上摆摊,肯定没事的。”   说是这么说,孙红梅还是不放心。   苏彤理解,所以也没拦着不让舅妈他们回去。   陆一诚见他们聊完,主动提出开车送他们回去。   孙红梅立刻拒绝:“你昨晚就没睡几个小时,别累着了,我们坐大巴也很快的。”   “不累的,都是车子在跑。”   最后,在陆一诚的坚持下,孙红梅和魏光亮还是坐上了他的车。   而苏彤呢,上楼洗了个澡,一睡就睡了几个小时,再睁眼醒来,送舅舅和舅妈的回家的丈夫都已经回来了。   “我睡了这么久?”苏彤不敢相信。   陆一诚摸了摸她额头,心算是放下来了。   医生说的对,好好休息烧会自己退下来的。   虽然知道自己睡了而很久,苏彤还是觉得很困,眼睛不想睁开。   她闭着眼问丈夫:“现在几点了?”   陆一诚告诉她:“快四点了。”   苏彤扶额:“完了,我睡了三个小时。”   睡这么多,晚上还怎么睡啊?   但到了晚上,她发现自己下午的担心有点多余。   吃过晚饭,全家一起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苏彤竟然就开始犯困了。   陆政还不知道儿媳妇可能怀孕的事,只是担心问:“阿彤这么疲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陆母这才回过神来,她只顾着高兴,都忘了告诉丈夫了,于是连忙告诉丈夫这个好消息。   陆政听后,立刻呵呵直笑,一些久远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   “我记得你当时怀一诚的时候也是嗜睡。”   陆母也想起来了,点头笑道:“特别是怀孕后期,坐在饭桌上吃饭都打瞌睡。”   “阿彤这么嗜睡,会不会怀的是男的?”陆政没多想,说完吃了妻子一记眼刀子,再看到儿媳妇已经愣愣说不出话,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不妥,连忙解释:“这话没别的意思,你千万别觉得有压力。我们家对生男生女向来讲究随缘,男孩女孩都一样。”   “爸,我怎么会误会你呢。”苏彤笑,她当然明白公公没那个意思。刚才她只是在想,不至于这么嗜睡吧。心里担心,想着等后天去拿抽血报告一定要好好向医生咨询一下。 第153章   事实证明, 嗜睡实难人力难以战胜。苏彤甚至熬不住一部电视剧播完,就打算上楼洗澡睡觉。   陆敏见母亲那么早上楼,有些舍不得。   陆母担心苏彤昨晚没睡好, 孩子跟她睡的话, 会影响到她休息。   苏彤却说没关系,陆敏睡觉很乖, 要说影响,怕也是她影响孩子,不过这话她没好意思说出来。   “那我先帮孩子洗澡吧。”陆母相信儿媳妇是有分寸的, 而且总不能因为怀孕了, 就忽略大孙女。   陆敏乖乖跟着奶奶去洗澡, 洗得香香的,抱着自己的娃娃上了三楼。   苏彤也刚好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看着洗得白白净净的女儿, 真觉得自家的孩子真是这世上最漂亮的。   躺在床上,陆敏和母亲说了昨晚外婆跟她讲小红帽的故事,说的时候还有些害怕, 直往苏彤怀里缩。   “妈妈, 大灰狼好可怕。”   小红帽的故事苏彤也很熟悉, 但不是从长辈那里听到的。在她的童年里, 就没有哪个长辈给她讲过故事。   她之所以知道这个故事,是有次和同事们聊天,同事们说起自己童年听过的难忘的故事,其中最多人说的就是这个。   那天回家后,她特意找出了这部动画片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是她的疏忽, 没想到这个故事确实挺吓人的,可能会吓到孩子。她看的时候没觉得害怕, 是因为她已经长大了,大到足够去分辨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故事。但小孩子的世界真的很单纯,他们并不能像成年人那样去辨别。   苏彤很自责,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对女儿说:“可是小红帽很勇敢呀,她战胜了大灰狼,救出了外婆。”   “真的吗?”陆敏昂起头看向母亲,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说:“太好了,小红帽和外婆都没事。”   “外婆没跟你说?”   陆敏摇头:“我听到外婆说,外婆是大灰狼假扮的就害怕,外婆就给我讲了三只小猪的故事。”   “原来这样啊,那妈妈告诉你,小红帽很聪明也很勇敢,很快就发现了外婆是大灰狼假扮的,用智慧战胜了大灰狼。”   具体如何战胜,苏彤也不想细说。说出来估计会再次吓到孩子。只要孩子知道,结局是好的,就不会想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就害怕。   “妈妈今晚也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陆敏开心点头。   “不过听完这个故事得乖乖睡觉,因为妈妈很困。”   “好。”   一大一小,愉快达成约定。   苏彤拿起放在床头的一本书,本想挑一个来讲的,但发现都挺长的,她又挺困的。   极度疲惫之下,潜力被逼出来了,苏彤现场创作了一个简短又不失可爱的故事。   目光虽然看着书,但嘴里说的,却是她临时想出来的。   “小黄鸡和小白鸭是好朋友,有一次动物园举行运动会,小黄鸡和小白鸭去看比赛。但动物实在太多了,动物群将它们冲散了。小黄鸡害怕小白鸭走丢,就想去牵住它的手,谁知道一不小心抓到了小黑鸭的手。小白鸭看到,急了,连忙说‘哎呀,你握错了鸭’。”   这个故事是苏彤忽然想到上辈子的一个谐音梗‘我错了呀’,胡乱凑合着编的,毫无故事性可言,但是陆敏却听得咯咯笑。   听众捧场,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行啦,那我们睡觉吧。”苏彤将书一合。   陆敏乖乖躺好,明明听故事的时候还很精神,但入睡却比苏彤还快。   看得她好羡慕,孩子无忧无虑,就连睡觉都那么纯粹。   接下来两天,陆一诚连跑了两天的医院。   第一天是拿魏光亮和孙红梅的体检报告,结果还不错,有的那点小毛病也基本是这个年纪大部分人会有的。   第二天就紧张喽,去拿妻子的验血报告。   苏彤本来是打算一起来的,她想向医生咨询些问题,但一上车,闻到汽油味,整个人就吐得不行。   没办法,只能留在家里,交由他代问。   来到医生诊室门口,陆一诚心跳不由加速。虽然知道基本不可能出错,但还是怕万一。   医生看到只有他一个人过来,开玩笑道:“爱人在家养胎?”   听到这话,陆一诚不安的心瞬间安了下来。   医生将苏彤的化验结果单递给陆一诚,再次恭喜道:“恭喜你们,上次交代要注意的事,可一定要记住。”   这话她几乎对每一个来找她看病的孕妇及家属交代过,但很少重视的。当然,大部分也没什么事,平安诞下孩子。但还是有小部分孕妇和家属因为不听劝,导致孩子没了。所以她不管孕妇和家属什么态度,一定会尽自己的职责,能多提醒就多提醒。   “好。”陆一诚接过化验接过单,再次感谢医生,并问了几个问题。医生也很有耐心一一做了解答。   手握答案的陆一诚,心情美滋滋回家。   陆老夫人和陆母也在家里焦急等着陆一诚,越急越觉得时间过得慢。   两人都不知道第多少次问对方“怎么一诚还没回来”。   苏彤在一旁看得直想笑,不过并不妨碍她美滋滋吃着云姨蒸熟的水果。   说实话,水果蒸熟后口感真的差很多,但没办法,谁让她现在容易吐却控制不住嘴馋呢。   其实她症状已经这么明显了,要不要那张纸基本都不会改变,何必焦虑呢。   她看了眼一旁玩积木的女儿,笑眯眯拿起一块水果,问:“要不要吃?”   陆敏立刻警惕摇头,并挪了个位置,让自己尽可能远离母亲。   刚才她被苏彤哄着吃了一块,难吃得她小脸皱成一团,所以她现在已经非常清楚,母亲盘子里装的水果不好吃。   苏彤叹气,连孩子都知道这样吃不好吃,她怎么就还管不住嘴呢?   改天得去新华书店买基本怀孕方面的书看看,看孕妇一般能吃什么,拓展一下现阶段能吃的美食范围。   她没想到,丈夫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陆一诚从医院出来后,特意去了一趟新华书店,买了几本和怀孕这方面有关的书。   苏彤翻了翻,还真有孕妇饮食的。   见妻子光顾着翻书,陆一诚笑问她:“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结果?”   苏彤白了他一眼:“书都买回来了,结果不是很明显吗?”   陆一诚笑,还真是说得太对了,不过他还是把那张化验结果单递给母亲和奶奶看。   其实陆老夫人和陆母也看不懂,但也很开心捧着看了好一会。   最后回到陆一诚这里,他小心收好。   陆母看完结果单,更是一脸慈爱看着认真看和怀孕相关书籍的苏彤,感叹道:“阿彤好像忽然一夜之间长大了。”   虽然不懂,但是会主动看书学习,谁敢去想,这之前还是满脑子就惦记着吃的大孩子。   婆婆这话让苏彤抬起头,冲她甜甜一笑:“你们总说我这不能吃那不能吃,我决定了,以后照书吃。书里说可以吃的,我就多吃。”   陆母:……   感动还是不要太早,老祖宗说的本性难移,果然是对的。   陆老夫人看到儿媳妇吃了这样一瘪乐得直笑,笑话她:“你怎么敢相信她能管住嘴啊。”   这话苏彤可不认的,一本正经和奶奶辩解:“我这叫喜而不迷,虽然喜欢吃的东西很多很多,但现阶段不该吃的,我还是会乖乖控制的,这怎么能不算管住嘴呢。”   还别说,陆老夫人听后觉得这话还挺有道理的。   陆一诚也觉得她说得对,不过还是将她手中正在看的书抽走。   “医生今天特意跟我交代,孕妇不能过度用眼。”   “就看这么一会书,你管叫过度用眼?”苏彤觉得,这也太苛刻了。等几十年后,智能手机盛行,他就知道什么叫过度用眼了。   陆一诚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就是紧张。   苏彤打了个哈欠,吃完水果困意又来了。   “行了,我不过度用眼,我上楼闭目休息。”说着,正准备起身,想起来自己重点丈夫问医生的问题——为什么别人怀孕精神得可以干一整天活不觉累,她却动不动就犯困。   “医生说是正常的,每个人体质不一样。”   这答案和苏彤猜想的一样,不过她让丈夫问医生,也只是求个心安。   她担心嗜睡是不是身体发出什么信号,只要不是就好。   斗转星移,苏彤的嗜睡,在怀孕三个月左右忽然得到好转。   这段亲身经历,神奇得她不得不感叹人体构造的奇妙。   人恢复了往日的精神,她自信满满,觉得曾经的自己又回来了,于是主动提出和婆婆一起去买中秋节要送人的礼。   今年的中秋节格外早,还有不到一个星期。   虽说儿媳妇怀孕已过了最不稳定的前三个月,但陆母还是不放心她操劳,毫不犹豫拒绝了。   苏彤那本满是笑意的脸瞬间垮了下去,她还盘算着一起买中秋要送人的礼,顺便也买些自己想吃但是很久没吃的零食。   盘算破碎,沮丧了一会,她又想到了其他主意。   “妈,我现在没事了,开车也不吐了,今年中秋,就让我陪你和奶奶去拜访亲朋好友吧。”   不能自己买,她可以蹭吃蹭喝啊。   谁知陆母还是果断拒绝了。   “不行,你现在身子不方便,不适合太奔波。”   苏彤还想说不觉得奔波,就听到婆婆又往下说:“再说,今年我也不打算去走亲访友,到时候开摩托车去送送礼就回。”   走什么亲戚,她肯定要留在家里照顾儿媳妇和孙女啊。   苏彤明白了,今日她的如意算盘是注定打不响的了。   坐在客厅另一头闲聊的陆家父子,看着屡屡吃瘪的苏彤,不由相视一笑。   两人显然也看出了苏彤真正所图。   只不过,在这阳光明媚的周六,苏彤的算盘没打响,有人却打着算盘过来了,还是如此明晃晃的。 第154章   快中秋了, 陆绢和江飞燕带着孩子回娘家,也是人之常情。   陆老夫人很久没看到这个曾外孙了,一见到也是欢喜的很, 抱着不撒手。   陆敏对于比自己小的孩子也觉得非常新奇, 围在陆老夫人旁边,眼睛溜溜看着才勉强会走路的小奶娃。   陆老夫人见她似乎很喜欢, 便问:“敏儿,弟弟可不可爱?”   陆敏点头,特别是看到小奶娃吐泡泡时, 更是面露惊奇:“他吐口水耶。”   陆老夫人拿了张纸巾轻轻将孩子流出来的口水擦掉, 但是刚擦完又吐。   江飞燕见状, 说:“外婆,不用管他,擦不过来的。”   陆敏见宝宝一直吐泡泡, 忍不住问:“为什么弟弟一直吐泡泡?”   陆老夫人回答不上来,只能告诉她:“每个孩子小的时候都是这样的,等长大了就不会了。”   “我也是吗?”陆敏不敢相信。   陆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是啊。”   “为什么现在不吐泡泡了呢?”陆敏还是很好奇。   陆老夫人回答不了, 无助看向孙子和孙媳妇。可这个, 苏彤也不知道。   陆一诚自信淡淡开口:“小婴儿的唾液腺不成熟, 所以会一直吐泡泡。”   只是新问题又来了, 陆敏又问:“唾液腺是什么?”   陆一诚沉默,并非不能和孩子解释唾液腺是什么。只是意识到,如果解释了这个,势必会引出下一个问题。问题复问题,问题无穷尽, 他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妻子说孩子启蒙阶段就像是一本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   苏彤乐了,拍了拍丈夫肩膀以示鼓励。   陆一诚回以微笑, 面不改色告诉女儿:“这些你以后上学都能学到的。”   陆敏有些遗憾问:“爸爸也不知道吗?”   陆一诚果断点了点头:“术业有专攻,爸爸不是学医的。”   “哦,那我以后去学医吧,学了以后告诉爸爸。”   孩子单纯又真挚,硬是让陆一诚生出了几分羞愧,反思自己怎么能对孩子没有耐心。   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阶段,问多几个问题又怎么了……问多几个问题,好像还真会将人问崩溃。   他只能默默将良心按下。每一对父母,在孩子这个阶段,怕都是半斤八两。   看到聪明能干的丈夫在女儿面前也如此吃瘪,苏彤心情无比舒畅,以至于在吃午饭的时候,吃了两碗后都忍不住想吃第三碗,被其他人拦住了。   陆娟还不知道苏彤怀孕的事,只是羡慕道:“侄媳妇胃口真是越来越好了,不过我听说很多胃口好的人在怀孕后都吃不下,不知道侄媳妇以后会不会这样。”   听到这话,陆老夫家人立刻很不高兴瞪了她一眼:“你放心,阿彤绝对不会这样。俗话说能吃是福,阿彤是有福之人。”   陆娟嘿嘿笑了笑,嘴硬道:“那可不一定,我当时怀飞燕的时候就什么都吃不下。”   “那是你。”陆老夫人轻哼一声,也没要继续瞒着女儿,告诉她苏彤已经怀孕了。   陆娟诧异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看着坐在对面的苏彤。   “真怀孕了?怎么身材一点都没变化?”   这话苏彤权当夸赞了,心情美滋滋。   陆老夫人笑她:“这事还能拿来开玩笑?”   “也是。”说着,陆娟看向陆一诚。   难怪她觉得这个跟木头差不多的侄子,今天竟然罕见喜气洋洋,原来是又要当爸爸了。   不过着对她来说也是好消息,苏彤怀孕大家肯定都高兴,对她要说的事更有利。   午饭吃到尾声,一直和母亲兄嫂闲聊的陆娟话锋一转,说:“妈,哥,嫂子,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有件事想求你们的。”   “什么事?”陆老夫人下意识以为她又和江涛闹矛盾了,当即心一沉。消停了两年,她还以为女儿和女婿互相折腾了半辈子,终于能好好过日子了。   “是这样的,我们想换房子。”   不是和女婿闹矛盾,陆老夫人松了口气,但听到换房子,她又很糊涂。   这房子哪里是说想换就能换的,也没听说江涛单位有新建福利房啊。   陆娟也知道大家肯定听得有些糊涂的,于是详细和他们说了。   这事说来也非常简单,就是他们前段时间了解到西区那边有几栋新建的商品房,动了想买的心思。   筒子楼毕竟几十年了,破旧是一回事,不方便也是事实。再想到孩子一天天长大,现在这个房子肯定是不够住的。   陆家人也觉得陆娟考虑得挺对的,甚至对到不像是她能考虑到的。   这话晚辈不好说,陆老夫人却是无所畏惧的,直接了当说了出来:“真不敢相信,这么周全的考虑会是你这脑子能想到的。”   陆娟有些不好意思笑笑,她当然也承认以前自己任性不懂事,但女儿结婚又离婚后,她确实成熟了很多。   这想法还真是她先提出来的,丈夫和女儿听后,想了好久,才同意。   “妈,我们想买房,但是钱不是很够。”   陆老夫人笑:“所以就想跟我这个老母亲要?”   她倒也愿意帮,只是她金银首饰不少,但钱还真没多少。   陆娟却摇头,说了句大实话:“妈,你能有多少钱啊,我怎么敢想你的。”说着,陆娟看向陆一诚:“大侄子这两年生意不是做得不错嘛,能不能借……”   她还没开口说借钱这两个字,陆政就开口制止她。   “行了,先吃饭,吃完饭你们到我书房来一下。”   陆娟平时就畏惧这个兄长,何况这次还是有求于他们,大哥一开口,便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吃过饭,陆娟和江飞燕跟着陆政进了书房,其他人则坐在客厅闲聊。   陆母担心儿媳妇会因为陆娟想向儿子借钱不高兴,好几次偷偷打量。   苏彤在心里默默叹气,她这个婆婆真不适合干这种事。   于是,在婆婆又一次看过来时,苏彤故意对上去,两人目光来了个明晃晃地对视。   陆母不好意思笑了笑,连忙低下头看向两个正在一起玩积木的孩子,故意说:“没想到两个岁数相差几岁的孩子也能玩到一块去。”   苏彤嗯了声,说也奇怪,哭闹起来谁的话都不听的江泽竟然格外听敏儿的话。敏儿一句不许哭,就乖乖闭上嘴。难道隔着个表,也有血脉压制?   如果是,那真太好了,她肚子里这个还是敏儿的亲弟弟呢。希望将来孩子也能被敏儿这个姐姐压制,这样她就轻松多了。   苏彤思绪已经飘到别处去了,陆母还想着小姑子要和儿子借钱这事。   也不知道儿媳妇会不会介意,应该是不会介意的,阿彤性子大方。但转念又一想,大方归大方,如果会介意也太正常了。不管儿子挣多少钱,那也是他们夫妻的。小姑子这么做还是不懂事。借钱买房子,怎么不会先私下和她这个大嫂说呢,非要这么突然在饭桌上说出来。   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陆母又忍不住偷偷瞥了儿媳妇一眼。   呃……再再次被抓个正着。   苏彤装不下去了,有些无奈,问婆婆:“妈,你想和我说什么?”   陆母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说,最后干脆说:“我看你爸的态度,姑姑买房这事,是不想你们插手的。”   “为什么?”苏彤很不解,她还以为公公之所以会将姑姑母女叫进书房,是因为思想上多少还没转换过来,想劝说姑姑呢。   所以原来是不想姑姑和一诚借钱?   为什么?陆母倒被儿媳妇问住了。   还能为什么啊,不就是心里清楚,他这个妹妹说是说借,但哪有那个能力还。这钱借出去,肯定就是有去无回的,不想在儿媳妇心里留下疙瘩。   她不好意思说出来,陆老夫人倒是不客气,冷哼了声说:“你姑姑跟我们借过那么多次钱,你见过哪次还的?”   苏彤笑笑,说:“可是,你们借钱给她的时候,不是也很清楚,这钱不可能还吗?”   “是啊,清楚,所以也认了,我们啊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你们愿意,怎么就知道一诚不愿意呢?”苏彤和长辈们说出自己的内心想法:“我其实很不喜欢被人占便宜,如果是以前的姑姑,我可能不大乐意理这事。但她这两年真的变化很大,这次买房的出发点也是想着家人,想着孩子。所以,如果是我,在能力范围内能帮忙,其实并不介意。”说完,她问陆一诚:“你介意吗?”   其实还有两点她没说,一就是她和姑姑之间隔着奶奶,奶奶对她好,她也愿意为了奶奶爱屋及乌。二就是她说的能力范围,指帮这个忙并不费吹灰之力。比如有一百万身家,有人想借一千八百的,这点金额并不会影响到自己的生活,又怎么会不乐意呢。   陆一诚颔首,他自然也是不介意的。   苏彤这番话,听得陆老夫人很是感动,甚至忍不住湿了眼眶。   不管她如何嫌弃这个不争气的女儿,但到底是十月怀胎生下的,又怎么可能做到真的不管不问。只不过她也清楚,这和孙子关系不大。   愿意管是情分,不愿意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今日,听到孙媳妇是这样想的,她身为陆娟的母亲,怎么能不敢动动容,以及松了一口气。   “好孩子,奶奶知道你是好孩子。不过你姑姑这人啊,你也不知道她以后还会不会变。所以还是别给她知道你们是这么想的,知道吗?”   苏彤哭笑不得,但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奶奶的爱竟是如此不偏薄。 第155章   陆娟和江飞燕在陆政书房谈了快一个小时还没出来, 陆母有些坐不住了,担心丈夫会不会收不住脾气。   就在她忐忑犹豫着要不要去敲门之际,三人终于从楼上下来了。   陆娟母女笑容满面, 看上去心情极好。   陆母松了口气, 不过这也让她忍不住好奇,他们在书房里到底谈了什么。   陆娟一坐下, 陆母就忍不住问她:“你哥没骂你?”   “嫂子,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哥脾气那么好, 怎么会骂人呢。”   陆母狐疑打量着她, 不敢相信这话会从她嘴里听到。   丈夫对任何人脾气都不错, 惟独对着这个妹妹没多少时候是好脸色的,所以她没少在自己面前抱怨这个大哥脾气不好。抱怨了几十年了,今天突然夸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难道刚才在书房里,丈夫许诺了她什么好处?   不止陆母觉得奇怪,陆老夫人也是诧异, 笑问女儿:“稀罕了, 今天竟然会夸你哥。说吧, 你哥给了你什么糖吃?让你嘴也变甜了。”   陆娟嘿嘿笑笑, 这事反正也没什么好瞒的,便直接告诉母亲:“我哥说我们买房差的钱,他借给我们。”   “就这样?”   “嗯,不然呢?”陆娟笑眯眯看着亲妈,不是这样她会那么高兴?买房的事解决了, 她可太高兴了。   不过陆老夫人的意思并不是陆娟理解的那样,她只是纳闷, 就这件事,怎么用得着在书房谈这么久。   陆娟这才回明白过来,笑呵呵道:“那自然是不止说这个的。”   大哥先是问了她和女儿好多,确认他们确实是深思熟虑后真心想买房,然后又和她们说了好一番道理,意思大概是他这个当大哥的还在,生活中遇到什么困难应该直接来找他,而不是去麻烦小辈。   其实她也不是想麻烦侄子,只是潜意识里觉得侄子开公司,肯定有钱。   今天她真的特别高兴,不仅是大哥承诺他们买房的钱他来给,更是大哥那句话,他这个大哥还在,有什么困难找她。   这话让陆娟特别踏实,也觉得特别骄傲。   不管她曾经如何,娘家人始终都没当她是外人。   苏彤陪着坐到两点多,虽然现在不像之前那样嗜睡了,但午睡这个习惯还是在的,熬到这个点实在熬不住了,便对其他人说要上去睡一会。   陆娟也生过孩子,知道怀孕的人需要多休息,听到这话有些自责道:“你说你,怎么忽然讲起礼数来了?以前我们看彼此不顺眼的时候,哪次我来你不是该干嘛干嘛。怎么现在怀孕了,更应该多休息的时候,反而讲究起来了。”   这话说的,还真是不留情面,苏彤听得忍不住笑了。   有一说一,姑妈这人虽然有时候挺不讨人喜欢的,但性子是真的直,就算是是坏心也是使得明晃晃的。   这话苏彤没介意,陆老夫人却是忍不住板起脸训斥女儿:“你这张嘴啊,怎么活了半辈子还是学不会好好说话呢,要是实在不会说就闭嘴。”   陆娟挨了训,故作委屈道:“妈,那怎么成啊,要我闭嘴,这不是故意让我难受嘛。”   陆老夫人冷哼:“那你就给我难受着。”   陆娟嘿嘿笑了笑,不和母亲争论。   陆老夫人也不想理她,转过头柔声对苏彤说:“快上去睡吧。”   苏彤点了点头,不过离开之前,她还是想对奶奶说:“奶奶,你也别说姑姑,她说的是大实话。”   这话直接让陆老夫人噗呲笑出声,笑骂道:“你这孩子,她说你呢,你还说她说的是大实话。行了行了,赶紧上去睡觉吧。”   苏彤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是真的扛不住了。   这一觉,苏彤以为自己睡了很久,但醒来看了眼时间,发现不过才四十分钟左右。   在床上赖了几分钟,起床去洗脸,却意外发现陆一诚在书房看书。   她在书房门口停住,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问他:“ 你怎么上来了?姑妈她们走了?”   陆一诚嗯了声,放下书起身走向她,笑道:“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不知道,睡够自然醒的。”回完丈夫,她指了指浴室的方向:“我先去洗把脸。”   这个天气,睡一觉醒来,总感觉脸上油腻腻的。   陆一诚又嗯了声,不过却是跟着她来到浴室,边看着她洗脸边说:“爸跟我说了,姑妈买房缺的钱,他这边会给。”   “嗯,我上来睡觉之前,姑妈不是已经说了吗?”苏彤对着镜子擦脸,抽空瞅了他一眼。   “爸的意思是,给。”   苏彤笑:“不然呢?我还会真信了姑妈说的‘借’不成?”   陆一诚也笑,这个确实是。   “爸希望我能和你解释清楚,姑妈是他的亲妹妹,他是没办法不管她的。何况爷爷离开前,他答应过爷爷会照顾好这个唯一的妹妹。不过那也只是他的责任,他不会让姑妈连累到我们的。”   他只是转述原话,‘连累’二字,陆一诚觉得严重了。   听到这话,苏彤叹了口气,将毛巾挂好后,问丈夫:“你就没帮我说两句?”   比如她真的不会介意什么的。   “说了,妈也说了刚才你在客厅说的那番话。”   “所以,爸有没夸我识大体?”苏彤开玩笑。   然陆一诚还真点了点头:“不过爸说你懂事是一回事,还是要跟你解释清楚的。”   “咱爸还真是……极有担待的一个人。”她不敢说公公想太多,毕竟站在他的角度,会担心她不高兴也是正常的。   两人边说边聊又回到书房,坐下后,苏彤推心置腹和丈夫说了一番话。   “其实姑妈她可能性子有些蛮横,但说实话,真称不上是什么难缠或者不可理喻。嫁人后这几十年,她也就占占娘家小便宜,改善改善家里基本生活,称不上扒拉着娘家吸血。”   “和奶奶借钱,每次要的也不过就是一百几十,估计也是真困难了才会开这口。能心安理得不还,可能也就当亲妈接济女儿了。还有咱爸,哪怕是没升职前,在市政府也是能说上一两句话的,她也没仗着自己亲哥位高权重怎么样。”   “还有你,下海开厂也算成功,全大院的人都知道你赚了不少钱,车子一辆接一辆买,可是姑妈除了这次买房有打算向你开口,其他时候有过吗?哪怕看到妈会开摩托车后各种羡慕,也没跟你或者爸要一辆。”   这一切苏彤也是看得很明白的,所以才会说姑妈也就是占占娘家小便宜,完全称不上扒拉着娘家吸血。   不过当然了,这一切如果要去计较,也是完全可以的,占便宜本来就不占理。   陆一诚淡笑看着妻子,不自觉点了点头。没想到这事她看得比他和父亲还透彻。   “姑妈要是知道你这么评价她,说不定会当你是知己。”   苏彤立刻瞪了丈夫一眼:“谁要当姑妈的知己,虽然我这么说,可并不认为我喜欢姑妈那种性格。”   姑妈那种性格的人,平日里还是要少接触的好吗?   当姑妈的知己,那不是说她也是同类人?   她才不是。   “好好好,我说错话了。”陆一诚立刻认错。   说了太多话,苏彤渴了,也饿了。   陆一诚陪着她下楼,一楼客厅只有云姨在。   云姨很有经验,猜到苏彤睡醒可能会饿,蒸了一碟饺子在锅里热着,看到她下来,便问要不要吃。   苏彤开玩笑道:“我觉得云姨好像已经将我完全看透了,还没说饿呢,就已经知道我饿了。”   云姨笑,进厨房去给她拿饺子。   陆一诚也拿起她的杯子,重新倒了一杯水。   云姨很有分寸,并没有蒸太多饺子,一盘加起来也不过十个左右。   苏彤吃完,刚刚好不饿,只是也带了点意犹未尽。   填饱肚子,苏彤才问云姨:“奶奶呢?”   “带着敏儿在外头玩呢。”说着,也一并将陆母和陆政的行踪说了。   听完苏彤笑了。婆婆又载着公公出门了,看来婆婆是真的爱上了开摩托车。   陆一诚见妻子精神不错,提出去外头散步。   苏彤犯懒,不想去。   陆一诚只能拿出科学理论来说服她:“每天坚持散步,有利于身体的血液供应,促进胃肠道的蠕动,对大人非常友好。而且散步过程中,子宫规律性的受到了刺激,对宝宝的发育也有好处。”   “你怎么知道的?”苏彤承认被说服了,只是也很好奇他怎么会知道怎么多。产检的时候虽然他也陪着,但医生并没有说过散步的好处啊。   陆一诚也坦诚:“以前也看过一些书籍。”   以前?那只能是怀敏儿的时候了解的喽。   这个男人,方方面面的责任心还真是比一般男人强。   这一刻,苏彤更加感触,嫁人真的不能被爱情冲昏头。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哪怕不能给你爱情,却可以给你该有的担当。   苏彤不是恋爱脑,她觉得一个男人有担待,有能力给家人富足安稳的生活,比什么都强。   她甚至觉得,恋爱脑是有了网络这东西后才开始盛产的。   网络的发展,那些歌颂爱情的电视电影,特别是后来的短视频,让多少不经事的年轻男女被洗脑成爱情至上。   其实长大后,细细推敲那些流传下来被歌颂了几百几千年的爱情故事,哪一个不是悲惨结局的。   孔雀东南飞,男女殉情。   莺莺传,男的始乱终弃,女的另嫁他人。   红楼梦,女的在男的大婚之夜泪尽而逝。   ……   但这些话她可不敢说出来,不然这个男人搞不好睡觉的时候又会搂着她逼问,你为什么能这么理智,是不是不在意我。   她目光温柔看着丈夫,其实如果没有他,她大概依旧还是那个不敢对感情敞开心房的她。   真奇怪,经过这么多后,不知不觉,她竟会觉得他们其实挺配的。   他有过的经历,那颗依旧敢百分百付出的心,一切的一切,于她而言似乎都是恰好。 第156章   被妻子这样看着, 陆一诚还真有点吃不消。   他完全没有抵抗力,几乎在她看过来的第一秒就差点想投降。   但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他清楚知道自己必须坚持住原则。   他心一横, 撇过头, 说:“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   苏彤微愣,随后噗呲笑出声, 这男人竟然怀疑她为了能不去散步在使美人计。   “好好好,我们去散步。”苏彤站起身,将自己的手交到他掌心。   这举动让陆一诚心情非常好, 嘴角都不自觉上扬。   虽说已快到中秋, 但秋老虎这话真不是假的。   傍晚的大院, 依旧还有着太阳的余热。   苏彤本就是怕热之人,怀孕后似乎更怕了。走了一小段路,就已经热得额头开始冒细汗。   陆一诚察觉到, 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手帕递过去。   苏彤意外:“你还准备了这个。”   意外归意外,还是连忙拿过擦汗,边擦边和丈夫吐槽:“你说我怀孕后怎么那么怕热啊?”   陆一诚笑道:“孕期人体激素水平比较高, 代谢加快, 所以会怕热一些。”   原来是这样, 苏彤只知道孕妇体温会偏高, 却只是知道结果,不知道原因。   她笑道:“感觉有你,就好像有个家庭医生在身边一样,心里特别踏实。”   这话是真心的,虽说她怀孕后, 到目前为止,除了嗜睡外并没其他什么特别剧烈的反应, 但新手孕妇嘛,很容易遇到点事,或者身体有点不舒服就慌乱。每当这时候,陆一诚总能很快安抚住她的情绪,冷静告诉她为什么。   他懂就算了,还从来不会对不懂的她硬生说教,认为她这个准母亲也必须了解,逼着她去学习这个了解那个。   对于她,他似乎总是这样,理解,尊重,包容,就像那能容纳百川的大海。   不对,是连大海都能容纳的天空。   想到这些,她忍不住又感叹乐句:“真的还好有你。”   陆一诚没因为妻子这番夸奖而骄傲,身为丈夫,不就应该得让家人踏实才对吗?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陆一诚见苏彤已经热得脸颊微红,也不敢太勉强,便提议回去。   其实苏彤并不难受,她身体年轻,一直以来又很健康,加上现在怀孕不过三个来月,身形都还看不出什么变化,并不会因为走这点路就难受。   不过丈夫提出回去,她自然也是乐意的。   “我们以后可以晚上才出来散步吗?”   “不行。”陆一诚想也没想,果断拒绝,“晚上灯光太昏暗,不太安全。你是有身子的人,可禁不得半点摔。”   苏彤也明白这个道理,那看来只能是傍晚了,毕竟比起热,早起的难度还是更大些。不过好在已经中秋,这天热不了多久。   她的预产期在明年三四月,正是不冷不热的时候,坐月子也不至于会太难受。   这么想,她真觉得这个怀孕时机太好了。孩子是个体贴母亲的。   就在他们往回走的时候,看到了出来玩的陆老夫人和陆敏。   陆敏看到父母,立刻高兴朝他们奔去,献宝似的将自己捡到的特别的树叶递给他们看。   “妈妈,我和奶奶捡到了好多漂亮的树叶。”   苏彤这才想起上周五去接孩子时,老师特交代家长的事。这周末要和孩子共同画一幅画,还有下周一让孩子带几片特别的树叶回学校。   她轻轻拍了拍额头,叹气道:“我记性怎么变得这么差呀,竟然忘了老师交代的事,还好我们敏儿记得。”   陆敏咯咯笑,让他们帮忙选出几片最漂亮的。   一家三口来到石凳坐下,认真商量后选出了五片三人都一致认为最漂亮的树叶。   在他们挑选树叶的时候,陆老夫人和大院里一个平常玩得比较好老太太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看着这一幕。   老太太看着已经半截人高的陆敏,感慨道:“敏儿明年要上小学了吧,小孩子长得可真快啊。”   陆老夫人点头:“可不是,明年就要上小学了。”   “我还记得阿彤刚嫁到你们家的时候,敏儿说话都还不大利索,没想到一转眼就已经是个能说会道的活泼小姑娘了。”老太太说到这,忍不住就说多了,“有句话说出来你可以别不高兴,当初我还以为你们家敏儿随了一诚,长大得是个闷葫芦呢。”   陆老夫人轻哼了声,看向她:“你这语气好像挺嫌弃的,像我们家一诚怎么不好了?他不是被你们从小夸到大吗?”   老太太笑道:“男孩子当然没什么,话少点还显得性子稳重呢。但女孩子不行,性子这样沉闷,以后嫁人了可怎么和婆家人相处怎么应对那些人情世故。”   陆老夫人可不乐意她这么说,争辩道:“你这是双标。男孩子是稳重,女孩子就成了沉闷。”   “你别怪我说话难听,但社会对我们女人不就是这么双标吗?”   这话说的,陆老夫人还真是没办法反驳。   只是她非常非常不高兴,在她心里,陆敏就是这天底下最可爱的孩子。一想到被自己细心呵护的孩子,长大后很可能还会遭人嫌弃,忽然就不想让孩子嫁人了。   明明离长大还远着呢,但就是想想就心痛。   “不跟你聊了,我回家去。”心情不怎么好的陆老夫人站起身,朝苏彤他们走去。   苏彤他们也已经选好了叶子,听到奶奶说要回去,自然是要一起了。   回到家,陆老夫人就忍不住和孙媳妇吐槽刚刚在外头,另一个老太太对自己说的话,愤愤让孙媳妇评理:“你说她怎么能这么双标。”   苏彤想了一下,如果陆敏长大后,真和陆一诚一样,自己的日子会是怎样?   和女儿逛街,看一样名牌包包,搞不好第二天包包就出现在眼前。   和别的老太太打牌,如果不小心输了,回家只需要轻哼一声,输掉的钱就会加倍递到自己手里。   一年四季的衣服,每年的新款珠宝首饰,塞满了衣柜和首饰盒。   ……   天啊,她真不敢去想这样的日子会有多美好。   再看向女儿,苏彤的目光又慈爱了几分。   陆老夫人以为她是想到孩子长大了要嫁人受委屈心疼,心忽然一软,又安慰起来:“不过这些都是假设,以后你眼睛放亮点,敏儿找对象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把把关。”   “放心吧奶奶,我这关可不是那么好过的。”   苏彤顿时燃起了熊熊斗志,她不想做那种阻拦子女追求自己幸福的母亲,所以她必须要做一个能教会子女去选择自己幸福的母亲。   -   中秋一过便是重阳,过去因为顾及陆敏年纪太小,魏陆两家人去拜祭魏秀兰时都没带上孩子。   但今年陆敏已经快六岁,明年就要上小学了。两家长辈商量过后,决定从今年开始,祭拜都带上孩子一起。而苏彤因为怀孕,长辈们便让她留在家中。   陆敏一直知道,她有两个母亲。   第一次去祭拜生下自己的母亲,她乖巧且懂事,大人们让她做什么便乖乖做什么。   她对生母所有的记忆,都是来自现在这个陪伴着自己的母亲。但孩子和生母之间,似乎连着一种天性。   拜祭回来,陆敏的明显可察非常低落。   她谁都不想亲近,只粘着苏彤,满眼的迷茫和不安。   这种不安的情绪,晚上睡觉前到达了顶峰。   躺在床上,陆敏紧紧扒拉着母亲的手,低声喊了句妈妈。   苏彤心疼了一天,但她也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孩子。   很多人都说,孩子的生母离开得早,谁对孩子好,孩子便亲谁。这话固然不假,但她从来不认为,孩子在母体的那十个月是白待的。   苏彤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背,柔声问:“你想和妈妈说什么?”   陆敏嘴张了张,她其实也不知道想说什么。   苏彤替她说出:“今天去拜祭了亲生母亲,很难过是吗?”   陆敏点了点头。   这个年纪的孩子,对难过的理解并不像大人那么复杂。   眼睛想流眼泪,就是难过。   “妈妈,我今天给另一个妈妈磕头了。”   “嗯,做得好。”苏彤摸了摸她脑袋。   “妈妈,你跟我再说说另一个妈妈吧。”   陆敏今天拜祭生母,那冰冷的墓碑,萧肃的墓园,带给只有六岁的她太大冲击了。   不安,陌生,以及无尽的冰冷。   这和妈妈曾跟她讲过的母亲完全不一样,妈妈嘴里说出来的母亲,是那样温暖,明媚,让她儒慕。   所以,她急切需要找回这种感觉。   “嗯,另一个妈妈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   苏彤谈起魏秀兰,心情平静。   生老病死,非人力所能左右。但人的情感,到底是自己能掌控的。   虽然嫁给陆一诚,陆敏也喊自己一声母亲,但她从不觉得自己是抢了别人什么。表姐是敏儿的生母,是她这辈子最不应该忘记的人。   陆一诚洗澡出来,看到妻子在和情绪低落的女儿讲述生母,安静站在门口,没有去打扰。   他的目光深深看着神情平静的妻子,此时的心情说不上轻松。   苏彤感受到他的注视,也抬头看了一眼。   经过苏彤的安抚,陆敏的情绪终于又慢慢安定下来,靠着她沉沉睡去。   陆一诚这才走进房间,从另一侧轻轻上床。   他再次深深看了妻子一眼,大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那味。   苏彤则回以悠悠一眼,大有‘你什么意思’之意。   陆一诚一怔,微微拧了拧眉。   他确实是有质问的意思,比如问她为什么能这样平静和孩子说自己的生母。他看过很多后妈,基本都是巴不得孩子能忘掉自己的亲生母亲,将自己当作亲生母亲。   但他又好像没什么资格问。   女儿的生母,是他们家永远避不过去,也不可能去避的存在。   他应该庆幸,阿彤理智,勇敢,心胸宽广,所以她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去计较那不可能抹去或改变的曾经。同时他也恼她,胆怯,克制,衡量,试探。   她是那样的矛盾,但就是这样矛盾的性子,让他深深着谜和沉沦。   他欣赏她忠于自己,俗却俗的坦荡,可爱,张弛有度。同时也恼她,除他之外,总是能轻易在生活中找到很多很多的乐子,仿佛没有他也能过得很快乐。   他终于信了那句话,一个坚守自我的人,往往才是牵动旁人情绪的那个。   他的情绪,不知不觉背她牵动。   如果敏儿的母亲还活着,他们也会像这天下无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夫妻一样,相敬如宾,平平淡淡到老。   这也未必不是另一种幸福。   只是谁也没想到,她离开得那样突然,突然的让所有人毫无心理准备。   曾经许多个午夜,他忽然莫名惊醒,然后就那样看着漆黑得屋顶到天明。   有时候他会想到很多,想年轻的生命怎么会毫无征兆离去,想新生的孩子往后漫长的人生没了母亲要如何成长。有时候则什么都想不到,脑袋一片空白。   就这样,一天一天,从习惯,到不习惯,再到习惯,便是人们说的,时间治愈一切。   这一晚,陆一诚躺在床上,和苏彤坦诚了这番从没和人说过话,末了还冷不丁说了句:“我知道,敏儿外婆肯定怪过我冷情冷血,你是不是也曾经这么觉得?”   黑暗中,苏彤幽幽看向丈夫那侧。   正视自我就正视自我嘛,干嘛还丢给人一个世纪大难题。   她决定这这题丢回去:“你说曾经,凭什么认为我现在不是这么觉得?”   这话让陆一诚有些激动,如果不是女儿躺在中间,他怕是要激动坐起身。   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咬牙切齿:“我不信你到如今还是那样没心没肺。”   苏彤嘿嘿笑了笑。   人非草木,她当然不可能没半点变化。 第157章   陆一诚担心苏彤真没心没肺说个答案出来会受到打击, 便借口说她现在的身子不宜熬夜,催促她早点睡。   不一会,漆黑的房间内只听到起伏有致的呼吸声。   陆一诚闭上眼, 正准备酝酿睡意, 却冷不丁听到耳边传来两个字。   “有的。”   声音很轻,但在这样寂静的夜晚, 却是足以清晰传入耳。   陆一诚猛睁开眼,忽然想将女儿换到自己这侧睡。   就在他动手时,传来妻子幽幽的声音:“敏儿今天这么难过, 你忍心哦。”   这话成功唤醒了他的良知, 到底还是让他住了手。   “睡吧。”这次换苏彤劝他。   再次闭上眼, 苏彤想到了一句话。   情深不寿,老祖宗早就在告诫后人,过于沉迷和执着的感情往往不会长久。但人终究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   她喜欢这辈子的自己, 遇到的都是有温度的亲人。   另一头,陆家其他三个长辈,今晚睡得并不踏实, 心里隐隐有些后悔, 是不是应该再等两年, 等孩子再大些, 再带她去拜祭亲生母亲?   忐忑不安过了一夜,当看到苏彤领着孩子下来。   活蹦乱跳的,哪还有昨天的低落。   陆老夫人和陆母不禁好奇,苏彤到底是怎么开解孩子的。   听到婆婆和奶奶夸大地夸奖,苏彤连忙解释:“没有没有, 我并没有做什么。可能是孩子忘性大,睡一觉醒来便忘了。”   这话两位老人才不信, 特别是陆母。   “若说孩子忘性大,那上次逛街说带她去买蛋糕,逛着逛着我们都忘了,怎么偏她还记得?”   苏彤狡辩:“忘性大的意思是对伤感的事放下得很快,并不代表记性差。”   “强词夺理。”陆母笑她,不过倒也没继续追问。   不管怎样,孩子能在她那里得到安慰,对于孩子来说是件好事。   和婆婆聊完,苏彤领着孩子来到餐桌前,准备吃早餐,一眼瞥到放在餐桌上,还没拿出来清洗的杨桃。   搁以前,苏彤是肯定不会想吃的。   她自认嘴不挑,但对杨桃这种水果,却是一点好感都没,哪怕没水果吃了,也都不会选择凑合着吃它。不过因为婆婆和奶奶喜欢吃,所以在杨桃盛产的季节,家里还是会经常买。   但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杨桃,她竟然莫名馋到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想吃,很想吃。   她也知道有的人怀孕后会忽然爱上以前不爱吃的东西,难道她也走到这一步了?   陆母捕捉到她盯着杨桃看的眼神,有些惊讶道:“你想吃?”   苏彤不争气点了点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很想吃。”   陆母笑:“想吃就吃,我洗两个切好。”   说着,挑了两个大杨桃进厨房。   不一会,切好的杨桃装在果盘里端了出来。   每一片多薄厚均匀,像极了漂亮的五角星。   陆敏看到这么漂亮,也嚷着要吃,拿起一片咬了口,立刻酸得笑脸皱成一团,难受道:“好酸,要撒糖。”   陆母见状,连忙说:“好好好,我去拿点白糖。”   苏彤刚好喝完碗里得粥,迫不及待拿起一片杨桃尝起来。   很酸,酸得太得劲了。   她吃得美滋滋,看得陆敏目瞪口呆。   “妈妈,不酸吗?”   “酸啊。”苏彤答得理所当然,夸赞道:“真是多汁又酸爽。”   这语气,仿佛酸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口味。   陆敏刚被酸得心有余悸,看到母亲吃完一块又一块,只是看着都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陆母从厨房里拿了糖出来,将孙女刚辞吃的那块沾了糖后再递给她,然陆敏吃了口后依旧被酸到打冷颤。   陆母心疼,便让它别吃了。   再一转头,看到儿媳妇面不改色拿起一块杨桃直接塞嘴里,面不改色。   这让她不禁怀疑,杨桃是不是其实没那么酸。   她决定亲自尝尝,也拿起一块咬了口。   纵使她爱吃杨桃,喜欢杨桃酸酸甜甜的口感,但这次买的真的太酸了,就连她自己都没办法咬第二口。   “今天买的这杨桃,看着很靓,却是真的太酸了。”   陆老夫人听到这话,不信这个邪。   今天这杨桃,可是她和云姨一起去买菜,亲自挑的。   然而拿起一块进口,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今天确实看走眼了。   “真的太酸了,要不全切了用糖腌制着吧。”   瞅了眼孙媳妇,竟然吃得津津有味。   猛的,陆老夫人脑海闪过一句话——酸男辣女。   她这一代人,再怎么开明其实也希望能有个男丁的。   “你突然变得这么喜欢吃酸,不会是……”   陆老夫人话没说完,被陆母连忙制止了:“妈,不是早跟你说过,酸男辣女那一套不准妈?还记得张家老二媳妇怀第一胎的时候吗?那会她可喜欢吃辣了,你们都说她这胎肯定是女儿,结果生下来还不是男孩。”   现在应该叫前媳妇,这个张老二,最终还是为了外面的女人抛弃了原配。   大院的人现在说起都唾弃,张家两位老人也因为这个儿子,到现在都觉得没脸搬回来住。   陆老夫人也反应过来,自己要是这么认为的话,搞不好会给孙媳妇带来压力,连忙轻轻自打了下嘴巴,说:“对对对,是我这个老顽固老思想,酸男辣女根本就是不准的。你爱吃什么就吃什么,别觉得有压力。”   苏彤才不会觉得有压力,冲奶奶甜甜一笑:“听你们提到辣的,我忽然也很想吃。”说着问云姨:“中午可以煮到辣菜吗?”   云姨今天刚好买了两根辣椒,想说晚上做小炒肉的,听到苏彤这么问,便打算改中午做。   陆老夫人听得呵呵笑,在心里笑话自己,被儿子教育了这么多年竟然还迷信。瞧孩子酸辣都喜欢吃,难不成还生个龙凤胎不成。   她决定,一定要彻底将过去那些不对的老思想抛出脑海。只要是他们家的孩子,男的女的又有什么所谓呢。   陆老夫人的洗心革面做的还挺彻底的,自那日之后,她是真的没再刻意去想过未出世的孩子的性别。给孩子买东西也是随心所欲,看到合适的就买,也不管这是男孩的还是女孩的。   苏彤也随她,反正婴儿用的东西也不用太在意性别,毕竟孩子又不知道。   她在意的,是随着月份越来越大,她也越来越感受到怀孕的吃力。   就连看似最轻松的睡觉,等到了六个月左右,也变得也让人难受起来。   翻身不方便倒还是其次,最让她心有余悸的,是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让人痛彻心扉的抽筋说来就来。好几次,她睡得正香,小腿一阵抽搐,整个人就痛醒了。   好在每每这时候,必定有陆一诚在旁,给她捏腿热敷什么的缓解疼痛。   这一次的怀孕让苏彤深刻认识到,整个孕期丈夫在身边有多重要。但说真的,哪怕陆一诚已经做到无可挑剔了。   该了解的不该了解的孕妇相关知识他都愿意主动去学习了解,产检更是没落下一次,医生交代的注意事项必定会牢牢记在心上,她嫌累不肯运动还变着法子哄她,她身子不舒服不眠不休照顾。   她觉得天底下应该没那个男人能有这份心,做到这个地步。但即便如此,她也不会再想生第二个。当然了,计划生育也不允许他们再生第二个。   93年农历新年,苏彤刚好怀孕七个多月,肚子比之前明显大了许多。   因为身子不便,魏家人甚至不同意她舟车劳顿回娘家拜年。   苏彤接到这个电话,眼泪刷一下就流了下来。   “呜呜呜,为什么?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你们了。”   其实若搁在以前,苏彤根本不会这样,她只会觉得舅舅和舅妈考虑周到。   虽说自己有车,但这时候的路称不上好走,万一因为下雨天路上坑坑洼洼什么的,她未必承受得住。   但问题是她现在怀着孕,孕期后期,也不知怎么回事,她变得格外多愁善感,有一次看到院子一棵树的叶子掉光了,只剩光秃秃的树枝,她看着竟然也莫名其妙难过哭了。   所以这一次,听到舅妈劝她别回去拜年,她也解释不了为什么自己会哭。   孙红梅哪见过外甥女这样,立刻被吓到了,隔着电话生硬哄起人来。   “你别这样,那么大个人了,这样哭像话吗?”   这话出来,孙红梅立刻想拍死自己。   她这张嘴怎么就说不出好听的话呢?   魏光亮也是,对妻子实在无语。向来少言少语的他忍不住示意妻子将话筒给自己。   孙红梅也确实没辙,把话筒递给丈夫。   魏光亮这次脑子跟开了光般,转的特别快,立刻扯了个好理由。   “不让你回,是因为秀芝闹着想去市里玩。我和你舅妈都经不住她闹,就想明天全家一起去,也去看看你。”   孙红梅对丈夫竖起大拇指,也连忙对着话筒说:“对对对,就是这样。”   一旁的魏秀芝心说自己可真是太无辜了,她已经是个大学生了,竟然还要被父母这样污蔑。   但为了表姐,她就认了吧。而且这样的话,明天他们可以去市里看表姐和敏儿耶。   想到这,她心甘情愿受下这污名。   电话那头的苏彤,听到舅舅一家想来市里,那突然涌出的伤感也突然散去,破涕而笑。   还真是来得快,去得更快。   陆家人看到她突然哭,本来心就颤了颤,又看到她忽然笑,心更是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这忽哭忽笑的,怎么回事啊? 第158章   苏彤挂了电话, 发现婆家人都一脸紧张看着自己。   她连忙拿起张纸巾擦了擦连上的眼泪,也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刚才情绪那样波动。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好像特别容易哭。”   虽然这么说, 但苏彤心里却是有所猜测的。抛开体内激素水平的变化, 身材的走样不论,单肚子变大了以后身体的各种难受, 就足以将一个再开朗乐观的人折腾成情绪敏感。   试问谁能在长时间身体不舒服后,还能保持平稳情绪的?   陆老夫人和陆母是过来人,她们懂。两人连忙安慰苏彤, 安慰完又轮流批评陆一诚这个丈夫没做到位。   听得苏彤都不好意思了, 忍不住为丈夫说了几句好话, 然后连忙转移话题,告诉她们明天舅舅一家要过来。   陆家人一听,非常高兴。立刻商量着明天亲家过来要怎么接待。   只有陆一诚, 想到了什么,中午吃完饭后,连打了几个电话。   -   大年初三这天, 天才蒙蒙亮, 魏光亮家的灯就亮了。   他们今天要进城去看望苏彤, 必须得一大早出门。   一来是路途遥远, 二来是过年期间车站去往县城的班次很少,错过了大清早这一班,得等到下午。   如果下午才出发,到市里天肯定都黑了。   孙红梅洗漱完,本想催促一下两个孩子的, 结果发现他们比自己还麻利,都已经换好衣服在客厅坐着等了。   她嘿嘿一笑, 对两个孩子说:“你们等我会,我换件衣服。”   魏秀芝连忙说:“妈,换你年前买的那件新外套。”   “还用你说。”孙红梅一脸骄傲瞪了女儿一眼。   过去一年生意不错,今年过年全家人都买了新衣服。   算起来,孙红梅也不记得自己到底多少年没买过新的冬天外套了。   一套上,她就忍不住感慨,新外套就是暖和。甚至,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都觉得好像年轻了几岁。   果然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话不是没道理的。   一切准备好,一家四口拎上要带去陆家的东西准备出门。   孙红梅还感慨:“摩托车也只能在乡下地方开,跑远点还真是一点用都没。”   魏国豪接过话开玩笑道:“妈,你想买车不成?”   孙红梅骂他:“想都别想,你妈我就卖那点酒,买得起车吗?”   单靠卖酒确实很难买车,魏国豪便话一改,大言不惭道:“没事,等我毕业工作了,挣钱给你们买辆车。”   孙红梅笑他:“天快亮了,还真适合做白日梦。等你挣到钱,我和你爸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开车。”   “我努力挣嘛,也许很快挣到钱了呢。”   “得了,那我先谢谢你了。”孙红梅两手拎着东西,示意他开院门。   魏国豪一打开院子大门,突然一道强光扫了过来,接着便是汽车轰鸣声,把所有人都下了一跳。   “怎么会有辆面包车停在我们家门口?”孙红梅拎着东西,想上前问那个司机。   村里多的是停车的地方,干嘛停在别人家门口。   然而还不等她开口,面包车司机就跳下车,看到他们后热情打招呼,还说自己是陆总安排过来接他们的。   他们家有几个陆总,无非就一个陆一诚。   不过孙红梅还是不大确定,疑惑问:“陆一诚?”   “对,就是陆总。他说你们今天要进城,估计会一大早出门,让我早点来接。”   “我们凭什么信你?”魏秀芝比较谨慎,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司机。   虽然天还没亮,但汽车车灯很亮,将那人看得清清楚楚。   眼前这个司机,年纪不过二十出头,模样白净,看上去憨厚老实,不像在撒谎。   但是学法律的她,到底比家人要谨慎几分,不敢胡乱上别人的车。其实最好的验证方法就是打电话去和姐夫确认一下,但这个点太早了,她又担心电话铃声会吵醒到在睡觉其他陆家人。   琢磨着要如何确认这个司机说的是实话之际,他们家的电话铃声响了。   孙红梅下意识皱眉:“大过年的,骗子都不休息吗?这么一大早,又不知道是哪个骗子打电话来想骗人。”   临近春节这段时间,诈骗电话突然多了起来,孙红梅鲜少在家都接到了好几个。   亲戚里面没几个装电话的,这个点会有人打电话过来?用脚趾头想有而不可能。   她本想不理的,但魏秀芝却担心也许是真的有事找呢,便让弟弟去接电话。   魏国豪腿脚快,一溜烟般就又跑回家里。   不一会,他又一溜烟跑出来,告诉家人:“是姐夫打来的,他猜测这个点我们应该醒了,特意打个电话来告诉我们,他昨晚联系到了一个司机过来接我们。”   面包车司机连忙指着自己:“对对对,就是我。”   魏家人这才放下心,锁了门,坐上了面包车。   走在有些颠簸的乡间黄泥路上,孙红梅庆幸道:“还好没让阿彤过来,不然颠的得多难受啊。”   