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Novel瘾君子】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听说你喜欢我/一个人的一往情深 作者:吉祥夜 ============================== 第1章 序 “我叫流筝,因为我妈妈生我那晚,梦到一只流浪的风筝。你丢过风筝吗?我小时候丢了好多好多风筝,都不知道最后它们飞去了哪里。” “丢过。” “你找回来了吗?” “找到了,可是捡不回来了。”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找到了却捡不回来了,等她终于明白的时候,她却丢了自己那只很重要很重要的风筝,她也找到了,却真的再也捡不回来了。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道星光,偶尔,会在某个孤单的夜里,将模模糊糊零零落落的回忆点亮。 阮流筝心里流淌的是一条星河。 它属于一个眼睛里银河一般潺潺流动着碎碎星光的男子。 他从来不笑,眉间的褶皱仿似与生俱来镌刻在他额上。 一身白衣总是干净而平整,白衫口袋里永远插着两只笔。 他取出笔写字的时候,眼睑垂下,睫毛很长很长。 他有一双很好看的手,大约是常年拿手术刀的缘故,手指也像手术刀一样冰冷。 他不爱说话,偶尔几句,也从不高声,像冷夜星光里从容流动的涧水,余音可回,却冷漠冰凉。 她用了很多年去爱他,又用了好些年去忘记他。 后来,时光渐渐模糊了他的模样,她站在异地的星空下努力地回想,似乎再拼凑不出他具体的长相,只记得他眼睛里的星光,很亮,很凉。 她曾经以为,忘记是一件不那么难的事,后来的后来,当他对她说“流筝,忘了我”的时候,她才知道,有的人,哪怕穷尽一生的时间,也是忘不了的。 流走的是光阴,而星光,恒久如初。 即便,流星陨落,只剩她一个人的一往情深。 “你叫流筝?” “是……是……” “听说你喜欢我?” “嗯……是……我……可是……” “那我们结婚吧。” “哦。好……啊?” 故事,从这里开始,又到哪里结束? - - - 题外话 - - - 这是想想的故事。写这个故事,吉祥犹豫了很久,在诸多写过的男主中,想想是我心中的痛,因为太痛,所以有点儿不敢写,可是也因为是我的痛,又不能不给自己一个交待,于是最终,还是开坑了。我知道有很多亲跟吉祥一样在等着想想,也有亲不知道想想是谁,想想的前传是有的,这个接下去是后续了,一直等着想想的亲,他来了。先占个坑,《有风自南》结束开更。 第2章 葡萄熟了 机场。 阮流筝一手拿着手机打电话,一手拉行李箱急匆匆地走着。 电话终于接通,她急问,“妈,我回来了!刚落地!爸在哪家医院?” “筝儿,你爸没事了,抢救过来了。”那边传来妈妈裴素芬的声音。 听到这个消息,阮流筝松了一口气,接到爸爸病发的电话她慌得立马就买机票赶回来了,连进的哪家医院都忘了问。 “妈,在哪家医院呢?我马上过来。” “在……”裴素芬有些迟疑,“在……至谦这儿……”说完又唯恐她生气似的马上解释,“筝儿,你不在家,你爸突然犯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至谦到底是自己人,我就……” 听到这个名字,她心里某个地方咯噔一下,随即一种熟悉的酸痛扩散开来。 可是,她怎么会怪妈妈?六年了,她这一走就是六年时间,没有在爸妈面前尽孝道,爸爸生病,她只有内疚的,哪有生气的?只不过,“自己人”这三个字…… 呵……早已不是了……又或者,从来就不曾是。 “妈,我知道了,我就来。”她语气缓了许多。 “筝儿,你别急,先回家给你爸整理些东西拿过来。” “哦,好的!” 站在这套联排别墅的前院,记得走的那年,爸爸才将葡萄苗种下,架子上空荡荡的,只挂着着几只过年时留下的红灯笼,略褪了色,在风中分外萧条,而今,这前院却已绿荫满架果满枝了。 “爸!您闲着就休息会儿,别老那么劳累,还折腾什么葡萄啊!想吃就去买呗!” “至谦爱吃啊!” 这是她走那年和爸爸的对话,“至谦爱吃”四个字,是那些年里爸爸妈妈生活中最重要的准则,一切都以至谦喜欢为上。 至谦至谦至谦! 记忆里某个已经模糊的影像渐渐清晰起来。记忆深处漫伸出来的一丝丝,一缕缕,合成一个白色的轮廓,远远的,有两点光,如星如幻,影影绰绰。 那些丝丝缕缕的东西,迅速地不断延伸,竟精准无比地缠上了她的心,强韧的力道拉得她胸口泛疼,耳边一片嗡嗡之声,蓦然,好似响起一个轻柔而又冷淡的声音:流筝。 她眼眶一热,几欲泪崩。 手机响。 一切幻象消失。 她苦笑,眼角湿痕点点。 曾几何时,至谦这个名字,是她生命里的魔咒,而她,以为六年的时间,已足以让自己解咒…… “喂,妈。”电话是妈妈打来的。 “筝儿,家里的葡萄已经熟了,你来的时候,顺便剪些来。”裴素芬在那端叮嘱。 “好。”腮边似有些凉意,她伸手一抹,指尖润湿。 第3章 忘 收拾好东西,她才坐下来喝了口水。 这个家,还和六年前一模一样,就连墙上的全家福都还没取下来。 她记得很清楚,这张照片是在她结婚后一年拍的,爸爸妈妈坐在正中间,她和弟弟阮朗站在后排两侧,而后排的中间,站着他。弟弟和他很亲密,拍照的时候搭着他的肩,而她,小小的个子,挽着他的胳膊,小鸟依人似的靠着他,笑得很甜。 照片洗出来的时候,爸爸就很喜欢,叹着,这照片就让人能想到,至谦是家里的顶梁柱啊! 是的,她也曾经这么以为。 她以为那个站起来笔挺,遇事总能轻而易举化解的男人,会是生活的中流砥柱,会是她的依靠,可惜…… 呵,大约是她要求得太多吧!至少,离婚的时候,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她还想要什么? 是啊,她还想要什么呢?就连这套房子,也是婚后他买来赠与父母的,不然,爸爸妈妈和弟弟还跟好几家人挤在大杂院里。 离婚的时候,她提过把房子还给他,他不要。 她太了解他,也明白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收回的,而且那时只想速战速决,快速签字,所以也懒得废话。 大约,她接受他的东西越多,他心里的愧疚也就越少吧。所以,那些年,她真是接受得太多太多了,多得让她甚至喘不过气来。 借着这一口水的时间,她略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绪。 爸爸妈妈年事已高,她作为长女,没有理由再任性地在外漂泊,既然决定了要回来,就必然要做好准备面对即将面对的一切人和事。她以为六年时间,她不会再因谁而起波澜,可事实上,她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绝情,可是,她再也不想回到过去的生活中去,所以,就算心里再多的残灰冷火,也让它灭了吧。 如此一想,算是平复下来,她提着东西去了医院。 这是一条熟悉的路。 她也记不得自己曾反反复复走过多少次了,她知道花园里的喷泉几点钟开始喷水,她知道这条路上一共有多少种植物,她知道玉兰花儿什么时候开银杏叶什么时候落,她甚至知道,种满银杏的林荫道上一共铺了多少块地砖…… 她小心地走着。 阳光耀眼,她撑开了伞,下意识地将伞放低一些,再低一些。那些在她视线的余光里匆匆而过的白衣身影,她真不希望有一个是他…… 走进住院大楼,她的伞便不能成为其保护伞了,收了,心下略略慌了一慌。 住院大楼一楼大厅外的小卖部,还跟从前一样,老板娘也不曾换。 她买了牙刷牙膏之类的生活用品去结账时,老板娘瞪大眼睛指着她:“咦?你……” 她又慌了慌,挤出一个平静的笑来,“请问多少钱?” “哦,一共54块。”老板娘又看了她两眼。 她给了钱,说了声谢谢,转身离开,身后,老板娘还在嘀咕:“怎么看着那么面熟呢?” 当然面熟,六年前那个常常来等宁医生下夜班的姑娘,一晚得在这儿买多少零食吃啊…… 忘了好。 有时候,“忘”这个技能对世人来说,太难修炼。 第4章 声音 单人病房。 阮流筝敲了敲门,轻轻推开,阮建忠和裴素芬的目光齐齐集中到门口。 一见是她,裴素芬顿时喜形于色,迎上来,等不及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将她抱了个结结实实,还未开口说话,眼泪就流了下来。 “妈,我回来了。”阮流筝被母亲的情绪感染,眼眶也热热地疼,其实还想对母亲说一句:对不起。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裴素芬千言万语,对女儿的日日思念只化作这一句,而后便上上下下地打量她,边看又边流泪,“哎,瘦了!瘦了!怎么瘦成这样!” 在母亲眼中,只怕她胖成球也还是瘦的! 在这心酸而幸福的感叹里,她看向病床上的父亲,叫了一声,“爸。” 阮建忠还打着针,脸色也不太好,可是已经没有危险,也是又高兴又激动。 “去,好好让你爸爸看看你,他成天就惦记着你呢。”裴素芬把女儿手里的东西都接下。 “嗯!”阮流筝走到父亲面前,近了,才发现,父亲比她走时又老了许多,冲着她一笑之间,还能看见竟已掉了一颗牙。 “爸。”她哽咽,“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筝儿!你不用担心!都怪你妈,大惊小怪把你叫回来,耽误你!”阮建忠说道。 这番话更让阮流筝难过,每次打电话回来,父亲都是这样的口吻,报喜不报忧,只怕耽误她学习和工作。 “爸,不耽误,我已经打算回来工作,再也不出去了?”她哽道。 “真的?”裴素芬听了这话却是高兴异常。 “当然是真的,女儿不孝,这几年都没能好好陪在你们身边,现在起,该好好孝顺你们了!”阮流筝回头对妈妈道。 “那就好!那就好!”裴素芬正把阮流筝带来的东西一件件收拾好,听了她的话,喜不自胜。 陪着父母说了好一会儿话,又问起弟弟阮郎,裴素芬说,也到了毕业的时候了,忙着准备论文答辩,没告诉他。 她心里宽了宽,当初那个调皮捣蛋的少年也终于长大了。 “爸妈,该吃饭了,我去弄点吃的来给你们吧?”她想着应该回去给爸爸炖点有营养的东西。 “不用!晚上再说吧,倒是你,旅途劳累,该回去睡睡。”裴素芬心疼地道,“待会儿吃了午饭,你就回去吧。” “我不需要!我先去医生那问问情况。”她起身,去医生办公室找人去了。 刚好主治医生在,得知她是患者女儿,便将情况一一说给她听。其实大致情况她也清楚,父亲冠心病有些年头了,妈妈一直还算照顾得好,不知这次怎么又发作。还好,医生说送来及时,并没有什么大碍,住一段时间,回去好好休养就行。 她心里松了口气,谢过医生之后,回病房去了,这会儿真到吃饭时间了,她想问问爸妈想吃什么。 然而,病房门是开的,她刚走近,便听得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清清润润的,极为柔和…… 第5章 姐夫 这声音和记忆中的某个点一撞,震得她全身一颤。 这一路躲避着,提着神,却不曾想,这声音就这么突如其来…… 她耳中嗡嗡一片,甚至双腿发软。 她告诉自己,她只是还没有准备好,还没有…… 所以,她靠着墙壁,让发软的身体有个支撑,让自己慢慢恢复。 嗡嗡声渐渐远去,他的声音再一次清晰起来。 “爸,妈,阮朗的事已经办好了,你们不用再担心,尤其爸爸,保重身体为重。过阵子阮朗就会回来,工作的事我也已经给他落实了,到时候去报道就行。” 他还叫爸妈?! 而且,阮朗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他去办?跟他又有什么关系?还给阮朗找工作! 这都什么事儿啊?! 她的慌乱被焦灼所替代,恨不得马上进去问个清楚,只是,这脚步始终迈不出去。 里面,裴素芬的声音响起:“至谦啊,真是不好意思,老给你添麻烦。” “不麻烦的,再说,是我应该做的。” 阮流筝听见“我应该做的”这几个字,条件反射起了逆反的心理。她从不曾后悔爱过他,可是,她最恨听的,就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这句话,而现在,还有什么是他应该做的?早就没有了! 裴素芬深深叹了口气,“至谦,哎,还是……太麻烦你,是筝儿那丫头没福气。” 这句话,他没有回应。 裴素芬似乎也知这话不妥,转移了话题,“至谦,你工作那么忙,往后就不用再给我们送饭煲汤了,真的太麻烦。” 什么?是他在送饭? “没关系,我自己也要吃,吃完顺便给你们带来而已。” 裴素芬再次叹息。 “妈,我得回科室了。” “好好好,你去忙,不用管我们这边的。还有这个葡萄,家里自己种的,特甜,拿去空闲时吃着玩。” “好,谢谢妈,我晚点再来,爸,您好好休养,什么事都不要想,有我呢。” “我不想,你快忙去吧,别耽误工作。” “嗯,爸妈,再见。” 阮流筝迅速躲进隔壁病房,凝神听着他的脚步声一声声从门口过,并渐渐远去,直到听不到了,她才松了口气。 此时,才发现病房里的病人和家属正奇怪地盯着她。 她大为尴尬,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而后,落荒而逃。 回到父亲病房,裴素芬看她的眼神就有些异样。 “妈,这到底怎么回事啊?阮朗又怎么了?”说实话,父母跟他过于亲密的来往让她有些不舒服,可是,看到他们已然苍老而又无助的模样,她心中的愧疚盖过了一切。 裴素芬便知道,她听见了刚才的对话,眼见瞒不下去了,只好实话实说,“阮朗离校前跟人打架,把人打伤了,被关进了派出所,派出所通知家属,你弟弟不敢告诉我们,让人家打姐夫电话……” 第6章 责任 听到此,阮流筝不禁皱眉,不仅为这样一个让人头疼的弟弟,也为弟弟一出事就找他的坏习惯 裴素芬知她所想,忙道,“你也知道,阮朗跟至谦关系好,往年连开家长会都叫至谦去的,学校里犯了错也从来是让至谦去给他当家长……” 阮流筝头疼地捏捏眉心,“算了,别说这些了,说事儿吧。” 回来才这么一会儿,满耳朵听的都是至谦这个名字,真是够了…… “至谦就瞒着我们去处理阮朗的事了,医药费什么的赔了……好几万……”裴素芬心虚地看看阮流筝,见她没什么反应,才接着说,“本来我们不知道,后来是学校直接通知我们的,然后你爸就被气病了……” 原来爸爸是这么病发的!她心里一直纳闷呢!好好地怎么会发病!? “钱是他出的?”阮流筝僵着脸问。 “是……”裴素芬在女儿面前底气不足,忙又道,“后来不是你爸病了吗?就一直没顾得上这事儿……” 阮流筝并没有埋怨父母的意思,只是问清楚了,她自己好有个计较,也知道该怎么做。 “那工作的事又是怎么回事?”她接着问。 “你弟弟不是学音乐的吗?他想唱歌,想当歌星、演电影,然后至谦就给他介绍进他朋友公司了……” “我知道了。”她明白,他朋友的公司,不就是左辰安的祭夏文化传播公司嘛,六年前就是一流的娱乐公司了,呵,左辰安是他大哥的生死兄弟,这么介绍进去的,简直就跟穿了黄马褂似的。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觉得相当无力,好像这六年的逃离完全徒劳无功,一切又回到原点。她千方百计的,就是想跟他划清界限,再无任何瓜葛,偏偏的,她的家人跟他反而联系得更加紧密了…… 这种感觉很难受,胸口好像压了一座大山,不堪负荷,喘不过气来。 世间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而现在的她,拿什么去还?总不会再把自己这个人押进去吧? 她不说话,裴素芬也觉得十分压抑,女儿不喜欢跟至谦再有过多纠葛她是知道的,可一切也并非她所预料。 “筝儿。”躺在床上的阮建忠说话了,“那钱,我们还是要还给至谦的,工作的事,是你弟弟自己求的至谦,如果你不喜欢,就不要他去好了,现在这种关系,实在不能再给至谦添麻烦。” “爸,当然,钱我会还的,阮朗的事,等他回来我跟他说。您别操心这些了,总之,现在我回来了,一切都有我呢。”她在阮建忠身边坐下,柔声劝慰。 她永远都不会责怪家人,尤其是父母。这段失败的婚姻,是她自己的过错,因为她,父母已经伤透了心,六年在外,将父母置之不顾,更让她内疚,所以,既然是她的责任,她自己就该担起来。 蓦地,注意到她来时放在床头的包,明显年轻人的款式,那刚才他来时看见了吗?他那样一个心细如发的人,会没注意到?若是看见了,会不会猜到,她已经回来了? 第7章 安定 他说晚点来。 这个晚点是多久?下班时?吃晚饭时?还是晚上? 阮流筝为此坐立不安,一直在思考和假设怎样去面对和他的重逢,第一句话又该说什么。 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好,也违背了自己之前扑灭所有残灰冷火的设定,但是,内在的情绪上的东西似乎有点难以控制。她可以若无其事地守在爸爸窗前看着点滴瓶,却无法阻止心内无数个想法的碰撞。 三四点钟的时候,裴素芬的手机响了,就在阮流筝手边。 她侧目一看,来电显示:至谦。 “妈,接电话。”她心头莫名其妙一跳。 “你不接?”裴素芬正在叠衣服,放下衣服过来,看了眼手机,明白过来,“喂,至谦?” 裴素芬手机声音很大,医院又安静,她完全能听见他在那边说话的声音,只是听不清内容。 她刻意走开了。 “哦,好好,你不用管我们,我们自己忙得过来的,现在……”裴素芬突然不说了,看了阮流筝一眼,“至谦,你好好工作就行,我自己可以回去做饭的,真的。” “至谦说他临时加了个手术,没时间来送饭了。”裴素芬挂了电话说。 阮流筝算是松了口气。 她猜测,大约裴素芬那句“现在”之后是想说,现在流筝回来了之类的…… 其实妈妈倒是太小心了,说和不说都无所谓,她和他总是要再碰面的。 而且,身在医院里,和他就隔几个楼层,她出出进进的,碰到他的几率实在太大。 此刻,她的确是这么认为的。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她每天都在做着偶遇的准备,却再也没有见过他。 是刻意?还是真的遇不上? 呵,并没有那么多可计较的。 父亲渐渐康复,出院。那个人,就像从这个世界蒸发了一样,真的再也没出现,连她想还他钱都没有机会…… 离开了医院,开始真正着手安定下来的事,首先便是找工作。 在外六年,研究生毕业,完成了规培,拿到了她曾经梦寐以求的行医资格,这六年可谓过得艰苦,走了一个大大的弯路,可是,终归是有了成果。 顶尖的医院例如他所在的北雅要进去不可能,她也没想过要去,其实她一个外地大学的毕业生要进本市的好医院都有些难,所以她有自知之明地投了几家一般的医院,很快,西城医院给了她回复,录用了她,只是,这医院离家太远。 她急于工作,忽略了这点,兴冲冲地去报道。工作算是就这样稳定下来,有了工作,心里也踏实了。 - - - 题外话 - - - 男主同学一直还木出场!亲们急不急?或者,有木有不耐烦了?嘻嘻 第8章 生活的轨道 作为一名新的医生,她要学的实在太多,好在同事之间相处融洽,她自己也谦逊热情,尊每一位前辈为老师,工作起来十分开心。 这对她而言是全新的生活,充满希望,充满动力。 当年那个刚刚22岁,撕碎了出国offer,为了飞蛾扑火的爱情一头扎进婚姻里的小姑娘,可曾想过有一天还能穿上她梦想中的这身白衣裳? 再见,曾经的流筝。她对自己说。 如今的她,已然挣脱了束缚,乘上了风,身轻如燕,等待飞翔。 转眼在医院工作两个月了,说实话,很累。每天要起大早搭地铁穿越大半个城市去上班,晚上回到家已经星光满天了,前提是没有雾霾,天空清朗得能看见星星的话。 可是,这样的生活,却是累并快乐着,而且,脚不沾地的忙碌里,她没有时间再想起某个人。这样的状态,真好。 然而,生活前行的轨道永远不会是直线。 某天下班前,她被叫到院长办公室,院长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医院得到一个名额,可以去北雅第一医院神经外科进修,医院决定派她去。 那一刻,她当真心头大震,震得她有好长一会儿缓不过神来。 北雅第一医院,脑外科?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只乌龟,慢慢地爬啊爬,最终还是自己爬进了那只翁里。 “怎么?不愿意去?”院长似乎看出她的迟疑。 “不是……只是觉得医院那么多人,似乎怎么也轮不到我。”这是一个好机会,她明白,从理智上来说,应该把握住才是,但是,情感上,她发自内心地抵触啊! “阮医生,这是医院看中你,栽培你,你是时候考虑自己专科的问题了,我们医院急缺脑外科医生,别人想去还去不了,错失这个机会你会后悔的,北雅的技术是国内一流的,你在那跟老师学,比跟我们自己医院老师学的强。不过,院方也是有条件的,你得签合约,进修回来为医院服务十年才能走。”院长说。 她无法立刻做决定,犹豫不决,“那……是跟哪位老师知道吗?”这个所谓的合约她倒是无所谓,医生的本职工作治病救人,在哪治都是一样,她揣摩着,他还那么年轻,应该不至于就当老师了吧? “我暂时还不知道,你考虑一下吧。” 阮流筝是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家的,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在对话以后又开始翻腾。 至家门口,家里一片欢声笑语。 谁来了?她心里一紧。 打开门,一个顶着一头黄毛的不明物直冲过来将她抱起旋转。 “姐!你可回来了!想死你了!” 她被转得头晕,好不容易才稳住眼神,敲阮朗的肩膀,“放我下来!我有话说!” 阮朗这才把她放下,唯唯诺诺的,有些害怕的样子,“姐,不会还要骂我吧?姐夫已经教训过我了……” “他不是你姐夫了!”听见这个称呼,她莫名烦躁,声音也大了起来,家里原本欢乐的氛围瞬间凝固。 “姐……”阮朗拉她的袖子,“别生气嘛。” “这两个月你去哪里了?”她板着脸问。出了这么大的事,两个月跟家里没有交待!电话打爆了也打不通!她不生气才怪! 第9章 欠 阮朗几分怯懦地看看她,低声说,“去拍戏了。” “什么?”阮流筝惊讶无比,这也太快了吧? “姐夫回来没两天我也就回了,去祭夏公司报了道签了约,正好有个剧男二出了意外不能来拍了,我就……顶上去了,然后直接去片场了……姐,男二啊!第一次就演男二很不错了!而且主题曲也给我唱!”起初阮朗还小心翼翼的,说到后来,掩饰不住飞扬的神色,十分自得。 阮流筝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怒极,“你回来了也不知道来看爸爸就只顾着去拍什么破戏了?爸爸这次生病是因为谁你放在心上吗?” “我……我反正也帮不上忙,爸爸看见我还生气……”被阮流筝盛怒的样子惊到的阮朗情不自禁退了两步。 “你……”阮流筝气得无话可说,转身从包里拿出手机来。 “姐,你干嘛?”阮朗紧张了,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阮流筝握着手机,“左辰安电话多少?我给他打电话,告诉他这戏不拍了!合约也不签了!” “姐!姐!不要啊!”阮朗哀求她。 “说不说?”她硬起心肠。 “不说!”阮朗的态度也很坚决,“姐,你没有权力阻止我去实现我的梦想!” “你有本事想实现梦想就自己去闯啊?不要开后门走关系啊!”她甩开阮朗的手,“好,不说是吗?我自己去找夏晚露!” “姐!”阮朗飞快地堵住门,“你这是干什么呢?不就是怕我沾了姐夫的光吗?没错!你跟他离婚了!那是你跟他的事!能代表什么啊?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你们离婚了难道整个地球都不转了?他还是我哥!我还当他是兄弟!你管得着吗?再说了,你自己也做不到不接受他的恩惠啊!不是他,你能住这么好的房子?能有钱去念书?” “阮朗!”异口同声的呵斥,来自父母。 阮流筝愣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阮朗也觉得自己说得过分了,低声道,“姐,算了吧,放下过去,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我合约已经签了,你这时候让我毁约,还要付违约金,碍着姐夫的面子,也许左总不会追究,但是,这不是更给姐夫添麻烦吗?” 阮流筝脑子一片混乱,耳边响起很久以前的对话:“流筝,你想继续上学是吗?” “是的。” “去吧,这钱你拿着,在你没有工作之前可以先周转。” “不用。” “流筝,钱的确是个庸俗的东西,可是这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我,害你中断了学业,现在让我还上,我就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阮流筝记得,那一刻,一滴眼泪滚落下来,烫得她心口灼烧般地痛。 阮朗并不清楚,离婚,她没有从他那里再拿一毛钱,这六年,她过得很辛苦。 四年婚姻,在他那里,两个字概括:一欠,一还。而在她这里,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爱。 她是真的爱过,如果她拿了他的钱,她将自己付出一切去努力的感情置之何地? “姐,对不起。”阮朗伸出手来,手指在她脸上抚过,“别哭了,姐。” 她哭了吗?有吗?难道不是六年前的她在哭? 第10章 直觉 比她小八岁的阮朗算是父母老来得子,一向备受宠爱,自然也惯得无法无天了些,从小闯祸不断。后来祸越闯越大,父母想起来要管时已然除了棍棒大fǎ就没别的招了,但,这办法并不能治本,只是让阮朗更加狡猾地给自己披上了一层听话的外衣,该闯的祸照闯不误。 第二天阮朗就走了,再次奔赴片场追逐他的梦想。他那句话倒是留下了,始终回旋在她耳侧:姐,算了吧,放下过去,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两周后,她正式接到去北雅进修的通知。 出电梯到科室办公室短短的距离,她走得双腿发软,寒毛直竖,每走一步,都会打量左右,只要看见穿白衣服或者绿色手术服的人就会心头一跳,她觉得自己更像一个贼,而不像个进修医生…… 终于走到办公室,她往里迅速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某个人,心里略略一松,之所以只略略,是因为这个地方她不知道来过多少次,医生护士们到底还认不认识她? 再细细扫了第二眼,她顿时有强烈的冲动想钻地缝!好几张熟面孔!她觉得自己还能继续站下去,靠的不是勇气,而是厚脸皮! “请问,徐主任在吗?”她继续厚着脸皮问。 所有人抬头看她,她已经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皮肤在烧。 “我就是。”一个年纪较大的医生说。 这位徐主任是她走后才来的,她并不认识。 “徐主任您好,我叫阮流筝,是来进修的。”她发现那几张熟悉的面孔并没有异样的表情,好似不认识她一般,心里稍又安定了些。 “哦,阮医生你好,宁医生昨晚值了夜班,今早已经下班了,你们俩先熟悉一下环境,准备进修前的培训吧。”徐主任说完的同时看向办公室里另一个没穿白大褂的女孩。 她耳朵里立时满满充斥的全是宁医生这三个字…… 果然是他啊!一切好似都在意料之中!可却仍然让她震撼得恍惚起来,连徐主任后来说了什么都没听见…… 直到那个女孩站起来,在她面前问了句什么,她才恍然回神,“啊?什么?” “徐主任让我们熟悉一下环境!你不走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女孩说话的语气有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女孩比她高半个头,身高就足以压迫人了。 “哦,好。”她恼恨自己失态了,对徐主任歉意地笑了笑。 徐主任也善意地回了她一个微笑,“需要人给你们带路吗?” “不,不用,谢谢。”阮流筝忙道。这个地方,她熟悉得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还用得着带路吗? 她还是有点晕晕乎乎,转身就往外走,却在这个转身的瞬间,一头撞上一堵墙,确切地说是肉墙。 她额头撞得生疼,感觉眼泪都快出来了。 “对不起,对……”她话没说完,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直觉这个东西,有时候很可怕。 捂着额头的她,仅仅只看见一双鞋,一件白大褂的下摆,呼吸便凝滞了。 第11章 呆 三年同床共枕的生活,她睡梦里都能感知他的每一次靠近和远离。她以为,六年时间和空间的阻隔,会让这种本能渐渐退化,然而,如今明显地,既然能称之为本能的东西,便已是如同心跳血流一般,与她生,与她灭了…… 一呼一吸间,全是回忆,空气里刹那间含氧量变低。 她不敢抬头看。 她分明做了好几种准备的,她甚至想过,如果今天的老师真的是她,她会大大方方走到他面前说一声:嗨,好久不见。我是来跟你的学生阮流筝。 可是,没有一种是这样的情形啊!为什么时隔六年,她在他面前还是那么狼狈那么难堪? 时间静止,她没有说话,他也没有。她不知道他是否在看着自己,心中忐忑万千。 忽的,有人把她往边上一推,她被推到了墙壁。 是刚才那个女孩…… 取代了她的位置,正面对着他,伸出手去,清脆而响亮地说,“你好,请问是宁老师吗?我是您的学生丁意媛。” 阮流筝此刻有些感激这个丁意媛,一定程度为她解了围。 她站直了,仍然低垂了眉眼,没有看他。 “哎?宁医生?我还以为你回去了呢!”徐主任笑道。 这话打断了丁意媛和他的对话,丁意媛的手伸在半空没有等到某人的回应。 “我还没走,回来取点东西。”某人说。 熟悉的声音,云淡风轻,如微风擦过花瓣。 “哦,你的两个学生来了。”徐主任又道。 “好。” 随着这一声轻缓的好,白大褂的下摆从阮流筝眼皮底下掠过,旋即响起另一声,“你们俩过来。” 丁意媛的手尴尬地收回,不过,倒并没有表现出来,抢在阮流筝前面跟着他走。 阮流筝则求之不得,藏在丁意媛的阴影里,低着头移动脚步。 穿过几个椅子,走到他办公桌旁,他坐了下来。 “宁医生,她们俩都是研究生,一个西城医院来的,一个刚毕业,来进修专科。”徐主任介绍说。 丁意媛马上接道,“我是博士毕业。” 阮流筝一声不吭。其实丁意媛这个声明有些多余,某人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底细? “嗯。”他并非很热情,却也不冷漠,这是他一惯的态度,“你们先培训,三天后直接来科室,早点来,别迟到。” “是!”丁意媛响亮地回答,顿了一下,又问,“宁老师,那我们先过去了?” “去吧。”他说。 “好,宁老师再见,徐主任,各位老师再见。”丁意媛雷厉风行的,马上转身就走了。 阮流筝今天的确又呆又迟缓,一直躲在丁意媛的背后端详她的衣领也就罢了,该走的时候也不知道走,结果丁意媛一转身,她便暴露在他视线里,和他正面相对了。 他的目光清凌凌地看着她,阮流筝被定住。 第12章 如若初见 六年不见,他似乎更瘦了些,其它倒并没有什么变化,那双眼睛,如清朗夜空,星光泠泠而下,晃得她眼晕。 她赶紧移开了目光,低低一声,“宁老师。” 目光游移,无处可落,落在他交错搁在桌上的十指,纤长白皙,记忆里还有和它们相缠时的温度,清凉。 她不知道他会说什么,短暂的数秒,漫长得如同煎熬。 终是要面对这一刻的。她内心里给自己打着气,暗暗深呼吸。 “去吧。”他说,目光温柔。 她怔了怔,实在没想到六年后的重逢会是这样的对白。他那样和风似的语气,好似很熟悉,又好似他们从来不曾认识过。难道不是该说“流筝你好吗?”或者“流筝,好久不见?”又或者其它诸如此类的废话? 她愣愣地,答了声“哦”,转身走了。 出了办公室,她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为这次重逢,如兵临城下般做了这么久的心理防御建设,迎战而上时,却是如此轻轻易易地就结束了。 出乎意料,可也的确让人松弛了不少。 和她之前设想的种种剑拔弩张或者煽情怀旧的情形相对比,这样和风细雨的,当真好多了。突然之间会觉得,她和他的那几年纠葛都随着这和风这细雨远去了一般,她仿佛又回到了大一那年初遇,她走错了实验室,撞见正在操作显微镜的他,一个抬眸,灼灼星光在他眼里水般流动。 人生若只如初见。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的。 这样,真的很好。 不自觉,微笑爬上她脸庞。毕竟,无论她和他的那些年是甜是苦,是爱是欠,她都不曾怨过他。他永远都会是她的宁学长,那个一见惊艳而后主宰了她整个青春年华的白衣少年。 “呵!”一声冷笑,身前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眨去眼角浅浅的湿意,看着丁意媛,不知何意。 “你还真有心计啊?”丁意媛嘲讽的语气,“我走了之后故意停那么久?加深宁老师和徐主任对你的印象吗?我告诉你,别白费心机了!你想进北雅是不可能的!” 原来丁意媛的咄咄逼人是为了这个。 阮流筝笑了笑,“放心,我从来没想过进北雅。” 说完,擦着丁意媛身侧而过,自顾自地走了。 走到科室门口,一位提着药品的护士快步走了进来,两人正面遇上,护士惊喜不已:流筝! 护士谭雅,她的熟人,六年前她在医院里晃荡的时候,就跟谭雅关系最好。 “小雅!”再见熟人,难免尴尬。 “真是好久不见了!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谭雅空出一只手来拉着她。 她笑了笑,“你也是。” “流筝,我现在忙着,没法跟你好好说话,我电话还没变,你有时间打我电话,我们再聊啊!”谭雅神色匆匆,也满是歉意。 “好,你忙去吧!赶紧去!”她太了解护士的工作有多忙,不敢耽误谭雅半点时间。 谭雅和她挥挥手,走了。 她很感激,谭雅没有问她为什么来科室,是不是找宁医生。 生命中很多人,都是温暖的存在。 第13章 蛋糕 “原来你在医院认识人!”身后响起丁意媛不屑的声音,“可是,那也没什么用!” 说完,丁意媛冲到她前面去了。 对于丁意媛的强势无礼,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并没有放在心上,她不过是来培训学习的而已,学完就走,跟丁意媛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 三天后正式来科室,她刻意起了个大早,宁可早到也不想迟到。 临出门,妈妈却嫌弃她衣服穿得不好看,说什么去大医院也要打扮得精神点儿。 她无语了,回了句,“妈,全都是穿白大褂,有什么可看的?” 妈妈的心思她明白,女为悦己者容呗。妈妈始终不死心…… 她以为自己到会是比较早到医院的那个,可是丁意媛比她更早,这点,她倒是挺佩服丁意媛的,就冲着丁意媛这份劲儿,以后执业了也会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医生,虽然性格强势了些。 不久,他也来了,一出现在科室门口,就吸住了她的目光。 有了昨天的正面相对,此刻她终于可以较为从容地远远看着他朝她走近了。 没有穿白大褂的他,愈加显得单瘦,脚步匆忙,行走如风。 随着他走近,容颜也渐渐清晰。 昨天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他,此时才能认真打量。他有着宁家人典型的外貌特点,脸上线条如削,棱角分明,五官最突出的是他的眼睛。宁家人的眼睛都很好看,他的尤甚。眼形微微上飘,又长又浓的的眼睫毛,乍一看,好似自带眼线,显得他墨色瞳孔的光泽格外亮,在她看来,便是有星河流淌。 “宁老师。” 身边的丁意媛喊了一声,把她喊醒,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又进入她自己的世界去了,他这一路走过来的距离,还不足以让她看清他的睫毛…… “咳咳,宁老师。”她也喊了一声,同时注意到,他的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蛋糕盒。 她心里略略跳了几跳,他买蛋糕干什么?盒子上写着米唯两个字,正是她从前喜欢的烘焙品牌。 会是给她的吗?她心里泛起了疑惑?可是如果不是,那会是给谁? 说起吃蛋糕,他也算是行家了,并非因为他自己爱吃,爱吃的那个人是她,她常常要他买而已。久而久之,他一个大男人,也能分清楚慕斯芝士布朗宁提拉米苏等等各种类型,以及水果抹茶雪域朗姆巧克力等等各种口味。 他进办公室以后把蛋糕放在桌上就开始工作了,阮流筝的目光也终于从蛋糕上移开。 她有种预感,这蛋糕一定是给她的!这种预感还十分强烈!她此时只庆幸他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给她,否则她脸往哪搁?而且丁意媛还跟她不合拍,如果知道她和宁老师有这么一出,还不把她撕碎了? - - - 题外话 - - - 来来来,宝宝们来猜猜,蛋糕是给谁的? 第14章 挖地洞 跟着他先去查看了几个重点病人,了解了一下病人前一天的情况。 他跟病人说话的时候特别温和。如果说,宁医生也曾笑过,那么一定是在面对病人和病人家属的时候。 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原本就发亮的眼睛此时就像一帧帧嵌入了阳光,如沐春风,整个世界都变得明媚起来。 曾经偶尔瞥到这种笑容的阮流筝对此上了瘾,很喜欢在他跟病人交流的时候偷偷看他,那时只觉得,全世界最美丽的风景,也比不过他那双含笑的眼睛了。 只是可惜,他从不曾有一个笑容是因为她。 六年后的今天,再次看到这样的笑容,真是恍若隔世。 查完病人之后回科室参加交/班,然后传达医院文件,开始正式查房。 28床不是他的病人,在他经过的时候,家属却一把拽住了他,着急地道,“医生医生,尿管掉了!尿管掉了!” 丁意媛动作很快,立刻上前处理,尿液都流出来了,沾了她满手。 对于医护人员来说,人体的一切都没有所谓的脏和干净之分,但是,丁意媛能这样,还是让阮流筝稍稍惊讶。 处理完之后问怎么回事,家属说是不小心。丁意媛立刻火了,把病人都家属都凶了一顿。 家属被训得无话可说。宁志谦没说什么,查房继续。 查到39床的时候,他忽然往回走。 她和丁意媛不知道怎么回事,也默默跟着走。 他回到办公室,却是将那只蛋糕提了出来。 丁意媛已经把诧异写在脸上了,阮流筝则窘迫不已,他不会突然神经兮兮想起把蛋糕给她吧?她盘算着怎么拒绝他,毕竟他们现在的关系再有这种亲密互动有些暧/昧了,而且丁意媛还在旁边看着呢! 他走到她面前了!她连拒绝的词都想好了:宁老师,我已经吃过早餐了,谢谢!我们才第二次见面,不敢接受您的好意! 对!就这样! 在她屏住呼吸做好一切准备这么说的时候,他面无表情地从她面前走过去了…… 走过去了?! 她惊讶地站在原地,傻了…… “咦?你怎么还不来啊?”丁意媛见她一动不动地,问。 “哦!来了!”她赶紧小跑跟上去。 他径直走向了39床。 39床住的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一见他,笑得露出白白的小门牙,张开双臂:“宁叔叔!” “霏霏乖!今天要出院了!”他的声音亲和得简直令人要酥化了,并且一手将小姑娘抱了起来,一手把蛋糕递给她。 所以,这蛋糕是给这个叫霏霏的小姑娘的?! 阮流筝面红耳赤,还好她那不要脸的心理活动只有她自己知道,否则,她要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 - - 题外话 - - - 好了,宝宝们,2-13章整体修改了一次,改动不大,基本可以忽略,但是第13章一定要重看一次,不然接不上了,么么哒。另:有多少亲和流筝想法一样呢?哈哈。 第15章 没想到 “宁叔叔,出院以后就见不到您了吗?”霏霏抱着小蛋糕盒,嘟着小嘴。 呵,这住院还能住出感情了? “霏霏,下来,宁医生忙着呢。”在一旁的,应是霏霏的姥姥或者奶奶。 霏霏有几分不愿,可还是被老人家给抱回去了,嘟囔着小嘴,“可是我还想听宁叔叔讲故事,吃宁叔叔买的蛋糕。” “霏霏回家以后爸爸妈妈就可以给你讲故事了。”他柔声回道。 霏霏还是不高兴的样子,“那宁叔叔,我不上幼儿园的时候可以让奶奶带着来找您玩吗?” “可以啊!霏霏来之前打我电话,我买好蛋糕、准备好故事等你。” 阮流筝此时站在他身后,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可是她能猜到,他眼睛里会有怎样温柔的光芒。讲故事?她从来不知道他还会讲故事…… 霏霏这时候才算满意了,“我知道!要在宁叔叔没有手术的时候对不对?” “对!”他点头,而后笑了一声,似乎当真被小女孩的懂事而逗乐。 之后,他又跟霏霏奶奶说了一会儿话,强调了出院后注意的问题,便离开了病房。 查完房之后,回科室开了医嘱,他便要去做手术,问她和丁意媛:“你们谁进过手术室?” 丁意媛永远是那个反应快的人,马上站出来说:我。 阮流筝觉得好像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下,然后也没多说什么,对丁意媛点头,“你跟我来。” “好!”丁意媛兴高采烈地去了。 阮流筝不明白丁意媛争这个先后有什么意义,难道不争以后就没有机会进去了吗?说实话,她毕业以后在规培医院三年期间别说进手术室,后期已经做过一助了,甚至做过一些小的外科手术。 今天他带人进去不可能是做一助,所以不明白他为什么只带一个人进去,不过,她的性格,一向不喜争抢,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也没放在心上。 在科室里待了大半个上午,谭雅从她身边无数次经过,都只能和她笑笑,没时间聊天,直到快中午了,谭雅才终于缓了口气,来跟她说话,“流筝!想不到你来我们医院培训专科!太好了!不过你怎么来我们科室啊!你看看,手术做到现在还没出来呢!” 谭雅说的手术,指的是他做的那台,心照不宣。阮流筝笑了笑,“在哪个科室不都一样忙吗?” “也是!”谭雅叹了口气。 “对了,39床那个霏霏怎么回事?”她有点儿好奇。 “那个小姑娘啊!外伤住进来的!刚开始转进病房的时候哭闹得不行,也不配合医生,是宁医生哄好的,后来就只听宁医生的话,宁医生答应她,只要她听话,在她可以吃蛋糕的时候每天买蛋糕给她,还给她讲故事。”谭雅笑着说,不可避免地提到了宁医生这三个字。 阮流筝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反应,是她自己先问起的,日后在这科室里朝夕相处的,她也不能玻璃心到别人连这三字也不能提。 谭雅才说完这几句,铃又响了,只得匆匆跑开。 谭雅的话却一直在她耳边回荡,她没想到,他竟然会哄孩子,还这么招小孩喜欢,要知道,在他们的婚姻里,他是不要孩子的…… 想到孩子,便会有一段冰冷的记忆涌进脑海,若非这一段,她当初或许还下不了决心离婚。 第16章 骄傲1 这个手术当真做得久,一直到晚上六点,他还没从手术室出来。 晚班医生都接过班了,阮流筝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走,还好这个晚班医生是新来的,寒暄几句也没那么尴尬。 她坐在座位上,面前摆着一本神经外科专业书,可是却看不进去,她在这儿一直坐立不安的,从中午就开始了,原因自然是因为手术室里那个人。 他有胃病!好多年前就有! 那时候,他还没开始正式主刀,可跟进手术室里遇到大手术也是大半天一整天的,那会儿的她只要知道他有手术就会在家里熬粥,各种营养粥用保温瓶装了,捧到医院来,等着他从手术室出来给他暖暖胃。 后来,医生们都很欢迎她到科室里来,因为她的粥一送就是一大罐,他一个人喝不完,自然大家都受益了! 所以,她现在又在惦记他的胃了!而且已经惦记了一个下午! 这是毛病!当真得治! 可是医者不自医!她对自己这个毛病却是无能为力!这一个下午,她骂过自己多少次不争气了,却还是控制不住了自己的思绪! 在她终于下定决心就此下班不再等待的时候,突然开始下雨了,而且还是倾盆大雨,一时狂风大作,天彻底黑了下来。 她没带伞,对着窗外黑乎乎的天愣了愣,给了自己一个借口,重新坐了下来。 这时,却响起了他的声音,由远及近,渐渐清晰,其中夹杂着丁意媛的问话,两个人的脚步声都很匆忙。 他和丁意媛同时进来,他清晰简明地在给丁意媛解说的,是刚才手术的情况,丁意媛听得两眼发光,一直追着问,他一边处理着手上的事,一边继续说给丁意媛听,认真严肃,一丝不苟,甚至根本没有看阮流筝一眼,仿佛不知道她存在一般。 可阮流筝却偏偏和丁意媛一样,听着,看着,自己的双眼泛起了波光粼粼。一个严谨而认真的人,浑身都带着闪闪发亮的光芒,只是,再细细一看,他微锁的双眉,略显苍白的脸色,还有泛起了青灰色的唇,是在表明什么?他不舒服吗?她的双眉也蹙了起来。 他二人又说了大概二十来分钟,才说完了,丁意媛佩服极了,由衷赞叹,“宁老师,说实话,我来跟您之前还怀疑过,您这么年轻配当我的老师吗?可是,这第一天的学习,却让我对您刮目相看。宁老师,我会好好跟您学的。” “言重了。”他仍是很淡然的表情,看了看外面,大雨瓢泼,“天黑了,下班回去吧,带伞了吗?”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是落在阮流筝身上的,灯光在他眼中晕开了波纹,流墨的瞳里,层层叠叠,如星涌,如萤散。 她怔住,她之前一直盯着他青灰色的唇,突然被他这么一问,一时没反应过来,身边丁意媛的声音已经脆脆地响起来了,“没有!” 他看了丁意媛一眼,“我送你们吧,你们在楼下等我,我去开车。” 第17章 骄傲2 他先走,阮流筝和丁意媛一同下楼,丁意媛便在她耳边说个不停,“哎呀!宁老师真是太棒了!技术好是一回事,这是专业技能!关键是对病人还能那么有爱,算是给我上了一课!尤其今天他和那个小女孩的互动,我真是太佩服了!” 是呢!上午他和霏霏那一段连她都觉得惊叹!此刻听着丁意媛喋喋不休的夸赞,想着丁意媛凶病人时的态度,再对比他如沐春风的亲和,嘴角微弯,心下竟不由自主升出几分骄傲和自豪来,待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随即绷紧了脸提醒自己:你有什么资格骄傲啊! 她和丁意媛在楼下等,黑暗中车灯亮起,那辆熟悉的车渐渐驶入视线,还是那辆车,还是那个车牌,他不是一个执着于物质讲究的人。 这是一辆有故事的车。 就是这辆车载着她去民政局,把结婚证书换成了离婚证;也是在这辆车上,他要给她一张未知数额的银行卡,她拒绝;仍是这辆车,那年最后一次送她回家,她说,保重,再见。 她从没想过,自己还会坐上这辆车。 车在她们面前停下,并没有打开车窗,那是他笃定她还能记得这车的主人。 她犹豫了一下,打开后座的门,上了车。 “咦,你怎么知道是宁老师的车?”丁意媛随之上来,坐在她旁边,奇怪地问。 她顿了顿,“我看见他了。” 丁意媛没再说什么,只对他笑道,“宁老师,谢谢你。” “你住哪?”他问。 阮流筝自然知道这个问题不是问自己的,他能不清楚她住哪?于是闭口不答。丁意媛却看着她道,“咦,宁老师问你呢!” 阮流筝噎了噎,说了地址。 丁意媛呀了一声,“我家远,先送她吧!”说完,也把自己家地址报上了。 他却道,“还是先送你吧,我跟阮医生同路。” 丁意媛便没说什么了,阮流筝却怔了怔,“阮医生”这三个字,还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见,有那么一点儿不习惯…… 丁意媛是个善谈的人,总能找到话题不是和他说话就是和阮流筝说,阮流筝却回答得心不在焉,只因她看见扶手箱里一瓶喝了一小半的矿泉水水和一盒胃药。 曾经的她,一定会为他准备一壶热水,无论冬夏。 她内心里无声地叹息,有些发酸。 把丁意媛送到家之后,他便调头往回开,没有了丁意媛,车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听见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和雨刮器刮在玻璃上的声音。 盯着那瓶胃药,阮流筝很多次都想说些什么,可是,那些话在舌尖打转,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反反复复的迟疑中,车却停了下来。 她不知到哪儿了,抬头间,他正好回头,车里很暗,犹显他的眼睛清亮清亮的。 “想吃什么口味的?”他轻柔地问。 第18章 长大 她一瞬间不知他什么意思,看了眼外面,才发现车停在米唯烘焙门口。 就是这家店,从前他们回家的路上常常停下车来买蛋糕。有时候她会下车和他一起选,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车里等,他去买回来,尤其是太晒或者太冷的时候,更别说像今天这样的大雨了。 好像此时是他们俩今天第一次单独面对面说话,她轻轻咬了咬唇,整理了一下思绪,尽量稳着声音,“不用了,我现在已经不吃蛋糕了。” “是吗?”他看着她,眼中光影点点,“你可是盯着霏霏那盒蛋糕盯了一早上。” 他竟然发现了?!他背后长眼睛吗? 可是,她早上真的盯得那么明显吗? 还是有些害臊的,脸微微泛红,“没有啊……我哪有盯着看……”她躲闪的眼神里,多了些灵动和光泽,最终低下头来。 “抹茶芝士行吗?”他又问。 抹茶,曾经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她赶紧摇头,“真的不要!我……我现在怕胖,不吃了。”而且,外面那么大的雨,他下去买一趟回来,打着伞都会湿透。 “真的?”他似乎不信,追问了一句,目光在她瘦小的身形上一扫。 “真的!我哪回要吃客气过啊!”她一时口快,不假思索地道。 他微微点头,“好吧。”说完,他转身重新开始开车。 她呼了口气,觉得自己刚才这句回答实在随意了些,好像又变成以前的她了…… 从前的她可是真的一点儿也不客气,想着那个走着路也会悄悄放慢了脚步,然后趁他不注意,一个助跑跳上他背的流筝,不觉笑了笑。