魏光亮下意识点头,今年年前下了好几天雨,好多人家甚至都来不及搞卫生,路也被雨水冲刷的坑坑洼洼的。   有专车,魏家人很快就出了村子,没多久就过了他们本想去坐车的车站。   按照这个速度,孙红梅担心可能七八点不到就到陆家,担心会不会有些太早。   想到这,她忍不住说了句:“一诚也真是的,找了车也不早点告诉我们,我们好安排出门时间。”   司机听到这话,连忙解释:“陆总也是昨天半夜才找到我这里的,那个时间估计不方便打电话告诉你们。”   这么一说,不提前打电话告诉,还是因为陆一诚体贴了。   孙红梅有些不好意思,她这话真没鸡蛋里挑骨头的意思。   未免这话兜兜转转传到女婿那,让他不开心,孙红梅连忙解释:“我也不是说他安排的不好的意思,我嘴笨不会说话。”   魏秀芝连忙转过头,佯装看还很昏暗,并看不清什么的外头,抿唇淡淡一笑。   如果母亲都最笨,那魏家村其他妇女岂不得是哑巴?   魏国豪则没姐姐那么聪明,傻乎乎为姐夫辩解:“姐夫不是一大早特意打电话来说了吗?有这份心已经很难得了,妈就别鸡蛋里挑骨头了。”   孙红梅就是害怕被人误会鸡蛋里挑骨头,结果儿子还直接说了出来,气得她忍不住向前倾了倾身子,狠狠在他肩膀打了两下。   “臭小子,你给我闭嘴。”   “好好,我闭嘴。”话是这么说,转头确实和司机聊了起来。   魏国豪多少是有些做生意的头脑在的,很快就和司机聊到,他来接他们这一趟能挣多少钱。   司机也是个憨厚的,笑呵呵说:“现在毕竟是过年,自然是要比平时贵一点的。”   说完,举起了右手的食指。   魏国豪立刻猜到:“一百?”   司机点了点头,嘴角上扬,继续认真看着前面的路。   孙红梅听到一百块,顿时肉疼了。   就算是过年,他们自己坐车过去,一个人也不过八块钱。   太过了,真的太贵了。   不过她到底还是知道,这话不宜说出口。人家司机天没亮就在院门口等候,肯定是半夜就出发过来。   大过年的这么辛苦,挣得也是辛苦钱。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心疼,一百块呢。   但当七点多,就到了陆家,看到了等候在大院门口的外甥女时,她又觉得这一百块花得值。   能和外甥女和外孙女多点时间相处,多花点钱又有什么。   孙红梅心里高兴,但看到苏彤时,还是说她为什么这么早出来等。   “醒了睡不着,一诚说你们应该时七八点到,就想出来看看。再说……”苏彤话顿了顿,幽幽瞥了丈夫一眼:“有人可能适合当教官,天天都盯着我散步呢。”   所以她睡不着,吃过早饭看了眼时间,感觉舅妈他们快到了,便想出来散步,顺便接他们。   这事孙红梅肯定时站陆一诚的,叮嘱苏彤:“为了生产顺利,确实还是要坚持散步的。”   她们那会还要下地干农活呢,可能是因为整个孕期都在干活,所以生孩子都还挺顺利的。不过她自然是舍不得让怀着孕的外甥女干活的,但散步还是要的。   苏彤也知道,为了自己能顺利跨过这一关,她当然也不敢松懈。   陆老夫人和陆母今日也是早早起床,一早就煮好了丰盛的早餐,等着魏家人过来。   看到他们拎着大包小包进门,也没客气,直接拉着人到餐桌坐下。   “先吃早饭,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们再聊。”   魏家人也确实没时间煮吃的,出门前吃了几块饼干,那顶饿。   既然陆家都已经准备好了,也就不扭捏了,大方吃起来。   苏彤陪坐在一旁,问他们今天想不想去哪里逛逛。   “哪里逛?大过年的,也没几家店铺开门。”孙红梅是做生意的,自然知道这种情况。   “也是。”苏彤想了想,问:“逛公园怎么样?最近这一年市里的治安好了很多,几乎都没再听过抢劫事件。”   只是有些可惜,今年没有花灯展。   陆政坐在沙发上喝茶,听到儿媳妇这话,面露得意。   今年他大力抓治安,可不是颇见成效。   不过他并没在家人面前说过这事,他得意的是,这事做好了,就算不说也被家人夸。   孙红梅再次否决了外甥女的提议:“逛什么公园,你以为乡下跟你城里一样,想看点话花草树木都难?你现在这身子,就别整天想着出门。”   苏彤已经很少出门了,大院够大,完全够她散步锻炼。可他们难得过来一趟,只待在家里多可惜。   听到外甥女感慨无聊,孙红梅被逗笑了。   “怎么会无聊呢,你们每次去魏家村,也没什么地方好逛的,会觉得无聊吗?”孙红梅猜到她怎么想的,无非是觉得他们一年到头忙,能进城一次不容易。   确实,对乡下人来说,进城是挺有新鲜感的,可现在又不像以前那样进趟城不容易。   魏光亮这时候也开口了:“如果觉得无聊,我们可以和上次一样,打牌。”   上次玩过之后,魏光亮就一直心心念念。   他不像妻子,很容易就凑齐了几个同村妇女,想玩还是能玩。村里那些男人并不喜欢这种很久才打完一局的玩法,比起这个,他们更喜欢斗地主。所以那次之后,他再想玩也一直没机会玩。   听到这提议,陆政第一个激动站起来附和。   “好啊好啊,上次那个升级是吧,我也想玩。”显然,他也和魏光亮一样,想玩却又一直没机会再玩。说完,瞥了眼人数,笑呵呵说:“人数也刚好,我们跟上次一样,男女各一队。”   “哪里刚刚好,四男五女,我们女的不是还多一个吗?”苏彤纠正公公,下意识觉得公公没将奶奶算进去。   哪里想到,陆政放柔声音解释:“你怀着孩子,还是不要打牌,注意胎教。”   原来没被算进去的是她自己,苏彤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亲家公这话还真提醒了孙红梅,也不同意苏彤玩,甚至扬言她要是玩,干脆大家都别玩了。   苏彤笑容垮了下去,不过想到玩牌容易情绪激动,她还是乖乖听劝。   只是少了自己这样一个能干的主力,女队怎么可能打得赢男队 ,所以她坚决不同意男女组队。   有过上一次输的惨痛经历的孙红梅和陆母也不同意,两人的说辞颇义正言辞。   “怎么能将男女分界线划得那么清呢。”   “就是,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打牌也是一样的。”   陆政笑笑看着她们,看穿不说破,问:“你们觉得应该怎么分组?”   这还真是不好决定,不管怎么分组,肯定有人要和打得差一点的两位爸爸一队。   最后还是陆一诚想出了办法,两边的爸爸,陆母,陆老夫人得平均分在两队,其他人随即抽签。   苏彤一听,差点没笑出来。   只能说佩服陆总的勇气,就差没点名哪四个玩得最差。   不过他这方法确实好,两队势均力敌,大家玩得也来劲,不至于大过年的,某队输红眼。   热闹的气氛可以影响人的情绪,今天家里人多,苏彤都觉得开心多了。   上午八点半,两家人已经玩了几圈牌,陆敏才睡得饱饱醒来,扶着楼梯扶手下楼。   陆老夫人看着宝贝曾孙女睡醒了,一脸慈爱道:“哎哟,我们家小敏儿也醒啦。”   说话间,并没有影响到她出牌。   孙红梅听到这话,也快速看向楼梯的方向,笑呵呵喊了声敏儿,然后注意力又回到牌面上。   苏彤这个闲人,自然得肩负起照顾孩子的责任,问还一脸睡莲惺忪的孩子想吃什么。   她张口念了几样,最后陆敏选择了饺子。   孩子大人们打牌的嬉笑声吸引,根本没办法安心坐在餐桌前吃早餐,最后苏彤干脆把饺子都装在她的不锈钢碗上,给她搬了张小板凳,让她也当围观群众。   直到打完这圈牌,孙红梅才控制不住思念,抱起孩子,一口气问了好多问题。   什么想不想外婆,什么过个年长大了好多,之类的。   发泄完思念之情,还不忘对陆老夫人和陆母忏悔:“打牌真的会上瘾,真不能经常玩。瞧我,明明很想孩子,可刚才打着牌,想得都是等打完这一局再抱抱孩子。”   这话同样也戳中了陆老夫人和陆母,两人甚至都不是很敢和孩子天真懵懂的眼神对视。   陆敏眼睛溜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开口:“爷爷,公公,你们谁赢了?”   好家伙,孩子无心的一句话,将两个老男人之间的战火点燃了。   两位长辈再没了之前的嘻嘻笑笑,每打一个牌都恨不得仔细琢磨又琢磨,就恨不能一牌就将对方拍死。   而这股认真劲也连带着让两边的儿子吃到了苦头,但凡打错了一个牌,免不了挨一顿批。大有不能骂妻女,还不能骂儿子不成的架势。   苏彤在一旁看得,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陆一诚好好,反正表扬也罢挨批也罢,只要他愿意,可以只给你一种情绪。但魏国豪到底年轻,被父亲批评得多了,也急红了脸。   看着两队截然不同的父子,苏彤忽然有些想,如果自己这一胎生个儿子也不错,如果性格像陆一诚的话。   她的脑海里忍不住浮现一个画面,陆一诚一脸严肃对着一张酷似自己的小脸,一本正经说教。待他说完,另一张小脸也一本正经和争辩。   有趣有趣,可不要太有趣了。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这样的画面了。   只是,她并不知道自己怀着的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未免失落,又在脑海里幻想了另一个画面。陆一诚一脸气急败坏等着一个长相酷似自己的小女孩,想说重话又舍不得,满眼的无奈。   嗯,这画面也很有趣,她喜欢。   不管男孩女孩,似乎都不错,值得期待。   今日这突然冒出来来的幻想,就这么不经意间,冲淡了苏彤这段时间以来越来越严重的对生产的焦虑。   心情放松下来,更觉时间如流水,不知不觉就临近预产期。 第159章   转变, 发生在三月底的一个下午。   苏彤的预产期已经过去了三天,依旧还没有要生的迹象,不过陆家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所以她并不慌。   这天中午吃过饭, 苏彤隐约觉得不对劲,给在上班的丈夫打了个电话。   陆一诚接到电话, 立刻开车飞奔回家。   看到妻子,关心问:“怎么样?是不是要生了?”   苏彤点了点头,又摇摇头:“感觉有点像。”   她好像感受到了医生说的那种下坠感, 非常强烈, 但她又没生过孩子, 所有对于这方面的了解,除了医生就是婆婆。   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在给丈夫打电话后, 她也冷静理智给自己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陆母也从楼下将早已收拾好的生产包拿下来,看到儿子, 松了口气, 说:“我们赶紧去医院吧。”   苏彤却劝她:“妈, 要不你留在家吧, 我也不确定这次是不是要生了,敏儿放学还要人接呢。”   陆老夫人听到这话气得直跺脚:“你当我老得不能走路了不成?赶紧去医院吧,敏儿有我呢。”   “是啊,敏儿有妈和云姨呢。”陆母是不可能只让儿子和儿媳妇两个人去医院的,儿媳妇都快生产了, 她怎么可能在家待得住。   苏彤听了奶奶的话,觉得有道理。有云姨在, 倒真不用太担心。   坠感又来了,苏彤不敢耽搁,在丈夫的搀扶下出了门。   待他们走后,陆老夫人想了想,给正在上班的儿子打了个电话,提醒儿子下班后直接去医院看看,好回来告诉她什么情况。   陆政听到儿媳妇快生,有些无心上班了,但今天事情又比较多,他也不好请假,只能逼着自己静下心来先把送过来的文件看完。   此时此刻,他真无比同意妻子说的那句话,忙成这样,还不如当初在小部门当个小领导呢。   好在这种情绪也只是一瞬间,很快他就又是那个立志要为百姓做更多实事的陆书记。   另一头,市人民医院。   苏彤他们来到妇产科,医生简单检查过后,确定她确实是有有要生的迹象,立刻给安排住院。   VIP单人病房在八楼,上来后,苏彤惊奇发现,整层楼的阳台竟然都用铁丝网封着,忍不住好奇问护士为什么。   护士只是笑笑,解释说都是为了产妇的安全。   此时,苏彤还没想太深远。   过了两个小时,传说中的阵痛来了。陆一诚慌得连忙按铃叫来医生护士。   医生检查过后,笑眯眯安抚产妇和家属:“放心,离要生还早呢。”   苏彤有个问题很担心,万一她疼到半夜才开十指,没有医生在医院怎么办。   医生笑道:“放心吧,怎么可能没有。这里是住院部,住着几十个待产产妇呢。”   苏彤放心了些。   又一个小时过去,苏彤痛得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难以忍受。   期间也有护士过来查看情况,说得还是那句,离要生还早呢。   苏彤突然明白了阳台为什么要用铁丝网拦着了,痛到这种级别都还只是早着,不敢想象再往下会痛到什么程度。   她不安抓住丈夫的手,问:“有跟医生说我要打无痛的吧?”   陆一诚此时的脸色白的有些吓人,他点了点头,告诉妻子:“有的,放心,办理住院的时候都交够钱了,我们一切都用最好的。”   苏彤安心了些,告诉自己,在这个年代,她能享受到的生产待遇已经是这时代极少数人才能享受到的了。   她不能慌,一定可以顺利生下孩子的。   每次产检,医生不也都说各项指标很好,胎位也很正。   而且她还这么年轻,就连医生不也都说,她这个年纪生头胎会轻松些吗?   苏彤知道,到了这个时候,更多的还是要靠自己。   又过了度秒入年的半个小时,医生再次来查房,不过这次却是多了一个看上去年纪要大些,经验更丰富些的女医生。   她仔细检查完苏彤的情况,微笑点了点头,安抚道:“不错,你的情况很好,你也很坚强,没有痛到大喊大叫。”   巡过几次房的那个医生和孕妇及病人家属解释:“这位是我们主任,我们医院最有经验的妇产科医生,今天会留在医院值班。”说完,似乎是为了让孕妇安心,她又厚着脸皮补了句:“我们主任可是著名妇产科医生林医生的嫡传弟子呢。”   苏彤只知道一个姓林的妇产科医生,即使已经痛得她想抓狂,也还是好奇问了句:“是协和那个林医生?”   对方点了点头:“很厉害的哦。”   主任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说她:“好了,别过分吹捧了,赶紧继续查房吧。”   还别说,听到是林医生的嫡传弟子,苏彤还真是放心不少。   别人她不知道,但林医生可是新中国妇产科的奠基人,她的弟子肯定也是很厉害的。有这么厉害的医生在,真的会让人心安很多。   晚上十点,疼得几乎要在床上打滚的苏彤,终于被护士推进产房。   陆一诚和陆母只能追随来到产房门口,随着那道铁门一关,他们的心也跟着砰了一下。   陆母是过来人,知道生孩子没那么容易的,对儿子说:“坐着等吧。”   然而此时,陆一诚满脑子想得都是在产房的妻子。   刚才疼得那么厉害,也不知道能不能守得住。   产房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是不是跟电视剧里的手术室一样,冰冷吓人。   为什么产妇生孩子家属不能陪同,阿彤一个人肯定会害怕的。   她要是疼得受不了晕过去了怎么办?   陆一诚越想越害怕,明明是三月天,额头却直冒冷汗,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陆母朝长廊的椅子走去,走了两步,发现儿子跟僵在那一样,又回去轻轻推了推他。   “生孩子没那么快的,去那坐着等吧。”   这次陆一诚终于听到母亲说什么,他白着脸摇了摇头。   “你去坐吧,我站一会。”   陆母也知道,儿子此刻肯定非常担心和紧张,她何尝不也是,就由得他了。   母子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愣愣看着产房那道门。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直到身边突然多了个人,陆母才回过神来。   看清是谁,她红了眼眶,问:“你怎么过来了?”   来的正是陆政,他握住妻子的手,看到仿如冻住了般不会动的儿子,问:“阿彤进去多久了?”   “不知道。”陆母觉得现在自己根本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少,哪怕只过去几分钟,她也觉得好久好久。   陆母不知道,陆一诚却告诉父亲:“三十三分钟了。”   产房那道铁门上方,闪烁着时间。   他清楚记得,妻子是在十点零八分被推进去的。   怎么这么久还没出来?陆一诚站不住了,开始在长廊来回踱步。   陆政说他:“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别比人家小年轻都不如。”   他说的,正是安静坐在不远处的另一男子。   显然,对方也是妻子生孩子才半夜等候在这。   陆一诚瞪了眼父亲,实在不想和他争论。   自己担心妻子的心,其他人又怎么能比。   又过去了十几分钟,那仿如百斤重的铁门终于打开了,一穿着手术服的护士走出来,问谁是苏彤家属。   陆一诚几乎条件反射般,立刻冲到护士跟前。   “我是,我是。”   陆政和陆母也紧跟其后,陆母紧张问:“姑娘,我家儿媳妇生了没?”   护士虽然戴着口罩,但是看得出来眉毛弯了弯,笑道:“生了,恭喜你们,大人小孩平安,产妇顺利生了个大胖小子。”   陆政和陆母高兴坏了,忍不住抱在一起。   陆一诚确实忍不住拧起眉头,问:“很胖吗?”   他更担心了,孩子太胖生起来会更辛苦。   护士被他反问的一愣,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一般听到生了个大胖儿子,不都是会高兴吗?怎么这位父亲看上去却更不高兴了?   本来还记得多少斤的,一紧张现在给忘了。只能呵呵笑笑,说一会就抱孩子出来。   “那产妇呢?”相比孩子,陆一诚更担心妻子啊,急得不行,忙问:“产妇还好吗?产妇什么时候能出来?”   护士再次被问得一愣,说:“医生正在给她缝线,估计还得一会。”   听到这话,陆一诚手脚都开始冰冷了。   “缝什么线?不是顺产吗?为什么会有刀口?”   “这……大部分顺产的产妇都有的。”护士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只好借口要进去帮忙。   陆母却是知道怎么回事的,安抚儿子道:“别担心,就跟刚才那个护士说的一样行,很多顺产的产妇都要缝线的。”   老天,虽说是她生的儿子,但这种事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说不下去了,拍了拍儿子肩膀,提醒他:“别绷着张脸,一会阿彤和孩子出来看到还以为你不高兴呢。”   陆一诚深吸了口气,努力在妻子出来前调整好自己的心情。   只是,当时间又过去了半个小时。   妻子和儿子还没出来,陆一诚才努力调整过来的心情,又全数还了回去。   为什么生了这么久还不能出来?不会是发生了什么事吧?   向来理智的脑袋,根本控制不住去胡思乱想。 第160章   女儿出生那年的记忆太远久, 陆一诚只依稀记得,那天他们全家在产房外守了很久。   到底多久?他忘了。只记得一点,心里一直在祈祷孩子快出来。   当护士抱着孩子出来, 笑呵呵对他们说, 产妇是产房里生产最顺利最快的。   那漫长而又痛苦的煎熬,因这句话后, 化作无尽地喜悦。   不管夫妻间的感情如何,对于孩子,他们的爱是一样的。   原本这些记忆,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 慢慢被尘封在脑海深处, 却在今晚,被同样的经历一点点唤起。   他以为,人只有在经历不曾面对过的恐惧时, 才会过度地不安和紧张。   原来并不是。   感情使人更脆弱。   陆政见不得儿子这样,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别担心, 全是最厉害的妇产科医生也在这呢, 不会有事的。”   陆母诧异:“你怎么知道?不对啊, 你应该不知道才是啊。”   这事她可没跟他说过, 他不可能知道此事。   被妻子这么问,陆政有些不好意思撇过头。   陆母势必要问出个所以然,怎么可能被他这么轻易躲过。   在妻子一再追问下,陆政只好坦诚,他因为太担心, 担心到都没办法安心上班,所以给院长打了个电话。   后面的话没细说, 但陆母多少猜到了。   难怪后来会有那个主任一起查房,想必是丈夫打完这个电话后,院长又亲自打电话到妇产科交代了什么。   陆政怕妻子误会太厉害,小小为自己辩解:“我也没说什么,就只是稍稍咨询了咱们市人民医院的水平,还说了下儿媳妇今天在医院待产。”   陆母呵笑了两声,这就够了,堂堂副书记的儿媳妇在自己医院生产,可不得重视。所以,那个主任今天留在医院值班,也许并非凑巧?   不过在陆母也并没有责怪丈夫的意思,在她看来,丈夫这行为也只是有点关心则乱,也是人之常情。   而且自己的儿媳妇都不关心,还要关心谁。难道就因为身在这个位置,连人最根本的私情都不能有了?当官又不是要人断情绝欲。   她还算欣慰,在这方面丈夫并不像个别人那样,以苛求自己家人来体现自己所谓的刚正无私。   陆一诚满脑子想得都是妻子,根本没留意父母在说什么。   直到产房的门被推开,苏彤被推了出来,和她一起的,还有被护士抱在怀里的婴儿。   在外守候的陆家人连忙围上去,见苏彤虽然脸色惨白一脸疲惫,其他都还好,都不悦松了口气。   护士笑眯眯将孩子递给陆母,对她说:“恭喜你们,孩子六斤三两。”   “这么重?”陆一诚下意识拧眉,刚才听护士说大胖小子只是模糊概念,现在听到具体多少斤,真觉得六斤三两好重,敏儿出生的时候才五斤六两。   护士笑容再次僵在脸上,心里嘀咕,还真是第一次看到嫌弃孩子重的父亲。   嫌弃完儿子,陆一诚一脸心疼握住妻子的手,叨叨念念说她辛苦了。   苏彤刚生完孩子,刚经历了一番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的痛苦,人处于这辈子都不曾有过的极度疲惫中。   面对丈夫的念叨,她嘴张了张,却因为太疲惫没能顺利将话说出来。   陆一诚以为她想和自己说什么,连忙弯下腰,将耳朵贴近她的脸。   这次听清楚了。   “你闭嘴……”   三个字,清楚传入耳。   “敢嫌孩子胖,你等着。”   第二句话说得更清楚了,不仅陆一诚听到,陆政和陆母,一起在场的医生护士都听到了,都不由轻笑出声。   被推回产房,身体已经极度疲惫的苏彤彻底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孩子有丈夫,有婆婆,有护士,她很放心。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中间有因为肚子饿,半睡半醒间喝了一次粥。   睡了一觉的苏彤,精神好了许多,但刚经历过生产,再怎么精神身体都还是虚的。   她精准将住院的自己定位为‘柔弱不能自理’,所以醒来后,抬手碰了碰坐在床边打盹的丈夫。   陆一诚立刻醒了,忙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苏彤喉咙有点干,示意陆一诚扶她坐起来喝水。   只是一个简单坐起的动作,就疼得苏彤嘶牙裂齿。喝水也并不好受,根本不敢像之前一样,大口大口咕噜咕噜喝,只能小口小口添,让温开水一点点顺着嘴巴滑入喉咙。   好在后腰垫了从自家带来的酥软的被褥,人轻轻靠在上面,多少减缓了身体的疼痛。   找好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苏彤最后才指了指放在婴儿床上的孩子,示意丈夫把孩子抱过来给自己好好瞧瞧。   出生后医生也抱给她看了一眼,但那会太累,加上产房血腥味太重,也只是瞥了一眼。   这会休息好了,她必须要好好端详端详自己这么艰难生下来的儿子。   陆一诚小心翼翼抱过起孩子,又小心翼翼捧到妻子面前,方便她看。   但苏彤的意思是要自己抱啊,伸手出去,陆一诚却不放心。   “六斤三两呢,你刚生完孩子。”   虽然孩子看上去依旧小小的,但六斤的猪肉他是见过的,那么一大坨,他担心将妻子压坏了。   “没事,不至于抱个孩子都不行。”苏彤看到儿子那张脸就欢喜的很。   昨晚匆匆一瞥,依稀只记得孩子挺白净的,并不像当初表姐的孩子那样皱巴巴的。这会仔细一看,何止是挺白净,简直不要太漂亮了。   特别是那双眼睛,跟黑溜溜的葡萄一样,又大又明亮,灵动又可爱。   陆一诚的基因可以啊,没有拉低水平,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都好看。   苏彤抱起孩子没多久,医生刚好来查房,以为她要喂奶,便顺便交代了些母乳喂养要注意的事项。   孩子跟有感应般,在医生说完后舞着拳头哭了起来。   医生笑道:“可能是饿了。”   苏彤一脸迷茫,理论上她知道怎么母乳喂养,但操作起来还是有些窘困。   考虑到对方是新手妈妈,医生便在一旁协助了下。   然后孩子用力允吸几下后,突然哭得更大声,挂满泪的小脸满是委屈。   苏彤第一次因为一个异性的泪心软了,无助看向医生:“怎么哭得更厉害了?”   “可能奶水出不来。”医生很有经验,淡定告诉苏彤:“让宝宝再试几次,如果还是不行,就需要借助吸奶器,又或者……”   医生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连忙闭了嘴,收回本要看向陆一诚的目光。   她是正儿八经的医生,才不会说那样的建议。但如果新手父母自己领悟到了,那就不管她的事。   总之她没说什么,她是正经医生。   医生笑笑,出了病房。   苏彤听医生的话,又让孩子尝试吸了几次,但因为吸不出奶,孩子一次比一次哭得厉害。   孩子的哭声,听得两个大人都急了。   陆一诚看着妻子,牙一咬:“要不我帮你……”   “你说什么?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陆一诚话还没说完,就被苏彤叱喝。   苏彤脸红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刚才医生没说完的话,已有所指的一瞥,她可是明白的。   陆一诚一脸莫名其妙,他什么想法?委屈巴巴将没说完的话说完:“我帮你去跟护士要个吸奶器……”   苏彤脸刷一下红透了,连忙低下头佯装看孩子,权当自己刚才没有那么污的想过。   “嗯嗯,快去吧,孩子饿得嗷嗷哭。”   陆一诚立刻去。没多久,急匆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吸奶器。   苏彤接过,研究了下怎么用后,便打算自己试试。结果不一会就轮到她疼得嗷嗷哭,根本狠不下心来对自己。   “不行,你来吧。”苏彤将吸奶器递给他。   两人孩子都有了,就没必要藏着掖着。   不就是因为怀孕,身材起了点变化,内衣换大了两码。   陆一诚接过吸奶器,亲自动手,然而情况并没有好多少。   试了两次,都因为苏彤喊疼而急忙停手。   苏彤火了:“你就不能狠一点?长痛不如短痛,赶紧拿出你的铁腕手段来。”   说完,眼一闭,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陆一诚:   他对她什么时候涌过铁腕手段。不过也知道她说的对,不狠下心,只会让她痛了一次又一次。   于是牙一咬,这次下了狠手。   ……   孩子终于吃上奶了,眼角挂着幸福的眼泪,吃得津津有味。   苏彤眼角也挂着眼泪,悲伤的眼泪,吸奶的时候疼的。   陆一诚轻轻给她擦掉眼角的眼泪,怀孕,生产,哺乳,这些痛他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   心痛让他说出了极幼稚的话:“你说为什么不能让男的来生孩子呢?明明男的身体更强壮,也更能承受痛楚。”   这话苏彤也想问啊,为什么要让柔弱的女子来承受生子之痛,还美曰为母则刚。她就算不当母亲也可以很刚的。   低头看到孩子恬静吃奶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比水煮鸡蛋还嫩滑的脸。   这个世界并不完美,带你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苏彤迷茫,抬起头,刚好和丈夫目光对上。   他正目不转睛盯着吃奶的儿子,若有所思。   想什么呢?苏彤控制不住自己去想歪。   看多了狗血言情小说的坏处一点点体现出来了,那些狗血情节一幕幕浮现脑海。   陆一诚他绝对不是那样的人……吧?   孩子吃完奶又沉沉睡去,苏彤将孩子递给陆一诚,他又轻轻将孩子放在婴儿床上。   再回到床边坐下,陆一诚看着似乎有心事的妻子,担心问:“是不是很不舒服?”   他问的是,是不是母乳喂养会让她很不舒服,苏彤却没明白,一脸不解。   陆一诚目光落在妻子刚刚喂过奶的胸口,心疼道:“其实现在也有很多孩子是喝奶粉的。”   充满关心的一句话,却听得苏彤倒抽了口冷气。   “陆一诚,你不会是想跟儿子抢奶喝吧?”   听到这话,陆一诚满脸错愕,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待缓过神来,咬牙切齿道:“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这么想。”   “那刚才喂奶的时候为什么你一直盯着?”   陆一诚脸更黑了:“我这不是怕你不舒服,也怕孩子呛到。”   原来是这样啊,苏彤不好意思笑了笑。   她怎么能想这么污哦。   不对,她怎么能怪自己呢。   明明就是怀孕后身体变化太大,她才会有这些胡思乱想。   小笼包的时候,谁会怀疑别人是在盯着自己那里看。 第161章   生完孩子的第五天, 医生给苏彤做了一番详细检查,确定她没问题可以出院。   回过头去看这几天,苏彤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都说顺产好, 就是生之前痛, 生完了就没事。   抛开个人体质不论,一概这么说, 多少有点骗人了。更别说她还被切了一刀,每次上厕所就感觉是扒拉开伤口撒盐,流出来的眼泪比尿液还多。   也许她刚好是那种很怕痛的体质吧, 反正生完的头三天,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该承受的痛应该都承受完了。   她真不敢去想, 以前在魏家村听到的那些大婶们说自己生完孩子第二天就下地在家干活是有多恐怖。   总之她不行,吃饭都要人喂。   这几天住院,基本是婆婆在两头跑, 陆一诚除了隔天回去洗澡换衣服,基本都留在病房伺候自己兼带娃。   说她矫情也罢,夸张也罢, 总之这些都是陆一诚该做的。和她遭受的痛苦相比, 他干点伺候人的活不算什么。   所以她心安理得, 而他的表现也很好, 看上去甘之如饴。   经过此事,她深有感触。女人真不能太懂事,基本出发点还是要以自己为中心。   也许正是因为休息得好,所以她才能恢复得快吧。   出院这天,陆母在收拾行李, 一脸骄傲和苏彤说:“你不知道,大院的人可佩服我了, 来医院送饭菜,骑上摩托车就跟阵风一样。”   儿媳妇住院后,她真的每一天都在庆幸当初听了儿媳妇的话学开摩托车。正是因为会开摩托车,她才能每天往返几趟,方便又快捷。   苏彤正在打量短短几天就胖了一圈的儿子,听到婆婆这话,笑看向她,真心实意道:“妈,这些天辛苦你了。”   陆母叠衣服的手一顿,佯装不高兴她这么说:“我辛苦什么,倒是你吃苦了。”   她又不是没生过孩子,不知道生孩子有多苦。这段时间他们谁都没资格在苏彤面前说苦。   虽说哪个女人不生孩子,但不代表女人就该理所当然吃这苦。   陆母继续干手上的活,叨叨和苏彤聊着:“昨晚接到你舅妈的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出院,听那语气像是还想再来医院看你。”   苏彤生孩子的第二天晚上,陆母就打电话给他们报喜,两个老人接到电话的第二天就来医院看望。才过去几天呢又想过来,可见心里也是牵挂着大人和小孩。   “你有劝他们吧?”苏彤还真担心舅妈他们又过来,不是不欢迎,是不想他们太劳累。   陆母点头:“他们过来一趟不容易,我让他们安心,等孩子满月了再来喝满月酒。”   说到这个满月酒,苏彤就头大。   向来低调的陆一诚,霸总属性上身,竟然想大摆。   好在被她劝住了,还是抬出女儿才能劝住。   当时她原话是这样的:“敏儿当时什么规格,儿子就什么规格,没理由越过姐姐去的。”   敏儿摆满月酒的时候,原主刚好要考试,所以没有去参加,也不知道规模大不大。但舅舅和舅妈有去喝满月酒的,回来并没说什么,她想应该不会太夸张。   不过既然今天想起,她刚好可以问问婆婆。   陆母听后,笑道:“还行吧,毕竟是陆家这么多年来才诞生的一个新生命,当时也小小摆了下。”   苏彤就听到‘小小’两个字,放心了。   收拾完行李没多久,陆一诚那边也办好了出院手续。   对于月子期间不能着凉吹风,苏彤还是很敬畏的。   孩子裹得严严实实交给婆婆,她自己也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家里那边,陆老夫人从睁眼就在盼着孙媳妇和曾孙回家。   陆敏也是,因为知道今天妈妈回来,还哭着闹着不肯去学校。   为此陆老夫人还破天荒第一次恐吓她,等妈妈回来知道她不去学校,肯定会生气。   因这个,陆敏既盼着母亲和弟弟回来,又忐忑母亲回来真会生气。   其实陆老夫人说完也后悔了,事后也在尽量弥补。   比如这会,就忍不住开解曾孙女:“你也别怕,如果妈妈生你气,奶奶就帮你劝劝妈妈,好不好?”   “不好。”陆敏鼓起脸。   “哎哟我的祖宗,告诉太奶奶,要怎么做你才高兴?太奶奶一定照做。”陆老夫人看着宝贝曾孙女这样,心疼得心脏都痛了。   就在陆老夫人完全没办法得时候,苏彤他们回来了。   陆敏看到一个星期没见得母亲,顿时高兴了,立刻朝他们跑去。   陆一诚担心现在柔弱的妻子经不起女儿的冲撞,连忙上前两步挡在前面,告诉女儿母亲身体现在还很弱。   陆敏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懂的。   “放心,我知道的,妈妈刚生小宝宝,身体还没好。”那张漂亮的小脸,满是对母亲的担心,关心问她疼不疼。   听到女儿关心的话,莫名的,苏彤差点哭了出来。   她扯掉裹住头的围巾,微微弯下腰,轻轻捏了捏女儿漂亮的小脸蛋,带着基恩撒娇回答女儿:“疼,可疼了。”   陆敏听到母亲说疼,连忙牵着她的手到沙发坐下。   苏彤的心软得不行,怪不得人家说女儿是小棉袄。瞧她的小宝贝,一见面就关心她疼不疼。   坐下后,苏彤将陆敏拉到自己跟前:“这几天有没有想妈妈?”   陆敏狂点头:“天天想。”   “呜呜,我的小可爱。”苏彤再也控制不住,将孩子紧紧搂入怀。   而另一边,陆老夫人则走到陆母旁边,打量着自己这个刚出生没几天的曾孙。   这几天她也就坐儿子的车去过医院一次,看过孩子一面。   婴儿嘛,知道的都知道,几乎一天一个模样。几天后再见,模样就有了很大变化。   陆老夫人看了一会,轻呼了声,忍不住对苏彤说:“这孩子长得好像一诚小时候啊。”   说着,迫不及待从儿媳妇手里抱过孩子,也到沙发坐下,让曾孙女也看看她这个弟弟。   “来,敏儿,你快看看,弟弟像不像爸爸。”   陆敏也一直心心念念着这个弟弟,陆老夫人一坐下,她便认真看了过去。   几秒后,她面露迷茫。   看了看弟弟,又看了看父亲,如此来回几次,最后看向母亲。   以她六岁的眼光看来,弟弟明明就不像爸爸。   爸爸脸那么大,他脸那么小。爸爸的鼻子那么高,弟弟的鼻子那么扁。爸爸睡觉不吐口水,弟弟吐口口水。   苏彤猜出她被搞糊涂了,忍不住直笑。   “没关系,妈妈也看不出来哪里像。”   听到母亲这么说,陆敏放心了,原来她并没有看错。   不过虽然不像爸爸,但弟弟很漂亮,比表姑的那个弟弟还要漂亮,她好喜欢。   陆敏昂着头,两眼亮晶晶问:“妈妈,我今晚可以和弟弟一起谁吗?”   孩子还小,自然是还需要苏彤带着睡的。如果女儿也要一起睡,那张床怕是睡不下第四个人。   想了想,苏彤还是选择了女儿。这么多天没见,她肯定也很想自己。   “可以啊,今晚我们跟弟弟一起睡。”   陆一诚听到妻子这么说,立刻紧张问:“那我呢?”   他们那张床虽然有一米八,但儿子还太小,不能挤压。   苏彤扬起笑脸,理所当然对他说:“你睡二楼啊……不对。”   才这么说,她就意识到问题。   陆一诚不能睡二楼,孩子半夜哭闹换尿布什么的,还需要他照顾的。   想了想,她改口道:“你可以睡书房……也不行。”   房间隔音好,睡书房也很可能听不到孩子哭声。   最后她一锤定音:“你在房间里打地铺吧,一晚半晚,没意见吧?”   陆一诚敢说有意见吗?他真应该感动,自己这些天的良好表现人,让妻子需要自己,不然就得被赶出房间了。   回来这么久,也不见公公陆政。   苏彤左右张望后,问:“爸呢?”   陆老夫人逗着曾孙,笑她:“果然一孕傻三年,今天周四,你爸肯定在上班啊。”   “周四?”自从住院后,苏彤根本没留意周几。她立刻看向女儿,不解问:“既然是周四,怎么敏儿不用上学?”   来了来了,陆敏最担心的问题终于来了。   她一脸紧张看着苏彤,虽然害怕,但也不敢撒谎。   “我想妈妈,想在家里等妈妈和弟弟回来。”   说完,她眼睛都不敢眨,直直看着母亲。   苏彤微微张嘴,笑眯眯道:“原来是这样,幼儿园嘛,一天不去也没关系的。”   这时候的幼儿园是真的秉承快乐教育,并没有过早让孩子学习小学才学的知识,所以苏彤并不觉得一天不去上学有什么。   陆敏被太奶奶灌输了妈妈会生气的思想太深,不敢相信妈妈不仅不骂她,还说一天不去也没关系。   她紧张了一上午,突然放心下来,太激动了,一时没克制住,猛得往母亲怀里扑去。   好巧不巧,脑袋碰到了苏彤胸部。   现在的她,孕激素加胀奶,被这样一撞可想而知。疼得立刻嘶了声,但不敢太夸张,怕吓到孩子。   陆母注意到了,担心问她又没事。   苏彤摇了摇头,看了眼睡得正香的儿子,觉得应他该要起来喝奶了。   “没事也上楼躺着吧,还没出月子呢,得多在房间里躺着。”   苏彤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确实得好好躺着,恶露还没排完呢。   她捏了捏女儿的脸,不舍道:“妈妈现在还很不舒服,先上楼了,你乖乖听奶奶和太奶奶的话,知道吗?”   陆敏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不听太奶奶的。”   苏彤诧异:“为什么?”   难道她住院的这些天,奶奶和女儿发生了什么矛盾?   “太奶奶吓唬我,说我今天不去上学,你会生气的。”骗她,哼,她生气了,不要听太奶奶的话。   被曾孙女当众揭穿,陆老夫人有些不要意思,仿佛自己说了晚辈坏话般。   好在苏彤并没误会,告诉女儿:“太奶奶没吓唬你,只是希望你做个好学生。如果你以后上小学了不肯去上学,妈妈是真的会生气的哦。”   陆敏懂了,立刻和陆老夫人和解了。   苏彤安心回房,换了干净的衣服和妈咪裤,整个人顿觉舒服多了。   生孩子真遭罪 ,十个月漫长的孕期,吃不好睡不好,生产又要经历非人的痛。熬过这些以为结束?还有那烦人的恶露。   至于未来还会有什么,她目前也不知道,只能不去想。   躺在床上,她不禁去想,陆家这样好的条件都让她如此感慨。像母亲那一辈,不仅没计划生育约束,甚至还鼓励多生为国贡献。别的不说,就奶奶和母亲那个年代得,魏家村就绝大多数都是生好几个的,最多的那户人家好像生了十个,怕不是从结婚生到绝经吧。那个大娘怎么承受得住。   从另一方面讲,如果没有计划生育,中国女性没那么快能从不断生孩子里解脱出来的。   如果到现在都还是想生几个生几个……只是想,苏彤都打了个冷颤。   她当然不会再生,但千千万万妇女同胞就未必能有。   躺在自家柔软的大床上,苏彤很快犯困了。但她不敢让自己睡,按时间估算,儿子应该快要喝奶了。   果然,没多久,陆母抱着哭啼的孩子上来喝奶。   待孩子吃饱后,她才将他放在旁边哄睡,最后自己才沉沉睡去。   这一觉也不过最多只能睡两个小时,因为孩子每隔两三个小时就要喝一次奶。   对于太疲倦的人来说,两个小时也不过感觉眯了眯眼。   苏彤甚至眼皮重得都快掀不开,全赖丈夫帮忙,才成功给孩子喂奶。   陆一诚看着她这样子,自责道:“都怪我,之前想得不够周到,如果提前买好奶粉,你就不用这么辛苦喂母乳。”   苏彤艰难掀开眼皮瞥了他一眼:“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已经喂着了。”   她开启了叨叨批评模式,什么已经开奶了,这时候来说不母乳喂养,难受的还不是她,胀奶能把她逼疯。   陆一诚垂下头,乖乖挨批。   待妻子说完,为了让她高兴,决定还是提前将准备的惊喜告诉她。   “我跟金店定制了一套十二生肖纯金摆件,过两天应该就能拿到了,你看到时候摆在哪?”   陆一诚特意强调了‘纯金’,如愿看到妻子在听到这份礼物后,本来没什么精神的眼,陡然一亮。   “实心的?”苏彤很关心这点。   虽然早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掌管了他的流动现金大权,但对黄金的热爱是不会变得,变心变形都不可能变这个。   “实心的。”陆一诚对她的喜好已经很了解,黄金,越纯越好,越重越好。   苏彤笑了,格外灿烂。   别人是包治百病,她是金到病除。   她心情很好,将明明已经喝饱了奶,却哭闹不止的儿子递给丈夫。   “你看看是不是尿了,或者拉了。”   “应该是尿了,如果拉了会有味道。”住院那几天,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照顾孩子,他的经验要比妻子还多一些。   将孩子平躺放好,陆已诚一摸尿布,果然已经湿透了。   “这臭小子,怎么人小小,这么能尿。”陆一诚忍不住笑骂,手却没停下来,将那块湿透了的尿布脱下来。   就在他弯腰忙碌之际,孩子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父亲骂自己,忽然哭得更厉害了。   几秒后,陆一诚呆住了,苏彤也愣住了,孩子的哭啼声也慢慢消停了。   苏彤揉了揉眼,怀疑刚才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刚才那喷向丈夫俊脸的小水柱,是儿子的尿?!   反应过来,苏彤忍俊不禁,笑得整个人往后一靠。   陆一诚则和刚干了坏事的儿子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咬牙切齿又说了句臭小子。   骂归骂,但怕冷到他小屁股,还是抓紧给他换了尿布。   笑得停不下来的苏彤,不忘问丈夫:“什么味道?”   陆一诚:……   刚才没伸出舌头舔一舔,是他错了。 第162章   这天晚上, 陆敏早早洗完澡换上小睡衣跑上三楼和妈妈弟弟一起睡觉。   看着这个比大院的野猫还小只的弟弟,陆敏不禁问:“弟弟那么小,什么时候才能给我玩呀?”   苏彤也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 还认真想了想后才回答:“我觉得至少得等到他会爬后才好玩。”   “等弟弟会爬了, 就让他在后面追着我玩。”只是想到那画面,陆敏就很开心, 无比期待弟弟能快点长大。   “那他肯定追不上。”苏彤下意识看了眼儿子的手,又有点怀疑自己这话。   长胳膊长腿的,也许爬起来会很快。   “没关系, 我会等他的。”趴在床上, 越看这个弟弟越喜欢。   陆一诚正在给自己铺被褥, 女儿和妻子的聊天,自然一字不落听了去,不由朝正在熟睡中的儿子投去同情的目光。   小子怕是怎么都没想到, 才来到这世上几天呢,就已经被姐姐和母亲盘算着怎么玩了。   他有些于心不忍,想帮儿子说几句。但才张口, 话就卡在喉咙出不来。   都是男子汉, 他都能甘之如饴, 儿子凭什么不能?   于是又将这份不忍压了下去, 安安分分躺下睡觉。   这段日子在医院陪床,既要照顾大人又要照顾小孩,还要抽空回公司处理紧急事务,他也确实是好累。   没多久,三楼的灯就基本灭了, 就剩主卧内一盏小夜灯还在努力发着微弱的黄光。   转眼,又过去了十天。   经过半个多月的修养, 苏彤的身体可算恢复得差不多,体内的恶露也基本排完了。   这日,趁着天气暖和,她快速给自己洗了个热水澡。   提前一晚上知道妻子想洗澡,这天陆一诚都没心情去公司上班,就在三楼守着。   直到确认她洗完澡后整个人不仅没事,还更加容光焕发,才放下悬着的心,安心去公司上班。   回家坐月子的这十天,苏彤很少下楼,她知道家里长辈们已经在筹备着儿子的满月酒,具体怎么办是不知道的。   一开始吧,她觉得当甩手掌柜还挺好的,美滋滋偷着这懒。等到临近满月那天,婆婆拿着名单来给她看,她整个人呆住了,才深深悔恨,有些懒果然是不能偷的。   她抱着一线希望问婆婆:“妈,不是说按敏儿当时的规模小小办一下吗?”   还特意咬重‘小小’两个字。   陆母笑道:“是啊,和当年敏儿差不多。”   苏彤沉默了,是她见识浅薄了,还以为小小办就真的是小小办,原来是人家客套的说法。等陆一诚回来,她要批评他。说话太过谦虚,容易给她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人造成误解。   但也只能批评,事已至此,她也不好再跟长辈们说不要这么搞,那样太让他们为难了。   不过转念一想,虽然请的亲戚朋友挺多的,但是在酒店里摆,而且什么都不用自己操心,她瞬间又能接受了。   陆母不知道儿媳妇的心理变化,见她对名单没什么意见,又说出了个担心:“这次邀请的宾客里面,有不少一诚生意上的朋友,真担心他们也像敏儿那次那样送太贵重的礼物。”   “送了什么?”苏彤随口一问,去喝朋友的满月酒,应该也就送送婴儿用品吧。   然没想到,从婆婆那听到的答案这么让人意外。   “生意人好像很喜欢送黄金。”   黄金两个字一出来,苏彤猛抬起头,又拿过婆婆手里的宾客名单认真打量。   公公做事很仔细,有些名字后面特意备注了关系,所以她一眼瞥到了哪些是陆一诚生意上的朋友。   看到名单,她第一次深深意识到,自己对陆一诚生意上的事了解太少了,名单上面的人,没一个认识的。不过有些名字比较大众,看着眼熟。   不过没关系,现在不认识,等丈夫回来问问就是。   她问婆婆:“妈,名单可以暂时放在我这里吗?”   “可以。”不过陆母不解,关心问:“是不是有哪里不妥?”   苏彤摇头:“只是想等一诚晚上回来问问他邀请的都是些怎样的生意朋友。”   她当然很喜欢收到金银珠宝这样的礼物,但并不是所有人送都能欣然接受的。   陆母确实开始担心,是不是名单上有谁是她不喜欢得。虽然很疑惑,不过到底没有阻止儿媳妇这么干。   阿彤做事向来有分寸,她会这么做肯定是有她的道理的。   只是,晚上,当儿子下班回来,陆母便拦住着急想上楼还妻儿的儿子,和他说了阿彤拿走名单的事。   陆一诚想了想,大概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笑了笑,让母亲别担心。   陆母笑:“我才不担心,只是想提醒你,如果阿彤不高兴,你万事以她意见为首。”   陆一诚:“……你说得对。”   除了这话,他还能说什么呢。   上到三楼,妻子和儿子正在睡觉,睡得还特别香。   他不想吵醒他们,便干脆先洗了个澡。   洗澡出来,苏彤已经坐起来喂奶,看到陆一诚,打着个哈欠也示意他坐到床边来。   陆一诚依然坐过去,看着儿子美滋滋喝奶,忽然很想打他屁股。   生个儿子真是闹心,等孩子七八个月戒奶了,就将他扔给云姨带着睡。反正刚好,今年敏儿也已经开始独立自己睡了。   苏彤频繁打哈欠,陆一诚盯着儿子看的那会,她刚好眯上眼。   擦掉眼角因为太困泛酸流下的眼泪,她对丈夫:“我看了下儿子满月酒的名单,有八十多个人,这就是你说的小小?”   宾客加上他们自己家人,少说得摆十桌。   “已经尽量缩小了,但真没办法,父亲和我,在人情往来上,多少都有些身不由己。”   苏彤也懂,只是怪他:“你还跟我说是小小办一下。”   陆一诚笑:“不管你信不信,真的已经是‘小小’搞了。”说完又问她:“你知道叶玲玲儿子满月那天摆了多少桌吗?”   这问题当然不是要让苏彤回答的意思,她笑道:“我怎么可能知道,总不能一百桌吧。”   “那倒不至于,但七八十桌还是有的。”   苏彤的哈欠打到一半,硬是被这数据惊到冻住了。   哈欠没打出来,难受。   儿子喝完奶又睡了,苏彤觉得这一点随她,喜欢睡,能睡。另外一点则应该是随了陆一诚,除了肚子饿和尿布脏了,基本不哭不闹。   继承了他们夫妻的优点,孩子称不上难带。   将孩子放回床上,苏彤这才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名单,问丈夫:“妈说你那些生意上的朋友喜欢送黄金?”   陆一诚点头。   “那天那么多亲戚朋友,还有爸的同事在场,如果你这十几个朋友都送这么招摇的贺礼,是不是不大好?”   “是不大好。”这点陆一诚也头疼,他已经在尽量缩减名单,这十几个是不能不邀请的。   他也清楚,别人送贵重的礼物,与其说看在他的面子上,不如说是父亲。   当年敏儿满月,有个人甚至直接送了座成人巴掌大的金佛,当然后来肯定被他退回去了,但也造成了特别大的影响。   所以这一次他也头疼这个问题,虽然在妻子打电话的时候也强调过了,不收礼,但是别人硬要给,你也防不胜防。   暂时还没想到解决办法,他也不想妻子担心,只好说这事他会看着办的。   “嗯。”苏彤将名单给他,顺便问了下那十几个人到底是谁。   一听果然不得了,大部分都是后世做强做大的民企老板。   难怪她觉得有几个人的名字看着眼熟,还以为这些名字是这个年代很常见的缘故,原来真是后来出现过在当地财经新闻频道的大佬。   苏彤美目一转,给丈夫说了个提议。   陆一诚听完,微拧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直夸妻子这个办法好。   日出日落,十多天就这么过去,转眼就到了孩子满月酒这天。   经过一个多月的精心照顾,孩子体重长了差不多两斤,看上去圆润可爱,任谁看了都得感叹一句是漂亮得像年画一样的胖宝宝。   宝宝在满月前一天终于有了个好听的名字,陆熠。   对于这个名字,苏彤也只能告诉自己,大家高兴就好,反正儿子将来上学了,写名字的时候要怪的肯定不会是她。   为什么临近满月才定下名字?只能怪陆一诚和父亲两人互不相让,为了命名权争执了一个月。最后还是采取了抓阄方式,将两人想的孩子的名字放在一起,孩子抓到哪个就哪个。   摆满月酒这天,陆家上下忙得团团转,就连陆娟一家都被叫回来帮忙。   当然,这上下自然不包括苏彤和两个孩子。   她一个刚出月子的产妇,哪经得起操劳。   只等到了点,坐上丈夫的车,准时在酒店出现,然后偶尔应付一下来看孩子的宾客。这就是她今天要做的所有事。   孙红梅和魏光亮来得算是比较早的,那会偌大的酒店大厅还没来几个宾客,他们两人搂着孩子逗了好久,直夸苏彤将孩子照顾得好。   慢慢地,宾客渐渐多了,他们就退到主人桌,安静坐着等待开席。   经过这一次,苏彤也明白了,为什么当年敏儿的满月酒,他们回去很少提及。   对于陆家这样的人家来说,不过是‘小小’地搞一搞,但对于大部分普通人,比如舅舅舅妈以及魏家村的人来说,这种规模已经是不敢太放肆去提及的张扬。   差距,从人什么都不懂落地,就存在了。   她低头看着眼睛直溜溜打量着陌生环境的儿子,手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背。   孩子虽然小,但在母亲的怀里显得很安心,并不惧怕陌生的环境,眼睛还睁得大大的,打量着出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的家以外的陌生世界。   他还什么都不懂,世界于他而言无疑是新奇的。   但苏彤是懂的,所以她有些羡慕自己的儿子。   喜气洋洋中,门口突然传来了几声刺耳的争执。   “什么?这什么意思?”   声音有些大,硬是穿过满堂的喧闹,传入苏彤耳中。   她担心是不是自己的建议让谁不满,连忙将孩子递给舅妈。   “舅妈,你先帮我抱着孩子,我过去看看。” 第163章   苏彤来到门口, 看到丈夫正冷着脸跟一个年纪看上去约四十来岁的男子解释着什么。   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她已经能很轻易看出,此时丈夫已经很不高兴。   她也很烦应付这些, 不过不想大好的日子闹出什么不愉快, 还是把不悦压了下去,一脸笑容上前, 自然又温柔加入了这场看上去剑拔弩张交谈。   听到妻子主动问对方是谁,陆一诚很不情愿做了介绍。   听到名字,苏彤很诧异。   这个人, 她有印象。   他创建了一家印刷厂, 几十年后, 发展壮大成为了本省最大的彩印厂。   只可惜,这么大规模的彩印厂,在2020年做错了一个选择, 大举进军房地产,后来又恰逢疫情,最后兵败如山倒, 撑不到两年就倒闭了。   之所以有印象, 是因为它是本省最大的彩印厂, 倒闭的新闻还上了省新闻联播。   现在, 他应该还只是一家小小印刷厂的老板。   真是人不可貌相,眼前这个相貌普通,甚至连人情世故都不太懂的男子,日后竟然成为一个行业的龙头老板。   如果当年没跟风进入房地产市场,也许他那家彩印厂能熬过经济寒冬, 依旧是行业龙头。   几秒之间,苏彤心里闪过颇多感慨。   李老板对待女性, 到底不像对待男性那么粗鲁,见苏彤过来了,放轻声音解释。   “今天是你们的大喜日子,我是来祝贺的,并不是来闹事的,但是我诚意满满过来,陆总却说今日收到的礼金都要捐给慈善机构。那是什么意思吗?我可是特意为你们儿子打造了一金马,价值上万的东西,怎么能说捐就捐呢。”   “李总……”陆一诚才开口,苏彤就眼神示意丈夫稍安勿躁。   等再看向李老板的时候,眼眶已经红了。   “李总,我们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随后,苏彤当场编造了一段,当时自己生产时多痛苦和凶险,所以在心里默默发愿,如果能顺利生下孩子,孩子满月收到的礼金一定拿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为自己和孩子积福。   这样的话,如果男人说出来,特别是陆一诚这样的人说出来,就容易让人觉得,一个事业有成的大老爷们也这么封建迷信。   但从一个母亲嘴里说出,特别是刚经历生产,鬼门关走了一圈的母亲嘴里说出,就容易让人动容了。   李老板听得一脸羞愧,其实陆一诚这边早就提前打了招呼,说今天收到的礼金会全部捐给慈善机构,开玩笑说了下多大的人情就是多大的善心。   是他舍不得这次套近乎的机会,除了准备了几百块钱红包外,还坚持备上这份重礼。   来到后见陆一诚真要连百克重的金马也捐出去,他心疼了,不乐意了,才会大声质问对方什么意思,话里话外质疑对方看不起自己。   听了陆太太这番话,李老板为自己刚才的小心眼感到羞愧。   不就是万把块的东西嘛,捐就捐呗。   一咬牙,李老板将金马递了过去,谁知道却被苏彤还了回来。   “李总,这座金马太贵重了,我怕万一有工作人员受不住诱惑起了贪念……”这话是苏彤压低声音说的,只有他们站一起的三个人能听到。   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出于谨慎,没将话挑明,但懂的人都懂。   李老板恍然大悟,安心收回自己特意让金店打造的小金马,夸赞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苏彤眉眼一弯,又说了句让对方心花怒放的话:“李总这番心意,我们记在心里了。”   言外之意,虽然没有收下这座金马,但也当收了。   李老板彻底高兴了,不用真金白银送出去,又能让对方感谢自己这份心意,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   他开开心心入席就坐,一点也不介意被人问刚才为什么那么大声,甚至很快和其他老板打得火热。   苏彤忽然有点明白几十年后为什么他能将印刷厂做成龙头老大了,脸皮厚,心态好。   暂时不用应酬来宾,陆一诚很珍惜可以和妻子好好聊天的时间,开玩笑道:“谢总说他们公司有专门的公关部,之前我还纳闷,又不是服务行业,怎么需要公关部呢。今天你让我明白了。”   “夸人呢其实直白点更好,这样拐弯抹角,也幸亏我领悟力高。”苏彤也是开玩笑。   满月酒收到的礼金都捐出去,是她想出来的主意,她比他更知道怎么应对突发情况也正常。   陆一诚也笑,只是几秒后,神情又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跟变脸似的。   苏彤不解,疑惑看着他。   陆一诚抿了抿唇,一脸严肃问她:“刚才你跟李总说的发愿是真的吗?”   苏彤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他:“当然不是,当时那么痛,谁还有心情发愿?只想着医生和护士的话,赶紧把孩子生出来。”   所以发愿是假的,但痛和凶险是真的。   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拿命博命。   感谢现代医学的进步,提高了产妇和婴儿的生存率。若是生活在古代,她敢保证自己一定是那个最不善妒的。一定会给丈夫多多纳妾,公平对待一切庶出。反正只要别让她冒死生孩子。   苏彤站累了,揉了揉有些酸的腰,却意外揉到一团肉,整个人抖了抖。   太可怕了,再修养半个月,她得多跑美容院的推拿才行。   常去的那家美容院,有推拿减肥这项服务。   她做不到靠自己的毅力减肥,但花钱辅助外力还是很擅长的。   解决完这个问题,苏彤没继续和陆一诚站起一,而是回到舅妈那边抱孩子。   她从没像今天这样心甘情愿的,孩子在手,啥事都不用自己愁。交际应酬什么的,自有丈夫和婆家人打前阵。   这次的满月酒,总得来说还算让各方都满意,而且礼金全捐慈善机构也很有意义,这事甚至还意外被当地报纸媒体报道。不过篇幅不大,也并未指名道姓,只是用某企业家代指。但是知道这事的人,看到报纸自然知道是谁,也算是给陆一诚公司造了一波宣传。   满月礼结束后,苏彤按计划去美容院推拿减肥。   她算盘打得很好,却没想到推拿减肥这么痛,去了一次后就放弃。   她还是走‘慢慢瘦回去’这条路吧。   加上高考即将到来,她关注的重心也转移到表弟身上来。   魏国豪是今年的高考生,这时候的高考,考得好的说能逆天改命也不为过。   苏彤的重心不免会转移到这上面来,短短半个月就给表弟送了几次冲刺模拟题。   魏国豪每次拿到表姐千万百计通过各种途径弄来的模拟题,都忍不住咬牙切齿说一声谢谢。   苏彤不以为意,每次都是大度拍拍他肩膀,让他莫辜负她的期望。   优秀的男人,都是在压力下爆发出潜力的。   也许是魏国豪本身就优秀,但苏彤觉得多少有点自己的‘适当’施压功劳,总之成绩出来后,魏国豪拿下了县第一,市第三。   这份荣耀轰动了整个魏家村,刚出成绩的那几天,孙红梅脸都快笑烂了。   后来,凑巧市电视台那边想做一档关于优秀学生分享学习经验的节目,便想从今年高考名列前十的同学里挑人,又凑巧了解到,前五名的学生中,只有魏国豪一人出生农村。又又凑巧了解到,魏国豪父母虽然是农民,却培养出了三个大学生。   于是,制作人一拍板,其他人不用采访了,就采访这户出了三个大学生的家庭。   电视台那边先联系了县教育局,县教育局又联系了镇政府,镇政府赶忙联系魏家村干部,村干部一嚷,全村人都知道了,电视台要来魏光亮家采访。   在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魏家村人眼里,能上电视是这辈子都不敢想的荣耀,是光宗耀祖,祖坟冒青烟。   孙红梅和魏光亮也是这么认为的,自被村长告知电视台过几天要来采访,他们就兴奋到连续两天晚上没睡好。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要么在想家里哪里没收拾好,要么在商量电视台来采访时说些什么。   后天电视台的人就要来了,孙红梅和魏光亮顶着大大的黑眼圈躺在床上,是半点睡意都没。   孙红梅叹气:“秀芝也不在,我真怕自己说错什么话,在全市人民面前丢脸。”   魏光亮何尝没有这个担心,不对,他比妻子更担心。   他口才向来没妻子好,他才是最应该担心的那个。   “要不那天你多说点,我少说点?”这是魏光亮能想到的解决办法。   孙红梅骂他:“你当人家记者是傻的?人家肯定也会问你的。”   魏光亮叹气,儿子优秀,他高兴,他骄傲,但也愁。   忽然,魏光亮想到了什么,激动坐起身,对妻子说:“我们怎么把阿彤忘了,后天我们可以让阿彤过来啊。”   孙红梅猛拍大腿:“对啊,阿彤读过书,在城里生活,还去过香港,见过世面,让她来。”   必须让外甥女过来,明天一大早她就给陆家打电话。   如果不是陆一诚要上班,她甚至想把女婿也喊来。   苏彤也是接到舅妈电话才知道电视台要来采访的,诧异之余无比骄傲,替他们感到骄傲。   两个农民,培养出了三个大学生,多么典型,多么值得报道。   这份荣耀她当然要见证,所以立刻答应了舅妈的请求,还表示明天一定一大早就回去。   孙红梅在电话那头不放心叮嘱:“村长也不知道电视台的人几点来,我怕他们很早就过来,所以你也一定要一大早就过来。”   “放心,我肯定一大早就过去,保证比电视天的人先到。”   挂了电话,苏彤迫不及待和婆婆及奶奶分享这个好消息。   陆母和陆老夫人听到这消息,都不约而同惊呼‘天呐’。   苏彤轻咳了声,说出另一个重点:“舅妈让我明天回去,所以得麻烦你们二老照顾孩子一天了。”   “这有什么,放心去吧,孩子就交给我了。”陆母欣然接过这份重任,反正平时在家,除了喂奶和带着睡觉,基本也都是她和婆婆顾孩子。   苏彤眯眼一笑,起身去把存放母乳的瓶子洗干净消毒。   今天她得多挤些母乳存好给儿子明天喝。   当了母亲就是没那么潇洒自在,以前能说出门自驾游就自驾游,现在出一天门都还得考虑孩子。   不过,等儿子再长大一点,也不是不可以带着出门玩的。   想到这,她心情并不沮丧。   第二天,苏彤如自己说的那般,一大早,七点半不到就到了舅舅家。   舅舅家收拾得比过年还整洁,本来堆放着木柴的院子,这会是连根枯枝都找不到。家里的家具也是,不敢说一尘不染,反正摸不到灰尘。   苏彤笑,为了上电视,该不会是专门停工搞了两天卫生吧?   本是随口一问,孙红梅却笑:“你怎么知道?”接着一脸骄傲道:“虽然不开门做生意损失不小,但也是因为对这次采访的重视嘛。”   人这辈子能有几次上电视的机会呢,反正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能有这样的机会。   孙红梅整理下衣领,为了能有个好形象,她今天还穿上了新衣服,大前天才特意卖的。   她问外甥女好不好看。   苏彤这才注意到,舅妈这件衣服是新的。认真打量一番后,点了点头:“好看。”   八点,村长气喘吁吁跑过来,告诉他们电视台的记者已经到了镇政府了,估计很快就到他们村,让他们做好准备。   “村长,我们要做什么准备?”听到记者快来,孙红梅又紧张了,心跳加速,扑通扑通的,感觉都要跃出胸口了。   可别到关键时刻来掉链子啊。   不行,她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于是端起杯子猛灌了一大杯水。 第164章   孙红梅怎么都没想到, 自己无意识灌下去的这一大杯水,会让自己悔得肠子都差点青了。   就如村长所说,没多久, 镇政府领导陪着电视台的几个记者过来了。   今日过来采访的, 是本市电视台小有名气的社会类节目《社会纵横》的主持人,孙红梅经常看, 非常喜欢这个女主持。   不止她,村里很多人也很喜欢。   看到是自己喜欢的主持人亲自来采访自己,孙红梅心底的那个激动和骄傲可想而知, 一见面就迫不及待交代自己很喜欢她主持的《社会纵横》。   自己节目被喜欢, 身为主持人肯定是高兴的, 便在采访前和孙红梅聊起对哪期节目印象比较深刻。   孙红梅张口就说了好几期,甚至还发表了一番自己的看法。   主持人听到更高兴了,对孙红梅说:“我做这个节目, 就是希望能向广大普通老百姓传递一些法律常识。”   听到法律两个字,孙红梅也很兴奋:“我二女儿就是法学专业的。”   “真的?”主持人给了摄影师一个眼神,摄影师立刻摆机位, 主持人顺着这个话题, 和孙红梅夫妻聊了起来。   从二女儿, 到儿子, 了解到他们还收养了早逝的姐姐的独生女,主持人对眼前这对淳朴的农民夫妻又多了几分敬佩。   从时间推算,他们收养外甥女的那些年,全国都很穷,很多人吃不饱饭, 甚至还将自己的亲生孩子送人。   主持人不禁想问他们,是什么让他们在那样艰难的环境下, 也毫不犹豫决定抚养外甥女?   孙红梅一脸懵,脱口而出:“那又不是别人,是我亲姐的女儿啊,这也要为什么?”   主持人被反问得愣住了,甚至在那一刻,为自己问出这样的问题而羞愧。   多么淳朴善良的人啊。   “但那时候饭都吃不饱,即便只是多一张口吃饭也很难,不是吗?”主持人也只能硬着头皮问下去,想深挖出眼前这对淳朴善良的农民夫妻身上的闪光点。   孙红梅点了点头:“确实很难,但再难我们也不会不管姐姐的孩子的。”说着,她扬起笑脸,一脸自信道:“姐姐对我们一直都很好,我相信,如果当时情况反过来,姐姐和姐夫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照顾我们的三个孩子的。”   主持人大概明白了,这就是刻在骨子里的,血浓于水的亲情。   没人注意到,孙红梅笑容有些牵强。   先前喝进去一大杯水,这会忽然有些急了。   俗话说大可人,小难忍啊。孙红梅憋不住了,红着脸对主持人说自己要去上下厕所。   主持人显然没想到会有这突发情况,下意识点了点头。   农村大婶就是淳朴啊,她也采访过一些名人,采访得时候可注意形象了,根本不可能发生在采访中途上厕所的事。   没多久,孙红梅回来,采访继续。   这样继续,中断,继续,来回了两次,孙红梅喝进去的那杯水终于排干净了。   她羞得脸都红了,好在主持人也会宽慰她,人有三急,这是非常正常的。   父母问得差不多了,主持人又将目光投向苏彤和魏国豪。   首先接着刚才的话题,问了苏彤一些类似父母不在后跟着舅舅一家生活的相关的基本问题。紧接着,便开始采访今日的主角,县状元,市探花,魏国豪。   看着和自己最喜欢的电视主持人交流自若的孩子们,孙红梅无比骄傲,同时心里也颇为遗憾二女儿因为要留在学校学习还没有回来,不然就可以全家人一起上电视了。   主持人对魏国豪的采访,显然准备得非常充分,从日常生活习惯,到学习方法,到以后的志向,等等,详详细细都问了。   其他还好,说到志向的时候,魏国豪有些吞吞吐吐。   他实诚回答道,自己最崇拜的人是姐夫,受姐夫影响,本来也想从商做生意,但是颇尴尬的是,就在高三最后一个学期开学的第一个周末,他去同学家玩了小霸王,突然对游戏更感兴趣,希望以后能从事游戏开发。   这时候绝大部分学生的理想,基本都是些医生、老师、警察、工程师,等等,一些听上去格外高大上的。   眼前这个十八、九岁的青年,先是立志做个成功的商人,后又立志做游戏开发。不管是哪样,听着都和大家的传统认知有很大区别。   这回答一出来,纵使主持经验丰富,见过很多突发情况,也还是让主持人短暂愣住了。   不仅她,苏彤和舅舅舅妈也愣住了。   表弟想从商,苏彤是多少看到点苗头的,但是因为玩过一次小霸王,继而想从事游戏开发,倒是万万没想到。   她弯唇一笑,觉得表弟这志向也挺好的,特别是几十年后智能手机盛行,也许能玩上他开发的手游呢。   但是孙红梅和魏光亮就不是这么想了,玩游戏,在他们看来就是不务正业。还去开发游戏,那不是诱导更多的年轻人不务正业吗?   他们不同意,一千一万个不同意。但是电视台记者还在,他们也不好太激动,更不该开口阻止。   只是又想到,儿子这番话随着节目播出去会被全市人民看到,顿时就头大了。   本是引以为傲的儿子,这下搞不好要给全市人批评。   今天,可真是悲喜交杂的一天。   转眼,时间就来到中午,村委那边准备了午饭,电视台记者和魏光亮一家,以及几个村干部都过去吃了。   吃过午饭,电视台的记者又去魏家村其他地方拍摄,感觉素材拍够了,才离去。   此时已经下午三点多了。   电视台的人离开后,村里很多人立刻好奇涌向孙红梅家,想问问她被采访是什么感觉,但此时孙红梅正惦记着以后儿子要做游戏这一事,没心情搭理,将蜂拥过来的人都赶了出去。   院门一锁,就揪着儿子耳朵问:“魏国豪,你给我好好说清楚,要做游戏是什么意思?”   魏国豪被揪得疼,嗷嗷叫:“妈,轻点,轻点,别揪坏了。”   “想我松手就老实交代。”   “交代什么啊?我就是想去读游戏开发。”魏国豪委屈。   “你报的不是科技大学吗?扯什么游戏开发?”   魏国豪心里嘀咕,还不是因为现在的中国并没有哪几所好大学有专门的游戏开发这个专业,他思来想去,只能曲线救国了。   “是科技大学,但以后也不是不能去做游戏开发的。”   见儿子认真的,孙红梅不自觉加重了手的力度,疼得他再次嗷嗷啊叫。   “姐,你快救救我。”   被求救的苏彤只能出手,温柔劝舅妈松开手再好好谈。   孙红梅揪着也累,听了外甥女求情,顺势松开了。   不过在松开手后,还是不忘威胁儿子:“你给我好好说清楚。”   魏国豪摸着被揪红的耳朵,连忙退了两步,确保安全距离,才开口道:“说什么,就是游戏开发啊。”   “……不过。”见母亲又作势上前,魏国豪连忙又说:“不过我现在报的这个专业和游戏开发不大。”   关系是不大,但是如果到时候想去做游戏开发,帮助非常大。但这话他肯定不会说出来的,父母现在听到游戏两个字,怕是只想到玩物丧志。   他向在场唯一可能理解自己的表姐投去求助目光,希望她能帮自己说说话,不然漫长的暑假,他都不知道怎么熬。   苏彤没有辜负表弟的期望,一本正经和舅舅舅妈解释。   “其实,现在不能再拿从前的目光来看待游戏。它是一种趋势,时代洪流滚滚向前,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消遣方式。比如古代人投壶,奶奶那辈打花牌,我们过年那会不是还玩了扑克。”   “游戏研发这块,国外那边早已经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在研发这个,而我们中国,说实话,连起步都还没有。如果我们中国人还始终将它定义为是使人玩物丧志的坏东西,那以后这块市场将会是外国人把持。”   “我们的子孙后代,玩的游戏都是外国人研发的。”   “而且游戏这东西,它并不是只有坏处,一切还是看人。就拿扑克来说,过年过节亲朋好友团聚,拿出阿里玩玩,不就是非常好得一种娱乐方式?但若像一些人那样,拿来赌,甚至沉迷其中,那它就是害人的东西。”   “还有我觉得,其实做游戏的人,其实也可以在其中加入一些中国的传统优秀文化,通过游戏传递给千千万万的年轻人。”   魏国豪越听,亮眼越亮,心里无比佩服道,不愧是能说擅辨的表姐,经她这么一说,游戏这东西都高大上起来了。   不对,表姐所说的其实很有道理,如果他将来真的能从事游戏开发,一定要加入很多很多中国优秀的传统的东西,通过这种方式去传播。   孙红梅听完外甥女的话,感觉整个人像被洗脑了一般。先前有多抵触,现在有多迷茫。   难道真的是她老思想,不能理解现在的年轻人了?   她愣愣看向丈夫,也在他脸上看到了迷茫。   最终,她叹了口气,对儿子说:“算了,妈也知道,自己肯定是跟不上时代的。你读的书多,懂得的也肯定比我们多,我相信你会看着办的。”   魏国豪不敢相信,母亲就这样轻易被说服了?   他兴奋到原地跳起,心里叫嚣着,这个暑假有好日子过了。   而这一切,还得感谢表姐。   他是懂得感恩的,以后一定报答表姐大恩。   苏彤对上表弟那感激的眼神,愣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时间也不早了,她出来这么久,得回去了。   孙红梅听到外甥女要回去,连忙说:“是得赶紧回去了,赶紧走吧。”   本来要走的苏彤,狐疑看向她。   难道就因为帮表弟说了几句话,舅妈就赶自己走?   猜到她想什么,孙红梅笑骂道:“想什么呢,我是担心你出来这么久,小熠找你。”   说着,进专门存酒的房间提了一小桶酒出来。   “这个带回去,虽说已经出月子了,不过也可以偶尔煮鸡酒补补身子。”末了,有些得意说:“我酿的酒好,镇上不少人特意买来给自家女儿、儿媳妇坐月子的时候煮鸡酒。”   虽然现在大家越来越有钱,想买补营养的东西基本都能买到,但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一些方法,还是很管用的。这也是为什么她酿的酒能一直卖这么好。   除了口感好,真材实料,当然还有就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各种鸡酒姜酒蛋酒等等的滋补方法。   下雨天淋雨了,煮一碗姜酒驱寒。女人小日子刚走,煮一碗蛋酒补血气。   苏彤也没跟她客气,这桶酒要是不收,指不定还得担心她喂奶喂到营养不良呢。   适当接受家人们的好意,这也是一门学问。   -   一个星期后,电视台对魏家的采访要在周六的黄金八点档《社会纵横》栏目播出。   这天晚上,陆家人早早齐坐在电视机旁,守候着节目的播出。   魏家那边也是如此,不过不仅他们一家人,一些家里没电视机的邻居也都跑来他们家。   魏光亮一琢磨,干脆将电视机抱到院子里,方便大家观看。   随着熟悉的音乐前奏响起,相隔几百公里的两家人,都安静看着电视屏幕。 第165章   每个人看电视的侧重点都不同。   比如孙红梅, 她盯着电视看,就担心自己频繁上厕所的画面是不是真的不会播出来。   事实证明,确实如女主持人所说, 不会将这些播出来的, 但是吧,却又如实地记录了她的两次起身离开又回来。   一起在院子里看电视的邻居, 一下子就猜到了,有个还笑问她:“红梅,你那是去上厕所吗?”   孙红梅脸难得红了, 凶巴巴怼那人:“怎么?上厕所都不许了?”   好在, 院子的灯并不是很亮, 借着夜色她成功藏住了这份罕见的羞意。好在,虽然大家都看出了她跑厕所,但感慨的还是他们夫妻将四个孩子培养得如此优秀。   比如魏家村村长, 他更想看到的,是自己管理下的村子在电视里呈现出来的样子。   好在,在知道电视台的记者要来采访后, 他就组织村干部和村民对村子进行大清洁。   虽然是黄泥路, 虽然是平房居多, 但整个村子干干净净, 不像别的村那样,生活垃圾随处丢。他觉得下次去镇政府开会,应该会被镇领导表扬。   比如魏国豪,他既激动又有些不安,等着向全市人民说出自己的理想。   然而等到看完, 他却有些失望。   他的回答被剪掉了很多,并不能很完整表达出来, 他以后想开发属于中国自己的游戏,更多的是模糊表达他选择这个专业,希望毕业以后能在陌生的新领域做出贡献。   其实那样的话,他哪里说得出来啊,不过是主持人引导。   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节目所展示出来的那个他,才更符合广大父母心目中的好学生吧。   如果真像他那样,直白说上完大学想去开发游戏,而之所以有这样的理想,是因为高三那年玩了一次小霸王,对游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怕是会带坏全市好学生。   魏国豪并没有因为这些就产生动摇,人在成长路上,也许会有很多阶段,觉得自己想干什么。   比如一年前的他,看到姐夫事业如此成功,挣钱后能将家人照顾好,他也萌生了要做生意的心思,甚至还利用寒假尝试摆摊,也体会到了自己挣钱的快乐。   但是自从接触到小霸王游戏后,他才明白自己真正喜欢的是什么。这份喜欢至今没动摇过,并且强烈到让他想有更广阔的世界去探索。   另一边,陆家。   他们看这个节目的心情就轻松多了,熟悉的节目前奏才响起,陆母甚至还开玩笑道:“第一次怀着这样殷切期盼的心情盼着《社会纵横》播,感觉还挺新鲜的。”   《社会纵横》播出这么多年,一般都是些典型性的社会负面新闻。像魏家这样,因为一家供出了三个大学生而特意录制了一期节目的正面新闻,在她印象中还是第一次。   陆老夫人也笑道:“估计今晚这期节目播出后,会很多邻居跑到我跟前来说事。”   “何止邻居,只怕亲戚朋友都会打电话来,夸你有选亲家的眼光。”   听到儿媳妇这话,陆老夫人心里是得意的。当初看中敏儿母亲的时候,好多亲戚朋友左邻右舍都十分不理解,她孙子那么好人才,陆家家世也不差,为什么要选一个农村媳妇。   她觉得这些人都忘本了,明明很多也是农村出来的,才当了几年城里人,就变得开始嫌弃农村人了。   不过当时她也没想那么多,出发点完全只是考虑个人,并没考虑太多家人的因素。   但是俗话说得好,能将孩子教育得那么好得父母,其本身肯定也不差,她也是看到了根本。   节目开始,大家都很熟悉的开场白。   “观众朋友们,晚上好,欢迎收看今晚的《社会纵横》,我是主持人王慧,今天我们不讲案子,而是想给给大家介绍……”   主持人王慧先是花了几分钟开场白,介绍今晚这期节目。   简单来说,就是一对农民夫妻和他们几个优秀孩子的故事。   介绍完,画面跳转,是苏彤熟悉的院子。   在电视剧里看到熟悉的人的感觉还真是特别,不仅苏彤这么觉得,婆家人也是。   这场采访,苏彤从头到尾是在现场的,等到整期节目看完,她最大的感慨是,凡是能剪辑的东西都不要尽信。   明明每一句话都确确实实是当事人说的,但调整一下说话顺序,竟然就变成了另一个意思。   当然了,她并没有说这档节目恶意剪辑的意思。相反的,她看到了节目效果,这么剪辑确实是让本来有些枯燥乏味的采访,更煽情,更感人,更理智。   这样剪辑,确实更具观赏性,也让看的人感触更加深刻。   这不,婆婆和奶奶都看得眼红了。   特别是婆婆,还边看边哽咽感慨舅妈夫妻太不容易了,其实舅妈从头到尾就没有要表达养大几个孩子不容易的意思。   节目结束,陆母红着眼对儿子说:“阿彤舅舅和舅妈太不容易了,你以后可一定要对他们好。”   陆一诚有些无奈,他想说,难道自己对他们不好吗?   才在心里自问,就把自己问住了。   平心而论,他敢说对他们够好吗?   心有愧的陆一诚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母亲。   节目结束没两分钟,电话铃声就响了。   拿起话筒前,陆母开玩笑道:“不会是这么快有人看完新闻打电话给我们了吧?”   接起电话,是小姑子打来的,陆母还挺意外的,以为她出了什么事。   谁聊才关心问完,电话那头的陆娟就语气激动说:“大嫂,我今晚看电视了,我看到了阿彤,还有她舅舅一家。”   “这么巧,我们也刚看完。”陆母开玩笑,语气比电话那头的小姑子平静多了。   他们并没有特意告诉谁今晚苏彤舅舅一家要上电视,但是也想到,现在有电视的人也慢慢多了,肯定会有很多认识的人看到。   “大嫂,你们肯定早就知道阿彤舅舅一家要上电视,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们一声。幸好今晚我们没事干也打开了电视,不然还真错过了。”   “你们那天晚上不是吃饱没事干打开电视的?”陆母笑着反问她。   那头的陆娟也嘿嘿笑了笑,刚才确实是她夸张了。   “你把电话给妈吧,我和她聊两句。”   陆母诶了声,依言将电话交给婆婆。   陆老夫人接过电话,先是问了下曾外孙的情况。   陆娟心思不在这上面,连忙说:“好得很,一切都好着呢。”说完话锋一转,夸起自己亲生母亲来:“妈,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你太会挑亲家了。”   这话说得,还真跟儿媳妇猜得没什么两样,陆老夫人不由笑了,笑得有些欢。   电话那头的陆娟听到老母亲笑得那么欢,也不禁扬起笑脸,继续夸:“妈,真的,当初我和飞燕如果听你的,也许就不会吃这亏了。”   这话江涛听多了,只要不闹,他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所以听到这话眼皮都没掀一下,继续看自己的报纸。   江飞燕也没什么感觉,只是在进房间之前给了母亲一个白眼,并小声提醒她:“不要忘了说正事。”   陆娟无声说了句‘知道了’,继续和电话那头的母亲聊。   “妈,我们的新房都已经装修好几个月了,我和江涛商量了下,想下个月初搬进去住。”   “下个月初?那不是只有几天了吗?”   “是啊,还有几天呢。我们也不打算怎么搞,就简单在家开个火吃顿饭就算新居入伙了。”   陆老夫人笑:“行啊,你要简单点更好。只是有点我得提醒你,时间那么短,到时候你可别又闹说我们送你的新居入伙礼物不合心意。”   “怎么会不合心意呢,我都想好了送什么了。你就送冰箱吧,大哥送大彩电,侄子送洗衣机,要小天鹅牌的。”   陆老夫人笑骂:“都已经算计好了,看来故意挑今天打这个电话,是想趁着我们心情好提要求。”   这些大家电不便宜,不过对于他们来说也算不得什么钱,陆老夫人爽快答应了。   挂了电话,她就把女儿的这些要求和儿子孙子说了。   大家听后除了感叹妹妹(姑姑)真敢开口,也没觉得有什么。   陆政从书房拿了一笔钱下来,递给苏彤:“我这几天都比较忙,如果你们有空,就去百货公司逛逛,把这几样东西买了,直接送你们姑姑新家去。”   这钱不少,苏彤粗略目测,至少有几千。   她明白了公公的意思,是想三样家电都他出钱。   只是她不知道这样好不好,来回看了丈夫和婆婆一眼,大有无声请示的意思。   陆母颔首,开玩笑道:“拿着吧,你们爸还是有点老底的。”   陆一诚也说:“难得爸大方一次,就给个机会吧。”   “你这臭小子,一天不顶心顶肺都不成。”陆政笑骂,一眼瞥到在妻子怀里的孙子,他忍不住暗暗幸灾乐祸。   等着吧,等你儿子大了,也会跟你气我一样来气你的。   苏彤向来是听话的,婆婆和丈夫都觉得没问题,她就收下了钱,也接下这份任务。   其实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拿一万几千出来,也已经眼都不会眨。毕竟现在,就算不算上她掌管着的陆一诚的钱,单她自己的私房钱,也已经是非常惊人的一笔数。   钱能解决生活中绝大部分的矛盾,这话特别有道理。   陆娟张口就要大几千的家电,要是搁在条件一般的人家,怕是要因为这个已经嫁人的小姑子吵起来了。但搁在条件好的他们家,云淡风轻就解决了,小得压根就不是一个问题。   接下这份任务的苏彤,第二天就和婆婆出门买家电。   她们出发前,陆老夫人给女儿陆娟打了个电话,让她直接从家里去百货公司挑家电。   陆娟听到是给他们家选家电,立刻说过去。   百货公司家电区东西齐全,挑选起来并不难。   不到一个小时,陆娟要的三样家电就选好了。   其实本还可以更快的,是陆娟自己突然纠结起价格问题,忽然心疼起三样家电要这么多钱。   可把陆母诧异坏了,脱口而出问她是不是还想要别的。   要是还想要,她这个做大嫂的就一并送了,也好过在这里纠结浪费时间。   陆娟委屈,自己难得想帮娘家人省钱,结果还被误会,这才不再纠结。   苏彤爽快去付钱,并多付了运费,让百货公司的人直接送去陆娟姑妈的新家。   买好家电,出于被要求及礼貌,苏彤开车绕了段路送陆娟姑妈回家。   临下车前,陆娟突然冒出句:“新居入伙那天,让你舅舅一家也过来吃饭,记得呵。”   说完,不等苏彤开口,径自下车了。 第166章   陆娟下车速度之快, 让苏彤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怕自己来得及说拒绝的话。   陆母也是很诧异,看着小姑子一溜烟似地跑上楼的身影, 忍不住说:“她怎么无端端邀请你舅舅一家去吃饭呢?”   邀请就邀请, 怎么还是这个态度?   这点陆母很不高兴,小姑子对自家人任性就算了, 都是血亲没得选择。但对魏家这样,她就无法忍受,准备开车门下车去找小姑子问清楚。   苏彤见状, 连忙叫住:“妈, 别去了。虽然不知道姑妈为什么突然邀请舅舅一家, 但也算自家亲戚,就由她吧。”   “哪里有这样邀请人的,一点准备都不给。”陆母还是哟点生气。   “没事, 晚上我打电话好好和舅妈说说。”   虽然这么说,回去的这一路,苏彤也一直忍不住去想, 姑妈为什么这么突然呢?   这态度的转变, 发生在舅妈一家上电视后的第二天, 很难让她不往这方面联想。但是即使舅妈一家上电视了, 对姑妈来说也没什么利用价值呀?   太矛盾了,聪明如她也想不明白。   对于想不明白的小事,她一直以来的做法都是不去想。   时间宝贵,青春无价,她还是想想云姨今天熬的老鸭汤吧。   回到家, 云姨果然已经熬好了老鸭汤。   就是因为惦记着这锅老鸭汤,苏彤才会在逛累了只草草买了几个面包给三人凑合着充饥。   要是吃饱了, 回来还怎么喝汤。   一口热汤下肚,人的心情也跟着美丽起来。   要想生活有盼头,还真得物质生活好,单精神富足到底还是不行。   吃过这顿迟来的午饭,苏彤准备带孩子上楼睡觉。但看到两姐弟在地毯上玩得那么开心,她又不忍打扰。   一个是即将要上小学的准小学生,一个是不过几个月大,甚至还不会爬的孩子,竟然也能玩到一块,孩子的世界真是不可思议。   待女儿玩够了,苏彤才带着几乎已经撑不住的困意开口:“敏儿要不要跟妈妈一起上楼睡午觉?”   陆敏最近越来越喜欢这个胖嘟嘟的弟弟,觉得比小伙伴家那个大布娃娃还好玩。   听到母亲这么问,立刻开心点头:“要。”   其实她不困,但是想和弟弟一起睡。   陆敏乖巧跟着奶奶先去洗手洗脸,再跟着母亲上了三楼。   苏彤本来想自己睡中间的,左边一个漂亮女儿,右边一个大胖儿子,谁能说这不是人生的一种圆满。   但是陆敏却不肯,想让弟弟睡中间。   “妈妈,你让弟弟睡中间吧,我就牵着他的手,不会压到他的。”   几个月大的陆熠似乎也听懂了姐姐说什么,咿咿呀呀冲着她笑。   苏彤倒完全不担心女儿会压到儿子,她睡觉遗传了陆一诚,乖得很,基本能保持一个晚上一个姿势。倒是这个只有几个月大的儿子,怕是随了自己。经常睡到一半,醒来发现他自己一把八十度大转弯。等到会爬了,估计会出现床头睡觉床尾醒。   三人下午两点多才开始睡午觉,偏今天陆一诚三点半不到就提前回来了。手里拎着刚去友谊商店买的几罐进口奶粉。   上楼看到妻子和两个孩子躺在床上睡觉的画面,整个人一下子定住了。   女儿和儿子两手交握,侧身相对,场面很是温馨感人,倒是睡在儿子那一侧的妻子……他叹了口气,告诉自己,妻子只是越来越随意了而已,怎么能去挑剔呢,不过是把被子都卷走了,两个孩子都快抱在一起互相取暖了而已。   他轻手轻脚从衣柜里拿出了一条毛毯,轻轻盖在两个孩子身上。确认不会被母亲抢走,才放心去洗澡。   陆一诚这个澡洗了不过十来分钟,出来却看到妻子醒来了,以为是自己吵醒她。   “我吵醒你了?”   苏彤摇头,满脸无奈,对丈夫说:“你闻闻。”   陆一诚顿时猜到了什么,走近后闻了闻,果然闻到了儿子拉臭臭的味道。   “你继续睡,我来处理。”   他熟练抱起孩子到另一侧,又熟练帮孩子擦屁股换尿布,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熟练轻柔,儿子在他手里倒来倒去,甚至都没醒。   处理好,又将儿子塞回被窝里继续睡觉。   苏彤满意看着丈夫完成这一系列操作,所以说哪里有什么女性天生比男人温柔,更擅长照顾孩子,一切都还是看有没那份心。   看妻子依旧坐着,陆一诚又问:“怎么还不睡?”   苏彤打了个哈欠,下床换衣服。   “睡够了,再躺下去得头疼。”   夫妻之间,孩子一生,好像很容易有那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苏彤拿了身便服,差点就当着丈夫的面剥睡衣换衣服,好在及时反应过来,女儿还在,女儿已经是懂事的年纪了,这才去了浴室换衣服。   换好衣服,两人很有默契来到书房。   孩子还在房间睡觉,还是要有大人看着的。   两人各拿起一本书,像刚结婚那样,一个坐在书桌前,一个半躺着靠着贵妃椅,各自看起书来。   安静中,陆一诚忽然感慨:“很久没有试过这样了。”   自从怀孕后,两人的重心不知不觉就转移了。孩子出生后,更是忙到没有这份闲情逸致。   听到这话,苏彤也深有感触。   以前常听人说,有了孩子就慢慢会没了自己的生活。   她虽然没有不信,却多少有些难以理解的。   现在有了两个孩子,她彻底明白了。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用到了这方面就很难匀出来用到另一方面。这种有限,不是说你有保姆有老人帮着就可以解决的。   除非真当甩手掌柜,完全不去管孩子,可她又自问做不到这个地步。   想明白这点,她也只能选择努力当个合格的母亲。   苏彤笑问丈夫:“喜欢给儿子换尿布,还是喜欢像现在这样静静坐在书房看书?”   “都喜欢。”陆一诚答得毫不犹豫。   苏彤笑他贪心,可陆一诚并没半点这么觉得。   都喜欢,都要,他自问可以做到。   机会难得,陆一诚和妻子聊起开第八间实体专卖店的事。   “已经第八间了?”苏彤很是诧异,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丈夫的事业版图拓展得这么快。   不过现在确实是实体蓬勃发展的好时机,她十分支持丈夫的想法。   等到网络兴起,再慢慢调整方向。   想到十年后网购将会兴起,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现在就和丈夫打打预防针。   不过聊多两句后,她就发现,陆一诚不愧是商人,嗅觉比普通人灵敏多了。   他聊到魏国豪报考的专业,对妻子说:“四年后,国家培养的第一批这方面人才进入社会,也许会引起网络科技改革。”   说到这个话题,他显然很兴奋,两眼闪闪发亮。   “你知道吗?上个月和谢总聊天,他跟我说国外有个网站,短短这半年,如野草般疯长,香港那边很多留学归来的学生,也在兴致勃勃想搞这个。就在半个月前,和几个港台老板吃饭,去到才知道,原来是一个老板为几个海外归来的留学生牵桥搭线拉投资呢。其中有个姓马的年轻人,我印象特别深刻。”   姓马?苏彤差点脱口问出,是不是叫马化腾,好在及时忍住了。   老天,她激动了。   人生重来一次,不会是和赚了她几年会员费的中国首富搭上关系吧。   她忍住激动,好奇问:“那个年轻人想开网络公司?”   “嗯。”陆一诚和妻子说了那个年轻人的畅想。   苏彤激动到头皮都发麻了,没错了,肯定是马老大。没想到几十年后的科技大佬,现在还在努力找金主爸爸,竟然找到丈夫这里。   她连忙问:“你准备给他投资吗?”   陆一诚摇了摇头,苏彤心顿时凉了半截,忙问:“为什么?你不是看好这一前景吗?”   “是,我确实非常看好。它将来引起的革命,必然会颠覆很多很多东西。”   “既然这么好看,为什么不投资?”苏彤急啊,这时候随便投资个百来万,坐拥百分之二十股权,将来都会富甲一方。   陆一诚在笑,语气却是严肃诚恳,对妻子说:“总要有人干实业的,不管将来科技掀起什么改革,总要有人坚持做实业,给子孙后代留下点东西的。”   服装制造只是他的起点,和谢总合作后,他也在慢慢涉足其他更有技术含量的领域。   丈夫这话,让苏彤听沉默了。   都说商人逐利,这话用在陆一诚身上是半点也不差的。   可他又确确实实不是只有眼前利益的男人,那些情怀是刻在陆家男人骨子里的。   虽然挺遗憾的,但她也认为丈夫的选择更对。   总有人会走往更高,更赚钱的领域,但也总要有人守住根本。   什么是根本?无非衣食住行。   苏彤喜欢钱,但现在生活富足,再爱也不至于会被钱困住的地步。   她很清楚自己是个没什么生意头脑的人,不会过多去掺合丈夫生意上的决定。   聊完这个,她又想起姑妈突然邀请舅舅一家去吃饭的事,便顺势和丈夫说了。   “你说姑妈为什么这么突然邀请舅妈他们?”   陆一诚也挺意外的,拧眉沉思片刻,忽然笑了,他大概想到为什么了。 第167章   苏彤看到丈夫这反应, 明白他可能知道原因,连忙催促他快告诉自己。   陆一诚也没有要吊妻子胃口的意思,和她说了自己的猜测。   原来江涛还有个妹妹, 只是后来和江涛闹掰了, 二十多年没有往来。   而之所以会闹掰,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陆娟。   当年陆娟和江涛离婚后, 江涛再娶的妻子,就是江涛这个妹妹介绍的。谁知道后来陆娟知道前夫再婚,闹得更厉害, 硬是将两人逼得离婚, 和自己再婚。   因为这事, 江涛的妹妹彻底恨上他们,从此再没有往来。   苏彤大概明白了其中的弯弯,想必江涛的妹妹一直都不喜欢陆娟姑妈, 所以才会在他们离婚后,迫不及待给大哥介绍新对象。谁知道江涛自己这么没原则,都已经再婚了, 竟然还能被前妻闹得离婚又复婚。   其实对于这个姑父, 苏彤一直都没什么好印象。   越是看着不争不抢老实巴交的人, 很可能骨子里才是最自私凉薄的。   真就那么好说话没主见, 刚离婚就被妹妹怂恿着再婚?也许是害怕孤家寡人,心里也想赶紧再找个媳妇吧。有的男人,是没勇气自己过一辈子的。   已经再婚了,真这么轻易被前妻闹一闹就离婚复婚?   呃,当然了, 陆娟姑妈也不是省油灯,但江涛如果铁了心不肯, 她还能怎样?陆家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真会允许自家女儿闹得这么丢人现眼?选择离婚和陆娟姑妈复婚,说不定就是想在陆家这棵大树下乘凉。   虽说娶了陆娟,陆家并没有让他辉煌腾达,但过了几十年好日子是不争的。   经历过的人都知道,那些年多艰难。   而且江涛应该也不是那种有大野心的人,也没什么害人之心,你也不能去指责一个普通人追求更好更安稳的生活。但如果遇到了,你就是没办法去喜欢这样的人。   江飞燕就像足了这个父亲,大奸大恶没有,小算计却一大堆。   老话说什么锅陪什么盖,还真是有道理的。一对夫妻能磕磕碰碰走下来,也是有一定登对的道理的。   陆家长辈可能也是看得透透的,这些年才这样不咸不淡由着陆娟。   江涛估计也清楚岳丈家的底线,贪的也就是自己小日子能过好点。   好笋堆里出了棵歹竹已是事实,能怎样?也只能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照顾好。   只是,这些弯弯明白归明白,苏彤还是不明白,这和陆娟姑妈突然邀请舅舅一家去吃饭有什么关系?   陆一诚示意她别急,慢慢往下说道:“姑父的妹妹有个儿子,比国豪大二岁,今年第二次高考,又没考上。”   说到这里,苏彤哪能还不明白啊。   她脱口而出:“姑父那个妹妹,不会是想让国豪帮他补习吧?”   陆一诚摇头:“不至于,他们家条件还不错,请得起老师给孩子补习。估计就是从电视上知道你们家一门三个大学生,想讨教讨教。”   苏彤笑了,如果只是这样,那还好办。   不过有一点她很好奇:“不是不往来吗?我甚至都没听你们提过姑父的妹妹,为什么你对他们的情况会这么了解?”   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苏彤当然不会去向,婆家人是瞒着自己姑父妹妹这事。之所以几年都没提过,肯定就是真的没往来到,已经让大家想不起有这么个亲戚。   断联二十几年呢,加上陆娟姑妈肯定也记恨这个小姑子,不会允许人提起,久而久之,自然久不被提及了。   陆一诚也笑了,他就知道妻子肯定发现问题重点的。   “前些日子姑父的亲妹妹主动跟他们服软,两家又恢复了往来。我估摸着,这次姑妈这么做,既是想卖小姑子这个人情,也是想借你们家的事在小姑子面前得瑟。”   “你怎么知道他们恢复往来的?”   “爸告诉我的。”   “爸为什么只告诉你?”   陆一诚被问住了,老实道:“我也不知道。”   父亲之所以会知道这事,也是因为高考前,姑姑突然求父亲能不能帮忙找几个好老师给她小姑子的儿子补习。父亲才知道,他们江涛的妹妹主动服软求和了,两兄妹又恢复往来了。   当然了,这要求肯定是会被拒绝了,所以姑妈很生气,好久都不联系。然后那天回到家,父亲就特意把他叫进书房说了这事,用意当然是警告他不要利用家人的职权谋私。   所以,可能,也许,只是觉得没什么机会谈及吧,就比如他为什么没跟她说,就压根没想到要聊他们啊。   苏彤虽然这么问,不过很快也想明白,而且和丈夫想得差不多。   一家人之间,那么多美好的话题可以聊,为什么要聊陆娟姑妈那边的糟心事?   她问丈夫:“你说姑妈突然邀请,我告不告诉舅舅呢?”   “告诉吧,去不去让他们决定,不必勉强。”顿了顿,陆一诚补了句:“无需勉强,有我。”   这话听着很霸气,苏彤却直接给了个白眼:“告诉他们,他们肯定会去。”   人情拿捏这块,舅妈可比她讲究。   就算只是为了她,舅妈他们也一定回来的。   想通这点,苏彤不纠结了。打算晚上打个电话和他们说一声,那天她早点开车过去接他们,省的那么远的距离来回奔波。   陆一诚想了想,觉得妻子猜得很对,于是说:“那天我开车去接他们出来吧。”   这点夫妻俩倒想一块去了。   苏彤笑,这事由他来做自然更好。毕竟孩子只是初步戒奶,并没有彻底不喂母乳。   如苏彤所猜,晚上打电话告诉孙红梅夫妻这事时,他们立刻表示这也是姑妈一番诚心,一定来吃这顿饭。   只是听到苏彤说陆一诚要去接他们,孙红梅连忙说:“不用,我们早点坐车出发就好,肯定不耽搁的。”   他们坐镇上最早七点那班车,肯定能在吃中午饭前赶到。   苏彤却说:“那样会显得格外匆忙,吃了饭后又要匆匆赶回去,给人家感觉就是来吃这顿饭,连聊天的时间都没。”   孙红梅一听,觉得还真是这样。   苏彤又故意说:“舅妈,有时候我们得表现得需要一诚些,这样才能有助于增强他得责任感。”   孙红梅笑骂:“你这是什么歪理?”   “真不是歪理,我不记得在那本杂志上看过一篇文章,上面说学会适当的原来,能更好地拉近人与人的关系。我觉得说的很对,一个人如果什么都能自己处理好,什么都不和别人说,你会不会觉得对方很难以接近?”   孙红梅一听,还真是这么个道理,甚至心还猛地一跳,感觉外甥女说的这些,自己都能对号入座了。   “行行行,那就来接吧,我们会提前做好准备的。”   挂了电话后,孙红梅无意识对丈夫和儿子嘀咕了句:“什么时候我们也能买辆车就好了,出城也不用阿彤他们特意来接。”   魏国豪默默看向父亲,父亲也刚好默默看向他,父子俩不敢吭声。   待母亲去了厨房,魏国豪才敢小生对父亲说:“爸,你觉不觉得妈卖酒后,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大了。”   魏光亮点头,前两天才跟他说想在镇上买间铺子卖酒,今天就又想什么时候能买辆车。   说实话,现在的富贵,已经是他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   若说他这辈子敢想过什么,也就是住泥砖房时,想着咬牙努力干,给孩子们造一间不漏风漏雨的红砖房。   后来不仅实现了,还比村子其他人更快住上了小洋楼,他已经很满足。   买一辆车啊……   魏光亮忍不住问儿子:“你知道最便宜的车,一辆要多少钱吗?”   魏国豪摇头:“我不知道,十几万应该要的吧。”   听到这金额,魏光亮嘶了声,也放下心了。   这么贵,能在镇上买十间铺子了。   就算他舍得,妻子也不舍得,更别提他们家压根就没这么多钱,想都不要想了。   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放心吧,你妈估计也只是随口说说,我们家哪可能买得起车。”   魏国豪听到这话却是嘀咕:“以后的事谁知道呢,也许就是买得起呢。”   他这辈子,总不至于连姐夫的十分之一出息都没有。   虽然他现在的理想已经不是从商,但陆一诚依旧是他的榜样。   他这头想着姐夫,另一头的陆家,陆一诚正把妻子堵在三楼角落,逼问她什么叫‘表现得依赖一诚’。   “难道我就不值得你们真心依赖……阿嚏。”   也许是魏国豪的挂念,让陆一诚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威严瞬间掉了一半。   苏彤没想到自己忽悠舅妈的话被他当真了,忍住笑,抬起手在他胸口轻轻顺气。   “当然值得,如果你都不值得,那天下就没男人值得了。我那样说也是被舅妈逼得没办法,你能理解的,是不是?”   “你不要耍手段。”陆一诚合了合眼,努力不吃她这一套美人计。   “我没耍手段,说实话呢。”   “没耍手段,你手在干嘛?”陆一诚说话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低下头,看向妻子那双不安分的手。早已经改摸为抓,捏他腹部那几块肌肉。   苏彤嘿嘿笑了笑:“习惯性动作,习惯性动作。”   如果这个时候网络已经很发达,她一定会去论坛发个帖子,论有一个拥有八块腹肌的丈夫有多苦恼。   她也不想这样的,但俊男在怀,真的很容易色迷心窍。   默默叹了口气,苏彤收回手。   这男人是长了张俊脸,是拥有一副好身材,甚至在和谐探讨那方面也格外优异,但就是缺了点情趣。   要是有情趣的男人,刚才她都这样了,应该反手回一个壁咚。   说不可惜是假的,苏彤幽怨看了他一眼。 第168章   妻子这一眼, 让陆一诚心也跟着一颤。   他想克制,应该克制……抱歉,克制不了。   苏彤没反应过来之际, 忽然被他压着背抵着墙。   只是, 接下来的发展,依旧不符合后世电视剧里看过的剧情。   没有温柔缠绵的吻, 没有热情似火的爱。   有的,只是一个长得好看的男人,用清冷又克制的声音说:“今晚早点把儿子哄睡。”   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 说好的生过孩子的女人更具韵味呢。   她幽幽收回眼神:“你儿子每天晚上都很早睡。”   几个月大的婴儿, 你还想让他怎么熬夜?更别提白天女儿遛着他玩得有多狠, 每天晚晚点给他洗澡都怕睡倒在浴盆里。   苏彤眼中闪过的沮丧没有逃过陆一诚的眼睛,他忍不住勾了勾唇,在她耳边轻声说:“哄睡了将他丢婴儿床。”   这下轮到苏彤心颤了颤, 赶忙去算上次儿子睡婴儿床是什么时候。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保守估算在一个星期前。   她惨了, 她想求饶了, 拉着陆一诚衣襟撒娇:“老公, 晚上可不可以悠着点。”   这一声老公, 差点让陆一诚一秒都不想忍了。   他深吸了口气,忽然对妻子建议:“我听公司的石磊说,他儿子戒奶的时候是说戒就戒,并没有循序渐进。”   苏彤不敢相信看着他,故意道:“陆一诚, 那是你亲儿子,心怎么那么狠。”   陆一诚不以为意, 冷哼了声,让他喝了这么多个月母乳,哪里狠了?   “要不就从今晚开始,让他只喝奶粉吧,然后明晚开始让他和云姨睡。”   “干脆后天晚上直接丢垃圾桶得了。”苏彤不想和他说话了,推开丈夫,下楼去看儿子洗好澡没。   同时心里嘀咕着,等儿子长大了,一定要将这事告诉他。但一想到丈夫是因为什么才想让儿子戒奶的,她又脸红说不出来。   这天晚上,当然如陆一诚所期盼的那样,儿子早早喝完奶后在小小婴儿床睡得酣甜,而他们夫妻也度过了一个美妙愉悦,酣畅淋漓的夜晚。   几天后,就是陆娟新居入伙的日子。   陆一诚一大早去魏家村接人,接到后直接回了陆家,差不多时间再一起从大院这边出发。   陆娟的新居入伙饭是在新房子里吃的,请的人并不多,加在一起两张桌也能凑合,这些人中,就有二十多年没联系的江涛的妹妹江离一家四口。   准确来说是一家五口,江离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最大的女儿已经嫁人了,所以今天只带了没结婚的的二女儿,还有准备第三次复读高三的儿子过来。   看到陆家人到来,江离其实挺尴尬的。   当初大哥和陆娟刚离婚,她就撮合着大哥娶了别人,和陆娟结下了大仇,二十多年一直不对付,今天见到对方娘家人,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完全当没事啊。   说实话,她其实以为自己这辈子和哥哥一家已经决无和好的可能。   也真是应了那句话,世事无绝对。她和大哥一家能够再和好,也是老天爷的安排吧。   很多事,冥冥中自有安排。   那天,她去庙里拜神,祈求儿子今年高考能考个好学校,没想到就在庙门口遇到陆娟。   两人不对付那么多年,看到对方自然互不搭理,甩了个黑脸当没看到。   然而就是那么巧,两人竟又在解签处碰到。   她来解签约时候,陆娟已经准备离开。   解签师父看了她签文,说对了她们和亲人不和,给出的破解之,五个字——家和万事兴。   当时她想到的不和的亲人就是大哥一家,脸顿时拉了下来。   她和陆娟不对付这么多年,要她因为一个下下签跟和自己不对付的人和好?简直痴人说梦话。   她没将那天的事放在心上,直到儿子高考又考砸了,才又想到了那天在庙里求的那支签。   陷入崩溃的她开始自我怀疑,难道真要和大哥一家和解,儿子才能有机会考上大学?   毕竟是二十多年的恩怨,没办法说和解就和解,她不死心又去庙里求签,求到的签竟然和上次一模一样。   这次她不得不信了,这才有了后来厚着脸皮向大哥服软。   她知道大哥这个人是最心软的,只要她啃先低头,他一定会重新接纳这个妹妹。但她没想到的是,不对付了二十多年的陆娟竟然也轻易接纳了她。   开始她真的而非常忐忑不安,担心是陆娟在酝酿什么报复她的方法。   不过后来知道了为什么,才放心下来,才有了两家人后来的表面平和。   原来江飞燕的孩子一直小病不断,那天陆娟就是去庙里给孩子求签的。   搞笑的是,陆娟当时也求了下下签,师父给出的破解之法也是那五个字。   她只能说,一切都是命运吧。   命运让她们不和二十多年,又是命运让她们重新成为一家人。   这个感触在那天在电视上看到陆家的亲家后,达到了顶峰。   她在心里激动呐喊,老天爷这么安排果然是有道理的。和大哥一家和解也许只是表象,通过大哥一家和一门考出三个大学生的魏家接触也许才是老天真正的用意。   生的三个孩子都考上大学,这要说没文曲星照拂她都不信。   当天晚上,她就立刻给陆娟打了个电话,说了这辈子都不曾想到会对方说的好话。   好在对方也是个容易哄得笨蛋,三言两语就给她哄住了,并且真将魏家人请来了。   为了和魏家人攀上话,江离只能强忍着尴尬,上前搭话。   好在陆家人都比她那个大嫂有修养,没谁拿过去那二十多年的恩怨来说事,她主动山前说话,也都很礼貌回应着。   江离这个人优点不多,能说善道算一个。   只要她想聊天,不愁没有话题。   这不,聊了一会后,很快就和孙红梅投契说上话了。   “我也是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当年如果老二是个儿子,我都不打算生第三个,养三个孩子太辛苦了。”   孙红梅深有感触,她也是因为公公婆,以及娘家那边都叮嘱她必须要生个儿子,才咬牙生了三个的。   但聊着聊着她就意识到不对劲,虽然她们都生了三个孩子,虽然都是因为要生儿子才生三个,但她们对孩子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她生儿子,是因为周围的人,当然也包括她自己,觉得一个家必须要有个男孩才有主心骨。但不代表女儿就不被重视,不被疼爱。   在孙红梅看来,女儿更是宝,只是儿子是这个家的根。有儿子,将来女儿才有娘家。   所以当听到江离说夫妻两人几乎所有的心血都花在儿子上时,孙红梅再也忍不住,皱起了眉。   “那你两个女儿呢?”   “什么?”江离说儿子说得正兴奋,正准备带入儿子两次高考都失败的事,却听到孙红梅冷不丁这么一问,有些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你们夫妻全部心思都花在如何培养儿子成材上,那女儿呢?”   江离懂了,笑道:“女儿长大了自然是嫁人。”   不过想到二女儿二十三岁还没嫁人,她就叹了口气,指了指坐在沙发边上,不怎做声的姑娘,说:“那就是我第二个女儿,二十三岁了,还没找到婆家。”   孙红梅语气冷淡了几分:“二十三岁也还没到很急的年纪。”   江离没听出来,笑眯眯问:“听说你二女儿也二十二岁了?”   孙红梅点了点头。   “你二女儿虽然年纪也不小了,但读大学不一样的。我这个女儿只是初中毕业,都已经出社会工作好几年了。”说着,江离挥手示意女儿:“阿丽,快和大伙打声招呼。”   张丽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只能冲大家笑了笑。   江离立刻嫌弃道:“瞧瞧我这个女儿。长得本来就不好看,还这么笨,你说我能不担心她嫁不出去吗?”   孙红梅平时也会说自己孩子的缺点,但也不会像江离这样真去嫌弃,她都不知道怎么跟对方聊了。   到底是年轻姑娘脸皮薄,张丽已经羞红了脸,坐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苏彤看得于心不忍,主动搭了两句话。   张丽其实也不是不会与人交谈,只是性子使然,熟络得慢一些。   苏彤主动搭话,缓解了她的窘困。   在厨房忙活的陆娟忙不过来,喊苏彤去帮忙,张丽干脆也主动提出帮忙,算是暂时逃离了客厅那个是非场。   张丽其实从苏彤一进门没多久就留意到她,准确的说是他们夫妻。   她从小看到的是父母不怎么和谐的夫妻关系,听到最多的又是母亲嘴里说出的大舅和大舅妈之间的恩怨情仇,加上长大后看到姐姐和姐夫之间感情也一般。所以一直认为,天下的夫妻也就这样。   但今天,看到苏彤和陆一诚,她受到的冲击挺大的。   仿佛才知道,原来夫妻也是可以这样恩爱的。   趁着大舅妈不在厨房,张丽壮着胆问苏彤:“你和你……你家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问这话几乎耗光了她的勇气,才淡下去的红晕,又爬上脸。   苏彤看了她一眼,惊讶她竟然不知,笑道:“长辈们介绍认识的呀?”   张丽诧异到嘴微张,她还以为,感情这么好,肯定是自由恋爱的呢。   苏彤笑问她:“你没从你妈,或陆娟姑妈那听过我的事?” 第169章   张丽是真没听过, 在他们家,和舅舅家有关的事是不能被提起的。   她的事有什么特别吗?   张丽好奇,但又不敢随便张口问, 怕冒昧。   苏彤见她这样子不像装的, 心想还真是罕见。江离这人说断绝关系,断的还是挺彻底的。   反正现在两家都恢复往来了, 这事自己不说别人也会说的,而且还会添油加醋,于是简单和张丽说了自己和陆一诚的情况。   张丽听完, 满脸不可思议。   不过她不可思议的点倒不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嫁表姐夫, 这种事她也见过, 甚至身边就有个朋友还嫁给了自己亲姐夫。原因也是差不多,亲姐生病去世,留下三个年幼的四个孩子没人照顾。亲妈不忍外孙受苦, 便做主让自己的另一个女儿嫁过去。   不过那朋友的婚姻可没苏彤这么幸福,偶尔碰到就跟她诉苦,还告诫她嫁什么人都千万不要嫁结过婚的, 不然容易被丈夫还有婆家人拿来比较。   她再联想到大舅曾经短暂的二婚经历, 一直深以为然。   但今天见到苏彤和陆一诚, 她的认知又再次被颠覆了, 同时也明白到一点,婚姻是没有一定的。   