人,都会长大。 靠在座椅后背,雨点如豆子一般紧锣密鼓地敲打着车窗,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外面的路面亮晃晃一片,好像道路积水很严重。 行驶了一段,车走不动了,堵了长长的一串。 观望一阵后,他熄了火,“看来一时半会走不了。”他再次回头,“你饿不饿?” 八点了,不饿是假的,如果是从前,她一定猛点头,然后抱着他胳膊要去吃这吃那,可是现在,她摇摇头,“不饿。” 然而,他却完全自动忽略了她的话,探身打开副驾前的储物箱,从里面掏出一排牛奶和几袋吃的递给她,“车完全堵死了,开不出去,先吃点垫着吧。” 她一看,酸奶?饼干?坚果? 这都不是他爱吃的啊!从前她把核桃杏仁什么的剥开了,给他吃纯粹的果仁儿他都不吃,喂到他嘴边了逼着他才给面子吃一口,饼干酸奶之类的就更加了…… 她捧着,晃了晃手里的袋子,笑了笑,“你转性了?”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唇角微微翘了翘,“没有,我儿子放在这里的。” 第19章 初心 儿子?! 有那么一瞬,时间停止,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连车窗外的雨声都消失了,眼前只回放着刚才他唇角微弯时的容颜,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除了面对病人以外时的微笑,在提及他儿子的时候。 她觉得自己脸上的皮肤被冻住了,然后她艰难地想在脸上挤出几条纹路来,让自己不至于那么僵硬。所以她笑,她仿佛能听见皮肤上的冰冻裂开的声音,先是一道缝,而后更多,随着她终于轻笑出声,冰崩瓦解,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是吗?几岁了?”她拆开一袋饼干,先递给他。 他摇摇头,示意不要,“四岁。” 四岁,他们正式离婚是五年,还真挺快的…… 她还是保持着那样的笑容,“我把他东西吃了,他下回坐车发现没了,会不会不高兴?” “不会。”他轻声答道,而后又补充,“他放这儿本来就是给我吃的。” 呃,不得不说,他养了个好儿子,当真心疼他…… 她慢慢嚼着饼干,也借以梳理一下自己的心情,酸涩是肯定有的。对于前任,有一句话怎么说的?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大约常人都有这个心理,自己还苦逼着呢,所以作为一个前夫,你又结婚又生孩子的,还不能让人酸一下啊? 可是酸过之后又想,当初离婚时是怎么想的?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彼时她当真是这么个想法。她还记得,离婚那天,就在这车上,她对他说的最后一番话:学长,你不要内疚了,跟你结婚,我从来就没有后悔过。你总觉得我嫁给你,是委屈了我,可是,你并不知道,对我来说,其实是成全了我自己,因为我是真的爱你啊!你给了我一个爱你的机会,我照顾你,心疼你,也享受过你,现在我们走到这一步,只能说我把能给你的爱都用完了,以后不能再继续照顾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开心,而我,也会开开心心地继续走我以后的路,我们两个人都要好好的,好不好? 咬着饼干,这段话在她脑中一字字过了一遍,心里那点酸酸涩涩的沉浮终于渐渐平息。 她再次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之所以别扭了一天,只不过因为久别重逢,还不适应怎么去面对。 “笑什么?”他在后视镜里看见,问她。 她眨了眨眼,那些浅浅的湿润已经淡去,车内暗淡的灯晕里,她的笑容笼着一层柔光,“我在想象,有个小男孩叫你爸爸是怎样的情形。” 他也浅浅笑了下,“还不错,我尽力地在做一个好爸爸。” 她相信他能做一个好爸爸,就凭他当年能那般耐心地对她,能看见生活中的他这样恬淡的笑,真好。 “对了,说说你的规培情况。”他转移了话题。 “好。”工作能让人思绪清明,她拣了外科轮转的重点说了,“我运气挺不错,带我的老师都对我很好,也肯放手让我尝试,特别是在普外,让我做一助,自己上台做一些小手术,嗯,五次我自己主刀的胃大切,5次甲状腺部分切除,9例一助胃癌根治……” 第20章 我背你 她把自己做过的手术列举出来,然后想了想,“不过,神外我没有主刀,只是做一助,我算很幸运的了。” 他一直默默听着,直到她说完,也没发表看法。 她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低头吃饼干的时候,他才又突然问了句,“上台怕不怕?” 她回忆了一下第一次上台,“没有啊!老师说我特镇定。其实第一次上之前还是有点紧张的,可是一旦站了上去就全身心投入了。” “专科选神外?你和丁意媛都很有勇气。”他说,末了,又补充,“我还没带过女学生,科室里也没有女医生。” 这个她知道,外科女医生本来就少,神外几乎凤毛麟角了,只不过,她这个人从来不怕挑战,就像她当初嫁给他一样,明知蜀道难,偏要上青天,凭着一股孤勇,她可以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可是婚姻跟工作不同,一个人的一往情深,捂不热两个人的婚姻,但相同的热情赋予工作,却能得到应有的回报。 她笑了笑,“我知道难,可是既然选了就不会再后悔,对我而言,最大的挑战是体力,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点点头,“好,我尽力,你加油。” 她轻轻扬了扬下巴,“什么叫你尽力我加油?说不定几年以后我比你更强!” 他一怔,再度点头,“我等着,也希望。” 她拿出一盒酸奶,插上吸管,递给他,“拿着。” 虽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他还是接了。 她举起自己的酸奶,在他的酸奶上一碰,今日种种,都不是重逢该有的模样,所以此刻重来,“嗨,宁学长,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以后的日子,请多多关照。” 这,才是她最初设想的重逢。 他默默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窗外的雨小了些,她趴在窗户上,咬着吸管,“看样子雨很快就会停了。” 她看见,已经有人在蹚水走路了,水没到大腿,车一时半会是开不过去的了。 他也看见了,道,“等雨停了趟过去吧,过了这一段你搭车回去。” “嗯,好。”她忽想起一事,今天一直没有机会说,“你卡号没变吧?” 他是个相当灵透的人,马上明白她的意思,“不用了……” “不!”她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她的固执,他应该很了解。 他默了一会儿,点头,“好吧。”他从钱包里拿出卡来,给她看。 她用手机给他转了账,“阮朗的事,谢谢你。”阮朗去拍戏那天她把钱给过阮朗,让他去还,可阮朗打电话给她说,姐夫不要。所以,她其实也一直在找机会把钱还给他。 外面的雨,更小了些,间或两滴,打在车窗上。 她观望了一会儿,“差不多可以了,我下车走过去。”她下车。 他也跟着下了车,陪她走到积水的地方。 她开始卷裤腿,他却在她身前半蹲,“我背你过去吧。” 第21章 宁老师,明天见 熟悉的肩背,虽比从前显得单薄,却依然那么宽阔,只是,无论是背着她回家的宁学长,还是喜欢趴在他背上的流筝,都已经不在原地了。 她脸上笑容的弧度已经延展到最大,“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她走入水中,下过雨后的气温略低,水漫上脚背,还是有些凉的。 她没有停,一步一步走向更远。 直到水淹没膝盖了,她才回头,看见他还站在原处。 她努力地笑着,朝他挥手,大声喊,“宁老师,明天见!” 明天见,宁老师。只是宁老师了。 至谦,我爱你,就像花开过。花谢了,还会结果,生命还会有下一个丰硕。 至谦,再见。 她看见,雨后都市的霓虹里,他的眼睛依然比街灯更明亮,似乎,他在灯火辉煌中朝她微笑,模糊得好像他从没笑过一样,可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回家的路还有很远,她会转身,会继续一个人走。 回到家里,裤子湿了大半截,妈妈裴素芬却一直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她。 她知道妈妈存了什么心思,却只当不懂,默默洗了澡。 裴素芬给她把热好的饭菜端来,借机开始盘问她,“筝儿,今天第一天去北雅还适应吗?” “嗯。”她简单应了一声,知道接下来的问题是什么了。 “见到老师了吗?” “嗯。” “见到至谦没有?” 果然来了…… “嗯。”她没撒谎,没这个必要,就算躲过了今天,明天后天再后天妈妈也会锲而不舍地问下去。 “你们……打招呼没有?”裴素芬小心地问。 “嗯,我把钱还给他了。” “那好,那好。”裴素芬附和了两声,母女之间沉默了一会儿,又道,“筝儿啊,我记得从前你老说给至谦煲粥,现在你自己也是医生了,我给你煲粥,你明早带去啊。” “妈,不用。”她心里明白,这粥一煲,怕不是给她一个人煲的。 “要的要的!你们进手术室一进就是几个小时十几个小时的,别把胃折腾出病来。还有啊,我买了些水果,洗干净了,你明早带去!哦,对!”裴素芬说着又去取了一大袋东西来,“你啊,年纪不小了,也不懂得保养自己,这个你记得用,吃完饭先敷面膜,然后按顺序用,先爽肤水,然后精华……” 阮流筝瞪着那一大袋护肤品,竟然不知道在这个方面妈妈比她精通多了…… “还有,我今天给你上街买了几套新衣服,你明天穿新衣服上班!” 当阮流筝看到那几套少女风的裙子加细跟高跟鞋的时候,彻底服了,“妈!我是去上班的!要上手术台的!你让我穿这个?不怕我脚断啊!” 第22章 宁想 “我知道你们要换衣服换鞋,你可以先穿着,等至谦看过以后再换……”说到这里,裴素芬立时住了口,知道自己说快了。 她就知道妈妈存的是这个心! “妈!我跟他已经离婚了!离婚了!”她放下筷子,觉得这饭也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裴素芬自觉失言,在女儿面前很是羞愧。 阮流筝见妈妈这样,心中不忍,柔声道,“妈,您别再胡思乱想了,至谦他都有孩子了,难道我还去破坏人家家庭?” “孩子?”裴素芬讶异极了,转瞬又笑了,“你说宁想啊?那是宁家收养的弃婴。可怜的,还在襁褓里脑袋就长了瘤子,被扔在他科室门口,他主刀做的手术,治好了也没人来领,父母是谁也查不到,至谦就把他领回家了。” 宁想…… 阮流筝呆住了,脑中充斥的全是这个名字,裴素芬后面说的话她也只模模糊糊听了个大概。 裴素芬接着道,“至谦是个好孩子,凡是认识他的人谁不说他好?医院上上下下,从领导到同事,从病人到家属,就连保洁阿姨和食堂打饭的大嫂都说他好。你跟他离婚这么多年了,他也没交过女朋友,洁身自好,一心一意工作。再看看他从前对你,对我们,你这辈子上哪再找这么好一个人?” 裴素芬说完,发现她恍恍惚惚的,好像并没有在听,碰了碰她的手臂,“筝儿,听着吗?” 阮流筝眼神一晃,握筷子的手紧了紧,“妈,一个人全世界都说他好并没有用,他娶的不是全世界,只是一个女人,跟他过日子的也不是全世界,只是一个女人。” “过日子?你跟他过日子的时候,他还不把你宠到天上去了?你到底还要怎样?筝儿,你们离婚的事我一直舍不得说你,可在我看来就是你在任性!闹脾气!我还以为脾气闹闹就得了,你还真给我闹离婚了!”裴素芬知道女儿脾气,这番话一直想说却不敢说,此刻一股脑说了出来,眼泪婆娑的,说完又劝,“筝儿,我知道你心里还有至谦,至谦呢,这么多年,你婆婆,不,你宁伯母托人给他介绍了不知多少女孩,他面也不肯去见,可见啊……” “妈!”阮流筝知道妈妈要说什么,忙中途拦截了,“他连儿子都收养了,这辈子大概也不会结婚了!” 可裴素芬怎么甘心,非要把没说完的话给说完了,“所以,可见他心里还有你啊!不然怎么不结婚不谈恋爱?离婚了还时时对我们照拂?” “妈!您不明白!他不结婚不恋爱不是因为我!”阮流筝有些厌了这个话题,“妈,有些话我从来没对你说过,如果我真的幸福,我怎么会离婚?我是刁蛮任性的性格吗?我不否认,他对我好,对你们也好,可那不是我想过的日子。妈,我好不容易有了新的生活,再也不想回到从前的日子里去,所以这粥啊水果啊什么的,我不会再带了。妈,从此不要再提至谦这个名字了,好吗?” 第23章 遇见1 “可是你一个女孩子,年纪也不小了,别人在你这个年纪孩子都上幼儿园了,你才开始事业起步,你这得多让爸爸妈妈操心啊!”裴素芬一脸的愁苦。 “妈,起步是好事啊!证明一切都重新开始了。以后的日子,我会好好工作,赚钱养你们,你们放心,我会恋爱,遇到合适的人我也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小孩,妈,您就安心等着当外婆吧!”她只能这般宽慰妈妈了。 在妈妈的唉声叹气中,她默默吃完晚饭,回房间看书去了。 她知道,即便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妈妈还是对她和宁志谦不死心,始终认为宁志谦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可是,妈妈不知道,宁志谦是她的好女婿,是前公公婆婆的好儿子,是病患的好医生,固然也是她阮流筝的好丈夫,然而,他还是想想,是某个人独一无二的想想,就连他收养的儿子,也取名宁想。 每个人都有过去,她理解,就好像,时隔六年,她的白衣宁学长依然在她心里,时光始终不能将他的影子磨灭掉。也许,下一个六年,再下一个六年,他还会残存在她心中,她甚至会带着他的影子嫁给另一个男人,但是,一旦她决定嫁了,就会为这个男人给出自己全部的温暖,而不是温柔表象下的冷漠。 是的,冷漠。 在她和他的婚姻里,所有人都只看到了他的温柔和宠爱,只有她自己,看到的是无望的冷漠。 她努力过,也从不曾想过要取代他心尖上的人,她只是希望婚姻这条路,可以两个人一起走,但是,也许是她努力的方法不对,她终究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仍然觉得孤独而冰冷,而她,又怎么会让自己将那条孤独而冰冷的路再重走一次? 其实,最初的最初,他并非那样冷漠的一个人,她也曾不止一次看到他的笑容,如春暖花开,虽然,那暖并非因为她。 第一次见他,她还没过十八岁生日,医学院大一学生。 那时候的她简单、快乐、无忧无虑,还有些女孩子丢三落四毛毛糙糙的小毛病。 有一回,就是因为粗心,去实验室的时候忘带了东西,只好返回去再拿,同学们都走了,她一个人小跑着赶去。 还是因为粗心,加上迟到而慌里慌张,竟然走了错了实验室,一头闯进去的时候,里面安静得吓人。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刻…… 整个实验室里只有一个男生,一身白衣,正在摆弄显微镜。 她的突然闯入惊动了他。 他抬起眼眸。 所有的所有,都源起于这个一个抬眸,之后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后来想了很久,是那天阳光太耀眼?亦或是彼时的少年太过明媚?堪堪一幕,竟然勒住了她的呼吸,也勒住了她后来的人生。 第24章 遇见2 她有心想要再回想当时是怎样的情形,然而,即便是现在,她也想不起彼时的实验室是什么样子,他的周围除了那台显微镜还有些什么。 她只知道,停滞的呼吸里,她所有的思绪也随之停滞,只觉得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诸如眉目如画丰神俊朗之类的,都不能形容眼前之万一。 他不是画,是她命里的遇见。 一眼之间,星光灼灼,银汉迢迢。 只是一个瞬间而已,却仿佛穿越千年,仿佛她轮回百转,只为了这一刻的遇见。 “有事?” 轻柔的一句,他周围的光芒万丈尽褪,她的呼吸也终于回归。 她知道,那一刻她的脸是红透的,极不自在的咳了两声,“对不起,我……我走错了……” 之后,便心慌意乱的落荒而逃。 而事实上,她已经不知道她自己的实验室到底在哪里了,后来的时间里,她一直浑浑噩噩心如揣兔,至于怎么找到实验室,怎么进去的,又怎么在做实验的时候打坏两只烧杯,都如同在云端一样。 她闯入了他的实验室,而他,从此闯入了她的心里。 情窦初开的少女,爱一个人有时候真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所谓的一眼万年,并不是小说和故事,心动,就是一个瞬间,你看的你一眼,就是一个传奇。 因为上了心,又因为同在医学院,再遇见并不是难事,可那仅仅也只是遇见而已。 她和他曾在通往的教学大楼的路上擦肩而过,也曾和他在同一个阅览室里看过书,因为曾偶然发现他清晨会在操场上跑步,于是爱睡懒觉甚至逃早操的她会天不亮就起来,只为远远跟着他跑,不需要靠近,只是和他共着晨风中的呼吸,便是幸福的、忐忑的、满足的…… 越来越多关于他的信息从别人那里获得。 他叫宁至谦,学生会主席,一等奖学金获得者,已经在有影响力的学术专刊发表论文多篇,校园钢琴王子,曾代表医学院和音乐系钢琴小王子PK而毫不逊色,运动健将,医学院篮球队主力,带领院队蝉联校园杯篮球冠军…… 越来越多的光环加诸在他身上,每多一环,她就觉得他离自己遥远了一些。 更何况,她还知道,他会的不仅仅是他们口中的那些。 他会弾吉他,而且唱歌很好听。 这是她偶然发现的秘密。 那天她晨跑起的很早,天还是全黑的,操场上一个人也没有,头顶的星星在最后黑与白的交接时刻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就在她以为自己来得太早的时候,听见吉他solo的声音。 第25章 Because I love you 徐徐风起,树叶缓缓和音。 她停住了脚步,寻找这琴音的来源,隐隐看见田径场的高台上,坐着两个人,她看不清是谁,直到后来歌声响起,她才辨别出来,是他的声音。 “If/I/got/down/on/my/knees/and/I/pleaded/with/you,If/I/crossed/a/million/oceans,just/to/be/with/you,Would/you/ever/let/me/down?If/I/climbed/the/highest/mountain,just/to/hold/you/tight,If/I/said/that/I/would/love/you,Would/you/ever/let/me/down?Because/I/love/you,so/don’t/let/me/down……” 那一刻,泪水迷蒙了她的双眼。 不是因为她的暗恋将永远成为暗恋而难过,而是这首歌是她的最爱,《Because/I/love/you》,词词句句,情深款款。她一直认为,一个男生一定要很爱很爱一个女生才能唱出这样的歌来。 而他,在她眼中从来是那不可追逐的云,高高在上,光芒万丈,是天之宠儿,是神一般的存在,喜欢他的女生何其多,大约只要他一个眼神,便会有人趋之若鹜而上,可是,他竟然会为一个女生唱这首歌!穿越山,穿越水,以膝相求,只为乞她一句don’t/let/me/down…… 他那样的人,也会有人舍得他let/down吗? 她没有离开,她很好奇,究竟会是怎样一个女生让她心中的神折断羽翼,降落尘埃,像一个普通男孩一样忐忑不安地谈着吉他唱着歌? 她真的好羡慕那个女生…… 她坐在隐秘的角落里,静静地听着吉他声一遍一遍重复,听着他一遍一遍地唱着:because/I/love/you,love/you,so/don’t/let/me/down…… 天色在他一声声低柔深情的歌声里转亮,她的眼泪也在脸上刷了一层又一层,她终于看清了他和女孩的模样。 他牵着女孩的手一起在跑道上奔跑,那女孩很漂亮很漂亮。她一直觉得自己除了个子稍稍矮小,也算得上个美人,在新生里,也被评为班花的,可跟那女孩一比,她瞬间觉得自己只是一朵小小野菊,而那女孩,是芍药,是牡丹,是玫瑰,美得风华怒放。 她忽然觉得踏实了,大约也只有这样的女孩才配得上他吧…… 她听见他笑,大声地,张扬地,在奔跑中肆无忌惮地笑,恰如一个春风得意风华正茂的少年该有的那样…… 在他的笑声里,她抹干自己最后一层泪水,听见女孩叫他想想。 想想?好可爱的名字…… 酸涩中,她也笑了。 宁学长,从此,喜欢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事了…… 不,从来都是我一个人的事啊! 祝福你,宁学长。 第26章 才子佳人 后来,她知道那个女孩叫董苗苗,非但美得耀眼迫人,还是中文系才女。 所谓才子佳人金童玉女,便不过如此了。 她不嫉妒,也不难过,真的。 她从来没有追过星,宁至谦于她而言就像天空里最亮的那颗星。如果说,最初暗恋他的她还幻想过有一天能和他牵手于迢迢星空,在得知他有女朋友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想法。 她依然喜欢他,依然会去晨跑,依然在离他很远的身后凝望他颀长的背影,依然收集着关于他的一切消息,为他欢喜,为他骄傲,就像一个追星的小粉丝,在她自己的角落里,默默享受喜欢他的喜悦。 他打篮球的时候,她挤在医学院的拉拉队里,兴奋地红着脸大声喊“医学院加油!宁至谦加油!”。她真的很庆幸自己和他同一个学院,让她可以有资格来这样理直气壮地呐喊着他的名字,还不被别人知道她心里的小秘密。 而往往终场以后,他从群情激昂的人群中走出,抛下所有为他欢呼的人,只朝着一个方向挥手,神采飞扬的一句:苗苗,过来。 是啊,全世界给他的欢呼和喝彩他都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那个叫苗苗的女孩,他的神采飞扬只为她,然后轻轻问一句:我今天棒不棒? 他只需要苗苗的肯定。她看见的,有时候苗苗夸他,他便开心得像个小男生,有时候苗苗臭他,他的脸色也跟着耷拉下来。 她甚至在晨跑的时候看见过他们吵架,他低声下气地认错哀求。 那样的表情让她觉得既可爱又心疼,原来被她供在神坛上的宁学长也有这么接地气的时候,可是,身为小粉丝的她又觉得,跟他在一起,怎么还舍得吵架啊?怎么舍得他认错了还不原谅他呢?如果换成她,她一定舍不得。 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很久以后自己狠下心来的时候却是比苗苗更舍得…… 可是,还是为这样的他和苗苗开心,她当真是百分百铁粉呢,非但粉他本人,连同他女朋友也一起粉了。喜欢听别人说起他和苗苗的恋爱故事,喜欢看他们秀恩爱,看着他们幸福了,好像自己也幸福了一般。 渐渐的,没有人不知道他们这一对,因为他们两人都太优秀,那么般配,又爱得那么高调,连老师都逐渐知道了。那时候的大学,对谈恋爱这种事学校的态度是不禁止可是也不支持,但是老师们谈起这两个人,都是竖大拇指的,一个字:配。 所以,他们成了校园情侣的楷模。 最震撼的是那次辩论赛了,最后杀入决赛的就是中文系和他们医学院,而董苗苗和他,分别为自己队一辩。 比赛前,系里都在传一个笑话,说学生会的几个人给他下了禁令,不准他放水,要他为荣誉而战,哪怕回家跪搓衣板。 第27章 秘密 这场辩论赛因为他和董苗苗的对战,热度一路飙升啊,礼堂里座无虚席,每一道走廊每一处空间还都站满了人。 那天的辩论赛精彩极了。 大概她带了感情色彩的原因,总之,在她看来,她这辈子再没见过更精彩的辩论赛。其中最出彩的就是自由辩论,开始两队八位辩手还能你来我往,后来变成他和董苗苗两个人的秀场,唇枪舌战之下,别人简直插不上嘴。 她作为粉丝,看得又兴奋又激动,跟着大家一起鼓掌,手掌都拍红了。第一次见识中文系才女的风姿,她发自内心地钦佩。这两个人,除了他们自己,真的再也没有人配得上。 她最初也在怀疑,他会不会放水,因为她见过他在董苗苗面前低声下气的样子啊,可是,看见这一幕,她觉得自己大错特错了,如果他放水,董苗苗才会生气,真正的相配是像他们这样,彼此欣赏,共同飞翔。 比赛的结果,最后还是医学院胜,自由辩论到了后期,董苗苗有两三处没跟上他的思维,比他稍逊一筹。而作为医学生,整个团队的逻辑性和严谨度比中文系略强了那么一丢丢。 本以为颁奖完毕之后就完事了,没想到,最震撼人心的在后面。 董苗苗自己也没想到吧,都准备退场了,他突然单膝跪下,他的朋友们将超多的玫瑰搬上主席台,她不知道多少朵,只知道,整个主席台全部成了玫瑰花的海洋。 她看见董苗苗眼里全是感动和惊喜。 她听见他说:对不起,为荣誉而战,可不可以不跪搓衣板?因为搓衣板不好看,他愿意跪玫瑰花。而后,他又唱起了那首歌《BecauseIloveyou》,没有伴奏,清唱的声音像微风拂面一样温柔。 别说董苗苗根本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意思,就算真的生气了,也没有哪个女孩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继续生气吧? 全场尖叫声口哨声掌声雷动,董苗苗在欢呼中感动得哭了,而她,却笑了,因为这是她见过最圆满的幸福。 她在心里默默说:宁学长,董苗苗,你们一定要继续幸福下去! 而她,会继续默默喜欢他,默默把自己的心事写进日记里,这样就够了,不需要他认识她,更不需要他知道她的秘密。她想,很久以后,她结婚了,老了,再来翻阅这些青春的故事,回忆起这段傻乎乎的暗恋,一定是充满温暖面带微笑的吧? 然而,她没有想到,有一天她的秘密会昭然与众。 某个晚上,在图书馆看书看到很晚的她回到宿舍,发现同宿舍的人都在看着她笑,她被笑得莫名其妙,直到有人说,流筝,难怪那么多人追你你都不要,原来你喜欢宁至谦啊? 她脑中哄的一响,脸顿时红透,同时发现自己忘了锁日记,日记本被人动过了。 第28章 变故1 “哎,流筝,可惜了,如果是别人你还可以争取一下,可是宁至谦嘛,你就死了这心吧,他跟董苗苗的童话爱情谁不知道啊?听说都要见家长了。” “那也不一定啊!我们流筝也不差嘛!不争取一下怎么知道不行?” “就是,流筝,去表白吧!要不要我们帮你?” 她是做好了准备任她们奚落的,只要不把她的秘密捅出去,随便她们怎么奚落她都忍了,可是听了这最后一句,她立马慌了,抓紧了自己的日记本,“你们敢!” 大概是她的态度太凌厉,她们的确没敢再说什么,悻悻嘀咕了几句,不了了之了。 那时已是大三,她自认性格很好相处,之所以室友跟自己有了矛盾,不过因为爱来爱去这种事,室友喜欢的男生死心塌地喜欢她,对于那些追求者,她自然是拒绝的,可是却得罪了室友。 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打算好好学习,申请出国。 然而,某天去实验室,她在前面走着,室友们走在她后面,而他和董苗苗从对面走来。 看见他的时刻,每一刻都是金光闪闪的。 阳光清清爽爽地洒落下来,在他们发梢闪着微光,红砖的地面,校园里的白杨树都因这光芒而剔透明亮。 她一颗心跳得凌乱,脸上却浮现浅浅温柔笑容。 她知道,又是一次擦肩而过。她的校园生活,因为这一次次的擦肩而变得美妙。 可是,她却没想到,她的人生会因为这一次遇见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她完全没有防备之际,被人推到了他的面前。 她从来没有如此靠近过他,近得能看见他衬衫扣子上的线。 随即身后响起嘻嘻哈哈哈的笑声,有人大声说:“宁学长!她叫流筝!她很喜欢你!很喜欢哦!” 那一刻,她想死的心都有了,脸涨得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喜欢他,可是她从来不曾想过要影响他的生活,她只希望静静地带着自己的秘密毕业,现在一切袒露在阳光下,她觉得羞耻,她更怕对面这两人会误会。 她含着眼泪想要解释,慌乱地连连摇头,“不是!不是!” 她真的害怕董苗苗会生气,她崇拜他,是连同他们的感情一起如朝圣般来热爱的。 可是,她多虑了,董苗苗根本没有生气的表现,只是含着笑看着他,眼神里有着说不出来的宠,对,是宠,面对一个情敌向自己男朋友表白,董苗苗眼睛里居然透着宠,然后含笑叹息,“哎,又一个妹妹哦。” 又一个…… 看来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他的表情无奈而讨好,“苗苗……” 而后不再看她,牵着董苗苗的手,“走吧。” 他们走了,她站在原地,松了一口气,眼泪终于掉下来,可是,微笑也慢慢爬上脸庞。 真好啊! 他们这一对真好!她给董苗苗的打分又高了一截,这样大气,对男朋友充满信任的女孩真是配得上她心里的神呢! 第29章 变故2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喜欢他的女生那么多,她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他和董苗苗都不会再记得她,而生活将继续下去。 还是会关注他和董苗苗,知道本博连读的他放弃了出国读双博,进入附属医院开始二级学科的学习,而董苗苗上了本校研究生。 她想,他是为了董苗苗而放弃。 大学第五年,她顺利申请到出国的机会,也听说董苗苗真的已经见过他的家长,有人看见,宁家的车送董苗苗回校。 不管怎么样,一切都朝着最美好的方向发展。她再一次认为,她金光闪闪的天神很快就会和女神走向人生的幸福,而她,将漂洋过海继续她的学业。 晨跑的习惯她一直坚持。 自从他开始二级学科,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操场跑步,她心里空落落的,宛若失恋。毕竟,没有人会知道,这几年的晨跑,是她和他之间特殊的约会。没有希望,不抱幻想,只要他在,就会觉得心里满满的,很充实。 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个道理她懂。所以她反而跑得更加勤快,总是天没亮就第一个达到操场,因为她自己也没有多少天可以在这个装满她情窦初开所有回忆的操场跑步了。 那个初夏的黎明,她像往常一样来到操场。 操场里很安静,天上的星子还没褪去,她以为自己又是第一个,却不料,一片寂静之中突兀地响起了哭泣之声,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声音,“回去吧,你已经在这坐了一晚上了!” 是他!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是刻在她心里的烙印啊! 她循声而去,看见暗黑的光线里,两个相对而立的人影。一个是熟悉的他,哭泣的是董苗苗。 又吵架了吗? 却见他什么都没有再说,转身就走了。 “不要走!”董苗苗哭着一声大喊,然后猛然追了上去,从他身后将他紧紧抱住,哭着说,“不要走!我们不管这些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吧?天涯海角,去草原,去沙漠,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的任何地方!我们可以不要孩子!不要一切!我只要你!只要和你在一起!” 她惊呆了,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那个把董苗苗捧在手心里的人,却狠心地用力掰开董苗苗的手,大步朝前走了。 “想想!”董苗苗凄声喊着,再度追了上去,几个趔趄之后,却摔倒在地,冲着他远去的背影哭喊,“想想!别走!想想,你是不是也鄙视我?” 她看得见董苗苗的绝望,她知道这不是一般的吵架,那一声声的哭泣,搅得她的心都跟着揪着疼了,可是,董苗苗的想想,却绝情地没有再回头,而且越走越快。 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30章 湖畔 他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 而董苗苗始终趴在地上哭,凄厉的哭喊变成了呜咽哀泣,“想想,不是我们的错,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结果?想想,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脏?是不是嫌弃我?” 她听着,心里难受极了,好几次都想上前把董苗苗扶起来,可又觉得这很突兀,那个骄傲美丽的大才女,会愿意一个陌生人看见她的狼狈吗? 最终,她只是站着,看着,心痛着。为这样的他心痛,为这样一段感情心痛。不知何时,她自己也泪流满腮了…… 后来,校园里各种传言铺天盖地而来。 这样一段童话爱情的幻灭所带来的震撼比当初他们高调爱的时候还要大。有惋惜的,有说风凉话的,还有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那些说什么“早就知道会这样,秀恩爱死得快”之类的人更是比比皆是,可是,没有人知道他们最终分手的原因是什么。 有人说,宁家豪门高宅,董苗苗再漂亮再有才华又怎么样?还不是沦为豪门公子的玩物,玩毕业了,自然也就腻了。 她不信。 他绝不是纨绔子弟,他对苗苗的感情她亲眼所见,每一个眼神都爱到骨子里,怎么会把苗苗当玩物? 也有人说,董苗苗就是个爱慕虚荣的X子(她是说不出来那个字的,所以听见之后自动把它屏蔽了),除了勾搭宁至谦这个豪门公子,还和很多老男人有一腿,前几天还有人看见她坐在老男人的豪车里哭,那男人的年纪都够当她爸了!现在宁至谦发现了真相,将她一脚给蹬了。 她还是不信。董苗苗不是这样的女子,她也相信他的眼光,如果她爱慕虚荣,他怎么会爱上? 种种传言,越传越烈,最后第二种说法占了绝对上风,因为又有人看见董苗苗和一个老男人争吵,还有人听见董苗苗叫他滚。于是由此延伸出,老男人和宁至谦争风吃醋,董苗苗恨老男人破坏了她嫁入豪门的计划而恼羞成怒的版本。 不管流言如何越来越污秽,她始终不信。 他和董苗苗那份感情在她心里如明月一般皎洁神圣,她讨厌这些人朝之泼污水,她焦急,她心痛,可是却又毫无办法。 再一次遇见他们,已经临近离校。 夏日黄昏的校园,湖畔的杨柳垂下千丝万绦,浓浓郁郁,随风摆动,夕阳在湖面投下火红的影子,风一摇,碎了湖面,乱了心绪。 就要离开了,还是有诸多不舍,她不知道,是舍不得这美丽的校园,还是舍不得这一半明媚一半忧伤的青春,抑或是,舍不得她心中放不下的人和事。 就在这夕阳里,她看见他走来了。 短短时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完全更改了模样,颓丧,面色发青,就连那双光亮灼灼的眼睛,也变得灰暗无神。 她站住了脚步,他渐渐走近。 第31章 你愿不愿意 她不知道是自己心疼得挪不开步伐,还是其它,就这么傻傻地站着,而他,明显也是心不在焉,恍恍惚惚一直往前走,直到两人面对面了,彼此才恍然。 她吓得想赶紧跑开,却听得他的声音响起,“你叫流筝?” 她慌里慌张的,结结巴巴,“是……是的。” 医学部知道她名字的人还是挺多的,每年奖学金获得者名单里都有她,大大小小的活动她参加的也能混个小奖,只不过不像他那么光彩夺目而已,她以为他这样的人是记不住自己名字的,虽然他们有过一次尴尬的“认识”。 “你喜欢我是吗?”他突然问。 这个问题太直接了!她好像被人剥光了衣服无处可遁一般,支支吾吾的,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不是……那个……不……” “到底喜不喜欢?”他又问,眉间紧蹙。 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他这副模样,她更不会说话了,而且慌慌张张一个“是”字就脱口而出了,说完之后觉得不对,马上又想否认,“不……你听我说,我是……” “我们结婚吧。” 他没有让她的解释说完,一句话堵回了她所有的言语,她张着嘴,傻在了那里。 然而,他突然托住了她的下巴,就这么吻了下来。 她的脑袋彻底死机,手里所有的东西稀里哗啦全部掉到了地上,谈不上什么感觉,只知道脑子里一片混乱。 还好他没有吻很久…… 放开她以后,她才想到,她的初吻,没了…… “我们结婚,我会对你好。”他说。 而她,此时看见他身后不远处,一棵柳树背后,好似董苗苗的身影一闪。 她于是明白了些什么,稳住了心神,对他说,“宁学长,我明白你的心情……” 他眼睛一眯,警惕在他眼中一闪而过,“你明白?” “咳咳……”她不敢看他,低下头,“明白啊,可是,你既然那么在意她,就不该故意刺激她,这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 “你不明白。”他说,过来一会儿,声音柔软了些,“不是刺激她,我跟她已经结束了,我现在想结婚,认真的,也认真地问你,愿不愿意?” “我……”她的目光还是在柳树后的人身上。 “你可以考虑一下。”他拿出手机来,“电话号码告诉我。” 她还在发傻中,他蹲下神,捡起地上她的手机,给他自己的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在她手机上按了一阵,还给她,“三天后,我再来问你,你给我答案。” 然后,帮她把东西都捡起,塞到她怀里,走了。 - - - 题外话 - - - 好些亲纠结于女主年龄的问题,包括微信私我说的,总觉得女主年龄大了,为了这个问题,我也几度修改了文,现在这样是最符合实际的了。没有办法,医学生本来就苦/逼,还要跟《明月照我还》和《遗忘的时光重逢》吻合,女主现在最小也是29或者30的样子,没有想到亲们会介意,我倒是觉得女人每个年龄阶段都是美的,不管是含苞待放或者极盛怒放都有独特的美,爱她的人无论她哪个阶段都会爱,如果亲们实在介意,我也没办法。 第32章 决定 她怔怔的,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手机,他已经帮她把他的号码存好了,备注是宁至谦。 她手一颤,觉得手机通电一样烫,她从来没想过,这个名字会出现在她的通讯录里啊! “他对你说什么了?” 在她低头看手机的时候,董苗苗站到了她面前。 她凝视着眼前双眼红肿的董苗苗,无言以对。 她还是希望他和董苗苗能和好,然而董苗苗却眼圈一红,含泪对她说,“你可以喜欢他了。” 她正怔然间,董苗苗靠近她,在她耳边说了句话,她登时惊得倒退两步。 董苗苗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坠,凄苦一笑,“很可笑是不是?我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她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她好容易才能把董苗苗的话消化掉,董苗苗哭红的眼睛和流泪的脸定格在那个黄昏的夕阳里,而她却被“愿不愿意”这个问题折磨了三天。 她也曾想过,也许他只是一时冲动,三天过后,说不定已经忘了这回事,然而,第三天他居然准时打来电话,在她差点惊掉了手机的瞬间,她做了决定:嫁。 他是如此急切,立时就来学校接她,带她进了宁家去见他的爸爸妈妈。 宁家的气氛并不好,她一站在宁家父母面前就能感觉到,当然,发生了这样的事,能风平浪静才叫怪事。 “她叫流筝,我要跟她结婚。”他把她介绍给她爸妈。 那一刻,她是害怕的,她怕他把她推到两位家长面前,怕承受他们的目光,因为,目光里写着洞察和审视两个词。 可是,他却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搂住了她的肩膀,让瘦小的她嵌在他的臂弯里,“我娶了她之后,希望你们好好对她,不要刁难,不许责骂,她想怎样就怎样,全听她的。” 他竟然这么跟他爸妈说话…… 大约,就是这一刻的他给了她信心和勇气吧,她下意识地抓住了他衣服的后摆,她决定,从此要跟这个人同甘共苦了。 宁家父母的默然中,她算是过了家长关。 第二天,宁家妈妈温宜,那个秀美温柔却一脸憔悴的女人来学校找她,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里,她们婆媳第一次对话。 温宜目光温和地看着她,“流筝,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诚心诚意交谈一次,没有恶意。你是个很出色的姑娘,可是,你了解至谦吗?” 她垂下头,她了解啊,他的一切她都刻在心里。她微微点头。 “你们是校友,有些事你应该知道的,你和至谦,太快了,流筝,你真的想好了吗?” 她仍然点头。 温宜于是叹息,“孩子,我不是反对,我很喜欢你,只是我是过来人,我想提醒你,婚姻这条路很长,也很辛苦,我怕你承受不起。” 第33章 我喜欢他 那时候的她,因为年少,无畏无惧,面对温宜的质疑,只给了一个回答,“我喜欢他,我可以的。” 一句喜欢,却再次让温宜叹息,最终,摸了摸她的头发,对她说,“既然你愿意,那我自然十分欢迎你来我们家。孩子,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爱护你,保护你。” 后来的事,进展得好快。 对于她突然要嫁人,爸爸妈妈一时没法接受,但是不知他使了什么办法,爸爸妈妈却对他十分满意了,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那个夏天的上午,她最后一天在学校,他来接她回家,却没有带她上车,而是带着她去了酒店。 当他把她抱上/床的时候,她有过害怕和忐忑。 他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俯视着她说,“流筝,现在你还可以后悔。” 她一直不敢看他,彼时抬头,看见他眼里的忧伤和无助,心里一酸,摇摇头,大着胆子捧住了他的脸。 那是她第一次触摸他的脸,那么近,那么远,也那么凉,她不知道她的手是否能温暖他,她想努力。 疼痛刺穿的瞬间,她明白,再也不可能后悔了,她也清楚,他何尝不是在斩断他自己的退路,让彼此都没有机会再言悔…… 最后的最后,他紧紧抱着她,声音闷闷的,从她肩窝里传出来,“流筝,对不起,我会好好对你。” 那一刻,她想流泪,不知是因为得到还是失去,可是她没有。她只是同样抱住他,微笑着在他耳边说,“宁学长,我也会好好对你。” 后来的很多个时刻,她都想流泪,但一直不曾让眼泪流下来,在她和他的婚姻里,在他面前,她从来都是笑得灿烂的那个…… 站在酒店的窗口,拉开窗帘,她意外地发现,楼下喷泉的理石上,坐着一动不动的董苗苗。 难怪他这么急切地今天就成了事…… 回头看着正在扣衣服的他的背影,心里微痛,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这样的他。 光着脚跑上前,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贴在他背上,再一次强调,“学长,我会好好疼你。” 他身体一僵。 她以为他不会有回应,却不曾想,他握住她手,转过身来,将她拉入怀里,“流筝,你说反了,应该是我好好疼你。” 她轻轻弯起了唇角,那一刻,充满希望和期待。 他牵着她手出酒店的时候,董苗苗抱着膝盖看着他们。 她一度停下脚步,低声问他,“你要不要过去……” “走!”他只说了一个字,拉着她大踏步就走了。 她边走边偷偷回头,不知道渐渐远出视线的董苗苗是在哭还是在笑…… 出嫁那天,她躲在房间里,将offer撕成一条条。纸张撕裂的声音并没有让她觉得可惜,人生就是一道单选题,选定了,就无需再迟疑,更不会有后悔。既然决定了要爱他,就不可能再兼顾出国,一段没有基础的婚姻,怎么熬得过距离的蹉跎? 第34章 戏 婚礼虽然筹备得仓促,但却十分盛大。 温宜说过,会尽全力爱护她,不让她受委屈,首先就体现在了婚事上。以宁至谦的名义买了套别墅孝敬她爸妈,彩礼也是她不曾估料到的大数字。 她爸妈觉得受之不安,倾尽彩礼买了辆车陪嫁,其它嫁妆若干。 这些婚礼的具体事宜都不曾让她操心,她也不懂,只记得婚礼虽然高调奢华,但宁家人,包括宁至谦自己在内,婚礼当天都有些紧张,隐约还听到温宜说千万别处什么乱子。 她大约猜到,他们是怕董苗苗来大闹婚礼。 她总有一种直觉,婚礼进行的时候,董苗苗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他们,只是不曾现身而已。是以,婚礼上他吻她的时候,她始终无法投入,而他,却吻了很久,久得像在演一场戏。 是的,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场戏,从湖畔的初吻到酒店的缠绵,再到婚礼上的一切,都是一场演给董苗苗看的戏,也是演给他自己看的戏。 看似狠绝,实则情深。她理解。 他对董苗苗有多狠,便是对他自己有多狠。董苗苗流了多少泪,他心底便流了多少血。他在用最迅速最无情的方式断情绝爱,断了自己的情,绝了董苗苗的希望。 然而,只有绝了希望,才有新生,不是吗? 她以为婚礼上他会喝醉,会用酒来麻痹他那颗疼痛的心,可是他没有,而且后来和他共同生活的年月里他几乎滴酒不沾。大约是因为,身为医生的他比谁都更清楚,世界上最强效的麻醉剂也根治不了伤,唯有清醒地去面对。 她不想做他的麻醉剂,她想做疗伤药。 可是他到底把她当什么?她一直都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新婚那晚,全席喝了代酒的白开水的他和她在婚房里静默下来。 她不声不响地卸着妆,拆着繁复的头发。镜子里,她看得到他在凝视着她,眼神清亮。他是否在思考,他娶了谁? 沐浴,洗去所有铅华,她内心里打着小鼓,却表面平静地走到他面前,和他相对而坐。 “学长,你为什么学医呢?”她笑着问他。 他一怔,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哎,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学医,我可胆小了!你知道吗?第一次上解剖课之后我吐得昏天黑地的,同学给我买饭回来,我问她买了什么菜,你猜她买了什么?”她眨眨眼。 他看着她,虽然没说话,眼神却表明他等着她说下去。 她笑了笑,“她买了猪肝。?” 他扬眉,“不敢吃猪肝了?” 有些医学生的确这样,最初上解剖课一时适应不了,连牛肉都不敢吃了。 她苦兮兮地看着他,“是啊,本来就刚吐过,她还给我买猪肝,这还不是关键,她把饭盒交给我的时候还说了句,肝肿大,表面分布针尖大小灰白色坏死点,目测这猪感染了沙门氏杆菌。我……” 她的表情就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狗,配着她的段子,很是好笑,然而,他却并没有笑,只是用他那双清明的眼神看着她,一语点破,“你的同学就是你对不对?” 第35章 不是梦 呃,他实在是太聪明了…… 是,并没有所谓的沙门氏杆菌猪肝,只不过她编的小段子想逗他开心。 董苗苗并没有在婚礼上出现,可是,并不比出现好多少。不出现,全了宁家的脸面,可是董苗苗自己,一定在某个角落里黯然伤心。 她有些挫败感。 而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这个带着十足怜惜感的动作让她心里润润的,一片潮湿。她抓着他的衣袖,不依不饶地问他,“那学长你学医有没有什么心理阴影?” 他脸色一暗,眼里闪闪烁烁的。 她乐了,一定有!“有没有啊?说说嘛!” 他还是闪烁其词的,最终拗不过她,轻咳了一声,迟疑着说,“泌尿见习的时候……咳咳……很长一段时间不喝牛奶。” 这个问题,她脑子里转了个弯才想明白,而后大笑,“学长你……哈哈哈哈……” 本来是她编个段子娱乐他,结果,他的故事娱乐了她。 她笑得前俯后仰。 似乎,他们之后的共同生活里,总是她从他那里获取,无论快乐还是悲伤,而他,不管怎样温柔的表象下,包裹的都是一颗无动于衷的心。 她其实很想问,难道你长到这个岁数没见过自己的? 可是,这话好H有没有?她不敢说,虽然她是医学生,可这个人是她……呃,老公啊! “想说什么?”他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 她纠结了一下,既然你问了,那我就说呗!她吞吞吐吐的,“那个……学长……你自己的……难道不会有阴影了?” 他一愕。 她再度大笑,因为还是有些害羞的,笑得躺倒在床上,用被子遮住了脸。 然而,下一瞬,她却感到脚踝被带着凉意的手指握住,她不由僵直了身体。 “脚怎么了?”他的声音响起。 她坐了起来,缩回了脚,“高跟鞋……” 她比他矮了二十五公分!为了这身高差,她穿了一天超高的高跟鞋,脚后跟和小脚趾都破皮起泡了,洗澡沾了水后,疼着呢! 他没说什么,只是起身拿来了小药箱。 那是她第一次看他操作,手指纤长而白皙,指甲修剪得干净平整,是一双天生的外科医生的手,只是触在她皮肤上太凉了些。 他的表情很认真,蹲在她面前,专心给她挑着泡。首次以比他高的角度凝视他,看见他低垂的眼,睫毛很长,鼻梁挺,却不那么夸张,这张脸的每一根线条都恰到好处,好看得无可挑剔…… 她曾经仰望的那个人,如今蹲在她脚下给她挑着脚趾上的泡儿,直到现在,她还在怀疑是不是梦…… 第36章 生日 她觉得她、他、董苗苗其实是同一种人,至情至性,到了极点。 他为了董苗苗放弃了出国读双博,她为了这段婚姻撕碎了出国offer,而董苗苗从所有人的视线里消失,无影无踪,她的研究生还没读完,也就此退学了。 