不是说嫁给怎样的男人就一定能幸福,嫁给怎么样的男人就一定不能幸福。   她心里似乎燃起了一点希望,对婚姻不再那么悲观,甚至还带着几分雀跃向苏彤请教, 要怎样才能和丈夫感情好。   苏彤没回答,只是笑问她:“你以后想找个怎样的如意郎君?”   张丽羞红了脸。   那个少女不怀春, 她也是看过一些国内外电影的人,在这个花一样的年纪,自然也向往电影里那些美好的爱情,有时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幻想着,自己以后是不是也可以和丈夫郎情妾意,恩爱甜蜜。   当然了,这样的话她打死都不对人说出口的。   只是她面对的是苏彤这样的老油条,即使不说,神态也出卖了自己。   苏彤淡笑不语,这反应一看就知道是还没谈过恋爱。   “……我想找个像牧马人男主那样的。”   张丽冷不丁开口,慢半拍回答了苏彤的问题。   牧马人?苏彤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几秒后才想起婆婆和奶奶提过这部电影。   “我觉得他温柔,善良,有文化,对妻子的感情又坚定,我想找一个这样的。”张丽说这话的时候,满眼都是向往。   苏彤并没有看过这部电影,想必应该是很好的一个男主,才会让怀春少女这样向往。   她笑了笑,不是笑张丽有如此不贴切的想法,而是感叹每个女人似乎都要经历这么一个对爱情满怀向往的阶段。   好在随着阅历的增长,每一个姑娘都会明白,与其期待别人来爱自己,给自己美好的爱情。不如自己爱自己,不如自己给自己美好。   自立虽辛苦,却最踏实。   外出陪亲戚们聊了会的陆娟又回来了,见她们两人忙活了半天,菜都没洗完,有些不满道:“年纪轻轻,做起事来手脚怎么那么不麻利呢。”   被这么一说,张丽脸红了。她光顾着和苏彤聊天,都忘了干活。   苏彤却是无所谓,还笑呵呵回姑妈:“姑妈,你知道的,我在家哪里干过什么活。”   这话听得陆娟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虽然她嫁给江涛后也没干过什么家务,也不过是在女儿怀孕后,为了照顾女儿和肚子里的外孙才慢慢开始干,但还是忍不住妒忌苏彤这个侄媳妇。   “你啊,真是命好的让人羡慕。”   陆娟一个长辈,说这话不应该是阴阳怪气的语气。   张丽在一旁听得大气都不敢喘,但下一秒,听到苏彤的回答后,心里对她无比佩服。   这样的性子,和丈夫感情好是应该的。   只见苏彤不以为意,笑眯眯回了句:“羡慕不来的。”   陆娟嘴角又抽搐了几下,和苏彤这个死丫头说话,就没有一次能说赢的。   愤愤转过身,看着有那么多菜要煮,陆娟后悔了。   就不应该一时冲动在家里吃饭的,但不在家里吃饭,又确实是没人暖新房的人气。   为了以后日子能越来越好,她深吸了口气,只能撸起袖子干了。   刚才跑出客厅和大嫂她们聊天,提了几次担心午饭可能不能准时吃,一个人忙不过来,谁知道向来善解人意的大嫂竟然说忙不完就慢慢来,他们都是吃了早饭才过来的。   陆娟心里那个怄火,最后只得闷闷回来厨房继续干活。   她哪里知道,早在出发前,苏彤就叮嘱过婆婆和舅妈,今天是来做客人的,千万不要一心软就帮着把活干了。   苏彤见陆娟姑妈一个人回来就知道,自己的劝说还是成功的。   洗完菜,苏彤和张丽也没什么帮得上忙的,陆娟看着心烦,就将她们赶出厨房,把丈夫叫进来,夫妻两开始炒菜。   苏彤出到外头,发现妇女们聊天的话题已经聊到买房子上了。   只听江离问孙红梅:“你们酒铺生意这么不错,没想过挣钱后在市里买套房?我看这个小区就很不错,听大嫂说才六百多一平方。”   随后给孙红梅快速算了一笔账,六百多一平方,一套小三房下来六七万就能拿下,加上装修什么的,八、九万就能搞下来。   孙红梅笑笑,忍不住去想这个江离嫁的夫家到底多有钱,买房说得跟买菜似的,八、九万在她嘴里就像八、九百似的。   她坦荡且坦诚,道:“一口气拿个小十万出来买房,也不是人人都拿得出的。”   “拿不出来,可以借啊,我哥这套房不就借钱才买到的。”江离这话说得理所当然。   江飞燕听得顿时黑了脸。   她对这个没怎么往来过的姑妈可是没多少感情,如果不是庙里的大师告诉他们,必须要和家人缓和关系,儿子才能平安长大,她这辈子是不可能开口叫一声姑妈的。   魏家生活在那样的山沟沟,虽说开酒铺赚了点钱,但能赚多少?买辆摩托车也许还可以,买房,那不是天荒夜谈。而且那地方的人能有什么好亲戚,要借钱,还不是只能跟陆家借。   他们家买房不够的钱,是亲妈跟亲哥借的,这么亲的关系,魏家能一样吗?   这世上很多江飞燕这样的人,什么都只想到自己。自己占了便宜就算了,还生怕别人占的便宜比自己大。只想着自己亲妈和舅舅是亲兄妹,就没想到孙红梅还是陆敏亲外婆呢。   不过接下来孙红梅一番话,倒将她狠狠打脸了。   “我计划着先在镇上买一间铺子,这两年开店挣了点钱,虽然买不起房,但在镇上买间十来平的铺子还是可以的。有了自己的铺子,一年能省下不少租金。我家秀芝大概率是还要读研究生的,国豪又才刚准备上大学。将来要花钱的地方还很多,我们夫妻该想的,还是努力多赚钱。”   “读完大学还不够,还要读研究生,等到毕业岂不是很大年纪?”江离觉得,能上大学已经很光荣了,再读研究生,特别是女儿,就没必要了。   “也不大,二十五六岁大什么大。”孙红梅这话多少有故意膈应江离的意思,刚听到女儿还想继续读研究生的时候,她其实和江离想得也差不多,都是担心女儿读那么多书,毕业年纪大了不好嫁人。   现在,从江离口中听到差不多的话,孙红梅为自己当初的想法感到羞愧。   幸好后来她被女儿说服了,想通了,同意并支持女儿继续深造。   江离叨念着,不甘心又说了句:“而且读研究生得花不少钱吧,你家还有儿子呢,怎么都得为儿子将来打算打算吧。”   孙红梅还没还嘴,听不下去的魏国豪就怼了句:“我以后肯定有出息,不需要父母为我打算。”   这话怼得江离笑容都微微僵住了,这话多少有点影射自己儿子不争气的意思。   儿子这话怼得孙红梅心情舒畅,她这辈子值得骄傲的事不多,最值得骄傲的,怕就是养出的孩子都那么优秀。   虽然女儿说读研究生有补助,有奖金,她自己也会兼职挣学费,但孙红梅还是认为,既然孩子有那学习的心,做父母的还是要努力做到让他们没有太大的后顾之忧。   江离神色复杂看着孙红梅,本来今天她是满怀希望过来,想向这位培养出三个大学生的母亲请教一下,要如何才能督促自己的孩子考上大学。   但半个上午的天聊下来,她真觉得聊不到一块。   对方的想法太奇怪了,明明生了儿子,却什么都不为儿子打算。   她还以为,对方之所以让女儿也上大学,打的就是让女儿有个好学历,好都能嫁去富贵人家,大女儿不就是成功了吗?但今天一聊,又觉得好像不完全是这样。   二女儿研究生毕业都已经彻彻底底是老姑娘了,哪个有钱人家会要这样一个老姑娘。   好吧,抛开女儿能不能嫁给有钱人不论,儿子将来娶媳妇总要考虑吧。想找个城里的媳妇,怎么都得在城里有房吧。   听到这个,孙红梅笑得更欢了。   哪个母亲在幻想自己孩子长大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不高兴的。   “等他大学毕业了,再看在哪里工作安家吧。到时候手里有钱,肯定会支持一点的,他们想去哪就去哪安家。”   这话听得江离倒抽了口冷气:“听你这话的意思,以后不跟儿子一起生活?”   “嗯。”孙红梅答得理所当然,这问题她真的考虑过:“我自己什么脾气自己知道,和自己孩子相处久了都得闹矛盾,我可不想以后和儿媳妇不和。”   “你就这么一个儿子,不和他一起生活,老了谁照顾?”江离真的大为震惊。   孙红梅却没半点担忧:“不一起生活就不能照顾了?我照顾他们小,他们照顾我老,这点我对自己的孩子还是很有信心的。”   江离只觉得说出这样的话来的孙红梅像个神经病。   思来想去,觉得很可能是魏家祖坟风水好,才一门出了三个大学生,不然凭孙红梅这样见识的农村妇女,绝对培养不出来。   想清楚后,她放弃了请教的念头,聊天也没那么热络了。   母亲的变化太明显,张丽甚至都有些不好意思再厚着脸皮和苏彤说话。   苏彤看在眼里,真觉得这个姑娘太敏感了。但随后一想,在这样的家庭长大,不敏感才怪。   她端起丈夫倒的热茶,抿了一口。   茶很好喝,一喝就知道是从陆家拿过来的。   她不是个喜欢干涉别人命运的人,虽然觉得张丽这个姑娘品性不错,但两人不过刚认识,不对,认识都称不上,不过今天刚见,聊了几句,还远不到她要去操心别人命运的关系。   有时候苏彤真庆幸,这世上并没有所谓的读心之术。不然她这样自私的人,应该会被很多人不喜吧。   不过也不一定。   苏彤笑看着跟着陆老夫人在楼下花园玩耍回来的女儿,听着她娇滴滴喊自己,心情美得冒泡。   -   陆娟夫妻在厨房忙活,在大家都快饿到前要贴后背时,下午一点半多点,终于吃上午饭。   吃完饭三点多,聊一会就到了该回家的时间。   亲戚朋友都走后,陆娟看着满屋子的狼藉,还有厨房那一堆待洗的碗碟,哪还有半点搬新家的喜悦。   边搞卫生边骂:“一群只知道吃的亲戚,吃完拍拍屁股就走。”   江飞燕听得烦了,说她:“你去被人家吃喜宴,不也吃完就走吗?”   陆娟被怼得语塞,只能把不愉快都发泄在碗筷上,摔得啪啪响。   江飞燕看不下去了,带着儿子回房。   房门一关,什么都不想。   陆娟好心塞,忍不住对丈夫说:“你说,你女儿这样,等我们真老得动不了,还能指望她吗?”   以前她从没怀疑过这点,毕竟这是他们唯一的女儿。   但今天随口这么一问后,她忽然很心慌。   看到孙红梅儿子和外甥女对长辈的态度,再看看自己女儿对他们的态度,真是没对比就没伤害。 第170章   陆娟那边会不会鸡飞狗跳, 陆家这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但在回家的路上,想到那满盆待洗的碗碟, 坐在苏彤这辆车上的陆老夫人到底还是忍不住和儿媳妇及孙媳妇嘀咕了几句。   “阿娟和阿涛这对夫妻, 我算是看明白了。没事的话还能和平相处,但凡有点什么事肯定吵架。”   所以当时儿媳妇是想留下来帮忙搞完卫生再走的, 被她拦住了。   不快点离开,又得亲眼目睹那一家子闹别扭。   陆母和婆婆的看法是一样的,也许有些人的日子就得磕磕碰碰过吧。   陆母反过来安慰婆婆:“吵也好, 闹也罢, 总归也这么过来几十年了。”   “是啊, 眨眼就几十年了。”   陆母笑笑,看向车窗外。   车子匀速向前行驶,车窗外的树木房屋不断后退。   陆母忽然感慨时光飞逝。   转眼她也已经五十多岁了, 回想过往,只剩下星星点点。感觉就像只是做了一场梦,就忽然从少年到老年。   孩子长大了, 世界变了, 她也老了, 相互陪伴了十年的婆婆更是已经老到满头白发。   陆母忽然有些心酸, 有些埋怨小姑子,为什么都这个年纪了还要让婆婆操心。   她看向婆婆,担心老人伤心难过什么的,却看到婆婆正和孙女两人,一老一小, 逗着几个月大的孩子。   “妈,你们这是欺负熠儿不能反抗啊。”   陆老夫人抬头笑了笑, 竟然说出:“不就得趁着他还不能反抗的时候使劲欺负吗?”   “对。”陆敏大声附和,还很骄傲说这是妈妈说的,因为是妈妈说的,所以没错。   正在开车的苏彤连忙撇清责任:“我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严重怀疑你们严重曲解我的话。”   陆老夫人笑了:“我们几个可都是听到的,容不得你狡辩。”   那天苏彤坐在客厅沙发逗儿子玩,儿子咿咿呀呀挥着拳头抗议,她开玩笑说他这么小就知道反抗,以后长大了岂不是更拿他没办法,那不得趁着现在赶紧多欺负点。   这话陆母也是听到的,和婆婆及孙女说的半斤八两,所以也不听她的狡辩。   好吧,苏彤也不狡辩了,改走一锅端政策。   “反正我们没一个人是清白的,谁也别嫌弃谁。”   一车子的人都笑了,包括什么都还不懂的陆熠。   从曾孙的笑容中,陆老夫人悟出了个做人的道理,感慨道:“这人啊还是得跟孩子一样没心没肺才快乐。”   所以她也想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老了,不该操心那么多,该多享享自己的福。   陆母点头:“妈,你说的对,这话听了就跟没听一样。”   陆老夫人笑骂:“怎么?看我老了,不认同我说的话了?”   说到老,陆母想到婆婆今年也已经八十一岁了,今年的生日也快到了。   往年他们都只是一家人简单吃个饭,今年八十一岁,怎么都得热闹些吧。   “妈,都说八十一是大寿,今年你的生日,我们就热热闹闹过吧。”   在开车的苏彤,听到婆婆说这话,才惊觉奶奶已经八十一岁了。   奶奶身体一向都比较硬朗,比起同大院很多老太太好不要太多,都让人忘了她今年也八十一岁了。   能平平安安健康老去已是人生一大幸,但亲人的衰老,总是免不了让人伤感。   当两条生命线不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就注定必有一方要目睹另一方离去,这是谁都没办法改变的。   但就是忽然地,苏彤鼻子酸酸的,有些想哭。   陆老夫人摆了摆手,拒绝了儿媳妇这提议:“算了,八十一岁有什么好搞的,等我九十一岁再来搞吧。”   这话莫名的,又瞬间将苏彤心底刚涌出的悲伤冲散了。开着车的她突然噗呲笑出声。   陆老夫人听到,看向她 ,笑道:“怎么?是觉得我在说大话,活不到九十一岁?”   “不是不是。”苏彤连忙否认,随后呸了几声:“九十一岁算什么,还有一百零一,一百一十一。”   “就是。”陆老夫人是真的半点不心虚:“我九十一岁时,敏儿还没成年,熠儿才十岁,我肯定不甘心这么早闭眼的。你们啊,就等着看我老成妖怪一样吧。”   陆母也笑了,刚才还觉得自己老了,婆婆更老。这会心情已经彻底不同了,觉得婆婆才开始衰老,自己更是还年轻,生活还有很多奔头。   另外两辆车上的人并不知道,这几个女人,在短短半个多小时回家的路上,心情经历了这样一遭大起大落。   回到家坐下后,孙红梅就又开始担心时间太晚,回去天都黑了。   苏彤将儿子塞到她怀里,立刻就闭上嘴,笑呵呵改口:“天黑就天黑吧,又不是小孩子,还怕什么天黑。”   说完,怡然自得逗起孩子。   陆敏眼睛一直盯着,小声问外婆弟弟好不好玩。   “玩?”孙红梅立刻反省自己刚才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忙和外孙女解释:“外婆不是在玩弟弟,外婆在逗他玩呢。”   “不是一样吗?”陆敏歪着脑袋,逗弟弟玩不就是玩弟弟吗?   “不一样……”然而孙红梅的解释只能卡在这,具体如何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可不说清楚,她又担心外孙女真将弟弟当玩具。   看到舅妈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苏彤知道她肯定是误会了。   “舅妈,敏儿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说完,为了让舅妈相信,她随即问了女儿一个问题,“敏儿,玩招财和玩弟弟一样吗?”   陆敏赶忙摇头:“不能,弟弟会受伤的。”   说着,轻轻摸了摸弟弟的脸,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是什么最珍贵的东西。   孙红梅大概明白了,外孙女的意思,是和弟弟一起玩。   果然是童言无忌。   她放心了,又继续安心逗孩子。   苏彤看了下时间,干脆建议:“舅妈,你们不如干脆在这吃了晚饭再回吧,反正有一诚开车送你们。”   “吃了晚饭才回,那等一诚送完我们再回来,得多晚啊。”   陆一诚赶忙表态:“不会很晚,晚上路上没什么车,很快的。”   苏彤也说:“对啊,我有很多话还想问你们呢。”   “想问什么?”孙红梅好笑看着她。   “刚才你们在姑妈家说想买铺子,是真的?”   “当然真的,这事其实我也正打算和你们商量来着。”说起正事,也不影响孙红梅抱孩子,她换了个姿势,以更方便自己和外甥女说话:“你们觉得我在镇上买件铺子,这想法怎么样?”   “挺好的,我支持。”苏彤也很直接表态,在乡镇有间铺子,做个小生意怎么都不会差,不过她有个更好点的想法,“如果买那种带住人的就更好了,你们也不用每天镇上乡下来回跑。”   带住的,那预算得多很多。   孙红梅拧眉摇了摇头:“我跟你舅有摩托车,来回跑也不麻烦。”   “平常天气当然不麻烦,碰到刮风下雨呢?”   “那就不回呗,这些年不都这么过来的。”孙红梅笑,说得不以为意。   但这一句’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却让苏彤听得却是鼻子一酸。   吃着苦的时候不会对苦有太大感触,只有等走过来了,回头看,才会容易生出牵绊感慨。   “如果能找到合适的带住的,就买带住的。”   “行行行,就听你的。”孙红梅说得十分敷衍。   陆一诚也觉得妻子这建议更好,知道他们之所以纠结,说到底还是考虑到钱的问题。   他觉得可以以另一种办法帮忙,所以眼神示意妻子稍安勿躁。   这话题暂且搁置,又回到了两个孩子身上。   陆敏下学期就要上小学了,长辈们都感慨时间过得太快。   可生命就是这样,轮回交替,总有人老去,也总有新生命来到这世上。   它就像是一个无数人凑成的一个圆,起点即终点,无始无终,生生不息。   -   吃过晚饭,陆一诚开车送魏家人回去。   在路上,陆一诚和魏国豪说起了在饭局上见过的那几个立志要打造属于中国的网络新世界的青年,听得魏国豪热血沸腾,恨不能明天就能立刻去学校,后天就学有所成毕业,加入到这个开拓大军中去。   陆一诚送完人回来,时间不早不晚,也已经十点多了。   他以为妻子应该已经睡了,却看到她半躺在床上看书。   看到他回来,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回来得比预估时间晚了半个多小时,路上没遇到什么事吧?”   妻子的关心,让陆一诚心情非常愉悦。   “没什么事,就是在送他们回去的路上,和国豪聊起了上次跟你说过的那几个想搞网络公司的青年,聊得有些起劲,车开得慢了些。”   “原来是这样。”苏彤此时还没想到,在将来的将来,表弟真的会跟他们扯上关系。现在,她并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而是催促丈夫快去洗澡。   陆一诚嗯了声,拿了干净的睡衣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出来,本以为妻子已经睡了,却见她依旧半躺着看书。   看来今天应该不累,干脆将儿子抱到属于他的婴儿床上。   苏彤误以为他这个举动是想那什么,连忙提醒他:“你忘了,我生理期呢。”   “我怎么可能忘?”陆一诚笑,又不是非得要干什么。他就是嫌弃儿子碍手碍脚,就是想晚上睡觉抱着香香的妻子。   躺下,陆一诚想起一件事,便又和妻子说了。   “上次我不是告诉你,不打算投资那个姓马青年吗?”   “嗯?”听到这话有深意,苏彤顿时更精神了:“难道你现在改变主意了?”   陆一诚点头:“小小投资一点,希望他能在这一块做出点成绩吧。”   苏彤瞬间笑得比夏日的花朵还灿烂,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告诉丈夫。能做出成绩,而且是非常大的成绩。但她不能,她只能按耐住激动,问丈夫投了多少钱。   “不多,就投了点启动资金。对方也算实诚,给了两个点的股份。”   两个点确实不多,但想到几十年后那经济规模,两个点也够了。   完了,她有点太激动,是一点睡意都没了。   陆一诚也发现了妻子对自己这决定似乎有些过于激动,不仅如此,还想到上次听到他说这事,她表现得就比他说其他事更感兴趣。   他不免好奇:“为什么你对这事好像非常感兴趣?”   啊,被发现了。   苏彤嘿嘿笑了笑:“觉得很神奇,跟电话一样神奇,隔着条电话线竟然能聊天。”   她随意举了个例子,相信聪明如他,肯定能明白。   “嗯。”陆一诚点头,将其理解为,对超出自己能理解范围内的事物的兴趣。   如果苏彤知道他是这么想自己的,怕是会气到让他睡地板。   老娘可是见识过更繁华发达互联网的人。   不过如果让她说互联网原理,那确实是说不出来的。   从她接触互联网起,它就已经是这样一个世界,谁会去探索究竟?只会享受网络带来的方便和快乐好吗。   这一辈子,看着它从无到兴起,再到鼎盛,还真是一段不错的人生经历。   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被孩子们笑话是网瘾老太太,那会她年纪已经不小了,怎么玩游戏应该也没人敢说。只是年纪大了反应到底会慢,排位赛会不会经常遇到喷子?   怀着对未来的美好畅想,苏彤睡着了。   陆一诚轻轻给她盖好被子,看着她恬静的睡脸,才想起还有件事没跟她说。   不过这些都不急,他们是夫妻,夜夜相对,有的是时间慢慢说。   -   八月的后半月过得飞快,先是陆老夫人生日,再又陆敏的入学各种准备,让苏彤感觉,转眼就来到了金秋九月。   开学这一天,苏彤和陆一诚两人亲自送女儿到学校。帮着一起找到教师,交给老师,安排好座位,才依依不舍离开。   出到校门口,看着某某小学那几个大字,苏彤突然湿了眼眶。   好奇怪噢,上小学而已,竟然有一种吾家有女初成长的错觉。   陆一诚也笑她:“怎么好端端哭了?”   苏彤掏出手帕擦眼角,开口就是浓浓的鼻音:“不知道,就是高兴又有点心情复杂,咱们敏儿好像长大的太快了。”   苏彤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孩子,不过还是一个连热了都不会表达的小奶娃。   那么小一只,小到仿佛世间任何东西都能伤害到她。   谁知道,一转眼就过去了四五年,小奶娃已经长成一个小姑娘了。   陆一诚其实也不是如表面那样平静,女儿已经大到可以上小学了,感觉就像进入了人生又一个分水岭。   他何尝不是百感交集深有感触,只是没有妻子这样感性,说哭就哭。   不过这样的妻子,他更喜欢。   他也忘不了,刚嫁给他头两年的妻子,是如何像个小乌龟一样,时刻将自己藏起来。   现在多好啊,会在他面前肆无忌惮袒露情绪。   “走吧,时间还早,我们回去吧。”陆一诚牵起妻子的手,慢慢往大院方向走。   苏彤任由他牵着,东一句西一句问着他话。   服装店开到哪个城市了,富贵和招财这半年好像没怎么长个,大院那只白色的流浪猫很久没见到了。   东拉西扯,毫无相关,陆一诚也都认真回答着。   也许这就是一起生活久了的人,最舒适的聊天方式。   一起生活太久了,彼此的生活早就融合在一起。随便抽出一块来说,都能懂对方在讲什么。   待妻子说完了,陆一诚开始说自己想说的事。   “那间铺子,舅妈他们已经买了。”   “真的?”苏彤嘴角不自觉勾起,很高兴听到这消息。   舅妈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买带住的。   只不过,这间铺子也算是陆一诚费尽周折半卖半送他们的。   他先是在镇上最繁华的街道买下一间两层小洋楼,二楼住人,一楼做生意。   接着便是各种做戏,总之让舅妈他们相信,这间店铺的主人要卖店搬去别的地方生活,因为卖的急,价格只比其他不带住的店铺贵那么一万块钱。   之所以贵一点,也是为了不让舅舅和舅妈看出猫腻。   可也正是这一晚,让舅妈格外纠结,可没把苏彤急死。   她甚至都已经在银行取了一万块钱出来,借口入股。   只可惜自己这份心思被看得透透的,舅妈并没有接受她这笔钱。   好在拉扯了大半个月,终于还是成功将这套房子卖给了舅妈他们。   苏彤夸丈夫:“不愧是陆总,干得漂亮。”   被妻子夸赞,有时候比赚十万还让人高兴。   陆一诚故意说:“只是这样?”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苏彤停下脚步看向他。   “至少要请我吃个早饭吧。”   今天女儿第一天上学,光顾着她,两人早饭都没吃。   这么一提醒,苏彤还真后知后觉饿了。   刚好,学校附近多美食,她一眼就看到一家肠粉店。   这时候的肠粉,可基本都是人工手磨的,丝滑有嚼劲,好吃的很。   两人来到肠粉店,要了两个蛋肉肠。   等待的功夫,苏彤不知不觉被邻桌两个人的谈话吸引住了。 第171章   苏彤听得隔壁桌聊天听得专注, 陆一诚和她说话都没听到。   陆一诚以为她想什么想得出神,人不住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恰在此时,老板娘端上蒸好的肠粉, 打断了旁边坐两人的聊天, 苏彤这才将注意力挪回到丈夫身上,小声告诉他:“我刚才在听隔壁桌说话。”   陆一诚注意力都在妻子身上, 隔壁桌的两个人又都是年轻女性,所以他压根没留意,连一个眼神都没更, 更加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   他很好奇, 说了什么让妻子听得如此着迷。   苏彤猜到他会好奇, 继续压低声音说:“回去再跟你说,这里不方便。”   陆一诚嗯了声,确实不方便, 两桌之间就隔了不过一米多点的距离。   不一会,他们要的蛋肉肠也端上来了。   他们吃到一半的时候,隔壁桌两人先他们一步吃完离开。   既然如此, 苏彤就不需要等到回家再和丈夫说了。   咽下嘴里的肠粉, 她兴冲冲对丈夫说:“我们给阿彤报个补习班怎么样?”   陆一诚一怔, 在他的理解力, 补习班都是初三或者高三学生,为了能在关键考试种考到好成绩才会报的。女儿才上小学第一天,就已经确定需要报补习班了?   “会不会太早了?”妻子拔苗助长的思想不行啊。   “怎么会早呢,上小学了,老师是不是会布置作业?”   陆一诚点头, 上学了肯定要做作业的。   苏彤继续往下说:“有作业,是不是需要人辅导?”   陆一诚继续点头, 到这里他已经有点明白妻子的意思。   “你是想给敏儿报个补习班,让补习班的老师给孩子辅导作业?”   “对。”苏彤不仅嘴上应着,还激动地用力点了点头,“其实请专门的家教老师也是可以的,但我觉得小学阶段的难度应该还不到需要家教的地步。”   所以报补习班吧,孩子好,家长好,做补习班生意的人也好。   本来她没想到这个的,真应该感谢丈夫提出要吃早餐,这才让她听到了隔壁桌两个人的谈话。   其实她们聊天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在商量要怎么样去招学生。   真没想到啊,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有这样的补习班,是她孤陋寡闻了。   “吃完早餐我们去那个补习班看看吧,刚才听她们说,就在学校门口往前走十米左右,右边那条巷子口第一间。”苏彤难得风风火火起来,想就干。   趁着还在这附近,不如顺便去考察考察环境。如果觉得没问题,顺便把名给报了。   为什么会知道详细地址?全是因为刚才那两人中,有一个担心这个地理位置不好找。   另一个安慰她,位置只是不醒目,并不偏僻,只要她们做好宣传,一定会有学生的。   陆一诚虽然依旧诧异,觉得才刚上一年级就报补习班真的太早了。但转念一想,儿子还小,他帮忙还好,忙起来必然顾不到孩子那么多。全靠阿彤一个人,既要顾儿子,又要辅导女儿学习,只是想想都觉得太辛苦了。   小学放学早,在补习班做完作业再回家,未必不是件好事。   两人吃完早餐,又折回去找那间补习班。   倒也很好找,一眼就看到了那醒目的招牌——闪闪红星补习班。   苏彤看着那招牌,第一个感觉是,这还叫不醒目噢。   名字还真是特别,还真有一点点根正苗红的那味。   来到补习班门口,刚才在肠粉店吃早餐的两位女老师,拿着一叠传单,正准备出门派。   看到苏彤和陆一诚进来,两人脸上闪过错愕,随后是惊喜,连忙问他们是不是想来了解的。   苏彤笑眯眯应了声是,立刻被两人热情邀请到接待室坐下,奉上热茶。   两位老师一边递上自己补习班的简介,嘴也没停着,向他们介绍着自己以及补习班的情况。   她们是前年高考落榜生,落榜后本来被去了国营厂上班。然好景不长,才工作了两年,就因为工厂效益不好,被迫下岗。   下岗后她们颓废了很久,最后才鼓起勇气,用了这两年工作攒的前,开了这间补习班。   听到这些话,苏彤恍如隔世,才猛然想起,曾经那对自己来说非常遥远的下岗、潮就是始于今年。   陆一诚的心情则比苏彤复杂许多,当初他之所以弃政从商,正是因为看到了当时国营厂的死气沉沉。   积疴成疾,小问题不去解决,终还是成大问题,不得不断臂求生。   见自己介绍完后,难得上门的客人忽然不说话。两位老师以为他们事担心她们的水平不行,又连忙拿出高中毕业证,还有好不容易翻出来的几张高中成绩单,奖状等,证明自己虽然高考落榜了,但读书那会成绩还不错,担得起辅导小学阶段的学生。   苏彤笑眯眯解释:“我们不是怀疑你们,你们高中毕业,辅导小学的知识内容,自然是没问题的。”说到这,她叹了口气,话锋一转,说:“我只是没想到,下岗、潮这么快就来了。”   “下岗、潮?”其中一个女老师拧眉重复了苏彤这个词,几秒后苦笑道:“你这形容还真是贴切。”   她们帽子厂,先是一个部门一两个人停薪保职,后来发展成车间几乎一半的人停工在家。再后来,一个人的工资都发不出了,半死不活拖着,今年直接让大家买断工龄下岗。   这速度,这规模,可不是如潮水一般。   听到女老师这话,苏彤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一个对这时候来说可能还没有的词。   安静中,陆一诚忽然开口:“我们交费报名吧。”   这话自然是对苏彤说的,苏彤没意见。   两位老师是本地人,补习班的环境又不错,她主要顾虑的安全问题基本可控。   “真报名?”两位老师显然不敢相信,但惊讶过后非常激动。   苏彤了解这种心情,年轻人出来自己干,不管是大生意还是小生意,能成都是会激动的。   想当年,她卖几毛钱毛线都高兴地跟赚了几十块钱似的。   其实也没过去多少年,但回想起来还真有一种仿佛很久远的错觉。   报完名从补习班出来,已经九点多了。   苏彤开玩笑道:“陆总今天迟到这么多,员工会不会猜测老板是因为要亲自送女儿上学呢?”   “不用猜,我昨天就直接跟她们说了。”   今天上午本来安排了一个内部管理层小会议,助理来请示的时候,被他要求改期了。   所以他相信,全厂的人应该都知道今天他女儿第一天上学,他来送女儿上学了。   苏彤没想到他这么高调,已经不走高冷路线了?怕是早就已经走不成了!而罪魁祸首很可能还是她。   -   给女儿报了补习班后,开学的第二星期,优点就体现出来了。   经过一个星期给学生适应,第二星期,作业开始出现。   苏彤完全不愁,接女儿放学后,直接带到补习班,然后在补习班休息室美滋滋看一个小时小说,再带着做完作业的女儿回家。   她舒服,女儿也高兴。   不过令苏彤没想到的是,陆敏可能遗传了点父亲的商业头脑。   在她的宣传下,第三个星期,补习班又多了几个她的同班同学。   其中有个家长找到苏彤,对她说:“还是陆敏同学的家长聪明啊,知道一开始就给孩子报补习班。”   说着,她开学这两个星期自己的苦。   她本就才读到小学五年级,文化水平也就到认识几个字的程度。再加上读书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阿拉伯数字还好,她到底还认得123,但那些拼音啊声母韵母啊什么的,她哪里还记得。   孩子不会做作业,问她,她不懂,问丈夫,丈夫更不懂,可把大人愁死小孩急哭。   后来听孩子说,她们班上有个同学放学后去补习班,有外头的老师教她做作业。   “……你不知道,我听到这话的时候,真觉得天又亮了,世界又有色彩了。”   这位家长眉飞色舞说着,听得苏彤抿唇直笑。   她也附和道:“是吧是吧,我也是觉得专业的事得给专业的人做。虽然多花了一笔钱,但是不耽搁孩子学习,还能让我们家长……呃,生活更美好。”   一时之间,苏彤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勉强用了生活美好这个词。   上辈子在网上看到很多家长吐槽辅导孩子学习的视频,看的时候虽然当乐子来看,但也是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的。   辅导孩子学习这件事,绝对不那么容易。   想到这,她忍不住再次打量了圈专供家长休息的休息室,暗暗在心里感慨道,这哪里是辅导班,这就是救家长于水火的积善堂。   才这么想,门口就出现了女儿的身影。   陆敏做完作业,笑眯眯来找母亲。   “妈妈,我作业做完了,我们回家吧。”   “嗯,我们回家。”回应完女儿,苏彤礼貌和同学家长道别。   瞧瞧,愉快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她都没察觉到过去一个小事了。   苏彤在心里暗暗祈祷,辅导班一定要生意兴隆,长久开下去。   毕竟等到女儿毕业,儿子也该接上了。   这样的无缝衔接,可真是要命。 第172章   想到自己还要无缝衔接一个小学生, 苏彤就没办法不对补习班关注。   好在一个月后,补习班的学生越来越多,等到学期过半, 已经稳定在三十多人的规模。   这规模当然称不上很大, 但是对于只有两个年轻老师的补习班来说,已经是人力所能及的最大规模了吧。   这天送女儿去辅导, 苏彤和另外一个孙老师聊了起来。   相比起刚开始时两人第一次见面,孙老师成熟稳重了许多,但今天苏彤还是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忧愁, 忍不住关心起来。   “孙老师, 是补习班遇到什么事吗?”   孙老师摇了摇头:“最近有个苦恼, 一直没想清楚怎么办。”   “和补习班有关吗?”苏彤关心的是这个,如果是私人问题,她肯定会适时停止好奇, 不过度关涉。   谁知道孙老师想了想,还真点了点头。   苏彤心咯噔了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是补习班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苏彤脸上的关心无比真诚, 孙老师心一暖。   陆敏是补习班招收的第一个学生, 孙老师对她是有着不同感情的, 对她的父母亦是。   她转念一想, 也许这个问题可以向苏彤请教,毕竟对方是过来人。   想到这,孙老师将苏彤邀请进老师办公室。   其实所谓老师办公室,也就是简单隔出来的一个小单间。   面积虽小,倒也有模有样, 书架上摆满了和教学有关的书籍。   苏彤看着不禁感慨,开个补习班也真不容易, 要看的书比考大学还多。   关上门,坐下后,孙老师和苏彤倾诉起来。   “敏儿妈妈,有个问题想跟你请教一下。我的家人给我介绍了个对象,我们也接触了快一个月。本来觉得一切都挺好的,但是最近他却跟我说,希望结婚后不要再继续干补习班这份工作。”   “为什么?”听到孙老师对象让她不要干补习班,苏彤顿时气就来了。   凭什么?这个男人哪来的脸要求孙老师放弃自己刚起步的事业!   孙老师苦笑,和苏彤诉说了开补习班的不容易。   挣得钱少,要做得准备工作很多,辅导孩子也很劳心劳力,最大的问题还是每天都晚上八九点后才能回家。   苏彤一听,刚涌上来的气消了不少。   她没想到这么晚才能回家,学生不都是六七点都接走了吗?   孙老师叹气解释道:“总有偶尔个别学生家长没办法准时来接学生,我们总不能到点了就把学生赶出去。而且学生被接走后,还要搞卫生,每个星期还要消毒什么的,每天回到家后还要备课,要做的事其实很多。”   苏彤不了解这一行业,还真是没想到要做的事这么多。   如果按孙老师说的,每天这么晚才能回家,回到家后还要备课什么的,确实可能兼顾不到家庭。   不过,其实她说的这些问题其实也可以解决的。   比如请一个专门搞卫生的阿姨,多请两个老师,到点下班后轮流值班。这样一个星期五天,轮下来可能就一两天才晚回家,对家庭的影响小很多。   但问题是,这一切解决的办法都离不开一个钱字,孙老师她们两人是因为下岗找不到工作,才想开补习班挣钱的,又哪里拿得出这些钱。   愁啊,苏彤都忍不住直拧眉。   如果补习班没了,她怎么办?她只想做个温柔可爱的妈妈。   孙老师不知苏彤真正所想,还以为是在替补习班担心,连忙又说:“敏儿妈妈,你也别太担心,这个学期的学费已经收了,无论如何都肯定会坚持开到这学期结束的。”   苏彤错愕,心里已经有决定了吗?开完这学期就不开?   下学期咋办呢?等后面学到更深奥的知识更是要命喽。   此时此刻,她很想说,爱情诚可贵,事业价更高。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努力奋斗刚有起色的事业放弃了,可能这辈子就再没机会了。   但理智告诉她,这样的话有些过了。   她们不过是老师和学生家长的关系,如果她真说了这番话,孙老师真放弃了结婚对象选择了补习班,以后嫁不出去或者嫁的人不好,肯定会将这份怨恨发泄在她身上。   辅导孩子虽苦,但给别人人生重要选择出建议,那更是要不得。   苏彤硬生生将到喉咙的话吞了回去。   -   陆敏做完作业,和母亲回去的路上,小小年纪的她都发现今天母亲的情绪格外低落,关心问:“妈妈,你今天是有不开心的事吗?”   听到女儿这话,苏彤才意识到自己将不愉快的情绪外放的太彻底了,孩子这么小都看出来。   她连忙调整,顺着女儿的话去说:“是啊,今天的葱油饼没买到,真是有点可惜。”   学校门口有个葱油饼的小摊,做得非常好吃,生意非常火爆,去晚点就买不到。   苏彤吃货的形象深入人内心,陆敏虽然小,但也知道除了她和弟弟,母亲最爱的就是吃了。不过那个饼也确实是好吃,陆敏想到也忍不住咽口水。   小孩子定力不如大人,哀求母亲:“妈妈,明天你早点来接我,先去排队买葱油饼吧。”   苏彤笑了,近墨者黑啊,耳濡目染下,女儿也成了个小吃货。   “行,明天我一定早点来排队,买香香的葱油饼,还买鸭脖子。”   谈到吃的,苏彤心情又好起来了,暂时将补习班的事放下。   直到晚上,躺在床上,才和丈夫说起这事。   陆一诚让她别多想,还有半个学期,什么可能都可能发生。   “大不了到时候就给敏儿请个专门的补习老师。”   有了丈夫这句话,苏彤心稍定了些。   她也不是杞人忧天的性格,只不过教育孩子这件事责任真不轻,她不敢像对待其他事那样,能偷懒就偷懒,能忽悠就忽悠。   呃……才这么想,她就心虚了,赶忙将这话赶出脑海当没说过。   不过也确实没再想着这事,就算补习班没了,以敏儿那聪明劲,也未必需要自己多操心。   这么一想,还真是放松下来了。   日子如常,转眼深秋入冬。   这半年,于苏彤而言日子自然是没什么变化,但于魏家而言,变化巨大。   他们花光了存款在镇上买了房子铺子,算是整个魏家村第一户实现阶层跨越的人家——农村到小镇。   看似一小步,实则艰难又巨大。   酒铺搬迁那天,既是开业,也算是新居入伙。   孙红梅倒比第一次低调多了,只邀请陆家人一起吃了顿饭。   用她的话说就是,你挣小钱的时候,别人羡慕多于嫉妒。但当你真把日子过红火,远甩他们一大截,别人对你可能就只剩妒忌。   有钱了,日子好了,很多苦恼也伴随而来。   请教的,借钱的,单这两样都够你苦恼。   但凡来请教的,孙红梅其实也是真心传授,奈何每个人酿酒的天赋不一样,就是酿不出她酿的口感。   可别人怎么可能信,只当是你存了私心,没有告诉最关键的秘诀。不仅不感恩,还反过来怪你。   次数多了,孙红梅也心寒,便不再教了。   来借钱的,就更不用说了,不管借不借都会借出仇恨。   兜里还有余钱的时候,一些确实有困难的亲戚朋友来借点小钱应急,她也愿意给。   只是急应付过去了,会主动还钱的总是没几个。   孙红梅怎么可能甘心吃这亏,不还钱,就隔三差五催,催得次数多了,那点情面也就没了。   兜里的都花光了,一些亲戚朋友再来借钱,她确实拿不出。   但好像没人信了,只认为她挣大钱后看不上他们,连这点小钱都不愿意做。   一来二去,她倒成了那个凉薄之人。   孙红梅心寒,有一种自己虽然挣钱了,改善了整个家的生活,却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的错觉。   将这些和苏彤倾诉的时候,苏彤开解她,其实人生每个阶段都要经历一层筛选。   就拿读书来说,初中到高中,那些没上高中的同学,可能就慢慢退出了那些上了高中的同学的人生,高中升大学那更是明显。   经济跨越也如此,要么强大到有足够的能力去照拂,不然都是渐行渐远。   被苏彤安慰后,孙红梅想开了很多,所以在酒铺搬迁那天,才只邀请了陆家人过来吃饭。   她的娘家人,婆家人,现在很多基本都对他们家抱着一种淡淡的敌视。她已经懒得去纠结,懒得去在意。   实在不行,就这么不咸不淡,维持着明面上的和谐,凑合着应付吧。   真这么过后,孙红梅发现这样的日子简直不要太舒服。   谁都不用去在意,只要在意自己家人就好。   于是很快又从惆怅的情绪中走出来,将心思放在生意上。   娘家那边日子日渐春风得意,苏彤这边平静的日子,在临近期末的某一天,被打破了。   这天,苏彤接孩子的时候,被孙老师退了一笔学费,并告知,辅导完这个星期,她们决定关掉补习班。   明明已经对这消息有心理准备,苏彤还是大为震惊。   “不是说做完这学期吗?”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放寒假。   孙老师一脸歉意,和苏彤连说了两个对不起。   “对不起,我家那边实在逼得太厉害了,真的没办法干完最后一个月,真的很对不起。”   这样道歉的话,她应该跟很多个学生家长说过。   苏彤理解,面色沉重点了点头,和她确认:“辅导完这个星期,真确定不干了?”   孙老师苦笑,点了点头,目光有些不舍扫视了圈。   这个补习班,从无到有,倾注了她们很多心血,她其实也非常舍不得,作出这个决定也很痛苦。   苏彤面色沉重领着女儿出了补习班,回到家和家人说了这件事。   陆母和陆老夫人倒并不觉得有什么,陆母还安慰她:“一诚小时候学习都是靠自己,基本没让我们操过心,敏儿这么聪明应该也可以的。”   陆敏立刻重重点头,告诉母亲:“妈妈,我可是班上的第一名哦,我肯定能自己学好的。”   苏彤也下意识点头,是啊,肯定可以的。   这份坚定,在一个星期后被打碎了。   结束补习班生活,在家自行做作业的第一晚,陆敏就遇到了困难。   刚好这天晚上陆一诚有应酬,陆敏能求助的对象只有母亲。   初初苏彤也不以为意,相信小学一年级的问题,她肯定能应付的来。   陆敏不懂的,是一道看图写拼音。   苏彤上辈子上网打字打的是拼音,这对她来说确实没问题,轻松解决。   然而下一道题,让学生将上一道题的拼音拆解,哪个是声母,哪个是韵母。   苏彤头皮瞬间绷得紧紧地,这知识领域对她来说太遥远太陌生了,被逼上梁山的她只能疯狂翻着女儿的语文书,临时抱佛脚温习基本知识,才算勉勉强强过了这第一关。   这晚,躺在床上,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越想越觉得这样不行。   陆一诚应酬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回来,她便躺在床上琢磨这个问题到十一点多。   因为晚回来,本来就有些心虚的陆一诚,进房看到妻子冷着脸,两手交叠于胸前,半躺在床上,顿时生出一股寒意。   在饭桌上,他也听过很多老板诉苦,说自己在外头如何辛苦应酬,晚一点回去被妻子赶去客厅睡沙发。   难道今晚,这事也要发生在他身上?   陆一诚想解释,苏彤却冷不丁一眼扫过去。   解释的话立刻又咽了下去,他决定还是让妻子发泄完不满后,再好好解释。   “回来了,怎么这么晚?”   果然,妻子的语气都比平时冷了几分。   “累不累,要不要先去洗澡?”   呃?陆一诚微微错愕。   “不累是吧,那我跟你说件事。”苏彤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呼出。   这神情,这阵状,陆一诚还从没见过。   “什么事?”   苏彤目光如炬看着他,却又仿佛不是在看他。   只听她语气沉重说出:“我想把孙老师那间补习班接过来做。”   说这句话,都不自觉咬牙切齿。   她今天尝试过了,清楚明白了,小学知识虽然简单,但到底离不开那句‘术业有专攻’。   想了一晚上,最后觉得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   时也,命也。   老天逼我干事业也! 第173章   陆一诚听到妻子想把补习班接过来自己做, 顿时陷入了长达十几秒的沉默。   他看向妻子,短短十几秒,数次欲言又止。   苏彤不解, 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一间小厂的老板了, 是同时拥有生产和销售,并且跨行业发展的准集团公司老总, 听到她想接手一间补习班,不应该是这反应才对。   这点钱,就她自己也拿得出来啊。   “不是钱的问题……”陆一诚幽幽开口, “你确定自己能干得来这份工作吗?”   “这……”苏彤再次拧眉, 还真是问到点上了。   干是肯定干不来的, 但她的目标不是自己干,而是花钱请干得了的人干。   话虽这么说,陆一诚还是不得不提醒:“虽然说可不亲自辅导学生, 但经营一间补习班并非容易的事,你要不要再好好想想?”   苏彤本来就犹豫,被丈夫这么一反问, 还真有底气不足, 觉得需要好再好好想想。   陆一诚去洗澡, 苏彤也趁着这点时间好好想。   陆一诚洗澡出来, 她想清楚了。   “我想清楚了,干。”这次苏彤语气满是坚定。   求人不如求己,这补习班,她得开起来。   一女一儿,加起来十二年的小学生涯, 只是想到都让人头皮发麻。   陆一诚掀被子的动作一顿,去洗澡的时候, 以为她的想清楚会是不干。   “……想那就去做吧。”他很快接受了现实,表达了自己的支持。   无论阿彤想干什么,他都会支持的。   想清楚后,苏彤反而没能睡一个踏实的好觉。   这一晚噩梦连连,梦到的不是站在讲台上讲课,就是握着个陌生孩子的手教她写字。   以至于第二天,到店挣扎着要起床的时候,头晕目眩。   陆一诚知道她昨晚睡得不好,按住欲起床的妻子,让她继续安心睡。   然后抱着已经醒来的儿子下楼交给母亲喂奶粉,再上三楼洗漱,出门上班的时候顺便送女儿去上学。   这一切干起来,有条不紊,丝毫没有紧迫慌乱。   苏彤补眠到九点多才起床,即便如此,整个人也是无精打采。   陆老夫人和陆母见她这样,心疼不已,都以为是操心两个孩子累的。   “要不这几天晚上小熠就我带着睡吧。”陆母心疼揽过这个带娃睡的任务,想让儿媳妇睡几个好觉。反正现在孩子也不用喂母乳了。   “嗯,也好。”苏彤点了点头,欣然接受了婆婆这建议。   反正儿子睡着后,老是被丈夫扔去婴儿床。现在太冷了,与其一个人在婴儿床睡,还不如和婆婆一起睡呢。   陆母见她哈欠连连,便建议:“吃了早饭上楼再睡一会吧。”   苏彤摇了摇头,睡是肯定睡够了,再回去躺着也睡不着,话不如在一楼晒太阳。   一楼那大大的落地窗,阳光能照进来,暖和得很。   祥和的一个上午,录音机放着最近刚买回来的新时代发行的磁带歌曲《小芳》,三个女人,逗孩子的逗孩子,打毛线的打毛线,晒太阳的晒太阳,画面好不和谐。   一曲听完,陆母还在回味这首歌,冷不丁听到儿媳妇说:“奶奶,妈,我想开补习班。”   “想开什么班?”陆母连忙放下手中的毛线,怀疑刚才自己听错了。   “补习班。”苏彤提高了音量。   “想开补习班?”陆老夫人也不逗孩子了,诧异看向悠闲晒太阳的孙媳妇,脱口而出:“为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要开补习班?”   昨天晚上她可是看到的,给敏儿辅导,一晚上眉头就没松下来过。   这要是开补习班,辅导那么多孩子,她真不敢去想会有什么结果。   “咱们现在日子过得好好的,就别为难自己了好不好?你要是闲得慌,给你开间金店也行啊。”陆老夫人放柔了语气,已经带了几分哄骗了。   “是啊,我可以把地段最好的那两间铺子收回来给你开金店。”陆母也觉得婆婆说得对,补习班和金店,她还是更相信儿媳妇会对后者更感兴趣。   两位长辈如此赤、裸裸的不信任,让苏彤垮下脸,委屈巴巴说:“我也不想的,可现在不是没办法了。”   “为什么这么说?”陆母想不通,他们家何时到了不开补习班就没办法的地步?   苏彤只好将闪闪红星补习班不再开的事告诉婆婆和奶奶,并且勇敢面对自己貌似辅导不了小学生作业的这个事实。   陆母和陆老夫人并不傻,很快就想清楚了其中的弯弯道道。   “你是想将补习班继续开下去,好有人辅导敏儿?”陆母说出自己的猜测。   苏彤点头:“出发点确实是这个,但经过昨天晚上的深思熟虑(她认为),以及跟一诚深入讨论(依旧是她认为)后,觉得开补习班是一个非常具有潜力的市场。”   笑死,她也是要脸的好吗?怎么能真跟婆婆和奶奶承认,因为辅导不了女儿小学作业,就萌生了开补习班,宁愿这样大费周章,也要搞。   倒不是怕传出去,而是怕传下去,以后孩子大了,知道这事,她这个母亲还能有威严?   既然已经被逼上这条路了,当然必须得把立意拔高一点啊。   苏彤眼也不眨,张口就道:“孩子是祖国的未来,那句话说得好啊,少年强则国强,开补习班可以帮助那些需要辅导的孩子打好基础,将来学习更多的文化知识建设国家。”   这点陆老夫人和陆母还是认同的,正是因为关乎到孩子们的未来,所以她们才更喜欢苏彤想清楚。   “想清楚了。”苏彤坐直身子,郑重点头:“这些事,总要有人去干的。”   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干的是什么伟大无私的事。陆老夫人和陆母都被逗笑了。   “行,你想干,妈支持你。”陆母的支持非常直白,就是给钱,当场表示入入股一半。   苏彤知道婆婆有钱,感动不已,但还是温柔又坚定拒绝了她这份好意。   “妈,不用,我们先拿一诚的钱,他赚钱比我们容易多了,万一亏了也没那么心疼。”   陆母一怔,但回过神来后还是能接受的。这的确是儿媳妇会说的话。   而且儿媳妇也说得对,全家就儿子最会赚钱,不亏他的亏谁的。   苏彤是一个行动派,决定把补习班接过来干后,没事就窝在三楼书房写企划书。   其实所谓企划书,也不过是努力回想记录那些曾经成功发展壮大的培训机构是怎样发展壮大的。   只可惜,她上辈子一天补习班都没上过,也没在类似机构工作过,绞尽脑汁想了几天,企划书也还是一张白纸。   最后,她决定化繁为简,就采用最简单的经营模式——控制招生规模。   苏彤信誓旦旦,摸索到盈亏平衡线,多一个学生都不招。   然而却忘了,有些事一旦开始了,多少身不由己。   简单的企划书写好,晚上陆一诚回来,苏彤就迫不及待拿给他看。   陆一诚没有因为这份企划书简单就轻视,认真看了几遍,给出了几个蛮关键的建议。   苏彤连忙拿笔记下,又对丈夫说:“我打算明天去找孙老师她们谈谈,看她们愿不愿意继续留下来工作。”   陆一诚想到她企划书里写的工作安排,请家政阿姨,请多几个辅导老师,晚上轮流值班,他觉得很大概率会。就算不肯,也应该会非常容易请到差不多学历的辅导老师。现在很多原本的国企工人没了工作,大量涌向私人企业。   苏彤也是这么想的,下岗、潮下一片哀嚎,她开补习班还能帮着提供一些就业机会。   陆母本来还有些担心儿媳妇这想法也是和开饰品店一样一时兴起,看到他们两人坐在客厅沙发上讨论得如此认真,她这才信了儿媳妇白天说的,确实是有和儿子深入讨论过。   感慨完还对儿子说:“这就对了,阿彤毕业后就嫁给你,也没什么社会经验,你要多帮帮她。”   陆一诚一脸问号,昨天晚上什么时候深入讨论过了?梦里吗?   疑惑看向妻子,看到苏彤羞涩笑了笑,哪还有什么不懂的。   他姑且就当他们昨晚确实深切讨论过吧。   第二天,苏彤送女儿上学后,顺道去了闪闪红星补习班。   原本盖在巷子口,非常醒目的招牌已经拆了,大教室里摆放整齐的桌椅也都已经收好摆放在一角。   孙老师和李老师正在盘点家具,看到苏彤过来,都有些诧异和不解。   她们补习班已经彻底结业了,两人正准备把家具清点一下,卖给二手市场。   孙老师疑惑问:“敏儿妈,你今天过来是……?”   苏彤笑笑,打量了一圈,感慨道:“这么快就收拾得差不多了?”   “嗯,既然不干了,就早点处理完吧,省得看着……”孙老师说不下去,语气依然有藏不住的伤感。   李老师则多少有些生气,冷冷说她:“省得看着碍眼是吧。”   当初两人决定一起开补习班,说好要好好干,认真干,长久干,结果就因为相亲对象反对,说不干就不干,几个月的心血就这么没了。   孙老师并没有因为李老师这句话而生气,是自己背弃了两人当初的约定,她生气也是应该的。   李老师可能憋了太久,今天开了这个头,有些忍不住,说她:“一个男人如果真的爱你,肯定会支持你干想干的事。我们两这么多年的同学,认真奉劝你一句,还没结婚就一味要求你要为家庭牺牲的男人,慎重考虑。”   苏彤和李老师接触的比较少,不知道原来她竟然是如此有见地的人,这番话听得她都想鼓掌了。   孙老师被同学说得眼红红,没反驳,只是低下头继续默默轻点。   苏彤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态度已经说明一切了。   想到自己今日过来的目的,她也不浪费时间,语气颇遗憾随便扯了个开场白:“我们家长其实挺喜欢你们这个补习班的,不开真的好可惜。”   别的家长喜不喜欢不知道,反正她很喜欢。   这话出来,两位老师以为她是过来表示感谢的。   孙老师眼红说了声谢谢,李老师也放柔了声音,说补习班辜负了家长们的信任。   “没有啦,没有这么严重。我真觉得补习班挺好的,不开真的好可惜。”   所以?   两位老师迷糊了。   “我打算把补习班接过来开,请你们留下来工作,你们愿意吗?”   “什么?”李老师和孙老师异口同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有这么惊讶吗?”苏彤也同样不解。   李老师点了点头,别的家长也就算了,陆敏同学的家长,她可是印象深刻。   怎么说呢,这种印象她也没办法三言两语说得清。   总之身为老师,还是能感觉得到,她是所有家长里……唉,怎么说呢,呃,最殷切最真诚将孩子送来补习班的。   李老师是辅导语文的,但这会自己都被自己难住了,实在想不到形容词。   “敏儿妈妈,恕我冒昧,你为什么会想把补习班接过去做?”   对上两位老师打量的眼神,苏彤有一种想耍小聪明但被老师看透的错觉。   可她现在已经不是学生了!   “因为需要。”   她很需要。   李老师和孙老师理解为,很多家长需要。   特别是李老师,她其实是非常看好这个行业的,奈何靠她一个人真的支撑不了。   如果陆敏妈妈真的接过去干,她继续留下来工作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苏彤在补习班和两位老师谈了半天,李老师当场答应了留下来继续干,孙老师虽然被说服了,但还是说明天中午去找对象商量一下,明天下午放学时间给她答案。   苏彤猜测她最后大概还是不会留下来。   果然,第二天下午放学时间,孙老师给了苏彤答复,她不打算继续干了。   “我对象说结婚后让家里想办法给我安排份工作,他说给人打工太没保障了,还是给国家打工安稳一些。”   苏彤有些惋惜,但尊重个人选择。   这事算是这么结束,也这么开始了。   只能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寒假马上来临,她和李老师两人有一整个寒假的时间再把补习班办起来。   