他没有去找董苗苗,对他来说,把董苗苗推开,能推多远就推多远是最好的结局,如果,这就是结局的话。 然而,可惜这并非结局。 他开始疯狂地值晚班,疯狂地做实验,那个在星空下意气风发弹着吉他的少年死去了,剩下的是一个空空的躯壳,一个只会学习只会诊病的机器。 再遇董苗苗,纯属意外,或者说,实乃天意吧。 婚后他第一次生日,她牢记在心里,公公婆婆也想给他们二人单独相处的机会,都选择了外出不归。 她订了蛋糕,按照他的喜好自己下厨做了一大桌菜。 他今天六点下班,她知道。忙碌完毕之后,便在家忐忑地等着他。 她计算着时间,等到七点半,他没有回来。 这种情形她已经屡见不鲜了,很多时候他都是白班,可是,却迟迟不归,自己主动加班或者替别人晚班,抑或在实验室通宵做研究。 他人只道他年轻刻苦,谁解其中真相? 眼看着外面天幕黑了下来,她没有给他打电话,她不想逼他。 可是,心里始终放不下,她打车去了医院,医院里并没有他。 她便失去了方向,不知该去哪里找他,一个人走在黑夜里,不知不觉回了学校,回到了操场,回到他曾经在星空下弾吉他的地方。 而他,竟然就坐在那里。 星光洒落在他周身,冰冷凄凉,凉得让人无法靠近。 她停住了脚步,站在阴影里,没有去打扰他,也不知道是该站在这里继续看着他还是转身回去。 而就在此时,董苗苗的身影出现,从操场的另一端缓缓走来。 董苗苗看见了他,也看见了她。 她无端有种感觉,在这三人中,她是多余的那个…… 再没有迟疑,她转身就走,而与此同时,董苗苗也往另一个方向跑了。 她不知道他是否看见了董苗苗的到来,然而,他始终坐着不动。 跑出操场的她缓下脚步,喘了几口气,胸中的憋闷还是无法缓释,而从另一个出口跑出来的董苗苗却再次和她不期而遇了。 她俩就这么站着,相隔不到十米。 不知是谁先走的第一步,两人渐渐拉近了距离。 董苗苗瘦了一大圈,眼眶都陷下去了。 第37章 责任 “你去哪了?” “我们不是约好的。” 两人异口同声。 最后,董苗苗笑了,“你别误会,我只是来走一走,不知道他也在这里,他应该没有看见我。” 她摇摇头,即便他们是约好的,她也不会在意,所有的前因后果她都知道,她对他俩没有怨恨,只有同情,而且到了婚姻的尽头,她都没有怨过这两人。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故事里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最好,不管是她自己,还是他,抑或是董苗苗,最后结局如何,便无遗憾了,毕竟,“爱”这种事,不是一个人努力就可以,也跟一个人是否优秀性格是否出彩无关,爱就是这么一件莫名其妙的事。 “你去哪里了?”她跟董苗苗并不熟悉,可是她很自然地问出了这句话,那个在操场上抱着他哭着说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海角天涯的女孩,让她心疼。 董苗苗还是那样笑着,“傻姑娘,你是不是很傻啊?你该盼着我消失,永不出现才是!还打听我的下落干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董苗苗越是这样笑,她越觉得难受,这样的笑容里,隐藏的却是多深的伤? 她突然就冲动了,眼泪涌进眼眶,竟然上前一把抱住了董苗苗,哽咽,“你要好好的。”董苗苗一定不知道,她喜欢了她多久…… 董苗苗身体一僵,任她抱着,良久,叹息,“傻姑娘,我很好,真的。” 她觉得自己失态,悄悄抹去眼角的泪珠,放开了董苗苗,腼腆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她想为自己的冲动行为解释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董苗苗却抬起手指,沾去她腮边那颗泪,“流筝,好好听的名字,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你有颗玲珑剔透的心,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她垂下头来,很是难为情,好像不该是董苗苗给她拭眼泪,董苗苗的泪,大约都流尽了吧…… “傻姑娘,我走了,你把他带回家吧。你放心,我会好好的,他也会,因为好好地活着,是我们的责任。”董苗苗轻轻抱了抱她,走了。 她站在原地,细细思考着董苗苗的话,再一次泪流满面。 那一刻,她才算真正懂了这两个人。 爱的理想境界固然是在一起,可是最高境界却不是。对于像他和董苗苗那样的人来说,为爱不顾一切是很容易的事,即便是为爱殉情也是能做到的,然而,这世上的事最难的不是死,而是活着。可以为彼此去死,却却不能只为此而活。 每个人都有自己活着的责任,除了家,除了父母,还有对方。他必须为了董苗苗而好好活着,这样,董苗苗才会有下一段人生的美丽,世界上一定还有像他一样深爱董苗苗的另一个男子,给董苗苗正常的人生幸福,而董苗苗,亦然。 至少,当时的他们,是这么想。 第38章 许愿 那晚,她没有把他拉回家,自己一个人默默回去,黑暗中继续等待,他始终会回来…… 半夜的时候,才终于听到门响,她把蛋糕推出来,烛光中她恬静地微笑,轻柔的一声,“学长,生日快乐。” 他凝视着她,眉头微蹙,清亮的眼神扫过丰盛的餐桌,餐桌上的菜不曾动过,蹙眉间,略显惊诧,“你等了一晚上?” 她没有回答,只是抿唇而笑。 他走近,摸着她的头发,哑声一句,“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她固然不会怪责他,可是,却不愿意听他说对不起。 她笑着摇头,“学长,许愿吹蜡烛好不好?” 他只是看着她,烛火在他眼中跳动,给他清凉的眼神添了几许暖,他若清泉般的声音响起,“流筝,你帮我许吧。” “好啊!”她闭上眼,默默许愿,“我希望学长可以天天笑,像从前一样。” 后来,他陪着她一起吹蜡烛,切蛋糕,吃晚餐。 是的,是他陪着她。 或许,他并不需要这样一个生日,只是因为负疚而愿意陪着她做她喜欢的每一件事。 他也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他说以后不会这样了,果然真的没有再这样。 之后她的生日,他自己的生日,每一个节日,他都会回来陪她,会送她礼物。她爸爸妈妈的生日,他作为女婿更是体贴又周到,盛宴礼物一样不落,就连阮朗的每一次考试进步,每一次升学,每一次运动会获奖,他都会给奖励。 他真是个聪明的人,也是一个尽善尽美的丈夫和女婿,正因为太完美了,就像他做的每一次手术,没有任何瑕疵和缺漏,反而有些不真实。 有时候,她真的想问他,你累不累? 可是,看着他清润的眼神,这句话又吞了回去。 他也曾问过她的未来,问她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她没有告诉他关于offer的事,她有自己的计划。国内已经放弃的,不可能再回头,撕掉的,已成过去,她只能一切重来,她会重新考研,考本地的学校,不要跟他那么远。 他和宁家人对于她考研的计划自然是十二万分的支持,只是,她的三年考研路,还真是一个又一个故事,或者说,叫事故吧…… 第一年,她新婚,一个新的家庭,她又渴望走进他心里,花了些心力适应婚后的生活。婚后不久,妈妈因一次意外摔伤了腿,而爸爸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第一次犯病。 那段时间,她没有心情看书,而他,也累得瘦了一大圈。 他自己本来就很忙,工作之外的时间便全部花在医院里陪她爸爸,照顾她妈妈,昼夜不分,完全不让阮朗插手医院的事,只说要阮朗用心念书。 虽然他承担了绝大部分责任,可是,她还是没能好好准备,第一年考研就这么失利了。 第39章 离别 第二年,大约是她心太重,用力过猛地复习,他几度劝她劳逸结合她都没听,结果是考试前一天生病发起了高烧,英语和政治都考了个一塌糊涂。 第三年。 第三个年头,董苗苗结婚了。她知道他去了云南,亲手把董苗苗交给那个军人。他只有一天时间,半夜坐飞机去的昆明,再连夜租车赶到部队所在的小镇,只为了那一刻,然后,再马上返回北京,回到家时,又是半夜。 第二天有台大手术,他是一助。 他进门的那一刻,她看见他疲惫的眼,还有终于舒展开的眉头。 她早已习惯了什么都不说,只为他端上温热的粥,卧室内温度早已调到最好,安排他尽早睡觉,只因他第二天有台大手术,她不敢浪费他一点点休息时间。 董苗苗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大约,他也终于是放下了。 这三年里,仍有多次出国交流的机会,他都没有去。而这次之后,已经博士毕业正式入北雅工作一年的他再次被派往国外交流神外。 此次,他终于接受。 毕竟,再没什么可牵挂的了,不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直觉,他这一去,她是不是就永远失去他了? 在他出国前一晚,她仍是做了丰盛的一顿,准备了红酒。 她从不喝酒,即便是他为她家人准备的各种盛宴,她也不喝,但这次,她举着杯问他,可不可以陪我喝? 她要他陪的事,他从来不拒绝。 那一晚,他和她都喝到微醺。 醉意朦胧中,她问他,“学长,三年了,你爱我吗?” 微醺后的他,眼睛更加明亮,闪闪烁烁的光点里,是沉默,是怜惜,是迟疑。 她觉得所有的酒液都在心尖上潺潺淌过,她抚/摸着他的脸,“一点点呢?” 他抓住了她的手,眼神里有着躲闪,“流筝,不用瞎想,我去一年就回来了。” 他真是聪明极了,她担心什么,想些什么,他都知道,只是没办法说出她想听到的三个字。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踮起脚吻他,用力地吻,并且主动地解开他衬衫的扣子,解开他的皮带…… 那一晚,真的很疯狂,她缠着他,几乎一个通宵。 他离开的时候,没有叫醒她,可是她知道,一切都知道,她只是不愿醒来,不愿睁着眼看着他离去,更不愿去机场送他。不送别,是否就像没有离别一样? 他走了,留下了一张纸条:流筝,我走了,没有叫醒你,保重。落款是至谦。 她还从来没叫过他至谦呢…… 看着这张纸条,她的眼泪终于哗哗直下。 而他,却不知道,他留下的不止一张纸条。一个月以后,她怀孕了。 第40章 失望 这,真是一个意外。 从在一起第一天开始,他就一直用套的。 她从来没逼问他为什么不要孩子,他不想要也好,暂时不想要也好,总有他的理由。而且,他博士在读期间那么忙,大约无论心理上还是时间上都不是要孩子的最佳时期。 明明那一晚他也采取了措施的,不知怎么会出意外,竟然怀孕了。 然而,既然来了,她就不会拒绝,这个孩子,她是打算要的,尽管她对她和他的未来已经没有太多信心。他这一走一个月,仅仅只在刚到时打了个电话来,告知他在那边的号码,接着便杳无音讯了。 她也没打算瞒着他孩子的事,但是,她希望可以在他主动打电话回来时告诉他。 这一个月以来,她都没有主动打电话给他,她一直在等,等他打电话回来。 她想,但凡他对她有一点点牵挂和想念,也是可以打回来的。她想看看,如果她不拽紧绳,这只放飞的风筝是否还记得有这么一根绳在她手中。 关于风筝这一说,她的名字里有个筝字,对风筝有着特殊的喜欢。某个春暖花开的时节,她拉着他陪她放风筝,便说起了自己名字的来历,也曾笑着问他,“你丢过风筝吗?” 他眉头紧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丢过,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瞬间明白,他丢的大概不是风筝。 她原本带着他出来玩是想让他感受一下童真,想让他开心的,可是,最后还是没能让他笑。 她牵着风筝在风里奔跑着朝他挥手,他却只是远远看着她,眉结不散。 这种挫败感从新婚第一晚她没能成功逗笑他就开始了,贯穿整个婚姻。与其说,这段婚姻让她失望的是生活,不如说,其实是对她自己失望。 而这一次,她又失望了。 她最终还是没有等到他的电话,等来的却是一个不好的消息——她并非怀孕,而是宫外孕。 她没有告诉爸爸妈妈,爸爸身体不好,她不想他们担忧,而公公婆婆她原本也不想说,可是却瞒不过去,被温宜发现了。于是,她只请求婆婆不要说给大洋彼岸的他,只说他那么忙,也不可能马上就赶回来,不如别给他添麻烦。 对于她的懂事,温宜自然更加怜惜,听从了她的话,只对她悉心照顾。 大约生病的人总是脆弱一些,术前术后的她一直捧着手机,潜意识里还是希望他会打个电话来,她仍然无需告诉他自己的病情,只要听听他的声音就好,哪怕一句简单的“喂”,一声清冷的“流筝”,也会让她的心如沙漠遇水般浸透满足。 然而,注定仍是失望。 第41章 机器人的生活 躺在医院的床上,数夜辗转难眠,看着窗外的星空,知道他在地球另一端正忙碌着。国外的学习和工作大约是很忙的,所以他没有时间给自己打电话。她这样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 可是,她内心里偏偏还住着一个清醒的自己,清醒地明白,他只是忙得想不起她了而已。 想他在国内刻意地加班通宵实验之时,他还有时间暗地里关注董苗苗,还能从茫茫房产市场得知董苗苗要卖房子的消息…… 她不是要比,她也从没想过要跟谁比,只是很多时候,现实太明显,便会忍不住地心凉。 出院以后,她便不再期待他的电话,因为知道等不到的,她估算着,大约得到中秋节他才会打电话来了,这中间都没什么重要日子呢。 她的估算果真正确。 之后的两个月还是毫无消息,中秋节那天上午十点,她的手机准时响起。 她预感是他,一看之下,果然。 这么估算准确的电话,让她接电话时再没了原本该有的喜悦和心跳加速,只是平静地一声,“喂,学长。” “流筝。”他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仿佛一路沾染了太平洋的海水,清润却湿冷,“中秋节快乐。” 她想笑,连台词都和她预料得一模一样,“嗯,谢谢,节日快乐。” 好似,再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吧? 从前的他就是沉默寡言的,一直都是她缠着他说话,逗着他说话,如果她不说,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大约他也觉得就这么把电话挂了有点不妥,彼此沉默过后,他又问,“最近好不好?” “好啊。”她还是简略的两个字。 气氛再度凝结。 她估摸着接下来要问她爸爸妈妈好不好了,于是马上说,“公公婆婆也好,我爸妈都好,阮朗也好。” 他在那边估计更愣了…… 她便笑,“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你要说什么?” 他虽不好意思承认,但是沉默的意思也就是默认了。 她又笑,“我还知道,你一定记不得今天是中秋节,你的手机提醒告诉你的。” 她再一次猜对。 不,根本不用猜,他从前就是这么做的。所有重要的日子,包括阮朗考试的时间,他都设了手机提醒,所以才能做到完美无纰漏。他和她过日子,就像工作一样,一件一件事有条不紊地去完成,有计划,有策划,从不出错。 有时候她真希望他能出一次错啊,让她可以有一次生气的机会,可是,绝不。 绝没有错,却又处处是错。 这便是他们生活的写照。就像和一个机器人,按照设定好的程序过着生活,可却不能指望和机器人有情感上的交流,机器人的程序里也没有写进主动关心嘘寒问暖的功能,哪怕她故意把自己冻感冒了,他也不会在她感冒之前发现她在挨冻,只会在感冒以后行使他医生的职能。 第42章 I do 而世人,包括她自己爸爸妈妈却只看见她感冒以后宁医生对她如何如何好。 “亲自喂你喝粥呢!” “这么大个人还要老公哄你吃药呢!” “昨晚至谦通宵不睡看着你的体温呢!” 这就是别人眼里的婚姻和自己眼里的婚姻。 这个等到她心荒的越洋电话最终还是在她的一番叮咛里结束的,他没有话说,她接着把话说完吧,这也叫有始有终。 “学长,记得随身带些饼干小面包,饿的时候吃几口,别一直空着胃。” “学长,你一个人在外面,注意冷暖,别生病了。” “还有,那边的饮食你吃不习惯的,你没时间去超市,我给你寄了些食材,你自己买只电炖锅熬粥,晚上从医院回来,把米放进去就行,第二天早上就可以喝了,学长,你胃不好,多喝粥有好处的。” 她说的话,他一一应承着,电话这头,她说着,眼泪便夺眶而出。 这是她第一次在和他说话时流泪,大约也是最后一次了,只庆幸,始终没让他看到她的眼泪。 哭,终究还是痛了。无论怎样,这都是她用尽全力的一次爱恋,此刻算是下定决心跟他,也跟她生命中之最爱说再见,这种感觉便如手指在她心上拧掐,欲把心尖上最柔软的一块给扯断,却又皮肉相连难以断绝,不自觉柔肠百转痛不堪言。 她捂住嘴,泪雨纷纷中说不出一句再见,唯恐彼端的他听见她的哭泣声,最终匆匆挂了电话,而后扑倒在床上,蒙着被子哭了个彻底。 所有的眼泪只为两个字:不舍。她是如此爱他,即便走到缘分尽头,她还是有那么的不舍啊! 后来,爸爸妈妈相继告诉她,至谦在他们生日的时候打电话来了,还打了钱过来孝敬他们,让她转告至谦,人在国外就安心工作学习,不要再牵挂着家里的事。 已经哭过的她,不会再哭了,也没有把这话转告给他。 在结婚之初,他就曾说过,会好好对她。 她知道,他很努力地去做了,放眼周围如此多的夫妻,能如他这般的老公和女婿真的不多,至于不能爱上,是不能强求的,也是她一开始就知道的事,只不过,她存了些幻想而已。 没有后悔,没有怨尤。 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她也曾收获很多快乐。他曾背着她回家,他给她剪指甲,他记得她喜欢吃的所有零食,他耐心地给她辅导讲解专业课,他拥着她度过每一个灯火辉煌的节日,那些日子里,她的欢笑是真实的。 她细细思考过,如果时间回到三年前,他再问她愿不愿意的时候,她还是会回答:I/do。 第43章 归来 一个人一生会有许多篇华丽的乐章,她在青春正好的年纪爱了一个在她看来最值得她去爱的人,本身就是她生命里最华丽的一篇,即便翻页,她仍铭记。 再一次接到他的电话,是考研报名的时候。 他来电问她,是否报好名了,这一次准备得可充分? 她一一答复。她的确已经报名,只不过报的是南方某所大学。倒并非完全因为想逃离,而是在综合考虑自身和学校情况以后,觉得这一所学校更有把握,她不想再耽搁一年了。 他在电话里叮嘱她,要她考前注意身体,别熬得太晚。 她“嗯嗯”地答应着,就像从前他还在国内时一样。 这一次,她终于是考上了,只不过拿到通知书的时候,让婆婆和妈妈吃惊不小,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跑到两千公里外去念书,婆婆还问她,是否跟至谦商量过,至谦知不知道。 她只能回答,知道的,她会告诉他的。 她当然会告诉他,只不过,是在他回国的时候。 他原本是出国一年,结果却去了一年半,回来时已是春节,她已经研究生在读一个学期了。 他回京那天,她去机场接的他。 她恬静地微笑着,看着他渐渐走入自己的视线。 他还是那么瘦,高高的个子,出众的样貌,周身自带的清冷气质,让他在人群中格外惹眼,想让人不注意到都难。 如果是从前,她一定会冲上前扑入他怀里,说不定还会吊着他脖子在他脸上印一个吻。可是,此次她站在出口,双脚粘住了般,却是一动也动了。 他自然也是看见了她的,她穿着红色大衣,同样分外显眼。 他走到她面前,四目相对,许是太久的分离,两人都一时找不到话。 她笑笑,“学长,欢迎回家。” 他的眼睛里,光亮清清,映着她的红裳,如跳动的火焰。 最终,他伸手来摸她的头发,如同从前怜惜她的时候一样。 她嘻嘻一笑,却歪着头避开了,“学长,走吧。” 他没再说什么,跟她一起上了车。 她自己开车来的,没有叫司机,为的就是在进家门之前跟他有个单独谈话的机会。 所以,上车后,改他开车,她坐在副驾驶室里,觉得时光回转,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半以前…… 她心中酸楚,终究还是将那句话说了出来,在他刚系上安全带,还没发动之前。 “学长,我们离婚吧。” 轻轻的一句,他正准备起步,车突然一个趔趄,停在了原地。 他看着她,清润的声音有些许哑,语调带着疑问,微扬,“流筝?” 她觉得他大概没听清或者以为他自己听错了,于是重复,“学长,我刚才说,我们离婚吧。” 第44章 亏欠 那一刻,他清灼的目光逼视而来,她心内微慌,躲开了他的目光,看着前方,车窗外,满街的红灯笼喜气洋洋。 犹记得她嫁给他之后过的第一个春节,爸妈搬进新居,阮朗和他一起在大门口挂红灯笼,她也上前去凑热闹,却不慎指甲盖儿翻了个面儿,疼得她差点掉泪。他熟练地给她处理伤口,顺带着还把她的指甲都剪干净了,边剪边柔声数落她:还是学医的呢!指甲油有毒不知道?留这么长指甲也不卫生啊! 于是她新做的指甲被他剪得干干净净,颜色也全被他洗去。 她自然知道这些,但有时候也想臭美一下,反正她现在在家备考。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享受这时候的他,她喜欢偶尔犯一些小小的错,然后聆听着他好听的声音低声叮嘱或者数落她,每每这时候,她就会偷偷打量他完美的侧颜,醉心于他如清泉淙淙的声音里,往往都没听见他说什么。尤其在她复习专业之时,常常把会了的问题也拿去问他,还一遍遍地表示没听懂,不为求解,只为听他反反复复变着给她解惑的声音,那时候的他,将耐心两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眼角的余光可以看见他搁在方向盘上的双手,她笑了笑,回首之间满满的全都是回忆。 他没有急着开车,沉默了一会儿后,轻柔地说,“流筝,我做得不好的,你告诉我,我改。” 她知道他会这么说。 他娶她,是一时冲动,然而,却也是一世打算。 他从没有想过离婚,更将她视为他的责任,她懂。 她还是看着前方微笑,想说的话,早已经在心里滚了千百遍,无需再思虑,“学长,不是你的问题,你做得很好了,我知道,你一直很努力地想对我好,你做到了你的极致,问题在我自己。” “流筝。”他的手从方向盘上移开,握住了她的,“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他的手还是微微的凉。 她没有将手抽出,任他握着,“学长,你知道吗?你问我是否愿意嫁给你的时候,我申请到了出国的offer。” 她一直以为他不知道,没想到他却点点头,说,“知道。” 诧异的倒是她了,“你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他只道,“医学部有多大呢?我们结婚第一年初雪那天知道的。” 初雪那天? 她记起来了,那天他回来便有些不同,索要她许多,末了,还抱着她说,“流筝,我会永远陪着你。” 她当时还觉得诧异呢,原来是为此…… “学长,你是不是觉得特对不起我?”她偏着头问他。 他稍稍沉默,“流筝,是我亏欠你太多。” 第45章 对不起 她叹息,“学长,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是让你亏欠我的,而是想让你知道,我那么努力都没能给你带来幸福,我想,我是没有办法了。我知道你不愿意离婚,因为我是你的十字架,你觉得自己犯了错,把无辜的我拉进你的生活,只有继续背负着我这个十字架你的良心才能安,可是学长,这样的生活太累了,这么多年了,你费尽心力地照顾我照顾我的家人,不累吗?” 他轻轻摇头,“不累,流筝,我说过会一直照顾你。” 她也笑着摇头,“可是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啊!我希望你的忧伤和我的快乐能发生化学反应,产生一种新的叫做幸福的物质,可是我失败了,不但没有给你带来幸福,反而让我自己也被忧伤吞没了,学长,我不想继续了。” 她知道,若只有他不幸福,他是绝对不会离婚的,可是,幸福是两个人的事啊…… “学长。”她顿了顿,鼓起勇气低声唤道,“想想……” 她明显地感觉到,握着她手的他的手,轻轻抽搐了一下。 “流筝……”他急切地,似乎想要解释什么。 她转过身,右手封住了他的唇,“学长,不用解释的,我明白,我都明白,如果我不懂你,怎么配做你的铁杆小粉丝。只不过,经过了这几年,我想,你需要的不是一个粉丝,而是一个可以再让你变回想想的人,而我,也想有我自己的想想,所以,学长,我们到这里结束吧,给彼此一个机会,开始新的生活,好不好?” “流筝,对不起。” 他的眉眼里始终写着不愿和负疚。 可是,人不能在负疚中过一辈子的,那无论对谁来说都是负累和折磨。 “学长,如果我们在一起是一个错误,那么只有改正这个错误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而不是将错就错继续下去。你也不用负疚,你求婚的时候是给了我选择的,我可以选择不,但我选择了愿意,我就会为自己这个选择负责,现在是到最后清算的时候了,学长,我当初答应,是因为我爱你,如今想要分开,是因为我的爱支撑不下去我们以后的生活,或者说,我的爱已经耗尽了,没有办法再像从前那样继续爱下去。” 她看着眼前这张脸,眸光迷蒙,好似回到了大学的时光,她还是个疯狂小粉丝的时候,温柔而笑,“学长,我爱你的过程里,最开心的,是大学四年偷偷喜欢你的那些日子,全心全意,无忧无虑。学长,你值得我爱,也值得我继续爱下去,只不过,让我回到当初小粉丝的身份吧,这样的我,应该更快乐些。” 人生是没有回头路的,她也不可能在成为他妻子之后再变回他的小粉丝,然而,只有否定掉婚后的生活,他才会答应离婚吧。 第46章 不是一般人 她快乐吗?其实,她一直都很快乐,无论是大学时光还是婚后生活,以及后来独自在外的几年,当然,也曾有过黯然流泪的时候,也曾尝过艰难辛苦的滋味,但是,自己都不给自己快乐的能量,怎么才有力气阻止眼泪往下流? 每一天都是新的开始,绝不让昨夜的眼泪主宰自己今天的生活。这,是她的准则。 所以,流筝,继续并永远快乐下去吧! ———— 北雅医院。 秋意渐凉,阮流筝走在回科室的路上,她刚刚和他一起做完一台手术,她上了个洗手间,他便先走了。 这是她第一次做他的一助,上台前原以为自己会心慌,毕竟,不管时光如何蹉跎,她都是他的小粉丝,一如最初,尤其进北雅以来跟他进手术室这么多次后,对他愈加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天生就是做外科医生的,每一台手术都完美漂亮得堪称典范,难怪这么年轻就号称北雅神外第一刀。 可是,她似乎低估了自己。 没错,尽管她没表现出来,但她面对他的时候仍然会心跳加快,仍然会像大学时一样仰慕他,她真担心自己在手术台上会失态,然而她并没有。 她站在他对面,正对着他好看的眼睛,可她自站上台的那一瞬间起,注意力就全在手术上了,甚至忘了她对面的人是她的至爱,就连手术过程中他好听的声音她也自动忽略了。 最后手术结束,他抬头,对她说了句,“辛苦了。” 她才恍然,这句“辛苦了”便沁入心脾。 每个人都辛苦,他单单的一句,显得有些突兀,器械护士刘彤看了她一眼,冲她挤了挤眼睛。 这个意思她明白,刘彤是认识她的…… 可若说他对她格外不同,似乎也不是,因为他始终淡淡的,跟她说话的态度和对丁意媛并没有什么差别。 已是下班时间,她走到科室办公室门口,听得里面有人说话,好像提到了自己,不由停下脚步。 “哎,我说宁医生,你是怎么想的啊?让你两个学生当一助?难不成还打算让她们主刀?那丁意媛还好说,毕竟是空降来的,说不定就留院了,阮流筝怎么回事?她学好了也不是我们医院的人,出了事却要你顶,你可别傻,就一进修的,让她混混回去得了。” 这好像是科室里吴医生的声音。 “出不了事的,我看着。”他标志性不高不低,清润柔和的声音响起。 “什么?你这话的意思,还真打算在不久的将来让她主刀?”吴医生惊叹。 “嗯。阮医生很不错,胆大心细,是个好苗子,假以时日,不会比你我差。” 听见他夸自己,阮流筝心里还是挺高兴的,谁知接下来响起另一个声音,带着几分调笑和戏谑,“吴医生,这你就不知道了,阮医生可不是一般人,尤其对宁医生来说。” 第47章 画 她心里一紧,说这话的程医生跟他一起来北雅工作的,她的那些事他基本清楚,平时当着她并没有什么异常,但背地里会打趣吗? “有什么不一样?”吴医生来了兴趣,追问起来。 里面静了两秒,程医生呵呵笑着,“他们曾经是一个学校的,校友。” 这话可糊弄不了吴医生,他哧了一声,“我们医院大部分医生都是一个学校的好吗?” 他终于说话了,清澈柔和,“技术不分医院,不是个人或者医院私有,技术是大家的。” “哎哟!”吴医生怪叫了一声,“宁医生,我们俩也是校友啊!你什么时候照顾下我?” “得了,你就别嚎了!”程医生打着哈哈说。 她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觉得此时进去不妥,还是转转再进吧。 转了一圈,却遇到丁意媛,今天的手术丁意媛拉钩,一直不开心,碍于宁至谦在场,不敢发作,现下两人狭路相逢,丁意媛当即便哼了一声。 她觉得犯不着跟丁意媛解释什么,当没听见,打算就此和她擦身而过,却被丁意媛叫住。 “我说你是不是背地里使了什么手段?”丁意媛咄咄逼人地质问。 她没说话,只静静看着丁意媛,心内知道丁意媛会说什么。 “凭什么?你凭什么能主刀?”丁意媛的眼神,恨不得将她吞了,“你不过一个研究生而已!还是大龄的!竟然在我前面主刀!你是不是给了宁老师什么好处?” “主刀?”她并不明白丁意媛在说什么。 “别装了!下周的手术!右额开颅鞍结节脑膜瘤切除术你主刀!你凭什么?不是给了宁老师好处,他会让你试?”丁意媛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嫉恨。 凭什么让她主刀?她想了想,这种手术她曾做过数次一助,对手术流程非常熟悉,她来主刀,而且有他在一旁指导,她有把握胜任! 至于他是不是真的有照顾她的嫌疑,她不清楚,可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这个能力!临床住院医师的能力跟学历并非绝对的正比关系,学历高固然好,经验也是很重要的! 她没跟丁意媛解释那么多,只说了一句,“你这么说,是在诋毁宁老师的人格,他那么正直的人,你以为我能贿赂得了?” 丁意媛听了她这句话神情一懵。 趁她懵住的瞬间,阮流筝转身便往回走了。 途中遇到晚班吴医生,她淡淡一笑,估摸着科室办公室里关于她的“小讨论会”已经结束了,她这才走回。 走进办公室,里面果然一个人都没有。 她径直走向他的办公桌,发现他桌上摆放着一张画,画的是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牵着一个小男孩。 第48章 你是我妈妈吗? 一副彩笔画的儿童涂鸦之作,很是稚嫩,可是却看得出来,画得很认真,也很细致,一些细节之处可见画画人对这幅画全心的投入。 且不说发型、衣着都十分准确,医生专用的听诊器绕在画中人颈上,白大褂上的胸牌都给画出来了,工整地写了宁至谦三个汉字,因为谦字笔画太多,在三个字里写得最大,都快写到胸牌外面去了,以致留给名字上面其它字的空间就少了许多,“主任医师”四个字挤在左边,歪歪扭扭。 她看了,忍不住笑了,这童趣实在是可人得很。 再看看画中的小男孩,也穿了一身小号白大褂,脖子上同样绕个听诊器,就连胸牌也如出一辙,上面端端正正写着大名:宁想。 宁想手里还拽着几个气球,每一个气球上写着一个字,连起来就是:我爱爸爸。 是的,爱,这副画里的每一笔都在诉说着这个字,宁想这孩子真是爱他的,非但爱,还崇拜,否则,怎么会立志向他一样成为医生? 她正看得出神,忽听门口传来一个清脆的童音,“你是谁?” 她抬头,看见一个小男孩怯生生地看着她。 圆乎乎白嫩嫩的小脸蛋,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此刻如去壳的葡萄一般,水润润的,好像有液体要滴出来。 她大约猜到他是谁了,笑了笑,“你是宁想吗?” 小男孩眨眨眼,一张小脸突然泛了红,显出几分纠结和不安来,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不敢似的。 “这是你画的画吗?画得真好。”她指指桌上的画,笑道。 提起画,小男孩才转移了注意力,蹦蹦跳跳走到她面前,眼睛里闪亮闪亮的,全是兴奋和热情,“嗯!我在幼儿园的作业,画的爸爸,老师说我画得好,给了小星星。” 他胖乎乎的小肉手指着画上贴的一颗星。 “老师评得对!从这副画就能看出宁想爱爸爸呢!”她也由衷地赞道。 宁想抓了抓头发,又有些忸怩起来,最后,似乎是鼓足了勇气,眨着眼睛问,“你怎么知道我叫宁想?你都没见过我。” “因为……” 她全凭猜测,正想着怎样用一个比较有趣的回答逗逗他,还没想出来,就听他红着脸说,“因为你是我妈妈对吗?” 她怔住。这个答案实在超出了她的估算范围。 “我知道你是,家里有你和爸爸的照片,奶奶说,你去很远的地方念书了,回来就能和爸爸一样当大医生,是不是?”宁想眨着眼,一副鬼精灵的样子,眼睛里却又充满了期待。 “这个……”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应该向他解释,她不是他妈妈,可是又怕伤了孩子的心,不知道为什么温宜会这么跟孩子解释,她和他已经离婚了不是吗? 第49章 老师?老公? 她正不知如何是好,门口传来另一个声音,“宁想!想想!你跑这么快干嘛?流筝!” 来人是温宜。 已经很多年没听到人叫想想了…… 此想想非彼想想,温宜大概也不知道想想这个名字的由来,周围这么多人之中,听过苗苗叫想想的人只有她一个人。 虽然这个名字搁在心里,仍然像一颗小小疙瘩,但是,已不如第一次从妈妈口中听来时那般失魂落魄了,她温婉地冲着温宜笑,心中犹豫着该叫什么。 他仍然叫她父母爸妈的,可是,她叫不出来。 迟疑片刻,她轻柔却清晰地唤道,“伯母。” 温宜再次见她,却是惊喜异常,忽略了她的称呼,直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她,“流筝!你回来了?也在北雅工作吗?” 温宜的热情反倒让她觉得尴尬。 虽然从前温宜待她的确不错,但此刻温宜的态度却和她仍然是宁家媳妇时一样,连眼神和说话的语气都没有差别,她有些受不住。 但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把手从温宜手里抽出来,笑了笑,解释,“没有,只是来进修的。” “进修?”温宜看着她站的位置,意味深长地笑了,“谁带你呢?” 她脸上再装不出若无其事的笑了,既苦逼又无可奈何地挤出个笑容来,“是……宁老师。” “宁老师?”温宜被这个称呼震得一愣,转而又笑了,“宁老师?哈哈哈!好!宁老师!” “奶奶!”宁想一直在听二人说话,左看看,右看看,此时憋不住了,问,“奶奶,宁老师是谁?” “是爸爸呢!”温宜认真地跟孙子解释,可是,立马绷不住又笑了。 宁想就不明白了,“妈妈为什么叫爸爸老师?” “妈妈?”温宜自己也宁想自来熟的称呼给懵住了,不过,却笑嘻嘻的,一点也不反对宁想这么叫。 阮流筝被这祖孙俩闹了个大红脸。 只听温宜又问,“那不叫老师叫什么?” 宁想眼珠骨碌碌一转,转眼看到他爸出现在门口,立刻迈动小短腿跑了过去,直接问当事人了,“爸爸爸爸!妈妈为什么叫您老师呢?蕊蕊妈妈都叫她爸爸老公!” 阮流筝觉得自己可以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她只能庆幸医生和护士都在忙着,此刻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不过,她也没法再在这待下去了。 于是拿起包包,对温宜和他道,“伯母,宁老师,我先走了,再见。” 宁想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她,眼里润润的,好像要哭出来。 她的心其实很柔软,看见宁想这表情,再联想起这个孩子的身世,心里有些难过,也不知道这孩子知不知道他并非宁家亲生的孩子。 第50章 遗忘 可是,她不可能是他的妈妈! 想到此,她心一狠,低着头就要从宁想和他面前走过,然后,一只小手拽住了她的衣角。 “妈妈。”宁想固执地叫着,泪珠在眼睛里打转,“是不是想想不乖,妈妈不要想想了?” 她好不容易硬起的心肠,因这句话而软化,停住了脚步,一时无措。 只好抬头看他,希望他来解决这个问题,眼前这状况不是她造成的。 他一双眼睛清凌凌的,面无表情,对这一变故完全没有她那样的不自在,只对温宜道,“妈,您先带宁想去车里。” 温宜并没有把他二人的尴尬放在心上,仍是十分高兴的样子,走到他三人面前,特意交代阮流筝,“流筝,有空来家里玩啊!”而后,才去牵宁想的手,“想想,我们去外面等爸爸,不能打扰爸爸工作。” 虽然宁想仍然心有不甘,但一贯懂事又将医生的工作看得无比崇高的他还是扁扁嘴,任奶奶牵了小手。 刚要走,突然想起了什么,蹬蹬蹬跑回宁至谦办公桌,拿起桌上那幅画,宝贝似的护在胸前,委委屈屈跟着奶奶走了。 待祖孙俩走远了,他的目光才收回,落在她脸上,一本正经地一句,“对不起,给你造成了困扰。” 一如既往的语气,冷静得如同在手术台上对她说“电凝切断”时一样。 对不起的标配是没关系。 她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笑着摇摇头,“没事。”可是以后呢,这个小萝卜头时不时冷不丁出现,来办公室叫她一声“妈妈”,她怎么自处? “以后不会有这样的误会了。”他清淡的声音再度响起,“小孩子一直想要妈妈,有些想当然,我回去会跟他说清楚。” “嗯,那就好。”她点点头,“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他侧了身,让她过去。 在她走过以后,他忽然又叫住她,“流筝。” “啊?”她回头。 他注视她几秒钟,而后道,“下周那台右额开颅脑膜瘤切除手术你来做,回去好好想想手术方案,我们开会研究。” “好!”她爽快地应承了,没有问为什么,也无需问。 他和她之间如今的相处模式她比较喜欢。 自从上次下雨他送她回家,半途两人简单谈话之后,再见面这种模式就固定下来了。 两人除了工作再不会谈别的话题,就好像过去的几年生生从他们的生活里掐掉了一般,她本科毕业,读研,轮转,工作,回家,再来北雅进修。 她是他的学妹,他的崇拜者,如今是他的学生,仅此而已。中间那一段熟悉到彼此相容的过程,他们都选择了主动遗忘。 第51章 小宁 当然,她明白,所谓的遗忘无论于她抑或是他,都全然不过是自欺欺人,可是,这些自我麻醉就好像给旧日的伤口做的医学美容,人,总要漂漂亮亮地活着。 又是新的一天。 每天例行的查房。 “浩浩荡荡”的查房队伍里,她悄无声新地跟在他身后,随着他来到病人蔡金蓉老人床位,这是她即将主刀手术的病人。 蔡金蓉老人65岁,右眼视物不清,右眼视力范围仅仅不到眼前一米,左眼视力也只有0.5。病变位于鞍上池前部,与两侧视神经密切相关。 老人住进来这段时间里,每次查房都是一个人,并没有儿子女儿陪同。 “大妈,您好。”他走近后,弯下身来,柔声跟老人说话。 老人视力不好,可神智清楚,语言也利索,隐约看清是医生,颤着声音问,“是小宁啊?” “是!是我呢!您今天感觉可还好?” 她站在他一侧,看着他亲和的笑容,唇角微微上扬。 如今在她眼里,宁老师有两个时刻是最帅的,一个是在手术室里一丝不苟无懈可击做手术的时候,另一个则是这样和颜悦色对待病人的时候。 他对每一个病人都很尽心,但是似乎有一点点小偏心,好像对蔡金蓉老人这样的关注更多一些。 因为蔡大妈更可怜一些吧。 蔡大妈倒是有一儿一女,但却是街道居委会给送来的,儿子通共也就在医院露过一面,便再也没出现了。 居委会倒是每天都会有人来打个转,但也不可能时时在医院守着,许多时候,便是老人自己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流泪。 老人的衣服鞋子也穿得很旧,甚至很脏,大约也不是老人不爱整洁,而是她那样的视力,哪里能洗干净衣服? 老人的床头柜上放着半个吃剩的馒头,应是她今早的早饭了,幸好医院食堂一天三顿都有送进病房的餐车,不然老人吃饭都成问题。 他自几年前开始就是个冷冷清清的性子,可是天生的能力在那里,却是十分擅长沟通的,没多久下来,老人便对他如邻家小子般亲了。 听得他问话,老人只是点头,“好,我好着呢!小宁啊,我可不可以跟你说说话?” “大妈,您说,我听着呢。”他很恭谨的样子准备聆听。 老人有些迟疑。 他便明白过来,回头道,“你们先出去吧。” 若病人是有钱人,此时她还会担心,会不会是想送红包给他,他的人品自然是毋庸置疑的,但总要避嫌才是。不过病人是蔡大妈,病房又不止她一个病人,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她和这一群住院医师实习生和进修生都出去了,在外面等着。 第52章 御用 丁意媛眼睛里光芒闪烁地,低声却又自豪地说道,“谁说我们医生是冷血动物?宁老师的例子就活生生打他们的脸!正直善良都不足以形容宁老师的好!什么叫白衣天使?这就是白衣天使!” 其他医生也随之附和。 她只是弯着唇笑。所以,宁老师啊宁老师,她爱了他这么多年,真真没有爱错人呢!就算现在她跟他已是这般情形,可他仍然是她心里最高的那座山,最亮的那颗星。 只是,不知道蔡大妈对他说了些什么,只隐隐约约听见他轻柔的声音安抚着蔡大妈,大约十来分钟以后,他出来了,脸上并没有异色,继续带着他们查房。 她走之前回头看了眼病房里面,老人还在抹着眼泪。 她是这台手术的主刀,心里到底牵挂着,想找个机会和老人谈谈,之后却一直很忙碌,好不容易终于空下来,他将她叫住了。 “阮医生,你过来一下。” 朝夕相处,她跟他之间已经避不了彼此正面相对。 人前的时候,他总是叫她阮医生,对这个称呼她渐渐习惯了,只不过,听得他单独叫她,丁意媛便会投来警惕的目光,同时带着不屑。 丁意媛这个人她不知怎么评价好,其实也是一个上进热情对工作负责而且业务学习能力很强的人,会是一名出色的医生,只不过,在乎的某些东西和她不太一样。 她来到他面前,程医生起身出去,临走却笑着清了清嗓子,学着他叫了一声“阮医生”,有些怪声怪气的腔调。 她几许无奈,现今跟科室的人处久了,也没从前那么拘谨,彼此也会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程医生这一句“阮医生”便有些心照不宣的闻到了。 她索性笑着对这样的小小恶作剧迎上去,直接问,“程医生,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吗?” 她在医院是学生,帮各位老师做些打杂的是很寻常,所以干脆这样问来破他的小玩笑。 程医生啊了一声,“没,没有啊!宁老师的御用我们怎么敢支使!” 这话惹得丁意媛又多看了她一眼。 好在程医生说完便笑嘻嘻地出去了,她也只好摇头。 “阮医生。”他示意她坐下,“我们谈谈十五床。” 十五床就是蔡大妈。 “嗯!”谈到正事,她也就忽视了程医生的小玩笑。 其实私下里没人的时候他还是会叫她流筝的,每一次他叫她的名字,她心头仍然会突突直跳,可是,他眼睛里的清澈和清冷,却每每都能及时提醒她,让她心头的火花和不安沉寂下去。 所以,面对他时,她眼睛里此时也是清波一片了。 第53章 抱歉 她在他对面坐下,猜测他是要跟她说明刚才蔡大妈说的话。 他看着她,眼神淡淡的,和看丁意媛以及其他人没有任何不同,“阮医生,蔡大妈情绪有点儿不太稳定,刚刚单独跟我说,她不想做手术了。” “因为害怕吗?还是……”她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完,但是他应该明了。 65岁的老太太,身边又没有个人伺候,要做开颅手术,心里有多害怕完全可以想象,但也有可能老太太是顾忌着家里或者费用的问题。 “老人自己说是怕,说这脑袋都打开了哪里还有活路,不如不做了。但我看不是。”他顿了顿,“虽然说手术做不做决定权在病人自己那里,我们只能提出治疗方案,但是这手术不管做不做,蔡大妈那都要留点心注意着点儿,别出什么别的事来才好。” “我知道了。”她点头应承。 “本来如果有家人照顾的话,这些也用不着我们医生操心,但蔡大妈这种情况,既然来了我们医院,还是担起这个责任吧,你是主刀,又是女人,可能有些话好说一些。” “嗯!明白!”她郑重地应道,原本他不说,她也准备去看下大妈的。听着他的嘱咐,突然又想起了丁意媛今早赞扬他的话,不禁抿唇一笑。 他倒是被她这一笑给笑糊涂了,瞪着她,“笑什么?” 她不说,只是抿着唇,看着他笑。 他愈加懵了,还道自己脸上有什么,伸手摸了一下。 她噗嗤笑出声来。 从前她倒是喜欢耍些小把戏捉弄他,虽然每每他都反应冷淡而且无可奈何的表情,她自己却独得其乐。不过,现在她当然不会了。她的那些娱乐他的方式并不能讨得他的欢心,她懂的。 “没事!我走了!”她笑着准备离开。 “等等!”他又把她叫住。 这时候,大家都忙开了,办公室便只剩下他俩人。 他顿了顿,脸上的表情略略不自然,“流筝。” 她轻轻一笑,垂下眼来,流筝两个字的余音就像在风里飘摇一般。 “那天我回去跟宁想谈过了,已经把事情解释清楚。” 原来他不自然的原因是这个…… “嗯,好。”她也没多说什么,垂眸间,时间停滞下来。 “很抱歉,给你带来了困扰。”他低低地道,很是诚恳。 “呵……”她还是轻轻一笑,“没事,宁想……挺可爱的。”他最擅长的事除了动手术还有道歉,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听过多少次道歉了…… “还有,我今年在做一个新课题,你有兴趣的话也加入进来吧。” 第54章 课题 他说这话的时候,就好像平时开医嘱时一样寻常。 她愣了一下,“我……不是北雅的,好像不能吧……” “能!这个课题没有限定只许北雅医生参加,当然,你如果想进北雅来……” 她听了赶紧道,“不不不,我不想来。” 她这如避蛇蝎的样子让他把没说完的话吞了回去,定定地看着她。 她被看得心虚起来,低头默默冷静下来,轻轻咳了咳,“我跟西城医院签了协议,必须回去。” “我知道。”他不动声色,仿佛眼睛都不曾眨一下,“这个不是问题,如果你不想回去的话承担赔偿就行了。” 她摇摇头,“我还是不想来北雅。” 他沉默了。 她明白,北雅神外今年可以进一个医生,丁意媛正虎视眈眈盯着呢。以他在神外的地位应是能说得上话的,可是,他这么做是为什么呢?弥补他的歉疚吗?真的不需要了。其实不管他是为了什么,她都没有过进北雅的打算。 沉默下来的气氛有些压抑,她缓缓深呼吸,让自己不至于被压迫得窒息。 偷偷抬眼看他,他也正盯着自己,她脸微微一热,索性直面对上算了,而且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满不在乎也略带调皮的笑容,“宁老师,你自己说的,技术不是你私人的,也不是北雅的,而是大家的,我带着你的技术去西城不好吗?可以把宁一刀精神发扬光大。” 宁一刀是他的外号,她从来没在他面前叫过,此时这般调皮地叫出来,显得她明眸皓齿的,容颜十分生动。 他盯着她,再度盯得她发虚,猛然想起这番话是她偷听来的,那不是暴露了吗?她的笑容渐渐凝固。 他紧锁的眉头却渐渐松开了些,语气还是淡淡的,“那随便你吧。” “嗯,谢谢宁老师。”她忙点头。 站了站,他没再说什么,而是拿起几张片子在看,看了一会儿发现她还在,眼里有些诧异,然后挥手,“没事了,忙你的去。课题还是要参加的!” “哦!”她耸了耸肩,快步走出去了,心下不免嘀咕,她几度要走,他都把她叫回来,这下不走了,他又赶她!她不是在等他令下吗?至于课题,他都说了不限医院,那参加就参加吧,她也想多学一些先进的技术。 从科室办公室出来,她便去了十五床蔡大妈那里,发现之前来过医院的居委会阿姨正在和蔡大妈说话。 不知道在说什么,蔡大妈只是在摇头抹泪。 她没有进去打扰,去别的病房转了一圈回来,正好居委会阿姨出来。 阿姨也看见了她。之前因为蔡大妈家属一直没来,所以和家属的相关交流都是跟这位阿姨进行的,阿姨也认得她,红着眼眶叫了一声阮医生。 第55章 困难 阿姨拉着她到一边说话。 “阮医生,蔡大妈这病一定要做手术吗?”阿姨忧心地看着她。 “怎么了?”看来阿姨的到来也没有排解大妈的疑虑。 阿姨叹息,“蔡大妈顾虑的事情很多啊!这手术家属签字都没人签呢,就算蔡大妈自己可以签,术后的康复照顾又谁来管?我们居委会能做到的也有限。” “大妈的儿女呢?”想起那个从未露面的女儿和儿子,她不仅仅是好奇。 “哎,女儿嫁到外地,好多年没回来了,也没寄钱回来,儿子媳妇不孝顺,根本没让老太太进屋住,住在外面柴棚呢,也没给生活费,老太太自己捡瓶子纸盒什么的卖几个钱,街道找她儿子媳妇做工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做不通啊。”阿姨看了她一眼,“这手术费还没交呢……” 这种不孝老人的情况,阮流筝从没在现实生活里见过,眼睁睁看着发生在眼前,很是恼火,“不可以告他们吗?” 阿姨还是叹了一声,“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这样吧,我们回去再找她儿子谈一次,先把这手术费交了再说!” 阿姨满脸忧色地走了。 阮流筝走进病房,站在了蔡大妈身边。 “谁啊?”蔡大妈眼泪未干,擦着眼泪问。 老人手指粗糙,十指龟裂,皮肤缝隙里全是已经洗不去的黑色,浑浊的眼,满是无助和绝望,看着让人揪心,眼角还有白色的分泌物,哭过之后,鼻端也难免有分泌物。 阮流筝心里不忍,低声道,“蔡大妈,是我,阮医生。” “阮医生啊……”蔡大妈马上抓住了她的手,老人手指上湿湿的,黏在她手指上,“阮医生,你听我说,你再跟小宁说说,我不做手术了啊!不做了……” 阮流筝空着的一只手抽出纸巾来,给老人把脸上的泪和鼻端的分泌物给擦了,柔声道,“大妈,有什么困难您跟我们说说,不哭啊,您眼睛本来就不好,不哭,现在别动啊,别动。” 她用棉签,轻手轻脚给老人把眼角的分泌物也擦干净了。 老人顿时又流泪了,“闺女,你们都是好人啊,我……” “大妈,您别担心,您心里怎么想的我都知道。您别哭了啊。”她继续给大妈擦眼泪。 “你……你知道?”大妈看着她。 “是,我都知道,您啊,先安心养病,其它的暂时别考虑,有什么困难就跟我和宁医生说,不着急,啊!”她笑着,握住了蔡大妈的手。 蔡大妈听了,却只是叹气,也不愿意再多说什么,阮流筝劝了她好一阵,陪着她说话,到后来蔡大妈虽然还是不说内心里的话,可却也算听她的,她说什么老人都应着。 第56章 打算做什么 阮流筝在病房跟蔡大妈说话的时候是温温柔柔的,肚子里却憋着一口气,只是工作中不能表现出来,这口气一直憋到下班。 准备下班的时候,她背着包一声不吭地准备走人,却被某人一声给叫住,“阮医生!” 她心里有事儿呢,回头看着他。 “等一下,一起走,手术的事我有话跟你说。”他起身,朝她走来。 科室里至少有三道目光注视着她,程医生、谭雅和丁意媛。程医生低头笑笑,再咳两声,再一次表达他的心照不宣;谭雅则假装若无其事地对她道,“那我先走了,流筝。” 至于丁意媛,则隐隐透着敌意。 她脸色微红,站在门口,眼看着谭雅和自己擦身而过,她却得等他。 自那次下雨他送她之后,每次下班她都尽量避开他,要么抢在他之前离开,要么等他走了之后,如果跟谭雅同班就和谭雅一起走,他也很有默契地远远避开她,今天是怎么了?关于手术的话题不能在办公室说? 他从她身边走过,却没有叫她跟上,她落在后面,盯着他的背影,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结果,这一路,一直到出电梯,他什么都不说…… 到住院部外面了,他才道,“等等,我去开车。” “哎!”她忙道,“你有话就在这说吧,不用送我的。” 他看了她一眼,“等着。”之后便走了。 “哎——”她张着嘴,没有机会说余下的话了。 丁意媛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她正抱着包等他,毫无悬念的,她遭到了丁意媛的白眼,还全是鄙视。 她摇头苦笑。而他的车却在此时开了过来,停在她面前。 这下对丁意媛来说当真坐实了猜测,丁意媛冷哼一声,走了,而她,无奈地上了他的车。 “宁老师!”她上车就道,“真的不用这么麻烦的!工作上的事在办公室说就好了,这样太麻烦你了。” 他看她一眼,眼里清平一片,递给她一个U盘,“这里有课题研究的所有资料,你回去先看看,熟悉一下,以免开课题会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 她接了过来,自己的话白说了,他的回答等于没听见。 “还有,你今天心里一直有事,是在想着蔡大妈的事吗?” 她把U盘收好,“嗯”了一声,“太可恨了!世界上怎么真有这么不孝的子女!看不下去!” “所以呢?你打算做什么?”他一边开车一边问她。 “我……我找萧伊庭去!我就不信这世上没天理!”这是她上午开始就有的打算!不赡养难道不要负法律责任吗?“对了,等下你把萧伊庭电话告诉我,他换号码了没有?” 第57章 不会在一起了1 “没有。”他开着车,目光不曾斜视,对她的打算既没表现出赞成,也没表现出反对,末了,却莫名其妙问了句,“你还保留着他们的号码?” “……”她一瞬间滞住。她一走数年,断情绝爱的决心丝毫不亚于当初他对苗苗那段情,自然也该当断了跟他身边圈子里所有人的联系,而事实上确实如此,她连他的号码都在让自己努力模糊掉,又怎么会记得萧伊庭的? 短暂的恍惚,她轻声道,“没保留,不过,我可以去律所找。”萧大律师名满京华,还能找不到? 他于是不言语了。 她从后座悄悄看了下他的侧颜,很想再加以一句来强调,“我什么都没有再保留,过去有关的一切,全都删除了。” 眼前却突然闪过家里那张全家福,她挽着他的胳膊,倚在他肩膀,笑得娇俏而甜蜜…… 她摇摇头,算了,忘了也好,淡了也好,不需言语来强调,多说反而刻意了。 她从包里摸出一本书来看,这样会显得自然一些,毕竟,除了在医院谈工作谈病人,他们之间并没有其它交集。 车窗隔离开来的世界分外安静,纵然外面此起彼伏的汽车喇叭声也仿似隔了很远,不知不觉,车开进了小区,一直开到家门口。 “到了。”他停车,淡淡一声提醒。 “谢谢!”她收起书,甚至没有再仔细看他,打开车门就下车,刚下去一只脚,就暗叫完了,妈妈正站在小栅栏门口呢。 这辆车的出现足以让裴素芬两眼放光。 手里正提着一兜菜的裴素芬将菜兜一扔就笑容满面地跑了过来,阮流筝的脸色僵住了。 眼见裴素芬压根就是冲着他来的,她赶紧对他道,“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都说再见了!总该开车走了吧? 可是不会! 他那么周全的一个人,怎么会这么没礼貌? 他紧跟着也下了车。 裴素芬跑到了跟前,欢欢喜喜地看着前女婿,“至谦啊!今天有空来家?” “……”阮流筝是无话可说了,妈妈永远都把他当自己人呢,还家啊家的。 而他呢,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妈。” 这一声叫得裴素芬脸上的花儿开得更盛了,“至谦,既然来了就吃了晚饭再回去啊!” “妈,他还有事呢!您别耽误人家!”阮流筝赶紧阻止妈妈这个想法,然后挽起妈妈的手,把人往回拉,“妈,他还要加班开会,哪有那么多闲工夫磨蹭啊!回去吧!” 也不再管他了,拉着妈妈就进了院门,并且打开家门。 进门后,裴素芬还在她身后追着盘问,“筝儿,至谦那么忙还送你回来?你们……” 第58章 不会在一起了2 阮流筝有些心烦了,随意将鞋子一甩,包一扔,大声道,“妈!您别再胡思乱想了好吗?我跟他早就成为过去了!我已经把他忘了!完全淡忘了!现在他只是我的老师而已!我跟他没有可能再在一起了!山无棱天地合夏雨雪也不会再在一起了!如果您真的为我好,就不要再想着我和他复合好不好?” 身后忽然一片安静。 她觉得异样,回头,只见妈妈瞠目结舌站在那里,而门口,还立着清瘦的他。 他怎么会跟来? 有那么一瞬间,三人就这么站着,他看着她,她看着他,而裴素芬夹在中间,几分焦灼,几分慌张,眼神在他俩之间游移。 他背光而立,挡住了夕阳的渗透,残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地板上,比他本人更瘦长。只那双眼睛,倒是越昏暗越明亮,分明清清淡淡的,却偏有着灼人的力量。 她心尖如被火苗舔过一般,嗤拉一声,焦糊了一截。 绝情的话,总要说出口的,也许越早越好,也让所有有期待的人都绝了心思。她比任何人都比明白,如果注定是无望,不如没有希望。 所以,倒不后悔这个小意外了。 说完这些,反而坦荡了,她笑了笑,“宁老师,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喝杯水吧。” 她转身去倒水。 “不了,你不用忙。”他的目光在客厅里绕了一圈,在那张全家福上停留了片刻,将一张名片放在玄关处,“萧伊庭的名片,你不是要他的号码吗?” “好。”她端着水要递给他。 他却示意不需要,只道,“我先走了。”而后,顺着她的话对裴素珍道,“妈,我……还要开会,就不进来了,麻烦您跟爸转告一声我的问候,再见。” “哎——至谦!”裴素芬追了出去,可他已经走出了前院,夕阳下,白色栅栏门开合之间微微震荡。 裴素芬愁眉苦脸地进来,叹息,“哎哟筝儿,你又何必把话说得这么绝情!伤人啊!至谦哪里不好了?到现在都还叫我们爸妈,孝顺又优秀……” 的确,他叫她爸妈倒是叫得殷勤,她嫁给他那么些年,可从来没听过他叫过一声他自己爸爸。 知道妈妈还会继续唠叨下去,她拾起包上楼,打算进房间去看课题资料。 “哎!筝儿!你别走!我每回一跟你说正事儿你就走!”裴素芬有心要拦住她,“你就算真不打算跟他复合了,也不要说得这么绝啊!你还跟他一块儿同事呢!他还要教你呢!” 她停住脚步回头,“妈,正是因为他现在是我老师,我跟他还要共事,我把话说绝了才好!” “你……”裴素芬跟她说不到一块儿去,也被气着了,转念又问,“过几天你爸生日,你有没有空?阮朗也要回来的,自己家人一块吃顿饭。” “好,我记得。”她应了,上楼。 第59章 巴掌 那天晚上,她给萧伊庭打了个电话。 萧伊庭这个在律场被打磨得圆滑到极点的人物,听得她一句“我是阮流筝”时,也足足愣了好几秒,而后才他特有的充满热情的声音问候她,“你好你好,好久不见!回来了?” “萧伊庭。”连名带姓地叫他是她斟酌以后的决定,好像跟宁至谦断了这层关系之后,再叫二哥之类的就怪怪的,“我有件事儿可能要麻烦你。” 他却笑了,“一回来就麻烦我?通常来麻烦我的都不是好事啊!” 她笑了,那倒也是,没事谁去找他? “不是我自己的事。”她把蔡大妈的事情跟他说了。 虽然对于她一个医生竟然插手这样的事有点意外,但是他不会推脱,于是说好如果大妈的确有起诉的打算他会不遗余力地帮忙。 至于蔡大妈怎么想,她尚且不知道,寻思着明天上班再去找大妈谈谈。 第二天,她刻意一大早就去医院了,为的就是在上班前能跟大妈好好说说话,不然一开始忙碌,又一天歇不下脚。 然而,她一到医院却得知一个惊天消息:蔡大妈昨晚割腕自杀了。 幸好,被值班护士发现,及时抢救了过来。 她匆匆赶去病房看时,蔡大妈已经睡着了,手腕上包着纱布,满是褶皱的脸上,脸色很差。 她默默给老人压了压被角,准备离开,不打扰老人休息。 刚出病房门,就冲过来一个大个子,见她穿着白大褂,上前便揪住了她的衣领,大声喝问她,“你是医院的医生?” 她那么小的身形,被他这么拎着如同拎小鸡一样,双脚几乎离地。说实话,还是有些惊慌害怕的,更多的,是莫名其妙。 “请问你是谁?先放开我!”她尽量冷静,猜测是不是有病人急诊,家人着急了。 “放开你?”那人却更加凶悍了,“我妈好好在你们医院住院,结果在你们医院自杀了!你们怎么苛待我妈了?你们的责任心又在哪里?” 闹事的? 她猜测,应该是蔡大妈的儿子了。 这个传说中只来了一次的病人家属上次来的时候她并没有亲眼见到,现在终于等来了第二次,而且还拎着她的衣服,要打的样子。 她正好一肚子怒火,“我们苛待你/妈?我们的责任心?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想一想,你是怎么对待你妈妈的,你的责任心又在哪里!” 她的声音大约太大了些,把这人给震怒了,当即就扇了她一个巴掌。 她还从来没有被人扇过巴掌,一时有点懵,脑袋里嗡嗡响。来往的,有其他病人的家属,看着这一幕,围了上来,窃窃私语。 丁意媛也正好来上班了,远远地看见,立马过来了。 第60章 混乱 丁意媛是见过这个人的,她那火爆性子,上来就冲那人吼,“放开你的脏手!不然我报警了!”说完,还来拉扯,想把阮流筝从他手里拉出来。 那人却是一点也不怕,冷笑,“报警!我正想报警呢!让警察看看你们医院是怎么不负责任,迫害我妈的!滚!” 一声“滚”字之后,那人将丁意媛用力一推,推倒在地。 丁意媛虽然在女人中算高个子,但怎么跟这么个壮汉比?非但被推倒,头还撞上了清洁车。 那人一只手还拎着阮流筝的衣服,阮流筝气愤地用力挣扎起来,奈何她力气小,挣不脱,那人还把她按在墙上,大声嚷嚷,“叫你们领导出来!赔钱!” 倒地的丁意媛摸了摸后脑勺,撞起一个包,气得从清洁车上操起拖把就往男人身上招呼,男人一把抓住,不知从哪又冒出个女人来,照着丁意媛脸上一抓,尖着喉咙喊,“医生打人了!医生打人了!报警啊!” “报警!快报警!”阮流筝被按得动弹不得,冲着周围围观的病人和家属喊。 白班医生还没来,科室里晚班医生被惊动了,往这边赶过来,谭雅则拼命敲打着值班室的门,“宁医生!宁医生!” 走廊上顿时一片混乱。 赶过来的医生被那个女人张开双手拦住,那女人还扯开自己衣服的衣领,大喊,“你们过来!过来试试!医生打人还不算!还打女人!还撕扯我衣服!” 晚班医生顿时有些窘迫,那女人便抱住了他,尖着嗓子继续喊救命,“救命啊!救命啊!医生不要脸啊!” 医生被这女人这么一闹,本来就处于被动的,眼下更不敢大动作,因为在病人和病人家属面前,医护人员多数是忍。 宁至谦从值班室里出来,眼圈泛着红血丝。昨晚大半夜被科室叫来的,忙到快天亮,之后就没回去了,临时在值班室躺了下,这会儿被谭雅叫醒,眼眶下是青的。 这样的他,愈加显得清冷气十足,一张脸好似结了冰一样僵着。 他飞快跑过来,什么也没说,一拳打在男人脸上,随即将阮流筝护在了身后。 这下坐实了医生打人。 男人嘴角出了血,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好不容易站稳,有点懵,嘴角出了血。 抱着晚班医生的女人也愣了下,立马泼妇一样哭喊开了,“现在你们都看见了!医院不负责,逼我婆婆自杀,我们来讨个公道,医生还打人啊!” 男人好像突然醒悟过来了一样,上前几步,站到了宁至谦对面,两人之间的空隙不到十公分。 “你打我?”男人气得满脸通红。 论个子,宁至谦和他差不多,但比他瘦多了,可是阮流筝知道,他们宁家的人都不是好惹的,他们的“小团伙”以宁家老大为头儿,加上萧家和左家的,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中学,到哪儿都是霸王,拳脚不认人的,而且不是混混们乌合之众的乱打,是真正的格斗。 第61章 帮他 这些都是听说。 从她认识的宁至谦开始,他已经是温文尔雅多才多艺的翩翩公子了,最多也只见他偶尔健身的时候打打沙袋,刚才这一拳的爆发,才让她想起了那些传说。 眼看着他和这男人要打起来,孰胜孰负倒不是她担心的,她担心的是他是医生,他是家属,不管胜负最后都是医生吃亏啊! 她在他身后拉他的衣服,低声说,“冷静啊,别再打了!” 话刚说完,就被他一拉。 这一拉倒是躲开了男人挥过来的一拳,可是,她也被他搂在了怀里。 熟悉的气息那么近,她一下慌了神,幸好,这只是短短一瞬,他很快松开了她,把她往外推,“你回办公室去。” 同时,男人又一拳打过来。 他伸臂格开,一脚踢在男人腹部,男人被踢翻在地。 她傻住了,只是担心怎么办,他这回麻烦了…… 女人见自己丈夫吃了这么大亏,顿时想使出老招数,一边嚎一边冲上来抱住宁至谦撕扯,眼泪鼻涕沾了他满身。 女人倒是以为男人都在这套招数里束手无策,尤其像他们这种有文化的人,极讲究君子风度,哪里是一个泼妇的对手,谁知她打错了算盘,宁至谦根本不吃这套,用力将她一甩,她也被甩到了地上。 她爬起来嚎得更欢了,而且整个衣襟都扯开了,露出里面的低胸小吊带。 “你们快看啊!快拍照上传到网上啊!医生不但打人!还耍流/氓!难怪都说医生是流/氓!没一个好人!我以后还怎么做人啊!我跟你拼了!”嚎完,她冲过来脑袋就往宁至谦身上顶。 阮流筝在一旁看着,这还了得!眼下他打人也就算了!可别真沾上了这个女人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污名!虽然说事实怎样但凡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但人言可畏,谁知道传来传去会传成怎样的流言? 她二话没说,上前就拽住了女人的手,死命拉住她。 那女人一顶,发现没顶到目标,一爪子就挠到了流筝脸上。 流筝从小就是个乖乖宝,从没跟同学吵过架打过架,这一爪子挠得她火/辣辣地疼,她不知道怎么还击,只能死抓着女人,不让她缠上宁至谦,而且,这时候,那男人也上来了,正和宁至谦打着呢。 那女人着急去帮男人的忙,这里摆脱不了流筝,又想抓她,另一只手却被丁意媛抓住,同时,谭雅也过来抱住了女人的腰。 谭雅更冷静些,也有经验些,着急地叮嘱她和丁意媛,“别动手!你们俩千万别动手了!” 丁意媛是个火爆脾气,刚想反驳,流筝也明白谭雅的意思,拼命使眼色,丁意媛才咬牙忍了,只是阻止女人去帮男人的忙,那女人动弹不得,便破口大骂,全是污言秽语。 第62章 公道 那边宁至谦也已经把男人揍得没有勇气再继续挨揍了,男人呼呼喘着气,“等着,医生竟然动手打人!我告你去!我找你们领导!我要在网上曝光你!” 宁至谦不喜多言,指着自己的胸牌,“神外宁至谦,名字记好了!早就想打你了!找不到你人!送上门来!” 丁意媛听了,热血沸腾地,大呼,“打得好!宁老师你太帅了!” 谭雅和阮流筝则暗暗叫苦,宁至谦从来不是一个高调冲动的人啊,今天这是怎么了?还不知道今早这混乱该怎么收场。如今医患关系这么紧张,如果这男人真的往网上捅,是非曲直真是百口莫辩。 阮流筝看着围观的病人和家属,松开拽着女人的手,冲到他身边,指着男人愤怒地道,“行了!别再朝我们医院泼污水!今天到底是谁对谁错,在场这么多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说完,又看了一圈周围的人,朗声道,“大家知道这个人是谁,又为什么来医院闹吗?他就是十五床蔡大妈的儿子!从蔡大妈住进医院以来,他就没尽过儿子的义务!就来过医院一回,还是来拉蔡大妈回家去不治病了的!蔡大妈你们都知道吗?就是那个眼睛不好,才六十五岁头发全白了,一个人买饭自己照顾自己的病人!” “对!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人!简直是畜生!不,说畜生简直就是埋汰了畜生!”这样的场面怎么能少得了丁意媛的助攻,也随着嚷开了,“这人跟他老婆自己住房子,吃好的穿好的,把蔡大妈扔柴棚里不管,也不给生活费,蔡大妈靠自己捡瓶子生活!不然为什么宁医生说早想打他了!打的就是这种没人性的畜生!” 这些事居委会原本只同医生讲过,事关蔡大妈,他们原本也不想公开,但总不能让宁至谦背上骂名,要曝光也是曝光这男人的丑恶嘴脸! 男人和女人急了,嚷嚷着医生胡说八道,“你们打了人还污蔑人!你拿出证据来啊!” 丁意媛言辞锋利,阮流筝怕她说出更火爆的言语来,忙道,“证据?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去你们居委会求证对质,你们街道的每个人都是证人!还有,蔡大妈的住院费你们一分也没出,全是街道捐款的!蔡大妈怕连累你们,手术也不想做了,成天以泪洗面,昨晚自杀,医院打电话通知你们,你们却倒打一把,说我们医院不负责任!抓住我就想讹医院的赔偿,还扇了我一巴掌!勒着我脖子,如果宁老师不动手,我就被你们勒死了!现在反告我们医生打人!你要告,要投诉,我们不怕,整个过程有这么多人看见,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部有监控,谁是谁非,自有公论!我正想讨个公道,为蔡大妈讨个公道!我巴不得上网曝光你们的行为!让全国人民都看看你们是怎样的狼心狗肺!” 第63章 他的味道 她一贯不是出挑的性子,这辈子除了论文答辩就没这么说过话,说完,也是激动不已,两手早已握成了拳。 围观人群里不断响起拍照的声音,在网络信息发达的现今,她真的不知道是否有人会传到网上去,传上去的又会是怎样的信息佐。 也有人在低声议论着,大部分都在惊叹原来真相是这样啊!或者,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儿女之类的言语。 坐在地上的男女见周围舆/论走向都往医院偏,哭号着,“你们身为医生,不能仗着有文化嘴巴会说就欺负人啊!我们文化低,又不会说话,妈妈在你们医院出事,我们当然生气!各位,你们家里也有人生病,换成是你们,家人在医院生病自杀了,你们着不着急?我们急了,来医院问问医生情况怎么了?” 那女人更是哭得两脚直蹬,“我老公性格急躁了点,说话语气重了点,可医生为什么上来就打人?还污蔑我们不孝顺,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没有天理了!我们小市民没有能力,只能被欺负吗?我知道你们医院有背景有后台,我们也不求什么,只要你们好好把我妈治好也有错吗?渤” 阮流筝被这颠倒是非的能力给折服了,不禁冷笑嘲讽,“是啊!你们是多么关心蔡大妈!蔡大妈眼睛视力这么差,医院是要你们家属陪床的,可你们来陪我妈?现在蔡大妈出了事,你们一进医院来就掐着我要医院负责,连进去看一眼大妈好不好都没时间!你们自己说说,来医院闹一早上了,你们问过一句蔡大妈的情况吗?” “这……这是怎么了?”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响起。 阮流筝一看,手腕上包着纱布的蔡大妈在别人的搀扶下出来了。 蔡大妈是同病室病友的家属搀出来的,之前她一直在睡觉,醒来眼睛也不方便,听见吵吵嚷嚷的,还没放在心上,直到同病室有人说他儿子在外面和医生打架,她才出来了。 大妈睁着一双浑浊的眼四处看,嘴里喊着,“小宁!小宁!” “我在这,大妈。”宁至谦根本没搭理赖在地上的两个人,上前扶住了蔡大妈。 蔡大妈抓住他手之后立即挡在了他身前,紧张地用自己淡薄的身体护着他,“宁医生,你快走!快走!你是个好人,我那个儿子……横得很!” 连自己妈妈都不帮他们了,围观的群众更加议论着这两人的不是。 女人突然爬上前抱着蔡大妈的脚哭起来,“妈,妈您真可怜,您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就跟我们说啊!为什么要这么做!医院太不负责任了!妈,您放心,我们一定要医院还您一个公道!” 蔡大妈却跺着脚,“行了!你们就别来医院祸害人了!我孤老婆子一个,死也好活也好,只有那么回事,你们就别来害医生!” “妈,您怎么这么说呢?”男人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往蔡大妈身边靠,“妈,我知道,我们平时忙,可是我们真的很牵挂你,这不,听医院说您出事了,我们急着就往医院跑,只不过想问问医生情况,结果就被医生打得爬不起来……” “行了!别胡说八道了!小宁是好人,医生都是好人!我在医院,你们不来,都是他们在宽我的心!”蔡大妈还是用身体护着宁至谦。 这两人听着周围人的议论,蔡大妈又完全不站他们这边,颜面扫地,两张脸都涨得通红,女人似乎又想要开骂,被男人眼神止住。 “妈,您还病着呢,回病床上躺着去啊!”男人小心地扶着她。 宁至谦看着这走廊上挤得满满的,开始指挥他们散开,“都回去吧,别看了,马上上班了,医生要来查房了。” 眼看着事情已经了结得差不多了,大家也就听了他的,纷纷散去。男人扶着蔡大妈进了病房,女人虽不服气,但男人的意思在那,她也没违背,跟着一起进去了。 宁至谦看着确实没什么事了,沉着脸,领着医生回了办公室。 不久,白班医生和护士都来了,警察来了,科室主任也来了,各自开展工作,警察问口供,医生正常交接/班开会。 宁至谦被刘主任批评了一通,“宁医生!你是科室榜样人物!你就是这么起带头作用的?宁医生!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稳重了?” 他却无论刘主任说什么都默默听着,不辩解,也不认错。 阮流筝在一边站着,忍不住了,“刘主任……” 三个字刚出,发现丁意媛跟她异口同声喊了出来。 她和丁意媛对视一眼,刘主任却道,“你们俩不用说了,事情的经过我都知道!可他还是不对!不用给他辩解!平时你们开会学习都白学了!” 他这才有了动静,看了他俩一眼,“你们别说话。” 阮流筝无奈,只好和丁意媛一起保持缄默。 刘主任继续对他一番轰炸式的批评,他都静静地听着,最后,刘主任也拿他没办法,气呼呼而去。 他于是去配药室打了个转,拿了瓶酒精,坐下来,清润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够入耳,“过来。” 这一声过来是叫谁? 她左右看看,除了她,办公室里好几个人呢,丁意媛也在,他叫谁啊? 程医生的目光一下就落在她身上了…… 她脚尖挪了挪,咬着唇,不太确定,办公室里也瞬间安静下来,气氛有点异常,她的脸,居然不自觉地烧了起来。 她还是有种预感的,应该是叫自己没错,可是,毕竟蛋糕的误会可是发生过的! 哎呀,这个人真是!叫谁过去喊声名字不行吗? 他没等到有人有反应,目光就看过来了,很严肃,脸色比平常更清冷一些,声音也略略提高了,“过来!今天还要做手术,别耽搁时间了!” 这下所有人都看着她了…… 她还是不那么确定,指了指自己,“我?” 他沉下脸来,好像在说,还有谁? 她的脸持续烧着,低着头快步走到他面前。 他指着面前的凳子,“坐下。” “哦。”她轻轻应了声,坐在他旁边。 他打开酒精瓶,用棉签沾了酒精,一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他的手明明是凉的,可是却像通了电一般,麻得她脸上火烧火烧的,她忍不住往后缩,他眼一瞪,手再次捏住了,“别动!” 脸上传来一片清凉感,很是舒服。 她的脸被那男人扇了一巴掌,也不知道红肿了没有,加之现在又烧得绯红,这酒精擦上去,还是挺舒服的。 只是,她跟他的距离太近了啊!近得她只要抬眼便可以看见他眼中的自己,浓浓墨色流光里,她的影子如此清晰…… 她只看了一眼就垂下眼睑了,可那一眼的眉眼却在眼前挥之不去,实在太好看。 心思有点乱。她想深呼吸一口放松自己,却又不敢,只因他的呼吸也近在鼻息。 大约因为他是医生,他身上总是有一种干净清爽的味道,说不出来是什么味,不是香味,也不是沐浴乳洗衣液之类的气味,即便隔得很近,也只是若有若无,而她之所以对这种味道特别敏/感,是因为她曾经在这样的气息环抱中睡过很长一段时间,那是一种深入心脾难以忘怀的气息。 所以,以此刻她和他的距离,她很轻易就能被这种气息给入侵了,稍稍呼吸重一点,就满心满肺被这气息所侵袭,哪里还敢深呼吸? 心房里已然缺了氧,偏又不敢多吸点气息给自己供氧,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憋死了。 “好……好了没?”她双颊绯红,眼睛润润的,快要滴出水来一般。 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睛太好看了,她从而忽视了其实她自己也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动时伶俐,静时如水。 是的,她总将他的眼睛比喻成星河,闪闪烁烁,光芒银河一样流淌,事实上,她的一双眼睛才真是秋水荡漾,转眸,波光粼粼。 他皱了眉,“让你别动!” 然后不知他擦到哪里了,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突然下手好重,酒精灼得她脸上火/辣辣地疼,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再没心思去分析他的味道了,寻思着问,“我脸上是不是抓破了?” “嗯!”他绷着脸回答。 “那你还这么用力?”他不是神外第一刀吗?这么重手重脚地做神外手术他早混不下去了! 他阴沉着脸,“不用力你不知道疼!” 那神 情,就跟从前数落她不应该染指甲油一样…… “……”她无语,忍不住又道,“身为一个外科医生!你的目的是让病人疼?” 他不说话了,她脸上的伤也处理完了,他开始收拾酒精瓶。 她脸上还有些辣,而且范围还很广,她有些担心,想找面镜子看看。 她自己是没带镜子的习惯,眼睛到处瞟,想看办公室有没有。 他倒是注意到了她这个小动作,问,“找什么?” “镜子。”她随口回答。 “不用找了!铁定破相!”他口气有些不太好。 她被惊了一跳,“有那么严重?”她跳起来,朝窗户玻璃上照,不是很清楚,可却也看见自己一边脸上好长几条血痕,被那女人给抓的。 程医生在那笑。 她觉得破相倒不至于,但是好了之后会不会留一点点痕迹却没把握,于是更仔细地看自己伤口的深度了。 “现在着急,刚才干什么去了?”他收拾好东西,站起身来,质问和谴责的语气。 “刚才……”她思考着他这话的意思和他想表达的情绪,觉得他实在没什么理由谴责的,“刚才我不是和你们在一起斗蔡大妈的儿子儿媳吗?” “要你在那逞什么能?我不是让你先走吗?你留在那干嘛?傻乎乎让人跟给抓啊?”他见她还在那皱眉思索,声音又提高了几个分贝。这种声音对别人来说属于正常偏大,但对于一向温和的他来说,属于骂人了。 她觉得自己挺抱屈的,她留在他那还不是不想他吃亏啊!虽然他并没有吃亏!可他什么都不解释的性格,她能走吗?她还真怀念当年那个旁征博引反应敏捷的最佳辩手! “我不是想帮你吗?”她憋了好久,还是忍不住把这话给蹦了出来。 “帮我?你帮我打架啊!医生不能给病患起冲突!记住了!” 她听着,想起刚才刘主任教训他的话,又想笑又觉得可气,然后心平气和地对他说,“你今天还真不该动手打人的,有别的办法可以解决问题,你就不能忍一忍吗?你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啊!” 第64章 他是她老公? 是。 她眼中的他,也曾青春张扬,也曾冷若冰霜,也曾笑若朝阳,也曾温柔如月光,可是,却从来不曾见他鲁莽冲动,尽管听过一些他们的小团伙在三个老大的带领下做了些年少叛逆的事,但她一直认为那是少不经事罢了。 他听了之后,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渤。 她以为他没听进去,继续说,“这个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今天只是表面收了场,演给别人看,下次肯定还会耍花招,他再来的话你绝对不要再动手了!我们本来就处于被动的地位,你最后赢了也是输,而且……佐” 她吧啦吧啦地,把刘主任之前声色俱厉讲的话重新用委婉的方式说了一遍,最后总结,“所以,你今天真的是太冲动了,从你第一拳出手就错了!你当时该忍住的。” 他大概是被她的唠叨给惹烦了,终于回了句,“我不打他那一拳,你说不定已经被掐死了!” 她一愣,掐死绝对不至于,那人还没那么大胆! 她这话还没说呢,门口就响起刘主任中气十足的声音了,“我就不信他真敢闹出人命!他还没那个胆子!你平时的冷静哪里去了?” 刘主任又回来了,这一吼,阮流筝不敢再多说了,低了头,默默地坐到自己位子上,猛然间却觉得丁意媛在盯着自己看,不由多看了一眼,确实如此…… 吼过之后的办公室原本挺安静的,程医生却突然“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刘主任是在气头上的,宁至谦的态度本来就让他憋了一肚子气没出撒,程医生这一笑算是主动送到刀口上来了,眼一横,“笑什么?今天这事儿绝不是一个笑话!而是教训!每个人都引以为戒!你们都是拿手术刀的!沉着冷静四个字时时刻刻贴在自己脑门上警醒自己!” 程医生的笑容收敛了些,不过那似笑非笑的意味挂在嘴角,却始终不曾掩去,“刘主任,这您就不知道了,今天这事儿您若是遇上了,当然能沉着冷静,可宁医生却冷静不了。” 终于,一潭死水般扔块石头进去都能浮起来的宁医生发话了,冷冷的,僵着脸,明显带着威胁的意味,“程舟宇!” 刘主任皱着眉,“还有什么没交代清楚的?” 阮流筝低着头,偷偷打量程医生,感觉要糟…… “倒是说话啊!你们一个钜了嘴的葫芦,一声不吭,一个说话说一半,是要气死我吗?还有什么内情都给我说出来!我也好为你们收拾烂摊子!”刘主任今早十分暴躁,又在宁至谦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更是恼怒,把无辜的程医生也给牵了进来一起骂。 宁至谦看着他,对他说了今早第一句话,“不用您收拾,您好好待着去,该怎么样怎么样!” “宁至谦!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很了不起,医院不能把你怎样?我告诉你!就算你是神外第一刀,该处分还是要处分!”刘主任暴跳如雷。 阮流筝听着,心里着了急,慌慌张张站起来,向刘主任坦白,“刘主任,您别生气,宁老师不是主动打人的,当时的情况是那个男人先打我,宁老师他……” “这些我都知道,不用你说!”刘主任没等她说完,就把她的话给打断了。 宁至谦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多嘴,那边被刘主任瞪着的程医生在主任眼神的威逼下再次轻轻一笑,“好吧,宁医生之所以会动手是因为他是阮医生的老……” 一个“老”字,对阮流筝来说如同一声惊雷劈下来,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家伙看来是要说是她老公! 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他是我老师啊!” 而且声音大得超乎想象,说完之后看看四周,所有人都盯着她,包括宁至谦在内。 她的脸顿时红得发烧,伸手摸了摸,又不小心碰到了伤口,疼得不敢出声,默默低下头,感觉这就是一个圈套,她上了程医生的当了…… 刘主任被她的高分贝给惊了一跳,程医生则憋笑憋得很辛苦,猛地点头,“对,是阮医生老师。老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学生被欺负?当然不能淡定了!” 刘主任还以为有什么内情,一听更火了,冲着宁至谦发脾气,“全科室都知道你是她老师!老师就是这么言传身教的?正因为你是老师,你才更加要谨言慎行!谨言慎行!” 他仍是那样的态度,不愠不火,温吞水一般,还用刘主任刚才的话回敬,“刘主任,身为一个神外医生,时时刻刻要把沉着冷静四个字贴脑门上,您喝杯水冷静冷静。” “你……”刘主任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宁至谦,你本事了是吧?我再管你的破事我刘字倒过来写,就等着被处分吧!” 他去倒了杯温水,递给刘主任。 刘主任赌气不接。 他硬塞到人家手里,“刘主任,我知道您为我着急,放心吧,最严重不是开除吗?您看我今天的表现,拳脚这么好,如果真开除了我,我就来医院应聘保安,您放心,当保安我也争取当最好的那个!不给您丢脸。” 刘主任盛怒之下又想笑,想笑不能笑的感觉很是怪异,至少在一个科室主任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很奇怪。最后还是喝了水,叹道,“你啊,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没事的,既然打都打了,我自己来担。阮流筝一个女孩子,来我们医院进修,被那混蛋打成这样,我不救她怎么可能?换成是您您也做不到啊?”他总算开始好言好语和刘主任说话了。 刘主任还是连连叹息,“那你打了第一拳把人救出来就行了,还接着往下打干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倒好,越闹越大!” 他顿了顿,“那,反正都打了……” 刘主任一听又火了,杯子一顿,“所以干脆打个过瘾?” 宁至谦看着他,一双眼睛眨了眨,表示承认。 刘主任火大,起身就走,“我再管你的事我刘字倒过来写!” 程医生却偏偏还要追着补一刀,“刘主任,倒第二回了哎!” 刘主任顿时又被气着了,出去时,差点撞到门框。 程医生还在笑,宁至谦淡淡看了他一眼,“查房。” 一堆人集合,开始每天浩浩荡荡的查房。 医院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查房时一如既往地风轻云淡,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直至查到十五床了,他顿了脚步,回头找她。 她矮小的个子,没在诸多人中,也不知道他回头的目的是什么,却听得他在前面一声轻喊,“阮医生!” “在!”她赶紧踮起脚尖。 “过来!”他道。 “哦!”于是开始往前挤,又听得他继续喊,“丁医生?” “来了!”丁意媛也跟她一起挤到他边上。 “你们俩跟着我,跟紧点,注意下。”他轻声叮嘱。 “知道了!”丁意媛忙道。 阮流筝才明白过来,他这是要她们俩跟在他身后好保护她们,怕那俩男女再对她们无礼。 极难得的,那对男女居然还在,正守着蔡大妈,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见他们进来,马上住了嘴。 宁至谦也没管她们,径直走向蔡大妈。 来了这么多白晃晃的影子,蔡大妈已经有经验,知道是医生了,马上就喊,“小宁啊!” “在的,大妈。”他俯下身去,握住了蔡大妈伸出来的手。 蔡大妈的眼睛在白晃晃的影子里找,“阮医生呢?” “我也在。大妈。”她从宁至谦身后露出脸来,她不信,这么多人在这,那两人还敢造次,可是,宁至谦还是微微动了动身体,她看得出来,他这样是做好了准备随时保护她。 蔡大妈是看不见她脸上的伤的,只对着眼前这个模糊的身影道歉,“阮医生,对不住啊,你们对我那么好,还害你被打了,都是我不好……” “蔡大妈,跟您没有关系的,你别想多了,安心养病,再也不要做那样的傻事了,我们都很担心您呢。”她柔声安慰。 “就是你们太好,我才觉得对不住你们啊!”说完又看向宁至谦的方向,“小宁,我自个儿的孩子,我没养好,给你们添乱添麻烦,哎……” 宁至谦却握着她的手,轻柔地道,“大妈,咱们不说这个了,您今天感觉怎样?头晕吗?” “有一点儿。”蔡大妈答完之后却不愿意说自己的病情,只是拉着宁至谦说,“小宁啊!我每天都一样,你们别为我/操心了,今儿啊,要好好给你们道个歉!是我儿子不 对,可是我又管不了他,只能让我这老太婆给你们道歉了。” “妈,您这是咋说的?我们当然是听您的话,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没错,今早上我是听说您自杀着急了,所以对医生态度不太好,凶了些,那也是着急您啊!您让我道歉,我道歉就是了。”男人的态度跟之前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好得让人难以置信。 阮流筝狐疑地看着这人,只见他拉了一把他妻子,果真规规矩矩跟她道歉了,“医生,今早是我冲动了,对不起,我也是着急,希望你们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如果他没有不孝的前科,这个道歉还真能让人相信是真诚的,但他有!阮流筝不得不思考他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怕得罪医院后医生不好好给他妈妈治了?显然他没这么孝顺。 正想着,他老婆也开始道歉了,不情不愿的样子,冷着脸白着眼一声,“对不起。” 宁至谦当然不会把查房变成道歉,所以几句话就把道歉这事儿给绕过去了,还是回到查房的整体上来,详细问了蔡大妈的身体情况,再次叮嘱蔡大妈要好好养身体,然后当着蔡大妈的面问她儿子手术的事考虑得怎样了。 “做啊!当然要做!”男人居然答应得很爽快,好像之前那个不孝顺的他不是他了一样,“医生,您放心,无论多少钱都请您给我妈治好病,我们当子女的肯定全力配合!” 阮流筝越看越迷糊,宁至谦却不动声色,把做手术该交代的事都交代了,至于手术时间,因为大妈这次自杀,恐怕身体状况有变动,大妈本身情绪也不稳,看来是要重新考虑了。 查完房,阮流筝忍不住在他身后小声嘀咕,“这人是干什么啊?变得太快了吧?” 丁意媛也不解,“是啊,我都怀疑我早上是不是没睡清醒,做梦呢!” 他听了,在前面小声解释,“你们斥责他不孝,说他先打人,他总要做出点样子来证明他不是那样的,不然他曝光或者投诉的时候说出来的话谁信他?” 第65章 他不是东西 “那,怎么办?”阮流筝还是会着急的,跟他是她前夫当然有关,可也无关,科室里无论哪个同事面临被处分的危险她都会担心,当然,因为是他,这担心会更不同一些。 想起他早上跟刘主任说的那些话,开除了就去做保安什么的,她当然知道是开玩笑,开除是不可能的,但是多少会有影响,如果只是投诉还好,怕的就是曝光,网络的特殊性,网民们根本不能了解事情的真相,难免人云亦云,即便是一些分明很正能量的报道,还总有人持相反意见而喷呢,更何况是这种对网络上的人来说是非难辨的事。 人云亦云是很可怕的,现在的人似乎都害怕舆/论,往往舆/论的压力会让一件原本子虚乌有的事变成事实,也会让一件原本简单的事变得复杂,迫于压力而从重处罚的情况不是没有过。 这是一种无奈的现状,在好些职业里,投诉和曝光成了法宝和利器,也让工作中的人变得束手束脚。 他没有回答她的怎么办,只是在查完所有病房后回了办公室,要准备手术了。 她看着他泛着青的下眼眶,以及眼睛里的红血丝,突然想到他早上直接从值班室出来一直忙到现在,还没吃早餐的,这一个手术下来又是好几个小时,不得饿晕了? 她包里倒是有妈妈塞给她的一些小零食,也是让她饿着的时候找时间填填嘴的,她打算拿出来渤。 这一次跟她第一天来北雅时失魂落魄担心他的胃情况又不同了,心中安了不少,大约是因为彼此都清楚再无重续前缘的可能之故,纯粹或者说时时告诫自己纯粹把他当老师来看待来关心,就算是自欺欺人,心中也是比较坦荡的,就比如,如果今天程医生没吃早餐,她也会把零食分给他吃一样。 她刚一转身,准备去拿,谭雅风风火火地来了,一手提了一大袋东西。 “来来来,大家吃早餐!”她将两大袋往桌上一放。 “谭雅,小心又挨骂!”有医生提醒她。 “骂就骂吧!总不能让人饿着肚子上手术台!”谭雅将早餐放在不碍事的地方,“谁饿了就自己找时间咬一口吧!” 这会儿正是忙碌的时候,医嘱开出来了,护士们简直团团转。 阮流筝倒是安心了,见宁至谦并不去拿,她便过去找了,顺便问谭雅,“你不是晚班吗?还不回去?” “这就回去!刚去食堂吃早餐,顺便给你们带点!主要宁医生没吃,马上又要上台,还是先吃点吧!昨晚大半夜临时被科室叫来的,忙到天亮,这才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呢!”谭雅做事快,走路快,说话也快,一会儿就说了一大堆,不过,这也算是护士们的职业特点了,科室里哪怕再文静的姑娘,做起事来也是麻利迅速,走路都带风的。 “我先下班了啊!你们忙!”谭雅把东西搁下,话说完,跟阮流筝挥挥手,走了。 宁至谦则往外走,看样子是去准备手术了,阮流筝飞快从袋里拿出一盒粥,两个馒头追上去,“宁老师!还是吃点吧!” 他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她,眼里的红血丝并不曾影响他墨色瞳孔里流淌的光泽。 每次和他这样视线相对,都会让她觉得心虚…… 这家伙的眼睛真的太亮了!亮到她曾经以为他眼睛里戴了美瞳,可是就连美瞳都没有这种琉璃亮光啊!这种亮光不仅华美,更重要的是过于明亮的眼睛往往给人一种穿透力极强的感觉,好似X射线,能透过她的衣服看清她的骨骼内里,看透她的心。 她举着已经替他插好吸管的粥,掩饰着内心的波动,“吃点吧,谭雅特意为你买的,科室里就只有你早餐没吃就上台,也只有你昨晚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 她仰视着他,时光回转,好似回到多年前的曾经,科室忙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下了夜班直接跟进手术室,她捧着粥碗追他,“等等!等等,你没吃早餐!吃两口再去!”然后不管别人是不是看着她,她也用小勺给他尽量多喂几口。 喂他的时候,她也是这般仰视他,踮着脚尖,他的呼吸就会或徐或急地喷在她脸上…… 陷在回忆里,眼前他的容颜已然模糊,好在回忆总是淡淡温柔,她的表情也甚平和,当他把她手里的粥拿走时,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 看着他快步走远,她笑了笑,再次追上去,“馒头!还有馒头!” 往事可以重叠,回忆还在老地方,但人都是向前走的! 现在这样就好,说好的没有怨,没有恨,就该是这样,没有刻意的逃避,没有假装的畏缩,保持着该有的距离,像谭雅那样关心他,没有什么不可以昭然的。 接下来就是忙碌的一天,连好好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丁意媛直到下班了才有时间来和她“谈心”。 “阮流筝,我发现你挺能说的啊!今天早上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平时那么安静?” 话说今天的丁意媛也出乎她的意料,帮她的时候还那女人抓了一把呢,她觉得丁意媛这个人其实也就是性格比较直爽,想什么说什么,也没那么讨厌,而且在关键时刻很能团结一致,所以她今天其实也一直在找时间对丁意媛表达谢意,“谢谢你。” 她是真诚表示感谢的。 “谢我?谢我什么?帮你打架啊?”丁意媛笑了。 “嗯!”就算是吧。 “得了,你别急着谢我!帮你不是因为我喜欢你,而是因为我们都是医护人员,这回有人这么欺负你,下回说不定就有人欺负到我头上,我帮你就是帮我自己,换个人我也会这么做!” 阮流筝笑了,其实她真正要谢的,就是这一点。 今天科室里发生的这场风波,担忧先搁置一边,她倒是收获了好些感动,不仅丁意媛,还有他。他今天帮她也不仅仅因为她是他前妻,帮的就是自己人,如丁意媛所说,换个人他也会这么做。 当然,还有谭雅,矛盾爆发时的冷静,爆发后的体贴,都让她觉得温暖。 所以,她得说,“可是我还得谢谢你!偏要谢!” 她笑着看向丁意媛。 丁意媛却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白痴!你如果知道接下来我要说什么你就不会谢我了!” “你说说!”她揣度着,丁意媛能说出什么话来?此时仔细想想,好像丁意媛今天的确一直在暗地里看她。 “阮流筝,通过今天的观察,我发现一些问题。”丁意媛盯着她,眼睛里有种了然和愤然。 “什么问题?”她回想了一下,觉得丁意媛不外乎是想说她和宁老师,的确,宁至谦给她擦酒精那一段有点怪怪的。 “你!你跟宁老师是不是很熟了?你跟他说话都用你字,没用您。”丁意媛逼近了她说。 这一点她倒是没注意…… 没想到丁意媛竟然这么观察入微。 “就你给他早餐的时候,你们俩的感觉,像你经常给他送早餐一样!”丁意媛冷冷地哼道,“我不知道你闷葫芦似的耍了什么手段突然跟宁老师这么熟了,难怪别人都说不叫的狗才咬人!” “喂……”这是什么比喻? “别喂啊喂的!我不怕告诉你,我喜欢宁老师。”丁意媛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截了当地说。 阮流筝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前一秒她还在思考,看样子丁意媛是来质问她和宁至谦的关系的,她犹豫着要怎么说,毕竟逢人就说他是她前夫是不妥的吧?没想到丁意媛这么胆大,想当初她暗恋他的时候就跟只小鹌鹑一样。 不过,丁意媛好像也不要她回应什么,只是来警告她或者说下战书的,“阮流筝,我知道你也喜欢他,而且好像你还捷足先登了,真看不出来啊,你个有心计的!不过,我不怕,我这个人做事从来不藏着掖着,我喜欢的,我就会去争取,每个人在爱情面前是平等的,只要他一天不结婚,我就有追求他的权力!所以,阮流筝,我会跟你竞争的。” 心里从来没有过斗志的阮流筝面对莫名其妙的战书也是一团迷茫,半天才说了句,“丁意媛,你别是误会了吧?” “不管误会不误会,我知道你不会承认的,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敢做不敢当,装模作样,说实话,你这种人我是看不上眼的,也就男人喜欢你这种调调!你也不用跟我解释,我就是来把话撂给你的,我喜欢他!如果你也恰巧喜欢,我们公平竞争,如果你不喜欢,那正好,请你以后也不要存妄想,他是我的!我丁意媛还从来没有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 说完,丁意媛就快步走了,阮流筝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笑。 他那么好,有人喜欢他实在一点儿也不稀奇,她早已经习惯了跟很多人一起喜欢他。只不过,针对丁意媛最后一句话,她可不可以说一句:他不是什么东西呢? 她笑了,他还真不是东西! 如果她想骂的话,她是有这个资格的! 临下班前,她又去蔡大妈那打了转,想不到蔡大妈儿子一直在陪着,想着宁至谦上午说的话,觉得如果这么一闹闹出来个孝顺的儿子来,倒也是值得了。 她犹豫着进不进去,男人倒是先看见她了,热情地打着招呼,“哎,医生!” “你好。”她不打算结冤家,礼貌地点头示意,倒也不怕,她不信他敢再动手打人。 “医生放心,我今天会整晚在这守着,不会让我妈再一个人了。”男人笑着承诺。 “这样最好,陪着大妈宽宽她的心,让她不要背那么重的思想包袱。”她对男人道。 “好,好,我知道!”男人点头哈腰的,陪着笑。 她俯下身来,柔声陪蔡大妈说了一会儿话,才离开了,离开的时候,男人态度还很好地送她,她一转背,男人脸色就变了,冷哼了一声。 阮流筝进电梯的时候,电梯门刚要合上。 她快跑了几步,赶上了,按下键。 门开,里面是他。 “宁老师。”她笑着点点头。 “嗯。”他也淡淡点头,眼眶下的青色好似比早上重了些,眼睛里还是红血色缠绕着,眉头微锁。 电梯门关上,一时无话。 狭窄的空间里这样沉默有点尴尬,她总不能在电梯里还摸本书出来看吧。 “宁老师,昨晚来了个什么病人?”她没话找话问,其实她知道。 “突发脑溢血。” “忙了一晚上?” “嗯,差不多吧。” 哎,然后今天又上台,也难怪他始终胖不起来,还有越来越瘦的趋势。 第66章 妈妈,您是爸爸送我的礼物吗 她没有把这声叹息发出声来,心里叹叹就行了,说出来就过了界了,外科医生都是这么忙的,她不是没经历过,在南方的医院里,她也曾连续两三天没离开科室佐。 于是电梯里再度沉默下来,还好每一层都进来了人,渐渐的,电梯挤满。 她和他也被诸多的人给隔开了。 偶有熟人进电梯,会叫一声宁医生,他的反应便有些迟钝。 她有些诧异,仔细一观察,才发现他累得在电梯里快要睡着了…… 他只是熬了几个晚上的结果渤? 按他的身体素质,这样熬一个晚上是不会这么累的,就连她都可以做得到。 也曾有朋友问过她,像他们外科医生这么累,怎么还能在疲惫的状态的下连续做几个小时手术? 她曾笑着回答她的朋友,全国的外科医生都累,那你听说过有手术意外的吗? 