首先,便是要合法化。   当初李老师和孙老师开这个补习班,只是租了个场所,并没有到工商部门办理相关管营业执照。   既然她干了,肯定是不能这样的,万一给有心之人利用,连累了公公就不好。   这一个寒假,她们要做的事不少。   办理相关证件,找人,重新装修场所。   两人商量好要办的事后,分工合作,苏彤负责办理相关证件,李老师负责找老师和搞卫生的阿姨。   “很好,就这么办。”苏老板拍板,这事就这么决定了。   只是,她还有个问题,或者说有个不情之请。   “李老师,你也知道,现在快期末考试了,我能不能请你一对一辅导我们敏儿几天?我是这么考虑的,招人这事也得等证件办下来,场所重新装修好后才进行,是不是?”   “这……”李老师拧眉。   “不方便?”苏彤心沉了沉,如果李老师不愿意,她也是不能勉强的,只会重金诱、惑。   “不是。”李老师连忙否认,义正言辞说:“这算是问题吗?从今天开始,敏儿每天下课后就来补习班,我来辅导。”   “李老师,太感谢你……”苏彤感激握住她的手,差点没说出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李老师也有自己的衡量,苏彤现在已经是自己的老板,她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只要敏儿在这次期末考试中取得好成绩,也是给我们补习班做了宣传。”   “这……孩子会有压力的。”苏彤只是懒,爱孩子的心是没半点掺假的。   李老师也为刚才自己说太急,没说清楚感到羞愧,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用心辅导,如果敏儿能考好,也是能很好宣传我们补习班,并没有后逼着孩子必须要考好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苏彤放心了,对李老师说:“那她很大概率不会考砸。”   这一点她还是有信心的。   李老师也有信心,之前她辅导这孩子的时候就发现,这孩子比其他孩子都要好学。   -   晚上,陆政也难得过问起苏彤的新事业进展得怎么样。   苏彤大概说了下。   陆政听到她已经考虑到要去办理合法正规手续,欣慰点了点头。   今晚他之所以过问,也是想提醒儿媳妇这一点。   他又问:“想好叫什么名字了吗?”   其实他觉得之前那个‘闪闪红星’就挺好听的。   陆政这问题,也正是陆家其他人关心的。   一个好的名字,就是成功的第一步。   家人们的注意力都落在自己身上,苏彤抿唇一笑。   “已经想好了。”提到自己想的培训机构名字,苏彤两眼闪闪发亮,神情有难掩的激动:“就叫东方教育。”   陆政听到这名字,立刻大声夸赞:“好,这名字好啊,有志气。爸还以为你这次也只是玩玩,但通过这名字,我意识到自己之前想错了,你是真相为咱们中国的教育事业做出一番贡献。”   苏彤:“……”   大可不必拔那么高。   之所以想叫东方教育,不过是想到多年后闪耀中国的一个培训机构。   这时候应该还是幼苗吧,待你他日壮大,也逃不开我东方教育的影子。   “哈哈哈哈……”   苏彤突然发笑,陆家人都给整愣住了呃。   这笑容,怎么看着不像是高兴,反倒像使坏呢? 第174章   家人们的反应, 让苏彤反应过来,自己太得瑟了,连忙收住笑容, 云淡风轻端起自己冒着热气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人生在世, 要学会处变不惊。   她这欲盖弥彰的反应,也让陆家人明白过来, 她刚才是失态了,相视一笑,都很宽容地不去提。   陆一诚继续问她办理工商营业执照的事, 苏彤还没去有关部门了解呢, 自然一问三不知。   见状, 陆一诚忍不住皱眉。   这要是他的员工,他怕是早已经生气,多要干的事一点了解都没。但是妻子, 心态自然不一样了,只觉得她这么无助,身为丈夫因该要伸出援助之手。   于是, 便提出将办理相关证件的事交给他来办。   “好啊, 那不要太好了。”苏彤应得非常爽快。   大家也不意外, 甚至还觉得, 以她得性格就应该是这样的。不这样才要担心呢。   办、证的事交给陆一诚后,苏彤自然就闲下来,便打算这几日心思都花在女儿身上,好好陪她度过人生的第一个期末考试。   转眼,又一个星期过去。   小学结束了所有课程, 期末阶段测验后,陆敏同学迎来了自己小学的第一个寒假。   不对, 还不算真正放寒假。因为几天后还要回学校举行散学典礼,拿学生手册。   考完试的这天晚上,陆家人坐在一楼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的氛围都不一样,目光总部自觉从电视机屏幕转移到陆敏身上。   苏彤自认对孩子的期末考试成绩很看得开,好与不好都能接受,所以她只在去接孩子的时候问了下孩子考得怎么样。听到孩子说题目都做了,便没再细问。   但陆老夫人和陆母,甚至陆政,都有些过于紧张。   终于,装不下去了,公公拉开了关心的帷幕。   他努力表现得豁达,佯装不在意问陆敏觉得自己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   陆敏一脸骄傲,大声回答:“题目都做完了。”   人的脑子有的时候很奇怪。   比如心脏和肮脏,不刻意留意的话,很多时候不会察觉这是同一个字。   比如一些常见的话,哪怕在写的时候特意调乱个别一两个字的顺序,也能无障碍理解整句话的意思。   比如此时此刻,不管是苏彤还是陆家其他人,都只听到陆敏说题目都做完了,下意识就理解为都做对了。   正是这种思维惯性,在三天后让他们遭受到了暴击。   数学一百分,语文六十分。   这成绩,任谁都没办法捂住良心说不错。   在学校门口,苏彤看着学生手册的成绩,一瞬间犹如被人浇了一盆冷水。   然后立刻想会不会是老师写错了,比如90不小写成60。   当然了,这种写错有点太扯淡。   苏彤连忙打开试卷核对,鲜红的60分没错了。   打击太大了,大到她没办法在校门口就去复盘女儿哪里没做对。   陆敏虽然还小,但显然也知道自己语文这科成绩不好,从学校出来后就一直想哭不敢哭。   这模样看得苏彤心别提多难受。   她是大人,应该要比孩子承受能力强。   一次考试没考好而已,现在也许觉得好像很受打击,但是在孩子漫长的人生中,这件事其实微不足道。   很好,她很快调整好自己,笑呵呵对女儿说:“考完试我们就不要再想着成绩,走,妈妈带你去买烧饼,然后去补习班看看李梅老师。”   陆敏狂点头,非常认同妈妈说的,考完试就不要去想成绩。   但是,她有很担心,忐忑问:“妈妈,李老师会不高兴我语文才考60分吗?”   苏彤呵呵笑了笑:“怎么会呢,她不是一直都跟你说,要享受学习的快乐。”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李老师看到肯定会崩溃的,赶紧去让她看看,不能只有自己崩溃。   买了烧饼,苏彤带着女儿来到补习班。   今天装修工人刚来重新装了新招牌,东方教育几个大字非常显眼。   李老师看到她们,立刻扬起笑脸,迫不及待想看自己一对一辅导了几天的学生的考试成绩。   看到数学试卷拿鲜红的100分,她笑容更灿烂了。然而看到语文试卷拿鲜红的60分时,笑容顿时僵住了。   怎么会怎样?她还自诩擅长语文辅导,为什么呕心沥血教出来的学生,偏偏语文考得那么差?   她顿时觉得没脸面对苏彤,甚至萌生了自己是不是要去找别的工作。   苏彤拍了拍她肩膀,鼓励道:“李老师,要坚强,我们先来复盘一下敏儿的语文试卷。”   “复盘?”这词李梅还是第一次听,但并不妨碍理解。   确实要好好复盘,但不能让孩子感觉压力。   她从包包里拿出一本新买的连环画,本来是想作为礼物奖励给陆敏的,现在嘛……   买都买了,该给还是给。   “敏儿,这是按约定,老师送你的期末礼物,你先在这坐着看。”   陆敏没想到还能收到礼物,而且还是很喜欢的连环画。她想接过,又想到自己语文才考了六十分。   “可是,我没有做到约定的考100分。”   “数学不是已经考到了吗?当时我们又没说必须要两颗一百分。”李梅努力笑得和蔼亲切,庆幸当时话没说太严谨。   陆敏歪头想了想,还真是这样。   于是接过连环画,在一旁看起来。   另一头,两个大人展开孩子的试卷,开始认真研究错题。   几分钟后,先是苏彤绷不住笑了。   李梅本来想忍住的,看到苏彤笑得那么欢,被传染了。   陆敏本来心情始终有些沉重,听到母亲和李老师突然笑得那么开心,虽然不明白,但心情也跟着轻松下来了。   苏彤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原来女儿是因为这个原因被扣分。   李梅则是有些哭笑不得,但心情也确实轻松了下来。   孩子的思维本来就是天马星空,只是考试的标准参考答案是唯一的,当没和出题人给出的答案一致,它便错了。   李梅对苏彤说:“敏儿她其实是一个非常喜欢思考的孩子,很多孩子在学习的过程中,基本都是老师传授什么便接受什么,但是敏儿会思考,会问很多为什么。”   对于这一点,没人比苏彤感触更深。这个女儿,从小就爱问为什么,逼得她看了不少书。   “那这语文试卷……”李梅的目光再次看向那鲜红的60分,此时看这个数字,已经没有刚看到那会的山崩地裂。   苏彤笑了笑,将试卷叠整齐收好:“回去我再好好和孩子聊聊。”   其实她也没想好怎么聊,只能安慰自己,反正寒假那么长,有的是时间。   回家路上,苏彤想到婆婆和奶奶看到孩子成绩后可能会有的反应。想到奶奶到底年纪大了,还是不要让她受刺激的好。   基于这点考虑,回到家后,苏彤没有立刻告诉两位长辈孩子的期末考试成绩,而是在沙发坐下后,将语文试卷展开,直接让她们看那十几道被扣分的题目。   陆敏也知道自己没考好,乖乖坐在沙发上,看着大人们看自己的试卷。   两位老人看完,先是错愕,然后便和苏彤在补习班的时的反应差不多。   不,可以说更甚,两个老人直接笑到坐不直,笑出了眼泪。   陆敏看到大人们笑,也跟着笑了,心说妈妈果然没骗自己,大家不会因为她没都考到100分不高兴。   待笑够了,陆母拿了张纸巾擦眼角,不是很利索说道:“敏儿这跳脱的性子,我怎么觉得像你啊。”   这个你,自然指的是苏彤。   苏彤一脸无辜,推卸责任道:“我怎么觉得是像一诚呢?我思维应该没这么发散。”   说着,她还用手指了指试卷。   陆敏错的那是几道题,基本都是考孩子表达能力的。   比如有一道题,你和小花要竞选班长,你会怎么和同学们说?括号,不会写的字用拼音表达。   试卷预留了四行给学生写标准答案,本来就是想让学生畅所欲言的,结果陆敏写了一句:小花,当班长太累了,给你当吧。   比如有一道题,小鸟和小狗是好朋友,打电话会聊什么呢。   陆敏给出的答案是——   小鸟:叽叽叽叽。   小狗:汪汪汪汪汪。   ……   总之看完这些错题,真的不能简单说一句错了。   孩子的世界是很单纯的,陆敏这几道题的答案,不能说错了,只是不符合标准答案。   苏彤现在苦恼的是,要如何让一个才七岁的孩子明白,试卷有标准答案人生没有。   她决定还是等丈夫回来,看看他有没办法吧。   虽说孩子忘性大,但是苏彤还是看出来,对于自己语文只考了60分,女儿其实还是介意的。   下午五点,惦记着孩子今天拿学生报告,陆以诚早早下班回来。   明明一直都在告诉自己,要做一个开明又宽容的父亲,不要去介意孩子的考试成绩,但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今天他一整天都是在想着孩子的考试成绩。   一处理完工作,就迫不及待回家。   陆敏的学生手册和试卷被苏彤拿到了三楼书房,知道后陆一诚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   看到试卷,他的反应和苏彤差不多。   他有些迷茫,明明他也当过小学生,为什么和女儿这么不同?   陆一诚的脑子从来没试过像此刻这么凌乱过,下意识看向妻子。   苏彤不敢对视丈夫投向自己的目光,心虚撇过头。   唉,别的都好说,但那句‘当班长太累了,给你当吧’,她估计撇不开责任。   她忏悔,她反思,她目光闪烁,小声对丈夫说:“其实当班长确实挺累的,你说是不是?”   听到这话,陆一诚嘴角不受控制抽搐了几下。   一时间,书房安静地只听到两人凌乱的呼吸声。   过去了好一会,直到陆一诚深吸了口气,才开口打破这沉默。   “其实……这好像也没什么。” 第175章   没什么?苏彤之前完全没这么想, 但听到丈夫这么说后,完全同意。   这就是人类的求生欲啊。   不过是一次小学期末测试,答案跳脱点还能怎么样?果然还得是有大格局的人, 才能有如此强大的承受能力, 率先想通。   她没考虑到的是,陆一诚对她有很深的滤镜。   搁在别人那要不得的小毛病, 搁在苏彤这他都觉得无伤大雅。   女儿这次考试错的这十几道题,那答案,那风格, 不了解的人也就算了, 了解的一看就知道是随了谁。   一想到是妻子教出来的, 他想到这些答案也觉得可爱了几分。   松了口气的苏彤,想到还有个世纪大难题要丢给他,便立刻挽上他胳膊撒娇:“老公, 还是你看到问题的本质,我们都不如你。”   陆一诚:……   每到这种时候,总能这么轻易否认自己。不过他也是不争气, 一声老公就嘴角上扬。   讨好如果不那么明显, 他会更高兴。   他克制, 佯装扯开她得手:“这么明显, 直接说有什么所图吧。”   扯不掉,他只能任由她挽着。   被丈夫直白问有什么所图,苏彤也不绕圈子了。   “虽然我们都跟敏儿说没关系,但孩子也不是笨蛋,知道自己考得这个分数不高, 心里多少有些介怀,你看要怎么开解一下?”   “这事是不是妈妈做会比较好?”不是陆一诚想退却, 是知道女儿比较信赖她这个母亲。   “你确定?”苏彤扬了扬眉,她来做,就不敢保证是什么效果了。   陆一诚被反问的心一跳,沉默几秒后开口:“不确定。”   看来这事还是由他来吧。   苏彤笑得更灿烂了,俗话说能者多劳,夫妻之间更是如此。   有丈夫出马,她还是很放心的。   这个寒假,苏彤放心将儿子交给婆婆,将女儿交给丈夫,自己则将更多的精力投放在自己的补习班事业上。   她算了一盘账,要养三个补习老师,一个搞卫生阿姨,还有平时的房租水电等其他日常支出,必须要将生源维持在一个月六十人左右。   这个规模的话,得把二楼的客厅也改造成自习室,自然的,二楼的窗户也得加一道防护网。   学生正是活蹦乱跳的年纪,如果不小心出了什么事,赔偿还是其次,她怎么过得去良心这一关。   改,必须要大改。   苏彤决心一下,砸进去的钱又多了几千。   李梅当初其实也想把二楼利用起来的,奈何当时她们的资金有限,做什么都只能抠抠巴巴。现在看到苏彤想怎么改就怎么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禁感慨还是有钱好,有钱才能放开手脚干。   看着那比之前更醒目的招牌,李梅没来由生出一股骄傲。   东方教育,这名字一听就志向不小。   她有一种预感,自己这次没有选择错。跟着苏彤,一定能在这一行干出成绩来的。   临近年底,补习班的证件办下来了,装修也基本进入收尾工作,李梅那边也招到了苏彤想要的人。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开春招生营业了。   有之前的基础在,苏彤并不担心生源问题。   装修工作彻底结束后,她给李梅发了三百块钱工资。   本来想给多一点的,又怕李梅会有压力。综合考虑了下,决定给一个择中金额。   莫莫名其妙被发工资,李梅很意外,愣愣说:“补习班还没营业呢,怎么就发工资了?”   苏彤笑她:“虽然没营业,但这二十多天,你不是一直在干活吗?”   这段时间李梅做的事,苏彤可是都看在心里的。   这姑娘太能干了,虽说两人分工合作,但基本上除了办理证件,其他事她基本都亲历亲为。没她自己那可能这么轻松,苏彤喜欢当轻松的老板,自然喜欢李梅这种能干、肯干,将公司的事当作自己的事来干的好员工。当初留下这姑娘,可真是太明智了。   李梅很感动,这三百块钱,比她之前开补习班一个学期挣到的还多。   有了这三百块钱,今年过年能好多了,也能让一直担心自己的父母安心些。   这半年父母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她也知道,对于她继续选择干这一行,他们是非常担心的。   在老一辈人的观念里,什么工作都比不上铁饭碗。   李梅捏紧手里的三百块,诚恳跟苏彤说了声谢谢。   苏彤摆了摆手,笑眯眯坦诚:“我得让你知道,我是一个大方的老板,以后才会心甘情愿留下来好好干。”   李梅当即表态:“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听到这话苏彤当然高兴,但不免也感慨:“怎么这么容易被收买呢。”   李梅笑了,格外灿烂。   她也想说,怎么能有这么不精明的老板呢。   装修工作结束,补习班大门落了锁,苏彤和李梅也算正式放假了。   无事一身轻,苏彤体会到了这久违的轻松感。   这人一轻松下来,自然才会容易去操心别的事。   这晚吃过晚饭,一家人如往常一样,坐在客厅沙发看电视。   苏彤趁着女儿上厕所的功夫,小声问丈夫,他负责的事情完成的怎么样。   开始陆一诚还没明白,苏彤瞅了眼女儿离开的方向他才明白过来。   他笑了笑,一脸骄傲告诉妻子:“嗯,我已经让女儿明白,分数不重要,重要的是掌握知识,她已经明白了,不会再想着那六十分。”   这点苏彤还是放心的,女儿好歹也是她带大的,什么性格她最清楚,就不是那会钻牛角尖的。   “我也给她讲解了遍被老师判错误的那十几道题,教她以后答案要尽量按照老师教的来写,不过也让她明白了,她写的那些答案未必就是错的。”   苏彤一个成年人听着都觉得拗口:“这么深奥的话,七岁的孩子确定能懂?”   陆一诚被问住了,好一会才有些不肯定说:“应该能懂吧。”   苏彤:“……”   呵呵,最好能懂。   但很快,第二天,苏彤就发现七岁的孩子并不能懂。   起因是检查孩子的寒假作业,苏彤发现女儿在做类似表达题的时候,答案都格外天马行空。   陆敏还昂起脸,神情激动告诉她:“妈妈,爸爸说我写在试卷上的答案不是错的,只是不符合老师们给出的标准答案。”   这语气自信的,大有‘老师的答案算什么’。   苏彤咬牙切齿:……   很好,孩子彻底将老父亲苦口婆心的教导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反角度理解。   坐在沙发上生了十几分钟闷气,苏彤也想明白了一个问题。   陆一诚这男人是挣大钱的,并不适合教孩子。   既然如此,也只能是她扛起这责任了。   想过千万种孩子上学后的情况,什么咆哮大哭心梗,唯独没想到自家孩子会是这种。   怎么会活成了后世别人口中的段子人生了呢?   苏彤反思,奈何对于孩子教育这一块,她的知识储存为零,反思也思不出个所以然来。   要是这时候有网络就好了,善用搜索应该能找到不少网友们的优秀建议。   现在嘛,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吃过午饭,苏彤和婆婆说了声,拿起车钥匙出门了。   她并没有去哪里闲逛,而是直接来到了新华书店,直奔儿童教育类一区。   在新华书店耗了一个下午,挑挑选选,最后带了三十多本书回家。   她这阵状,陆母和陆老夫人都吓到了。   陆母数了数,足足三十六本,还没一本是小说之类的。   不是她想打击儿媳妇,而是一起生了这么些年,太了解了。   “买这么多,一年都看不完吧。”   苏彤也这么觉得,但是不买回来她心里不踏实。   “看一本是一本吧。”   陆政回来,看到茶几上放的这堆书,态度则是和妻子完全不一样。   他看出了儿媳妇的决心,补习班还没正式招生呢,已经开始做准备了。   有这个决心,还有什么办不成的?   吃完饭的时候,他一直夸苏彤,还坦诚自己过去误会她了。   夸完又叮嘱家人:“教育事业是国之大计,难得阿彤有这份雄心,我们一定要全力支持。”   苏彤扒饭的动作一顿,雄心二字实在吓到她了。   连忙放下碗筷,想为自己解释两句,奈何太着急,一口饭没完全咽下去,哽住了。   陆一诚连忙给她端来水杯,喝了小半杯才硬将哽在喉咙的米饭吞了下去。   一能开口说话,她赶忙和公公说清楚:“爸,你误会了,我没什么雄心的,补习班的计划招生规模也就六十人而已。”   谁知道陆政听后却笑得更欢:“一诚工厂刚开业的时候,还六十个人都不到呢。”   “开工厂怎么能和开补习班比,爸,你这类比太牵强了。”   “不牵强,总之你的格局比一诚大多了。好好干,一定要干出成绩。”陆政说这番嘱咐的话时,语气格外严肃。   这让苏彤立刻感受到了陆书记的威严,而非平时在家和爱可爱的父亲。   此时此刻,她无比怀疑,自己是不是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从这天气,每天晚饭的饭桌上,陆政都要向苏彤过问一句,书看得怎么样。这也逼得苏彤不敢偷懒。   整一个寒假,女儿做寒假作业,她陪在一旁认真看书。女儿和儿子玩,她陪在一旁认真看书。女儿和儿子睡觉,她也窝在床上看书。总之她的日子,突然就变成了,睡觉吃饭看书看书看书。   偶尔累到想偷懒,女儿捧着寒假作业过来请教,看到那天马行空的答案,立刻恨不得给自己掐人中。学习的动力也瞬间回来了。   人生漫长,她得自救。   因着这股劲,就连过年去舅妈家,苏彤也放弃了玩牌,捧着书啃。   她这态度,让孙红梅想起了当年,无比感慨对大家说:“当年读初中的时候,阿彤也是这么刻苦勤奋。”   陆母也感慨回道:“我也是通过这次的事才看到阿彤有着这样刻苦的一面。”   搁在以前,刻苦两个字根本就不可能和她沾上边。   “看来这次决心很大。”   “确实,这次应该,绝对不会像上次开饰品店那样……吧?”   陆母说着,语气还是不自觉不肯定起来。   苏彤虽然在看书,但两位长辈的话也是听得到的。   她的心在哭泣。   这是她想选择的吗?这是她能选择的吗?   这被逼上梁山的滋味,谁懂啊。 第176章   人一旦忙碌起来, 更觉时光飞逝。   感觉才一转眼,寒假就快要结束了。   苏彤又要开始为招生做准备工作,接连几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联系厂家制作招生宣传单, 和几位老师商量招生计划, 还有接下一个月补习班的工作安排等等。   新加入的两位老师本来对自己这一决定多少有些忐忑的,但看到苏彤做事如此有逻辑, 背后又是陆家这样的靠山,心才定下来。   “苏老师,来这里上班, 原本我还是有些担心的。但这几天和你共事下来, 发现你做事特别靠谱, 跟着你肯定能干出一番成绩。”   另一个老师也说:“是啊,苏老师安排工作,从容又不迫, 我在一旁看着心就特别踏实。”   面对几位老师的夸赞,苏彤面上云淡风轻,激励她们跟着自己好好干, 甚至还画大饼, 说跟着自己肯定能干出一番成绩的。但其实内心是虚的, 成绩什么的, 她不是才计划招生六十个学生吗?能大到哪里去?   平心而论,如果不是占了穿越的便宜,这次开补习班,应对起那些诸多问题,她根本没办法这么从容不迫。   忙完, 从补习班出来,已经下午四点多。   阳光依然灿烂, 苏彤却没和平时一样,感叹今天的天气好。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又重了几分。   刚才开会的时候为什么要口嗨画大饼呢?现在回想起来,真想打自己嘴巴子。   但刚才那氛围,不这么说好像也不行。   她总算理解了,为什么老板们都喜欢给员工画饼。   确实得画,就好像赶毛驴得在前边吊根胡萝卜。没有东西在前边吸引着,拿不出那份激情。   但到底,她是一个有良心的老板,做不到只说空话。   走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苏彤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她是怎么一步一步,放着悠哉的阔太太不做,成了补习班老板的呢?   她也不是那种容易脑子进水的人啊?   明明是自己走过来的路,这会想起来,却陌生得像梦游一样。   事到如今,她也没得回头了。   陆家家境好,容得了她胡闹,跟着她干的几个老师可都是走投无路的年轻人。   下岗,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如果她的补习班垮了,这几个人搞不好就剩嫁人这一条路了。   苏彤虽然懒,可也是在有的选择的情况下。没得选择,她也能逼着自己撸起袖子干。   1994年,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没得回头,那便不回头!   想清楚后的苏彤,回家的步伐变得轻快起来。   回到家,看到女儿竟然坐在沙发上抹眼泪,婆婆和奶奶一脸心疼在一旁安抚,却也束手无措。   看到她回来,陆老夫人长舒了口气。   “终于回来了,你来开解一下敏儿吧,我跟你妈说给她买公主裙都哄不动。”   “怎么哭了?”苏彤站在门口,边换鞋边问。   不是她自夸,女儿虽然在学习上有些天马行空,但性格那是相当乐观,不可能公主裙都哄不动。   “听到过两天要开学,突然就哭了。”陆老夫人也搞不清楚为什么,曾孙女一哭她就慌了,脑子乱得就跟不是自己的一样。   听到奶奶这么说,苏彤立刻懂了,女儿这反应怕就是书上说的——开学综合征。   那些育儿书果然没白看,现在孩子哭都能分辨出个所以然来。   苏彤立刻打起精神来了,快速去厕所洗干净手出来,化身苏专家,开始利用自己这个寒假所学的知识安抚女儿。   “敏儿不是很喜欢老师和同学们吗?开学就可以见到他们了,怎么反而哭了?”   陆敏抬起湿漉漉的脸看向母亲,难过道:“是很喜欢老师和同学,可我更喜欢弟弟。”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苏彤意识到自己还是学术不精。硬着头皮往下问:“喜欢弟弟和上学不冲突呀?”   “去上学了,就只能傍晚回来才能和弟弟玩,我会很想他。”   “呃……”   苏彤说不出话了,任你哪个专家,怕都没见过因为不舍得弟弟而不想上学的。   陆敏想到了什么,突然拉着苏彤的手,可怜兮兮撒娇哀求:“妈妈,我能不能把弟弟也背去学校?”   老天!   苏彤扶额,觉得自己还是得抓紧看多点书,加快学习进度。   这都什么跟什么?为什么会有姐姐喜欢弟弟喜欢到上学都想背着的?   这种情况,专家都是怎么建议来着?   苏彤努力在脑海里回想,想说看能不能从这段时间看的书中找到那么一两条好方法。   但……   去它的专家建议吧,她一个两辈子加起来几十岁的人,还搞不定一个七岁的孩子?   深吸了两口气,苏彤开始了自己的忽悠。   “也不是不可以。”   这话一出来,差点没把陆老夫人和陆母吓傻。   如果这话不是从苏彤嘴里说出来的,但凡换做另外其他谁,陆老夫人和陆母都只会认为这不过是一句开玩笑的话。   让一个七岁的孩子带一个一岁都没有的孩子去上学,这怕不是疯了。   可这话是从苏彤嘴里说出来的,她这人做事有时候也挺疯狂的。   当然了,她们没有批判的意思,毕竟她们也很喜欢苏彤偶尔的这种疯狂。可是事关孩子,她们身为长辈还是得劝一劝的。   陆老夫人第一个开口劝:“带孩子去学校不大好吧,学校肯定不允许啊。”   陆母也说:“对啊,而且小熠太小了,哭闹起来会影响到上课的。”   刚停下哭泣的陆敏,听到这话,嘴又扁了。   在发展成哭泣之前,苏彤连忙开口:“要不敏儿先去学校问问老师,看可不可以,可以的话就带,不可以的话就不能带哦。”   这话成功给了陆敏一线希望,立刻心情好了,甚至还开始期待快点去学校问老师了。   陆老夫人神色复杂看着这个孙媳妇,如果不是顾虑到陆敏在场,估计会当场说她怎么能这么忽悠人。   苏彤回以一个‘我也是没办法’的眼神。   在只有七八岁的孩子的世界里,除了个别出于本能之外的反应,比如畏高畏水。他们其实并不是很知道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可以做,而这些也都是需要在成长过程中慢慢学习的。   嗯,很好,苏彤看的那些书,没能用在女儿身上,倒是成功说服了自己。   陆老夫人也没话可说,忽悠就忽悠吧,总好过孩子眼都哭肿了的好。   三天后,小学开学,苏彤的辅导班也开业,   一开始,她和几位老师都充满信心,认为哪怕一开始招不到什么新学生,但是上学期有来报过补习班的家长肯定也会继续乐意送孩子过来的。所以他们要做的,是出去派传单,让大家知道补习班又重新开业了。   然而,一张张传单派出去,一个上午,感兴趣来咨询的家长也不过十来个。   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呢?苏彤坐在办公室,苦思冥想这个问题。   九点多,来送孩子上学的家长基本都回去了,街上也没什么人了。   三个外出派传单的老师回来,神情都有些沮丧。   出去的时候基情满满,不到两个小时就被现实狠狠打击。   李梅问苏彤:“今天早上几个家长报名?”   苏彤看了眼报名登记表,这字数说出来,她都觉得不好意思。这无疑是对她画的大饼狠狠打脸。   只是,这是不可能瞒得住的。   苏彤抬起手张。   李梅猜测:“五个?”   苏彤笑笑,慢慢弯下大拇指和尾指。   李梅倒抽了口冷气:“三个?”   苏彤点了点头:“今天只有十来个家长进来看环境,就有三个家长报名,其实概率挺高的,是不是?”   这话问的,她自己都觉得滑稽。   但身为老板,她不能沮丧,她必须积极乐观。   李梅不知道怎么回答。   三个学生,好歹没比老师少。   好在,年轻人的沮丧来得快,去得也快。   很快三位老师又重新振作起来,打算去其他地方继续派传单,苏彤则继续留下来镇守。   待补习班只有苏彤一个人,她脸上的笑容立刻挂不住了。   怎么会这样?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为什么这学期报名的学生比上学期还少?   没学生,这对她来说,可谓是事业刚起步就受重创。   直觉告诉她,这问题很严重,必须要弄明白为什么。   就在她苦思冥想之际,又有一个家长进来了。   她打量了下补习班的环境,颇满意点了点头,然后豪爽地缴费报名。   办好报名手续,苏彤忍不住问这位家长有没时间坐下来喝杯茶,聊两句。   家长不好意思笑了笑,面露抱歉:“可是,我一会还有事。”   “我只是想问你两个问题吗?就两个。”   “行吧。”家长点了点头,又坐下来。   苏彤也不浪费时间,直接问她:“我想问一下,是什么原因让你愿意将孩子放到我们补习班?”   女家长笑了:“我是开服装店的,太忙了没时间管孩子。正愁着呢,刚好听说这有个补习班,这不正好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嘛。”   “你对我们补习班有什么期望吗?”   “那当然是希望孩子在这里可以提高学习成绩啊。”回答完两个问题,女家长笑问:“还有别的问题吗?没有我就走啦,赶着去开店呢。”   苏彤起身,亲自送至门口。   她好像有一点点头绪了。 第177章   送走家长, 苏彤开始反思自己之前对补习班的定位。   她之前想得太错了,因为自己送孩子去补习班的出发点,是自己没办法亲自辅导孩子做作业, 就下意识以为家长都会有这个想法, 将补习班错误定位为作业辅导班。   她为什么会有这个观念?说到底还是因为她是后世来的。   后世的家长,哪个不需要辅导孩子做作业?   教孩子做作业, 帮孩子批改作业,这些都是后世家长的日常。   所以她才会在女儿上小学之后,认为自己也应该要这样。然后就忘了, 其实这时候的学习教育和后世差别非常大。   在这个时候, 老师布置了作业, 学生完成之后要上交作业本,老师会批改,会专门在课堂上讲解错题。所以哪怕学生真不会做作业, 或者做错了,但大部分家长其实并不会太在意。   当然,这种不在意也还有生活条件因素。很多事, 都是在解决温饱的基础上才会去考虑的。   她反思上学期补习班之所以能招收几十个学生, 应该是价格便宜的原因。   李梅她们为了能招到学生, 前三十名报名的直接打了个五折。现在回想起来, 补习班的人数不就那么多吗?   这学期补习班正常收费了,之前给孩子报过班的家长自然也就不稀罕了。   补习班要正常、长久经营下去,一直低价揽客是不行的,何况今年还扩大了规模。再像上学期那样收费,那不就成了贴钱找一堆娃回来折腾自己?那是不可能的。   想清楚后, 苏彤明白到,她必须得改变思路。   什么样的家庭需要补习班?   思来想去, 她觉得无非两种。   一是家长没时间管孩子,二是孩子的成绩需要专门的机构老师辅导。   但这些也只是她个人所想,未必成熟周详,等几位老师派传单回来,得好好开会商量商量。   上午十点半多点,外出派传单的三位老师回来了。   看脸上表情就知道,派传单的效果很一般。   苏彤给众人打气:“万事开头难,我们补习班肯定会越来越好的,而且……”她话一转,说了句非常实在的话:“不管学生多少,我肯定发得起大家的工资的呀。”   几位老师本来气士低沉的,听到这话被逗笑了。   苏彤说的是大实话,哪怕只用她的个人存款,也足以支撑很多年。只是如果补习班做不出成绩,就变得好像是一个窟窿,需要不停地补,人也会干得格外沮丧。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要干起来。   决心一下,苏彤立刻给几人开会。   -   忙碌又有点受挫的一天终于来到下午,差不多到点该去接孩子了。   苏彤也让大家早点回家,明天开始将会有学生过来。   虽然不多,也是要打起精神干的。   来到校门口,已经有好几个家长也在等着接自己的孩子。   苏彤趁机宣传了一下自己的补习班,哪怕对方表现得并不是很感兴趣,她也想得很乐观。也许对方暂时还不需要,可万一哪天需要了呢,留个印象总是好的。   没多久,学生陆陆续续从学校出来,苏彤也很快接到了陆敏。   陆敏见到母亲,小嘴立刻撅起,一脸沮丧告诉母亲:“妈妈,老师说弟弟太小了,不能带来学校。”   苏彤当然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也配合着用惋惜的语气说:“哦,那好可惜哦,我们只能听老师的啦。”   “可是我跟同学们说弟弟长得很好看,他们都很想看看弟弟。”   “那下次……咳咳……”苏彤差点不带脑子说出下次邀请同学们来家里做客顺便看弟弟的话。   好在话还没说完,立刻想到现在的女儿有点点社牛,万一把大半同学都请过来了,那她又该头大了。   所以及时收住话,佯装嗓子痒,咳嗽完改口道:“下次妈妈把弟弟带到补习班,你可以让同学们来补习班看。”   “好。”陆敏瞬间又开心了。   路过那家很好吃的葱油饼店,意外发现今天的饼还卖剩一个,苏彤立刻买了。母女俩一人一半,吃得格外香。   陆敏开心吃着饼,还不忘关心母亲:“妈妈,你今天工作累不累?”   “挺累的。你呢,上学开不开心。”   陆敏咧嘴一笑:“开心。”   苏彤看着笑容灿烂的女儿,心想做孩子真好。几天前还哭着说舍不得弟弟不想上学,今天就全然已经忘了,又重获了上学的快乐。   这点她也应该向小朋友学习。   1994年春季,开学的第一天,苏彤再也不是那个送完孩子上学,还能悠哉去喝杯热豆浆再回家的阔太母亲。她的人生仿佛进入了一个分水岭。   因为起步不顺,补习班的事几乎占据了她的大部分时间。   好在付出总是会有收获的,撑过了最难的两个月后,补习班终于迎来了转机。   母亲是开服装店的那名四年级学生,在市数学竞赛中获得了第一名。   那位母亲高兴坏了,敲锣打鼓宣传,硬是让他们补习班小小出了一把名。也让很多家长看到了补习班的好,送自己的孩子过来。   虽然还没有招满自己当初预定的六十个名额,但总算不再是像前面两个月那样,偌大的补习班只有七八个学生。   苏彤不知道这到底是运气还是她们的坚持和努力,也许都有吧。没有她们的坚持,等不来这份运气。   补习班这边的事终于可以松口气,她才猛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去看过舅舅和舅妈了。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初夏周末,开车载着儿子和女儿去了舅舅那。   孙红梅知道今年外甥女开了个补习班,很忙,生意还不好,一直都不敢去打扰。看到他们突然到来,高兴到差点拿在手里地一小壶酒都给撒了。   搁下酒壶,孙红梅连忙上前,一把抱过陆熠,问苏彤:“不是在忙补习班的事吗,怎么有空过来了?”   “忙了这么久,也该休息一下了吧,我又不是铁人。”孩子递给舅妈后,苏彤又让女儿进里面,才走回车里,把自己带来的两袋补品拿过来。   孙红梅看到她又拿了东西过来,还是那句话:“来就来,每次还拿那么多东西。”   “这是一诚前段时间去东北出差带回来的人参,那边盛产这个,好东西。”   “好东西留着自己吃就好了。”   苏彤将东西放好,笑看向舅妈,一本正经说:“舅妈,我能不能跟你提个建议?”   “啊?提什么建议?”这话转得太突然,孙红梅不解。   “我们几个孩子都长大了,以后等秀芝和国豪也毕业了,他们肯定也会经常给你和舅舅买东西的。所以能不能我们给你什么就收着,别说我们又买啥的,好不好?”   孙红梅笑骂:“怎么?长大了就能为所欲为啦?”   “当然不是,只是我们也是有能耐了,才能给你们买东西。你们欣然接受,我们会更开心些。”说完,苏彤还上前挽住她胳膊撒娇。   孙红梅受不了她撒娇,连忙将人推开。   “都已经是做妈妈的人了,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还学小孩子撒娇了。”   “哎呀,你就说好不好嘛。”   “不想理你。”孙红梅转身去给两个孩子拿吃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其实心里是真的听进去了。   也许她这个坏习惯真的要改一改,孩子们也是孝顺,每次给他们买东西,她都这么说,确实挺扫兴的。   苏彤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几口,问:“舅舅呢?”   进来一直没看到舅舅,开始还以为会不会是在楼上。但都坐了这么一会了,还没见人下来,人肯定不在这边,要是在的话,就算舅妈不喊他,听到声音也早跑下来了。   果然,孙红梅告诉她:“他去送酒了。”   苏彤听到有些意外:“两个月没来,还有这服务了?”   说到这个,孙红梅就开心了。   “你很喜欢吃他们家的烧鹅的那家饭店,还有印象吗?”   苏彤点头,那家烧鹅不错,她当然记得。   “他们用我们的米酒做了一道米酒瘦肉鸡蛋汤,很受欢迎,所以现在基本上每个星期都会让我们送十斤酒过去。”   “哇,那就是发展了一个固定客户啊。”   “可不是。”孙红梅一脸骄傲,又告诉外甥女:“不止这家,镇上还有好几家饭店面馆,现在都长期跟我们拿酒呢。以后单做这几家长期客户,每个星期都能卖几十斤酒。”   说到这,孙红梅感慨万分:“做生意也两年多了,到了今年才终于感觉踏实些。”   每个星期能卖几十斤酒,听着不多,但一个月下来也有两三百斤,这份利润至少够支撑他们一家的生活。   如果是放在以前,听到舅妈这句话,苏彤可能不会有太深感触。但开补习班的这两个月经历,让她明白了很多。   “舅妈,刚开店的时候,你是不是每天都压力很大?”   想到自己这两个月来的心情,苏彤不争气红了眼。   孙红梅逗着孩子,并没有发觉:“做生意肯定有压力的呀。”   “以前我只看到酒铺的生意挺好的,没怎么去想过你们是不是也会担心没有生意怎么办。”   当时魏家那样的条件,可以说是根本没有退路。   开铺子卖酒,说是孤注一掷也不为过。   可那会她怎么就只看到舅妈和舅舅充满激情在干,没太多去想他们背后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那句话果然非常对,这世上也许根本就没有感同身受。   如果不是因为开补习班,自己也当了老板,她可能永远也体会不到自己做生意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体会到之后,她更加佩服陆一诚和孙红梅。   孙红梅终于听出了苏彤的不妥,看向她,忽然心疼问:“是不是开补习班后压力很大?”   苏彤抿唇看着舅妈,本想否认的。对上那双关切的眼眸,鼻子突然发酸。   她像个在外头受了委屈的孩子,点了点头。   “舅妈,我觉得做生意好难啊。刚开始那两个月,补习班一直招不到什么学生。我觉得好受挫,也很担心跟着一起干的几个老师会失去信心。每天睁眼后想得都是要怎样才能扩展生源,闭眼前想得都是明天醒来要怎么想办法扩展生源。”   “有时候也会问自己,在陆家过着那么好的生活,为什么非要自讨苦吃。实在太沮丧的时候也会想,不如不要干了吧,给敏儿请个一对一辅导老师就好了。但是一想到那几个老师这么相信我,还有班上那几个学生也很需要这个辅导班,我就觉得肩上的责任好重,不得不咬牙坚持。”   孙红梅听得好心疼,嘴上却忍不住说她:“可不就是自讨苦吃,但是既然已经做了,就努力去做好吧。压力肯定会有的,但忙起来就不会去想。其实人活着哪可能没压力,种地还得担心收成好不好呢,是不是?”   苏彤觉得舅妈说得对,点了点头。   “压力不可怕,可怕的是没奔头。只要你现在干着的这件事有奔头,就好好干下去。熬过去之后你就会发现,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这是孙红梅身为过来人的感受,如数传授给苏彤了。   苏彤红着眼嗯了声,很好奇:“舅妈,你怎么知道这句话的?”   孙红梅呵笑了声:“我怎么不能知道这句话?虽然没读过几年书,可我也是懂很多大道理的。”   苏彤当然知道舅妈懂很多大道理,但这样文邹邹的话,她真说不出来。   被外甥女打量得不好意思,孙红梅只好老实交代:“好了,别盯着我看了。这话其实是我前段时间打扫你和秀芝以前的房间,看到一张纸上写着这句话。”   那字迹,一看就知道是二女儿的。   她虽然读书不多,但这句话还是看得明白的。   没想到平时看上去最乖巧内敛的女儿,竟然是最有志向的。   她也很喜欢这句话,就记了下来。没想到今天和外甥女聊天,竟然说了出来。 第178章   陆一诚明显感觉到, 妻子从魏家回来后,心情好了很多。   这两个月,她忙, 他也忙。两人能上床躺下歇息, 基本都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   看着一脸倦容的妻子,他也不忍剥夺她宝贵的睡眠时间。   今晚应酬回来, 看到回了一趟娘家的妻子如此神采奕奕,他反思这段时间自己忽略了很多。   意识到这点,躺下床后, 他拉着困得哈欠连连的妻子问了许多。   从补习班的情况, 到魏家的生意, 无疑不尽显一个丈夫对妻子的关怀。   可苏彤已经困到上下眼皮直打架,本以为会像往常一样,唠叨两句就各自歇息。谁知道丈夫今晚格外兴奋, 好几次她都快要睡着了,硬是被他喊醒。   感觉到丈夫今晚有点没完没了,困意上头的苏彤不耐烦推开他, 顶着微微泛红的眼问他:“陆一诚, 你是不是不想让我睡觉?”   “怎么会呢。”陆一诚怔怔看着她。   “那你没看到我已经困得快睁不开眼了吗?”苏彤指着自己眼睛, 委屈控诉, 好让他看清楚眼眶里的泪。   那是泪吗?不,是她想睡觉想得要命的讯号。   陆一诚心疼擦掉她眼角流下的那滴泪,有些委屈为自己辩解:“我只是觉得这段时间太忙,对你还有你的补习班的事不够关心。”   明白什么原因了,苏彤将他推倒, 自己也连忙躺下。   “没有,你对我还有补习班都非常关心, 快睡吧。”   说这句敷衍的话,已经用尽了她最后的意志力,头一歪,窝在丈夫怀里睡着了。   陆一诚单手撑起身子,看着一秒入睡的妻子的睡颜,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不过短短两个月,妻子的脸憔悴了很多。   当初她要开补习班的时候,怎么没想着阻拦一下呢。   如果当初阻拦了,她也不至于这么辛苦。   只是才这么想,陆一诚就在心里默默叹气。   想是这么想,但他心里其实很清楚,就算是重来一遍,他也不会阻止妻子开补习班。   不管是一时兴起,亦或是想清想楚,他都有那个能力由着她,不是吗?   只不过这段时间看着她那样辛苦,到底还是会有那么一瞬感性大于理智。   陆一诚盯着妻子的睡容看了好一会,才不舍关上灯睡觉。   好在明天他终于可以在家休息,能好好陪陪家人。   睡前,陆一诚计划得很好,难得能空出来一天休息时间,他带妻儿去新开的游乐场玩。   吃早饭的时候,陆一诚将今天的计划安排说出来。   陆敏听到能去游乐场,开心得直拍手掌:“好耶好耶,去游乐场玩。”   相比陆敏的激动,才一岁多点的陆熠则淡定许多。也许还太小,不明白游乐场是什么,才会一脸淡定看着姐姐那么激动。   陆敏看弟弟这反应,摇头晃脑叹气,伸手轻轻戳了戳他肉嘟嘟的脸。   “你还小,不知道去游乐场有多快乐。”   这话成功把坐在餐桌前吃早饭的大人都逗笑了。   陆母恰好坐在孙子对面,孩子什么表情自然也全落入她眼里。   一些远久记忆被勾起,忍不住和婆婆说:“妈,你还记不记得一诚小时候,去亲戚家做客,别的小孩能有块糖吃都很高兴,我们家一诚却像个小大人一样,只会冷静礼貌说声谢谢。”   “怎么不记得,我看过那么多个小孩,就自家大孙子最特别。”说到这,陆老夫人看向曾孙,乐得不行:“没想到宝贝小曾孙竟然也随了父亲。”   陆母听出了婆婆这话里的幸灾乐祸,说她:“妈,你这话我怎么听着有点幸灾乐祸啊。”   “哪有。”陆老夫人连忙否认,反过来说儿媳妇:“你看你现在笑的,才更像幸灾乐祸。”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陆母睁眼说瞎话,否认的同时笑得更加猖狂。   只要一想到,再过多几年,儿子就能从自己儿子身上吃到她们都曾在他身上吃过的瘪,她就忍不住兴奋。   “呵呵,还说没有,没有你会笑成这样子?”   婆媳两人,当场互相伤害。   陆政怕自己被迫加入战场,连忙搁下碗筷,表示吃饱了,随后转移到沙发上看报纸。   为了转移大家的注意力,陆母把话题引道儿媳妇身上。   “阿彤,你觉得呢,小熠的性子是不是和一诚很像?”   专心吃着东西的苏彤抬起头,微笑冲婆婆点了点头:“儿子似父,正常。”   说完又继续低下头吃东西,她已经很久没试过这样悠哉坐在餐桌前吃早饭了。   太怀念了,而且云姨今天还煮了她最喜欢的虾蟹粥,可不得使劲多吃点。   再则,对于婆婆和奶奶今天才发现儿子像陆一诚这件事,她也不好发表意见。   身为一个时刻想着偷懒的母亲,她觉得儿子像丈夫这一点非常好。都不敢放任自己去想以后会有多省心,真是想到做梦都会偷笑。   陆一诚并不在意母亲和奶奶开自己玩笑,只是一直说,终于还是忍不住瞥了眼儿子,刚好看到不过一岁多的孩子也在淡定吃着手里的包子。   一口一口,优雅至极,完全没受外界干扰。   这让陆一诚忍不住挑了挑眉,去想他小时候真是这样?   随后目光看向同样专心吃着早饭的妻子,忽然一笑。   他觉得儿子的性子应该还是随了妻子,随妻子好啊,女儿的性子不就被妻子带得随了她,多可爱啊。   每次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妻儿是那么的可爱,他都会不自觉发笑。   吃过早饭,陆一诚开车载着妻儿去往游乐场。   本来父亲有点想带着母亲跟过来一起玩的,被他冷眼拒绝了。   如果可以,他甚至还想将两个孩子丢在家里,好好享受一天夫妻二人世界。   这时候的周末游乐场人并不多,苏彤暂时抛弃了补习班的一切,和孩子们,其实主要还是和女儿,疯狂玩了大半天。   除了个别太刺激的项目,基本都玩了。   而主动提出要来游乐场玩的陆一诚,则基本只能抱着孩子,眼睁睁看着妻子和女儿玩了一个又一个项目。   从海盗船下来,苏彤看到在外头等着她们的父子俩,一高一矮站在铁栅栏旁,大眼瞪小眼,颇有彼此嫌弃的意思。   这画面太逗,她也不想笑的,可是忍不住啊。   走上前后,苏彤来回打量这对父子,确认儿子的确是不高兴,问丈夫:“怎么回事?儿子哪里惹你了?”   “没有,没惹我。”陆一诚回答妻子的时候还一脸温柔,低头看向儿子时,顿时变了脸。   陆熠也差不多,看到母亲和姐姐回来,开心上前拉着姐姐的手。   察觉到父亲看自己,目光迎上去那一瞬,嘴就扁了。   苏彤觉得很神奇,怎么会这样?坐海盗船的十几分钟功夫,这父子俩发生了什么事?   不行,她必须得搞清楚。   “怎么回事?儿子怎么看你的眼神都不对?”   “没什么。”陆一诚轻抿着唇,本来不想多说的,在妻子的注视下,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在看你们玩海盗船的时候,我没忍住嘀咕了一句,谁知道这小子竟然记仇。”   “嘀咕什么了?”   陆一诚再次沉默。   “给我说清楚。”苏彤加重语气。   陆一诚秒招:“就说如果没带着他一起来就好了。”   听到这话,一岁多的陆熠仗着母亲和姐姐在,奶声奶气哼了声,更加握紧姐姐的手。   虽然他还小,但也是能感受到的,姐姐最喜欢他了。   果然,听到父亲这话,陆敏立刻帮弟弟说话了。   “爸爸,你……多少度的嘴?”陆敏一下子忘记了从母亲那听到过的那句话,转过头问母亲。   苏彤立刻告诉她:“三十七度的嘴。”   陆敏记起来了,完整说了一遍:“你三十七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女儿替她骂了,苏彤也就不再说了。   下一个玩过山车,苏彤上辈子没勇气玩这个项目,这辈子也不可能有。   于是很大度对丈夫说:“你陪女儿上去玩吧,我来带儿子。”   陆敏立刻啊了声,委屈说:“可是我更喜欢和妈妈一起玩。”   苏彤大义凛然:“妈妈不能总是只陪你,也要陪一下弟弟的,是不是?”   陆敏点头,确实是这样。   妈妈已经陪她玩了很多项目了,确实该陪一陪弟弟。   想通的陆敏,勉强接受了让爸爸陪自己。   陆一诚:……   他怎么有一种自己是多余的错觉?   过山车太刺激了,陆敏从过山车下来,立刻搂住母亲大腿。   苏彤以为她受惊了,蹲下身拍了拍她苍白了些许的脸,心疼道:“很害怕?”   谁知道陆敏却摇了摇头,双眸突然亮了起来。   苏彤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觉。   果然,她听到女儿开口说:“妈妈,过山车好好玩,我还想再玩,这次你陪我玩好不好?”   “这……可能不大好吧。”   “为什么?真的很好玩哦,陪我玩一次嘛。”   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满是期待,再铁石心肠的人看到,怕是都要忍不住心软。   苏彤合了合眼,默默叹了口气。   怕是得水泥封心了。 第179章   下定决心的苏彤, 无情拒绝女儿:“妈妈真的没办法陪你玩过山车。”   陆敏还是第一次被母亲这样拒绝,伤心自然是难免的。但她也知道,母亲不会无缘无故拒绝自己的, 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所以又问了句为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害怕。但这个原因能说吗?   苏彤内心闪过挣扎,脑海里闪过曾看过的某专家写的文章, 教育家长应该在孩子面前诚实的。   专家意见反着买,独栋别墅还靠海。   苏彤低头看了眼儿子,人基本都记不得三岁以前的记忆, 所以今天发生的一切, 他长大以后都会忘记。   儿子, 养你这么久,终于到了发挥价值的这一天了。   苏彤扬起一个慈爱的笑脸,脸不红气不喘对女儿说:“妈妈答应了小熠, 接下来都陪他,由爸爸来陪你玩。”   她默默想了一下,比较温和的项目应该都玩了, 接下来都是超乎她能承受的刺激的项目, 什么过山车大摆锤跳楼机, 还是算了吧, 留给丈夫表现了。   怕女儿失落,苏彤又解释:“妈妈陪你玩了大半天,剩下小半天陪弟弟,敏儿一定能理解的,对不对?”   苏彤了解自己的女儿, 知道她肯定能理解。   果然,陆敏不仅觉得理解, 还觉得母亲这样做对。   “我懂,毕竟相比起爸爸,当然还是和妈妈一起更好玩。但妈妈已经陪我玩了这么久了,接下来就陪弟弟吧。   苏彤很欣慰,同时也有些伤感。   敏儿还说七八岁了还能忽悠,儿子怕是再过两三年就忽悠不得了。   默默看着这一切的陆一诚说不出话,他也觉得和妻子一起更好玩,谁来理解一下他?   他不是小孩子,到这时候哪里还能不明白,妻子估计是不敢玩,才扯了个这么荒诞的理由。   罢了罢了,夫妻一体,他就维护一下她在孩子们面前倔强的自尊心吧。   而苏彤,显然也知道,瞒得过孩子,瞒不过丈夫。   在丈夫和女儿又玩了一遍过山车,去往下一个项目的路上,两个孩子,其实主要是女儿,被一片花海吸引了注意力,拉着弟弟非要去看花。   她趁此机会,温柔哄起丈夫。   “今天辛苦了,陪女儿玩那么刺激的项目。”   谁能想到呢,女儿胆子竟然这么大,越是刺激的项目玩得越是兴奋。   海盗船已经是她能承受的极限,接下来只能靠陆一诚了。   陆一诚幽幽看了妻子一眼:“我开始觉得,提议来游乐场玩是错误的决定。”   一路玩下来,和他最初想的完全不一样。谁知道这一路玩下来,反而是他和妻子相处时间最少。   他想的是孩子们开心玩他们的,他和妻子也开心玩他们的。   都怪他没来过现在的游乐场,不知道已经和自己小时候变化这么大。   他小时候和家人来游乐场,也就玩玩旋转木马,坐坐碰碰车,都是可以一家人一起玩的。   苏彤笑笑,目光追随着在花海中赏花的儿子和女儿。   看着那一大一小的身影,忽然感慨道:“其实孩子长得很快,也许再过几年,他们就不需要我们陪着玩了。”   时间确实过得很快,转眼就又过去了三年,来到了1997。   这三年,陆一诚的事业王国更上了一层楼,自是不用说的。   苏彤的补习事业,不觉发展壮大到三百个学生的规模,那真的是谁都没想到的,包括她自己。   被逼上梁山干的一份事业,怎么就走到这地步了呢?苏彤本人也是说不清的。   她只知道这三年来,自己绝大部分时间都被迫忙到飞起。   在别人看来,她的事业蒸蒸日上之际,她却是每天都在盘算着,要怎样才能实早日退休。   每次忙碌的时候都告诉自己,等带完这一帮学生就缩小规模。   然事与愿违,她天天想着缩小规模,事实却是被逼着不知不觉把这条街连着的五栋楼都租了下来当补习场所。   学生就像韭菜,送走了一茬,又冒出一茬。无休无止。   她又不能真当学生是韭菜,狠心扔下不管。   甚至后来,电视台的人来采访她,问她成功的秘诀。   苏彤整个人都是懵的,她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成功了啊。   她只能将这一切归功于最初和自己一起干补习班的几位老师的功劳。   三年前跟着她一起干的几位老师,如今已经是补习学校的骨干。   嗯,三百学生的规模,早已经不再是最开始的那个小小补习班。现在他们东方教育,是G市口碑口碑响当当的补习学校。   能干的人,她必须留着。所以规模发展起来后,毫不犹豫提拔人。李梅甚至被她直接提拔为副校长。   没有最初跟着她一起的那几个能干的老师,这三年她估计已经累垮了。   唉,其实她时常觉得,现在也差不多快垮了。   什么时候能再过回吃饭睡觉做美容的简单生活啊。   叩叩叩,敲门声将苏彤从幻想里拉出。   她抬起头,看到门口站着的正是得力干将李梅。   “什么事?”   “苏校长没有忘记,明天日报的记者要过来采访吧?”李梅主要是过来提醒她这件事的。   一起共事几年,李梅对苏彤也有所了解,所以特意来提醒。   这几年怎么说呢,就是会忍不住经常反思自己,当年怎么会误会她是一个心怀大志的人呢怪只怪‘东方教育’这名字太具有欺骗性吧。   天知道后来看穿苏彤真面目后,她每天多么的如履薄冰。   只是也奇怪,为什么都如履薄冰了,她却还跟着苏彤干到现在?   不仅她,当初其他几个老师也是。   苏彤这人,有着一种你无法言语的人格魅力。   苏彤还真是忘记了,被提醒后脑壳嗡嗡疼。   “得得得,你千万别这么喊我,一这么喊我,我就头疼。”控诉完,可怜兮兮问李梅:“就不能你自己一个人接受采访吗?”   “不能,人家日报想采访的是你这个创始人。”   “你不也是一开始就跟着我干的吗?补习学校的事,你比我还要清楚。”   苏彤这话真不假,如果说这三年补习学校谁比苏彤更忙,那必然是李梅。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情,就没有哪件不是她亲历亲为的。   “我真的很怕记者问我开补习班的初心是什么,是怎么样将补习班做到这规模的。”苏彤说的是大实话,她真的回答不了这些问题。   可不管苏彤如何说,李梅就是不同意。   开玩笑,这是能同意的吗?   创始人之所以为创始人,就是谁也替代不了的。   她递上手里拿的资料:“这是我和几个老师罗列的,记者可能会问到的一些问题,你可以先看看,打个腹稿。”   这是她们最后能帮苏彤做的。   推脱不掉的苏彤,只能强打起精神,不得不开始为明天的采访做准备。   唉,还以为今天能早点下班回家呢,看来又是得留下来加班的一个晚上。   -   晚上七点,陆家。   在家的陆一诚接到妻子打来的电话,告诉他自己今天又要留在补习学校加班。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也记不清第几次接到妻子类似这样的电话,但陆一诚还是会有些可惜。可惜今天晚上和妻子相处的时间又少了几个小时。   相比他,儿子则是失落明晃晃表现在脸上。   吃过晚饭,陆一诚没和家人一起在一楼客厅看电视,上了三楼书房。   情绪低落的陆熠也不想看电视,迈着小长腿上楼找父亲。   陆母看着一前一后上楼的父子,乐得直发笑。   儿子和孙子,这叫有其父必有其子。   但她就是不明白,她和丈夫都不是这样的性格,怎么会生出一诚这样的孩子呢?   陆母第不知道多少次和婆婆感慨。   陆老夫人也乐了,关于这一点,她何尝不也是想不明白。   三楼书房内,正准备看书的陆一诚看到门口探出个小脑袋,眉头一挑,问他:“怎么不在下面看电视?”   被发现的陆熠也不躲藏了,走进书房,不慌不乱爬上书桌前的那张扶手椅。   坐好后,他才一本正经对父亲说:“爸爸,难道你不觉得妈妈最近太忙了吗?”   “觉得。”陆一诚点头,好笑看着不过四岁多的儿子,好奇他想跟自己说什么。   “妈妈这么忙,你就没点意见吗?”因为身高问题,坐下后的陆熠只能面勉强露个脑袋在书桌上。   一个小豆丁,说的话和他这年龄还真不符合。   陆一诚不想承认儿子随了自己,想想女儿,像儿子这么大的时候多可爱了。当然了,现在也依旧很可爱。   陆熠正焦急等着父亲答案呢,见父亲不作声,又说了遍:“你就没点意见吗?”   陆一诚老实说:“我不敢有意见。”   听到这答案,陆熠脸垮了下去。   他也不敢有意见,爷爷说妈妈忙的都是很有意义的事,大家都要支持。   可是他今天真的有些委屈,小声告诉父亲:“我已经好多天没和妈妈一起吃晚饭了。”   到底是只有四岁多的孩子,说出这样可怜兮兮的话,没几个听了能不心疼。   除了陆一诚。   他可太清楚儿子在玩什么把戏了,如果此时心软,下一秒将会被对方得寸进尺。   所以他三十七度的嘴无情说出:“爸爸也很多天没和妈妈一起吃晚饭了。”   论苦,谁不苦。   父亲的话让陆熠小脸皱成一团:“我也很久没和妈妈一起睡了。”   “小朋友上幼儿园以后都要自己睡。”陆一诚不给儿子任何幻想,他好不容易才熬到可以妻子两个人睡,绝对不可能再给儿子机会。   “可是,不能和妈妈一起吃饭,不能和妈妈一起睡,我跟妈妈就说不了几句话。”   “那确实是。”陆一诚点了点头,幸好他可以和妻子一起睡。   这几年他们两个都很忙,可再忙也好,每晚都是同床而眠,不至于让两人觉得相处的时间都没有。   至于儿子,算了吧,就算是亲父子也是各有各的命运。 第180章   幸福是对比出来的, 哪怕对方是自己亲儿子。   陆一诚看着眼前小脸皱眉成一团的小儿子,非常可耻地,竟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所以他决定和年幼的儿子讲点人生道理, 传授一点宝贵的人生经验。   “儿子, 妈妈干的是非常伟大的教育事业,她每天上班要面对三百个学生, 压力非常大,我们要理解她,知道吗?”   陆熠微微拧眉, 那模样真像个小大人。   然而一开口问问题, 就将他的幼稚暴露了。   “爸爸, 理解是什么?”   爷爷说的要支持妈妈他懂了,就是妈妈要上班不要哭闹跟着,妈妈回来要乖乖听话。可是爸爸说的理解是什么呢?   “呃, 这个理解就是……”陆一诚忽然理解到了妻子的艰辛。儿子问这个问题,在他看来就跟问1+1等于几,说等于2不难, 难的是你要去解释为什么等于2。   陆一诚连说了几个“就是”都卡顿住了, 传授人生宝贵经验的心思立刻歇了。   太过简单的问题, 简单到近乎常识的问题, 他没办法解释。   父子两人分坐书桌两端,大眼瞪小眼。   陆熠焦急等着答案,见父亲久久没有下句,急得脱口而出问:“爸爸,你是不是也不知道?”   如果爸爸也不知道, 为什么要他去理解?他理解到妈妈了吗?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理解就是明白,就是知道。”   人在逼急的时候还真是潜力无穷, 陆一诚解释了就跟没解释一样。   陆熠依然不明白,委屈又倔强看着父亲。   最后陆一诚干脆摆了摆手,泄气说:“算了,我理解你妈妈就行,不需要你理解。但是爸爸还是希望你能明白,虽然你很想妈妈,但是也要克制,因为每个人都有他自己要干的事。比如姐姐要上小学,你要上幼儿园,爸爸要上班,妈妈也要工作。你不能因为想念妈妈就不去幼儿园,就眼球妈妈不工作。”   后面那些话陆熠听懂了,但……   “爸爸,克制是什么?”   陆一诚:“……”   再说下去他怕自己无法克制。   他好像体会到了一点当初妻子面对女儿十万个为什么时的焦虑。   深吸了口气,他告诉自己,当初妻子都能很好克服下来,他也可以。   “比如有颗糖,你很喜欢吃,但是又能忍住不吃,这就是克制。”   “可是爸爸,我又不爱吃糖。”   陆一诚:……   如果不是做生意这么多年,时常被下属牛头不对马嘴气,他现在可能已经被儿子气死了。   “克制就是,比如我现在很想打你,但是忍住了没打。”   陆熠懂了,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相信看着父亲。   父子两人,再次相对无言。   最后陆一诚服软了,直接对儿子说:“除了和妈妈一起睡,你还有什么想的?我尽量满足你。”   得了这句准话,陆熠立刻告诉父亲:“爸爸,我想你可以让妈妈不要那么忙。”   妈妈常说爸爸是这个家最能干的,最能干的人一定有办法的。   儿子这话出来,陆一诚再次语塞。   这个儿子看着聪明,原来实际上脑子不怎么好使。   要是能有办法让妻子不用那么忙,还用他说?早就如数使出来了。   陆一诚深吸了口气,毫不留情告诉儿子:“爸爸没有办法,你死了这条心吧。”   简单粗暴,攻击力强。   陆熠紧咬着下唇,脸绷得紧紧的。   陆母上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孙子这个样子,顿时心疼得仿佛被人拿针扎,并成功误以为是儿子给了气孙子受,骂道:“你说你,都快四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跟四岁的孩子置气。”   快四十岁几个字刺痛了陆一诚,心脏仿佛被扎了一刀。   母亲这夸张说法,容易让他有一种,自己已经不惑之年,妻子才二十来岁的错觉。   他不得不和母亲强调:“妈,我才三十七。”   “三十七也好意思说才。”陆母换了种扎法,依然精准。   行行行,和阿彤一起生活了几年,如今母亲的口才也是不得了。   他不争这个,改而和母亲解释:“我没有跟孩子置气。”   “没置气孩子会这样?”陆母偏起心来也可以睁眼说瞎话。谁让老人都隔代亲呢。   “他不从小都这样吗?只有面对他亲妈和亲姐的时候才有笑容,对着我时,活像我欠了他钱似的。”   陆母被驳的一怔。   好像,还真是这样。   儿子的反驳,让她放柔了声音,说:“他不过是只有四岁的孩子,你和他计较什么。”   只是声音放温柔了些,说的话和之前有什么区别?   陆一诚轻抿下唇,也不解释了,只说了句知道了。而同一时间,陆熠也紧抿下唇,撇过头。   这一幕把陆母再次看愣了。   父子两还真像!   她笑了,对儿子说:“行了,别气了,你儿子就是像你。”   陆一诚冷哼了声,不想去承认。   然而陆熠才是不高兴的那个,因为他也不想像父亲。   一模一样的反应,看得陆母忍不住又笑了。   她问孙子:“要不要跟奶奶一起下楼?”   陆熠上来三楼,本就只是想让父想想办法让妈妈不要那么忙的。既然父亲也没办法,那他还是下去吧。   跟着陆母下了一楼的陆熠并没有沮丧太久,晚上八点半左右,苏彤就回来了。   他和姐姐,一前一后跑上前。   他腿短,落后了姐姐一步。   苏彤在外头累了一天,回来看到如此乖巧懂事可爱的女儿和儿子,心情顿时又好了,一身的疲惫也被冲散了不少。   趁着父亲不在,陆熠连忙拉着母亲问:“妈妈,我今天晚上能不能跟你一起睡?”   苏彤想得很简单,她这段时间很忙,已经很久没好好陪孩子了。现在孩子说想跟她一起睡,她理应答应。   但问题就出在,她答应过丈夫,不能再随便让孩子上来睡。   她想遵守约定拒绝,对上儿子充满希翼的双眼,她又拒绝不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好纠结。   陆熠似乎察觉到母亲的犹豫,立刻又使了个杀手锏:“妈妈好久没陪我了。”   四岁的孩子,正是需要父母陪伴的年纪。可这几年,不管是她还是陆一诚,都太忙了,陪伴孩子的时间很少,正儿八经带孩子出去玩,甚至得追溯到三年前一家四口去游乐场。   苏彤摇摆不定之际,陆敏也开口说想和妈妈一起睡。   “行吧,那我们今晚就一起睡。”   陆母看着孙子对待父亲和母亲全然不同的面孔,心里则是暗暗称奇。   陆一诚听到动静下楼,刚好听到妻子对孩子说这句话。   下楼梯的脚步一顿,恨的捶胸顿足。   终究还是晚来了一步!   不甘愿就此的他挣扎着开口:“可我们的床就这么大,睡四个人太挤了。”   “嗯,确实,所以委屈你下二楼睡?”苏彤虽然在问,但心已经觉得这概率不大。   果然,又听到丈夫改口说:“挤挤就挤挤吧。”   听到父亲这话,两个孩子无比开心,甚至主动提出去洗澡。   云姨从厨房端了一盘刚洗好的草莓出来,苏彤见状,自然是坐下来一起吃了再上楼洗澡睡了。   吃水果闲聊的时候,和家人说日明天要接受日报采访的事。   陆政深深为这个儿媳妇感到骄傲,之前电视台采访过,现在又日报采访。他这个做公公能做的,也就鼓励她继续好好干。   “……教育是国之大计,你现在干着的事,就是在为国家做着巨大贡献。”   苏彤觉得嘴里的草莓都没那么甜了,公公总是将她的事业拔得那么高。   她在这条教育路上一去无法回头,公公得负一半责任。   此时整点新闻突然播报泰国经济崩塌的新闻,苏彤这才猛得想起一件事。   1997年的夏天,亚洲金融危机爆发。   这事对上辈子的她来说太遥远,发生的时候她还未满三岁。   所以她只是在长大后的后来,在网上知道有这么一件事,但这事具体如何,影响如何,一无所知。   但金融风暴几个字已经够吓人了,她担心陆一诚的生意会被影响到。   陆家其他人也在看着这条长达三分多钟的新闻,看完后还热切讨论起来。主要是陆政和陆一诚讨论。   显然,陆政也担心这场危机会不会影响太大太恶劣,毕竟再过不到两个月,香港就要回归了。   虽然已经是拥有300个学生的补习学校的负责人,但经济上的事苏彤真的一点都不了解。   好在她有个优点,不了解的事多听少说,默默了解。   直到她听到陆一诚用肯定的语气对公公说,这事对他影响不大,她才放心。   虽说他们家抗风险能力不低,陆一诚的公司,她的补习班,婆婆的几十间商铺,公公的工资,只要有一样不垮,他们家都能过下去。   但身为挣钱大头的丈夫,还是不要有事的好。   毕竟她的补习班,她可是隔三差五都想着结业的。   草莓也吃完了,苏彤便先上楼洗澡了。   洗好澡出来,女儿和儿子已经穿着睡衣躺在床上了。   看到母亲出来,两人都很兴奋,招手催促母亲赶紧过来躺在他们中间。   苏彤也被传染了,躺下后,左手摸着儿子,右手摸着女儿,不禁感慨,如果可以回到没开补习班之前就好了。   那她的日子一定很美丽吧。 第181章   今天, 陆一诚再次体会到,人类的悲喜是并不相通的。   只是这次被同情的对象,变成了他自己。   洗完澡出来, 看到妻子被儿子女儿各一边霸占着, 他就有一种想趁着孩子睡熟偷偷扔出去的冲动。   苏彤熟悉他这眼神,天知道这几年为了保护孩子, 她防陆一诚防成什么样子。   以后孩子们长大了,可一定要感恩她这个护犊子的母亲。   苏彤劝他:“冷静,理智, 克制。”   陆一诚冷笑:“我又不会对他们怎么样。”   确实不会怎么样, 只是会半夜偷家, 趁孩子们熟睡全抱下楼,然后第二天醒来孩子们就都跑来问她,他们怎么会回到自己房间里。   每次她都还得想理由, 什么爸妈要早起出门上班,什么爸爸做噩梦了怕吓到他们,什么睡到一半妈妈不舒服怕影响他们。   再编下去, 她都怕在孩子们心里留下爸爸睡眠质量不好, 妈妈体弱的根深蒂固形象。   所以她再次警告丈夫:“你别乱来, 孩子已经大了, 我忽悠不动了。”   陆一诚目光沉沉看着睡得正香的两个孩子,最终还是做出了让步。   两孩子睡一侧,他们夫妻睡一侧。   苏彤妥协了这方案,被孩子拉扯着,确实没有窝在丈夫怀里舒服。   躺下后, 苏彤想到明天的采访,睡不着。   陆一诚想到香港谢先生的事, 想到自己在香港投资的新项目,也睡不着。   狭小的半边床位,让睡不着的两人甚至都不敢乱翻身。   苏彤低叹了口气,开始觉得今晚让孩子们过来睡是不是错误的。   听到她这声叹气,陆一诚轻声问:“睡不着?”   苏彤嗯了声,反问他:“你怎么还不睡?”   “想着谢先生的事。”   “他怎么了?”   “说来话长。”   不知为何,苏彤想到了今天看到的那则新闻。   “既然说来话长,不如我们去书房喝两杯小酒,慢慢说?”   陆一诚觉得这确实是好提议,他们夫妻上次一起喝酒聊天,已经是去年的事了。十分怀念。   两人起身,只留下两个熟睡的孩子在房里。来到书房,开了瓶红酒慢慢品尝。   喝了两口,苏彤觉得还是不够滋味。   陆一诚秒懂,又下楼拿了些陪酒的吃食上来。   坚果饼干配红酒,雅俗共赏。   苏彤再次问起谢先生的事,在丈夫详细道来后才知道,原来这次的金融危机对他冲击如此大。   庞大的事业王国,不过几个月,竟然已经沦落到断臂止损。   谢先生她不关心,她关心的是对方和丈夫的合作。   听到妻子这么实诚的关心,陆一诚倒是笑了笑:“如今和我这边的合作,反倒成了他能熬过去的底气。”   接着,陆一诚大概说了下这几年谢先生对大陆的投资项目,而这些项目陆一诚也是占大头的。这些项目如今势头大好,挣钱得很。   苏彤听得瞠目咋舌,所谓商海沉浮,原来是这个意思。   逆流而行,还是随波逐流,一个选择错误,就会被暗藏的汹涌吞噬。   她对陆一诚的佩服,已不是简单言语能表达。   她甚至好奇:“这么些年,你就没做错过选择?”   “怎么可能么呢!”陆一诚苦笑,他也在别的项目上亏过上百万,只是好在他有自己坚守的底线。不至于看到什么赚钱就一头扎进去。   有些东西,看着目前是赚了,可谁敢说不是杀鸡取卵,自断后路。   他踏踏实实做生意,这头亏了,其他地方慢慢赚回来就是。   “上百万?”苏彤不敢相信看着他,这时候的百万得多值钱。她开玩笑道:“要不我们把钱拿去买房子吧,买它几十套,以后放着出租。”   “胡闹。”陆一诚虽说她,却也是语气温柔:“你怎么知道买这么多就一定租的出去?俗话说,耕者有其田,劳者有其岗,居者有其屋。房子是普通老板姓的家,怎么能去租房呢。而且有钱了都去大量购买,囤货积奇吗?”   这番话,听得苏彤在心里叹气。   纵使是陆一诚这样有眼光的商人,怕也是料不到几十年后涨价去库存的决策,让多少普通老百姓再也不敢奢想家。   只能说,他到底还是太有情怀了。   当你发现在一个行业,一点点资本就能撬动巨大的利润,没多少人能忍住诱惑。   但她就是相信陆一诚可以。   买房这事她也是开玩笑,她体会过租房的苦,自然也是不喜欢囤房那些行为的。   她苏彤再富贵,也不碰房地产,不助纣为孽。   房子,够住就好。   两人话题又回到谢先生,以及香港被这次危机的冲击上来。   听到谢氏集团在这次金融危机中受到如此巨大的冲击,苏彤真担心它会不会就此倒下,毕竟几十年后可没听过什么谢氏财阀。   不过她见识短,就算是那十大顶级财阀她也说不出三家来,那些中层就更不知道了。   “倒下是不可能倒下的,像他们这么大的集团,就算财富缩水,也是普通人不敢想象的。而且他后面计划着将重心转移到大陆。”   说到这,他顿了顿,神情愉悦了几分:“很快香港不是要回归了吗,应该会有更多像谢先生一样的香港商人回大陆投资,这对我们来说倒是好事。”   “也是。”烂船都还有三百钉呢,他们的人生低谷,也是多少人到不了的巅峰。   有资本在手,现在机会又那么多,再创辉煌很容易的。   苏彤张口胡扯的话,还真让陆一诚听得心情突然轻松起来。   一直微拧的眉头也松开,笑道:“你都想得明白的道理,我怎么没想到呢。”   “什么意思?我很笨吗?”   苏彤喝了点酒,神态本就带着娇媚,半撒娇半娇嗔,更是看得陆一诚看得心一跳。   “你可不能在别人面前喝酒。”   苏彤还没听出来丈夫这话里的其他意思,摇了摇头道:“不喝,外头的酒没家里的好喝。”   听到这话,陆一诚暗暗庆幸,不枉费他买几万一瓶的好酒。   把妻子养刁一点,太差的东西她自然就看不上。   听到丈夫低喃这瓶红酒几万块,苏彤穷人思想又控制不住冒出来。   她这一时兴起,就喝了普通人一套房子?   她很少问丈夫现在到底多少身家,只知道她握着的存款数额越来越惊人。   但今晚聊到这了,便顺嘴问了句:“你现在那间小厂到底什么规模了?”   陆一诚老实告诉她:“一年营业额也能有个一两千万吧。”   “……咳咳。”苏彤震惊,差点把口中含着的那口酒喷出来。但想到酒贵,不舍得,硬是吞了下去,就呛到了。   陆一诚连忙放下酒杯,轻轻帮她顺背。   “怎么喝酒都呛到。”   苏彤顺下这口气后,老实说:“被你刚才的话吓到了。”   “吓到?”陆一诚是不解的,他以为从他每年她账上的钱,她就应该能推测出来自己现在大概多少身家。   苏彤不好意思,她在这方面确实没什么头脑。   随后又痛心想,丈夫这么能赚钱,她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苦开这个补习学校?   这么想太苦了,她换了个角度。   丈夫这么有钱,哪天她真撑不下去了说不干就不干,没半点负担。   这么想后,心情果然好了。   心情一好,就忍不住多喝了两杯,最后怎么回床上睡觉的,他也不知道。   第二天睁眼,床上只有自己。   看了下时间,快十点了,没功夫去想其他,立刻起床洗漱。   下楼后,早饭也顾不得吃,抓起摩托车钥匙,和朝婆婆扔下一句:“妈,今天我赶时间,开摩托车了。你走路去接小熠吧。”   说完,不等婆婆回应就砰一声关上客厅大门骑着心爱的摩托车直奔补习班。   日报的记者十点半到,来不及了,再不抓紧来不及了。   看着儿媳妇如此匆忙出门的背影,陆母心疼道:“开补习班比开厂还忙,真是苦了我们阿彤了。”   “可不是,补习班对着的可是学生,一诚那厂对着的是冰冷缝纫机,能一样吗?”   两位长辈,现在讲的道理全凭偏爱。   被婆婆和奶奶心疼苏彤,风一般赶到补习班。   日报的记者提前到了,李梅正在接待。   看到苏彤终于来了,李梅和其他老师暗暗松了一口气。   天知道她们已经在做最坏打算,苏校长是不是真狠下心不接受采访。   如果到时候人真不出现,她们该怎么办?   几个老师都已经在暗暗想对策了。   好在,苏校长虽迟了点,但到底还是踩着点到了。   苏彤调整好呼吸,才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接待室。   进门后立刻客套道歉,自己被其他事耽搁,迟到了。   记者也是能言善道的,忙说:“没有迟到,是我们早到了。”   寒暄过后,便进入正式采访。   和苏彤料想的差不多,记者们爱问的还是那几个问题。   什么为什么创办东方教育,如何将东方教育做到这规模,未来的发展规划是什么,等等。   这一个个问题,苏彤想说,她也不知道啊。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胸有成竹,侃侃而谈。   不对,是侃侃而骗。   她也是没办法,她说的也是善意的谎言。   漫长的一个小时采访终于快结束,正当苏彤准备松一口气之际,记者突然又问了个问题。   一个不仅苏彤没想到,李梅等其他几个老师也同样没想到的问题。   “苏老师对最近这两年势头也同样大好的新东方教育有什么看法吗?” 第182章   新东方这三个字, 苏彤如雷贯耳。甚至当初自己的补习班取这名字,也和它有很大的关系。   没想到啊,福报来得这么快, 才三年呢, 就被外头的人拿到明面上来对比了吗?   问她有什么看法,她能有什么看法?   人家是真金子, 肯定会发光。她不过是铜镀18k金,迟早会氧化掉色。   本来在一旁安静看着采访的李梅,见采访步入尾声, 打算松一口气, 没想到临尾来这样一个问题。   再看看苏彤的反应, 哎呀妈呀,她可太熟悉这表情了,迷茫无辜, 搞不好新东方都没听过。   都是搞教育这行的,说没听过就太不妥了。   知道的还好,信你真没听过。不知道的, 还以为你小心眼呢。   别的行业都可以小心眼, 教导学生的老师不能。   正当李梅不知道怎么办时, 苏彤缓缓开口。   “我觉得他们会成为我国教培行业的佼佼者。”。   从她开口那一瞬间, 但说完这句话,短短几秒,李梅经历了一场大起大落。   听到苏彤的最终回答,才终于舒了口气,暗暗朝她竖起大拇指。   记者没想到会从苏彤这里听到这么高的评价, 愣了一下。   “没想到你对这家同行评价这么高。”   苏彤笑,谦虚道:“我说的是实话。”   谁知道记者下一句却告诉她:“明天我们要去他们那边采访, 一定会转达你对他们的评价。”   苏彤笑容渐渐敛起,心里有个声音抓狂在问,什么?他们的培训班已经开到这里来了?   这样的话她又不能当着记者的面说出,那不是穿帮了吗?都不知道他们在本地开培训班,还敢说他们会成为业界翘楚。   送走记者,苏彤立刻将李梅拉进办公室,问她新东方教育的事。   李梅一脸生死无恋的表情看着她:“你真一点都不知道这事?”   “没人跟我说,我怎么可能知道?”她说的理所当然。   李梅气笑了:“也没人跟我说,我怎么会知道?”   等等,她既然不知道,刚才怎么敢这样回答记者?   万一以后新东方教育垮了,她说过的话可是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对于这点,苏彤不担心,摆了摆手让李梅放心。   “他们不会垮的,只会越做越大。”   “为什么敢这么肯定?”李梅一脸狐疑,连对方在本地开了补习班都不知道的人,怎么敢这么肯定对方以后会越做越大。   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漏洞,苏彤只好硬着头皮说:“与其关注对手,不如做好自己。我们东方教育能有今日规模和口碑,不就是秉着做好自己吗?”   “也是。”李梅被说服了,苏校长虽然懒,平时能不管事就不管事,甚至竞争对手也不管。但做事风格却是深得她认同的。从来不搞投机取巧那些小手段,对学生极其负责,对老师也尊重。单这几点就生活别人万千,也足以盖过她懒得缺点。   “不过,你真知道新东方吗?你这句评价,搞不好会被记者写进报道里。万一他们是黑心机构,你岂不是成了帮凶?”   “不至于。”苏彤确实不担心,卷款跑的培训机构不少,他们家还不至于。如果记者真写进去,她就当给大众宣传一家靠谱的机构了。   然李梅的自我理解是,苏彤那句话也就是普通的恭维,正常人都能分辨出来。   她说服了自己,放心了。   两人都没再把这事放在心上,更没想到,在不久的将来,会和新东方扯上关系。   此时,她们的心思都放在了即将到来的暑假。   对于教培行业工作者来说,暑假也是一个旺季。   苏彤忙的不知时日,有天忽然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看到马路两边的树都挂上了红灯笼,回到家好奇问家人最近市里是不是有什么庆典。   陆政笑她:“你是不是忙得忘记了,香港马上要回归了。”   苏彤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在为这事庆祝。   她觉得他们补习班也要庆祝,于是第二天去到补习班,立刻找来几个骨干老师开会商量,最后一拍桌子,要在七月一号至五号放假。   趁着寒假招生工作才开始,先放个小假期。   小长假的传统,要从现在做起。   老师们听到放这么多天假,而且还是在暑假开始之际,反应都不是开心,而是心慌。   “苏校长,你不会是想趁机把补习学校关掉吧。”   李梅问出了大家的心声,几双眼睛齐齐看向苏彤。   “怎么可能?你们怎么能这么想我?”苏彤满腔义愤,她只是想给自己放个小长假,怎么可以将她想成那样。   如果可以关掉学校,她会只想吗?   李梅无视她的愤怒,平静质问:“校长,你敢说你没这么想?”   苏彤心虚为自己辩解:“我再想,不也没这么干吗?我儿子才幼儿园小班呢,关了补习学校,等他以后上小学中学了,谁给他辅导?”   这是大实话,李梅她们是信的。   所以真的只是放假。   哪个打工人放假不开心?她们已经开始迫不及待想着这几天假要干什么了。   有老师说想趁着五天的假期去省外玩,这建议出来,其他几个老师也很心动。   李梅却突然叹气,说:“孙芳芳的孩子七月二号满月,我得去喝满月酒。”   孙芳芳,就是最初和她一起开补习班的孙老师。   这三年多来,苏彤也从李梅这里陆续听到过一些她的情况,   什么她结婚啦,什么她怀孕啦,什么查出怀的是女的,孩子没留下来。反正活成了一类女性缩影。   苏彤问:“这次终于生到儿子了?”   李梅点头:“可不是。”   语气有着恨铁不成钢。   也不知道孙芳芳会不会后悔,其实她真的是个很有实力的老师。读高中那会,理科成绩就一直很好,只是偏科,语文不行,高考才落榜。   如果当初留下来一起干,现在好歹也是补习学校的元老,一年少说也能赚两万,不比现在好。   苏彤也没多说什么,性格决定命运,孙芳芳到底还是没李梅这么有魄力。   放假的事就这么敲定了,还没回家,苏彤就开始想着小长假要怎么过。   然而有句话说的好,计划赶不上变化。   苏彤想得一切计划安排,都在晚上接到舅妈那个电话后打乱了。   七月三号那天他们想过来看看孩子。   为什么挑这天?当然是因为魏秀芝这个大忙人难得有假期,三号那天刚好回到G市转车,很想念表姐和两个孩子,打算过来看看。   孙红梅听到,便也想过来。   对于舅妈难得的主动提出要过来,苏彤怎么可能拒绝,说:你们别来,我想开车自驾游。   但三号这日子,多少有点尴尬了。假期拦腰中断,是肯定没办法去远的地方了。   陆一诚给她想了个好办法,一号二号两天时间,可以去郊区的度假村泡温泉。   “……这度假村是新开的,老板邀请了我好几次,我都没时……   “好,就去泡温泉。”不等丈夫把话说完,苏彤就同意了。   虽然夏天泡温泉真的挺傻的,但难得有假期,她不能浪费。   说出自己的决定,她又问几位长辈:“爸妈,奶奶,你们觉得呢?”   “我觉得挺好的。”陆政笑呵呵说:“你们去玩吧,不用管我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丢下我去玩了,去玩吧。”   听到这话,苏彤才想起,那几天公公得上班,有些茫然看向婆婆。   这时候,当然得婆婆出手啦。   陆母没辜负大家的期望,开始教育丈夫,骂他一把年纪才来学会阴阳怪气。   陆政委屈:“没有阴阳怪气,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因为他的工作时间不机动,这些年他被丢下过多少次?还好他也很快能退休了。   这官以后谁爱当谁当,他是一天都不想多当了。   陆母气笑了:“怪我们喽?你怎么不如怪政府不给你放假?得了,按我说这副书记赶紧辞了吧,当着闹心。”   “唉唉唉,别这样,我错了,我不该妒忌你们能去玩吧。”妻子一凶,陆政连忙认错,承认自己刚才不应该故意那么说。   不过也许是老天可怜吧,第二天陆政上班后一做工作安排,发现一号二号那两天还真能空下来。   这一次家庭度假村,他可算赶上了。   转眼来到三号,孙红梅夫妻还有魏秀芝早早到了陆家。   对于现在这个表妹,苏彤都不知道怎么评价,总之刮目相看都不够来形容。   研究生毕业,现在一家外企做法律顾问,兼法律救援中心律师。   现在的她,真的很难和当时在魏家村时的那个小姑娘联想到一起。   但在外面如何雷厉风行都好,在苏彤面前她还是那个什么事都听表姐的小表妹。   看到女儿在外甥女面前如此乖巧温驯,孙红梅找到单独和外甥女说话的机会时,忍不住对她说:“你有机会劝劝秀芝,该将心思放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上了。她都多少岁了,连对象都还没有。”   “这……”苏彤面露为难,要她去干催婚这事,她真干不来。 第183章   孙红梅看到外甥女面露为难, 忍不住啧了声。   “你是姐姐,说说她怎么了?你和她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生小熠了。”   苏彤摊手:“我那不是英年早婚嘛。”   而且结婚后好几年才意外怀孕, 不然也不可能那年纪就生儿子。   在苏彤看来, 像表妹这样有自己的事业追求挺好的。   这世上有几个陆一诚,有几个陆家, 嫁人后鸡毛蒜皮的事一大堆,哪还有省心的日子。如果再倒霉一点,遇到个婚前人模狗样, 婚后猪狗不如的, 那真是跳火坑了。   所以她还是站表妹这边的, 支持表妹宁缺毋滥。   孙红梅听到她那句英年早婚,忍不住抬手往她胳膊打了一下。   “听你这语气,怪我当初让你这么早结婚了?”   “那没有, 真没有,一千个一万个没有。”这是苏彤的真心话,没有结婚, 她要么在杀猪厂上班, 要么南下打工, 不管哪一条路都不是她想的。   是人就免不了有后悔的时候, 后悔也是因为现在的生活不如意,幻想着再给一次选择的机会可以不一样。   她过得很好,从没想过后悔。   这回答,孙红梅听着很欣慰,感慨道:“我们做长辈的, 也就想着你们能比我们好。”   苏彤点头:“我知道,只是有句话叫关心则乱, 你们想着为我们好,有没想过我们想要的是怎样的好?”   话说到这里,也是判二十年和无期的区别了,苏彤干脆硬着头皮说下去,反过来劝舅妈。   “我们大院前段时间发生了件事,有户人家的女儿二十五岁还没结婚,父母急得不行,甚至说出不结婚就断绝关系的话。结果你猜怎么着?”   孙红梅被问得眉毛直跳,说出自己的猜测:“不会是真断绝关系了吧?”   现在的年轻人可不比他们那个时候,他们那个时候哪敢和家里这么刚。离了家庭,可能村子都出不去。出去了大概率也得睡大街,没介绍信,招待所都住不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年轻人机会多,真离家出走也不是活不下去。   苏彤摇头,如果是这样她就不特意拿出来说了。她又不是那种喜欢说人事的那种八卦之人。   喜欢听,不代表喜欢说。   她告诉舅妈:“没有,她就是赌气找了个外省的男人嫁了。现在好了,母亲天天抹眼泪,这女儿跟没了差不多。”   孙红梅听得,倒抽了口冷气。   虽说现在女儿在广州也离家挺远的,可工作和嫁人感觉不一样。   远嫁,还真有一种孩子再也见不着几回的错觉。   二女儿应该不会这样吧,她一直都是最孝顺的。   苏彤见成功震慑到舅妈,也见好就收。   “秀芝的事,就让她自己做主吧。”   孙红梅终于没再吭声了。   苏彤理解为,沉默就是同意。   唉,她可真是个好姐姐,三言两语就帮了适婚女青年大忙。   这种功劳,将来她肯定是得让表妹知道的。   恰好此时,水也烧开了,苏彤拿起烧水壶,对舅妈说:“走吧,再不回去婆婆估计得寻过来了。”   吃过午饭,孙红梅有些不好意思问:“你们想不想去逛街?”   “你想逛街?”问这话的是苏彤,语气还颇为诧异。   以她对舅妈的了解,如非有必要,她是连赶集都不想去的人。因为去了就得花钱。   孙红梅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不方便吗?不方便就不去了。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方便,怎么不方便。”苏彤变现得很兴奋,却将一切推给无辜的两个孩子:“敏儿和小熠最喜欢逛街了。走走走,我们去逛街。”   两个孩子也很配合,听到母亲说要去逛街也很兴奋。   然而孙红梅却看透了她,笑骂道:“是你最喜欢逛街吧。”   苏彤嘿嘿笑了笑,如果一定要有人来承受这一切,她愿意。   陆老夫人不想扫他们的兴,说不得不开口:“你们去逛吧,我就不去了,老胳膊老腿真走不动。”   孙红梅提议的时候,没考虑到这点,听到陆老妇人这话,顿时很羞愧。   “是我没考虑周全,要不我们不去了吧?让敏儿太奶奶一个人在家不好。”   陆老夫人听到这话,急了:“怎么会是我一个人在家呢,云姨不是也在吗?去吧去吧。”   连说了两个去后,又些害羞说出自己的目的:“然后顺便去百货公司看看我上次看中的那个包还在不在,如果还在,就将买下来。”   上次,也就是一个多月前,陆家三个女人去逛百货公司。陆老妇人看中了一款包,但又觉得这包适合年轻人,她这个年纪的老太太背不适合。谁知道回来后,心里一直挂念着。   本想说哪天有空再去逛的,谁知道苏彤忙成这样。   这次他们去逛街刚好,如果还在无论如何都得买下来。   通过这件事她也想明白了,她都这个岁数了,以后遇到喜欢的,管它那么多,买就是。他们家又不缺那点钱。   陆母笑婆婆:“原来是有目地的。”   陆老夫人笑,再次催促他们出门,生怕去晚了上次那个包就没了一样。   一行八人,虽然有两个是小孩,也得分两辆车开过去了。   孙红梅,魏秀芝,还有两个孩子,坐的是苏彤开的这辆。   去往百货公司的路上,苏彤忍不住问:“舅妈,你真的只是想逛街?”   孙红梅嘿嘿笑了笑,看了看女儿。   想着车里现在就他们几个,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我想在市里买间铺子。”   这话出来,苏彤和魏秀芝都震惊了。   特别是魏秀芝,脱口而出:“妈,我们家已经这么有钱了吗?”   市里的商铺,一间少说也得几万。   几万耶,如果还像过去一样纯种地,这辈子都不可能攒到。   “那也没这么夸张,只是这几年不用再交租金,仔细算下来,发现省了真不少。加上酒铺这几年生意也不错,确实挣了点。”   自己亲身经历,有自己的铺子后确实省钱,让她体会到了有自己铺子的香。还有就是看到隔壁服装店的老板娘,在县城也买了一间铺子,专门租给别人卖鞋,每年租金也很可观。她便也萌生了买间铺子出租的念头。   县城她已经去看过了,小地方的县城,感觉也就比镇上好一点点。既然要买,她何不对比一下市里的。   如果更繁华,价格又贵不是很多,她还不如干脆咬牙在市里买一间。   对于舅妈的想法,苏彤非常赞同。   “舅妈,买吧,我这两年也在商业街那边买了两间铺子。”   她用自己开补习班挣的钱,还有陆一诚补贴了点,买了两间。   既然是有目地的,苏彤便陪着舅妈他们去逛了几条比较繁华的街道。   如今的商业街,又比几年前繁华了几分。有些有头脑的商家,甚至还打着庆祝香港回归的噱头,大搞促销。   孙红梅看得瞠目结舌,心说城里人做生意花样真多。   他们逛街的时候,还顺路去看了陆一诚的服装实体店。   如今门面已经扩大了两倍,是整条街最气派的服装店。   这一圈逛下来,孙红梅心里也大概有谱了。   市里确实要比小县城繁华很多,既然要再买一间,她肯定得买更好的。不然,还不如在镇上买呢。   只是大几万买铺子终究不是小事,她还是需要再掂量掂量的。   逛完街,一行人又绕回到百货公司。   陆老夫人上次看中的那个包还在,三千八的价格,也确实不是那么好卖出去。   陆一诚买了,一行人也打算回去了。   苏彤惦记着舅妈买商铺的事,回去的路上,忍不住叮嘱起来:“舅妈,钱不够我这有。我挣的,不是一诚。现在我可是市里数一数二补习学校的老板,挣钱也不差。”   这话是真的,虽然天天想着不干,但被逼着干了几年,挣钱也是真挣钱。   魏秀芝也表态:“我也攒了点钱,你们知道的,外企工资高。”   孙红梅笑眯眯看着两个争气的孩子,底气更足了。   “再说吧,现在还没决定呢。而且,想找间合适的商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也是,不过这点一诚可以帮上忙。我让他帮你先留意留意。”   “行。”孙红梅没有拒绝这份好意。心里也清楚,真要买铺子,最终还是得陆一诚这边帮忙的。   她虽然也不喜欢麻烦别人,但亲人之间也不至于生分到这地步。确实有需要吗帮助,她还是会开口的。   回到陆家,在陆家吃了晚饭,苏彤才和陆一诚一起送舅妈一家人回去。   半路,苏彤问他们:“回镇上还是村里?”   孙红梅笑说:“镇上吧,明天还要早起开店。”   其实乡下那个家,出来偶尔酿酒,还有过年过节,他们也很少回去了。   谁能想到啊,在盖新房子的时候,她想的还是,房子一定要盖结实些,这可是要住一辈子的。   那会真没想过,一辈子那么长,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才过去多少年,他们已经在镇上有房子了,而且还打算在市里买商铺。   这一天天一年年的,还真越来越好了。   几个月后,陆一诚还真给留意到一间位置和价格都不错的铺子。   孙红梅很果断,立刻决定买了。   拿到证件的那一刻,孙红梅感慨万千。   1987年,她还在魏家村种着地,担心着孩子们下学期的学费怎么办。   1997年,她在市区最繁华的街道买了一间商铺。   回首过往,跟做梦一样。 第184章   孙红梅掏空了这几年挣的钱在市区买了间商铺的消息, 跟长了腿一样,很快在魏家村传开了。   这事她也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回魏家村酿酒时, 张桂花跑到她跟前说的。   一开始张桂花还没明说, 只是明里暗里问她,这几年在镇上开酒铺是是不是挣了不少钱。   孙红梅向来懂得一个道理, 财不外露。   尽管这几年确实是挣了不少,但她一直都很低调。   这次也不例外,打马虎眼说:“一间小酒铺能挣多少, 也就混口饭吃。”   张桂花哼笑了声, 说:“你就别骗我了, 我可是听说了,前段时间你在市区商业街买了一间铺子。”   孙红梅听到这话,说不震惊是假的。   她真觉得神了, 这事她和丈夫没告诉村里任何一个人,包括她娘家那边也没说,张桂花怎么会知道?   张桂花见她不吭声, 继续说:“红梅, 不是我说你, 你这人平时那么精明, 怎么在这件事上这么冲动?儿子都快大学毕业了,你们夫妻也没什么负担了,这钱留着养老不好吗?”   孙红梅冷笑:“我乐意。”   张桂花自动忽略她的不友善,巴巴问:“市里的铺子不便宜吧,买了几万?”   孙红梅才不会说买了多少钱, 她可太知道村里这帮人了,要是知道他们家能拿出这么多钱来, 能眼红到滴血。   她故作凶巴巴对张桂花说:“你管我花了多少钱。”   “说下嘛,我又不会告诉别人。”张桂花还想使软磨硬泡那一套。   “走走走,如果你是想说这个,我不想聊了。”   “哎呀,别这样,邻里邻居的,真的不能透露点?如果不贵,我也想让我们小雅买一间。”张桂花终于说出了真实目的。   她的女儿魏小雅,去城里打工后交了个对象,是厂里的主管,收入非常不错,去年还帮家里建了房子,现在他们家也算住上小洋楼了。   可以说,她现在是除了孙红梅外,第二个能在村里挺起腰杆的妇女。   “你女儿真想买,就自己了解去,别问我。”孙红梅一点都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心里清楚知道,不能给村里人知道她在市里的铺子买了多少钱,至少不能从她嘴里说出去。   张桂花没问到最想知道的,撅着嘴离开了。   出了孙红梅家后,转个弯就去了李桂兰家。   一见到李桂兰就忙不迭说:“你知道吗,孙红梅在市里买了间铺子。”   李桂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半响才说:“红梅她是不是傻啊,有哪个钱买铺子,怎么不干脆在市里买套房。他们家国豪不是快毕业了吗?如果在市里有套房,说不定还能娶个城里姑娘。”   张桂花笑她:“你才傻吧,人家国豪市大学生,就算城里没房子也不可能再娶个农村姑娘吧?”   “那倒是。”李桂兰又控制不住自己去羡慕,“孙红梅的命怎么那么好啊,生的三个孩子都考上了大学,自己做生意还越做越红火,现在竟然能在市里买得起铺子了,以后岂不是不做都有得吃?”   这时候的人,还是非常信奉一铺养三代的。   “可不是。”张桂兰也酸得不行。   孙红梅和魏光亮的命也太好了,儿子是大学生,毕业了国家包分配工作,两夫妻还有两铺子,晚年无忧。   反观她自己,女儿虽然说现在工作不错,嫁的人也还可以,但到底是嫁到别人家,她老了能依靠的,最终还是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   想到自己那两个儿子不争气成那样,张桂兰就心慌。   现在还能下地干活,加上女儿帮补,还说不愁吃喝。以后老到干不动了,可怎么办。   不能想不能想,这种事一去想就觉得活不下去了。   张桂兰不敢放任自己去想,连忙和李桂花聊孙红梅。   “我觉得红梅能在市里买铺子,她陆家那边肯定帮不了少。”   “还用说,肯定帮了,也许还出了大头。”   人就是这样,承认别人走捷径,总是比承认别人成功容易。   在家里酿酒的孙红梅料到了,这事被张婶知道,自己家肯定会被村里人议论很长一段时间。   她心情无比郁闷,生好柴火蒸糯米后,坐在屋檐下生闷气,想到脑汁都干了,也想不到张桂兰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   难道是丈夫骗了自己,和村里男人聊天的时候说漏嘴了?   应该不可能,丈夫性格她也是了解的,在钱这方面,比她还低调。兜里有钱的时候,任凭村里的那些男人怎么开玩笑,都厚着脸皮装穷。   琢磨不透之际,电话响了。   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的,大多数是那几个孩子,连忙起身去接电话。   电话是苏彤打来的,她先打去了镇上那边,听到舅舅说舅妈回来家了,便又打到这里来。   如此大费周折,孙红梅便问她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苏彤却带着几分委屈说:“没事就不能打吗?我就是趁着今天不忙,想打电话和你聊聊。”   这话听得孙红梅心暖暖的,嘴上却说:“没事打什么电话嘛,浪费电话费。”   “得得得,那我挂了,省几毛钱电话费。”   苏彤佯装威胁,孙红梅立刻说:“行了,我都这个年纪了,有些习惯真改不了,就非得跟我计较吗?”   苏彤笑了:“哪可能,我这不是吓你嘛。”说完又问她这次打算酿多少斤酒。   孙红梅想到自己买的材料,估算起码也得有上百斤。   听到这数额,苏彤都心疼。   “舅妈,咱们现在也不缺钱,可以少干点吗?”   “怎么不缺钱?钱都买商铺了。”说到商铺,孙红梅就想起今天张婶过来时说的话,忍不住和外甥女吐槽,“我就纳闷了,明明我和你舅谁都没说,怎么就传开了呢。”   对这个,苏彤也无解。   这世间很多事,只要有超过第三人知道,就好像不可能瞒得住。   舅妈买铺子这事,陆一诚也是找了朋友帮忙,这中间兜兜转转涉及到不少人,会传开也很正常。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快传到魏家村。按理说圈子没有交集才是。   不过凭自己实力买商铺,也没什么好怕人说的。   “不是怕,是有些话听着难听。”孙红梅说到还是很生气,这事如果在村里传开,她都能想到他们会说什么。   不传到她这来也就算了,如果传到她这来,她肯定忍不了,她本来就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性子。   “舅妈,别生气,生气对自己身体不好。你发现没?当自己越有能力的时候,别人的话就越不痛不痒。”   以前孙红梅为什么言语上都不肯吃半点亏。因为在农村,人言可畏,有时候恶言是可以逼死人的。比如父母被人造谣,孩子就可能在学校被别的同学取笑,被人孤立。   所以很多时候,不是你大度,你无所谓,就真的没事。你必须得还击,得以牙还牙,得争那一口气。   宗族社会,有利有弊。   只是,随着时代发展,生存方式也在改变。   现在太平社会,人已不再像以前那样依赖宗族的力量。   当你有那个随时跳出这个圈子的能力时,别人说什么其实影响不了。   不同层次的恶言,就像隔空挠痒。   只是这些道理,孙红梅现在并不能完全懂,只知道自己只偶尔回一趟魏家村后,日子过得越来越舒心。   她咬牙切齿外甥女:“你知道吗?张婶竟然说我把钱都拿去买铺子很傻,说儿子都快要毕业了,应该留着自己养老的。”   “那些人鼠目寸光,以后有的是羡慕你的时候。”苏彤这话真不是为了舅妈舒心才故意这么说。   舅妈和舅舅这代农民,想想也挺心酸的。   交了一辈子公粮,老了也没有养老金,以后的养老无非两条路。   一是自己挣够钱老了以后慢慢花,二是指望儿女。   但是有几个普通人能在自己丧失劳动力之前挣够养老钱的?现在的几万块钱虽然听着很多,若只存在银行里,过个十几二十年,这几万块又能干什么?   所以他们养老基本靠儿女。   你养我小,我养你老,倒也无可厚非。   但如果自己有能力,怎么都是最好的。   “等你以后和舅舅干不动了,至少还有两间铺子可以收租,怎么都有底气。”   听到外甥女竟然将自己心里所盘算的如此直白说出来,孙红梅心咯噔了下,有些紧张问:“你们都看出来了?”   买这两间铺子,确实是她留给自己和丈夫的退路。   但她本意不是说防着孩子,而是想着自己现在还有那个体力挣钱,就多为自己将来老了打算,少拖累孩子们。   她之所以紧张,也是怕孩子们误会。   所以不等苏彤回答,就连忙又说:“我和你舅买这间铺子,确实是想着以后能多一笔租金,但也是想以后能不拖累你们,你们可千万别误会。”   “我误会什么?”苏彤茫然,想了会才明白舅妈这话是什么意思,气笑了,“舅妈,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会误会什么?”   老人懂得为自己将来打算,这是好事,他们做晚辈的会误会什么?   “好啦好啦,没什么。”为了转移话题,孙红梅突然想到一个事,连忙告诉苏彤:“对了,国豪让我告诉你,他下个月十五号放寒假,让你和一诚二十号过来吃饭。”   “他放假就放假,又不是第一次放寒假,为什么这次要特意叮嘱我们过去吃饭?”   苏彤不解,孙红梅也不知道。当时儿子这么说的时候,她也没想为什么。   孙红梅笑呵呵反问:“就不能是弟弟想你们了?”   儿子今年暑假没回来,算起来也快一年没见过他们了,想他们也很正常吧。   孙红梅是这样认为的,但以苏彤对表弟的理解,却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 第185章   和舅妈通完电话, 苏彤就忍不住和婆婆及奶奶说了表弟特意邀请他们下个月二十号过去吃饭的事。   陆老夫人身为生活经验最丰富的长辈,立刻说出自己的猜测:“现在虽然月底,但离下个月二十号也有好长一段时间, 提前这么久, 看来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对吧,你也这么觉得是吧。”苏彤也是这么想, 没想到这件事反而是舅舅和舅妈当局者迷。又或者是,他们平常也是这么想年自己,盼着自己, 所以才不觉得表弟这行为反常?   这么想, 苏彤心又软了。是恨不得第二天睡醒就到二十号。   不过很快, 又发生了一件事情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这日在补习学校的时候,李梅突然接到了一位不速之客的电话。   也不能说不速之客,称之为意外之客更对。   真的很意外, 意外到李梅和苏彤说后,她条件反射般反问:“你说谁找我?”   “新东方教育在我们市的负责人,说希望能跟你约个时间谈谈。”李梅说这话的时候也是懵懵的, 甚至, 她傻愣愣反问苏彤:“你说会不会是骗子?”   “骗我们什么呢?”苏彤迷茫看着李梅。   李梅迷茫, 他们补习学校有什么好骗的?除了学生还是学生。   苏彤也想不通, 又问:“约了什么时候?”   “后天上午。”   “行吧,等后天就知道了。”嘴上虽然说着可能是骗子,但苏彤心里清楚,应该不可能的。   负责人这种身份,稍稍了解就知道。如果是骗子, 一现身就穿帮了。   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让李梅去把新东方本市负责人的资料找给她。   没多久, 李梅就拿来了。   苏彤粗略看完,又看了日报对他的采访。   最大的感触是,年轻有为。第二大感触是,思想境界真比不了。   人家这才是想把教育做强做大做久的,反观自己,真是惭愧。   这一天,停下来的时候苏彤都会忍不住去想,那个负责人想和自己谈什么?   这问题困扰着她,回到家,等孩子们睡着,夫妻两人在书房喝酒谈心时,她很自然和丈夫说了。   陆一诚听后,想了想,以开玩笑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也许是想来跟你这个行业龙头大佬打声招……   “为什么?他们在别的地方的培训学校都很成功,有自己的经验和师资力量,根本不稀罕我们。”苏彤说的不是没道理的,虽然她的补习学校在本市确实数一数二,但是对方也是这行业的先行者,论经验和市里,远胜她。   陆一诚看着即使将补习学校经营到这规模,也有将心思放到商场上,不明白里头弯弯的妻子,忍不住轻轻敲了敲妻子额头。   “你啊,是不是忘了你公公还有丈夫什么身份?”   他不喜欢以身份压人,却也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家世身份其实一直都是无形的助力。   这也是为什么,只要外头发生点仗势欺人的新闻,父亲都要将他叫进书房,耳提面命。   他这个啥妻子,商场如战场,还真以为这话是开玩笑不成?   这些年,难道就真没一个眼红她补习学校做得这么好的?只能说不要太多。   如果只是个没有背景的普通人,怕是早被随便寻了什么名目找茬了,哪能到现在还平安无事。   苏彤也不是真笨,陆一诚这么一说,顿时就明白过来了。   她当然也清楚,这几年自己就是得了树大好乘凉的益处。只是她没想到这里头的弯弯厉害竟然这么深,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干,都已经让人有所顾忌。   如果真是因为这个来找自己,她一定要好好和对方说说,好好干,做强做大,以后她儿子就交给他们新东方了。   听到妻子已经盘算着儿子上小学后送去补习班辅导,陆一诚笑了。   “也许用不着。”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儿子和他小时候确实很像。   他小时候学习上遇到什么困难,更喜欢自己琢磨。   “确实。”苏彤是认同丈夫这话的,不过想得却和他不一样。   她是看到儿子非常听姐姐的话,等到儿子能上小学,敏儿都是中学生了。一个中学生辅导小学生,那还不是信手拈来?   敏儿自从上了三年级后,成绩突飞猛进,再也不是让老师头疼的学生了。   对于这个结果,苏彤其实是有所预料的。   现在回过头看,低年级之所以会这样,到底还是那些题目跟不上女儿的智商。她当时也是关心则乱了,如果理智点,今时今日又怎么用背负着三百名学生的重任。   想到女儿可以帮着辅导儿子,她心情好。想到补习班那三百名学生,她心情有沉重。   好在她向来会只多想好的,不如想不好的。   只想女儿和儿子后,美滋滋人为,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两个孩子的年龄差简直不要太好了。   她又想到了前些天女儿问自己的事,于是和丈夫商量:“我们三楼的客厅平时也没什么用,不如改成两间睡房如何?敏儿和小熠都大了,也需要自己独立的房间。”   陆一诚本来笑吟吟的脸,顿时垮了下去。   “他们现在不是有独立的房间吗?”   “可那原本是客房,现在给他们睡了,万一来个客人什么的,都没地方睡。”   “不行,富贵和招财也长大了,三楼客厅是它们的活动空间。”   听到这话,苏彤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富贵和招财,这几年吃的半点没少,却也不过由小孩子巴掌大,长到和大人巴掌大。   这叫长大了?而且它们平时活动的空间也在一楼,只是冬眠的时候才在三楼。   然陆一诚就是不同意,咬牙切齿说:“实在不行,我买块地,建栋七层的房子,我们一人一层。”   苏彤:……   她知道丈夫是有这个实力的。   只是自己建的房子,哪可能有现在大院这么大的院子。   陆一诚想了想,说:“我可以买块大点的地。”   房子,院子,想有的都能有。   苏彤可耻心动了。   大院虽说保养的好,但再过十来二十年,房子院子不可避免变得老破。而且这房子产权是公家的,以后公公不在了,他们还能不能继续在这住也是一回事。   他们确实是该为自己将来打算了。   两人都没想到,一个平常的谈心局,一段意外的聊天,竟然就这么敲定了一件事。   所以说问题的大小,很多时候取决于人能力的大小。此消彼长。   转眼又一天过去,到了要和新东方负责人见面的约定时间。   苏彤的心情,怎么说呢,雀跃中带了点期待吧。   只是要问她在期待什么,她也说不出来。   李梅的心情则和苏彤相反,这两天她想得比较消极,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没有阴谋诡计,怎么可能上门?   她那个心慌的呀,真怕自己这个闲鱼老板被别人算计了也不知道。   校长办公室內,两位负责人聊了多久,李梅就在外头担心了多久。   同事都有看不下去过来安慰她的:“放心吧,咱们苏校长背后还有陆总呢。”   这说说的,显然也不信任苏彤。   李梅不仅没被安慰到,还更担心了。   就这样,心悬着过了两个多小时。