没错,只要站上了那个小小的手术台,就如同打了兴奋剂一般,全身心高度集中,清醒振奋冷静,只是,在做完以后,松弛下来,疲惫也是潮水一般放大几倍地涌过来。 累到在电梯里都想睡觉的感觉她也有过,尤其电梯缓缓摇晃地往下坠,更会加重疲倦感。 出电梯以后,她走在他身边,忍不住问,“你怎么回事啊?昨晚很累吗?要不要紧?” “还好。”他往住院部外走,回答总是很简单。 “那你这么困!” “前几天宁想生病,晚上发烧。”他简单地解释。 宁想。 她差点忘了这个人物的存在了,大概是因为她总是不能把他跟爸爸这个身份画上等号,当年那个笑起来眼睛会发光的男生,居然是爸爸了…… 呵,时光总是溜得太快太伶俐。 “现在好些了吗?”她问道,唇角还没隐去的笑容是在回味他已经是爸爸了这个事实。 “嗯,昨天开始不烧了。” 说话间,两人出了住院大楼,他要去开车,这种情况下,但凡是男人都会说一句,“你等等,我送你。” “可是……你还能开车吗?”不是答应,也不是拒绝,而是真的担心他这个状态会不会在开车或者等红绿灯的时候打盹。 “那……你送我?”他把车钥匙拿了出来。 他向西而战,夕阳依然明晃晃的,大片大片落在他身上,恍惚间只觉得他眼中光影迤逦,大片的色彩交织得五彩斑斓的,然后钥匙便在她手里了。 “你开吧,我还真想休息一下。”他留下一句话,朝车的方向走过去了。 她莫名其妙地看着手中仿佛还带着他指尖气息的钥匙,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他和她之间的关系以及他的为人,她会觉得自己中了美男计,刚才夕阳下那一瞬,他真是太好看了,然后一眨眼,钥匙就到她手里来了。 到连这个地步,她不得不跟着他去了,就算她不想送他回去,也得追上去把钥匙还给他啊…… 她追上去的时候,他已经上车了,很自觉地坐在副驾驶室,并且靠着靠背,闭上了眼睛。 好吧,她承认,她又心软了…… 作为同行,作为前妻,作为学生,无论作为哪一种身份,她都舍不得叫醒此刻的他,哪怕他其实还只是在闭目养神,没那么快入睡。 内心暗暗叹息,她坐进了驾驶室。 她其实很少开车,这辆开得更少。 当初陪嫁那辆车,他一直没开,督促着她去学了驾驶之后,成了她的,可她每次去医院找他的时候她都不喜欢开车,因为那样就不方便跟他一辆车回家了。 她喜欢跟他在回家的路上同在一辆车里慢慢悠悠,享受时间的存在和流失。是晴,是雨,是初升朝阳,是日落西山,她曾渴望和他一起回家的感觉,路途越慢越好,慢慢地,就这样走一辈子…… 而那个曾被她叫做家的地方,她以为她这辈子再也不会去了,却没想到…… 她暗暗摇头,人生的意义大概也就在于去面对各种不期许,她连北雅进修都来了,还有什么不可面对的?她还要在这个城市里生活一辈子,跟每个人都有再重逢的机会。 思绪纷扰间,重新熟悉了一下车,车启动的时候,某种熟悉的感觉便油然而来了。 是啊,开过的车,走过的路,见过的人。 一切,一切。 她估摸着起步不久他就真的睡着了,也好,她可以专心开车。 途中经过她家,她没有停,一直开到他家里,宁家别墅门口,这个她曾经住过几百个日日夜夜的地方。 车停了,他还睡着,均匀的呼吸,熟悉而陌生。 她曾最喜欢端详他熟睡的样子,因为她可以有恃无恐毫无顾忌地看他,记住他的样子,尽管,她有时也会想,他梦里的人是谁。 至于现在…… 她很想就这样弃车而走,让他一个人在车里睡到有人发现他为止,以回敬他不经她同意就使唤她送他回来的无礼,可想起有段时间的新闻,有人在车里睡觉窒息而死,她又不得不作罢。 最后按了两声喇叭。 他猛然间惊醒,眼睛红红的,眉目间还有着不知何处的茫然。 她打开车门,“到了!我回家了!再见!” 她也不再管他,自顾自地下车走人。 然而,刚走了没两步,就想起了一个极为兴奋的童音,“妈妈!妈妈!您回来了!” “妈妈”这两个字对她而言有点像紧箍咒啊! 她停了脚步,硬着头皮往后看,还没看清呢,一个小肉团子就滚了过来,直接滚进她怀里,抱住了她的腿,然后不放了,“妈妈,原来爸爸要送给我的礼物是您啊!” “妈妈!这是想想收到的最喜欢的礼物!” “妈妈,想想好开心!” “妈妈,您是来陪想想吃饭的吗?” “妈妈,妈妈……” 宁想抱着她的腿,一张脸红扑扑的,笑得像小太阳一样,一连说了好些话,叫了许多声妈妈,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满了期盼,期盼他说这么句之后“妈妈”可以回答他一句。 低头看着这张小脸蛋,阮流筝实在无法不给回应,勉强笑着问,“什……什么礼物啊,宁想?” 那一声声妈妈,说实话,叫得她心尖尖都酸了,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某人不是说已经解释清楚了吗? 她朝车子看过去,车里的人从后座拿了一盒大的遥控汽车出来。 宁想却已经主动拉住了她的手,小手肉肉的,又软又暖。 “妈妈,爸爸说了,我这几天生病都很乖,不吵不闹,乖乖吃药,还在家里学认字,今天会给我带礼物回来!”宁想吐词清楚地跟她解释,小表情又骄傲又满足。 所以她便礼物了?还是妈妈? 她看着那个罪魁祸首走近,怀里还抱着一个半人高的大遥控车盒子,那才是宁想的礼物吧? “爸爸!”宁想看见他,想扑上去,又舍不得放开“妈妈”的手,在原地又蹦又跳的。 “宁想,生病了怎么不在家待着?跑出来干什么?”他走近,摸了摸宁想的头。 “爸爸,我在窗户上看见您的车了,出来接您。”宁想亲昵地对爸爸说,同时发现了他手里的遥控车,再次惊喜,“爸爸,这也是我的吗?” “是,这才是你的礼物。”他把盒子递给宁想。 宁想眼珠一转,有些失望的样子,几分嫌弃的表情,“这个才是礼物啊?那妈妈呢?” 宁至谦脸上已经明显堆起了尴尬,咳了两声,“妈妈……是来看你的,你不是病了吗?” 阮流筝眼睛都瞪圆了!妈妈!他也说“妈妈”这两个字?所以说好的解释清楚了呢? 他却根本就不看她,只把遥控车交给宁想,“宁想拿着。” 宁想却在权衡妈妈来看他和妈妈作为礼物哪样更好,想来想去想通了,不管怎样,反正妈妈来了他就开心,正想把遥控车接过来,可转念一想又道,“爸爸,您帮我拿一下好吗?我要牵着妈妈!” 牵着她?难道还要把她牵回宁家啊?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宁想就自顾自地说开了,“妈妈,走吧,奶奶等着我们回家吃饭呢,奶奶今天做了可多好吃的了!都是想想喜欢的,妈妈喜欢什么?想想喜欢的是妈妈喜欢的吗?” 阮流筝的手被宁想紧紧拉着,要抽出来她不忍心,可是要去宁家吃饭,她又实在不想,只好瞪旁边这个人,意思是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打算解决一下啊? 他抱着一只大玩具遥控车,露出抱歉的表情,低头对儿子道,“宁想,别缠着妈妈,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不打扰妈妈的生活。” 宁想听了,低下头不再说话,可是却还牵着流筝的手不愿意放开。 “宁想!”他的语气变得有些严厉起来。 到底是个孩子,宁想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想想没有打扰妈妈的生活,想想没有去找妈妈!妈妈来看想想,不可以陪想想吃一次饭吗?一次都不可以吗?妈妈!妈妈!就一次行不行?想想生病了,想妈妈!好想妈妈!丫丫的妈妈每个星期都陪她吃一次饭,想想一共只要一次行不行啊?妈妈……” 这一番哭诉,哭得流筝心里极不是滋味。 宁至谦脸色更加严肃,语气也更严厉了,“宁想!谁教你的耍赖?达不到你的要求就哭鼻子,像个男子汉吗?把手放开!不准抓着妈妈!” “不——不放——放了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宁想尖着嗓子哭喊,死死抓住流筝的手。 “你放不放?”他沉着脸威胁。 宁想则哭着摇头,拼命往阮流筝怀里挤。 “给我出来!”他将遥控车往地上一放,一把拎住宁想,拎鸡仔似的把宁想给拎了起来,并顺手在宁想屁股上用力拍了一巴掌。 宁想哭得更大声了,可手却还死死抓住流筝的手不肯松开。 这一幕看得流筝都掉泪了,主要是宁想的身世太可怜,不然寻常家庭爸爸打儿子倒也很寻常。 她当即红着眼眶把宁想给抱了回来,冲着宁至谦斥责了一句,“好好的你打孩子干什么呀?孩子有什么错?” “妈妈——”宁想被爸爸打了本来就委屈,有人帮他了,他更加觉得委屈,再加上,这是“妈妈”第一次抱他,他立刻抱住了流筝的脖子,趴在她肩头大哭。 阮流筝心里酸酸的难受,不知道为什么就演变成这样了呢? 轻轻拍着宁想的背哄着,哄了好一会儿,宁想才停止哭泣。 “这……这是怎么了?”温宜的声音响起。 第67章 物是人非 “伯母……”阮流筝很是尴尬。 “流筝来了啊!”温宜笑着过来,朝宁想伸手,“来,想想,到奶奶这来。” 宁想已经不再哭了,可是,仍然抽抽噎噎的,抱着阮流筝的脖子舍不得放手渤。 “宁想。”宁至谦的脸仍然板得很难看,每一根线条都在告诉宁想,他是爸爸!他是权威!不可违抗佐! 宁想的小脑袋靠在阮流筝肩上,吸着鼻子,抽抽嗒嗒,软乎乎的脸蛋上冰凉的泪水不时蹭到阮流筝脸上。 “妈妈……您真的不要想想了吗?”宁想扁着小嘴,低声在她耳边问。 她此刻的心情混乱得无法用言语来表达,面对一个单纯的孩子如此可怜兮兮乞求的眼神,她怎么忍心说说伤他心的话?可是,如果不拒绝,那这糟糕的关系要如何理清? 她偏过头,看了看趴在她肩上的小人儿,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漫出来的水全部流到她心里去了。 她心一软,叹道,“不是,想想这么乖,怎么可能不要想想呢?” 想想!她这辈子就叫过一次这个名字!她还说过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想想!现在老天真的送了一个来!虽然不是是她捡到的,可是却在叫她妈妈!而且,很有可能这个称呼摘不掉了! 宁想觉得自己有妈妈了,过了那么久没有妈妈的日子,幸福突然来临也有些幸福过头,抱着她的脖子又哭了。 温宜伸着手,却没接回孙子,这会儿惆怅地放下,眼中也带了期盼和乞求,“流筝啊,要不就留下来吃饭吧,想想这孩子……哎,总之是我的错,怪我,真是为难你了。” 她觉得宁至谦的目光也是盯着她的,但她没有抬头看,脸颊贴着宁想的小脑袋,点点头,“那就麻烦伯母了。” “说什么麻烦呢?真是!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来来来,都进来吧,别站在门口了!”温宜又来抱孙子,“想想,下来,抱不动你呢!” “真的吗?妈妈,我是不是太胖了?”小肉团子圆乎乎的脸对着她问,眼睛里满是担忧。 她笑了笑,“不胖不胖!胖乎乎的才可爱呢!” “妈妈,我下来。”他真的乖乖地滑到地上去了,改牵了她的手,仰着头问,“妈妈,谢谢您陪想想吃饭。” 阮流筝喉间一滞,这个孩子是不是太懂事了一些?这也要说谢谢? 她原本以为,按宁想之前的表现,她留下来吃饭,小家伙应该高兴才对,谁知他却小心翼翼地牵着她,再也不说话了,抿着小嘴儿笑,不时仰着头看她一眼,眼睛里全是满足。 走进家门,宁想立即给她找了一双拖鞋来,干净漂亮的兔兔拖,看起来像新的一样,“妈妈,您换鞋。” 那一瞬间,她觉得有点儿受之有愧了,宁想是真的爱她,也是真的把她当妈妈来依恋,而她却对孩子没有任何付出,她怎么承受得了孩子这么深厚的爱?这是她完全不曾想到的。 她没有当过妈妈,也不曾有当妈妈的准备,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孩子,她真的害怕,她最后带给宁想的是伤害…… “流筝,坐,随意一点!”温宜怕她拘束,亲和地招呼着她。 她笑着应了一声,这里的一切,她都熟门熟路,也的确是可以随意的。 客厅里,非常醒目的,便看见了那只懒人沙发。 因为她喜欢蜷着看书看电视,所以才刻意去买的,她在那上面蜷了几百个日子,旁边那只她常常放零食吃的小几都还在。 这屋子里大部分的东西都是他爸妈购置这栋别墅时买的,那时候他小学还没毕业,后来他们结婚,重新装修,添置了不少,旧的也没扔。他家的沙发家具都是珍贵木种所制,越放越值钱,后来这些年仍然没换掉。 温宜,是个念旧的人。 当年,温宜就曾经在这屋里回顾着和宁爸一起走过的往事泣道:说什么人不如故,这世间最易变的,是人心。 那时候的她,是信心满满的,她曾对自己说,哪怕天下人都变心,她对宁学长的爱也不会变。 可见,年少当真轻狂。 如今,恰恰适用物是人非二字了。 他跟在她身后,倒也没说话,宁想这时候端着两杯水来了,先给的她,脸上还泪痕斑斑的呢,就已经挂上小太阳似的笑容了,“妈妈,您喝水。” 她唯恐烫着他,赶紧接着,一摸,却是恰到好处的温度。 “妈妈,您坐呀!”宁想空出手来,拉她坐下。 这下也不用她思考坐哪里了,顺势就坐下了。 “爸爸,您喝这杯。”刚刚挨了打的小家伙已经把这回事儿给忘记了,乖乖地给爸爸倒水。 给爸爸妈妈倒完水后,宁想就笑眯眯地来到她身边坐着,靠着她,也不闹,只是靠着,摸摸她的衣服,或者摸摸她的手,然后小声地叫着“妈妈”,叫完,也不说别的,就冲她笑,笑得她心里发酸。 “想想,过来,奶奶喂你吃药了。”温宜的声音传来。 “来了,奶奶!”他响亮地答一声,然后冲妈妈一笑,“妈妈,我先吃药去了,等下再来陪您。”说完快步走了,远远地,听到他在对保姆说,“青阿姨,蓝奶奶,我妈妈回来了!” 客厅里只剩他们两人了,阮流筝转着手中的杯子,等他说对不起三个字。 果然不出她所料,他一开口就是,“流筝,对不起。” 她笑了笑,带着些调侃,“几年不见,你倒是长进了。” 他没明白她的意思,“怎么说?” 她哼了哼,“当年你安排我给你当老婆的时候,还能先支会我一声,问我愿不愿意,现在我被你变成了你孩子的妈妈,连通知都不先下达一个了?” 他对此表现出来的歉意十分诚恳,低声道,“真的很抱歉,没想到会这样。宁想这孩子,并不知道他的来历,他那么小我就带了他回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我的亲生,懂事以后开始问为什么他只有爸爸没有妈妈,我不忍心说事实,只说他有妈妈,但是妈妈在很远的地方。我没想到他会把这件事放在了心里,在家中找到我们的婚纱照,婚纱照他还是认识的,跟爸爸结婚的人就是他的妈妈,所以他去问我妈,我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含含糊糊地就认了,也说你在很远的地方念书当医生,治病救人。他对医生很崇拜,听了之后也问过为什么你不回来当医生,我妈说因为那边的病人需要你。他这才消停了,然后他发现更多生活照,你落下的证件照,竟然会把你的样子记在了心里。”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就这么多了个儿子了?我以后该怎么办?”她并非不喜欢宁想,如果当初遇上宁想的人是她,她也会愿意把宁想带回家,她只是不想这“爸爸妈妈”的关系牵扯着,到时候又牵扯不清了。 “那次你在医院遇到他,回来后我就跟他谈了。因为之前说过你是她妈妈,不好再改口,就跟他说得很清楚,你是他妈妈,但是我们俩离婚了,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我和他不能去打扰。他理解离婚这个词的意思,他们班有父母离婚的孩子,当时他答应得我好好的,不去打扰你,和我一起生活就够了,没想到他今天会这样。宁想这孩子很活泼很阳光,爱笑,也爱闹,平时很少表露想要妈妈的渴望,见到你之后,真是太多的没想到了,大概没有孩子不想要妈妈的。不过,我会再跟他聊,希望不给你造成困扰。” “你已经困扰我了!”她瞪着他。 “所以,真的对不起,我总是……总是坑你。”他眼里有着自责。 她最恼恨的就是听他说对不起,从前听得他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三个字,现在回来又是这三个字!她恼怒,这怒又还轻易发不得,毕竟她和他不是夫妻关系了。 “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我相亲的时候还带着个孩子喊我妈妈吧?”她心里很乱,问题不在于孩子叫不叫妈妈,也跟她相不相亲无关,说实话她还没想过相亲这回事呢。 他听了一愕,“可以解释啊,到时候你自己不方便解释,我来出面就好了。” 她也愣住了,“合着我相亲还带着我前夫和孩子,向人介绍,你好,这是我前夫,这是我孩子,我们来谈谈人生?” “不是……”他也觉得这画面挺荒谬的。 她叹了口气,“关键不在这里啊!而是我今后该怎么做?宁想他现在就认定我是他妈妈,要我每周带他吃一次饭玩一次啊?” 他听了忙道,“不必。” “哎,你知道什么?!带他吃饭陪他玩也没关系!关键在于我……”关键在于她不想过她当妈妈他当爸爸的生活!那不又走回去了吗? “在于什么?”他倒是追问了起来。 “算了!不想说了!这事儿是你自己惹出来的!你自己来解决!”她板起了脸,第一次给他脸色看,也是第一次对他发脾气。要知道,在她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里,她是把他当神给供起来的,不愿意也不舍得对他发火,哪怕自己再难过,也自己默默消化了,看见他的时候没法生气的,气不起来啊!宝贝还来不及呢!就算走到最后了,那也是心淡了,却没有怒火和脾气。 大概他也没见过这样的她吧,稍稍怔了怔,随之,宁想欢快的声音就响起来了,“爸爸妈妈,吃饭了!” 脚步声踢踢踏踏的,瞬间来到了面前,拉起了阮流筝的手,“妈妈,吃饭哦!想想给您摆的碗筷呢,快来!” 她看了宁至谦一眼,牵着宁想的手走了。算了!宁家她熟得很!既然来了就大大方方的吧!扭扭捏捏反而显得心里有鬼! 远看着餐桌边坐着的人里没有宁守正,她低声问宁想,“爷爷呢?没回来?”她在宁家那几年,宁守正在家里的处境很尴尬,温宜对他的荒唐事耿耿于怀,宁至谦更是无法原谅他。 “嗯!爷爷去乡下钓鱼去了!妈妈,等爷爷钓了鱼回来,我送鱼给您吃!”说完好似又觉得不妥,扁着嘴说,“妈妈,我还是不去打扰您了,我让爸爸给您带去。” 宁想这么一说,说得她心里又酸了,真的不忍看宁想这么委屈,小声说道,“想想,别总说不打扰我。”说完她自己就在内心里叹,完了,这下她自己都承认是他妈了! 宁想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她,“妈妈,那……我可以打扰您?” 她看着宁想小心翼翼的眼神,只好道,“那不叫打扰,叫看望,想想,虽然我和你爸爸不在一起了,可是我会来看你,你也可以来看我的。” 哎,谎言的背后也有一颗真诚的心。她这番话,也并非撒谎了,这个妈妈的称号,她真的卸不下来了。 第68章 得到和失去 宁想听了她的话开心无比,立即拿了纸和笔来,请妈妈把电话号码留下,还很骄傲地说,“妈妈,想想会打电话呢!” 想了想,又补充,“妈妈,想想不会经常给妈妈打的,想妈妈了才打。佐” 又想了下,遇到了难题,“想想天天想妈妈怎么办?” 最后终于自己做了决定,“妈妈,想想很想很想妈妈的时候才打。”小眉头很是舒展,仿佛做了一个非常重大的决定。 然后异常宝贝地把写了号码的纸折好,放进了小口袋里,之后才拉着她上了餐桌。 在宁想这个年纪的小孩里,宁想真的算非常乖的,自己吃饭吃得很好,而且不挑食,可见他的教育是非常成功的渤。 今天的宁想有点忙,因为不但要自己吃饭,还要照顾妈妈。 “妈妈,吃鸡腿!” “妈妈,这个好吃!” “妈妈,要吃蔬菜才漂亮呢!” “妈妈,吃鱼的时候小心刺!” “妈妈,想想给你把刺挑掉!” 可是他终究是个四岁的小朋友,挑刺这活儿,干得不那么好,而且他自己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于是想到了另一个人,“爸爸,想想挑不干净,还是您来帮妈妈挑鱼刺吧!” 今天宁想小朋友全程都是主角,宁至谦的存在感非常低,这一声爸爸总算把他推到了“聚光灯”前。 他坐在她对面,眼里流动的光泽让她有点招架不住。 她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说完摸摸宁想的头,“想想,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会吃鱼的,你快吃吧!” 小家伙光忙着照顾她,自己的饭还没吃完呢。 “我吃饱了。”小家伙托着腮,眯眯地笑,碗里还剩下大半碗饭。 “宁想,不可以剩饭。”宁至谦的警告立马来了。 宁想嘟了嘟嘴,“我……我想减肥。” 温宜听了不禁笑了,“你个小孩子减什么肥?赶紧把饭吃了。” 宁想其实并没有吃饱,的确还想吃,乌黑的眼珠转啊转的,问流筝,“妈妈,想想真的不胖吗?您抱起来重不重?” 原来,小家伙竟是为了之前一句戏言而想减肥…… 她不知道这种感觉该怎么描述,今晚宁想不经意说的很多句话都莫名击中她心口最柔软处,其又酸又软的感觉很是奇妙,也难受。 这一次次地难受造成的直接后果是“不忍”。 她不忍伤了宁想的心,不忍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光芒沉落。 内心里除了叹息还是叹息,叹自己被这个小孩给收服了…… 最终还是摸着他的小脑袋柔声道,“想想不胖,想想很可爱!很漂亮!” 她没有当妈妈的经验,跟小孩接触也少,以前在儿科轮转的时候见到的孩子都是来看病的,对医生有着天生的抵触,所以还真是不那么擅长哄孩子,连夸赞宁想的句子也尴尬而生硬,她不得不佩服宁至谦了,他那么冷清的一个人,是怎么把孩子带大,怎么跟孩子交流的? 不过,从认识他开始,世间万事在他那里好像都没有难度,大概带孩子也难不倒他吧,他不是连病房里的孩子都能搞定吗? 可是,他知不知道,他和她也曾共同孕育过一个短暂的小生命呢?不,那甚至称不上为生命。 她的腹部至今留有一道疤,为了清除那个不是生命的生命留下的。 八年痴恋,一千多个日子的婚姻,这是最后的印记,刻在皮肤上,留在她心里。 总有人说,人生有得有失。 她得到了一道疤,失去的是什么呢? 她从来没有告诉他,甚至没有告诉家人,她失去了一侧输卵管。 知道的,只有温宜。 她总是笑着面对每一天的太阳,总是对自己也对他说,爱过,无怨无悔,可是,人身血肉之躯,有灵魂有感情,没有人永远都是打不坏的金刚,生命里总有那么一个时刻,是痛的。 在她身上插着尿管独自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她感受到了痛的极致,即便过去这么久了,偶尔某个时刻,尽管这样的时刻很少很少,摸着这道疤,还能记得起手术前后那些痛。 术前,腹痛;术后,心痛。 “来,流筝,喝点儿汤,你啊,还是这么瘦,怎么就没见长肉呢?” 温宜盛给她一碗汤,也打断了她的思绪。 “谢谢伯母。”回忆中断,疼痛飘散,她依然笑得温和宁静。 一叠挑好了刺的鱼从对面送到她面前,她抬头看着他,他却在低头吃饭。 其实,她并不那么爱吃鱼,这一点他的手机备忘录里应该没有记下来过。 她把鱼倒进宁想碗里,“吃吧,鱼肉不长胖。”那样温柔的笑容,真的像妈妈一样。 宁想眨着眼睛,“爸爸是给妈妈的呀?” “不,是给你的。”她很认真地说。 “爸爸,是不是?”宁想不信地问。 对面的他也很认真的表情,“是,是给你的,宁想。” 温宜看着这三人,眼神一黯,内心里叹息着,坐了下来。 吃完饭,宁想牵着她回到客厅坐下,要给她看看他画的画。 温宜端了盘水果来,放在茶几上,“流筝,吃水果,不着急啊,等下让司机送你回去。” “谢谢伯母。”她笑。 宁想手里拿着一幅画,牵着宁至谦来了,“妈妈,您看我的画,爸爸,您也坐下。” 小家伙自己坐在两人中间,把他的宝贝展示给流筝看。 阮流筝一看,这还是上次那副画,只不过加了内容,旁边多加了一个女医生,宁想拿气球的手牵着女医生的手,气球上的字变成了想想爱爸爸妈妈。 “这是妈妈。”宁想指着画说,“爸爸妈妈带我去春游。” 阮流筝看着这幅画,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一家人去春游?呵,一家人…… “妈妈,您的名字怎么写?可以教我吗?”宁想问。 她这才注意到,女医生的胸牌上还名字呢。 “我叫阮流筝。”她说,拿起茶几上的纸和笔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写下自己的名字。 “流字我认识,是河流的流,筝有点难写呢。”宁想端详着这几个字。 “是风筝的筝。”她轻道。 “真的吗?”宁想眼睛一亮,“我最喜欢放风筝了。妈妈,我现在来写字,等下您给我检查一下好吗?” “好。”对于宁想的这些小要求,她还真说不出“不”字来。 “妈妈,您看我写。”宁想坐着小凳子,趴在茶几上开始写字。 阮流筝则果然在一旁看着。 宁想把阮流筝这三个字每个字都写了好几排,开始不会笔顺,乱七八糟凑,阮流筝发现这个问题,俯下身来一笔一笔教他。 早已天黑,客厅里灯光明亮,没有开电视,家中一片宁静,只有她和宁想的声音细细碎碎的传开。 “记得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先写左边,哪边是左边,对,照着我的写……” “妈妈,这样对不对?” 沙发上的宁至谦斜斜地靠着,眼睛半眯,不知何时,这两人对话的声音渐渐模糊,眼皮也越来越沉重,最后终于睡着。 宁想终于把这三个字学会,郑重地写在了画中女医生的胸牌上,想拿给爸爸看,显摆一下,突然发现爸爸睡着了。 他无声地笑着,竖起指头轻轻“嘘”了一声,悄声说,“妈妈,爸爸睡着了。” 而后,放下画,在旁边沙发上拿了一床毛毯,轻轻给爸爸盖上。 看着宁想小小的身体,拖着又宽又长的毛毯,好不容易才盖到爸爸身上,她无端的,竟然眼眶湿了…… “妈妈……”给爸爸盖好以后的宁想也打了个呵欠,明显想睡了,软软的身体往阮流筝身上靠。 第69章 曝光 流筝顺手抱了他,他揉着眼睛爬到了她腿上。 她虽然没有正儿八经抱过孩子,可这会儿宁想自己钻进来,她也抱得挺顺手。 睡眼惺忪的宁想在她怀里努力睁着眼,想不睡觉,珍惜这难得的和妈妈相处的时间,可是,坚持了一阵之后,终于还是没熬住,嘟哝着叫了一声“妈妈”,睡着了,手还抓着她的衣领。 温宜走近,看着三人此番情景,转过头擦了擦眼角。再朝阮流筝走过去时,已是笑容满面了渤。 “来,给我。辛苦你了,流筝。”温宜低声说,从阮流筝手里把熟睡的宁想抱了过去,“我先把他放去睡觉,你等会儿我。” 阮流筝点头。 即便温宜不说,她也不会这么没礼貌地就此离开。曾经的婚姻里,温宜待她很好,不管她和宁至谦如何,对待温宜,她始终是感谢的。 温宜上楼去了,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客厅里,身边是他均匀的呼吸,那么近,近得好似他们分开的这六年只是六天,或者六个小时,时光瞬间回到夜夜宿于他身边的日子,气息干净,呼吸安稳。她不用回眸,就这么端坐着,脑海里便清晰地勾勒出他睡时的容颜,五官精致,睫毛长长。 可是,她真的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的。 在南方的六年,她倾尽所有心力读书工作,忙得不给自己留任何多余的时间想不该想的人和事,时间长了,她有时站在街头回想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来南方的,那个在她生命里占据最重要位置的男人什么样子,却真的渐渐模糊了,只记得那双眼睛,很亮很美,还有,他唱着Because/I/love/you那个晚上的星光,很璀璨。 她于是认为,自己的确是忘了…… 呵,原来,所谓的忘记其实只是不愿意去想起的自我麻醉而已。 温宜还没下来,身边传来轻微的什么东西滑下的声音。她一看,是宁想给他盖的毛毯没盖好,滑到地上了。 她僵直地坐了一会儿,眼前是他睡时的容颜,和她脑海里的一模一样,五官精致,睫毛长长,半开的领口,干净的气息淡淡绕在空气里。 她终于还是起了身,拾起毛毯,轻轻盖在他身上,俯身的那一刻,愈加清晰的看见了他的模样,到底还是不同了,当年的青葱少年,如今的沉稳男人,不同的不仅是性格,还有眼角淡淡的纹路,眼下泛着青色略微松弛的眼眶。 少年和男人,中间隔的是时光。 听得温宜的脚步声渐近,她立即站直,有些许不自在,赶在温宜到来之前恢复了正常,拿起包,悄声道,“伯母,我回去了。” 温宜也没有再留她,送她到门口,“我已经叫了司机,在外面等着呢。” “谢谢伯母。”她本来是不想要司机送的,但是既然安排了,推来推去的,反而显得刻意。 “流筝啊,宁想的事,实在是抱歉,我们都没想到他想要妈妈的愿望这么强烈,他说的那些孩子气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横竖是个孩子呢,过阵子有了新玩具说不定就忘记了。”温宜从一旁拿了几个礼盒交给她,“这些拿回去给你爸爸妈妈吃,爸爸妈妈最近身体好不好?” “不不,不用了,伯母,您留着自己吃吧,他们挺好的。”阮流筝立即推迟,看着包装,好像是老参燕窝什么的。 “拿着!别推来推去的!”温宜非要给她。 “伯母,不用的!我来都没给您带什么,我实在是很不好意思呢!”她怎么也不愿意收下,她来之前没想过要进家门拜访他的家人,只是下班送他回家而已,以为送到门口她就走人的,现在想来,真是失礼。 “你这孩子,跟我客气什么呀?这也不是给你的,是给你爸爸妈妈的,你好意思代替他们拒绝啊!拿去!”温宜和她一起出了大门,直接把东西放上了车,把她也推进车里,“流筝,有时间来家里玩,陪我逛逛街。” “好。”她处于礼貌,答应了,这种话,通常也是客套而已,和前婆婆逛街?不说其它,她现在也没有时间。 “去吧,开车慢点。”温宜这话是交代司机的。 车驶离了宁家,司机也是她熟悉的老阳师傅,她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 她抹去的那些曾经,人物一个个重新浮现。 好在师傅专心开着车,她也就不打扰了,静静地思考着这混乱的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宁想。 她记得自己今晚是叫了无数次想想的,说实话,每叫一次这个名字,心底总有个地方在提醒她一些什么,但是,转念一想,当年还没嫁给他的那个小粉丝流筝听到这个名字一定不会有想法的,所以,有想法,便等于有欲/望,而她现在不是自称没有欲/望了吗?所以,叫宁想还是叫其它名字真的不那么重要,或者说,跟她没有关系吧。 可一个和她完全没有关系的孩子却在喊她妈妈,她该怎么办? 真的像她说的那样丢给宁至谦解决?能做到? 就今晚宁想的表现来看,估计是做不到的。 她无法想象宁想不时给她打个电话叫她妈妈时该怎么办,更无法想象宁想跑到科室里来抱着她的腿要妈妈抱的时候她该怎么办…… 混乱…… 直到车开到家了,这个问题她还没想好,浑浑噩噩下了车。 进了家门,她才猛然想起,温宜给她的东西,她还是放在车上没有提下来。 也好,大概天意如此了。 “筝儿,今天这么这么晚才回来?”裴素芬迎上来问她。 “哦,科室临时开会,晚了。”她随口编了个谎言,绝对不能让妈妈知道她去宁家,否则耳朵不能消停啊! “那吃饭了没有?还给你热着菜呢。” “吃了!开完会统一会餐了。”她换了鞋,工作一天下来,又带了一晚上孩子,还是有点累的,心头无端又浮现出那个在沙发上靠着就睡着了的人的容颜,五官精致,睫毛长长。 她轻轻摇头,把那些影像摇去,“妈,我今天有点累,休息去了。” “去吧去吧,别忘了,你爸生日,阮朗要回来。” “好,我不会忘的!”她得找个时间去给爸爸选份生日礼物。 第二天,科室里炸了。 意料之中,也有意料之外。 北雅医院神外真的出名了。 医生打人,图文并茂。 阮流筝到医院之后科室里人人气愤不已,拿着手机给她看,网上她的大特写,正举着粥给宁至谦,从拍照的角度来看,她在喂他喝粥,两人目光还有点像深情对视。 除了这张,还有好几张宁至谦打人的,以及她、谭雅、丁意媛拖住那个女人的照片。 和配图比,文字更让人气愤。 标题就是:北雅医院徒有虚名,不负责任草菅人命。 这样的标题放到网上,太吸引眼球了,难怪一个晚上转发十几万。 内容也是言辞锋利,痛斥北雅医院神经外科医生不作为,病人呼救了医生还在吃早餐乱搞男女关系,尤其点名宁至谦,作为神经外科主任医师,跟多名所带女学生女实习生关系不清不白。女学生给他喂早餐的照片就是证据之一。 然后曝光者以病人家属身份讲述了发生在自己妈妈身上的事,气氛填膺地表明自己家因为交费不及时,妈妈看起来不是有钱人而在北雅医院遭到冷遇,医生对妈妈不管不顾,导致妈妈想不开而自杀,当然,配有蔡大妈的图。 家属在得知妈妈自杀后来医院质问医生,因为心中有气,跟医生说话难免言语重了些,结果两口子都被医生护士暴打,施暴医生还指着胸牌说,北雅神外宁至谦,有种你去投诉。 这种曝光,通常都是评论比新闻更壮观。 底下的评论简直不堪入目,一边倒地全部都是骂声,控诉现在的医院是如何黑暗,医生是如何没有医德,个个都跟医生有不共戴天之仇,这种还是骂得轻的,更有甚者,诅咒医生全家的,直接诅咒宁至谦不得好死的,诅咒三个女医生被奸/杀的,看得她心惊肉跳。 第70章 有一种错 白班医护来得早,晚班医护还没到下班时间,此刻正是人最多最热闹的时候。 护士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一个个气得脸都红了,丁意媛那脾气,已经爆发了,在那痛数蔡大妈儿子的无耻。 阮流筝也觉得气血汹涌,倒不是因为这些污蔑之词,因为事情的真相总是能调查清楚的,她气的是那些评论,怎么可以这么谩骂诅咒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并且还连带着家人,打几个字是很容易的事,一笔一划几个汉字而已,但看的人心里是如何心惊胆战泗? 全家死光,奸/杀……这些词她都不敢看第二遍。那些素不相识的人在骂她至亲的人,他们何其无辜唐? 她只看了一遍,再也看不下去,把手机扔到了一边,第一件事就是看他的反应,毕竟他是整件事的主角。 如她所料,他根本没反应…… 好像护士们议论的事都给他没有关系一样,仍然在做着他该做的事。 而事实上义愤填膺的大多是护士,加上丁意媛和她,医生们亦即男人们都跟没事人似的,在忙着工作,晚班医生在写记录,白班医生准备新的一天的工作。 阮流筝不知道该不该走向他,因为他们两个已经成为潜规则丑闻的主角了,是不是该避嫌? 这时候,男主角却抬起头来,清润的声音穿透护士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分外清晰,“阮医生,丁医生,你们俩过来下。” 丁意媛正在那怒火冲天呢,老大不愿意地过去了。 “26床手术,对病人和家属讲清楚手术注意事项,做术前准备,查血凝时间、血型;血、尿、大便常规;X线胸透;肝肾功能;配血准备。通知麻醉会诊。还有,手术当天记得问病人是否月经来潮。”他字字清晰地说着话,完全不受这纷扰的干扰。 丁意媛一声不吭,还在那生气,更生气的是眼前这个当事人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只阮流筝应了他的吩咐,“知道了,宁老师。” “宁老师!你怎么就没一点反应啊?”丁意媛实在忍不住了。 他这才看了看那些还在愤愤不平的护士,终于站了起来,“该交、班的交、班!该写记录的写记录!都围在这里干什么?”他看了一眼手表,“还有一分钟,刘主任到达,等着挨骂吗?” 他说话从不高声,音质也总是潺潺涧水一般清澈,但是,穿透力却极强,非但盖过了叽叽喳喳的纷扰,护士们听了他的话也渐渐静了下来,虽然脸上仍然写满愤怒,却也散开各做各的事去了。 “哎!宁老师你……”丁意媛见他不出声则已,一出声却是这样的态度更加气愤了。 但是,她抱怨的话还没说完,重症监护室那边来了急救信号,他脸色不变,领头往重症监护室去了。 阮流筝呼了口气,莫名地安下心来。 他遇惊不乱的态度应该是有应对办法了吧?毕竟,她见识过他的处事能力,曾经的她真的曾天真地以为世界上没有他处理不好的事。 而且昨晚的他一定休息得不错,昨天的倦态一扫无遗,虽然眼底的青色没那么容易散去,但眼眶的浮肿却消了,眼神也分外清润。 所以,不必担心,有他在,就算天下大乱也不怕。 安安心心跟着他去了重症监护室。 “病人血氧下降,消化道出血。”护士汇报着重症监护室里的问题。 无菌处理后,她和丁意媛迅速开始处理这些问题,他在一边看着,一丝不苟。 等重症监护室的问题处理完,科室交、班已经结束了,平静而忙碌的一天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好像早上的纷乱没有发生过一样。 阮流筝和丁意媛对视一眼,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也理解了医生们为什么早上这么平静,因为无论世事如何纷扰,在生命面前都不值一提,他们医生的职责是治病救人,只要做好治病救人这件事就够了。 尤其,看着之前还在叽叽喳喳抱屈控诉的护士们这时候脚不沾地忙碌着,这种感觉尤甚,不是没见过护士们的委屈,也不是没经历过误解,虽然这是最大的一次,但,委屈是自己的,生命是别人的,面对生命和病人的时候,委屈真的不那么重要了。 当然,这件事不会就这么过去,办公室里刘主任黑着脸在等着他们。 “拿好记录本,查房。”他一进办公室,根本没管刘主任。 倒是阮流筝担心地瞄了一眼刘主任,发现他的脸更黑了。 她暗暗吐了吐舌头,快步跑了上去,跟着他查房。 网络如此发达的现在,今早这件大事不可能只有医生和护士知道,病友们肯定也是知道的,说实话,阮流筝进病房的时候,脸有些热,除开打人那事儿,她在新闻里可还跟宁老师有不清不白的关系呢,总觉得每进一个病房,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盯着自己。 而且,她的感觉并没有错,好几个病房她走出去的时候,都听得身后有人隐约在低声议论:哎,说阮医生和宁医生有一腿哎,你们信不信? 她的脸更热了。 “红什么脸?抬起头来好不好?真丢人!”身边的丁意媛突然低声呵斥她。 “……”她无语,她真的红脸得这么明显。 “我说你心里是不是有鬼啊?你这样子摆明了就是在告诉别人,网上说的都是对的!我就是跟宁老师有一腿!”丁意媛竟然是衣服恨铁不成钢的态度,“如果你们是清白的,你就抬头挺胸好吗?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多学学宁老师吧!” 她抬头看看在前面大步走着的男主角,承认自己道行不够,没修炼到家。 不过丁意媛的话倒也提醒了她,她这低头红脸的样子还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其实修炼不到家的何止她,丁意媛查房的时候也是带着情绪的,尤其现在快要查到蔡大妈,丁意媛开始别扭了,进门的时候,嘴巴噘得足以挂个点滴瓶。 蔡大妈的儿子今天已经不在了,笑话,还敢出现也是没被打够。 不过蔡大妈好像并不知道这件事,他对蔡大妈的态度也一如从前,除了丁意媛大写的不开心以外,一切如常。 查房、开医嘱、进手术室。 每天的生活都一样忙碌,所以,刘主任那张大黑脸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和他算账,应该说他没给机会给刘主任吧。 一直到下午了,失态有了新的变化。 蔡大妈的儿子拉起了横幅在医院门口闹,因为妈妈在医院自杀因为自己被揍找医院讨公道,而且据说声势还挺浩大的,来了一帮混混,当然蔡大妈儿媳妇也不甘示弱,带了一帮泼妇,在医院门口哭天抢地。 闹出这么大动静,他这里再无法安宁了,下午被院方找去谈话。 丁意媛还带来内部消息,传言这事儿和阮流筝脱离不了关系,医院可能会终止阮流筝在北雅的进修。 阮流筝沉默不语。 如果真的无法在北雅继续进修固然遗憾,但是她并不是那么介意,担心的终究还是他,会不会对他有影响。 丁意媛见她不出声,以为她不相信,“你还真别不相信,实话告诉你吧,我怎么知道的?我爸是北雅副院长。” 丁意媛脸上带有得意之色。 她早知道丁意媛一定是有来历的,所以倒也不惊讶。 “阮流筝,我跟你说吧,这事儿我本来可以加油添醋说些什么,你铁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但是我这人光明磊落,不屑做那些鸡肠鸭肚阴谋诡计的事,我跟你斗也要斗得光明磊落,所以,我没跟我爸说你坏话,反而帮你说清了事实,至于最后怎么处理,就是医院的事了,但我看来不乐观,潜规则的事还好说,但宁老师是真的打了人。这世界上有一种错,叫别人说你错就错。真相和辩解都没有太多用处,病人和医生打架,错的一定是医生,所以,你和宁老师这回有点危险了。”丁意媛之前的得色转为了忧心,当然,她忧心的是宁老师,而不是阮流筝。 第71章 我来担 有一种错,叫别人说你错就错。 阮流筝一直在回味丁意媛这句话。 忽然,她站起来就往外冲。 “你去哪?”丁意媛叫住她唐。 “我去找蔡大妈!”网络的流言蜚语蔡大妈不知道,也没法阻止,这在大门口闹事总能去说两句劝阻吧? “不用去了!”丁意媛哼道,“你能想到的别人想不到吗?医院领导已经找过蔡大妈了,人家不去,还一口咬定你和宁老师的确瞧不起她穷,对她不冷不热。” 阮流筝愣住。 “这就是人心!枉做好人了吧?”丁意媛气哼哼的。 阮流筝咬唇,还是冲出去了,直奔蔡大妈。 病房门口却和谭雅差点撞上,谭雅一脸气呼呼的,阮流筝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人怎么就这么没良心呢?”谭雅冲着她抱怨了一句,指着蔡大妈,”早上还帮我们呢,这会儿就变了!” “我去看看。”她拍拍谭雅的肩,让她先走。 蔡大妈一个人呆呆坐着,神情很是憔悴。 阮流筝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走近,到面前了,蔡大妈隐约看到人影,立即苦着脸说,“别再来找我了,再找我,我就真的死在医院了!我不去!不去啊!医生打了人就该处分!” 尽管心里有所准备,亲耳听到蔡大妈这么说,心里还是一凉,眼前还是蔡大妈拉着他的手叫他小宁的画面,她感觉自己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俯下身来给蔡大妈擦泪擦眼角的分泌物了。 “蔡大妈,我是阮医生。”她轻轻地说。 蔡大妈愣了一下,没出声。 “大妈,宁老师打了您儿子,我跟您道歉,对不起。”她缓缓地说着,声音透着淡淡的悲凉,“我不知道您为什么突然态度变了,但我想您总有您的理由,外人总不能强迫您怎样,所以,我原本是不该再来找您的。” “那……那你还来?”蔡大妈嘀咕着。 她浅浅一笑,“我来,大约还是有些不甘心吧。我不知道您听说了那些谣言没有,怎么说我的,我不在乎,可是,宁老师是个好医生,您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替他鸣不平。您知道吗?我认识宁老师12年了,他从来就没打过人,甚至连对人大声说句话都没有过。 说他嫌贫爱富瞧不起穷人的,蔡大妈,您摸着自己的良心想一想,他有没有瞧不起您?您自己发现过没有?您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泣的时候握住他的手,您的眼泪鼻涕全擦在他手上,他有嫌弃过您吗?您视力不太好,不知道他是什么模样的人,他可是真正称得上玉树似的人物的,不但长相称得上,人也从来都干干净净整整洁洁,一点污渍都没有,可他从来就不嫌您脏。 他在北雅八年,从学生到教授,看过的病人无数,没有一个病人说他不好,许多外地的病人在病好后很久路过北京还会特意来医院看他、感谢他,像你们这样的老人,他都当自己长辈来尊敬,病人如果是小孩儿,他也当自己孩子般来疼,给小孩买吃的、买玩具,都是他自己掏钱,给孩子讲故事,说笑话,哄孩子开心,他不也陪着您说话吗?恐怕他这段时间陪您说的话,比您儿子跟您说的还多吧? 联系他和病人之间的不仅仅是病,还有感情。他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医生,我不懂为什么要这么毁他,是想让他在这个行业里待不下去吗?如果他不做医生了,他还可以有很多事可以做,不管他做哪一行都会成功,可是,就会少了一个对待病人如同对待自己家人的医生。 您知道吗?就在您自杀的那天晚上,宁医生来医院工作了一个通宵,只睡了一个多小时,就遇上您儿子来闹事,然后又还做了整整一天手术,整整一天,饭都没时间吃,一整天就喝了我早上硬塞给他的一盒粥,这就是那张照片的真相,下班的时候,他累得在电梯里都差点睡着了。而这样的情况,一年里一大半时间都是这样。 没错,既然选择了当医生再累再苦再委屈都是自愿的,没什么可多说,可是,将心比心,医生也是人,您也是当妈妈的,如果您的孩子像他这么累,这么好,您舍得他蒙受这不白之冤吗?” 说到这里,她不知道蔡大妈是否感动过,她恨自己表达能力有限,心里潮水般一阵阵涌动的心酸和心疼表达不出万一,而她自己,却已泪湿眼眸。 “蔡大妈,他如果知道我来找您一定会批评我,因为您是病人,不该劳动您的,我只是替他委屈才来说了这段废话,就当我从来没来过吧。”她眼眶红红的,转身出了病房。 不知何时,病房里其他两位病人也被她的话完全吸引,怔怔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快下班的时候,宁至谦回来了,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 程医生、谭雅以及丁意媛等等,好些关心他的人都围上去问他怎么样,他很淡定地一句:没事,就问问情况而已。 然后,还把这些人安慰了一通,让他们别担心。 “宁至谦,你等会儿从后门出去,那些人在大门堵着呢,别撞上了。”谭雅跟他一起进的北雅,关系比较随便,一直直呼他大名的。 “怕什么呀?敢挑衅宁医生照揍不误,这种人,要揍得他怀疑人生才行!”一些小护士气不过。 谭雅瞪她们一眼,“还没闹够呢?还揍?再揍就不是领导找他,该公安局来找了!” 小护士们才悻悻地住了嘴。 呼叫铃响,护士又该忙去了,谭雅催了一声,“赶紧给病人换药水去!” 人瞬间散开了,谭雅再次叮嘱他,“记得,别再跟那些人起冲突了,我们惹不起只有躲啊!” 他点点头,“知道。” 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围住他,只是默默换了衣服,拿了包,下班回家。 她不是真正的北雅人,也帮不上他什么忙,连安慰和开解的话说出来也没什么意义,更何况,他和她还是潜规则男女主,能远着就远着吧,也算不给他添麻烦。 进电梯,按了楼层,电梯门刚要关上,忽的又开了,他站在外面,看着她,面色风轻云淡的,没什么负荷感。 他进了电梯,门关,电梯缓缓下沉。 电梯到一楼的时候,她抢在他前面出去,身后却传来他的声音,“上哪去?” 她回眸,讶然,“回去啊!”还能去哪? “你打算从正门去挨打?”他瞪着她。 “……”她把这茬给忘记了…… “跟我来。”他往侧门走了。 她想了想,跟了上去。 最后,还是坐进了他的车里…… “这个拿回去擦,可能不会留疤。”他从车里拿了支药膏给她,“从家里拿来的,昨晚本来想给你,睡着了。” 她情不自禁摸了摸脸上的伤痕。 被扇的那一巴掌留下的红肿一个晚上过去已经差不多消了,但那个女人抓她一把留下的痕迹却留着。 昨晚她披着头发遮掩,在宁家温宜没问,倒并不是遮过去了,而是看见了不便问吧,至于宁想,倒是听见他悄悄问了爸爸,他怎么给宁想解释的来着?反正没说她好话,就是不乖之类的,不乖就会受伤,成了宁想的反面教材。 至于自己爸妈,因她一回去就躲起来了,今早上才看见,追着她问了一早上,也是担心她破相。 他盯着她,“别哭了,有事我担着,这几天跟着我,别乱走就行。” “我哪里哭了?”她本能地否认,抹了抹眼角,并没有泪。 “眼睛都红成兔子眼了。”他说,毫不留情地点破她。 她转开头,盯着外面,不想辩解了,“有事你担,你怎么担啊?” “不会不让你继续进修的。”他说。 “我进不进修无所谓啊!你怎么担?如果被处分怎么办?”她回过头来,脱口而出。 “真的无所谓?”他反问她。 她不知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嗯”了一声,再次看向窗外。 “那我被处分也无所谓了,大不了辞职,然后我就去你们医院应聘,还是可以继续当你老师啊!” 第72章 我真有那么好? 她迅速回头,想从他眼睛里看看他说的是真是假,真的有这么严重吗?严重到要辞职的地步了?虽然他说起来轻巧,可北雅到西城,之间差距大着呢! 然而,他一双眼睛清清澈澈的,除了瞳孔里倒映出的她的样子,还有什么泗? 哎,虽然她当了他十多年忠粉,了解的也只是他的表面,他心里的想法还真是难以捉摸。 “真的假的啊?”她忍不住问。 “真的!”他居然也是一脸认真的表情唐。 她抿了抿唇,思索着,“找萧伊庭去!现在就去!走!” “好。”他倒没说什么,转过身去,准备开车。 忽然,他又转了回来,问她,“我真的有那么好?” “什……什么?”她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这句话。 “玉树一样的人物?做什么都能成功?一点污渍也没有?”他浅浅地,把她之前在蔡大妈那说的话挑了几句出来。 她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他却是不答,只继续问她,眼睛里那些星星点点的光闪闪烁烁,“真的那么好?” 她不明白他是否是在认真问她这个问题,抑或是……调侃?但是,宁至谦从来不是一个调侃的人啊?所以,他应该是认真在问吧,毕竟,这次蔡大妈事件对他来说也是个小小打击。 于是她心无它念,真心诚意地看着他好看的眼睛说,“当然!你当然有那么好!”她又稍稍思索了一下,肯定地说,“就我认识你的这十二年里,你没有污点,至于你的能力和品格,你想想我当了你这么多年忠实粉丝就知道有多好了,我又不是脑残!” 可暗自揣度一瞬后又觉得,不对,她是他的脑残粉啊!不过,这点不用跟他说了。 但凡能这么坦坦荡荡地看着一个人的眼睛夸他好的时候,当真只是单纯地理智地客观地夸他好的,绝对没有别的意思了。 他听着,点点头,“那真是……谢谢你这么看我了。” 这个话题到这里似乎该结束了,可他顿了顿,却又道,“其实我没那么好,尤其对你来说。” 她明白他的意思了,大概他的内疚心理又在作祟了,如果非说他人生有污点,那就是跟她的那段婚姻了,可是,这在她眼里并不足以用来论证他是好是坏的论据。结婚是两个人你情我愿的事,跟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没有半毛钱关系。 于是她再次很认真地道,“对我来说你也是个好人啊,好学长,好同事,好榜样,好老师,甚至……以前其实也是好丈夫,我爸妈的好女婿。” 仔细想想,从形式上来说,他的确是个好丈夫,她以后再嫁的人不一定有他对她那么好呢,只不过,生活只有形式不够而已。 她觉得自己又进步了,居然面对面说他曾是好丈夫了,于是干脆继续说了个彻底,“你不要再继续纠结从前的事了,你看,我现在都能这么豁达地跟你谈这些,说明我真的把以前都放下了,现在我们俩这样挺好的,如果你实在觉得亏欠我,就不要藏私啊!好好把你的技术都教给我!把我培养成神外女一刀!” 嗯,她真的够坦荡了!还能和他开玩笑呢!她跟他现在的状况确实挺好,虽然她心里想的和实际做的是两码事,但能理智地把内心情感控制得牢牢的,她很满意。 他定定地看着她,不说话。 他的眼睛本来对她来说就有十足的杀伤力,平常就受不了的,何况还这么看着她,她有些迟疑起来,“怎么了?不方便全教?那如果医院方面有什么不便的话你斟酌着教也行……” 她觉得他本人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如果真有不便,那可能涉及医院或者病人的保密问题吧,毕竟她不是北雅人啊。 “没有不便,我会全教给你的,看你够不够争气,关键得你自己操作。”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过去开车了。 争气?她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她又仔细思考了一下,十分肯定地再次相信了自己一遍,当然,前提是她还能继续留在北雅,说实话,她还是不希望他来西城的,但现在谁也不知道医院会怎么处理,先见过萧伊庭再说吧。 车从后门开出,直奔萧伊庭律所。 一起坐了这几次车,他开车的时候,她很少跟他说话,没话可说,也不方便说,他坐驾驶室,她总坐后排,说句话得费劲呢!还不安全! 不过,在刚才她以为的“坦诚”聊天以后,没有以前坐在他车里的不自在了,看着窗外街景匆匆而过,心中思酌的全是蔡大妈这件事,很快便到了律所。 不用预约,直接闯入。 重见旧识,还是和他一起来的,突然发现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在他高高的身影后藏起来,但是萧伊庭这个人是不会轻易放过人的,一进门,大嗓门就亮了起来,“哎哟!这谁呢!筝妹妹!来来来,坐!” 亲自起身,迎她就坐。 她就无语了,她这么瘦小的个子躲在宁至谦后面,怎么也是先看见他吧?萧伊庭这是透视眼啊? 不用她说,宁至谦自己就提意见了,“我说,我这么大个子出现在你面前你就能直接当透明?” “滚边儿去!一个糙老爷们有什么可看的!筝妹妹,你说是不是?”萧伊庭嘻嘻笑着。 阮流筝真是受不了!“别乱认妹妹,小心清禾姐收拾你。” 话音刚落,门口就响起珠玉般清脆的声音,“他这乱认妹妹的恶习,可是从幼儿园就开始了的,我也收拾不了啊!” 一看,原来是叶清禾,端了两杯喝的放在茶几上,一杯果汁,一杯咖啡。 阮流筝叹服。 她最佩服的女人之一就是叶清禾了,不说她跟萧伊庭明星律师夫妻档如何声名在外,就这简单的一个待客,足见其细心、周到和好记性。她爱喝茶,宁至谦爱喝咖啡,这都几年了啊,还记得清清楚楚,而且,她和叶清禾交往的时间并不多。 “清禾姐。”她笑着叫了一声。 “哎!不叫萧二哥?”萧伊庭还在那笑。 “你啊!一把年纪了还没个正形!别吓着流筝。”叶清禾笑嗔他一句,出去了。他们来找萧伊庭谈正事,她暂时回避。 她以前是叫萧二哥的。 他们这群人排辈真是混乱,在家里宁至谦是老二,上面有个大哥,萧家更是兄弟姐妹十来人,再加上左家,这个“小团伙”实在太庞大了,他们在家按家里的排辈叫,在外面统一称宁震谦大哥,萧伊庭二哥,左辰安三哥,除了左家老大最乖最稳重没跟他们瞎混,其他都是小喽啰。 她斟酌了一下,还是叫了,“萧二哥好。”然后捧起了果汁。 “好乖!真的太乖了!”萧伊庭笑,“不行,这么乖的妹妹我不放心随便搁,既然回来了,哥罩着你,得找个人疼你,我想想弟兄们还剩几个好的,筝妹子,哥今天开始帮你选面首!” 她一口果汁差点喷了出来…… 始作俑者萧大律师却伸手去拿茶几上的咖啡,与此同时,宁至谦也伸手去拿,没想到,拿手术刀的竟然慢于耍嘴皮子的,咖啡杯顺利到了萧伊庭手里,萧大律师怡然喝一口咖啡的时候,宁至谦的手空空的,僵在空气里。 阮流筝闷着笑,他们这群发小的相处模式挺有趣,尤其萧伊庭,总是不走寻常路。 宁至谦收回手,咳咳了一声,一字一字地说,“好、像、那、是、我、的!” “什么是你的?”萧伊庭故意演了一番,恍然大悟,“哦!你说咖啡啊!我拿错了!我以为我老婆给我的……哎!我说你臭小子,什么时候轮到我女神亲自给你倒咖啡了?待遇不低啊!你还真敢喝?” 他索性一口气将咖啡喝完,又跟流筝热络上了,“筝妹妹,等会儿别走,既然回来了,就给我和二嫂面子,等会一起吃饭啊!嗯,我看看还有谁,没结婚的……时谦!不行!太粗鲁了!还有我家的小五!我家小五不错啊……筝妹妹,等等,我先打电话让他推掉晚上一切活动……” 第73章 是不是很苦? “那个萧二哥,我们来找你是有正事儿的,我们还是说正事儿吧?”阮流筝觉得自己必须打断萧大律师了,不然这律师见面会要变成相亲会了。 面首……她的心肝颤了颤,情不自禁偷偷瞄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宁至谦,倒是发现他正襟危坐,没事人一样,心中略安。 “正事儿?”萧伊庭笑,“我这不正在说正事儿吗?有什么比咱筝妹妹的大事更重要的?泗” “萧二哥,我说的正是是起诉的事……” “我知道!不是说过了吗?”萧伊庭摆摆手,“还是你觉得小五年纪小了些?其实差不多啊……唐” “不是,萧二哥,已经有变化了……”她之前跟萧伊庭说的是帮蔡大妈起诉她儿子不尽赡养义务的案子,而现在变了,她得谈谈起诉造谣和侵犯名誉权的问题。 萧伊庭还是了然的表情,“我知道啊!这个怂货打人让人抓住小辫子了呗!真是丢我们十六少的脸!”他顺手指了指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的“怂货”,“我们十六少打完人什么时候留过尾巴让人踩?!你放心,筝妹妹,晚点我再教他怎么打了人还不准人喊痛!” “……”她的重点不在这里好吗?她不知道他们这一群到底有十几少,可像萧大律师这样的也是独一家,说起话来好艰难……可是,咦,萧伊庭知道这回事了?也就是说宁至谦已经跟他谈过了?她转过头去看他。 宁至谦遇上她的目光,点点头,“嗯。”意思是她猜对了。 也就是真的说过了?“你说过了还带我来?”她真是搞不懂他。 “哎!筝妹妹,带你来自然是专程来看我的!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叫上小五,一起吃饭去!妹妹!妹妹!”萧伊庭转头,朝外喊他正宗的、非乱认的“妹妹”。 叶清禾款款走近,“餐厅定好了,小五去广州出差了。” “……偷听我说话呢!”萧伊庭亲昵地掐了掐叶清禾的脸颊。 “你说得那么大声!对面马路都能听见了!”叶清禾嗔他一眼,过来挽住了阮流筝的手臂,“走吧,我们真是好久没见了!” 阮流筝觉得叶清禾变了,变得更美了,而且连气质都有了变化,她以前觉得叶清禾有种病弱的冷漠的美,待人有些疏远,现在那份疏冷却被柔和温婉取代,不说其它,单说叶清禾主动挽她的手臂,在从前,叶清禾是绝对不会的。 所以两个人在一起,一定是一个相互融合的过程。在岁月无声的流淌中,两个人越靠越紧,不仅磨掉了彼此的棱角,还相互渗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最后,我身上有你的样子,而你身上有我的气质。那个疏冷寂寞的叶清禾已经被萧伊庭温暖了。 这,才是婚姻;这,才是爱情。她和宁至谦曾经的,不是。 和叶清禾相挽着出去,叶清禾安慰她,“别担心,不会有事的,这个官司一点难度都没有,交给我们啊,高高兴兴吃饭去!” 而她们身后,萧伊庭和宁至谦并排出了律所。 “我说你放任那些人在医院门口闹有什么意义吗?叫时谦把人带走不得了?”萧伊庭一边穿外套一边说。 “嗯。”他回答,“明天时谦会来带走他们的。” “等明天?”转眼萧伊庭又笑了,“狡猾的家伙!你这是告他造谣还不够,还要给他加一条聚众闹事啊?” 他面色不动,“倒想看看他面目到底能有多丑!” “得,你慢慢看。”萧伊庭不以为意。 两人至门口,出去的时候,宁至谦忽然说了句,“你别胡来!时谦可是要跟你家小十三订婚了!到时候闹出麻烦闹得两边长辈不愉快!” 他笑,“不是还没订吗?我家小十三不愿意呢!只要筝妹妹看上了,我家小十三正好有借口推脱。” 宁至谦闭口不言了。 萧伊庭侧了他一眼,“怎么?不乐意?” “没有。”他还是那副冷冷的样子。 萧伊庭换上了一副正经的表情,“这回哥不是在跟你嬉皮笑脸,既然人回来了你也没有跟她再复合的打算,那你是我弟,她是我妹,我谁也不偏,哦,不,我萧二的原则呢你知道,是偏女孩多点,流筝是个好姑娘,咖啡是你的,姑娘呢,就未必了。” 宁至谦除了面色冷了几分,看不出有什么动静。 萧伊庭又道,”我也算跟形形色色的人都打过交道了,什么人没见过?你和你大哥算是奇葩,你大哥也就算了,纯粹一块木头,虽然木到一次次掉底线,我也算能摸得清,你特么一肚子坏水的人精,大博士,大教授,又是每天跟人脑打交道的,还玩起了沉默,知不知道就很让人费脑子啊!我年纪大了,不比当年,没那个精力琢磨你,你自求多福!” 对阮流筝来说,这顿晚饭还是吃得很愉快的。当然,有萧伊庭在的地方,想不愉快也难,那家伙就是欢乐制造机,跟他生活在一起的人,每天不被逗死啊?难怪叶清禾现在的目光这么柔和安详,尤其每次看着萧伊庭的时候,有一种宠爱的纵容,就像看着淘气的孩子一样。 因为萧伊庭和叶清禾如今浙江北京都有事业,第二天一早萧伊庭就要赶往浙江去,所以晚餐早早就散了,至结束时,阮流筝还有些意犹未尽。 直到坐上宁至谦车里了,还在微微地笑。 宁至谦见她又坐在后座,上车后,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对她说,“坐前面来。” 呃…… “不好吧?”阮流筝踌躇,副驾的位置她搭别人顺风车很有自觉性,从来不去抢坐的。 “有什么不好?又不是没坐过?也没其他人坐过!”他清了清嗓子,“你坐后面,我跟你说句话都费劲!要扭脖子。” 她一想,好像也是,干脆地道,“那好吧。” 换了座位,听得他的声音轻柔起来,“今天很开心?” “唔……”她老实地承认了,她并没有想到和他的朋友再次见面会这么轻松愉快,当然,这跟萧伊庭和叶清禾的为人有关,刻意地没有让她感觉到尴尬,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她需要朋友吧,“很久没有这样跟朋友纯粹地聊天吃饭了,我那些闺蜜高中毕业以后就我一个人读医学,大学毕业后她们基本都出国了,几年也不回来一次,大学同学嘛,玩得特别好的不多,三年没外出,在家里考研,也渐渐少了联系,后来去南方六年,倒是有一些朋友,可全在南方啊,而且在那六年里,基本没什么玩乐,全是学习工作,你也是这么过来的,你懂的啊!何况我对自己要求又更严格一些,毕竟我比别人年纪大,没有时间可以蹉跎了。”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说自己。 回想跟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好像从来没有时间让她说这些,或者说,她不愿意在他面前说,她怕他不爱听,怕他烦,一门心思研究他,顶多耍耍小赖皮,赖着他陪自己做点什么,却不敢用言语的呱噪来烦他。 想到这里,她笑问,“是不是不愿意听这些?”你看,她说完之后,他什么也没说呢。 “不,没有,你说。”他忙道。 “所以,今天这聚餐倒像回到中学时候似的,很轻松,难得这么轻松,大概我从前绷得太紧了。”大概从嫁给他那天开始就一直绷得紧紧的吧,婚姻内为他,离婚后为学业,“虽然是你的朋友,但是,你们之间这种发小感情,相处模式,让人很舒服。” “他们几个虽然闹,但人很好,如果你觉得合得来,可以多来往,不必顾忌什么的。”他轻道。 “嗯……”她失笑,离婚之后还能跟前夫的朋友处成朋友,这样的例子大概也不多。 “笑什么?”红灯,他停下来,看着她,蹙眉。 街灯已经亮了,灯火的光影在他眉目间流动,实在好看极了。 她摇头,微笑,“没什么。” “过去的六年是不是很苦?” 他语气淡淡的,就像在科室里问她跟病人家属术前沟通过了没有一样,可是,他一定不记得,这是他第一次问她这样的问题。苦不苦?累不累?饿不饿?开不开心? - - - 题外话 - - - 72章出了个BUG。清禾给流筝倒的是果汁,不是茶,我一定是脑子抽了才写错。 第74章 人总是会变的 车,在拥挤的车流里缓慢移动,她靠在靠背上,回忆过去的那六年,默默问自己苦不苦。 其实真正的辛苦,是你根本没有时间去想自己到底苦不苦泗。 “是吧……”她思酌着,唇角浮起温软笑意,“可是很充实,很快乐,也很享受。你知道我在那边刚开始最受不了的是什么吗?” “什么?”他配合地接上她的话。 她“噗”地笑出声来,“是吃饭这件事啊!你知道吗?在一个连炒青菜也要放辣椒的地方,我想好好吃顿饭容易吗?唐” 他印象里的她,是挺爱吃的,而且什么都吃,一点儿也不挑,那么爱吃的一个人吃饭成了问题的确挺伤脑筋。 “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入乡随俗慢慢就适应了,现在回来吃着没辣椒的菜反而有些不习惯了。人经历了痛苦总是会蜕变,饱尝了肚子痛的苦,对辣椒的刺激也就麻木了。”其它的痛,也是同理吧? 他没有跟上她的话,默了一会儿,忽然说,“人总是会变的。” “对,人总是会变的。”她看着窗外,记得好像这条路上有个大书店,不知道晚上还营业不,一边说着,“我现在偶尔还会想念那边的小吃呢!哈哈,糖油粑粑,臭豆腐!炒血鸭简直好吃到想舔盘子啊!还有,我每天早上都吃米粉,太好吃了!辣到爽!” 蓦地,发现了书店,而且还亮着灯,忙道,“等等,等等!” “怎么了?”他减了车速。 “那儿有个书店,我想去买套书,你在前面放我下去吧,等下我自己回去。”她准备下车。 他的车缓缓停靠,阮流筝冲他一笑,“我下车了,明天见!” 打开车门,融入夜晚的空气里,秋燥的缘故,耳根子烫得厉害,夜晚的凉意拂面,舒适了不少。 小时候总是说,耳根子烫就是有人想你了,这样灯火阑珊的秋日夜晚,谁在想你呢? “流筝!” 一声呼喊把她惊了一跳,回头,他正大步走来。 “我也想起要买几本书,一起去吧。”他随意而自然地走在了她身边。 “哦……”她拢了拢鬓边的头发,耳根子好像更热了。 她没想到大晚上的书店的人还挺多,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他便一直跟在她身边,高高的个子,将她跟人/流隔开。 他这么做的时候,很自然,她也接受得很自然。 从前也会拉着他陪她逛一逛,商场也好,超市也好,或者庙会、夜市,虽然他的时间少,但只要她说想去,他多会抽时间陪她。 这都是些人多的地方,拥挤的时候,她便主动往他怀里贴,毕竟与其跟陌生紧密身体接触,不如抱着他。他的注意力当然从来不在她身上,起初并不懂得要将她圈起来,但他是个聪明人,她贴那么一次两次,他也就懂了,于是再去人多的地方,他就会自动将她搂在怀里。 渐渐的,习惯就会成了默契。有时候,真不能忽视默契的强大,比如此刻,时隔六年,他们的默契仍然还在,只不过,他不再将她圈进怀里而已,只是用他的身高优势帮她隔开。 而正因为这已经成了默契,阮流筝也没觉得他这么做特别突兀,只是感觉这么一来,他就一直跟着她,没时间去找自己要买的书了。 “你要买什么书啊?”她不禁问道。 “我看看,你先买你的。”他侧着身,好几个人挤着他,他跟她几乎快贴着了。 “好!”她朝文史类书架走去,在各种版本的《资治通鉴》前停了下来。 “买《资治通鉴》?”他诧异地问。 “嗯。”她抽出一本样书出来看,中华书局出的繁体竖排,价格不菲。 她放了回去,“我爸之前珍藏了一套《资治通鉴》,年轻时就开始读的,书都快被他翻烂了,那年搬家的时候居然丢了,后来他一直想买一套,版本差的他看不上,好的又舍不得,就搁下来了。” 她其实是想买来送给爸爸做生日礼物的,但不想把爸爸生日的事告诉他,所以说到这里为止了。 她自己并不爱看这类书,医学书已经够伤脑子了,她不想再给自己的脑袋增加负担,所以也不懂哪个版本好,本想问问他的,他书柜里也有这套书,可一想还是算了,他是豪门公子,他的购买能力跟她不一样,眼光自然也不一样。 纠结了半天,他在旁边说,“要不别买了吧,我那有一套。” 她瞟了他一眼,眉目间几分娇俏,“不好!你的是你的!” 他书柜里那套,属于典藏级别的了,今时今日,实在不适合收他这么贵重的东西。 “什么你的我的,书这东西就该属于珍爱它的人。我怎么从来没听爸说过这事儿?”他道。 他还在叫爸爸……这口改不了了!而且这话的意思,是如果他早知道的话就早给了? “别,千万别!”她忙道,“这样我会不自在的。” 她说的很直白。 他面色微微一僵,“好吧。” 她微蹙了眉头,轻轻咬着唇瓣,考虑再三,最终还是选了中华书局那套,毕竟是送给爸爸的生日礼物,贵就贵吧。 因为册数太多,书店又不肯送货,这搬回去也是件麻烦事。原本她是想在网上买的,可想到要看纸质和印刷,才自己跑了一趟。 最后,店员和他一起,帮她把书搬上车,她庆幸他跟来了,不然她还真不知怎么把书弄回家。 也是此刻,她才想起,他什么都没买呢,于是问道,“你呢?买什么?” 他回头看看店面,“算了,人太多了,我还是回家到网上看看吧。” “今天得谢谢你了,帮我当搬运工。”再次上车的时候,她客气地说。 他唇角略略往上一弯,看不出是笑了,可她觉得他眼睛里的光很柔和,好似眼前突然一亮。 “哎!我发现……你在笑啊!是不是啊?”这种表情她只在上次他谈起儿子的时候出现过。 他轻轻“咳咳”两声,“没有,你看错了。” 他开始开车,行驶了好一段了,他忽然又说,“人总是会变的。” “嗯?”她有点莫名其妙。 他却没有下文了…… 他一直送她到家门口,帮她把后备箱里的书取出来。 她伸手去接,他却道,“你拿不动的,我来吧。” 她还是接住了,放在地上,笑着轻轻说,“我自己来。” 两个人的手都拎着书,手指相触,她的温软,他的硬。 她把他的手推开,抿唇笑了笑,“谢谢宁老师啦!我自己可以的!” 想想在外的六年的,租房子搬家,什么重家具没自己搬过? 他站在那里,收回了手,却没有上车的意思,然后有些自嘲的神色,“怎么?不想让我进去?” 她轻“呵”一声,“也不是……你知道的,老人家总爱多想,容易误会。” 气氛忽然就变得有些凝重了。 她哈哈一笑,开玩笑,“最好不要让他们有什么误会啦!万一你哪天带个姑娘逛街,被他们看见得把你骂成渣渣,那你该多冤啊!” 他点点头,“也对!” “所以咯,宁老师,就送到这里了,谢谢你,晚安!”她眯着眼朝他笑。 “晚安!”他看着她。 “明天见。”她挥挥手。 “明天见。” 他转身上了车,阮流筝看着车灯亮起,昏暗的车道上,他渐渐远离。 好了!地上的《资治通鉴》一共分了六捆,她先拎起一捆往家门走去。 打开门,裴素芬迎上来,“这买了什么?” “爸呢?我给爸买的书,生日礼物呢!外面还有,我去搬。”她放下手里的一捆,跑了出去。 等她一捆一捆把书全部搬进来的时候,阮建忠已经下楼来了,手里还拿着个刻刀。 - - - 题外话 - - - 有宝宝问小五是从哪里出来的!之前写三少系列的时候,只说,大院里一群小孩,在老大的带领下称霸大院,但并没有写到底是哪些人,童年都是这样的了,一堆的孩子在一起玩,所以十六少还是十几少就不一一点名了,至于小五呢,二哥文里有写,二哥家是个大家族,爷爷那辈兄弟姐妹十来人,所以堂弟妹是很多的,小五是其中一只,文中还提到个小十三对不对?是萧家萧伊庭这一辈唯一的姑娘,大概是下一本的女主吧。对了,答题今天继续猜哦!有点方向了吗? 第75章 还好丢在我这里 阮建忠盯着那一地拆开来的书,又是欢喜又是斥责,“丫头!你买这么贵的书干嘛?” 阮流筝看见的却是他手里的刻刀,还有他衣服上沾着的木屑,“爸,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在刻啊!都让您好好休息了!妈,您怎么也不管着他!” “你爸就那点爱好,还不让啊?”裴素芬一边收拾书一边道,“我看着呢,累不着他。这书多少钱啊?泗” 裴素芬听见阮建忠说一个贵字,十分关心书的价格唐。 阮流筝知道爸妈心疼钱,没明说,“还好了,不怎么贵,爸不是一直想买吗?我在外面这几年一直没好好孝顺爸,一套书算什么呀。” “你这丫头,不该花的钱就别乱花,你一个女孩子,多存点钱给自己以后啊!”裴素芬数落起她来。 阮流筝知道,再说下去,裴素芬又该说她再嫁的事了,忙把话题转开,“阮朗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明天或者后天,拍戏忙,还要跟剧组请假。”裴素芬道。 “既然忙就别回来了!生日而已,年年过,又老了一岁,有什么好庆祝的!”阮建忠最不在乎这些小节,总是为儿女着想得多。 “孩子们的心意,你就笑纳了吧!” 两口子自顾自地说开了,把阮流筝晾在了一边。 阮流筝笑笑,家的感觉就是这样,鸡毛蒜皮,絮絮叨叨,有时候会觉得烦,可远离了却又牵肠挂肚地想念。还是家里好! 她准备上楼去洗个澡,却听得阮建忠道,“你知道个啥,阮朗这工作是至谦给找来的,做不好老请假不是给至谦丢脸?如果是自家人还好了,现在又不是自家人,我们有什么脸面对至谦啊?” 阮流筝暗暗叹息,在她没有把另一个男人带进家门之前,无论她怎么说,至谦这两个字也无法从爸妈嘴里禁掉了。 她加快了上楼的步伐。 “哎哎,筝儿!等等!”裴素芬叫住她,塞给她一支药膏,“擦脸上,自己还是医生呢,一点也不注重,好好一个姑娘,破相了可怎么办?” “谢谢妈!”她抱了抱裴素芬。 得幸亏二老不上网,如果知道网上的事件不知道又会怎样。哎,网上的事啊!清禾说官司包在她身上,可是,到开庭还不知要多久呢,眼下这破在眉睫的,也不知道医院怎么处理。 一晚上翻来覆去的,就想着这件事,不知是不是晚上吃饭笑得太兴奋了,又或者着实为蔡大妈家的事忧心,竟然半夜都没睡着。 她起身拿过包,想把手机拿出来玩会儿,一摸,手机不见了…… 糟了!她恍惚记得一直都没用过手机啊!手机会掉哪儿去了?医院?律所?餐厅?还是书店? 手机掉了事小,里面还有好多工作上的资料! 她立即跑回床头柜,用座机拨自己手机号码,居然接通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接。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那边就传来一个清润的声音,“喂?” 这样的夜里,这声音显得尤为好听。 “咳咳,是我……流筝……”她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么晚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打扰他睡觉,“我手机掉了,不知道掉在哪里,所以打一下试试,没想到在你那……” “掉在车上了,我在给你充电。”那边除了他的声音,还传来电脑关机的音乐。 “……”阮流筝怔了怔,好像一口咬破了水果夹心糖,里面的夹心酸酸的,一直流进心里。 曾几何时,她的手机常常忘记充电,每次一到晚上,手机就没电了,他给他自己手机充电的时候,她才会想起,于是总是让他顺便把她的给充了。 时间是一条不会折回的直线,行走在期间的人只能勇往直前不能回头,可为什么,却要在某个遗忘的点,让历史重演,回忆重现? “需要手机急用吗?” 她正楞在那,他的声音再次传来。 “不不不,不用!我就找找。”她忙道。 “本来想给你送来,可是想到你不让我进门……” 这话说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解释,“不是不让你进门,我是……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嗯,我明白。所以,我明天带给你吧。”他说。 “好,那麻烦你了。”她很客气,而且越来越客气…… 其实,这时候再加句晚安之类的,电话就结束了,可是,她猛然想起一个问题:他没有看她手机里的内容吧? 其实也没什么秘密,这几年积累了有些工作资料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参考价值,关键是里面有一套尺度比较大的照片!是回来之前有个妹子去拍艺术照,非把她也拉去了,说什么影楼活动,两个人拍有折扣。 她挨不住人家这样磨,又想着自己这么多年除了婚纱照从来就没拍过艺术照,也就去了。谁知妹子要拍的是古装京剧照片,其中最暴露的一组,是上身几乎没穿,只艺术地遮住了关键点…… 她正在这纠结着,他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对了,流筝,你手机里那些……” 他话没说完,纠结中的她立刻炸了,“啊?你看了我手机?你怎么知道密码的!” “……”他显然被她这样激动的语气给震了震,“我试了试你的生日。” “……”是!她的手机密码是生日!银行卡密码也是生日!他现在拿着她手机完全可以把她银行里的钱给转走了,虽然她知道他不会,但这种感觉,有点不太好!“宁老师,你应该尊重我的隐私!” “我不是故意的。”他不慌不忙地在那边解释起来,“之前阮朗打你电话,我本来不打算接的,可他打了好几次,我怕他又有什么事才接了,他让我从你手机里找几张爸爸妈妈的照片发给他,说很急,我让他等明天都不行,我只好翻了你的相册了……” “……”相册!还翻了相册!“你怎么可以看我相册!” 他的语气里透着迷蒙,“相册怎么了?又没有不雅照片……” “……”还没有,他到底是没看见,还是觉得无所谓? 他却在此时恍然大悟一般,“哦!你是说那几张京剧照片吗?那是你?我完全没看出来是你啊!我看看。” “……”这话说得也没错,本来艺术照拍出来一般都不像自己了,更何况画了那么浓了京剧妆面,可是就不用再看了吧?“喂!你别看了!”没看清楚就算了啊! 结果,那端,他的声音传来了,“真的不像你啊!你不说我真看不出来!哦!看到了,是你,没错……” “……”阮流筝觉得自己要摔电话了……她太明白他看见了什么确定是她了…… 她的左心口长了一颗痣,而且差不多已经长在乳上了…… 如果这是他辨认她的标记,她要羞愤致死……虽然她身上每一寸对他来说不是什么秘密,可她现在是前妻啊!还是很尴尬的! 她无端地,觉得左胸上的那颗痣热了起来,她用手压了压,秋燥更让人难以忍受了。 “你在哪拍的这种照片?”他那边倒是没事人似的,竟然跟她讨论起照片来了…… “这种”两个字,明显地表达了他的思想倾向…… 她答非所问地,冲出来一句,“摄影师是女的!” 真是女的!如果是男的,她就不拍了! 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很认真地说,“这照片还是别存在手机里了,你拿回去备份一份,然后删了,还好是丢在我这里。” “……”丢在他那里,跟丢在别人那里有很多不同?别人能解她手机密码看照片?“行了,我知道了。” 她不想跟他再多讨论照片的事,正想跟他说晚安,他又道,“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想着蔡大妈的事,睡不着。”她决定把话题转过来,“你呢?你真的一点儿也不担心?” “我刚刚准备了一下课题交流的PPT,对了,明天课题组开会,你得参加,课题内容这几天有没有先熟悉一下?”画风突然变得一本正经。 不,其实他一直都是一本正经的语气,是她一个人在这里羞,在这里燥! 第76章 流筝,别害怕,我在你身边 “嗯嗯,稍微看了下,开会应该能跟上,但发言别找我,记得啊,千万别叫我发言!”他带领的课题组,一个个一定牛哄哄的,她一个神外新人,坐在里面都会抖,最好让她默默无闻没有存在感! “嗯,我把我的PPT发给你,你这两天在家有时间整理个提纲,尽量详细,有什么不明白的问我。” “好的!”整理提纲这种助手做的事,她还是乐意的唐。 她缩进被子里,靠在枕头上,这样更舒服一些。 然后,他在那端又大概把他PPT的内容复述了一遍,“主要就是这方面的内容,这两天你再多看看资料,熟悉一下。泗” “嗯,好,这一块内容我看过,我会再看看的,不过,有几个问题有疑惑,关于入路的,等等,我拿笔记来看看。”她从被子里钻出来,把自己看他资料时记的笔记拿了过来,再重新躺回被子里靠着翻阅,“宁老师,这几个病例的入路我有不同的看法啊。” “你说。” 她自己此时仍然是精神抖擞的,但实际已经很晚了,忽然想起他是不是该睡觉了,于是道,“宁老师,你要睡了吧?不然我明天再问你吧?” “没关系。” 他的声音听起来还很清明,的确不像要睡觉的样子,“可是会不会影响宁想?” “他早就睡了,在他自己房间,我一个人睡的。” 一个人睡…… 这句话听起来为什么怪怪的…… “那好吧,我先说这个病例……”为了驱逐这种乖乖的感觉,她立即步入正题,“你例举的12号病例,其实如果一开始就用冠状切口入路不是会更好吗?” “是,这例手术前我们也考虑过冠状切口入路,入路设计原则你是懂的,结合我们常说的那些原则,这一例最后决定用翼点入路是因为患者自身情况复杂,为了给扩大暴露留余地,手术过程中证明这个决定是对的,另外,改良的微创入路患者创口小……” 他详细地给她讲入路的选择,同样的病变用不同入路的例子,这个话题太大了,讲上一个月也讲不完,他讲解一段后停止,“神外手术是非常精细复杂的,你不能完全套用规则程式,手术过程中也会出现种种不同的问题,统一例病人不同的医生采取的方法就有不一样,这么说都是纸上谈兵,关键要你自己去操作,去总结经验,以后的手术只要不是太难的,我会多找机会让你主刀。” “真的吗?这样好吗?”高兴之余也担心,毕竟对于一个非本院的进修生来说,能有常常主刀的机会很难得。 “真的。我了解过你这六年的情况,你在神外待的时间很长,而且一助做的时间也够长,基本的手术流程你很清楚,缺少的就是实践的机会。”他顿了顿,“流筝,大胆地上,别害怕,我在你身边。” 流筝,别害怕,我在你身边。 这句话莫名戳中心里某个地方,酸酸软软的,她握着电话,说不出话来, 深邃的夜,全世界一片静谧,只有他的声音充盈着她的耳朵,分明隔了夜空的距离,却好像就在她耳畔一样,她连他呼吸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就好像……好像多年前他抱着她睡,他的呼吸也是这般夜夜在耳侧……于是她好死不死地又想起了他另一句话:我一个人睡…… 他一个人睡……一个人睡…… “流筝?” 极动听的一声呼唤,好似黑暗中琴键被触动,如此清晰,清晰得她甚至感觉到了他喉音的震颤,连带着她的心尖也颤了一颤。 “啊?”掩饰不住的凌乱,只庆幸她没有站在他面前。 “睡了?” “没……没有……”她整个滑进被子里,脸有些烫。 “今晚就说到这儿吧,你快睡觉。” “哦,好……” “晚安。” “晚安,宁老师。”她飞快把电话给挂了。 重新滑进被子里,那种小鹿乱撞的心情有点像回到十八岁,可她分明已经不小了!而且是个离婚少妇! 她用力掐了一把自己,提醒:阮流筝!你要记住现下的身份!宁老师!只是宁老师!说好的不能重蹈覆辙! 然后用被子蒙住头。 是啊,人家说的,流筝,大胆地上,别害怕,我在你身边,说的是手术的时候别害怕,大胆地动手,他在她身边不会出乱子,就算有问题,也有他来接盘!阮流筝,你都在想些什么?! 终于渐渐冷却下来,她觉得自己真的该睡觉了,可是,为什么更加睡不着了!? 她不知道自己辗转了多久,翻来覆去,最后倒是睡着了,可是,她居然做梦了,而且梦到他,话说她离开这六年从来就没梦到过他! 梦到他就算了!还梦到了床!就是那张他一个人睡的床!她曾经也在上面睡过的那张床! 梦到了床还能梦到好事吗? 她竟然梦到他在亲她那颗痣! 梦里的感觉还是如此真实!她居然还产生了感觉! 早上,她对着镜子刷牙,左胸上长痣的地方仍然一片火热! 她恼恨自己!这要她今天怎么去面对宁老师! 她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冲脸,或者,她要冲一冲那颗痣才行! 所以,她是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去的,还有黑眼圈! “哎,筝儿,大早上洗头啊!”裴素芬看着她奇怪地说。 “嗯,昨晚没洗……”她平静地说。 在冲脸的时候她已经给自己昨晚的梦暗地里找了借口,人有欲/望,实乃寻常,她也不是什么纯情玉女了,一个离婚熟妇,有需求才会有所梦吧,谁叫她就只有过这一个男人呢?梦到他也没什么奇怪的。 因为昨晚的折腾,今天她起迟了,看来,来不及吃早餐了,她换了鞋,急着往外跑,裴素芬硬塞给她一罐粥,一盒蒸饺。 别墅区离地铁站有点远,她每天都起大早步行去搭地铁,权当锻炼身体了,但今天这种情况再步行过去肯定会迟到了,她寻思着先打个车,刚想用手机约车,想起手机在他那啊! 只能边走边等车了!可这大早上的,要打到车真不容易! 正东张西望,一辆熟悉的车自前方驶入视线。 她一喜,挥手,跑上前去。 “我正想着打车呢!你就出现了!”蹭这种事,蹭一次两次还有些不好意思,蹭多了,反正也蹭了,就成自然了。 “哦,我正好路过,想起万一蔡大妈那儿子如果还在门口拉横幅,你一个人去上班不太安全,所以顺路来接下你,正担心你是不是已经提早走了呢。”他说着把她的手机递给她,“给你。” “谢谢!”她系好安全带,“幸好遇到你,不然今天就得迟到了,我起晚了!” 他看了她一眼,“是吗?是昨晚聊得太晚?” “不是!”她第一件事就是翻看手机,说话有些心不在焉,“是睡不着……” “失眠?什么原因?”大概医生的职业病,一听症状马上找病因。 “还不是你……”她心不在焉的原话是,还不是昨晚梦到……!还好,她及时醒悟,脸颊绯红,“还……还不是你昨晚说的那些病例,后来我又想了好久。” 她将手机收起来,暗骂自己一句:阮流筝,你脑子抽了…… “是吗?那以后晚上不谈工作了。”他却是很严肃认真的表情,好像当真在挖掘失眠患者的病因。 “……”她瞄了他一眼,内心os,谁大晚上以后还跟你聊天…… 腹语完又觉得这个态度不妥,人家是真的在帮你提高业务,你在这矫情什么啊? 暗暗摇头,把早餐拿出来,问他,“不介意我在你车里吃早餐吧?” “当然不介意,吃吧。”他说。 她捧起粥碗刚要喝,又想起什么,“你吃过了吗?”一个人吃,有点不太礼貌…… “没有。” “……”他还真不客气…… - - - 题外话 - - - 各位宝宝,吉祥的专业跟医学没半毛钱关系,更何况是最高大上的神外。吉祥有啃神外专业书,但是在这么一个复杂的专业里,吉祥仍然是个十足的门外汉,所以宝宝们看书,看情节,不要用吉祥写的做医学参考,如果读者里有内行,也请直接忽视吉祥专业方面的举例和描述,仅仅当小说看啊,娱乐而已。 第77章 在一起久了总会有感情的 “那……你吃这个吧……”她把蒸饺给他留下,只有一碗粥,总不能你喝一口我喝一口不是? “嗯。”他从善如流的,就这么应了。 红灯的时候,他趁着空闲吃了几个蒸饺。没来得及吃更多,绿灯亮了泗。 眼看他要开车,她立即给他递了纸巾擦手,他也顺手接了唐。 她做这件事的时候,没有多余的想法,纯属顺手,就好像他做手术需要什么器械的时候,配合默契的器械护士了然地递给他一样。 其实,在一起久了,或多或少都会有默契的,就好像纵然从前他不爱她,若她在他车上吃了蛋糕,他也会用纸巾给她擦嘴角的蛋糕屑。 是职业缘故吗?医生的心思都细致些,用老一辈的话来说,是眼睛能看到事儿。 她怕他没吃饱,所以一直喝粥,剩下的蒸饺都给他留着,却听他道,“我不要了,都吃了吧。” “吃这么点儿啊?”她诧异,他才吃了几个?想起从前他在家吃早餐,妈妈做的蒸饺他可是能吃两笼的。 他却答非所问,只道,“是妈自己做的?” “嗯!吃得出来?”她笑问,他这嘴倒是跟他脑袋瓜一样,挺擅长记忆,“那你要不要再吃点?” 他摇头,“不了,你吃吧。妈做的蒸饺皮儿特薄,馅儿的味道也很特别。”他好似回味了一下,补充,“很久没吃了。” 别的倒还好,阮流筝就是每次听他叫妈叫得这么顺口有些别扭,她想了下,决定还是说清楚,“宁老师,其实你是不是觉得对我妈的称呼要改一下会比较好?” 他沉默了一会儿,“要改成什么呢?”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觉得不应该叫妈了……” 她和他每一天的相处,她其实都是很小心的,因为要保持在一个度里,既不能刻意地远离,又不能太近,刻意远离了,会显得别扭,仿佛她还犹记前事,太近,则怕造成误会,当然,也怕自己再次沉迷。现在,经过了蔡大妈事件,她觉得这个度刚刚好,恰好是她想要的师生和朋友间的关系,随意却不深入,正常往来,时而说笑,再好不过了,唯一就是这个称呼,她听着有些不妥。 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说话是不是太直接了,想瞄瞄他的反应,当然,他脸上是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认真地看着前路,认真开车。 “宁老师,我说话比较直接,但是,我觉得直接一点比较好,再叫妈妈,多容易误会啊。”她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我知道你的意思。”他的声音又平又稳,“你在外面这几年,你爸妈一直待我跟从前一样,阮朗也一直叫我姐夫,刚开始我觉得自己一下改口改不过来,特别是你爸妈身体不太好,阮朗又念书不在家,我常常过来看看他们,怕他们有个头疼脑热没人知道,这种情况下改口很难,就一直这么叫着,后来也就觉得没这个必要改了,如果现在突然又改,更加显得奇怪不是?当然,一切以你的感受为重,如果你实在不喜欢我这么叫,那我改就是。” “……”他这么一说,倒是让她无话可说了,他对她爸妈是真的好,也难怪妈妈老是盼着她和他复婚,“说起这个,我还一直没有向你道谢呢,谢谢你照顾我爸爸妈妈。” “流筝,谢字真的当不起。他们二老对我好,我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见?所以,对他们好也是回报,再者,人非草木,在一起久了总是会有感情的。” “……”在一起久了总是会有感情的……他跟她在一起有感情了吗?也是有的吧,养只小猫小狗都有感情呢,只不过,不是爱罢了…… 想到这里,她轻轻晃了晃脑袋,把这些想法都甩了出去,别再往牛角尖钻了吧,有没有感情都过去了。 而他的声音再度响起,“其实叫什么无关紧要,我叫我伯母严妈妈,也叫过萧伊庭的母亲姜妈妈,称呼不代表什么,关键在于我们自己内心,问心无愧就好了。” 她同意了他这个观点,点头,“也对!只要你我自己心里坦荡就行了,何况也没有外人听见,万一有姑娘误会你,我也学你的,帮你去解释好了。” “嗯。”他沉沉的一声。 “哎,你为什么叫别人妈妈?”她转移了话题。 他略斟酌了一下,好似不太愿意说,不过还是说了,“因为我小时候长得很……很可爱,她们都喜欢我,爱逗我玩。” “可是……大哥和萧二哥那么帅的人,小时候应该也可爱的啊,她们不像缺可爱小孩的人啊?”她觉得这个解释不够充分。 “大哥小时候黑成一块炭,伯母失望着呢!她一心就盼着一个……”他欲言又止。 “一个什么?”她听得他一直吞吞吐吐,不禁扭过头,看见他郁闷的表情,觉得其中有故事,乐了,“一个什么呀?说呀?” 他拗不过她,最终还是说了,“伯母和萧伯母都盼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结果都失望极了,我小时候长得秀气,她们把我打扮成女孩,让我叫妈妈……” 阮流筝想了想宁家和萧家他这辈人,果真女孩很少很少,不禁笑了,再盯着他五官看,大笑,“真的是个小美妞!” 他的脸沉了几分,“流筝,不可以笑老师。” 她噗地一声,笑得更欢了。 她认识他十二年了,从来不曾了解他的童年呢…… 这样一个小插曲,让原本因为称呼而有点尴尬的气氛一扫而散。 笑了好一阵,她才停下来,但想到高冷的他无可奈何被人打扮成女孩的模样,又会忍不住笑,最后还是把手机拿出来玩,免得自己再笑下去,某人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还是关注着蔡大妈的事,想看看又经过了一/夜,是不是转发得更火/爆了,然而,却没想到出现了反转。 “呀!”她惊讶地叹道。 “怎么了?”他问。 “蔡大妈那件事啊!有反转!你看!”她把手机拿给他看,想到他在开车,又缩了回来,“我念给你听好了。” “我已经知道了。”他平静地说。 “知道了你不告诉我?”她服了这人了,怎么能这么淡定?这么惊爆的消息一大早一个字也没透露! “网络上的言论,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你看了还是会失望。” “……”她懒得理他,自顾自地看。 不知道这是谁组织的,竟然在短短时间里弄出来这么一个视频,每一年他带过的实习生和进修生都出现在视频里,并且一个个宣誓似的为他证词,每个人所说的话略有不同,但是基本内容都差不多,大概是以下几种:我以一个医生的良知在这里证词,宁老师是我遇见过的最好的老师之一,他对病人的爱护和责任心值得我一辈子去学习。 看过今天的新闻我很气愤,网络说话的自由权难道是抹黑和颠倒是非的自由吗?如果是这样,那人言不是变成杀人不见血的刀?我证明,我在北雅神外学习阶段所见到的宁老师是所有医生的楷模! 也有女生的视频:我是女生,我是宁老师所带过的学生,在看了今天的图文之后我还能站出来为宁老师实名证词,就证明宁老师的人品经得起考验!我叫吴双双,现工作单位为第三人民医院,在跟宁老师学习期间,和宁老师没有任何逾矩行为,宁老师更是医德师德双优的楷模!我的证词经得起任何单位的调查!不需要给我打马赛克,因为我的每一句话都对得起天地良心!我愿意配合上级部门及任何媒体的取证! 之后全是女生证词,每个女生都没有打马赛克,而且全都报出了实名实单位,一个个都正气凛然地证明宁老师的清白以及优秀,有的女生说着说着还哭了,举例诉说着他工作的勤奋,对病人的关爱,质问,为什么这么优秀的医生还要受到网络的攻击? 最后,出现了丁意媛:我叫丁意媛,正在北雅神外跟宁医生学习,我和宁医生之间没有任何不清白的关系。所有对宁医生进行谩骂诅咒的人,你们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吗?我们只是一群默默无闻工作在自己岗位上的普通人,我们每天所想的不过是怎样把病人的生命从死神手里夺回来,怎样减少病人的痛苦,我们从来没想过网络的力量这么恐怖,可以红一个人,也可以杀一个人,我们不想红,也不求赞美,我们只想静静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第78章 别拖他后腿 画面一转,视频里出现一串名单,以及这些人现今在哪个医院工作。 丁意媛的声音还在继续:“这里是所有宁医生带过的女实习生和进修生名单,有的已经在视频里出现,有的不能及时录视频的提供了姓名和工作单位,她们都愿意配合任何部门的调查,证明宁至谦医生的清白和人品,至于宁医生打人一事,医院监控有全程记录,随后播放,你们可以看清楚真相,还有医院的病人和家属都可以为宁医生作证,当时是怎样的情况。” 随后,便是医院监控的全程,从阮流筝被勒住脖子开始,到最后矛盾结束,她的那番痛斥也包括在内,完全解释清楚了宁至谦为什么会动手,之后有还附加了医院其它病人和家属的证词泗。 这是一个做得相当完整而漂亮的视频,所有对他的污蔑和谩骂都站不住脚了唐。 不知道是谁做的?能把医院的监控调出来的人也不简单吧? 她满怀期望翻看评论,现在评论里那一片骂声该反转了吧? 可是,为什么最显眼的热门评论里说的话还是那么不堪入目? 医院作假?证人被逼迫被买通?病人迫于无奈给医生作证?不然就得不到好的治疗?更有甚者,还说作证的病人是请来的托?就连那些作证的女学生也有人质疑,说什么谁会承认自己跟别人关系不正当?还有说调查又不公布结果,谁知道是真是假? 当然,绝大部分人都是被这个视频说服并感动的,可是,那一小部分阴谋论的言论太刺眼了,所有正面评论带来的好心情都被这部分过于恶毒的负面评论所掩盖。 她丧气地把手机放进包里,“为什么总有人把人心想得这么坏呢?总以为自己睿智英明,全天下就他最聪明,看穿世上一切真相阴谋,随便撒口水伤害别人,这样做他们又得到了什么啊?” 女人之间聊天的规则是这样的:当一个女人讨伐另一个人或者一群人的时候,作为听众应该跟着一起讨伐,最好将将之批判得体无完肤,这聊天才进行得下去,即便高知也不例外,但如果顾左右而言他,这天儿就聊不下去了。 所以,当宁至谦看了她一眼,对她说,“抽屉里有巧克力,你要不吃点?”的时候,这个话题就算终结了。 “……”谁要吃巧克力啊?她苦恼地看着他,也只有他,对什么事儿都不在乎。 一路,他见她始终提不起劲儿,终于叹道,“世界上最难的事之一就是管别人嘴里说什么,你有办法堵住悠悠之口?” “废话……”有办法还会苦恼? “所以你还苦恼什么?为了完全做不到的事苦恼不是自寻烦恼吗?”他的声音愈加沉静了,“丁意媛有句话说得挺对,我们只是踏踏实实做好本职工作的普通人,但求问心无愧,别人的话,听听就罢了,我们的所作所为跟他们无关,他们的一言一行也对我们没有实质的影响,网上的风波是一阵一阵的,过段时间明星各种新闻出来的时候,我们这些普通人就会被忘记了。” 道理谁都懂,只不过遇事当前,总会心里不平嘛!她心里的郁闷没有得到发散,瞄他一眼,“那你还告蔡大妈儿子侵犯名誉权?” “我不在乎不代表有人可以肆意妄为!”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气势,强势、笃定、泰然,完全还是从前她认识的宁至谦,一切麻烦在他那都不是麻烦。 无端的,又想起了他昨晚说的话:流筝,别害怕,我在你身边。 心里一下就安了,暗道,算了,反正有他在,天塌下来他比她高一大截呢,他去顶好了,她现在就安心学技术,提高自己业务能力! 他们仍是从后门进的医院,一到科室里,大家都满面春风的,今早网上的反转还是激励了大家,几个护士围着丁意媛赞叹,“丁医生!你真厉害!竟然能在短短的时间里把所有人都联系到!还做出这么棒的视频!” 原来网上的视频是丁意媛传上去的。 丁意媛见了他们两人,欣喜地推开众人走了过来,眼神热切地看着宁至谦,“宁老师,解决了!我把您往届接触过的所有学生都找了出来,请她们拍了视频给我,然后我把视频接在一起,传到网上去了,洗刷了您的冤屈!虽然网上还有人继续在黑,但是医院这一块肯定没问题了!只要舆/论不是一边倒地讨伐您,应该就不会再对您做出不公处理。” “谢谢你。”他神色清淡,谢倒是谢了,但,也就是谢了而已。 丁意媛热情的笑容却没有因为他的冷淡而有所变化,“宁老师,能帮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而后,眼看着他一进办公室就开始工作,也不再打扰他,一把拉住阮流筝的手,往洗手间跑。 “有事吗?”阮流筝的手都被她拽疼了,客观地说,她对丁意媛为他做的一切挺感动的,大概也只有丁意媛这样高调大胆的性格才会有这样的行为。 丁意媛没给她好脸色,近乎训斥的语气,“阮医生!你能自爱一点吗?现在正是风头上,就因为你和宁老师那张照片,带累了宁老师的名声,让人钻空子说他和女生关系不清不白,知道我为什么找所有人录音就是没找你吗?我怕你没底气啊!如果你为了宁老师好,就请你自爱自重,至少在这个关键时刻离宁老师远点,别时刻缠着他!万一被院领导看见了,我费这么大劲给宁老师洗刷冤屈的事就白做了!” 面对这莫名其妙的指责,阮流筝有点嘀笑皆非,而且丁意媛说话行事的风格一向自我,从不给人说话的余地,所以,阮流筝还来不及开口呢,她又继续说下去了,“还有,阮流筝,实话对你说吧,我已经跟我爸爸坦白了,我喜欢宁老师,让我爸竭尽全力保护他,所以,你不要再妄想了,跟谁在一起对他的前途更有好处,想必你也明白,别拖宁老师后腿了吧!” 说完,丁意媛就扔下她走了,她一个人默默往回走。 她不会缠着他,不会拖他后腿,倒并非为了他的前途。 丁意媛喜欢他,可是却并不懂他,如果他是一个贪慕所谓前途的人,以宁家的家世,他何必来当医生? 今天,医院开始调查整件事的始末,非但有人来科室询问病人和家属,她也被叫去副院办公室问话。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丁意媛的声音了,“爸!我要参加宁老师的课题组!我就要去!” “别闹了,课题是宁至谦自己课题组的事,这种事我也去掺和,不太好吧?”丁副院长的声音响起。 “我不管!我就要参加!阮流筝一个外院的进修生都能参加,我怎么不能参加?”丁意媛不依不饶地。 丁副院长被她缠得没办法,“你先回去,以后再说。” “我不!马上就要开会了!以后再说就迟了!” “迟一次两次也没关系,你先回去,我这有事儿呢!” “爸!反正我要参加,您给我记着!” 丁意媛最终还是出来了,却和门口的阮流筝遇上,冷哼了一声,傲然而去。 阮流筝早已经习惯了她这种态度,只进了办公室,“丁院长,您好,我是阮流筝。” 丁副院长在打量她…… 六年前丁副院长还不是院长,医院这么大,这么多医生,他不可能认识每个医生的老婆,更何况,那时候的宁至谦也没这么大名声,所以,丁副院长是不知道她是宁至谦前妻的。 “你好,请坐。”他一番打量后,道。 