终于看校长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新东方负责人笑容满面从里面出来,苏彤也差不多,不对,是更加笑容满面。   李梅有一种苏彤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不妙预感。   等到将人送走,李梅迫不及待跟着苏彤进了她办公室,追问她今天对方过来干什么。   苏彤笑眯眯看着李梅,只神秘说了两个字:“好事。”   “什么好事?”李梅不信。   苏彤也不卖关子,这事关乎大家,迟早也是要和她们商量的。   “他们想收购我们东方教育。”   “什么?!”李梅震惊过后,无比愤怒。   想要他们培训学校,竟然还说这是好事?苏校长也太好骗了!   “他们不安好心,你怎么还能说这是好事?”   苏彤才到李梅反应会很激烈,只是没想到这么激烈。   她站起身,将李梅按在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你冷静下来,听我说。”   苏彤是有她的考量的。   一来她清楚自己真不是这块的料,之所以会走上这一步,都是一系列逼上梁山的巧合。   二来,他们今天上午浅谈了下收购方案,对方愿意沿用东方教育现在的保底和教育方针,再结合他们机构在别处的成功管理经验,相信这样的合作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苏彤神情严肃告诉李梅:“管理方面,我们确实不如别人。别不承认,三百人也许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最大规模了。”   李梅百感交集,一时之间说不清什么感受。   她看着苏彤,幽幽开口:“你有没想过?如果你不是这块料,还有谁是?为什么他们有如此成熟的管理经验,有优异的教育资源,却最终想和你合作?”   苏彤还真没从这方面去想为什么,在她观念里。新东方三个字非同一般,所以下意识人为自己做的肯定不它。   然而李梅却目光坚定告诉她:“你有没想过,自己真的很优秀,对方才会选择跟你合作?” 第186章   苏彤真没这么想过, 她自认平平无奇,主要是没那心气,也没那狠劲   没想到跟着她干了几年的李梅竟然这么评价她, 这让她意外之余也有些沾沾自喜。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哪怕她努力想掩盖自身的光芒。也架不住自身的光芒万丈,到底是掩盖不住被发现了。   苏彤得意扬了扬眉, 拍了拍李梅肩膀:“李老师,我果然没看错你,你果然是懂欣赏我的。”   李梅哭笑不得, 现在是洋洋得意的时候吗?   “苏校长, 补习班是你的心血, 这三年多来你为补习班付出了多少,我们都看在眼里。你真的舍得将它卖给新东方?”   “不是卖。”苏彤纠正她:“是收购。”   “有什么不同吗?”李梅委屈看着她,几年的心血, 怎么能说卖就卖呢。   “有的。”苏彤示意她坐下,趁着今天没别的事,正好可以好好和李梅说一下自己的想法。   “我和对方负责人也不过是第一次见面, 今天只是浅浅聊了一下想法, 这事最终成不成还不好说, 而且培训学校是我们一起干起来的, 我不会擅作主张的。”   哪怕她个人真的很想和新东方合作,可如果一开始就跟着自己干的几个老师始终不能接受,她还是会再好好想想怎么办的。   而且苏彤想要的收购,是友好的,旨在建立更紧密合作伙伴的前提下的, 并不是单纯的为了自己的利益将自己苦心经营了几年的培训学校高价卖了换取个人利益。   虽说对方十几二十年后会成为中国响当当的教培龙头,但那也是十几二十年后的事, 中间这十几二十年什么情况,谁也说不准。她不会只凭一个口碑就轻易做出决定。   在苏彤一再表明态度后,李梅终于能冷静下来听苏彤的想法。   听完后,李梅大概明白了。   苏彤想得是合作,借用对方优异的教师资源和管理经验,管理好现在规模已达三百人的培训学校。   “李老师,你知道吗?一想到全市三百个学生的未来和我有关,我的压力就很大。”   这是苏彤第一次和丈夫以外的人坦诚自己的压力。   三百个学生的未来,她有时候想到都会失眠。   她真害怕,害怕自己要是哪里没做好出现了疏忽,就直接改变了一个孩子的未来。   这话听得李梅有些傻眼,也有些触动。   这几年来,她一直最担心的是苏彤慵懒的性格,真怕她哪天说不理就不理事。   其实,原来他们一群人种,苏彤才是责任心最强的那个。   仔细回想起来,这三年多,补习学校的那些琐碎小事,她能交给他们干就交给他们敢,能不来补习学校就不来补习学校。   但是这三年多来,但凡补习学校有什么事,她从来没退怯过。   补习班从只有几个学生,发展到现在三百个学生,她做的每一个关键决策都没错过。   最开始只有几个学生的那两个月,是她告诉他们不要沮丧,反而要要趁着学生人数不多,把口碑做起来。天天给他们打鸡血,要是他们辅导的这几个学生学习突飞猛进,考上成绩前几名什么的,还愁吸引不了生源?   最后也确实真做出口碑来了,交出来的学生在比赛中获奖,补习班比迎来了转机。   这算是他们补习学校的第一个转折。   后来学生多起来了,她更是逮着机会就给他们灌输什么质量决定培训班能走多远,别的工作都可以敷衍,唯有老师不可以,因为孩子是祖国的未来,等等等等。这些洗脑的话,李梅张口就能说很多句。经过长期的洗脑灌输,这些观念根深蒂固在每一个补习班老师心中。   现在回过头去看,过去这三年多的时间里,但凡她做错过一个选择,补习班都走不到今天。   他们的压力是看得到,摸得着的,比如学生总教不会,学生成绩总提不上去,学生总是要人催一下才动一下。   有形的压力,只要去解决,总能解决掉的。   苏彤的压力却是无形的,它看不见摸不着,却无时无刻不存在着。   慵懒的背后,藏着的是你没想到的巨大压力和责任心。   李梅忽然懂了,懂她为什么会愿意将补习班班卖給新东方。   不对,是合作。   为什么愿意和新东方合作。   对方确实实力很强,特别是在外语培训这块,可以说已经做到了行业的翘楚。   尽管不敢排除苏校长依然有做甩手掌柜的想法,但明白过来后,她相信出发点更加是为了培训学校的孩子们。   李梅的态度没有之前那样激烈,甚至已经可以冷静下来和苏彤商量这件事。   这天回到家,坐在沙发看电视的时候,苏彤和家里人聊起了新东方想收购自己东方教育的事。   公公陆政的反应最激烈,甚至带着偏见直接说:“他们好大的口气,竟然一来就想收购我们市最大的中小学生补习学校。”   苏彤没想到公公会反应这么大,问:“爸,你觉得不好?”   “好什么好?这几年你有多辛苦我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好不容易做出成绩,岂是他们想要就能要的。”   苏彤哭笑不得,不得不和公公解释清楚。   “爸,可是我挺想跟他们合作的。”   陆政完全没想到儿媳妇是这样的想法,整个愣住了。   苏彤本来也是打算和家人详说的,就把下午在学校和李梅说的那番话和家人又说了遍。   毕竟是对着家人,说得甚至还更坦白了些:“我个人是挺看好他们的管理理念的,如果能合作,对本地有需要的学生来说是好事。”   这是真心话,她对教育没什么远见,这三年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如履薄冰。   她能做到的,也就是查漏补缺,在学生现有学习的基础上,帮助他们将自己的补足之处补足,带不了他们去往更高的高度。   苏彤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有情怀,思想觉悟也不高,只是在陆家生活多年,多多少少被感染了一点。   这一个舞台,交给能将它发挥得更好的人,她何乐而不为?   只是,她的懒太深入人心,她还真担心家里人会误会她是早就想把肩上这份责任摔出去。   她紧张看着家人,第一次忐忑自己的想法不被理解。   陆政念了一遍她刚才最后说的那句话。   如果出发点是本地学生,阿彤这考虑未必没有道理。   冷静下来后,陆政叮嘱儿媳妇:“这事还是得慎重考虑,就当是替学生们考察清楚,万一对方不是有心办教育之人,可千万不能让补习学校落入这样的人手中。”   “我明白的。”苏彤郑重点头,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她担心自己在这方面判断不准,将目光投向了丈夫。   人生的关键时刻,她需要亲亲丈夫的帮助。   -   睡前,夫妻俩完成了一项增加夫妻感情的活动后,苏彤便挽着丈夫的胳膊,开始向他寻求帮助。   “这件事你得帮帮我,我害怕自己不够老奸巨猾,万一着了对方的道,做错决定,害了学生们。”   陆一诚笑,故意说:“你的意思是,我老奸巨猾?”   “不老。”苏彤笑眯眯揉了揉他的俊脸,怎么能有人快四十岁了,看上去还这样年轻帅气。   男人果然还是比女人耐老,再过两年,恐怕在别人看来两人只差两三岁。   四舍五入去理解,不就是她看上去老了几岁?   想到这,本已躺下的苏彤又爬下床,找出一块面膜贴在脸上,才又回到床上躺下,继续和丈夫说正事。   陆一诚挺佩服妻子的爱美之心,每晚繁琐的护肤步骤,于她而言竟然还能是享受,换做是他一定没那个耐心。   他也不逗妻子了,耐心和妻子说起了自己的看法。   “难道你没觉得,虽然都是培训机构,但是你们两家的侧重点是不一样的?”   这话猛地点醒了苏彤,脑海里浮现看过的资料。   还真是不一样,他们培训学校的目标学生是中小学生,补强的内容是基础知识。   “他们管理理念先进,教师资源团队也优秀,但是你有没想过,可能这些对于培训学校的三百个学生来说并不切实际。你说带不了学生去更高的高度,但你有没想过,也许这三百个学生,要的并不是去更高的高度?”   见妻子仿佛受到巨大冲击的样子,陆一诚有些不忍,安慰她:“这事不急的,现在是他们想跟你合作,想收购你的培训学校。选择主动权是在你这里的,你可以慢慢想,慢慢谈,想清楚了,谈脱妥了,再来做决定。”   但是,他又不得不提醒妻子一点:“我知道这三年你压力很大,但其实你真的做得非常好。坦白说,我都没想到你能够做得这么好。”   他的妻子有多喜欢钱,没人比他更清楚。但是在培训学校这件事上,他一次又一次看到了她身上的闪光点,也让他更加欣赏她。   “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想过我能够做得那么好?”苏彤脸上顶着面膜,并不敢太敢大动作,生怕反向保养。   “没有没有,我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你干得太出色,超乎我意料。”   苏彤信他这话才怪,想着敷面膜的时间应该也够了,便决定先起身去浴室把脸洗干净。   出房间前,还不忘警告丈夫:“等我洗脸回来,你必须好好给我说说。” 第187章   陆一诚理解的好好说说, 是对自己刚才打趣说的‘没想到能做得那么好’的警告。   已经做好了要哄的心理准备了,谁知道妻子洗完脸回来后,竟真是让他好好说说两边培训机构侧重点不同的事。   这不是妻子第一次如此认真向他请教商业方面的问题, 但每一次都还是会让他诧异。   没办法, 人与人的印象其实是带有非常浓重的主观色彩的。   妻子在他心里的形象,三言两语也说不清, 但就真的跟勤奋刻苦事业心这些扯不上关系,倒是她对自己的评价很客观。   ——咸鱼。   所以,这么咸鱼的一个人, 正儿八经和他说吃喝玩乐以外的事, 他每次都控制不住去觉得意外。   当然了, 意外过后当然又是带着有色眼睛的欣赏。   ——妻子这样咸鱼的一个人,在对待工作的时候却是这样认真负责。   “发什么楞?快跟我说说。”苏彤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半了, 已经属于熬夜时间。   这男人,明明再过几年就四十岁了,怎么那方面体力还是那么好。   不是说男人过了三十岁后大部分都不行吗?也幸亏她比他年轻这么多岁, 不然谁吃得消。   苏彤这就是便准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妻子再次催促, 陆一诚也从诧异中回过神来, 开始和妻子说自己的看法。   两家公司如果目标客户不一样, 哪怕它已经做得很好,可是在面对自己的客户群体时,未必也能做好。   无需说太多,就已经能引起苏彤深思。   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上午和对方负责人谈过后,她是倾向于合作的。从白天到晚上, 一直和同事、家人解释自己为什么希望合作的原因。   是真的想和他们解释清楚吗?但到此时此刻,她才敢承认, 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想说服潜意识里那个不安的自己。   但是在不安什么,她也不知道。   现在,她好像知道了。   她时刻如履薄冰,担心自己做不好,同样的也担心对方做不好,哪怕对方有口碑有实力。   苏彤苦笑,明明她就是一条咸鱼,为什么该死的有时候责任心这么强呢?   她没了白天的雀跃,同时也没了今天一直缠绕着她的不安。   虽然问题依然没有解决,苏彤却能安心睡觉了。   接下来两天,苏彤和对方负责人接触时,比第一天冷静了许多。   几天接触下来,她看到了对方的决心,虽然他们之前更侧重语言培训、重要考试辅导这方面,但现在也意识到了基础知识培训的重要性,会在这方面投入多些人力物力。   苏彤的心安了不少,李梅等人在理智去看待这件事后,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也觉得有一个专业的管理团队带领,补习学校也许能发展得更好。   补习学校上下,现在基本都不再抗拒被新东方收购。   就在双方都确定合作后,两天后,对方负责人带来了收购合同。   苏彤特意找了表妹帮忙,让表妹介绍了G市本地有这方面经验的律师帮忙把关合同条款。   对方不愧是行业龙头,做事也确实光明磊落,合同条款还算公平诚恳。   双方约定就合同部分细节条款修改后签约。   苏彤好奇问了句:“你们在各地开分机构的时候,没考虑过如果业绩不好会怎么样吗?”   负责人笑了笑,点头道:“这个当然有,不过我们对开设分机构的选址是经过严格考核的,不会随便开设。”   “但是再严格地筛选,也不敢保证百分百。”   “你说得对,所以如果业绩一直做不起来,也确实没办法一直养着这么多老师,还有承担庞大的办公场地成本。”   言外之意,自然是结束营业。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苏彤心情突然沉重起来。   送走对方负责人后,苏彤呆坐在办公桌前,什么都没做,脑袋一片空白,又觉得想了很多。   直到李梅进来,才打断了她的发呆。   李梅问她:“想什么呢?”   苏彤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好像在想合作的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合作的事不是已经敲定了吗?”   “不是还没签合同吗?”   “你是怕对方临门一脚生变?”李梅笑她:“对方挺有诚意的,比我当初以为的有诚意多了。”   至少她没想到,苏彤还能拥有百分之四十一的股份。只要苏彤没完全退出,她就不会有那种培训学校被卖了的感觉。   苏彤也承认,对方列出的合同条款确实有诚意。   “李老师,如果我告诉你刚才在想什么,你一定会很诧异。”   “说来听听。”李梅还真是被勾起了好奇心。   “我刚才在想,其实我们东方教育,好像比新东方有实力。”   李梅又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别人是全国很多地方都有分机构的集团公司,他们不过是在G市做到三百学生规模培训学校,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的。   不过对方是苏彤,说这话又好像不奇怪。   以为她开玩笑,李梅敷衍附和道:“对对对,我们确实是更有实力。”   “我说真的。”苏彤忽然正经起来,看得李梅不由也收起笑容。   苏彤刚才看似发呆的时候,一直在若有若无想着这个问题。   今天和对方负责人最后聊的那番话,让苏彤生出了类似这样的模模糊糊感触。   但是现在,就在和李梅聊天的这会功夫,这个问题的答案突然清晰了。   对方确实很强大,在多地都有了分机构。而他们只扎根本地,规模可能也就这样了。   但规模扩大的同时,也承担着较高的成本和风险。相反地,他们这种只扎根本地的‘小作坊’,只要不作妖,可能反而会比较不会有突然倒闭的一天。   李梅赞同苏彤说的,但是有一点,她认为苏彤考虑漏了。   生源就这么多,如果别的培训机构壮大,就意味着他们的生源减少,没有生源,培训学校也迟早得走上消亡。   “对啊,你说得没错。”苏彤两眼亮晶晶。   可对她来说,学生有更好的选择离开是好事。她怕的从来都是他们培训学校德不配位,辜负了选择他们的学生。   想通这一点后,苏彤突然觉得世界明亮开阔了。   她让李梅立刻找来几位骨干老师,她必须要立刻开个紧急会议。   李梅被搞糊涂了,不过还是依吩咐找来了几个老师。   这场会议,后来被几个老师称为‘改变命运的紧急会议’。   谁能想到啊,一个小时前还以为学校要被大培训机构并购,一个小时候校长竟然告诉他们,不并购了,他们要继续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直到没有学生需要他们。   虽说是培训学校,可也是要挣钱的,有哪个老板是奔着干着干着没学生的目的经营的啊,也就他们苏校长了。   对于校长的决定,他们当然没有意见。   只是,之前还给他们画饼,什么傍上这条大船以后,培训学校的路才能越走越开。   还没开始幻想吃饼呢,就又告诉他们,饼没了,准备过苦日子,干到没学生为止吧。   变化之大,让人惊叹。但想到对方是苏校长,又好像没什么不能理解的,确实是她会做出来的。   说完自己的想法,苏彤有些不安看着这几位跟着自己干了很久的老师,叹了口气:“没有粗大腿抱了,你们会不安吗?”   听到这话,李梅最先笑了:“算了吧,回过头看,这三年多来就没一天安心的。”   几位老师认同地点了点头。   李梅又说:“再粗的大腿也有抱不动的一天,其实好像也没什么区别。”说着,她话锋一转:“而且人家还会请名师来兼职,那我们这些才高中毕业的,岂不是被比得什么都不是?”   还真是这样,几位老师又点了点头,比刚才还用力了几分。   他们都不过是高中毕业,教小学生和中学生基本的书本知识还行,其他什么拔高辅导,完全应付不来。   越想,他们怎么越反而觉得不并购了更好呢?   俗话说得好,有多大的脑袋戴多大顶帽子。   他们也就这样,安安分分和以前一样干挺好的。   -   两天后,苏彤郑重拜访了新东方在G市的负责人,为自己的突然反悔致上十二分歉意。   对方很诧异,显然不理解苏彤这行为。   苏彤倒也还算实诚,告诉他:“其实就是突然觉得,我继续干下去的话,反而能保证干到只要有学生需要我们都不倒闭。”   这理由让负责人一滞,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半响后,忽然一笑。   “苏校长,你的人品比我以为的要高贵许多。”   “别这么说别这么说。”苏彤连忙摆手:“其实我真的没什么干教育的心思的,只不过是已经干着了,只能硬着头皮往下。”   笑了笑,她真诚说:“其实你们才是能在这一行能走远的,我真心祝福你们在G市的分机构能茁壮成长,越干越大。”   苏彤这话说得无比真诚,也是发自真心,听得对方负责人都生出了几分动容。   “说实话,严格说起来我们算竞争对手,我们还是第一次被竞争对手如此真诚祝福。”   “一切良性的竞争都不应该只站在对立面,你说得对,从行业上看,我们是竞争对手,但我也看到了,我们其实也能是好的合作伙伴。”   “这话怎么说?”负责人真好奇了。   “你想啊,我们其实也就做做基础的课外辅导,如果真来一名天才学生,或者是想追求更深层次辅导的,我们也非常有自知之明,肯定应付不来。不管你信不信,如果有一天真有这样的学生有这样的需求,我一定会推荐你们。”   听到这话,负责人也笑了,真诚且有些惋惜道:“很遗憾并购到最后一步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但是我觉得你说得对。希望我们以后还能以另一种方式合作。”   说完,朝苏彤伸出手。   苏彤也伸出手,和他礼貌一握。   -   苏彤实在做完这一切后,才告诉家里人,自己最终还是拒绝了新东方的并购。   全家人都很意外,除了陆一诚。   陆母不解问:“你不是说他们很强,一直都很想并购的吗?”   “他们是很强,但最后我发现,我们的教育理念其实不一致。不对,也不能说教育理念,应该是方向定位。”苏彤早想好了说辞为自己变来变去的行为解释,脸不红气不喘往下说。   “在准备签合同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凭着我们陆家的实力,哪怕补习学校走到亏钱那一步,也能支撑下去。可是和他们并购后,如果真到了不能盈利那一天,肯定是会被断臂求生存的。他们是企业,这样做当然无可厚非。但我从来没当自己是企业家,刚开始开补习班那会,你们不也都觉得我会亏得需要一诚贴补吗?”   “既然一开始,我就不是抱着挣钱的目的开补习班的,而我们家也有那个能力,何不继续坚持下去呢?”   对于苏彤这决定,陆政是最开心的。   他笑道:“你这决定是对的,教育不能只看挣不挣钱嘛。”   苏彤点头,却也不得不公道说一句:“但是教育类企业,要长久经营下去,必须得现实些考虑挣不挣钱,不然什么都做不起来。”   确实是这个道理,陆政也认同。   也许是他自私吧,他们家已经有一个非常能挣钱的了,也不缺钱,儿媳妇能不从钱的角度去做教育,他非常欣慰。   这一插曲,折腾了半个月,起起伏伏后是这样的结果,既是意料之中,又好像有点意料之外。   不过这事也不是完全没意义的,通过这件事后,苏彤明白了自己坚持下去的意义。   比起三年多前莫名其妙开始,被逼上梁山做强做大,这次她是清楚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要怎么干了。   这事才过去,一看日历,发现后天就是表弟邀请他们回去做客的日子。   苏彤这才有心思和婆家人分析猜测,表弟怎么突然如此郑重。   陆老夫人猜他可能就是太想念她这个表姐了。   陆母则不然:“我总觉得这个日子有什么意义。”说着,转过头看向苏彤,问她:“这一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比如谁生日什么的。”   苏彤摇头:“没有谁生日啊。”   陆一诚让她别好奇了,反正过两天就知道了。   “也是。”苏彤开玩笑对婆家人说:“你们说那小子不会是想带对象回来给我们看吧。”   陆老夫人笑:“不可能的,国豪那孩子傻乎乎的,怎么可能自己找到对象。”   苏彤也觉得可能性不大,表弟读的那个专业,可是和尚班。   “我们也别乱猜了,后天去就知道了。”陆老夫人虽然这么说,但满眼都是对后天去魏家的迫不及待。   人是有直觉的,有时候就是会莫名觉得一件事不简单。   二十号这天,苏彤等人在陆家吃过早饭后,不早不晚出发去魏家。   因为人人都想去,所以开了两辆车。   路上,苏彤对同坐一辆车的奶奶和丈夫说:“都说不好奇,结果连爸都好奇要过来。”   这点陆老夫人也是没想到的,她还以为儿子不会凑这个热闹,毕竟昨天她和儿媳妇在家里说这个的时候,他在旁边看报纸看得格外认真,可是半点都不感兴趣的样子。知道今天起得比谁都早,还主动说要当司机,生怕不要他去似的。   陆老夫人开玩笑道:“你爸这个人啊,是越来越八卦了。”   半点都没觉得,这话其实也同样适合自己。   苏彤抿唇笑了笑,其实她也并不介意大家一起来,舅舅他们就更不介意了,甚至只会开心。   陆家一行人是上午八点多出发的,路况不错,十点多就到了魏家村。   魏秀芝听到汽车轰鸣声,赶忙跑出来迎接,看到许久不见的表姐还有两个孩子,高兴地上前一一拥抱。   陆敏也很喜欢这个小姨,看到她小姨小姨地叫。   陆熠性子则十足随了父亲,见到魏秀芝,礼貌又不失沉着冷静喊了声小姨。   魏秀芝自然是不会因为孩子的表现不同而计较,只是每次看到小外甥,都忍不住在心里呐喊,怎么能这么像!看到小外甥,就仿佛看到了缩小版的姐夫。   明明表姐的影响力也很强大,敏儿虽然不是她亲生的,性子也像足了她。怎么反倒这个亲生的儿子,反而像足了姐夫。   不过都是她的亲亲外甥,就算是像姐夫,她也是疼爱的。   很快,孙红梅和魏光亮也出来了。   苏彤进屋后,四处打量,发现郑重邀请她的人并不在,便问:“国豪人呢?”   魏秀芝告诉她:“半个小时前接了个电话就骑着摩托车出去了,说去一会就回来,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谁知道是不是被同学叫出去玩了,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比十来岁那会还更不靠谱。”孙红梅也骂这个没交代的儿子,说着话,手并没停下来,给陆家人泡茶。   魏秀芝则是帮着把表姐带来的东西放好,还拿出零食给两个孩子吃。   没多久,院门外传来摩托车轰轰轰的声音。   孙红梅往院门口的方向看去,笑骂道:“这声音一听就是我那辆嘉陵,这臭小子,算他回来的及时……”   说着,看到出现在院门口的人时,孙红梅仿佛被冻住了般,就连脸上的笑容也定格住了。   不仅她,其他人也差不多,包括苏彤。 第188章   孙红梅看到儿子旁边站着的姑娘时, 想到的便是,老天爷,他们魏家祖坟是又要冒青烟了吗?   眼前这姑娘长得水灵灵的, 两条辫子乌溜长。穿着棕色长款大衣, 非常显气质,但也看得出来不便宜。   姑娘显然也没想到, 还没进院门虽然看得出有点怯怯怕生,但总体反应也算落落大方,微笑看向魏国豪, 颇有‘原来你这么隆重对待’的那个意思。   苏彤在这笑容里看到了熟悉感。   她推了推舅妈, 率先从发愣中反应过来。   孙红梅被外甥女这么一推, 也回过神来,真心实意扬起一个笑脸,笑着走出院子。   “国豪, 这是……?”孙红梅激动地不停搓手。   这就是儿子长大了,带对象回家的心情吗?   只是,她又忍不住在心里骂儿子, 要带对象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明明人前天就回来了, 竟然还瞒得死死的。弄得她一点准备都没, 屋子没收拾,自己也没收拾,穿的还是破衣服。   人家姑娘一看就知道是城里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嫌弃她的穿着。   孙红梅越想越生气,碍于大局面前, 只能强压住怒火。   等着,等姑娘走了, 她非得将这个儿子打一顿。   魏国豪看穿母亲温和眼神背后的杀气,下意识抖了抖,和母亲以及亲人们介绍:“这是我同学,赵玉华。”   言简意赅,多一点暗示都没。   不过转头向赵玉华介绍自家那些亲戚时,倒也周详。   赵玉华一甩刚开始的紧张,魏国豪没介绍一个人,就落落大方跟着喊。   苏彤觉得这姑娘真不错,比表弟大方多了。   都带回家了,还说什么同学。   等逮着机会,她一定要狠狠教育一下这个表弟。   苏彤见舅妈和舅舅都乐得不知道招呼人了,只得站出来,招呼人进屋坐。   听到这话,孙红梅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礼貌,也连忙热情吩咐儿子把人带进屋。   偌大的客厅,只是多了一个人而已,却显得比平时要热闹了许多。   孙红梅亲自给儿子对象倒了杯茶,赵玉华连忙站起身接过:“阿姨,您也坐下来歇会吧,不用招呼我的,有事我会直接喊国豪的。”   “诶诶诶,好的。”孙红梅走到丈夫旁边的椅子坐下,同时不停给女儿和外甥女打眼色。   魏秀芝知道母亲什么意思,淡淡一笑,低下头逗陆敏。   孙红梅只能将希望都寄托在苏彤身上,无声催促着,让她赶紧和对方多聊聊,最好多问些情况。   苏彤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舅妈这是当人家姑娘视力不好不成,这么明显的挤眉弄眼。   不过她到底没辜负舅妈的期望,热切和赵玉华聊起天来。   “国豪还说他们班是和尚班,没想到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同学。”   赵玉华笑道:“他那个班确实是和上班,我和他不是个系的。”   哦,不是一个系都能认识,缘分啊。   苏彤笑眯眯又问:“赵姑娘哪个系的呀?”   抱歉,补习班老师上身,说话不自觉带上了哄骗小朋友的语气。   “我是外语系的,第一语言是英语,第二语言是日语。”   对苏彤这个没天赋的语言白痴来说,听到对方是学外语的,不由小小崇拜了下。   这个年代可没几个孩子能从小学外语,大学能考上外语系,多少是有点天赋的。   她下意识夸赞,打趣表弟道:“人家姑娘外语系的,是怎么给你认识到的?”   魏国豪不争气脸红了,心急之下嘟囔道:“什么我认识,是她跑过来认识我的。”   赵玉华到底是姑娘家,听到这话,那藏在桌子下的脚立刻踢了他一下。没把握好力度,疼得魏国豪哎哟一声,也让他连忙改口。   “不是她跑过来认识我的,我们是在一次校园活动中偶然认识的。”   赵玉华这才满意,笑眯眯补充道:“是的,在一次义卖活动中认识的。他们系几个男生,个个害羞的都不敢张口。我们系的摊位刚好在他们旁边,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帮他们卖了。”   “不至于吧。”孙红梅嘶了声,一脸狐疑看着儿子,“他放假回来都会帮我开店,高中有个寒假还自己跑出去摆摊。这孩子脸皮厚着呢,不至于张口都不敢啊。”   一下子被老母亲爆了那么多往事,魏国豪急了:“谁脸皮厚了?妈你别乱说话。”随后为自己狡辩:“在学校义卖,对着的都是同学,这才不好意思。”   “是这样吗?可一个学校那么多人,你也不可能每个同学都认识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该不会是旁边刚好有什么同学,让你们不好意思吧。”魏秀芝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就说中了弟弟的心事。   魏国豪脸更红了,这还是他亲姐吗?这还是读书的时候省吃俭用都要给他买连环画的,那个对他极好的亲姐吗?   魏秀芝见好就收,说穿了弟弟的心事,便又和外甥女一起嗑瓜子。   在场的人,除了两个孩子都明白怎么回事了,忍住笑当不知道。   苏彤继续若无其事和赵玉华聊天:“玉华是哪里人啊?”   才聊了两句,已经亲热上升到直呼名字,不过并没有谁觉得这称呼唐突,包括魏国豪和赵玉华两位当事人。   “广州的。”   广州,大都市。   孙红梅下意识握紧拳头。   从小姑娘的穿着打扮,还有这大方的谈吐,她就猜到对方家世肯定不差。   她儿子配得上人家吗?   “广州过来挺远的,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吧?”说到这,苏彤真想批评表弟。怎么能让人家姑娘这么奔波呢,应该是他们一起去广州,到人家姑娘家拜访才对的。   赵玉华笑着解释道:“不奔波,我这几天刚好有事一直待在县城,今天事情才忙完。忙完特意想过来拜访一下叔叔阿姨。”   “原来是这样。”苏彤忍不下去了,立刻批评表弟:“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有车,去县城方便得很,可以直接去接玉华。”   “我……我……”魏国豪看看表姐,又看看赵玉华。   赵玉华这时候也开口,帮着解释:“是我不让他说的,坐车真的挺方便的。”说着,她话一转,带着几分忐忑问:“我突然拜访,是不是太唐突了?”   “怎么会唐突呢,国豪这孩子二十多天前就提前和我们打好招呼。”孙红梅连忙说,丝毫不在意,儿子在听到她这句话后绝望的捂脸。   孙红梅还嫌暴露得不够,叹了口气又说:“只是这小子没告诉我们谁要过来,弄得我一点准备都没,实在不好意思。”   “妈,你能不能喝口茶歇会?”魏国豪一脸生无可恋。   赵玉华连忙说:“阿姨,你别这么说。又不是外人,不需要什么准备。”   孙红梅听得心里更加喜欢了,多懂事的姑娘,怎么就看上她那个傻儿子了呢。   祖宗保佑,一定是祖宗保佑。   既然是女方的意思,苏彤也不好批评了。但这事到底是表弟做得不妥帖,就算是人家女方说不用,他身为个男人怎么能真的让人家一个女同志自己坐车。   这要不是自己表弟,非得给她嫌弃死。   赵玉华这姑娘挺好的,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她看了眼舅妈,感受到了舅妈平静表面下的波涛怒气。心道,表弟惨了,等赵姑娘离开后,不脱一层皮才怪。   苏彤心疼,真心实意对赵玉华说:“我这个表弟挺不开窍的,真是难为你了。”   赵玉华深有感触,点了点头:“确实挺不开窍的,不过他们那个专业的好像都差不多。”   说到这,她又忍不住扬起嘴角。   苏彤到底是有点生活经验的人,一眼就看出这事属于恋爱中的幸福女人才会有的笑容。   跟她表弟这样一个木头谈恋爱,也能有这样的幸福感,这姑娘真是朴实且珍贵。   魏国豪不甘心被这么说,还嘴道:“你们外语系还不是差不多个个都是书呆子,整天就捧着本英语书背单词背课文。”   “我们那叫刻苦勤奋。”   “我们还是心无杂念呢。”   赵玉华说不赢他,瞪了他一眼,魏国豪下意识闭了嘴。   说不过就凶,这一幕,苏彤看着格外眼熟,咋那么像自己偶尔对陆一诚呢。   她看了丈夫一眼,恰好他也看过来。   苏彤嘿嘿冲他一笑,低头端起茶杯佯装喝茶,顺便隐藏已经藏不住的笑意。   再抬头,她也不装了,直接挑明:“恕我直言,你们两个是不是在处对象?”   其实答案很明显,不是处对象,表弟会如此郑重让他们都过来?不是处对象,人家姑娘会特意拎着礼物上门拜访?   “姐……你、你……”魏国豪脸胀得通红,看着苏彤,磕磕巴巴说不出话。   赵玉华也难得红了脸,娇羞低下头。   “呵呵,人家姑娘害羞正常,你一个大男人脸红什么?”苏彤一脸嫌弃,“人家姑娘都上门拜访了,你连承认你们俩在处对象的胆量都没?”   “不是,我又不是这个意思。这、这么明显的事,非要、要说出来吗?”魏国豪被说得羞愧不已,看了眼看上去虽然害羞,但是却勾起嘴角坏坏偷笑的赵玉华,他真有一种百口莫辩的无奈。   这事,真的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他要怎么跟家里人说呢。   “不是什么,老实告诉你,现在是看在玉华的面子上,我才忍着。”孙红梅忍无可忍,开口了,话里话外透着满满的杀气。   魏国豪听得下意识抖了抖,一脸惊慌问母亲:“妈,你不会是想等她离开后,揍我一顿吧。”   虽然已经很久没被母亲揍过了,但被揍的滋味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呵呵,怎么会呢。”孙红梅咬牙切齿冷笑。   揍一顿怎么解恨,他非得剥他一层皮不可。 第189章   苏彤捅破那层纱后, 聊起来就更随意了。   赵玉华也是个大方的姑娘,陆魏两家人好奇什么,都能大大方方分享。   越看, 孙红梅越嫌弃自己儿子。   真是没对比就没伤害, 和魏家村那帮孩子比,自己这个儿子确实挺优秀的。但和人家这个大城市来的姑娘比, 就真有点上不了台面。   真不知道这么好的姑娘,到底看上自己儿子什么。   闲聊中,时间不自觉来到十一点, 孙红梅才惊觉反应过来, 得去准备午饭了。   赵玉华离开之前也向有经验的同学请教过, 被传授了些到了对象家要好好表现的洗脑言论。听到孙红梅说要去厨房,期期艾艾站起身,想说帮忙, 但是又忐忑不安自己能帮什么,最后巴巴看着孙红梅。   不等孙红梅反应过来,魏国豪就将人拽回到椅子上坐着, 红着脸说:“你歇着。”   孙红梅也笑道:“要是觉得在家里无聊, 可以让秀芝和阿彤带你四处逛逛。”   苏彤也说:“逛逛怎么样?”   “行。”赵玉华也不扭捏, 她确实连最基本的烧火都不会, 强行帮忙只会帮倒忙。   陆家三位长辈借口年纪大不想走,留在魏家。   苏彤陆一诚以及魏家姐弟,还有两个孩子,陪着赵玉华出门了。   逛着逛着,慢慢地就分成了两队。   几个女的还有两个孩子走在前头, 魏国豪和陆一诚慢悠悠隔着一段距离跟着。   偶尔遇到村里其他人,都向赵玉华这个生面孔投去好奇的目光。   魏国豪脸上依然多少还能见到囧困之色, 目光一直紧随着赵玉华。   陆一诚先开口,问他:“怎么不提前和家人说明白带对象回来?”   魏国豪低下头,脚边刚好有颗石子,被他轻轻踢飞。   “没把握?”   陆一诚一下子就说中了魏国豪的心事,吓得他瞪大眼睛。   这反应,显然是猜对了。   男人之间的交流,有时无需太多语言,就明白对方什么意思。   陆一诚感慨万千,自己这个小舅子到底是长大了。   几年前还是一个和村里的小孩子交换着看连环画的大男孩,现在已经长大到会因为感情苦恼,还背上沉重的心理负担了。   他忍住笑,说:“人家小姑娘寒假选择来我们县城,也是因为你吧。”   魏国豪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他们今年学校有支教的传统,今年恰好安排在他们县城一个小学,玉华才特意报名的。   天知道他知道赵玉华要去的时候有多崩溃,虽然是县城的小学,但安排的宿舍是平房,还没厕所没热水器。想洗澡还要去公共澡堂打热水,上厕所还得去公共厕所。   她哪里吃过这种苦!   支教多少天,魏国豪就担心了多少天。   不过半个月的支教生活,他觉得比一个学期还长。   一边心疼她受这样的苦,一边又在心里告诉自己,等知道吃苦是什么滋味了,也许就不会再粘着他了。好了,每次想到这里,他就睡不着。   想起放寒假的这十几天,魏国豪忍不住挠了挠头。   这番心理经历没人知道,哪怕对着最敬重的姐夫,他也没脸说出来。   陆一诚却多少猜到了点,不到这一天都不敢和家里人说对象要过来,是害怕对象接受不了魏家的条件,临阵逃脱吧。   感情这事,果然容易当局者迷。   “都已经来到县城了,还没把握。”   陆一诚看了小舅子一眼,虽然已经二十二三岁了,到底还是显稚气。   魏国豪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和姐夫袒露了点心声:“她从小在广州长大,生活条件比我好太多。”   陆一诚拍了拍他肩膀,精准问道:“不会是人家小姑娘主动追求的你吧?”   “姐夫……”魏国豪涨红了脸,今天短短半天,他都记不清自己红了多少次脸了。   陆一诚心道,果然。   这小子也算傻人有傻福,如果不是碰上个性子大方勇敢的姑娘,搞不好就要和心仪之人擦肩而过,遗憾终身。   他真心实意道“小姑娘挺不错的,你小子有福气,要珍惜。”   “她确实挺好的。”魏国豪红着脸开口,“只是也挺傻的,也不知道看上我什么。”   陆一诚笑问他:“你很差吗?”   魏国豪又踢飞了一个石子,闷闷说:“就感觉她可以选择更好的。”   他清楚得很,在魏家村这个圈子来说,他是挺不错的。可大学里哪个不是天之骄子,比他条件好的多得是。   “什么叫更好?难道你以后会混得很差?”   魏国豪顶着姐夫质问,憋了半天,憋出三个字:“不知道。”   他觉得自己肯定不会差,但是还没发生的事他又不想说空话。   “小姑娘家庭条件很好很好?”   魏国豪看了眼走在前头的赵玉华,抿唇点了点头。   父母都在国家机关工作,和他们家比,她家条件好太多太多,所以他才会这么没自信。   他自己这么认为,可在陆一诚看来,他不过是太在意所以才会胡思乱想这么多。   少年郎的爱情,还真是有着一股让人羡慕的傻劲。   “小姑娘已经主动走了很多步了,你不会真让人家走九十九步,你才有勇气走那最后一步吧?”   魏国豪被说得很羞愧,低下头不敢看姐夫。   陆一诚拍了拍他肩膀:“好好想清楚,别自己给自己套枷锁。不然哪天人家小姑娘攒够了失望真转身走了,你哭都没眼泪。”   “男子汉大丈夫,要自信。虽然现在给不了小姑娘太好得生活,但要有以后一定能让她过上好日子的决心。”   魏国豪有将这番话听进去的,点了点头。   “而且你家的条件真不差,市里有商铺,镇上有房子和铺子。有个当律师的亲姐,有个开补习学校的表姐,还有个勉强称得上事业成功的姐夫。这条件差吗?还是说你没将我们当成家人?”   “怎么可能。”魏国豪急得直跺脚。他真没这么想,只是一钻牛角尖后,满脑子都是自己父母不过是农民,而她父母是国家干部。   听姐夫这么说后,他还真觉得其实自己和赵玉华的差距也不是很大了。顿时又变回了以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头脑聪明思想简单的魏国豪。   他的整个变化,在一行人逛了一圈魏家村回到家后,赵玉华第一个察觉到了。   她真好奇,刚才在路上姐夫和他说了什么,让他变化那么大。   不过相比好奇,她更高兴。   她一直就认为,这傻小子只是脑子还没转过那道弯,只要想通了肯定会不一样。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苏彤也察觉到了,太好奇了,迫不及待将丈夫拉到一边,问:“你和国豪说了什么?怎么逛一圈回来,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   陆一诚笑,故作深沉道:“也没什么,就是来了一场男人之间的交流。”   这话听得苏彤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抱歉,她腐了。   陆一诚不知道妻子想歪了,还等着她往下追问呢,谁知道她突然闭了嘴,最后只好主动坦白和小舅子聊了什么。   知道真相的苏彤眼泪流下来,笑的。   果然不管多聪明的脑子,一旦陷入爱情中都会直线降智。   其他人听不到苏彤和陆一诚聊什么,只看到了陆一诚深情且宠溺看着妻子,而苏彤则笑得整个人后仰。   好一幅你在闹我在笑的美丽画面。   正是对爱情有着美好向往年纪的张玉华看得无比羡慕,小声和魏国豪说:“姐夫对姐真好。”   “那确实是。”这个魏国豪也是看在眼里的,姐夫做的,真让人没话说。   目光一移,又看到两个孩子紧挨着坐在一起看连环画,赵玉华忍不住又小声对魏国豪说:“两个孩子感情也真好,根本看不出不是一个母亲生的。”   “敏儿是表姐带大的,和一个母亲生的没区别。”   “真好。”赵玉华叹了句,不仅是说两个孩子的感情,更是感叹今天自己看到的,不管是魏家父母,还是表姐夫妻,又或是魏陆两家的感情,都让她觉得真好。   她家就她一个孩子,虽然父母感情也很好,但只有三个人的家到底冷清了些。   看到魏陆两家人,她真觉得这种氛围和睦的大家庭真好,甚至迫不及待想加入。   -   想通后的魏国豪对赵玉华大方多了,吃午饭的时候甚至还主动给她夹了几次菜。   孙红梅震惊到努力扒饭来掩盖,心里直叹不可思议,她这个木头儿子原来是这样的高手。   臭小子,等人家小姑娘回去了,她非得好好审问审问,在学校到底还有没有骗别的小姑娘。   她一边想,一边又在心里说不可能。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能有个对象已经够让人震惊的了,怎么还可能有那本事骗第二个。   吃过午饭,赵玉华本来是想坐下午三点多那班车回县城,第二天再从县城汽车站坐车回广州的。   苏彤听后立刻不同意,批评表弟:“怎么能让一个长得这么漂亮的姑娘自己一个人坐车回去呢?”   随后转过头,对赵玉华说:“今晚就在这住下,和秀芝一起睡,明天再让国豪送你回广州。务必亲自将人送到家。”   最后那句话是对魏国豪说的。   赵玉华对于这安排没意见,能和魏家人再相处一晚,她非常高兴。   魏国豪被表姐训斥得一脸委屈,说了声知道了,然后还小声嘀咕了句:“我本来就没放心让她一个人坐车回去。”   “你说什么?”苏彤听到了,故意问,想让他大声说出来。   谁知道魏国豪脸皮薄,没勇气说,气得苏彤差点翻白眼。   既然今天不走,魏国豪就想带赵玉华去自己小时候常玩的地方看看。   赵玉华当然也感兴趣,两个小年轻人说说笑笑又出了门。   孙红梅看着两人的背影,欣慰又感慨。   “没想到啊,国豪这小子竟然走了这样的狗屎运,找到个这么好的对象。”   说着,目光转向女儿。   魏秀芝突然心生不妙。   果然,听到母亲说:“现在就剩你了,你的事定下来,我这辈子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了。”   说完,又担心自己给女儿的压力太大,连忙又说:“当然了,妈不是催你,妈相信你是有分寸的。”   苏彤看向表妹,贼兮兮冲她笑。   在表弟带对象出现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压力给到表妹了。 第190章   魏秀芝其实也想到了, 弟弟都有对象了,父母怎么可能不说自己。   心里也清楚,接下来自己惨了, 肯定免不了被父母唠叨。   只是没想到母亲那么迫不及待, 弟弟的对象都还没走呢,按理说热乎劲应该还在那边。怎么吃了顿饭, 就唠叨到自己身上了?   不过,现在她也是大人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 母亲说什么都不敢吭声。   她拿出律师的思维逻辑和口才, 一句句和母亲‘讨论’。   “妈, 你刚刚那话就不对了。人只要想操心,怎么都有操不完的心的。没对象的时候,操心找对象。有对象了, 操心结婚。结婚了,操心生孩子。生孩子了,操心生几个。哦, 对了, 现在计划生育了, 也由不得你想生几个。”   这一番话, 听得孙红梅目瞪口呆。   她没想到女儿当律师后,反驳起自己也如此有条理,一下子真被气到了,凶巴巴道:“读多了几年书,来气父母了是不?”   “没有没有。”魏秀芝哪敢哦, 只是这样反驳几句,已经用尽了勇气。她不敢再多说, 生怕真惹怒了母亲。   表妹这番话,苏彤是深有感触的。上辈子身边的朋友,十个有八个就是她说的那样,所以不自觉点了点头。   看得孙红梅捂住胸口哎哟了声:“好啊你们,一个个翅膀硬了是不是?”   魏秀芝清楚,表姐已经嫁人了,姐夫就是她的免死金牌。   自己可没有,母亲如果真生气了,搞不好真会当这么多亲戚的面骂自己。   想到母亲骂人的厉害,魏秀芝不得不采用第三十六计,打算暂时离开一下,让母亲冷静冷静。她   站起身,借口带陆敏出去玩。   陆敏不知道自己是借口,在院子里和弟弟玩得正开心呢,听到小姨说要带他们出去玩,牵着弟弟屁颠屁颠跟上。   陆熠到底还小,孙红梅不放心。   陆母宽慰她:“放心吧,小熠人小鬼大着呢。”   她这孙子,和儿子小时候真没什么两样。   省心是省心,就是没那么好玩,不过她看儿媳妇好像很开心儿子这样懂事,只能说母子之间也讲究什么锅配什么盖吧。   听到陆母这么说,孙红梅也不阻拦了,摇头叹气和陆母诉起苦:“秀芝这孩子,以前根本不敢这样跟我说话。”   “孩子长大了都是有自己主见的,秀芝是个懂事的,我们做长辈的要学着宽心些。”   听到母亲这话,陆一诚没忍住低笑出声。   果然道理人人都会说,但搁自己身上就未必能做到。   当时他们劝自己结婚的时候,可不见得能宽心。   不过也好在他们不宽心,不然要错过阿彤了。   陆母就坐在儿子旁边,怎么可能没听到他那声微乎其微的低笑声。   她看过去,两人的眼神有了短暂的对视。   当母亲的,又怎么会不明白自己孩子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陆母短暂瞪了儿子一眼,继续接着和孙红梅聊。   这时候,到底是当母亲的才懂另一个母亲的心。   在陆母的开解下,孙红梅想开了些。   她觉得亲家母说得很对,二女儿好歹是研究生毕业,现在还有一份非常不错的工作。就算年纪大了点,肯定也能找到个好对象的。而且现在大城市上班的年轻人结婚都比较晚,二十八岁根本称不上年纪大。   想到女儿的年纪,孙红梅的心还是又揪了下。   自欺欺人这事,也不是每个人都干得来的。   二十八岁,年纪到底是大了些。如果这两年不抓紧找个对象,就成三十岁的老姑娘了。   越想越觉得不能放任,这两天趁着女儿在家,还是得和她好好聊聊。   不然村里人肯定会议论,弟弟都有对象了,这个做姐姐的还是老姑婆。   孙红梅想得没错,村子就有人今天这么议论了。   魏国豪开摩托车载了个女的回来,村里可是不少人看到的。加上临近中午时分,一行人又在村里转了圈,开始没看到的也基本都看到了。   几个八卦的妇女,早迫不及待围在一起说孙红梅家孩子的事。   “我敢打赌,那姑娘就是国豪的对象。”   “看那姑娘的衣着打扮,肯定是城里的。孙红梅命真好啊,不仅女儿能嫁到城里,娶的儿媳妇还能是城里人。”   “不还有个女儿没结婚嘛,你怎么敢肯定以后就一定嫁给城里人?”   “还用说吗?秀芝现在可是在很大的外国人的公司上班,你觉得她会找个农村小伙子?”   “这个谁知道呢。”   话虽然这么说,其实她心里想得也是和对方一样的。   自己条件这么好,怎么可能找个农村的。就算魏秀芝年轻一时昏头,孙红梅这么精明的人,肯定也不会同意。   听到她说魏秀芝年轻,另外几个人忍不住噗呲笑出声。   “都二十八、九岁的老姑娘了,还年轻。”   “就是,我跟她这个年纪,孩子都生了三个了。”   “不说都忘了,秀芝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当弟弟的都有对象了,她这个当姐姐的还没有,红梅估计也着急了吧。”   “能不急吗?我们村就没谁这么大年纪还没嫁出去的。”   “但平时也没见她着急啊?”   “红梅这么要面子的人,会在你面前表现出来?”   “那也是。”   “秀芝这孩子,优秀是优秀,老不找对象也不对。”   “给你选,你是会选孩子大学毕业进好的单位挣钱,还是到了年纪就结婚生孩子?”   这问题一出来,还真让几人都犹豫了。   能上大学,挣大钱,这当然是最好的,但是到了年纪不结婚生孩子也不行。   女人们议论着着魏秀芝年纪大还没对象,却丝毫没去想,村里可多的是三四十岁还娶不到老婆的寡汉。   聊着聊着,突然看到魏国豪陪着对象正往这边走来。   几人立刻闭了嘴,眼睛控制不住不断往他们那边瞄。   魏国豪也看到了她们,虽说他早已经习惯了,却担心赵玉华不习惯,忙问她要不要走另外一条路。   赵玉华当然也看到了那几个不断偷偷望向他们这里的几个大婶,笑问他:“是因为她们?”   魏国豪点了点头,有些事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   “你不知道,乡下这地方,一年到头就没几个生人,我们村的人又喜欢嚼舌根。她们现在肯定对你充满了好奇。”   “好奇就好奇呗,对生人好奇也正常。”赵玉华并不惧怕,坚持要走那里。   魏国豪挠了挠头,最终还是依她。   反正只要他们不分开,以后这场景肯定还会遇到。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走近后,早就眼巴巴看着他们的几个大婶,立刻热情主动打招呼。   魏国豪也没办法,只能停下脚步,礼貌喊人,心里想着赶紧带着赵玉华离开。   谁知道就在这时候,突然蹦出儿时的玩伴石强。   看到魏国豪,立刻激动冲过来,大声问:“国豪,这是你对象?”   几个妇女本来就在好奇这个,听到石强这话,全都跟定住了一般,竖起耳朵听魏国豪的回答。   此时此刻,魏国豪真想给这个儿时的玩伴一闷棍。   亏他平时自诩机灵,怎么这会就这么笨。当着这帮大婶的面这么问,不是自动送上门让她们八卦么。   魏国豪没好气回答:“没错,这就是我对象,是不是羡慕妒忌恨?”   石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一旁的几个大婶就七嘴八舌开口了。   “国豪啊,这姑娘是你对象啊,长得可真好看。”   “你们俩同学吗?”   “你们俩处对象多久了?”   “今天是过来见家长吗?是不是快结婚了?”   ……   大婶们的嘴,一旦打开,就很难让她们闭上。   到了这时候,石强也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连忙无声和小伙伴说对不起,然后转身逃了。   他怕不走,魏国豪会揍人。   而魏国豪确实有这样的想法。   他顶着僵硬的笑容,努力回答大婶们的问题。然而她们的问题根本回答不完,最后只好硬着头皮牵着赵玉华的手逃也似的离开。   赵玉华看着他这狼狈样,却笑得无比开怀。   “你还笑。”魏国豪一脸无奈看着她,这会他算是体会到了点姐夫对着表姐时无奈的心情了。   “我高兴,不能笑吗?”   “高兴什么,被这么多人当猴子看。”   “我当然高兴。”赵玉华嘴角高高翘起,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她是对象,单这就够让她高兴的了。   这趟魏家村之行,果然没白来。   魏国豪不懂她,只好说:“以后被她们围着问的次数多了,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这还是魏国豪第一次和她说以后呢,赵玉华更高兴了。   “高兴,我怎么就不能高兴?我又不怕被她们围着问。”   她当然知道魏国豪是个有责任心的人,绝对不会像一些男人那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但是她也清楚,两人的家世差距是他最顾忌的。因为这个,哪怕两人已经处着了,他也从来没对她有信心过,更不可能和她谈以后。天知道因为这个,她没少暗暗着急。   今天他脱口说了,说明他也是想和她有以后的,她可太高兴了。   魏国豪其实本就是不会想太多的人,也就在和赵玉华感情这件事上,脑子抽筋胡乱想了那么多。   这会听赵玉华这么说,顿时就觉得很对,他们又没做什么错事,有什么好怕被人问的。 第191章   另一边, 苏彤见孩子们跟表妹出去挺久了,身为一个母亲哪可能完全放心。   她起身准备去找,陆一诚见状便也借口一起。   家里只剩几位长辈, 反倒也方便他们聊天。   夫妻两人出了院子, 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道该往哪边走。   苏彤开玩笑道:“要不我们一个往左, 一个往右?”   陆一诚顿时板起脸:“孩子们跟小姨去玩而已,不值当为他们分开。”   苏彤娇嗔瞪了他一眼,抓住机会立刻往他身上甩恶名:“你这铁石心肠的父亲。”   陆一诚笑:“彼此彼此, 我也是跟水泥封心的孩子他妈学的。”   苏彤想起这些年自己干过的水泥封心的事, 默默放下这话题, 改而说:“今天天气真不错。”   陆一诚看了眼多云不见太阳的天,嗯了声:“确实不错,都没太阳。”   “陆一诚!”苏彤连名带姓喊, 目光带着警告。   陆一诚忍住笑,不得不圆自己的话:“今年应该是个暖冬。”   “暖不暖不知道,但今年魏家村应该很热闹。”   “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苏彤了指一刚才镇上回来的人, 自行车后面绑了一大箱烟花爆竹。   兜里比过去有钱了, 平时再节省的人, 都舍得在过年那一天花费。   陆一诚开玩笑道:“要不我们买一车烟花回来放吧?”   “你这是想陷害舅舅一家呀。”