他并没有说别的话,只是询问那天打架的情况,她把她所知道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个明白。 “好,我知道了,宁医生的人品我们还是了解并相信的,谢谢你,先回去吧。”丁副院长道。 她觉得丁副院长跟丁意媛的个性完全不像,内敛敦厚得多。不过,这些都跟她没有关系,她只是个小进修生,进修完以后就会离开这里。 她返回科室,课题组会议就要开始了。 他在刻意等着她,见她来,把讲义夹交给她,“走吧。” 她捧着他的东西,像个小跟班一样屁颠屁颠跟着。 第79章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路上遇到丁意媛,丁意媛的目光能把她身上灼出几个洞来…… 对于这种无端惹上的敌意,她也只能暗暗无奈地苦笑。 无暇多想,他走得太快了,多耽搁几步他就要进会议室了,她抱着讲义,没理丁意媛,小跑着赶了上去。 个子高的好处,就是在她不想那么惹眼的时候,可以躲在高个子的后面唐。 进会议室的时候,她的确是这么做的。她偷瞟了一眼参与会议的人员,发现其实基本是北雅的医生,他那句所谓的不限医院,有水分…… 心里咯噔一下,在他身后藏得更深了。 可是,这种时候想要躲起来实在是很幼稚的行为,她能躲得过去吗?只见他身体往旁边一站,她整个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阮医生从今天开始加入我们课题组,大家欢迎。”他一贯清淡柔和的语气。 掌声倒是很热烈,目光也很热烈,她微红了脸,只因这热烈的目光分为两类,一类来自于程医生等值得她和宁至谦关系的人,目光里写着了然两个字,另一类来自不知他俩关系的医生,目光里则写着疑惑。 她微微躬了躬身体,“各位老师,我能参加课题组跟着各位老师学习是我的荣幸,希望老师们多多指教。” 程医生笑了,“别这么客气,阮医生,指教我们不敢当,一起探讨吧!” “坐吧。”他给她指了指座位,就在他身边。 她有些忐忑地坐下,不过,这种不安很快就消失了,因为会议开始,她听得入迷,做笔记也很忙,完全没有时间再去不安。 北雅走在技术最前列,他们作为研究课题的东西自然也是最先进的,既然她已经被他拉进了课题组,就应该像海绵,疯狂地吸收水分才行。 课题会从六点开到八点多,开完天已经黑透了,回办公室换好衣服下班,发现他还没走。 “宁老师,我走了。”她没问他还留下干什么,他还在看病历,许是有事。 “嗯,走吧。”他合上手里的病历,起身。 她愕然,是在等她吗? 这一怔的瞬间,他已经走到面前了。走了几步,发现她还在原地站着,喊道,“走啊!” “……”她默默地跟上。 “饿不饿?”他低头问她。 “还好。”之前开会的时候是有些饿的,现在已经饿过头了。 “没办法,我们医院太忙,正常上班时间完全没办法集中那么多医生开会,只能下班以后,晚班医生值班了才能抽时间集中。”他开会时连续说了好长时间的话,此刻解释着,声音有点哑,可是,莫名地,却更好听了。 “嗯。”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知道自己进课题组有被照顾的原因,她和他好不容易和谐自然的关系又变得有些不自在了。 然后便一直沉默,直到走出住院部,他忽然道,“一起吃饭?” “不了!”她立刻拒绝,而且非常果断,果断得当她对着他那双好看明亮的眼睛时都有些不忍了,于是又解释,“我妈已经做好饭了,还等着我回去吃呢。” “那好吧,等我,我去开车。”他说完就走了,给她留个背影。 连说话的余地都没给她,她除了在原地等他还能怎样? 最后,还是搭他的车回去。 车是从正门开出去的,蔡大妈的儿子已经不在那拉横幅了,这件事要渐渐落下帷幕了吧。 “今天不开心吗?”他问她。 她表现得这么明显吗?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是,至少跟昨晚和早上比,她显得低落很多。可是,她不会承认,“没有,大概是累了吧。” 她闭上眼睛,其实还真的有些累了。 “流筝……” 他叫她的名字,喉音有些嘶哑,闭上眼睛的听的时候沙沙的哑音格外清晰。 “嗯?”她没有睁开眼。 “我把你叫进课题组是存了私心。” 他竟然承认了,而且看穿了她低落的源头…… “可是,也没有违反规定,本来就没有规定我的组只许北雅医生参加。流筝,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就像在爬一座很高很高的山,山顶在哪儿我们根本看不到,也许终我们一生都在攀爬,没有尽头,而你,又比别人晚了很多,和你差不多的,可能已经快爬到半山了,你还才起步,流筝,我想拉你一把,带着你跑,给你助力,给你最好的装备,给你充分的补给,让你用最短的时间赶上他们,甚至赶上我。我说过的,我尽力,你加油,还记得吗?” 记得,怎么不记得呢? 她沉默了好久,才问,“你是为了补偿我吗?仍然觉得对不起我?” 他抿了抿唇,“是。流筝,如果当年不是我自私地在湖畔拦住你,你早已不是现在这样,你会有你自己的生活、事业、婚姻……还有,孩子。” 她眼神一紧,扭头看着他,为什么她觉得他知道她曾经宫外孕的事呢? “是的,我知道了,宫外孕。” 看着他轮廓精致的侧颜,心头的惊诧淡去,浮上的是无奈和叹息。即便是侧面,也能看到他紧锁的眉头,还有他眼里自责的亮光,他那双眼睛啊,只要有内容就会特别亮,无论那内容是悲是喜。 “你啊……”她靠回靠背,看着车外,夜灯连绵,直至很远很远,远到尽头,不知那些点点闪亮的是星星还是灯,“我早说过,都过去了,你是打算把这个十字架背一辈子吗?” 他沉默着,许久,“那就背一辈子吧。” 她苦笑,“何必呢?我不要你这样,你当初嫁给你和离开你都是希望你开心的。” “那就……”他停顿了一瞬,“背到你幸福的时候为止吧。” “我现在就很幸福啊!”说不上为什么,此刻心里有些柔软。 “真的?” “真的。”她无比肯定地点点头。 他唇角微平,“流筝。” “嗯?” “有人曾经跟我说,你的名字很好听。” “……”这个有人,是谁?她瞬间想到的人是苗苗,她记得那个星光漫天的晚上,苗苗的手指拭去她眼角的泪,说她的名字很好听,拥有这么好听名字的人一定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 “流筝。” “嗯?”她倒是觉得,他念着她的名字的时候,更好听一些。 “风筝应该是属于天空的,我曾经强把你拉下来,现在你重新飞翔,我就做一阵风吧,助你飞得更高一些,更远一些。” “哎……”她还是重重地叹息。 “不好吗?”他追问。 “好。”她笑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其实她来北雅进修,就注定借了他的力了,现在就是借多借少的问题,不纠结了吧,既然借了他的力,就尽力做到尽善尽美,不负他的意,别让他丢脸才好。 “想通了?”他问。 她笑了笑,“本来就没什么不通的,我只是怕丢宁老师的脸。” “嗯,那你得努力,如果没学好,在外不得说是我的学生。”他一张严肃脸,说得跟真的似的。 她再次笑了,疲惫感也减少了一些,已经快到家了。 “我已经把PPT发给你了,你今晚整理下提纲,我要看。” 看着他的脸色,她知道这真不是开玩笑的,拢了拢散落的鬓发,笑着长叹,“果然宁老师的学生不好当,我这都快累趴下了!” 他不语,渐渐减速停车,停稳后,才道,“真的很累?” “没有,我开玩笑!这点辛苦都熬不起还能上手术台?我下车了,谢谢你,宁老师,拜拜。”她下车,关门,冲着车里的人挥手。 看着车渐渐驶离,她转身返家,暗暗觉得,这生活怎么好像回到了从前?一路聊天一路回家,不同的是,现在回的是她自己的家。 她笑着摇头,猛然发现家里前院停着一辆车,而且是新车,谁来了? 第80章 撒娇可以 她狐疑着开门进去,里面一片熟悉的欢声笑语,阮朗正坐在爸爸妈妈中间,陪着他们说笑,见她进来,开心地招手,“姐!我回来了!泗” 她莞尔,“就知道是你!只有你回来了才这么闹!” 作为长姐,她对阮朗的疼爱和纵容不亚于父母。 阮朗笑了,把一串车钥匙交给她,“姐,给你。” “你买的车?”阮流筝想起门口那辆新车。 “是啊!送给爸爸的生日礼物!可是爸爸说他用不着,让你开。”阮朗把钥匙塞她手里唐。 “你有这么多钱?”她对车了解不多,但是冲着那个牌子,应该不算便宜。 阮朗吐了吐舌头,“姐,我第一部戏上个月就拍完了,片酬也结了,不过我是新人,片酬低得很,所以,只付了首付……剩下的,姐你先还着按揭呗,等我有钱了再帮你还!” “……”帮她还?“你啊!”她无可奈何地看了阮朗一眼。 裴素芬对阮朗的行为也很有意见,瞪着眼斥责,“你就会欺负你姐!你姐也很不容易你知道吗?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阮朗却嘻嘻一笑,“妈,姐不容易,可姐有姐夫啊!对姐夫来说,这点小钱算什么?” “阮朗!”阮流筝皱眉。 阮朗看在眼里,却不以为意,反笑得更促狭,“姐,别装了,嘻嘻,昨晚你都跟姐夫在一起,还假装什么呀!今天这么晚回来是不是也跟姐夫约会去了?” “胡说!今天我开会!昨晚……” 她还没解释清楚,裴素芬双眼便一亮,抓着流筝的手问,“真的?你跟至谦在一起?” “妈!您别听他瞎说!我真是开会!”她最怕的就是妈妈这样的盘问。 阮朗却笑,“得了,昨晚快半夜了我给你打电话,你们还在一块呢!电话还是姐夫接的!” “……”真不知道阮朗的脑子是怎么想的!她气道,“别胡说八道了,我只是把手机掉在他那了而已!” 阮朗大笑,“你看是吧!掉在他那了!哈哈哈,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姐,其实我们都盼望你跟姐夫和好的,真的,天底下比姐夫更好的男人,我看也是没有了!” “我只是掉在他车上而已!阮朗!你再胡说我揍你啊!”她将手里的钥匙朝阮朗扔过去,作势要打他,转而问裴素芬,“妈,还有饭吃吗?我饿死了!” “有有有!”裴素芬立即去厨房了。 阮流筝瞪了阮朗一眼,不再理他。 阮朗则稳稳抓住了钥匙,冲着她背影吹了声口哨,嘻嘻地笑。 吃完饭她便回了房间,阮朗和爸妈的说笑声隐去,只剩一片安静。 最终,她还是禁不住微笑,不管怎样,家里有了阮朗,又热闹了许多。 她也想下去跟他们一起聊啊,但是宁医生明天要检查她的提纲! 其实,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她写这个提纲,而且还要详尽,不过,老师说的话,她焉敢不听? 坐下来之后,她打开他发给她的PPT,打了个呵欠,喝了两口茶,开始全神贯注地工作。 列提纲不难,可她怕他还要问一些相关的问题,所以,把每一点又好好记了一下之后才算完事,一看时间,已经三点多了。 她立即去睡觉,今晚却是脑袋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她可以开着新车去上班了,不管阮朗怎么皮,有车还是方便很多,就算阮朗不买,过阵子她自己也会买,只是不会像阮朗这么败家,挑好的买! 坐进车里,新车的味道浓浓地包围着她,悬挂的水晶车饰很别致,还嵌着爸爸妈妈的照片,这家伙,昨晚找她要照片是为了这个啊! 车开到半途,却接到宁至谦的电话,一大早地,打电话干什么?问提纲的事吗? “喂,宁老师。”她庆幸自己昨晚熬夜做完了提纲,“作业我已经完成了,到医院就交给你。” “好。”他在那端说,“你已经去医院了吗?” “是的!我在路上了。” “那好,医院见。” 而后,电话就挂断了,她失笑,他还真是逼得紧啊! 她今天出来得很早,原本以为到医院也能早,没想到途中却遇上交通管制,堵了许久的车,她暗暗懊恼没走另一条路,好在堵得时间不是太长,她总算没迟到,而且开去停车的时候,他也刚到,比她先一步停好车,从车里出来。 于是,她是在他的注视下停车的。 车位本来就紧张,她来得又晚,剩下的几个车位全是不怎么好停的,她摆弄了半天,背上都出了一层汗了,还没能把车停好。 她沮丧地咬着唇,看了一眼车前方不远处一直站在那里不动的他。 她停车的技术本来就不怎么好,又好几年没开车了,现下真是给她出难题了! 抹了抹额角的汗,她打算再试一次。 可是,他却朝她走过来了,敲了敲她的车窗。 她红着脸打开车窗,他示意她下车,“我来。” “……”好丢人…… 丢人总比把别人车擦了好! 于是乖乖下车,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他了! 他三两下就把车停了进去,下车,把钥匙还给她,眸色一片清明,“买了新车?” “阮朗买的!”她接过钥匙的时候,脸还是红的,“谢谢你啊!” “这小子,出息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竟有一种长辈赞晚辈的欣慰感。也难怪,毕竟在阮朗成长的过程中,他没少充当家长的角色。 她把打印好的提纲交给他,“我不知道你要电子版的还是打印好的,还是打了一份,如果要电子版我等下再发你。” 他接过,“嗯,我先看看再说。” 又是忙碌的一天,手术,开会,研究手术方案,她希望今天下班不要太迟,因为是爸爸生日。 还好,下午按时下班了!而且明天他居然没有手术!这么说今天稍微跟家里人聚晚一点也没有关系!她开心地换了衣服,准备回家。 他跟她一块走的。 下班时间一样,科室只有这么大,想避开都不可能啊!好在她自己有车了,不必再纠结天天搭他顺风车的问题! “流筝!”他叫她。 “啊?”出电梯以后快步疾走的她不得不回头。拜托,宁老师,还有什么事?她急着回家给爸爸庆祝生日! “你的提纲有点问题。”他清了清嗓子,说。 “啊?”她心头笼上阴云,不会现在要跟她谈提纲吧?“那怎么办?” “我得找时间跟你说说,怕来不及了!”他一脸严肃。 “可是……现在下班了啊!”不是她不敬业啊!是她六年没给爸爸过生日了,她想回家……小心地试探着,“要不……你自己加工一下吧……” 他要的东西,他自己最熟不是吗?她三个小时做的事,他自己没准半个小时就搞定了!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你以为是我要用?” “难……道不是吗?”不是他要用那要她写干嘛? “如果是我自己用根本用不着提纲了。”他道,“是你要用。” “我?”她惊讶极了,同时也一头雾水,“我用来干嘛?” “明天去星沙,跟那边医学院有个课题交流会,你要代表我们做讲座,汇报我们的课题。”他淡然的表情,平稳的语气,好像在说,这台手术,你负责拉钩一样…… 阮流筝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差点失态地抓住他衣服袖子,好在及时打住了,被人勒住了喉咙一般,“宁老师,汇报课题不是拉钩啊,说上就上?我不行啊!” “是啊!”他淡淡的眉眼终于露出点点忧虑,“怎么办呢?” “……”这是承认了她不行!?她立即劝道,“要不,宁老师你自己上吧?好不好?” 她这已经算求他的语气了,好不好三个字无意识地说得软软的。 “不好啊……”他也随之柔软了声音,“不过,今晚还有一个晚上,你可以再准备一下!我帮你。” “……”她头都大了,苦苦哀求,“宁老师,别让我去吧!星沙那边是我母校!谁不知道我资历浅啊!来交流课题的肯定全是我老师!我……宁老师!让我丢人可以!能不能别丢到熟人那儿去?” “只认技术,谁认资历?只要你讲得好,别人就会给你掌声!我第一次做讲座的时候比你还小,而且……是在美国。” “……”在美国!那就是全英文讲的!她抓狂,苦着脸,简直想抓自己头发,“谁跟你比啊!你不是天才吗?”全北雅也就他一个人年纪轻轻各种破格评了主任医师! “好了,撒娇可以,撒完娇还是要好好准备的,机票已经买好了,明早我来接你去机场!”他斩钉截铁的语气,不容置疑。 “……”她的脸顿时红透了!她哪里撒娇了?她哪里有撒娇!她只是在叫苦而已!“不要你接!我自己去!反正是你的研究成果!丢人也是丢你的人!” 豁出去了!大不了今晚不睡! 她脸上红晕未退,却又偏生板着,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犹显娇美,“那,现在你上哪给我讲?” 看来今天爸爸的生日餐是赶不上了!她才不会让他去她家里讲!不想让他知道今天爸爸生日! 他眸光如星,面对她的赌气和娇嗔平静极了,“不急,先回去吃饭吧,晚上再说。” 她听了也没回答他,心里堵着一口气转身就走,走了一截之后,又觉得自己这个态度实在不好,任性了些,他毕竟是为自己好的,想把她的起点托得高高的,一时有些过意不去,想走回去道个歉。 可一想,算了,脾气都已经发了,再道歉也没什么意义,谁让他不经自己同意就擅做决定呢?还把机票都给买了!至少得提前一点通知她,让她多点时间准备吧?咦?他怎么买的机票?还留着她的身份证号吗?哦,对,没准那些乱七八糟各种证上有呢! 不过,总算还能回去赶上饭,嗯,这样也行,先吃饭,然后像那晚一样他打电话给她讲也是可以的! 她上了车,起步,开动。 他在她后面不紧不慢地出来的,车开过他身边时,她还涨红着脸哼了一句,嗖地从他旁边擦过去了。 回到家,心情瞬间变好。 阮朗这家伙还是挺有心,家里布置得很漂亮很应景,还放着欢快的音乐,一片祝寿的景象。 她一进门,裴素芬就迎上来了,笑嘻嘻地迎着她,眼神却往她身后看。 第81章 你想吃? “妈,您看什么呢?”她关上门,问道。 “哦!没什么!没什么!”裴素芬笑道,“我看看你的车,第一天开出去还好好的不?” “哪能不好啊?我的技术……”她刚刚想说自己技术不错,以让妈妈放心,可一想起早上停车时的尴尬就不那么底气足了,笑了笑,“我的技术还是没问题的。泗” 裴素芬见门已关上,便没再说什么唐。 阮朗陪着阮建忠在沙发上看电视,两人也是往流筝身后看了看。 流筝没留意这些,只一眼看到餐厅的菜都已经上桌了,看来是等着她呢,笑着对阮建忠道,“爸爸,生日快乐。” “谢谢闺女儿。”阮建忠儿女绕膝,呵呵笑着,很是开心。 “爸妈,阮朗,吃饭了吧!”她唤道。 裴素芬却接道,“等等!再等等!” “还等?”阮流筝往厨房走去,“还有什么菜没好吗?我来帮忙。” “是是是!”裴素芬忙道,“还有个汤!我来吧!” 母女俩都去了厨房。 汤煲里热气腾腾,果然还煲着一锅汤。 “妈,还有什么菜要炒?我来吧。”阮流筝打开龙头洗手。 “没有了!你去外面休息看电视吧!累了一天了在家就不要瞎忙乎了!”裴素芬驱赶着她。 她笑了笑,“妈,不累,今天不是爸爸生日吗?我也尽尽孝道!”说着开始收拾厨房,准备碗筷。 “你啊!太懂事了些,阮朗就太不懂事了!”裴素芬怜爱地看着女儿,“筝儿,有件事跟你说下。” “什么事儿啊?” “阮朗买的那辆车,我跟你爸爸商量过了,剩下的钱我和你爸去还清,不用你还贷了。” “妈!这怎么行!”阮流筝一听立马反对,“你们俩那几个养老钱,哪能都拿出来呢?说了我还就我还!妈,你们千万别!” 裴素芬一笑,慈爱地看着她,“傻女儿,爸爸妈妈的还不是你们的?难道我们还能带进棺材里去?爸爸妈妈对你愧疚着呢。你是家里的老大,从小就吃亏些,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着弟弟,偏我们家里又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只能给你们这样的生活,你从小节俭,又给家里争气,长这么大生怕给我们增加负担,性子又傲,这些年存了点钱也很不容易,不能就这样都花了,倒是爸爸妈妈,一辈子总有点积蓄的,反正是要给你们的,早给晚给不是一回事?就是积蓄不多,不能给你们别人那样奢侈的生活,委屈你了。” “妈,您别这么说,我从来没觉得当你们的女儿辛苦委屈,我觉得很幸福,妈妈……”她是个极感性的人,最听不得这些话,听着眼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 裴素芬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来,“筝儿,我们在胡同里那旧房子,上半年我和你爸把它给卖了,虽然小,但是那个地段,现在也能值点儿钱,车贷我和你爸今天已经去全部还完了,剩下的你拿着。” “妈!您还真还了啊?”阮流筝惊道。 “还了!这个你拿着。”裴素芬把卡塞进她口袋里。 阮流筝赶紧拿出来,“妈,这个我不能要,您自己拿着。” “筝儿!”裴素芬按住了她的手,“拿着!我跟你爸收着心里不踏实呢!我们年纪大了,特别是你爸,身体也不太好,万一哪天突然就起不来了,你还得四处去找这张卡,干脆你收着,阮朗是个大手大脚的,我不放心他,你来管着这个家才好。” “妈,今天爸的大好日子,您尽说这些干嘛呀!”听着这些话就让她心里泛酸。 裴素芬笑了笑,“说说又不会真说坏了,你拿着,我就不说了!” 看着妈妈固执的表情,阮流筝也知道,再拒绝也是不行的了,于是收了,想着自己也就是代为保管而已。 她把碗筷洗好,发现汤煲里的汤早就是保温状态了,不由叫裴素芬,“妈,这汤早就好了呀!还不开始吃饭?” 裴素芬眼神有些躲闪,“好了?哦,再等等……等一下……” “还等谁?”话一说完,她就想到了什么,心里一紧,回头问,“妈,您是不是……” 她正是想问,是不是叫了其他人!至于这其他人是谁,不言而喻了!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门铃就响了。 裴素芬一喜,“来了来了!”立即赶去开门去了。 谁来了?她有种强烈的预感…… 随即跟着裴素芬出去,只见门开,某人果然站在门口! 她看了阮朗和爸爸一眼,阮朗嘿嘿一笑,“不是我通知的!” 裴素芬却只顾着迎他进来,还吩咐,“阮朗,倒水啊!” “哎!好叻!”阮朗大声应道。 唯独她,站在原处,看着门口人,咬唇不语。 他倒是不急着进来,先叫了声“妈”,然后有冲着阮建忠道,“爸,您来看看,这个东西可还成?” “什么东西啊?”虽然阮建忠不像裴素芬那样,对他的欢喜表现得如此明显,但也看出来很高兴,起身走到门口去了。 阮流筝一时好奇,也跟了去,只见前院里摆着一整棵树干。 爸爸闲暇爱摆弄这些玩意儿,雕雕刻刻的,雕个茶盘,做个摆件,磨个手串什么的,有时候也拿去出/售,但她不懂这个,也分不清木头的好坏,平素爸爸自己玩的都是寻常木头,可他弄来的,又还是一整棵,想必不便宜。 果然,听得爸爸大叹一声,“哎哟,至谦啊!你这上哪儿弄这一整棵上好的崖柏啊?” “朋友那弄的,您看着还行吧?有没有坑我?”他立在一边问。 阮建忠细细看了看,伸出手指头来,“如果不超过这个数,就没坑你。” “那还好,只要是好货就行,我就怕人欺我这个外行!爸,生日快乐!”他眼里浮出欢喜来,大约也是看到阮建忠对这崖柏的喜欢。 从这对话里,阮流筝便听出来这崖柏他是费了工夫才弄到的,绝不是朋友那里弄来的,否则他怎么会说怕人欺他外行?他的朋友她清楚,待他都是特别实的人。 这么贵的东西,虽然是送给爸爸的,可她心里还是觉得有压力,沉沉的。 阮建忠守着崖柏舍不得离开,足见欢喜程度,只是一直在念,“至谦,你有心了,就是太破费了!这么贵的东西,我怎么受得起?” “爸!东西再贵,它就是个物件,就是用来消遣的,没什么受不受啊!您是行家,它在您手里变成艺术品,也不用明珠暗投,您玩得开心,流筝也高兴,那就值了。”他劝说着,总算提起流筝这两个字。 从他来到家门口,他就一直是全家的中心,没人注意到流筝的存在,他的目光也始终没落在她身上,好像在表明他是为了这根木头来的,又不是为她!现在终于有人注意她了!可是,她并没有那么高兴啊! 一家人的生日聚会,来个前夫,是很尴尬的事情,难道不是吗? 她转身进了厨房,把汤煲里的汤盛出来,准备张罗吃饭,没理他。 裴素芬在门口笑着招呼,“至谦,还有他爸,先吃了饭再研究这块木头吧!” “对对对!”阮建忠忙道,“至谦,先进去吃饭!” 原本并不知道他要来,所以阮流筝只备了四副碗筷的,他们进来时,桌上就只摆了四副。 她一时也忘了这回事,等她端着汤碗出来时,他已经坐下了,四副碗筷分配完毕,她自己没份儿…… 不过大家都发现了这个问题,他倒是反应最快的那个,立即把自己的给她。 她还没接呢,阮建忠和裴素芬就连忙道,“不用给她,她自己去拿!” 他将碗放在她面前,起了身,“爸妈,我去拿吧!” 阮朗这时候也笑了,“嗨,都是自己人,推来推去客气什么呀!姐夫自己去拿呗,又不是找不到!” “是啊!我自己去,流筝你坐!”他说完去厨房了。 裴素芬做了一个敲阮朗脑袋的动作,“胡说八道!至谦是客人!” 转眼,他拿碗回来了,在她身边坐下,反正六人餐桌,就只她身边有空位,不是左边就是右边…… 阮朗拿了一瓶酒出来,“爸,姐夫,今天这日子喝点儿助助兴吧。” 如果说她好不容易才接受了他继续喊她父母爸妈,现在阮朗当着她的面叫他姐夫,她就接受无能了!但总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大呼小叫吵起来,也不能制造不愉快,只好拿眼瞪阮朗。 阮朗嘻嘻一笑,“姐姐瞪我干嘛?不让喝啊?姐夫你喝不喝啊?” “……”阮流筝无语,她瞪他不是因为管着宁至谦不喝酒好吗?当即沉了脸,“阮朗你消停点!爸爸是不能喝酒的!” 阮朗甚是无趣,“哎,家里有个医生姐姐就是这点不好,这不能那不能,生活没一点乐趣了!” “阮朗,你姐说得没错,要不喝点红酒吧!”他出来打圆场。 阮朗却扁扁嘴,“你什么时候说我姐错过?” 阮流筝就知道!今天他既然来了,少不了这样的场面!她左瞪右瞪对阮朗都没用,决定脸皮厚点吧,吃饭就行,懒得理! 裴素芬却是赞成这个提议的,“就喝红酒,你爸不能喝,至谦也不是喝酒的人,喝点红酒助助兴就好了!” “好叻!”阮朗换了红酒来,先给阮建忠和裴素芬斟上,再给宁至谦,斟酒的时候还笑,“姐夫,你好像的确酒量不太好,有一回喝醉了还记得吗?今天喝红酒不会醉吧?” “不会,没关系!”他任阮朗给他斟了酒。 当阮朗要给她也倒酒的时候,他却开口阻止了,“阮朗,你姐不能喝,等下她还有任务呢!” “任务?什么任务?”阮朗大感兴趣。 “不用你管!总之是工作!”她再次瞪了阮朗一眼。 接下来的时间,宾主尽欢啊,除了她…… 三个男人又是谈笑风生又是敬酒干杯的,开心极了,裴素芬则只顾着给他布菜,她完全成了被忽视的角落。 她并不介意被忽视,恰恰她还不想被关注,只是妈妈的偏爱表现得太明显啊!他碗里已经堆不下菜了好吗?她眼睁睁地看着妈妈还在不断往上堆,简直无语了。 她的眼神却被他发现了,他放下杯子里,眸子里流光一般,“你想吃?” 她瞟他一眼,顿时转开了眼,“不吃!” 心里却在哀叹,男人真的不能喝酒,尤其像他这样的人,好似喝下去所有酒液的颜色全部融进他眼睛里,光影淙淙,只看一眼,就醉得人心慌意摇。 他却拿起筷子,将他碗里的匀了一半给她,声音也如被酒液滋润着,“吃吧,你一晚上都在盯我的碗,自己都没吃了。” 她的脸哄地燃烧了,这语气,如果他不是喝了酒,她一定会认定为,这就是传说中的宠溺。 第82章 我以为你知道 她心中暗叹,他的声音一贯都这么轻柔好听,喝了酒自然更透着迷蒙。 “我吃饱了。”她放下碗筷,“你们自己吃吧,我上去复习功课。” “复习功课?复习什么功课?”裴素芬不明白缤。 他在一旁帮她解释,“妈,我明天带流筝去星沙市学术交流,她还有功课没完成。坼” “这样啊!”裴素芬眼睛笑眯,“那快去快去!至谦可是首屈一指的专家,你跟着他去别给他丢人。” 阮流筝不由羞恼,妈妈这胳膊肘往外拐可拐得真彻底! “这人啊,只怕丢定了!”她悠悠地留下一句,上楼去了。 嘴上虽如此说,可她却怎么会允许自己丢人?一回房间,就打开PPT,开始对着课题资料认真准备,明天,决不允许自己失败。 看了一会儿之后,估计着楼下应该吃完了,起身下楼想帮妈妈收拾,一顿大餐之后的残局收拾起来也不容易,今天做这顿饭妈妈估计就累着了。 然而,当她到楼下以后,发现已经收拾好了,而且是他帮着妈妈收拾的…… 裴素芬正给他拿纸擦手。 哦,不,还有阮朗居然也帮了忙,竟然全是他们两个做的,裴素芬吃了饭之后倒是全程休息。 吃完饭帮忙做家事他不是第一次,但如今他不是女婿身份了,她也忘了他的习惯。 “至谦啊,只有你能喊动阮朗。”裴素芬虽然是叹息,却透着欣喜,看着他,全是丈母娘看女婿的满意。 难怪家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能帮着洗碗了,确是他的功劳。 她完全能想象他是怎么如同家长一般指挥着阮朗做家事的,阮朗这个主,还真是只有他能当。 不管怎样,阮流筝还是有些感动,他终归是当得起这个好字的,不过,也仅仅只能是感动了…… “至谦,你今天喝了酒,可不能开车了,就在家睡吧!”裴素芬道。 陷在感动情绪里的阮流筝顿时将所谓的感动尽数抛掉,她怎么忘记了这茬儿!否则一定不准他们喝酒的!留前夫在家里睡?这叫什么事儿啊? “妈!”她冲了上去,“明天还去星沙呢,他行李都没收拾,资料也没准备好,怎么可能留下?”她宁可送他回去一趟! 他抬眼看着她,双眸还浸润在红酒里,“先去看看你的讲座准备得怎么样。” “……”哎,这是正事儿啊! 她没说话,转身上楼。 “这丫头,这脾气真是……”裴素芬念叨着自己女儿。 他倒是仅仅看了下她的背影,征询裴素芬的意见,“妈,那我……” “你上去吧!上去吧!”裴素芬大大方方地挥了挥手。 阮流筝坐在椅子上,门开着,他一步一步走进来,每走近一步,她的心就紧一分,脸也红一分。 这是她的房间,和楼下客厅不同,房间总有些私密性的,而且,他们没离婚前回娘家住的就是这间房,睡的也是房间里这张床,突然这么靠近,她觉得很是别扭。 他自己拿了张凳子来,坐在她旁边,“来,我看看。” 虽然他说话的时候会有淡淡的红酒味飘过来,但他的语气却是十分镇定和严肃的,严肃到她为自己突突乱跳的心而羞耻,明明人家是抱着认真的治学态度来的,她自己想多了。 如此一来,她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小气了些,但一想,他到底是前夫啊,这般出入他们家到底有些奇怪…… 她内心纠结着,他见她不说话,却是以为她还在生气,“几年不见,果然脾气是见长了。” “……”这话还真是没说错,至少她从前是半点也舍不得给他脸色看的,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里,只是被他这么一说破,反倒少了那些纠结,和他争锋对上了,“几年不见,倒是学会骗人了!” “我什么时候骗人了?”他看着她。 “你分明就要来我们家,还装作跟我各自回家是什么意思?”她想起自己在医院里和他那段对话,觉得自己有点傻。 “我并不是假装跟你各自回家,我不是要去取那根崖柏吗?”他耐心地向她解释。 “那我在医院一天你都没说要来我家啊?”她除了上洗手间,无时不刻不是跟他在一起的! 他看着她,柔声道,“我以为你知道。每年二老生日我都来的。” “……”她无话可说了,心里某个地方柔软得发疼,为了抵触这种酸软,她将鼠标朝他一扔,“开始吧!” 滥好人!心里还腹诽了一句。你的手机提醒该删除了! 他握着鼠标,又道,“流筝,别人都说,女婿就是半子,现在我不是二老女婿了,难得他们待我如初,我便把自己当做他们半个儿子,你不要多想。” “我没多想……”她命令自己将热乎乎软绵绵的心思冷却下来,硬下来。 “嗯。”他开始重新理线索,比她之前的细致许多,弄好以后,他让她试讲。 两个小时的讲座,她感觉比论文答辩难多了,论文答辩好歹有那么长时间准备,而且是她自己写的东西,好在她有一些临床经验,那几个病例的分析还算顺利,只是他的理论部分有点生硬。 她是个对自己要求的严格的人,不会允许自己有纰漏,而他却是个完美主义者,在学术和专业问题上,无论对他自己还是对别人都严格到变/态,所以,可见她是没法轻松过关的。 到最后,她有些扛不住了,毕竟连续几个晚上都是三四点睡,她一边在桌子底下掐自己大腿,一边打着呵欠继续。 “你先看着,我去给你倒杯茶来。”他说,起身离开。 她看了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又是三点了啊…… 打了个呵欠,对自己说,先趴一会儿,等他倒了茶上来再继续,然后,便是无尽的黑夜了…… 她是被闹钟叫醒的,而不是他。 当她迷迷糊糊关掉闹钟的时候还不知自己在何时何地。 她是趴在桌上睡着的,等着他倒了茶来以后叫醒他,可是,他并没有叫…… 然后,她现在是睡在床上的…… 她怎么来的? 这是个问题…… 起床,书桌上,电脑已经关掉了,当然,也不是她关的。 键盘下压着一张纸,上面龙飞凤舞的是她熟悉的字体:流筝,我回家了,明早我来接你。至谦。 他还是回去了。 他是一个自律的人,她就知道。 他来祝寿,是有礼,他不留宿,是有度。所以其实该做的和不该做的,他都分得清清楚楚的,她实在是多虑了。 至谦。 她的手指在这两个字上滑过。 手机响,她接听,彼端传来他的声音,“流筝?起床了?” “嗯。” “我从家里出来了,你准备一下,到时候我就不进来了,你出来,我们直接走。” “好。” “嗯,那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宁老师。”挂断电话,她右手的拇指还压在至谦两个字上。 至谦?宁老师。 因为只去一个晚上,所以没什么可带的,她飞快整理好了行李,尤其要紧的,是要带齐资料。 当她出家门的时候,发现他的车已经来了,她上车,有些忐忑,昨晚不小心睡着了,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把讲座内容都忘记了?原本就不是百分百熟练啊! 她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宁老师,你说我昨晚算不算过关了呀?我现在觉得自己全部忘光了!” 他却根本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她,“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去星沙?” “……”这个还用问吗?于是她很诚挚地道谢,“我知道你想给我更高的起点,更多的机会,谢谢你。” 然而,没想到,他却一副非常轻松愉快的表情,“你不是说想吃星沙的臭豆腐糖油粑粑炒血鸭吗?” 她瞪大了眼睛,“你是带我去吃喝玩乐的啊?” “嗯。”他点点头,“如果 讲座讲得好就奖励你吃,还可以再加一份麻辣小龙虾!” 第83章 你不是我想要的他 她忍不住噗嗤一笑。 她当然明白他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带她去吃,可是,他这么一说,再想想星沙火/辣的味道,紧张感倒是消除了不少。 她从包里把昨晚他重新整理过的提纲拿出来复习,一叠打印好的A4纸,她早上放进包里的,展开,一张小纸条掉了下来,是他写的那张,她夹在提纲里一起放进来了戛。 纸条掉落在她脚边,至谦两个字尤其显眼窒。 深秋的阳光,一大早就明媚得不像话,车行驶在别墅区,道路两旁的银杏树已被这秋日阳光染得黄澄澄的,偶尔一片落下,落在他车窗挡风玻璃上,就像在玻璃上贴了个心形。 无端的,竟然想起最初那些暗恋的时光了,记忆里的每一天都是这么阳光明媚的,空气里全是紫藤花的香味,校刊、黑板、海报、各种光荣榜,无论在哪里,他的名字永远都闪着金光,她一眼就能从诸多人名中找到,然后心跳,满足,微笑。 时光从来都是美好的,并不曾辜负谁啊! 她拾起纸条,塞进包里,就像拾起了玻璃窗上那一片银杏叶,它跟当年燕园里的银杏叶并没有什么不同吧,时间这个神奇的东西,珍藏着它,也重绘了它的脉络,重画了它的骨。 低头默读着提纲,阳光透过车窗洒在纸面上,有一些刺眼,可内心却渐渐平静下来,一个一个字,一段一段话在头脑里越来越清晰。 她想,她可以。 交流会是下午两点半开始,她还有一个上午时间准备,所以从车上开始,到乘飞机,她全程都是在复习,至少在脑海里把讲座过了两遍,她才如释重负,应该没有问题了。 而此时,已经快到星沙了。 他一直安静地存在于她旁边,不曾打扰过她,此刻才开始说话,“有信心了?” “嗯!”她点点头,笑。 他温和的眼神,欲言又止。 她不觉诧异,“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等下再说吧。”他恢复了严肃的样子。 听他这么说,她也没放在心上。 落地,去酒店,种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毕竟在这里六年,如同她的第二故乡了。 两人房间相邻,他先送她进的房间,在房间里查看了一圈后问她,“觉得还行吗?” “行,挺好的!”舒适的大床,有办公室,有会客厅,有吧台,两个卫生间,房间里摆放了绿植,还有一个小的跑步机。一个晚上而已,她还能觉得不行?这房间绝对不是医院给的标准,他自己垫钱的吧?还是他一贯的风格,对她,真是挑剔不出毛病的周到。 她是可以住小房间吃路边摊的人,他从来就不知道,或者是知道却刻意给她最好,若是从前,她会这么叹怀,但现在不是从前,她没有要求。 “先把东西整理一下,马上出去吃东西。”他放下房卡,“房卡在这,出去记得带。” “好。”提起吃东西,她很开心,他在车上提到的那些,她还真的有些想念。 十分钟后,两人离开酒店。 “去哪?现在可是你给我当向导。”他站在星沙的阳光下问她。 和北京的空气不同。北方干燥的秋燥在这边一点也感觉不到,就算温度比北方要高,空气里却湿润润的,很舒服。 “真的跟我去吃啊?我喜欢的你可能不习惯呢!”在这个大街小巷都飘着臭豆腐香的城市里,在她看来,真正有地方特色的好吃的不在他去的那个层次。 “真的去,走吧。该怎么去?出租?还是公交?”站在酒店大堂里,他问她。 “……”还公交!他这辈子坐过公交吗?看来他是诚心听她的安排了,“打车吧。” 她不会真的带他去搭公交。 他居然看穿了她的心思,“不必顾虑我!我还是坐过公交的,刚去国外还没来得及买车的时候。所以,你以前是怎样的,我们今天就怎样。” “那我以前是骑车啊!”骑自行车,对当时的她来说,是个健身又省钱的交通方式。 她看了下时间,才十点多,眼睛一亮,“我们骑车吧!沿着江边骑一程!”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吗?我只知道这个。”他问,眼底浅浅秋日的颜色。 “对啊!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晚上还会有烟火呢!我看看今天有没有!呀,刚好是今天!”可转瞬,她眼睛里的亮光却瞬间灰暗了下来,“算了,我说着玩的,也没自行车啊。” “等等。”他拿出手机,“我打个电话。” 说完去一旁打电话了,阮流筝不知他给谁打,只好在原地等。 不一会儿,他走了回来,“先在大堂咖啡座坐一会儿吧,十分钟以后送车来。” “你……你真的弄了自行车来?”她想了想,“你不会是电话订购了新车吧?”以他粪土金钱的作风,不是没有可能啊!可是,为了一次突然兴起的骑车而如此铺张浪费,她心里会不安的! “没有!等等吧。”他领着她入了咖啡座。 十几分钟以后,果然有人送了自行车来,人家跟他握手的时候,眼神不断瞟向他身后的她,她倒是对这个人有点印象,好像是医学院的老师。 那人走后,他和她一人推了辆自行车。 “走吧,医学院学生那儿借来的车,行吗?”他问。 “行!先骑一圈去吃饭,晚上再去看烟火。”她兴奋地道,说完觉得自己造次了,这次是来开会的,她尽想着玩了,而且还自作主张安排活动,人家不一定愿意去呢,可是她说了想去的话,他一定回去的,但这样,不好。 果然,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好,听你的。” “……”有求必应。他真的可以当神坛上的菩萨了。 他先骑上车走的,上车的姿势轻盈优美,好看极了。 她就不明白了,这个人有没有一点不那么擅长,做起来比较挫的事啊? 骑了一截的他,回头喊她,“快上车啊!傻乎乎的!” “……”傻乎乎的…… 和他比,她的确显得有点傻乎乎的!有的人生来就是让人自惭形秽的。 她骑上车去追他。 从酒店到江边,不过二十来分钟的路程。 阳光,江滨,少年。 洲上公园里已是满园橘红,远山为伴,江水环绕,行走在雅致蜿蜒的小径,阮流筝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他今天原本穿的是一件藏蓝色夹克,非常成熟,成熟到是诸多中年教授大叔的标配,纵然穿在他身上赋予了这件衣服不一样的挺拔俊秀气质,但衣服的年龄标志在那,她想他是为了这个学术会刻意扮老的。 此时两人骑车都骑热了,他脱去了外套,搁在车把手上,只穿一件白衬衫,半靠在自行车上,顿时,那个校园里清秀美好的少年又回来了,唯一不同的,是浅锁的眉,凝着淡淡忧郁气质。 他的目光绕着远处的山,眼前的水,还有公园里满园橘红一周,最后落在她身上,轻声问她,“流筝,你从前经常来这里吗?” “没有,偶尔吧,学习还是很忙的。”江风一吹,她的发丝凌乱,尽数糊在她脸上。 她有些忙乱地抓着自己那不听话的头发,刚理好一把,另一把又跑了出来。 忽然,头上多了另一双手的触摸。 她愣住,而后那双手轻柔穿过她的发,于乱风之中把她的头发尽数拢在了一起。 “有皮筋吗?”风过处,他的声音被风吹得微微地颤。 她心里某个地方也微微地颤,他却已经看见她手腕上的皮筋了,捋下来,给她把头发绑好。 她的手腕僵住,腕子上一圈,好似火烧一般,大约,她的脸也跟火烧一般吧。 曾几何时,他也这般耐心地帮她绑过头发,那是她赖着他绑的时候。 外科医生的手都很巧,没有什么做不了的,他给她缝扣子,最后打结的时候会像打外科手术结那样,如同挽花一般,很是好看。 那时,她想提醒他,缝衣服打结不是这么打的,可是又贪恋他打结时好看的样子,便不说了,只是扣子掉了或者别的需要缝补的时候总是叫他。 他什么都会去做,只要她 说。 她心里的爱情有着具体的样子,她便照着她想要的样子去指挥他画出来,他听她的话,一笔一笔照着她说的去画,只是,画得出框架,画不出心。 短短数秒,他给她绑好了头发,过往如电,在她心中一闪而过。 她想说,你不是我要的他,不要再给我绑发。 他却说,“好了。” 她抬起眸,和他的眼睛相对,那一刻,仍信,万山红遍,不及你眼中秋色一点。 远山横黛在你眼中。 层林尽染在你眼中。 碧江秋影在你眼中…… 却原来,不是你的眼里有世界,而是我的世界里只有你。 心底淡淡地,想要疏远,她抹了抹头发,低声道,“走吧,吃饭去,下午别迟到了。” 晚上的烟火,还是不看了吧…… 带着他去了自己从前和同学聚餐时会去的餐厅,平民化的价格,地道的本地特色。 只有两个人,考虑到他不能吃辣椒,把菜单给他,“你来点吧。” 他从头到尾翻阅了一遍,指着图片问她,“是这个吗?爆炒血鸭?” “嗯。”这家的血鸭特别好吃,也特别辣。 “那就这个,还有这是口味虾吧?”他一口纯正的京普。 “是!来我们这必点这道菜!”服务员给这个明显的外地人介绍。 “你还想吃什么?”他问她。 她摇摇头,“我可以了,你点两个你吃的菜。” 他了解她的个性,索性问服务员,“你们这儿招牌菜还有哪些?介绍一下。” 服务员噼里啪啦介绍了一大通。 他于是又点了好几个菜,她赶紧叫停,“点这么多浪费啊!我来做主吧!来一个白辣椒炒扑豆角,这个是他们这特有的,我们那边吃不到,再来一个粉蒸肉,一个蔬菜汤吧。” 他完全不吃辣,服务员给他介绍的全是辣的,他还一个劲点,是不想要他的胃了吗?所以给他点了两个菜,最后交代服务员别做得太辣。 “你们店没有臭豆腐什么的?”他翻遍了菜单没找到。 “没有,这些外面很多小店都有。”服务员给他指了指。 “好的,谢谢,那上菜吧。”他把菜单交给服务员,对阮流筝道,“你在这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第84章 不再想念了 他是去买臭豆腐和糖油粑粑的。 当他一手一盒捧着进来的时候,阮流筝只觉得无奈,他大可不必这样。 不过,还是很捧场地给了他笑脸戛。 他各尝了一块,便停下了,她问他味道如何的时候,他说了个中规中矩的评价,“不错。窒” 她知道这不错的意思,是一般,并没有得到他特别的钟爱。她笑笑,可以自己一个人独享了。 不过,那些菜他倒是挺爱吃的,口味重,尤其咸、辣,吃得他胃口大开,比平常多吃了一碗饭。 吃完之后他看着她,眉目间透着诧异,“这么开胃口的菜,按理你在这边六年应该胖了才是,怎么还是这么瘦?” “我减肥啊!”她开玩笑地说。 他却是认真了,打量着她,“你不用减啊!现在挺好,而且……” 而且什么,他不说了,她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呢,他却点点头,“反正挺好的。” 她发现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欲言又止了,于是想起了早上他说的那句等会儿再说,“你早上想跟我说什么不说了?” “哦!”他也猛然想起的样子,“你不说我还忘了。是这样,你的讲座结束以后,还会有一个现场提问的环节……” “……”她顿时石化了,“宁老师,你确定你不是在坑我?” 讲座还好,是死的,可现场提问是活的啊! 他招手叫来服务员买单,然后带着情绪低落到极点的她回酒店稍作休息。 “流筝,回房间躺一躺,养养神,时间到我来叫你。”在她房间门口,他如是跟她说。 从餐厅到酒店,她已经郁闷得一个字也没说过,听他这么说,颇为恼他什么事都不跟自己提早商量,于是没理他,打开门就进去了,并且砰地把门关上,给了他一个闭门羹。 他在外看着紧闭的房门,默然不语,自己也回房间了。 交流会场。 阮流筝保守地估计,这会场也有大几百人,大多数都比她和宁至谦年龄大,等候的时候,她一颗心砰砰直跳。 他大概也看出她的紧张,靠近她,在她耳边低声嘱咐,“别害怕,上去讲就行了,那个现场提问环节……” 他不提现场提问还好,提起来她就郁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禁止他再往下说。 他闭了嘴,眼神迷一样有光彩,“这脾气还真是……简直就不认识了。” 他总是当她好脾气是吗?可以任他搓扁搓圆? “那个现场提问……” 他再次提及,结果台上主持人已经在请北雅医院阮流筝老师上台了,他话没能说完,她便离开了座位,还带着些愤然。 虽然她对“老师”这个词愧不敢当,讲座还是很成功的,毕竟充分准备过,站上台后进入状态,讲得非常流利,加上她临场发挥的一些小幽默,倒是赢得许多次掌声。 目光不经意扫过他的脸,在他脸上捕捉到赞许的微笑。 他竟然笑了,虽然那笑容浅得几乎抓不到。 虽然仍然对他有气,可是她不是不懂事的人,北雅神外在微创手术方面的成果和技术,她一个刚刚来医院的进修生不可能就这样据为己有,最后自然强调了整个课题组,尤其提到了组长宁至谦老师。 对于接下来的现场提问环节,她可就真的没底了,心里正惶惶的,支持人把宁老师请了上来,然后才开始的提问。 原来提问是他自己亲自上场的! 岂有此理,又哄她玩儿! 可似乎并没有要她下台的意思,而是主办方又拿了张椅子来,让她和他坐一起。 提问的环节大概进行了四十分钟,场面主要由他在掌控。她觉得他真的是个神奇的存在,对她肚里的货有几斤几两竟然清清楚楚,人家提的问题,他回答了大部分还有一部分是他让她来答的,而那些问题又恰巧是她会的…… 最后,整个讲座在热烈的掌声中结束,她完完全全松了口气。 主办方安排了会议餐,走出大厅,正准备和他一起下楼跟大家去吃饭,却在电梯口遭到好几个人的围拥,而且,当中一人手里,还拿着一束玫瑰花。 “流筝!”几个人异口同声地欢呼。 “呀,是你们啊!”正是她读研时的几个同学,三个男生,两个女生,全都留在了医学院附属医院的,其中四个刚刚博士毕业了。 “流筝,你真棒啊!今天的讲座讲得真好!”女生小妍拥抱了她。 “不是,是我们课题组集体的成果。”在同学面前更不敢厚颜无耻地将成果据为己有。 “流筝,走,一起聚聚去!”小妍挽住了她,“要给面子啊,我们五个可只有周周是神外的,我们其余四个跟专业没关系,专程换了班来和阮老师见面的!” 叫周周的男孩正是捧玫瑰花那位,此时把花捧到她面前。 其余三个同学大笑,“流筝,你走了之后,我们周博士可是每天以泪洗面呢!” 阮流筝笑了笑,“别开玩笑了!” 被大家叫做周周的周博士的确曾对她表示过好感,但是,没有感觉不是?而且她也没打算在星沙安家,所以完全没有故事。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把花塞到阮流筝怀里,拉着她就要走,她想起了宁至谦,“等等,我得跟我们老师说一声。” 他们才想起这位神外领域里鼎鼎有名的宁老师,一个个都回头问候,“宁老师好。” “你们好。”他也态度温和。 “宁老师。”阮流筝抱着花,又还抱着讲义,“我就不去聚餐了,跟朋友聚聚,这个你帮我拿回去吧。”她把讲义给他。 “什么时候结束?”他目光依然亲和,顺手接了她给他的东西。 “不知道!”她回头问小妍,“还有什么活动吗?” “嗯,先吃饭啊,然后去看烟火去,今天正好是放烟火的时间,看完之后去唱K吧!很久没好好玩一玩了!” 她想了想,“可能要十二点左右回酒店了。” 他点点头,“去吧,别喝酒。” “好!”她欢快地答应了,挽着小妍走了。 没走多远,便听见身后有个女声在喊,“宁至谦。” 她回头一看,一个面目姣好,烫着栗色卷发的女人走到了他身边。 这个女人她也认识,附属医院神外的,好像是她念研二的时候从美国回来的,咦,刚好跟他回国的时间一致啊! 电梯来了,小妍拽着她进了电梯,叹道,“你们宁老师那一批人都特别厉害,你能跟着他学,实在是太幸运了。” “什么叫一批啊?”阮流筝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刚才那个卷发的啊!是你们宁老师在美国的同学吧!回来后在附院特别牛的,你忘记了,还老说跟北雅宁一刀、中山的谁谁谁,总之各省大医院的领头人物是同学,可我觉得你们宁老师比她牛多了。” “嗨,这牛不牛的又没有标准,还不是一样的做手术!”电梯到一楼,她和小妍互挽着,出去。 跟这五个同学饱餐了一顿怀旧餐,比中午吃的那顿还过瘾,然后学大学生那样散步去看烟花,走到的时候,正好赶上。 这是她第二次在星沙看烟花呢,第一次是刚来上学的时候,那会儿他在美国,她一个人骑车来到这里,漫天火树银花的时候,很想很想他。 时间真的很神奇,六年过去,如今的他就在这城里,和她之间的距离不过数公里,站在璀璨夺目的烟花底下,看着那些星星点点的火花一点点盛开坠落,她却是不那么想他了。 真的。