适当张扬还能被接受, 过度炫耀就是拉仇恨了。   如果不是顾虑这个,她早买一车烟花取悦自己了。   两人边说说笑笑,边朝着一个方向走。   苏彤在猜表妹有没可能带孩子前往比较少人的村委前面那片空地玩耍,那地方如今可是孩子们的乐园。风大的时候还有人在那放风筝。   然而去到,确实看到很多孩子在玩。跳绳, 斗膝,老鹰抓小鸡, 等等。人多的,苏彤怀疑半个村子的孩子都在这。   以前她听人说过,母亲身上有一种特意功能,人群中能一眼精准看到自己的孩子。搁以前她肯定是不信的,但自从敏儿上学后,她就信了。   每次她都能在人群中,精准捕捉到孩子的身影。   她扫视了圈,并没有看到表妹和两个孩子的身影。   “我猜错了,他们没来这。”苏彤手并不以为意,左右张望,思考着下一个目的地。   算了,她不想了,反正魏家村就这么大,走一圈总能找到的,就当出来散步了。   陆一诚并不着急寻到孩子,有魏秀芝看着,魏家村向来又太平,他并不担心。所以享受起和妻子慢悠悠走在乡村小道上的二人世界。   陆一诚感慨:“我们有多久没这样两个人一起散步了?”   以前只有女儿,女儿还小的时候,他们还可以女儿在吃过晚饭后在大院散散步。后来孩子大了,喜欢跟着他们。有了儿子以后,儿子更是喜欢粘着母亲和姐姐。   反正他真记不得只夫妻两人一起散步是什么时候了。只觉得好久好久,久到仿如隔世。   苏彤则没他这般感慨,目光打量着和十年前有了不小变化的村子。   走了一段路后,她突然问丈夫:“你还记得十年前魏家村什么样子吗?”   “记得。”陆一诚是真记得,十年前的魏家村,用破破烂烂来形容也不为过。   矮小破烂的泥砖房,坑坑洼洼的黄泥路,灰扑扑的。   不过那会全国农村都差不多,甚至还有更差的。   一些偏远山区的乡村,甚至还有住茅草房的。   十年之间,变化其实很大。   就拿魏家村来说,大半村民已经盖起了红砖小洋楼,再不济也住上了红砖瓦房。不说别的至少不怕刮风下雨了。   黄泥路也修整了,铺上了碎石。人有过不再轻易吃满口灰。   苏彤也是今日才突然发现,在不知不觉中,村子变化这么大,感叹道:“其实真不容易,这一栋栋新房子,得在外头打工多少年才能挣够钱盖。”   有些人钱还不够,但是为了不被同村人看不起,硬着头皮借钱盖房。   人这一辈子,说到底追求的不过是衣食住行,咋就那么难呢。   陆一诚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妻子这个问题。   自古以来,社会就是分层的。   总有人富裕,总有人贫穷。   虽说社会在变好,机会也越来越多。但人与人之间,能力就是有所不同的。也就决定了有的人挣钱容易些,有的人艰难些。   “说到底还是国家还太穷了,若国家有钱些,普通人日子也都能好过一点。”   苏彤深以为意:“确实,我有时候也想不明白,明明百多年前欧美也很穷,怎么突然就成发达国家了呢。”   而他们国家,建国到改革开放,到改革开放几十年,为什么每上一个台阶都那么难呢?   她是努力攀爬过的人,真觉得好难。   努力改变不了命运的沮丧感,会将割断一个人对未来的期望。   一个人对未来失去可期盼,可不就得慢慢变成咸鱼。   苏彤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陆一诚却回答了她这个她两辈子都想不明白的问题。   “因为我们是靠自己。”说着,他手指了圈村子:“就比如这个村子,村里的人再多小毛病也好,他们也都不曾去打家劫舍,通过抢夺别人的东西来让自己过上好日子。”   “靠自己是最难的。”这一点,陆一诚深有感触。开厂的这十来年,他见了太多太多背井离乡,骨肉分离。越是普通的人,付出的代价越大。   每每想到这些,陆一诚心中都充满惆怅,同时又努力告诉自己,不该惆怅。   几十年前,先辈们为了生存而努力。几十年后,他们为了生活得更好而努力。   其实已是在进步了,不是吗?   “会越来越好的。”陆一诚坚定相信着。   苏彤其实也知道这是进步,在变好。但一想到几十年后社会经济形态如此畸形,她就控制不住自己那满腔的悲愤。   人应该为了美好的生活而奋斗,为了无悔这一生而奋斗,最后怎么成了为一套房子而奋斗了呢?   迷茫,悲愤,同时又不甘。   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好好看看上辈子没能看到的后面几十年社会到底是怎么样的。   夫妻俩想得不同,却又好像一样。   转过两道弯,两人看到领着两个孩子的魏秀芝,正被几个年纪相仿的人围着,聊着什么。   苏彤盯着看了一会,认出有两个是表妹的初中同学。其中一个肚子鼓鼓的,显然好几个月身孕。   渐行渐远的人生,还能聊些什么呢?   苏彤好奇,走近后不过听了几句,她就气笑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真乃金玉良言也。   曾经的小玩伴,如今也褪去了天真烂漫,成了老一辈那样的人。   她们自认出于好心,规劝着魏秀芝抓紧找个好男人,抓紧生儿育女。   苏彤暗叹,原来不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价值观,而是一个阶段有一个阶段的人生价值观。   苏彤担心好说话的表妹脸皮薄,不懂得还击。担心她吃亏,不由加快了脚步。   却不料才走了两步,就听到表妹面不改色,也带着几分关心问曾经的小伙伴:“这是第三胎吗?现在计划生育抓这么严,你躲在娘家真安全吗?”   她可是听过不少违反计划生育,月份都很大了,但还是被强制抓走的。   对方笑容一滞,下意识摸了摸肚子。   不躲在娘家,她又能躲去哪里?   婆家那边分家分的那两间房子,已经被推倒了。为了拼一个儿子,她和丈夫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魏秀芝继续苦口婆心劝说:“计划生育是国策,你们这样,那就是和国家政策对着干。就算给你真拼到了个儿子,以后孩子上户口怎么办?没户口上不了学怎么办?”   一个个问题,问得对方哑口无言。   她笑容都僵了,嘴硬道:“见步走步吧,总有办法的。只要能生到儿子,其他问题都是有办法解决的。”   看对方这样,魏秀芝叹气。   其实她也不是真想扎对方痛处,只是受不了对方自己人生过得一塌糊涂,还一副过来人为你好的态度劝你走上她的路。   她真心实意劝道:“娟子,希望这胎不管是男是女,都别再生了。好好扶养几个孩子,别让孩子又吃我们吃过的苦。”   娟子一脸迷茫:“农村孩子哪可能不吃苦的。我们又不是那城里人,又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怎么可能不吃苦。”   不过一想到再过十来年,她的孩子就能出门打工挣钱,心又定了不少。   脸上重新扬起笑容,对魏秀芝说:“熬到孩子长大就好,等她们都能去打工了,日子不就好起来了?你看张婶,他们家现在过得那样好,不就是魏小兰出门打工,还嫁给了厂里的领导。我那两个女儿长得漂亮,以后肯定也能嫁个小领导什么的。”   越说脸上的笑容越灿烂,这就是她的盼头。   想到这些,她更有底气继续劝魏秀芝了。   魏秀芝听得心堵得厉害,她实在不明白,明明小时候哭着说自己不想过这么苦的日子的人,为什么长大后理所当然让自己孩子去吃苦呢?   自己不去努力,将希望寄托于下一代,就是他们生孩子的意义吗?   ---(以下魏19点新增内容)   魏秀芝郁闷至极之时看到了表姐苏彤,暂时停下了和魏娟的交谈,改看向苏彤,笑问:“姐,你们怎么出来了?”   苏彤权当没听到她们的聊天,慈爱看着两个孩子,一幅慈母语气说:“孩子们出来太久,不放心。”   这话才落,魏秀芝还没说什么,一旁的魏娟就忙不迭说:“孩子都这么大了,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家那两个女儿,一个七岁,一个五岁,每天吃了饭就见不到人,玩到天摸黑才回来。”   苏彤笑笑:“你的两个孩子在魏家村长大,对这里熟悉。”   “那也是。”这点魏娟认同,当时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没有够间隔年限,也算是违反计划生育政策,她便带着大女儿躲回娘家。   谁知道生下来还是个女儿,当时可差点没把她气死。   苏彤招手把两个孩子叫过来,又问表妹:“一起回去吧?”   她以为表妹肯定也想走的,自认递过去了一个完美借口。   谁知道魏秀芝却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和娟子她们难得见一面,还想再聊一会。”   苏彤的愕然几乎表现在脸上,表妹的心思,如今她是猜不准了。   不过表妹也已经是大人了,肯定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既然还想和小伙伴们聊,她自然是不会阻拦的。   苏彤带着两个孩子,在回家的路上,和同样准备回家的魏国豪和赵玉华碰上,几人一起回家。   孙红梅见只有他们,唯独不见被自己说了两句跑出去的女儿,脱口问出:“秀芝呢?”   苏彤告诉她:“碰到了娟子她们,几个人一起聊得正起劲呢。”   “和谁?”孙红梅怀疑自己听错了。   “和娟子她们。”苏彤又说了遍,她理解舅妈得震惊。刚才她不也是这样。   那些话,她听着就来气,表妹竟然还能耐着性子和她们讲道理。难道律师真的比一般人理性和有耐心?   应该是吧,不然听到那些气人的案子,不得先把自己气个半死。   孙红梅确实入苏彤所料,再次得到肯定答案后,说了句:“奇了个怪,娟子那孩子现在变得,我都听不得她那些唠叨,秀芝竟然还能跟她聊得起劲?”   随后,她生出了一个猜测:“她不会是宁可和娟子她们聊天,也不想回家面对我吧?”   “怎么会呢,不可能的,舅妈你别多想,绝对不可能这样的,我看表妹就是见到儿时的玩伴太亲切,才会想和她们多聊会。”苏彤被舅妈这猜测吓了一跳,更可怕的是,她听后竟也觉得很可能是舅妈想得那样,然后担心表妹回来后真会舅妈骂,脱口而出说了好多狡辩的理由。   然姜还是老的辣,孙红梅冷笑:“你和娟子也算是小时候的玩伴,怎么不见你想和她们多聊会?”   “我……和她毕竟不是一个班的,还比她大两岁。”苏彤只能扯出这个理由。   孙红梅却依然没被说服。   苏彤只能在心里同情表妹。她已经尽力了,接下来表妹的命运会如何,就看自己了。   傍晚四点多,都已经快到乡下人准备晚饭的时间了,魏秀芝才回来。   如果不是有赵玉华还有陆家人在,孙红梅肯定是要非抓着女儿问个究竟的,哪里可能只是阴阳怪气说一句:“哟,和小时候的伙伴再见面,果然聊得忘乎时间。”   魏秀芝下意识看了苏彤一眼,无声问在自己离开的这小半天的时间里有没发生什么事。   苏彤摇了摇好头。   魏秀芝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妈,我也是法律援助中心的律师,这个你是知道的吧?”   孙红梅一脸雾水:“怎么扯到这上面来了?”   她当然知道女儿干什么,只是不明白这个法律援助中心是什么机构。   “其实我接下来的工作重心,可能会转移到这上面来……”   魏秀芝大概说了下自己这一年多来在法律援助中心的工作,最深的感触是,现在的妇女儿童的自我保护意识真的很薄弱,在家庭中受到伤害时往往选择忍耐。别说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了,甚至连将这些事告诉别人都不愿意,认为家丑不外扬。   所以她打算,接下来会将工作中心转移到保护妇女儿童方面,提高她们的自我保护意识。   “我觉得现在很多女性在婚姻中被要求生儿子,其实也是一种压迫。”   苏彤懂了,所以表妹才会这么有耐心和魏娟她们聊那么多。   只是没用的,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   她们根本不认为一定要生儿子是一种压迫,只会觉得自己肚子不争气,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魏秀芝显然也猜到了大家怎么想,并不沮丧,反而目光坚定,笑道:“我知道这很难,一时之间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我和几个律师前辈都打算从现在开始,坚持下去,量变肯定能引起质变的。”   听完魏秀芝的想法,陆政是反应最大的,用力拍了拍魏光亮的肩膀,激动说:“你们生了个了不起的女儿啊。”   魏光亮整个人还是懵的,首先从他个人思想上来说,其实还没有多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需要上升到思想教育改变。但不知为何,他也隐隐觉得,女儿这想法似乎很了不得。   想去改变一个现象,传递一种新思想,不就是了不起的一件事吗?   魏秀芝的这番话听得赵玉华热血沸腾,忍不住握住魏秀芝的手:“姐,你真了不起,我支持你。”   “谢谢。”魏秀芝确实很需要家人的支持。   从魏秀芝上大学后,打电话给她谈心那次,苏彤就知道,这个表妹是个有大志气的,只是没想到这么有志气。   相比之下,她真是惭愧。也为自己刚才听到表妹想改变魏娟她们时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感到羞愧。   有的人的清醒,是知道没什么用,便及时放弃。   有的人的清醒,是知道即使没什么用,也想从自己开始去改变。   社会是被第二种人推动着进步的。 第192章   吃过晚饭, 从魏家村出来,苏彤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今日的主角本应是刚为大家认识的赵玉华,但离开的时候, 苏彤满脑子都是表妹魏秀芝。   她顾不上丈夫还在开车, 聊天容易分心,忍不住和他说起来。   “你说秀芝是不是受了谁的影响?”   她也是今天才清楚意识到, 现在得魏秀芝和从前在魏家村的时候,几乎是脱胎换骨。   陆一诚快速瞥了她一眼,目光又继续盯着前方, 笑道:“为什么这么说?不能是她的觉悟吗?”   “应该也能吧。”苏彤外头看向已经黑漆漆的天空。   她真的不清楚, 这时候的大学真的可以对一个人影响这么大?今日之前, 她只以为表妹读了大学后和普通人自然是不同的,今日才明白,岂是一个不同可以概括。   苏彤感触, 比今晚漆黑不见底的夜空还深。   “你说有的人怎么就有那么大的格局和觉悟呢。”   比如表妹,比如他,比如郑姨婆姐弟, 等等。   她感叹表妹的改变, 感叹时间的力量, 感叹那些伟大的胸怀。   十年前, 那个遇到事会害怕到挽着她的手怯怯喊表姐的小姑娘,现在已经成为了可以去保护别人的那个人。   知识改变命运,她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想去改变别人的命运。   陆一诚明白妻子为什么会有这样深的感触,秀芝的变化之大, 确实他也没想到。   其实刚才虽然那么说,他心里也是认同妻子猜测的。   “也许就你想的那样, 在那四年又三年的求学生涯里,秀芝也许是遇到了影响她一生的人。”   人一生中,能遇到对自己影响如此深的人,是幸运。   苏彤点头,她真觉得这不是没可能的。   可能是老师,可能是同学,也可能是朋友?!   此时此刻,苏彤才后悔自己对表妹那四年又三年的求学生涯知道如此少。   “在这方面,你和秀芝还挺像的。你们这样,显得我很呆。”这会车里只有他们一家四口,苏彤说话随意了些。   陆一诚笑了笑,也感慨道:“秀芝比我优秀多了,这大学还真没白上。”   她想做的事,她的觉悟,他都自愧不如。   也许这世间,始终是女性才能更好共情女性。   丈夫的话听得苏彤啧了声:“你可别贬低自己了,不然我更无地自容。”   在商言商,无可厚非。   陆一诚已经是她见过的,人品、格局、情怀都高一等的‘资本家’。不对,应该说是爱国伤人。   别人不知道,她这个妻子可是知道的。   这些年他捐建的希望小学,捐给公益机构的钱,可都是不少。   她忽然一脸坏笑问陆一诚:“你会不会遗憾没遇到一个和自己志趣相投的伴侣?”   “胡说什么。”陆一诚难得用这样重的语气说苏彤:“志同道合那叫战友,夫妻讲的是情投意合。”   这反应够快的,苏彤听得都愣住了。短暂微楞后,不自禁笑了。   “陆一诚,有时候我觉得,我上上辈子是不是救过你的命,所以这辈子才遇到你。”   “为什么是上上辈子,而不是上辈子?”陆一诚不解这话,正常人不是应该会说上辈子吗?   苏彤再次一愣,为什么是上上辈子,这当然不能明说。   最后,她只能说:“我总觉得自己上上辈子才是人,上辈子是畜。”   社畜的畜。   陆一诚被她这话逗笑了,待笑够后,语重心长说:“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刚才在屋里听到秀芝说想帮助魏娟时,你那小眼神就已经满是惭愧。你一定是想,自己觉得魏娟那想法没救了,秀芝想的却是哪怕劝说听不进去也要去做,对比之下,惭愧不已,是不是?”   他真的看到了,即便在聊天,他的注意力也是放在妻子那得的,所以不需要她回答,就有说了句其实没必要。   话说到这,陆一诚停顿了几秒,斟酌了下用词才接着往下说:“我们都是普通人,能做的有限,能如你这样做好自己,过好自己的生活,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孩童时,站在滨江公园八角山的亭子上,俯瞰这个城市,他曾想要改变世界。   年少时,初站在大学校门前,看着那几个刚劲有力的大字,他曾立志要改变中国。   可后来呢?他发现自己是如此渺小。   他改变不了世界,甚至也改变不了中国。   他迷茫过,沮丧过,后来终于想通。   哪怕是历史中的那些伟人,他们也不能单凭一己之力成事。   任何个人,在时间洪流面前都渺小得如同蝼蚁。只是小蝼蚁也有小蝼蚁的力量。   想明白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辞职下海。顺应时代潮流,去另一个能更好实现自己抱负的天地闯荡。   所以陆一诚看苏彤,比她看自己明白。   她不过是比其他人更早想明白想通透罢了,做好力所能及的事,有什么错?   人又不是非要粉身碎骨才能证明自己爱国,不是非得干常人不能干之事才能证明自己伟大,不是非要苦了自己才能证自己刚正无私。   做人啊,说到底就四个字,问心无愧。   在这点上,陆一诚甚至觉得妻子比自己做得更坦荡。   车子驶过一村口,外头忽然砰一声巨响。   一朵烟花在空中绽放,也打破了车内短暂的安静。   坐在后排位置上的陆敏本来被晃得昏昏欲睡的,这一声响立刻让她清醒过来,趴在车窗前,看着那在空中盛开的烟花,很是激动。   “妈妈,好漂亮。”   苏彤摇下车窗,笑着向外望去:“确实很漂亮。”   离过年还有近十天呢,这么早就有人放烟花。   时代真变了,十年前,大家可是鞭炮都要攒着留到年三十才放,现在已经想放就放了。   陆一诚见妻女感兴趣,放慢了速度,好让她们能看得久一些。   烟花不过七八响,砰砰几下后就没了。   陆敏看得有些不过瘾,颇为遗憾:“这就没了?好快哦。”   苏彤笑,也忍不住跟着说:“是好快哦。”   今年的春节,是她和陆一诚一起过第九个春节了。   1989年那个夏天,她抱着赌一把的决心嫁给他。转眼九年过去,时间证明了一切。   感触忽然涌上心头,她突然对陆一诚说:“明年夏天,我们就结婚九周年了。”   这话勾起了陆一诚更深的感触,千头万绪忽然涌上心头,胸膛也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而上下抖动。他担心自己这状态会影响到开车,便缓缓开到路边停下。   一直跟在后头的陆政那辆车在准备超越他们时也停下,副驾驶座的车窗摇下,露出陆母满是担心的脸。   陆一诚也摇下车窗,对母亲说:“你们先往前开,我歇一会。”   陆母担心问:“没事吧?”   “没事。”   陆母相信儿子,将车窗摇上去后,车子缓缓继续前进。   苏彤担心丈夫是真的累了,提出让她来开车。   “不用,我不累。”   陆一诚松开脚刹,轻点油门后,车子再次向前行驶。   苏彤则往后看了眼,没有烟花看,坐在后座的两个孩子又开始昏昏欲睡。   “你刚才说,九周年。”   陆一诚慢了几拍接上这个话题。他的心其实到现在都不能平静。   “是啊,可不就是九周年了,真快。”   1989至即将到来的1998,回过头看,快得跟放电影似的。   然而这确实是她的真实人生,也美好得如电影似的。   她美滋滋感慨之际,陆一诚忽然说:“九周年,要不到时候我们去旅游吧?”   苏彤有些不敢相信看向他,眨巴了下眼睛。   陆一诚绝对是一个贴心的丈夫,但跟浪漫真沾不上。   周年之际去旅游这种浪漫的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可不得让人震惊。   “你有时间?”   他的事业版图越做做大,他也越来越忙,他说的旅行不会是两三天那种出门玩吧。   “为什么不能有?我也是人,也需要休息。”   苏彤笑问:“你休息了,公司怎么办?”   陆一诚没回答,只是反问她:“你休息是,补习学校怎么办?”   苏彤笑:“这不是还有李梅她们么。”   说这话的时候她有些得意,还好刚决定做补习班的时候她就有先见之明,招揽了几个得力干将,这几年她才能时不时喘口气。   哪像陆一诚,什么都喜欢亲力亲为,累得跟驴一样。一个劲干活,甚至连喊累都不会。就算是做自己的事业充满激情,可也没人上赶着当驴的。   “驴?”听到妻子这么说自己,陆一诚忍不住挑眉。   他澎湃上进的事业心,被妻子说成上赶着当驴,这让他不得不反思。   过去十多年,他生怕辜负好时代,不敢懈怠一秒,生怕属于自己这代人的步伐走慢了,下一代得辛苦奔三。   嗯,如今回过头看,似乎确实是有些紧绷过头了。   也幸好妻子是个自己也能给自己很多快乐的人,不然很可能就是得不到丈夫陪伴的深闺怨妇的故事。   所以说他们是最配的。   如果不是开着车,他定要搂妻子入怀。   看到丈夫真认真反思的样子,苏彤担心他忽然也想通透了,和自己一样,那他们家的粗大腿就没了,连忙又哄他。   “男人自然是要有事业心,要有雄心壮志,要努力去实现自己的抱负,要像雄鹰一样在广阔的天空翱翔。”   陆一诚嘴角噙着笑,点了点头。   他当然看出,她这是哄他,可这何尝不是了解?   她懂他的雄心,他的抱负,才能每次都精准哄到点上。   曾经,这条路他走得义无反顾且辜负。   直到有一天回头能看到她,这条路就变了。   他的前方不再只有成功或失败,多了一抹绚丽多彩。   “明年暑假去旅游,我们一起去看看这世界。”   “好啊!”苏彤欣然答应。   此时她还以为,丈夫是要带她环游世界。每天盼啊盼啊,只盼着夏天快点到来。   期盼中迎来了春节,迎来了元宵,也迎来了她不得不面对的补习学校开学。   这天,在补习学校的苏彤突然接到了表弟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表弟告诉她,他这学期要去港科大交流学习,并且明天就走。   “怎么这么突然?”联想到他之前带对象回家也是没有提前说一声,苏彤深吸了口气,打算新账旧账一起算。   “你这臭小子,什么都搞突然袭击是吧,带对象回家是这样,现在要去交流学习也这样。”   魏国豪小声为自己辩解:“这事也是这学期开学后才最终确定下来,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   带对象回家的事,他承认确实没做好。可那则是因为没经验,加上那会钻牛角尖了,老担心赵玉华会临时反悔。   去港科大的事之所以不说,也是出于谨慎。没确定下来之前,他也不好说自己能去交流学习。万一不成呢,不是让家人跟着一起失望。   “姐,你知道的,男人嘛,做事都是比较谨慎的,事情没百分百确定之前,不会乱嚷的。”   苏彤笑骂:“你是以为去了香港,我就不能过去揍你了?”   “能能能,香港都回归了,现在想过去自然是方便的很。不过姐,我都已经这么大了,你们能不能还像小时候那样喜欢揍我呀。”说到这个,魏国豪就苦啊:“你知不知道那天我送玉华回去后再回来,妈怎么对我?”   不等表姐开口回答,他自己就忍不住巴巴往下说:“她拿着藤条在家等我,要不是我跑得快,腿都给打瘸。那根藤条跟手臂一样粗呢。”   苏彤冷哼:“呵,谁让你带对象回家这种事都不提前说清楚。舅妈一想到这样人生重要的时刻,一点准备都没,万一搞砸了岂不是得悔恨终身?你说她能不打你吗?”   “我不是提前说了嘛……”魏国豪还想狡辩。   “你说了,可说清楚了吗?你表姐那么聪明,都没想到你是要带对象回家。”苏彤说着说着,还真来劲了。   “好啦好啦,姐,我错了。”魏国豪求饶,改而继续说去交流学习的事:“我这次去交流学习,很可能会待上几年。”   “哦,恭喜你。”   “所以,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嗯?”   去交流学习而已,有什么需要这样郑重拜托?   不知为何,苏彤嗅到了陷阱的味道。   出于谨慎,她没有盲目答应,而是问:“什么事?”   魏国豪却依旧不肯说,想哄苏彤先答应他。   有猫腻,这事肯定有猫腻。   “魏国豪,你竟然学会算计你表姐了。”   “不是,没有,表姐,你不要误会。”   隔着电话,苏彤都感受到他的慌乱。 第193章   苏彤其实已经被表弟勾起了好奇心, 好奇他到底想拜托自己什么事,使得没有一条弯弯肠子的他不得不如此迂回绕圈子。   “既然没有,就赶紧说清楚什么事。”   事到如今, 魏国豪也只能实话实说了, 哀求道:“去港科大的事,能不能你来告诉爸妈?”   “当然不行。”苏彤还没昏头, 果断拒绝。不仅如此,她甚至还问出:“魏国豪,你这次怕是要去港科大交流学习几年吧。”   被说中的魏国豪, 气势顿时弱了几分, 蔫蔫反问:“姐, 你怎么知道的?”   如果顺利的话,确实可能两三年。   他不想错过这次机会,本以为父母肯定也会支持的。谁知道过年那几天隐隐和他们透露了点如果有机会还想继续深造之类的话, 感觉到他们似乎不太同意的。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不是担心经济问题,想说自己能拿奖学金。后来交谈之下,发现父母之所以有所顾虑, 原因主要有两点。   一是他现在已经有对象了, 希望他能负起责任。女孩子的青春是有限的, 希望他毕业后尽快和玉华结婚。二是担心他和二姐一样, 读太多数后反而不考虑自己终身大事了。   “姐,这事你可千万别告诉二姐,我怕她胡思乱想。”   苏彤笑,果然是长大了,算盘打得噼啪响。   现在的舅舅和舅妈, 肯定是更盼着表弟毕业结婚生孩子。由她去说,即表明她是支持表弟去交流学习的, 无形中将她和陆一诚拉到了自己的阵营。   不错不错,再不是以前那个愣头青了。   然而她却故意说:“你怕二姐胡思乱想,就不怕我被舅妈批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偏心的?”   “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我都快急死了,你就别逗我了。”   苏彤也确实是不逗他了,收起玩笑,一本正经问:“这事玉华怎么说?”   “她当然是支持的。”说到赵玉华的态度,魏国豪有几分洋洋得意,“她说香港又没多远,她办个通行证,一年也能去两次。而且我还有寒暑假呀,可以回来。两人分开的时间其实并不长。”   “那倒是。”   既然两个年轻人都考虑清楚了,她这个表姐做点牺牲也没什么。   苏彤叹了口气,故用豁出去的语气说:“行吧,表姐我就帮你一次。”   “谢谢姐,你就是我的亲亲亲姐,以后我肯定会报答你的。”   苏彤并没将这句话放在心想,哪想到多年后,表弟真的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此时的魏国豪,将这件事交给表姐后,彻底放心了,没几天就收拾行李去了香港。   而苏彤这边,恰好刚开学又比较忙,便想过两天再将这件事告诉舅舅和舅妈。   也就是这两天的功夫,舅舅和舅妈竟然从赵玉华那知道了。   赵玉华的性子热情奔放,自从那次见过面后,有空就喜欢给魏父魏母打电话,热的两位老人都感慨,这个准儿媳妇给他们打电话的次数,比儿子女儿还多。   闲聊中,赵玉华说到了魏国豪去了香港的事,电话那头的孙红梅人都傻了,一时之间也没控制住说话语气,咬牙切齿骂魏国豪和苏彤这两个不孝子。   赵玉华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可能闯祸了,连忙补救,大夸特夸魏国豪这次的机会有多难得,整个系就他一个人获得了这个机会。   孙红梅和魏光亮也不是那种反对孩子学习的人,儿子优秀,他们还是引以为傲的。   然而刚稍稍平复下来的心情,在听到赵玉华回答企说儿子很可能要在香港那边再待个三四年,顿时就怎么都无法再平静了。   三四年,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   赵玉华急死了,只能一而再表明这事魏国豪和她商量过,她是支持的。   孙红梅不想吓到准儿媳妇,用尽自制力才能勉强不那么激动和赵玉华说话。   “好孩子,你是个识大体的,是国豪不懂事,还有阿彤也是,这么大的事竟然敢一起瞒着我,走先斩后奏路线。”孙红梅说着,又不自觉咬牙切齿。   “阿姨,你别生气,这事……”赵玉华也不知道怎么帮他们说话,就她听来,都是很明显的故意不说嘛。   她很后悔,怎么没先和国豪问清楚这件事呢。   但搁谁都不可能想到去交流学习这样的大事,竟然没提前告诉父母吧。   这下好了,她捅出了这么大一个窟窿。   孙红梅也不想吓到赵玉华,强忍着怒气说:“没事,我没事。”   可赵玉华听出来了,魏母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但肯定很生国豪和表姐的气。于是挂了电话后,她赶忙给苏彤打电话。   听赵玉华说完原委,苏彤默默叹了口气,心里清楚这顿批评怕是躲不过了。   她安慰赵玉华:“没事的,舅妈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说着,她笑了笑,又说:“舅妈其实就是怕表弟在香港待个几年后,你们的感情要出问题。”   赵玉华懂了,对苏彤说:“表姐,我明白了。   挂了电话,苏彤回响着赵玉华说的那句‘我明白’,不知为何心很不安。   她明白了什么?怎么感觉要放什么大招似的?   不过苏彤并没时间一直琢磨这个问题,赵玉华挂了电话没多久,舅妈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如她所料,电话里头一顿批评。   苏彤心里也清楚,这事自己确实该批,便由着舅妈发泄心中的怒气。   与其说是怒气,不如说是不安。   也许大部分父母都会有类似的经历,随着孩子慢慢长大,慢慢就会有一种跟不上,一切慢慢不再是自己能掌控的失落感。   这并不是说舅舅和舅妈是掌控欲强的人,不愿意让孩子有自己的主见和看法。   恰恰相反,他们没有。   只是在这角色转换的过程中,怎么都避免不了这种角色互换带来的不安和失落感。   所以,苏彤只用了一句话,就让孙红梅的滔天怒气瞬间平复下来。   “舅妈,不让国豪去交流学习,你真不会后悔吗?”   电话那头的孙红梅久久回答不上来,最后只好佯装生气将电话挂了。   这事暂时这么过去,苏彤打算等忙完这段时间再回去看看舅舅和舅妈,好好开解一下他们。   谁料还不等她回去,一个星期后孙红梅又打了电话过来。   和上次怒气汹汹不同,这次格外和蔼慈祥。   苏彤一脸不解,这短短一个星期发生了什么事,让舅妈态度转变这么大?   电话那头的孙红梅笑得花枝乱颤:“没有,哪有发生什么事。”说着,话锋一转,问她:“对了,下周末你和一诚有没空?”   苏彤回答得很进退得宜:“可以有空。”   孙红梅笑骂:“什么叫可以有空?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你想要我们有,那就有。”   “行,那天你们回来一起吃个饭吧,喊上你公公婆婆奶奶他们。玉华说,她爸妈想下个周末过来见过面。”   听到赵玉华父母要过来,苏彤都傻眼了。   这就是她说的‘明白了’?苏彤哭笑不得。   还真是个勇敢又坚决的姑娘。   以前她也曾想过,表弟那样的性格,到底会喜欢上怎样性格的女孩子。   嗯,怕就是赵玉华这样的。   勇敢,果断,大方,选择了就不动摇。   这样的姑娘,打着灯笼都难找,竟然给表弟给遇到了。   魏家的祖坟是不是真修得不错?   晚上睡觉前,苏彤还和丈夫说这事。   陆一诚是红旗下长大,根正苗红的唯物主义者,自然是不信这些东西的。   苏彤撇了撇嘴:“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未必就是迷信。”   “对对对,你说的对。”陆一诚亲昵揉了揉她脑袋,一幅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聪明的丈夫,从来都不会和妻子争辩。   苏彤轻哼了声,说他:“态度敷衍。这么唯物主义,那是不是也不会信下辈子?更不会信下辈子会遇到我?”   陆一诚被反问的一怔。   如果是她……   他一把将妻子搂入怀,不自觉放柔声说:“是你,我自然信的。”   信下辈子,信他们还会相遇。   好奇怪,这个角度去看后,他觉得自己可以成为最虔诚的信徒。   苏彤顺势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说起赵玉华父母要来的事。   “我总觉得,搞不好这次见面,两边的家长就会将两个孩子的婚事顺势定下。”   事实证明,苏彤猜测的没错。   赵父赵母也是性子豪爽之人,她终于知道赵玉华性子随了谁。   碰到孙红梅这种说话做事也干脆的,简直不要太相见恨晚。   一顿饭,几杯酒下来,反正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谈到了两个孩子的事,最后还真敲定了,等这个暑假魏国豪回来,就把这婚先定了。   就这样,半个月后,魏国豪壮着胆子给父母打电话,得知自己的婚事被敲定了,整个人都懵了。   挂了电话后又连忙打给苏彤,想问清楚怎么回事。   苏彤不好意思笑了笑,老实告诉他:“不好意思,那天我也没留意他们聊什么。那家农庄的烧肉太好吃了,你懂的。”   “姐……”魏国豪说不出话了。   “行了,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难不成你不想和玉华订婚?行,下次玉华打电话给我,我就告诉她。”   “不是,你别胡说,我怎么会不想。”电话那头的魏国豪急得脸都红了。   他只是觉得,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且明显可见,未来几年也不会有。   这样的他,拿什么去和玉华订婚。   苏彤告诉他:“拿你的真情,拿你的爱,拿你这辈子的忠贞不移。”   电话那头的魏国豪听得脸红了,而一旁佯装看电视的陆家人听到这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话,装不下去了。   陆政轻咳了声,对妻子说要进书房忙。   年轻人的话题,还真不是适合所有年纪的人听的。 第194章   陆政没想到, 自己才走了几步,儿媳妇就话锋一转。   “刚刚说的那些,都不值得一提。”   魏国豪没想到这个大反转, 整个人都傻眼了, 愣愣问:“什么值得提?”   陆家人也是,全竖起耳朵。   陆政最尴尬了, 站在那,往前不是,继续站着也不是。   最后他只能将自己装满热水的保温杯拧开, 走到放暖水壶的架子前, 佯装倒开水。   然而苏彤又不说话了, 可把陆政急死了。   刚才他为什么非要说去书房呢,不说多好,可以好好坐在沙发上将话听完。   苏彤并非有意吊大家胃口, 而是在想着要怎么说。   有些话太现实了,虽说能听到的也不是外人,也还是要斟酌一下怎么说的。   好一会后, 她想到怎么做了。   “什么值得提, 这点你姐夫最有说服力, 我让你姐夫来跟你说, 让一个成功的男人给你传授一点成功的经验。”   说完,她朝丈夫挤眉弄眼,示意他过来听电话。   此时陆一诚的心情,颇有一种,人在家中坐, 锅从天上来。   显然,妻子不知道怎么说了, 才理直气壮将整个难题丢给自己。   他能怎么办呢,只能拿过话筒,和小舅子说了一翻,何为男人的担当。   电话那头的魏国豪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   不过他记住了几点:顺着她,欣赏她,赞美她,挣钱给她花。   挂了电话后,他摸着脑袋想了想,深以为然,并且比起刚听到要订婚时,压力小了许多。   按姐夫这么说,除了最后一点他还需要点时间外,其他都能做到嘛。   为了最后一点,他也不能松懈。   魏国豪斗志昂扬,决定回去再看一个小时书。   另一头,陆家。   倒了不知道多久热水的陆政,终于不用再装了。   重新将保温杯杯盖拧好,这次是真要去书房了。   转身和儿子目光对视的时候,他忍不住啧了声,无声表示着自己对他如此花言巧舌的震惊。   陆一诚默默挪开眼,权当没看到。   然而躲得了一个,躲不了两个。   此时,母亲和奶奶也是用和父亲差不多的眼神看着他。   终于,陆母忍不住开口打趣:“我是真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能从自己儿子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陆老夫人附和:“可不是,活着真有趣,能看到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   罪魁祸首苏彤在一旁听得直发笑,还嫌不够,添了一把火:“妈,为什么说‘竟然’?一诚不是惯会说甜言蜜语吗?”   陆一诚心理素质再强大,也经不住全家人轮番这样调侃。   站起身,借口上楼看看两个孩子的作业做完了没。   陆敏四年级学生,学习成绩优异,已经不再需要补习班老师辅导了。   只是她有个偏好,喜欢让弟弟陪着自己做作业。   陆一诚上楼,却意外在楼梯拐角处看到明明说要回书房,却站在二楼客厅歪着脑袋偷听的父亲。   他冷笑,故意大声说:“爸,你站在这偷听什么?”   可怜的陆政,到这年纪了才来被儿子落面子,气得直瞪眼。   “什么偷听?我只是站在这松筋骨而已。”   陆一诚目的已达到,懒得和他争辩。   坐在一楼客厅的三个女人,清楚将父子俩的对话听了去,笑得人仰马翻。   -   日子如流水,潺潺而过,转眼又来到了学生们最喜欢的暑假。   因为补习学校的工作依旧还处于忙碌的阶段,也因为魏国豪和赵玉华的订婚,苏彤和陆一诚的结婚九周年之旅,推到了八月初。   这天,他们开着车从G市出发,目标是九江,皆因苏彤心心念念着李白那句‘日照香炉生紫烟’。   他们是傍晚到市区的,天淅淅沥沥下着雨。   因为天气实在不好,在酒店办理好入住后,两人放弃了出去逛的念头。   下午六点,来到酒店餐厅吃晚饭。   发现人很多,几乎坐满了,一些甚至要和人搭台才能吃。不过他们提前预订了雅间,倒也不用等。   点菜的时候,苏彤和服务员聊了几句。   “平常餐厅也这么多人吗?”   服务员笑着摇了摇头:“平常哪有这么多人哦,大部分都是因为这场雨而滞留在这的。”   苏彤哦了声,纳闷问道:“这场雨也不是很大呀。”   “今天好一天,前几天可大了。前面有个河堤塌了,路暂时不通,所以才会那么多客人滞留在这。”   “河堤塌了?”苏彤倒抽口冷气。怪不得这么多人滞留在这,她有些担心。来九江是她提议的,怎么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陆一诚也看向服务员,脸上神情也是很严肃。   这可是沿江而建的城市,决堤决的可是江堤,影响不可能小。   服务员看出来他们的担心,笑着安慰道:“放心,我从小在这长大,我们这边还没发生过严重的水灾,只是每年汛期多少都会发生个别小河堤决堤的情况。等雨停了,河堤修好了,就没事了。”   苏彤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因为服务员这番话而感到宽心。   人有时候是有直觉的,她隐隐觉得这场雨好像不会那么快停。   因为担心,晚饭都吃得比平时少了些。   陆一诚诧异她吃这么少,关心问:“不合胃口?”   苏彤摇了摇头,她又不是真的被味觉控制脑子的人。   她很少心里装着事,严重到影响食欲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担心决堤的事?”   苏彤点了点头:“可能是没见过这种情况,总觉得很不安。”   “连绵不绝的雨,加上决堤,确实让人不安。不过……”陆一诚话一转,告诉她:“要相信我们政府,如果真的有危险,肯定会第一时间转移人民群众的。”   “这倒是。”苏彤心宽不少。   如果江水真要掩过来,肯定会第一时间转移群众的。现在大家还能安稳待在家里、酒店里,说明没有危急情况。   陆一诚夹了一块酱鸭放到她碗里:“吃多点,不然半夜饿了,这样的天气可能不好找吃的。”   还真是这样,苏彤又乖乖听话吃了半碗饭。   吃完饭,两人来到一楼大堂,发现马路上的积水目测已经有五六厘米厚。   大堂的几个服务员也在看着外头越下越大的雨,有个甚至担心说:“也不知道等到交班会不会停,这么厚的积水,怎么回去。”   另一个服务员安慰她:“这么厚的积水,还是别回去了,凑合着在员工宿舍睡一晚吧。”   “如果到时候水还不退,只能这样了。”   那人语气有些沮丧,温暖的家和员工宿舍,当然是想回家的。   苏彤和陆一诚站在门口看了会,酒店大堂经理以为他们是想出去,走过来关心提醒,雨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建议他们不要出去。   “这雨确实没有要停的兆头。”苏彤望着外头灰蒙蒙的天,天色已经黑到已经看不清,她却仿佛看到了黑云压顶。   这种压迫感让人不好受,转过头对陆一诚说:“我们先回房间吧。”   陆一诚点了点头,转身前又望了一眼天。   这天气,总感觉短时间不会好转。   苏彤他们住的是十一楼,回房后两人都选择先洗澡,然后窝在床上看电视。   电视放着综艺节目,嬉笑声不断。外头雨也越下越猛,从滴滴答答,到劈里啪啦。   两人本是出来玩的,现在是没半点玩的心情。   临睡前,苏彤走到窗户边往下望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马路的积水好像更深了。   陆一诚心疼她在路上奔波了一天,强摁着人回床上躺着。   “睡吧,也许醒来雨就停了。”   苏彤笑他:“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自欺欺人。”   这雨势,哪里有半点要停的迹象。   不过他们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安分待在酒店等雨停。   陆一诚知道这场雨乱人心,上床后便将妻子圈在怀中,故意和她聊起两人刚结婚那会的事,坦诚道:“那会我总觉得,这小姑娘是奔着跟我过好日子来的,可不能让她吃苦。”   苏彤娇嗔瞪了他一眼:“谁结婚奔着吃苦去?”   陆一诚被问得一愣,脱口而出道:“电影里不都这么演。”   “你都说是演了,而且人家电影里哪怕是演,不也是开始是苦的,后面越来越好。”   陆一诚笑,忍不住亲了她一口。   九年了,她还是和最开始那样,通透的可爱。   只是,开始带着的那份小心翼翼,如今想起来却是让他心疼。   和她九年的婚姻,有些事他也是后悔的。   比如,后悔没在结婚前给足她安全感 ,以至于头一年她在陆家如此小心谨慎。   好在这姑娘也不算笨,不对,何止不笨,甚至聪明。   人心一旦有了偏爱,是没办法太公正理智去看待问题的。   反正现在回过头去想,就认定这么聪明的姑娘,不应该有那样的小心谨慎,一切都是他没做好。   被丈夫再提起这些,苏彤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平心而论,陆家人对她是好的,是她太小心谨慎。不管是放在过去还是未来,陆家这样的婆家都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   但也不能怪她,要融入一个新家的生活,都是需要时间的。   人心需要时间证明,彼此之间的磨合也需要时间。   她打了个哈欠,对陆一诚说:“从人性角度,嫁娶最舒适的状态,应该是两个年轻人出去另组家庭。”   陆一诚认同她这话,换个角度,如果结婚是让他去融入魏家的生活,他绝对不可能做得像她这么好。   所以他的阿彤,真的很优秀。   又一个吻下来,密密麻麻,又是厮磨又是轻咬,一个轻吻被他玩出了万种缠绵方法般。   苏彤被惹急了,干脆用力咬回去。   陆一诚疼得嘶了声,抬头笑看着她:“哪有这样真咬人的。”   苏彤反说他:“哪有这样折磨人的,反正,今晚又没心情做什么。”   如果没有这场雨,没有听闻江河决堤,今晚原本应该是春意绵绵的一晚。   但如今,两人都被这场雨影响了心情。   陆一诚低叹了口气,说不惋惜是假的,只是这场雨确实揪住了两人的心。   -   这雨下了一夜,没有半刻停歇。   向来好眠的苏彤,这一晚都睡得不是很踏实。   早上七点多,房间内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将浅眠的两个人吵醒。   电话是前台打来的,服务员用焦急的语气告诉他们,江堤又有一处决堤了,不受控制的洪水正朝市区涌来,武警官兵都出动了,正在转移群众,提醒他们做好准备。   说完这些,服务员又安慰他们:“不过不用太担心,我们酒店在地势高的位置,还是本市最高的楼,就算洪水真过来了,也不可能将我们整栋楼淹了,所以大概率是不用转移的。”   苏彤说了声谢谢,挂了电话后,再无心睡眠。   清醒后,她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即使是不用转移,可如果洪水短时间内不能褪去,如何填饱肚子也是个问题。   酒店虽说有存粮,但瓜果蔬菜那些肯定不会存太多的。   万一真断粮,客人闹起来怎么办。   陆一诚安慰她:“不会的,到时政府也会给受困群众送吃的。”   苏彤却摇了摇头,她自然不是怀疑政府不管,她是怕受灾面积太大,一时半会管不过来。   人是这样,当环境可能动荡的时候,不安的情绪会放大,然后想很多。   陆一诚换好衣服,对苏彤说:“你在房间待着,我下去看看什么情况,顺便买点早餐回来。”   苏彤哪里待得住,也连忙换了上便服,跟陆一诚一起下去。   经过一晚上连绵不断地下雨,水位已经一楼大堂。   大堂门口已经堆起沙包,几个保洁阿姨正努力用拖把吸着水,然而似乎有些徒劳,刚吸干净,就有雨水渗过沙包涌进来。   而外头被洪水淹没的马路,不断有冲锋舟在往返转移被淹群众。   不少下来看什么情况的客人也开始出现了不安情绪,不断问服务员,洪水什么时候能退。   服务员也回答不上来,只能告诉客人,目前待在酒店是最安全的。   只是,说这话的时候,她看了眼外头,脸上是藏不住地担心。   照这样下去,一楼大堂迟早会被淹的。   好在客人也不是不讲理的,见这情况,也只能上二楼餐厅吃早饭。   苏彤和陆一诚亦然。   兴许是还早的缘故,偌大的餐厅人并不多。   中午,酒店一楼大堂被淹。所有客人都被通知,如无必要待在房间内不要外出。   苏彤和陆一诚站在窗户边,看着已然成了汪洋大海的城市,面色都很沉重。   洪水越来越凶猛,滚滚穿过这城市。   偶尔还能看到一些家具、家电,甚至牲口漂浮在水上面。   冲锋舟越来越多,甚至到了半夜,依然能听到冲锋舟马达的轰鸣声。   第二天,第三天,雨不见停,洪水依然没有退势。   受灾群众越来越多,很多青壮年也加入了救援行列。   陆一诚是坐不住了,艰难和妻子说了自己的决定:“阿彤,我决定去帮忙。”   听到这话,苏彤心立刻慌了。   一阵慌乱过后,又明白,这才是他。   陆一诚,又怎么会是遇事只袖手旁观的人呢。   只是,她真的很担心。   外头雨势不见小,洪水也越来越凶猛。他已经快四十岁的人了,跟那些二十来岁的小年轻不能比。万一体力不支,或者遇到其他危险怎么办?   苏彤清楚,如果自己坚持,强留他下来,必然是可以的。   只是这样,以后每每想起这件事,他怕是都会悔恨不已。   人活一世,但求无愧于心,她不忍因为自己的自私,让丈夫下半辈子都活在懊悔中。   想明白后,苏彤强压住心底的不安,微笑点了点头,并叮嘱道:“量力而行,你已经是个中年人了,可不要跟那些二十来岁的小年轻比。”   陆一诚哭笑不得,妻子的关心让他温暖,但是这话说的,多少激起了胜负欲。   “我怎么就不如二十来岁的小年轻了?难道我的身体比二十来岁那会差了?”他逼近苏彤,几乎是抵着她的脸说这话。   九年夫妻,苏彤自然听懂了他说的是哪方面的比较,脸微微红了。   嗯,某方面来说,确实从未差过。   “反正你悠着点,千万别勉强。”苏彤不自觉放柔声音,两眼水汪汪望着他:“要想想我,孩子,还有爸妈他们。”   此时此刻,感情是她能打出的最强羁绊的牌。   钱财什么的,在这时候真是不值一提。   陆一诚自然是知道的,点了点头。   他受不住妻子这样看着自己,低头又是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苏彤也由着他,多留点念想,关键时刻能激发求生欲。   再亲下去要出事了,陆一诚不得不松开。   “乖乖在酒店待着,等我回来。”   苏彤点了点头,目送他出了房间。   她不敢去送,怕看到外头滔天洪水,会忍不住拖他后腿。   只是苏彤怎么都没想到,陆一诚这一去会这么久。   1998年8月,九江市区及下属县市遭受严重水灾,一条条堤坝溃塌,大批房屋被淹没,无数百姓离家失所。   九月中旬,洪水终于退去。   在这近五十天的时间里,苏彤和陆一诚每次见面都是匆匆。   短短几十天,陆一诚黑了,瘦了,满脸胡渣,看上去苍老了好几岁。   看着这样的他,苏彤红了眼眶。   怕被他笑话,连忙推他进浴室洗澡。   水电其实也是这段是时间才恢复的,水灾最严重的时候,酒店断水断电。   每当夜幕降临,她困在黑暗中,心心念念的都是陆一诚。   想着他现在在哪里,在干着什么,会不会有危险,上次擦伤的伤口愈合没。   甚至也会想,如果上次他回来,拦住不给他走就好了,也就不用这么担心了。   也会在心里暗下决心,等他下次回来,一定要拦着他,不给他再去帮忙救援了。   然而不管多少次暗下决心,每次他回来,对上他坚毅的眼神,她都没办法去说一个‘不’字。   好在煎熬终于结束了,他平安归来,是他们九周年结婚旅行最大的意义。   苏彤想着,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从眼眶滑落。   好在陆一诚在浴室洗澡,看不到她现在的样子。   直到听到里面淋雨的声音停止,苏彤赶忙擦干眼泪。   没多久,陆一诚从浴室出来。   满脸的胡渣已经刮干净,帅气回来了几分,但也让人更直观看到消瘦了多少。   陆一诚走向妻子,终于做了今天见到她就想做的一件事——将她紧紧搂入怀。   记不清多久没这样搂着她了,太想念了。   “这些天,我每天都在盼着洪水快点退去,然后就这样抱着你,睡上个三天三夜。”   苏彤误会了他这话,吓到了,忙推开他些许,一脸愕然道:“抢险救援还没把你累到?”   陆一诚品了几秒这话,品味过来,忍不住直笑:“累是很累,但是相信我,再累也可以的。”   “呸,你真是年纪越大越不正经。”   “敦伦之礼,怎么就不正经了?”陆一诚说着,轻咬了下她耳垂。   这几十天虽然两人也隔几天见一面,但不知为何,就是给他一种两人很久没见的感觉。   也许是事关生死,别离被放大了。   也许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也许是他真的舍不得和她分开分分秒秒。   “别咬,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苏彤闪躲着,他却像那灵活追逐着鱼饵的鱼,总能精准咬过来。   得了,苏彤放弃了,陆一诚也终于如愿吃到了那瓣娇艳红唇。   他先是轻轻咬着,又变成含着。   苏彤想到了自己吃果冻时候,也是如他这般。   可她又不是果冻,他怎么能这么折磨人呢。   察觉到她的走神,陆一诚忽然又咬了她一下。   “惩罚你的不专心。”   ……   九月的天,其实还是很闷热。   两人一直这么搂着,哪怕开了空调,也热出了一身汗。   陆一诚到底是太累了,最后抱着苏彤倒在床上,什么也没干成,昏昏睡去。   一会说,这些天真想她。   一会说,明年十周年,要再补偿她一个浪漫的旅行。   一会说,让她别走,陪着自己。   苏彤笑看着他,这男人,闹困怎么跟喝醉了似的。   她轻轻拍着他胸口,跟哄孩子一样哄他:“好,快睡,我不走,陪着你。”   经历此事,她怕是怎么都走不了了。   这一场洪水,见证了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也摘去了她心底那层一直不肯摘去的薄纱,逼自己看清了,陆一诚这九年,不知不觉在她心里扎的根有多深。   -   洪水退去的第三天,街上的狼藉基本清理干净,大家又恢复了洪水之前的平常生活。   而陆一诚,真如他所说,在酒店房间里,不知天昏地暗睡了足足三天三夜。   看着如此自律的丈夫,嗜睡至此,苏彤心疼又感慨。   这几十天的抗洪救灾,到底是有多累。   也许身体早已经到了极限,全凭一口气撑着,在灾情退去后才敢松下下口气。   苏彤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该去餐厅打饭了。   然而刚站起身,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拉了回去。   一个重心不稳,稳稳跌落一个强壮有力的怀抱里。   苏彤顺势抱住,笑问:“睡够了?”   “够了。”陆一诚声音带着久睡才醒的嘶哑。   “明天回去?”   陆一诚嗯了声。   他们滞留九江的这段时间,远在G市的陆魏两家人担心坏了,直到洪水退去,通讯恢复报平安后,悬着的心才放下。   “我跟妈说你瘦了很多,她说回去要给你好好补补。”   “要的,是要好好补补,不然给人嫌弃抱着骨头咯人。”   “知道会被嫌弃,以后还敢不敢?”   陆一诚笑:“这样的经历,也许不会再有第二次。”   吃一堑长一智,国家怎么可能还给这江堤第二次决堤的机会。   苏彤却说:“确实不会有第二次。”   ‘让他去’这样的决定,她怕是永远没办法做第二次。   苏彤搂紧他,也不嫌弃他咯人了。   “我很胆小,也很自私,我……其实很害怕。”   陆一诚察觉到了她的轻颤,坐起身,重新将人以舒适的姿势搂入怀。   他轻拍着她背,低声说:“我知道。”   他知道她胆小,更知道她这次害怕是因为他。   两人就这样,静静抱着。   不知道过去多久,陆以诚抬眼,忽地一怔。   这几天太累,他一直都没发现。   床头柜上搁着一张纸,密密麻麻写满了一句话。   朝寄平安语,暮寄相思字。   是她的字。   ---正文自此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