想念是种能将心肺都纠缠起来的情感,现在她没有那种感觉了。 无可否认,他那么优秀,那么好,在她心里,她依然是爱他的,但是,她不再想念他了。 “哎!那不是你们宁老师啊?快看!”小妍捅了捅她。 她回头,的确是他,还穿着那件藏青色的外套,这么深的颜色融在黑暗里,他还能那么显眼,那也全靠他的颜值和气质了,而他的身边,站着之前那个卷发女人。 - - - 题外话 - - - 关于星沙这个地方,是吉祥编造的啊,并非长沙市的星沙区,早知道就另外编个名字了…… 还有亲问,流筝不是去英国念书的吗?亲亲,改文了,全文都重新修改过,可能有的亲没注意通知…… 第85章 给宁想找个妈妈 “哎!你们宁老师是不是跟她有点儿什么关系?”小妍冲着她挤眼睛,暧/昧的神情很是明显。 “我不清楚。”她笑了笑。六年不见,他的感情世界她一点儿也不明了,别人都说他不曾恋爱没有女友,但他内心怎样,很难捉摸透。 不过,如果有女人和他情投意合,她却是为他开心的,他工作那么忙,的确该有一个人照顾他,照顾宁想了。 这种心理,好像又回到十八岁的时候了,他依然是她心中最亮的星,是她努力前行的方向,甚至,很有可能在她有生之年都再也遇不到比他更好的人,可是,却不再想拥有他戛。 星星,是用来瞭望的吧。 “难说哦!”小妍道,“她的仰慕者还是挺多的,人也骄傲,虽然离过婚,但平时从不把那些追求者放在眼里,居然能陪你们宁老师来看烟花,不简单呢!” 其他人也加入到八卦的队伍,“不过,你们宁老师那么帅,怎么还是单身呢?按理喜欢他的人也该一大堆才是。” 她只能装傻地笑,“我也不知道,我才去北雅几个月而已。” 寥寥数语,再回眸间,那人已不见了踪影。 于是不再回头,也不再追寻,只跟同学一起,随着那烟花盛放而赞叹。 “流筝!拍几张照片啊!”同学举起手机,连续几张自拍合影。 “流筝!给你拍单人的!看这里!” “流筝,摆个POSE好不好?噘个嘴啊!” 她无奈,尽管觉得一个像她这样的大龄女还撅嘴卖萌,实在有点忸怩,但又拗不过她们,只好听话。 “OK,晚上再发给你!”小妍做了个OK的手势。 烟花只有20分钟时间,放完后人群便散了,约好的,一起去唱K。 她十七岁以后的生涯里,前七八年围着一个人转,后五六年围着书本和病人转,这样出来放松的时候很少。虽然不善于唱,但却乐于听,这样的晚上还是度过得很愉快的。 周周博士倒是邀请她唱情歌对唱,可是,除了那些很老很老的歌,她会唱的实在有限,她会的周博士不会,最后只好作罢,大家一起唱了一首集体大合唱终场。 回酒店的时候比预期时间早,才十一点不到,她拒绝了周博士的相送,自己打了车回去。 好巧,刚走到房间门口,隔壁房间的门开了,那位卷发老师从里面出来,发丝和衣服都有些乱。 避免不了的面对面,那人冲阮流筝一笑,“小阮。” 阮流筝点点头,也回之以微笑,“老师好。” 然后,她进房,她离开。仅此而已。 如果说她没揣测这个女人这么晚从宁至谦房里出来是干了什么,那是假话,可是,不管做了什么,她都没有理由也不会去干涉。 所以,进房间之后,只是脱了衣服,进浴室洗澡。 出来刚换上睡衣,她手机就响了。 一看,是他。 这么晚找她?有事? 接听,他的声音近在耳侧,“流筝?快结束了吗?” “已经结束了,我到酒店了。”她一手整理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说。 “回来了?那行。”话音刚落,那边传来东西掉在地上清脆的声音。 “怎么回事?”她不禁问。 “我想倒杯水,杯子掉了。” 尽管他声音很轻,可是阮流筝却听得他气息有些不稳。 职业敏/感让她觉得不对劲,她蹙眉,“你怎么了?” “我……不舒服。”他在那端犹豫着,终于说了。 “不舒服?要不要我过来看看?”在她的印象里,他从来就没生过病! “嗯……”很低的一声。 她拿着手机穿着睡衣就过去了。 敲了敲门,他从里面把门打开。 灯光较暗,看不出他脸上脸色如何,但能起来开门,应该不至于太糟糕吧? “你赶紧躺着去!到底哪儿不舒服呀?刚才你那同学在这的时候怎么不让她看看?”她一眼看见地上的碎玻璃,蹲下来捡,“你先躺着,我把玻璃捡一下,别割到脚。” 他没说话,回床上躺着去了。 捡完玻璃后,给他倒了一杯温水,送到他面前,“怎么不舒服了?” 他喝了一小口,“胃疼。” “吃辣椒吃太多了吧!”还是有些心疼的,他的胃,一直都由她宝贝着的,她走了之后,也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照看好。 “嗯,中午就有点,但还好,晚上的菜比中午的更辣。”他修长的手指握着玻璃水杯,玻璃折射的缘故,显得手指有些苍白。 “你啊!胃疼还去看烟花!”她不禁嘀咕。 他微怔,“你看见我了?” “长得那么美不被看见都难!”她瞪了他一眼,“吃过药了吗?”她记得,他有随身携带胃药的习惯。 “嗯,刚才疼得特别厉害的时候吃了,现在稍微好些了。”他放下杯子,但眉头皱得很紧,额头上渗着汗珠,看来还相当难受。 阮流筝沉着脸,咬着唇,心里在天人交战:这样子的他,到底管不管他?管不管他? 最后,一把拉过他手腕,在他内关穴熟练地按了起来。 熟练,是因为这是她曾经专门找中医学的! 她曾经的宝啊,年纪轻轻受着胃病的苦,看着他病痛的时候难受却又偏偏逞强忍着的样子,特意去医学部找中医学艺穴道按摩手法,减轻他的痛苦,然后又食疗加保养的,给他调理了一年才渐渐好了,如今又被他自己折腾坏了吗? 想着,心中便气愤起来,手法不自主加重,越来越重! 他凝眉看着她,她这么小的个子,再用力自然也是按不疼他的,只不过,她这咬牙切齿的样子…… “你这是……有多恨我啊?”他忍不住道,“借机报仇呢?” “你想多了!”她板着脸,冲着他一顿训斥,“我只是恨一个病人不懂得珍惜自己的身体!宁至谦!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多辛苦才把你的胃调好?每天早上四点钟起来亲自给你熬粥!专门找中医死皮赖脸求着人家收我为徒教我手法!四处找专家要中医养生方子!每天给你按摩完一圈累得一身大汗!你以为你那一年病好得特别容易是吗?你丫自己也是医生!就这么践踏医生的劳动成果啊?我又当医生又当特护兼营养师按摩师我容易吗?”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大名:宁至谦,可是她在气头上一时忽略了,想起的却是他这胃病再犯也是中午陪自己吃辣椒有关,心里这口气虽然下不来,不免也有些内疚,语气缓了些,却仍不免抱怨,“你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都当爸爸了,能顾着自己点吗?不能吃辣椒就别吃辣椒,我也不是非吃不可的!这么折腾自己是存心让人心里不好受呢?” 一边数落一边把内关穴给按完了,转而掀起了他的睡袍,于他膝下三寸去找足三里。 他看着她,轻道,“不是吃辣椒的原因,早就不好了,在美国的时候就开始不时犯病了。” 废话!在美国脱离了她的照顾,天天啃汉堡吃炸鸡的,还不按时!肯定不好了! 她终究叹了一声,边按边说,“你啊,你要想着,你的胃不仅仅是你自己的!是属于神外的,属于病人的!你说你万一哪天在手术台上痛得受不了怎么办?” “我知道,我平时还是挺注意的,也不常常犯,疼起来吃一粒药就好了的,今天是特别了些……”他紧蹙的眉头在她按摩的过程中略略松了些许,声音愈加柔和了。 特别了些还不是因为吃辣太多…… 她咬了咬唇瓣,“还是怪我,明天不许吃辣了。” “没那么娇贵的……” 他还想解释一两句,结果刚开口,就被她生气地打断了。 “你还说!你啊!连宁想都不如了!难怪宁想要在你车里放饼干!我真是可怜宁想!小小年纪为你这老爸操碎了心!”想起那晚在宁家宁想给他盖被子的情形,心中酸软,小男人照顾大男人,这父子俩平时的生活是怎样的啊? 他没说话,闭上了眼睛养神,过了一会儿,道,“我来之前,宁想知道我跟你一块儿,问我可以不可以转告你,他很想很想你,但是他怕还没到最 想的时候,所以没给你打电话。” “……”宁想这孩子,说出来的话每次都让她心疼,可是,她终究不是他的妈妈,他不能把满腔情感都放在她身上,想起刚刚那个女人,她一时兴起,不由问,“你有没有想过要给宁想找个妈妈?你身边也需要一个女人来照顾你们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男人了,伯母精力有限啊。” 他沉默了一会儿,“想过。” “那是……”她不知道该怎么问了。是没有合适的?还是仍然忘不了? 她不清楚他是否听懂了她这欲语还休的话,却听得他问,“你觉得刚刚那个女医生怎么样?” “我怎么知道?”这种问题问她?难道不是怪怪的吗? “说说你的看法!” 好吧,既然要她说,那她就说真话了,“这要看情况了,最重要的是你喜不喜欢她,如果喜欢,那就另当别论,喜欢了什么都是好的,没有二话可说,如果不喜欢……我就觉得她不是你的最佳选择。你想想啊,你本来就忙对不对?你需要的是一个能照顾你和儿子的人,能把时间和精力用在家庭的人,结果你找来一个更忙的,值一次晚班48小时不见人影的,合适吗?而且又还在异地,找来不如不找呢!” “所以,你认为我们神外医生的最佳伴侣不是医生?”他问。 “是啊!最好是空闲时间多一点的,对你来说,对方愿意放弃工作,当全职太太是最好的。”就像她当初一样,全心全意照顾他,可是,那不是把另一个女人变成第二个她了吗?对女人来说太不公平!然而,人好像都是自私的,她肯定是站在他的角度为他着想,希望别人全心全意为他付出。 老实说,和前夫谈这个问题心里还是有点酸酸的,毕竟她不是圣人,不过,她不是不想再拥有他了吗? “那你呢?你也希望找一个这样的人?”他的声音再度响起。 她缓缓点头,站直了身体,足三里按完,绕到床侧,解开他睡衣带子,按在了他肚脐上。 按下去之前,并没有想太多,作为医生,首先是病人,然后才是男女,可是,手心贴在他紧实的小腹上时,莫名地却想起了一些不该想的画面,一时,手便黏在了他小腹上一般,揉不开了…… 第86章 你不同意啊 她该怎么做下去? 再往下指尖就是毛茸茸的触感了,而事实上,裤头的边已经遮挡不住那些往外冒的调皮小东西…… 她是一个成熟的医生,不应该在面对病人时有别样想法,轮转的时候可是什么科室都待过的,什么没见过?但病人是他,情况就不同了…戛… 她觉得这个时候她应该保持镇定,就像对待一个病人那样来对待他才行,不然就会显得自己心虚了窒。 所以,尽管心里在打鼓,脸上也开始发烧了,可还是假装镇定地继续按下去。 按着按着,却感觉到他小腹有一股力量在对抗她,这样她没法按了呀?于是轻轻拍了拍,“别用力,放松啊!” 他听话地放松了些,可过一会儿,这股力又出现了。 “你能好好的吗?”她埋怨了一句。 忽的,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别按了……”他说。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下意识往他腹下一看,脸烧得火红,立刻住了手。 手腕还在他手里握着,他轻咳了一声,倒是镇定自若,“好多了。” 她用力把手腕抽回来,恼羞成怒,“你是医生!这点觉悟都没有!怎么给广大医学生当导师的?” 他躺在床上,眉头还是蹙着,有条不紊地把睡袍整理好,拉过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身体。 阮流筝转过身,暗暗咬牙,这种姿态,说得好听叫波澜不惊,说得不好叫臭不要脸! 当然,她还不至于认为这是他情难自禁,只不过欲难自禁而已,生理的反应跟感情完全是两码事,当初她和他还在婚姻期的时候,他的生理需求还少了吗? 既然能硬起来了,就证明不痛了吧?!她拿上手机,飞快往外走,“我走了!” 他没说话。 忍不住回头一看,他也看着她,眼睛里润泽一片。 想到他适才疼出了一身大汗,又担心他就这么躺着会感冒,心下终是不忍,走了回来,“到底还疼不疼啊?不疼就去洗澡!别胃疼没好还感冒!” 他只是躺着,摇摇头,眼睛水雾朦胧的,唇色异常鲜红,“不想去。” 见鬼的!她竟然觉得他这个样子像极了古言小说里那些精雕玉琢惹人疼爱的小受!哪里还有半点宁一刀的风骨! 看他那神情,的确还是疼得厉害,不然不会这副样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认命地去浴室给他打了一盆热水来,用热毛巾给他擦身,当然,语气里没有半分温柔不说,还近似于粗暴。 “好了!翻身!”她皱着眉头给他擦完前胸,轻吼。 他闷声不语,侧了身让她擦背,擦完又躺着。 “睡袍穿好!被子盖好!”刚擦完之后身上凉飕飕的,更要注意暖和!她没好气地瞪着他,直到他按照她说的做完之后,她才返回浴室去。 再回去,发现他安安静静地躺着,闭着眼睛在睡觉。 不再打扰他,可是也不放心离开,于是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看手机。 “你这个态度的医生,如果我是病人早投诉了。”忽的,床上传来他的话语。 她一愣,抬头看他,只见他仍然闭着眼睛,神情倒是很严肃。 一回想,真的觉得自己刚才态度很不好,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成这样的呢?她从前照顾他的时候可真是极尽温柔,唯恐碰疼了他。这一想,还真发现自己这段时间在他面前变得越来越不懂得收敛,气性儿也的确越来越大,难怪他那天还说,这脾气,他都快不认识了。 她分析了一下,觉得大概是因为自己从前太在乎那段婚姻了吧,只想让他开心,只想好好呵护他们的婚姻,现在不需要维护那段关系了,自然也就不需要事事这么小心了。 不过,他现在是她老师,自己这么对他好像是有点过分,也亏得他是个品性正直的人,否则,说不定就得罪他了。 可是,不管怎样,她也贴身照顾他一番了吧?就算态度不好,他也没必要用投诉两个字来压着她吧? 于是瞟了他一眼,“既然觉得我态度不好,那你就不该让刚刚你那同学走啊?没准你对她态度好点,她今晚伺候得比我周到多了,说不定全方位!” 然后,他又不说话了。 她心底哼了哼,腹诽,没准儿你那斗志昂扬的问题也得到解决了!当然,这句话是不敢说出口的,默默低头继续看手机,小妍正好把之前的照片发过来。 她一张一张翻看着,没想到烟火下拍照还挺漂亮,虽然充当背景的人有点儿多,可小妍的图修得好,漫天烟火,芸芸众生,还是挺有意境的。 可这张是怎么回事? 她盯着眼前这张照片呆住了。 这也太巧合!太有艺术感了吧? 就是她侧着脸撅嘴那张单人照啊!为什么人群里出现了他的脸?!鹤立鸡群似的比周围人都高出一截!重点是,这是个什么角度?他明明跟她隔了很远,可是小妍这照片拍出来的效果,却好像她的嘴正好亲在他脸上一样! 她在网上看到过这种类型的照片,比如正好有人用手指捏住了天边的月亮,她也曾想过,这种照片怎么拍的,拍得太有趣了,没想到小妍竟然给她拍出这样一张来! “在看什么?” 大概她愣愣的表情有点傻,引起了他的注意。 她立即把相册给关了,“没什么!你好好睡你的觉!” “给我换杯热水,想喝水。”他道。 她放下手机起身,可一想,他有偷/窥她相册的前科,还是把手机拿在手里妥当,所以,带着手机去倒水了。 待他喝完水,她看了下时间,已经过零点了,不禁打了个呵欠,把灯调暗了,“你睡吧,我等你不疼了,睡安稳了再过去。” 她想着,怎么说他也吃药了,药效没那么快,但再过一个小时也差不多了的,所以,回到沙发上坐下,懒懒地靠着,用手机看下新闻。 可能是这几天太累的缘故,下午讲座又全身紧绷,现在完成了任务,格外觉得累,靠在沙发上不断打呵欠,不多时,竟然睡着了。 于是,醒来又是第二天了,被剃须刀嗡嗡的声音给吵醒的…… 再一次的,初醒的她脑袋里一片迷茫。 她又睡在床上! 房间里有剃须刀的声音! 所以,她昨天是睡在他床上? 那他在哪里睡的?! 她双手抓着被子边缘,完全不用看也深信自己的睡衣还穿在身上,他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做出不该做的事,但是,清早起来躺在前夫床上这种事,是不是太荒唐了? 正在纠结,有人走近了,也发现了她已经醒来,跟她打招呼,“醒了?” 她脸色绯红,一双眼睛水亮水亮地,嗔他一眼,“以后我睡着了麻烦你叫醒我好吗?” 这种一睡着打雷也不醒的毛病,她真该改了!小时候妈妈就说,像她这样只要一睡着就睡得这么死的,被人偷走都不知道。想不到妈妈竟然一言成谶,这连着都被搬两回了…… 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很正常了,脸色还不错,唇色也没昨晚那么红,回到了平日里宁一刀淡淡的样子,看也没看她,说了句,“放心,我睡会客厅沙发了。” “……”这么直接干嘛!说得好像她想多了似的。 自觉很没面子,从被子里爬出来,直接往自己房间跑,刚打开门,突然想起自己出来的时候太着急没带房卡,顿时蔫了。 “怎么了?房卡没带?”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要不要这么洞察一切啊? 她无力地点点头。 于是他打客房部电话,让服务员送房卡来。 阮流筝觉得自己尴尬得要钻地缝了! 服务员的房卡自然是送到他房间来的,倒是挺负责,还和她对资料,问她身份证号码,直到她报出的信息和服务员手里的一致时,才给她开门,开门时那眼神,好像在说,既然这样你们还开两个房干嘛? 她除了能瞪他还能干什么?都是他的错! “换衣服,吃早餐去!别迟到!”他对她的瞪眼熟视无睹,催促。 她不敢耽 搁,交流会要开两天的,今天是另外两家医院做讲座,她只好收起怨念的眼神,匆忙洗漱。 她以为是去酒店餐厅吃早餐,没想到他又带她下楼,还逛进了酒店旁的一条小巷子,里面满巷子都是当地人在吃早餐,米粉店一家挨着一家。 “喂!你怎么找到的这个地方?”她不禁问道。 他朝着人最多的那家走去,“昨天你不是跟同学玩去了吗?我四处逛逛,逛到这里。” “……”四处逛?“和你那女同学逛的吧?” “嗯。”他竟然还这么耿直地承认了…… “她喜欢你!?”大清早的,八卦一下,顺便报复今早被服务员眼神藐视的仇。 “嗯。” 还是这么耿直!耿直得让人都接不下去了! 一直走到粉店门口,她恁是没有憋出一句话来回应,觉得好像无论说什么都会显得她这个前妻还在意似的。 当她打定主意不说了的时候,他忽然说道,“你不是不同意吗?” “……”什么不同意?她脑子里转了几个弯才明白,他是说她不同意他跟那个女同学在一起……不禁扁嘴,“你跟谁在一起关我什么事!” “你要吃哪一种?”他站在价目表前问她。 话题跳得好快…… 她快速扫了一眼,“香菜牛肉米粉!不,还是白辣椒炒肉的!” “到底哪种?” “鱼粉吧……” 这回轮到他瞪她了。 “算了!就鱼粉!”她确定,然后找座儿,等。 最后,服务员端来三碗…… 香菜牛肉、白辣椒炒肉、鱼粉,全有。 “你喂猪吗?”她震惊了,从来没见过人这么吃的。 他看了她一眼,“我不介意。” “……”他不介意喂猪?所以她骂自己是猪? “吃吧,每天早上吃一种肯定不行了,我们听完下午的讲座就要回去,能吃多少吃多少,每种尝一点吧。” “……浪费可耻啊!宁大少爷!”这种土豪作风真的不值得推崇。 “不会,每一种匀一半给我。” “……”再次震惊,原来他什么都没点。如果她不是他前妻,一定会被他感动,真的,这个人的好,有时候好到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尤其对她,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一如既往,只要她想要的,他一定会满足。 “别瞪我!先匀给我你再放辣椒。”他找服务员多要了三只空碗。 她眼角居然湿了,“宁老师,以你对我的这份态度随便去对待另一个女孩,宁想早有妈妈了。” 他看她一眼,“我又没吃三碗米粉。” “……”什么意思?她眼中一片迷茫。 “吃饱撑的啊!” 第87章 爸爸变乖了,妈妈能原谅他吗 这话听在耳里,阮流筝是怔了一怔的。 的确,吃饱撑了才会对人这么好。他这辈子大概不会再对其他女人这么好了,她也不希望,不是因为其它,而是因为这样他太累。 未来的那个人,不管是她的,还是他的,都是让人温暖,让人享受,让人开怀大笑的人吧,他不要再这么苦下去了…… 后来听讲座,再次遇到了那个卷发医生,会议餐的时候,她还坐在宁至谦身边,当然,阮流筝坐在他另一侧,也是这时,阮流筝才算真正认识了她,姓尹,阮流筝客气地叫她尹老师戛。 在她和宁至谦离开星沙之前,尹老师还来送他们,并且赠给他们好些当地土特产。 一个大美女,提着那么多东西来送人,在阮流筝看来,拒绝都不好意思,毕竟那么重,好意思让人家再带回去? 不知道宁至谦是怎么想的,反正收了。 可收了就收了吧,居然转手就交给她,“尹老师带给我们课题组的,你记得明天带到办公室给大家尝尝。” “……”好吧,她是任劳任怨鞍前马后的小助手,她认了,可人家尹老师分明是送给他的嘛…… 大家不是硕士就是博士,一个个的高智商,宁老师是什么意思,也心知肚明了,总之尹老师的笑容是有些勉强的。 而她这个小助手还陪着笑脸跟尹老师说谢谢,真是老师的风流账还要她这个学生来配合买单…… 登机,回京。 飞机抵达北京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没想到温宜竟然带着宁想来接机。 “妈妈……”宁想这个小肉团子一见她就滚了过来,往她怀里冲。 结果,半途,被人给拦截了,揪住了小衣领。 “爸爸!”宁想笑嘻嘻地,抱住宁至谦的腿。 “这么晚怎么还出来?明天不是要上幼儿园吗?”他拎着宁想的衣领问。 宁想左挣扎右挣扎,逃不过他的掌控,最后妥协,扁扁嘴,“我想来接爸爸,很久没见爸爸了……”说着,眼睛却不停瞟向阮流筝。 宁至谦当然知道他的小心思,没揭穿他,松开了手,宁想着才得以顺利牵住阮流筝的手,一脸笑容地用脸颊贴着她的手背,甜甜地叫着,“妈妈。” “宁想乖。”她另一只手摸摸他的头,对于这个天然如此依恋自己的小家伙心里总是柔软的。 而后和温宜打招呼,“伯母好。” “回来了,辛苦了,走吧,车等着呢。”温宜也冲她温和地笑。 因为宁至谦自己的车就停在机场,所以回去的时候,温宜和司机坐一辆车,阮流筝还是坐他的车,当然,多了一个宁想,宁想无论如何都要蹭爸爸的车,尽管宁至谦以自己的车没有安全座椅而严肃地表示不允许,但看见宁想怯怯的表情,大家都心软了。 “我抱着吧。”阮流筝不忍心把紧紧依着的小家伙给推开。 温宜也说,满四岁了,没关系了。 宁至谦这才终于答应了。 宁想很乖巧地牵着阮流筝的手,“谢谢妈妈。” “走吧,上车了。”她笑笑。 宁想爬上车,从小书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软乎乎的小身体靠在阮流筝身上,在她耳边悄声说,“妈妈,您帮我填下这个。” 阮流筝诧异,这是个什么东西啊? 再一细看,竟然是记录宁至谦每天日常的小本子,而且已经记了很厚一叠了。 “为什么要写这个?”她问宁想。 宁想却指着本子,“妈妈,您写。”末了,又贴着她耳朵道,“妈妈,先写,想想等下告诉您。” 阮流筝以为是幼儿园布置的作业,于是认真帮他填好这两天宁至谦在星沙的作息,比如,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睡觉,一日三餐的时间。 宁想能力有限,还不能所有内容有汉字写出来,有的就画了画儿,看起来特别可爱。 最有意思的是,还做了重点框,内容是爸爸不能吃,然后画了辣椒、冰淇淋等等对胃有刺激的东西,每一副画底下画了个框,要打勾打叉。 阮流筝想了想,决定实事求是,在辣椒那一项下面打了勾。 填完之后把本子还给宁想,宁想看完,小脸整个耷拉下来,要哭了的表情。 “怎么了?想想?”她不明白,有这么严重吗? 宁想摇摇头,看着前面开车的爸爸,不肯说,默默把小本子放进小书包。 是因为担心爸爸吃辣椒胃疼吗?阮流筝猜测着,低声道歉,“对不起啊,想想,是我带爸爸去吃辣椒的,我不对,以后不会了。” 宁想却再次摇头,“男子汉大丈夫,自己做事自己当,不能怪女孩子。” “……”这么小,就自己做事自己当,也家教也太严厉了,看了眼前面开车的人,低声问,“是爸爸教的?” 宁想用力点头。 原来宁想还真是因为这个不高兴,而且这之后的情绪都兴奋不起来了,只是乖乖地依在她身边。这让阮流筝有些不知所措。 后来,阮流筝到家了,拍拍低落的宁想,“宁想,我下车了,拜拜。” 宁想却对宁至谦道,“爸爸,我下去跟妈妈说句话。” 说完,跟着阮流筝下了车。 拉着阮流筝的衣角,宁想低着头叫她,“妈妈……” 她一笑,蹲下来,抚着他的小脑袋,“宁想是有事要跟我说吗?” “妈妈……”宁想小嘴扁了扁,“我让爸爸重新开始表现好,成不成?” 阮流筝不懂他的意思,“宁想在说什么?可以说得明白一点吗?” “我问过爸爸,爸爸和妈妈为什么要离婚,爸爸说是因为他不乖。妈妈,我想让爸爸乖一点。老师说,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那知错就改也是好爸爸呀,妈妈,等爸爸变乖了,您就会原谅他的吗?”宁想很是认真的表情。 “所以你就把爸爸的生活都记下来?”她惊讶极了,同时也心疼极了,小孩子的思维到底简单,可是却又很有心。 “嗯。”宁想点着头,“幼儿园也让家长记小朋友的呀,老师要我们养成好的习惯,做个好孩子,爸爸说,他也要做个好爸爸。小朋友表现好,老师一个星期发一颗星星,爸爸表现好,我也给爸爸发星星,等爸爸有这么多这么多星星的时候,他就变成乖爸爸了!妈妈就能回家了对不对?” “……”她怔然,“这是想想自己的想法吗?” “嗯。”宁想点头,神情低落下去,“这个星期爸爸都快得星星了,吃了辣椒……” 看来宁至谦是真的不知道他儿子给他集星星的目的是换妈妈,大概以为是儿子的游戏吧。 “想想,爸爸一直都很乖,他没有不好,他是个好爸爸,也是好医生呢,你忘记了吗?”她给不了宁想这个回家的承诺,可是又无法看着宁想难过。 “那为什么爸爸妈妈要离婚?”宁想眨巴着眼睛问。 她很想把车里那个人拉出来虐三遍啊!宁想这些问题怎么轮到她来回答了! 心里虽然在咆哮,但是面对宁想却只能温柔温柔再温柔,“宁想,这个问题很复杂,想想长大了就会明白的,可是,这并不代表爸爸不好,他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也是最爱你的人之一,至于我,虽然没跟你们住在一起,可是也很爱宁想的。” 这话如果是大人听,真的透着十足的虚伪,因为在今年之前,她还根本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儿子”在,更谈不上“爱”他,但是小孩子听了却很满足,宁想的眼睛在黑夜里和他的一样闪着光,“真的吗?妈妈?” “真的。”她只能点头。 “妈妈……”宁想抱住她,软乎乎的脸蛋贴着她的,“妈妈,想想也很爱很爱你。” 她轻轻抱住他,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宁想真乖。” “嗯,妈妈,想想回家了,妈妈晚安。”宁想撅起小嘴,在她脸上也亲了亲,“妈妈,想想要做乖孩子,想想回自己座位了,妈妈,拜拜。” 说完,挥着小手,跑回温宜车上自己的座位了。 阮流筝脸上良久还残存着宁想亲在自己脸上的感觉,这个孩子,也算是和她有缘,但这份缘分究竟会在生活里带来怎样的变化,还真的无法估计…… 第88章 有一个秘密只有我和你知道 医院。 一大早,阮流筝就已经浸泡在丁意媛怨愤的眼神里,大概已经知道她和宁老师去星沙的事了,这是瞒不住的,这周还要开课题会,她和宁至谦要传达交流会的内容,当然,宁老师又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她这个小跟班。 查房之前,她再次被丁意媛单独叫到了一边戛。 “阮流筝,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宁老师会把你叫进课题组?为什么带你去星沙?”丁意媛素来都是这样的直脾气,有什么说什么窒。 这个问题真的让她很为难,难道要她说,因为她是他的前妻,他对她充满愧疚,所以才扶她一把吗? 她没有义务向一个并不熟悉的人做出这种私人答复,面对丁意媛的咄咄逼人,只是谨慎地回答,“大概是因为我曾经在神外待了一年多,还算有些临床经验吧。” “得了!”丁意媛嗤之以鼻,“你一个硕士生居然还自以为了不起了!拜托,你看看北雅神外,清一色的博士啊!真不知道你是靠什么上位的!” 这一回丁意媛鄙视了她之后居然没有马上走人,阮流筝第一次有时间反驳,也谈不上反驳,只不过摆明自己的态度而已,“没错,我只是一个硕士生,在北雅根本没有位置,也就谈不上什么上位了。我来自西城医院,我们医院没有北雅这么高大上,能有机会来北雅学习,是西城医院对我的栽培,更因为这个机会难得,所以我比旁人更加珍惜,更加努力,仅此而已。” 丁意媛听了“哟”地一声,“得了,别把自己说得这么高尚!当我不知道呢?不过,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也许你听了就可以放下幻想了,宁老师没有你想的那么好,离过婚的,还有一个儿子呢!你想当后妈吗?就算你想当,也不一定能过人家儿子那一关,后妈难着呢!” “……”呃,说得好像丁意媛自己当后妈就一定能过关一样。 不过,她不需要就这个问题再跟丁意媛讨论了,因为她看见她们谈论的男主角走来了,就在丁意媛身后不远的地方。 她嘻嘻笑了笑,“对啊,宁老师没那么好,我早知道了!我跟他是校友啊,你忘记了?道听途说的,听到好多传闻呢。” “什……什么传闻?”丁意媛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宁老师已经停住了脚步,远远看着她,也听着她说话。 她咳咳两声,故作神秘,“这是秘密哦,你千万别告诉别人。我听说宁老师已经离婚五六年了,这五六年里既没交女朋友,也没什么绯闻,这……” 丁意媛脸一白,“什么意思?” 她瞟了眼丁意媛身后的宁老师,愈加做出一番神秘的样子,“这个……就不用我明说了吧?你想想啊,宁老师那么优秀的人,他前妻还要跟他离婚?” 丁意媛猛地抓住他手腕,“你的意思是……他生理上……” “咳咳,我没说,我什么都没说……”她拉下丁意媛的手。 “你说清楚啊,到底是不举还是同?”丁意媛声音骤然大了起来,“咱们都是医学生,别这么遮遮掩掩的好不好?不举的话就去看男科好了!有病好好治呗!” 阮流筝的笑憋得很痛苦,对她拱手,“不是!不是!小声点!小声点!千万别乱说啊!” 说完准备从丁意媛身边开溜。 丁意媛哪里会放过她,转身大喊,“阮流筝,你给我站……” “站住”两字还没说出来,看见了宁老师,丁意媛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宁……宁老师,是她说的……” 阮流筝一脸无辜,“我说什么了?我说宁老师对前妻念念不忘,情深意重啊!所以他才五六年都没女朋友。” 嗯!认真脸! 认真脸的内里却是有点泛酸的内心,念念不忘?情深意重?笑话罢了,但是,当她能够把过去当做一个笑话来讲的时候,是不是代表那真的已经只是一个笑话了呢? 丁意媛气坏了,“阮流筝,你耍我!?” 宁老师脸色阴沉,“准备查房!” 丁意媛气恼地横了阮流筝一眼,气冲冲地走了。 她低眉顺眼的,也准备跟着丁意媛闪人,却被人拎住了后衣领,就像宁想被拎着那样。 “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她把衣领从他手里解救出来。 “出息啊!”他柔柔的一句,“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 “……”她一直是这样的,跟他在一起生活的时候不也经常无厘头想逗他笑吗?只不过,不曾把她放在心上的人,怎么会留意? “你说我对前妻念念不忘,情深意重?” 分明是轻柔的声音,该当如沐春风才是啊,为什么阮流筝感觉到了冬天的气息。 “这个……我随便说说的,帮你解决麻烦啊,丁意媛……呃,你也看得出来了,当然,如果你觉得她是个合适的人选,我再帮你去澄清就是了。”她捧着记录本,很小心地说。 “不必了!”他说。 “那……我走了,准备查房了……”她再次开溜。 走了两步,听得身后某人叫她,“流筝。” “啊?”抱紧了记录本,有种不祥的预感。 脚步声靠近她身边,同时,耳边“阴风阵阵”,“有一个秘密只有我和你知道。” “什么……秘密?” “你说呢?”他往前走去,边走边扔下一句,“不过,我不介意你告诉别人。” “……”她一个人在原地凌乱了好久。秘密?只有他和她知道的?她提及秘密这个词的时候,正是丁意媛猜他不举的时候,也是这个时候她千叮万嘱不让丁意媛告诉别人,所以,他说的秘密就是,其实他不但不是不举,还很威武?然后,还不介意她告诉别人? 她脑子里打了无数个惊叹号! 玩火必自焚! “还不来查房!”他已经走出好远了,传来他的一声呵斥。 她立马抱着记录本屁颠屁颠地追了上去。 前夫,真是个尴尬的词,尤其还要谈及某个秘密问题的时候…… 原本以为追上去以后面对他,她还会继续尴尬的,可是,她想多了,宁老师一本正经领着一堆人去查房时,好像什么秘密也没说过一样。 她也稳定了心神,认认真真做记录。 46床的病人本周手术,是她主刀,已经研究过了,翼点入路,病人和家属都和紧张,问了她许多的问题,她一一详细地解答,并宽抚了一番病人。 15床蔡大妈,由于一再拒绝手术,手术时间拖延下来,而且今早一大早来上班,还听说她前两天闹着要出院。 前两天她和宁至谦在星沙,对于这边的情况完全不了解,只知道蔡大妈的儿子已经因为聚众闹事且影响大而被拘留,至于宁至谦告他造谣和侵犯名誉权已经递交了起诉书还没开庭。 走进病房的时候,发现蔡大妈身边有两个女人,一个是蔡大妈儿媳妇,另一个则是一个陌生女人。 一见他们进来,蔡大妈儿媳就过来哀求了,哪里还有那天嚣张跋扈的气焰。 “宁医生,宁医生啊,您是好人啊!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过我们家那位吧!他被抓起来了,要坐牢……”说着来抓他的衣袖求情。 宁至谦倒是好脾气地忍了,“你好,你可能弄错了,拘留不是坐牢,还有,他是被执法部门带走了,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一个医生,只会治病救人,没有权力干涉执法部门执法。” 那女人还拉着他不放,丁意媛火了,“麻烦你让让行吗?我们是来查房的,不是来处理纠纷的,你有什么意见,直接去找医院办公室好了,不要挡着我们给病人看病,治病是人命关天的事,耽误了你负责啊?” 这时,另一个女人把蔡大妈媳妇拉开了,“行了!丢人还丢得不够啊?让医生过来给妈瞧病吧!” 她也叫妈?难道是蔡大妈女儿? 第89章 宁医生的脾气 蔡大妈儿媳被人这么一呵斥,撒泼的性子又上来了,“我知道你记恨磊子,巴不得他蹲在里面永远不出来了!” 原来蔡大妈的儿子叫磊子。 另一女人却只是横了她一眼,“你给我消停点!是” “娟子!我是你嫂子!你就这么跟嫂子说话的?”蔡大妈儿媳怒气冲冲把女人扯到一边。 原来这女人真是蔡大妈的女儿堕。 娟子的眼神却很冷,说出来的话也很无情,“你配吗?” 大妈儿媳被激怒了,“你就惦记着那点钱!不就几个钱嘛?至于让磊子蹲牢房吗?你们还是兄妹呢!讲不讲兄妹感情?” 阮流筝只觉得这世上有的人逻辑真的匪夷所思,这当儿媳的当成这样还有脸来谈及感情二字?不过,这里是医院,不是吵架的场所,她看向宁至谦,只见他对身边的男住院医师递了个眼神。 男医生便上前阻止这争吵的二人,宁至谦则越过她们直接去看蔡大妈了。 “蔡大妈,这两天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他先开始了寒暄。 阮流筝听着他依然温和的声音,心中暖暖的,不仅因为这样的他,也因为整个神外,在打人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之后,尤其在蔡大妈帮儿子说了不利于医院的假话之后,全深神外的人待蔡大妈依然没有差别,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待蔡大妈仍旧如初,就连性格急躁的丁意媛都不例外。 倒是蔡大妈自己,大概觉得无颜面对宁至谦,对他的问话总是躲躲闪闪的,可他却仍不失耐心,慢慢导着她说。 这边在询问病情,那边却闹开了。 男医生根本劝阻不了那两个女人,两人也不管蔡大妈,在病房里大吵起来。 娟子也痛斥嫂子所谓的感情,“感情?你好意思跟我谈感情?你和哥哥让妈住柴棚捡垃圾过活,你们有脸跟我谈感情?你们不怕遭雷劈吗?” 女人冷笑,“你孝顺?你不怕雷劈?你自己怎么不来照顾她?你在外面逍遥自在,把个垃圾婆丢给我们,你还有脸说话?” “我在外面逍遥?当初是谁拍着胸脯跟我说会好好照顾老太太的?是谁说只要我寄生活费回来就行的?我每个月转回来的钱都上哪去了?妈妈一分也没得到手?最后落得靠捡垃圾维持生活,你们还有脸嫌弃了?”娟子说着,又气又难过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一家人,在医院已经演了太多大戏,这两个女人也吵了两天了,看热闹的都嫌这戏不够新鲜了,旁边病床的人劝着两人别吵了,老人的病要紧,可怎么也劝不住,姑嫂二人一来一往的,连阮流筝都觉得闹得脑仁儿疼。 宁至谦差不多问完了,转过身来,一张脸冷冷的,走到二人面前。 大概是因为他之前教训磊子的时候太厉害,面对他时,蔡大妈儿媳脸上显出些惧色,畏畏缩缩地下意识往后退,嘴巴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来。 没人抬杠,娟子自然也再说下去。 “吵完了吗?”他说话从来都是这样,语气淡淡的,甚至是亲和的,但配着那眼神,却无端的让人发怵,至少,在蔡大妈儿媳脸上,阮流筝就看见了惧意。 眼见那俩女人再不说话了,宁至谦指着墙上的“静”字:“这里是医院,如果不认识这个字,等会我让护士教你们,如果认识,就请去天台吵完了再回来。” 说完,对之前劝阻她二人的男医生说,“凡是扰乱医院秩序的,直接叫保安,或者打电话报警。” 因为有一个磊子已经被关了,这句话还挺有威慑力的,蔡大妈媳妇半个字也不敢再乱说。 他最后返身安慰了一番蔡大妈后,冷着脸出去了,跟在他后面的医生们也鱼贯而出。 谁知,蔡大妈女儿小娟却追了上来,在后面喊着“宁医生!宁医生!” 因为着急,所以声量大了些,在安静的走廊里特别明显,以致大家都回头看她的时候,她显得有些难为情,这才放低了声音走上来。 “宁医生,我是15床的女儿,对于之前我哥哥闹的事,我想说对不起。” 宁至谦点点头,“这位是阮医生,关于你母亲的病情可以找阮医生多了解。” “宁医生,对不起,我哥哥他……” “你好,我们只谈病人和病情,以及治疗方案。你还想了解些什么,来办公室谈吧。” 其实,他这话的意思就是,他是医生,他只治病救人,她哥哥的事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但是,娟子似乎不懂,仍然执着地缠着他说话,“宁医生,我能不能跟您单独谈谈?” 他沉默了一会儿,“你们先回办公室,阮医生留下。” 娟子顾忌的眼神看了下阮流筝。 “你想说什么就说,你妈妈的手术是阮医生主刀,具体的情况她最清楚。对了,老人家之前情绪不稳定你知道吗?” 娟子点点头,“知道,我都知道。” “那就好,老人一直不肯动手术,你们家也一直没有个做主的人,现在你来了,好好跟病人沟通一下。”他说话点到即止,毕竟是医生,有些话也无需说得太透。 “我妈妈……能治好吗?”娟子犹豫着,问出病人家属最喜欢问的问题。 然而这个问题对医生来说却是不好回答的问题,不会有哪个医生拍着胸脯百分百打包票,只要手术总有一个成功率,通常医生给的都是官方回答,这次也不例外。 阮流筝也把手术各种注意事项和风险及可能出现的状况都解释给娟子听了。 娟子始终是一副犹豫的表情,迟疑了一会儿,看看左右无人,飞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来,往他手里塞,“宁医生,对不起,我哥哥做错了事,您大人大量,小小心意,给您和阮医生的,不成敬意。” 他之前还是和颜悦色的,此刻立时冰冻了,眼睛里也像笼了层霜一样。 阮流筝知道坏事了,这是宁医生的大忌…… “15床家属!”阮流筝语气也变得十分急迫,“请不要这样。” 娟子却只道他们在客气,还在塞,“对不起,只是小小心意,只求你们别见怪,好好医我妈妈……” “如果这样的话,你另请高明吧。”他用力一撒手,转身就走了。 红包掉在地上,十分刺眼。 阮流筝跺脚,“你还不快捡起来!” 这里毕竟是走廊,虽然此刻无人,但保不准下一秒就来人了,红包问题不知道多敏感,现在他又正是敏感的时候,被人看见,没事也惹一身***。 娟子也惶恐了,赶紧捡起,还想塞给她。 她立即退后几步,避瘟疫似的避开,“你怎么还不明白呢?” 娟子迷惘地看着她。 她恨气不得,“如果宁医生是这种人,在你哥哥闹出那么多事儿来以后,他今早还能这么耐心地对你妈妈?你别太小瞧人了!” “可是……”娟子犹豫不决,仍是十分担忧,“你们真的……不计较我哥的事?” “计较!”阮流筝坚定地说,“可那是你哥哥!跟你妈妈没有关系!刚才宁医生都说得那么明白了,我们医生,只谈病人和治疗方案,你怎么就是个糊涂人呢?” “真的?”娟子犹自怀疑。 “真的!”她千真万确地肯定,心里也在埋怨刚才宁至谦的态度,不收红包就不收嘛,脾气这么大,一句另请高明就走人,现在他正站在风口浪尖,就不怕别人说他拒绝治疗耍大牌啊?可埋怨归埋怨,还是好好地给他善后,“15床家属,宁医生的人品你可以满科室去打听,正直善良,医德典范,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藏污纳垢的行为,你这么做,可是惹他生气了呢!” “那……”娟子也有些不好意思。 “没关系,他是痛恨这种行为,但是对病人尽心尽责也是出了名的,你现在要做的事是好好照顾你妈妈,做通你妈妈的工作,手术是最好的方案,你妈妈一直拒绝手术,我们也没办法,你也知道的,你哥哥不那么靠谱,现在你回来了,也算有了主心骨了。” 第90章 我果真是欠你的 说着,娟子又流泪了,“我早该回来的!可是我一直不知道啊!我哥一直没告诉我妈妈病得这么严重,只说生病住院了,让我打钱回来,连续打了两次钱了,却不跟我说病情,老说没什么大事,打钱过来就行。” 娟子哥哥是个什么人品阮流筝太清楚不过了,但是娟子自己几年都没音讯,不也不像话吗?可是,她转念一想,自己不也出去了六年不回家吗?顿时觉得也没什么资格来评论她,只是心里绷得紧紧的,下决心以后要多抽时间陪爸妈。 “那你后来怎么得了消息的?”她问。 “是居委会给我打电话,居委会说是从警察那得来的我的号码。” 阮流筝想了想,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娟子又向她了解了一番蔡大妈的具体情况以后,回去照顾她妈妈去了,阮流筝也回到了办公室,没有时间多说什么,协助他开好今天要开的医嘱,跟他进了手术室。 下午一点多,手术才做完,回到办公室来,饿得前胸贴后背堕。 “流筝,饭还有点儿热,自己拿啊!”谭雅拿着药水匆匆去病房了,留给她一句。 “好,谢谢!”从手术室出来过了午饭时间是常有的事,谭雅如果白班的话总是给他们打了饭。 她去取了来,一份给自己,一份给他。 丁意媛是不需要的,她家有人送饭来。 将饭送到他桌上,自己坐在他旁边吃。 他在认真地看着那一排MRI像,她看了一眼,是她即将主刀的46床。 “宁老师,吃饭了。”她提醒他。 他这才转身坐下来,很顺手地就拿起勺子了,也没说声谢谢什么的…… “宁老师。”她在医院这几年已经锻炼出吃饭的速度了,有时间赶紧吃,不然没准又要放下了,此刻趁着办公室没其他人,忙里偷闲问他,“蔡大妈女儿是不是你让时谦找出来的啊?” 他慢条斯理地,顾左右而言他,“你还记得时谦?” “……”这叫什么话?不管怎样也是他堂弟啊,她是去念书的,不是失忆啊!“是不是呀?” “嗯。” “既然这样,发什么脾气啊?好好说不行?”她嘀咕着抱怨了几句。 “既然记得时谦,怎么不记得我的脾气?” “……”他的脾气?哎,她怎么不记得?独生子,从小也是大少爷一般养大的,听前婆婆说,也曾是个张扬的主,跟院里那些皮小子在一起,没少闯祸。她想,他只是在董苗苗后,就压抑沉闷了。她见过他张扬的样子,却鲜少见他发脾气,但却不是没有,有一回,也是有人塞红包给他,对方还是熟人,到家里来拜访的,他当即就给了人没脸,当时还把她惊了一跳,毕竟自结婚开始,他便一直是温温和和的。 她一时陷入沉思,没留意他,听得勺子轻响,才侧目一看,发现他把饭盖上了。 “不吃了?”她发现半开的盖子下,饭还剩了一大半。 “嗯。” “……”他这答话,能多几个字吗?“不好吃?还是胃不舒服?” 他微皱了眉,把饭又重新拿回来吃了。 “……”怪脾气!“是不是不舒服啊?”她只好追着问。 他皱眉咽下一口,终于说话了,“今天的饭太硬了!” 饭太硬了磕得胃疼?那怎么办? 她低头看了下自己的米饭,也是很硬的,想到包里还放着一只面包,拿出来扔给他,不免嘀咕,“我发现我真是欠你的啊!” 顺手把他水杯拿走,冲了杯热牛奶给他。 他姿态优雅地吃着面包,喝着牛奶,一派怡然了。 她开始继续说他,“你啊,现在医院正在调查蔡大妈这件事,结果呢,你倒好,又给蔡大妈女儿脸色看,万一这女儿也是个不讲道理的,你不是又撞上了吗?” 他一口气将牛奶喝光了,不以为然地说,“你不是还在那吗?” “……”原来他就等着她给他善后啊? 这么一想,她还觉得自己果真欠他的了!放下勺子,斜着他,“凭什么啊?我说,我凭什么老给你擦屁/股啊?你四处都是风流烂账,我给你擦,你这得罪了病人我也给你擦,拜托宁老师,我是来学医术的,不是来给你擦屁/股的!” 她还真跟他配合默契心有灵犀啊,每一次都擦得屁颠屁颠的,都不用他说!再想想,上次打了人也是这样,打了就打了,也是她紧贴着去解释,也难怪,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哪里屑于解释? “小姑娘,老说屁股屁股的,多不文雅。”他自己去洗手池洗杯子,洗脸。 “屁股怎么了?咱们学医的,用得着这么端着吗?”不知不觉把早上丁意媛的论调给搬出来了,再说她也不是小姑娘了,莫名反感这个词。 他坐回来,“我哪里来的风流滥账?” “丁意媛!”她立马举例,“不是今早我给你了了的吗?还有那个尹老师!也把我推出去收礼物!真是够了!” 这时,丁意媛从外面进来,诧异地看着两人,“什么够了?” “……”还好丁意媛走路风风火火,没听到她点她的名字,于是举了举碗,“饭吃够了。” 说完起身准备去洗碗,被他叫住,“等等!” “什么事?”她站住脚步。 “把我的也拿去。”他指了指自己没吃完的饭。 他这是使唤她使顺手了?尤其在昨晚给他按摩以后,可见女人真的不能心软…… 她看了看丁意媛,如果这时候她负气而走,丁意媛是不是会怀疑什么?而事实上丁意媛已经用诧异的眼神在看她了…… 她忍了! “是,宁老师。”规规矩矩地答应了,给他去洗碗! 端着他的碗走的时候,丁意媛还给了她鄙夷的一眼,好像在说,做这种打杂的事讨好宁老师。 话说她真的很冤,她也不想啊…… 处理他那碗饭的时候,心中又有些唏嘘,丁意媛都有人给她送饭,他家那么多保姆,他却不知道让人给他从家里送饭来,虽然他不挑剔,但食堂的饭有时候硬有时候软,他那胃怎么受得了?想着自己从前天天给他送饭来的情形,未免还是有些堵。 因着这情绪,她返回去,他把水杯交给她让她倒水的时候,她竟然也就没有抵触,像冲牛奶那样顺手就帮他给做了。 可他接水杯的时候,头也不抬,“阮医生,我们再谈谈46床手术。” “好。”这是正事。 这是她来北雅第一台她主刀的手术,她无端觉得他好像比她还重视,上周科室开会之前就拉着她单独谈了两次,开会之后又和她谈了一次,这是会后第二次了。 “记得切口下端不要超过颧弓水平,尽量靠近耳屏。要避开血管减少神经损伤,颞浅静脉肉眼可以看得到,颞浅动脉可以用手指触摸,到时候我在你身边,我会看着你提醒你,不要害怕,还有,切口可以适当调整,以避免损伤和出血……” 他仔细地交代她各种事项,而其实这些她早已经熟记了,可是他这份认真还是让她觉得心里一暖。 医学这条路学无止境,也许在离开北雅以后她还会遇上很多好老师,但是,他永远都是最特别的一个,也一定是对她最好的一个,这是毫无疑问的。 看着眼前这张精致不改的脸,看着他眼里的认真和期待,还有他清润温和的声音如涧水一般萦绕在耳边,她鼻尖酸酸的,眼中一润,他的容颜蒙上了一层雾,渐渐变得模糊,就连他的声音也模糊起来。 直到突然传来他一声呵斥,“阮流筝!” 她恍然醒悟,一双如珠如露的眼睛茫然看着他。 “能用心点吗?就要上台了!你以为是开玩笑?”他是真的生气了。 她知道自己的失态,有些歉意,可还是莞尔一笑,“宁老师,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害怕?” 他眼神一滞。 “放心吧,宁老师,你说的那些我真的全记住了!你已经说了四遍了!”她微笑,“宁老师,手术有多重要我懂,你对我的期望我也懂,我不会辜负你的,更不会砸你的招牌。” - - - 题外话 - - - 嗯,想说明一下。可能很多亲只喜欢看男女主对手戏,然后其它的情节都会被划为“凑字数”,如果抱有这种期待的亲,吉祥先打个预防针,你可能要失望,男女主对手只是文的一部分,因为他们是医生,必定会写一些病例,一些发生在医院的故事,所以不喜欢看的话就跳章吧。 第91章 并没有不同 浅浅的一句不会辜负你,是承诺,对他的,也是对自己的。 “你说好的相信我的呢?”她凝视着他笑。 他僵着的面容渐渐松了些,眼神也渐转柔和,“用事实说话。是” 她伸出V字手,一只眼睛冲他眨了眨,面容极为生动明媚。 他是真的为她担忧,她懂堕。 说起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奇妙而微妙。 他是离她最近的人,也是最远的人…… 她相信世界上除了家人,再没有一个人比他更爱护她,无论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的现在,如果他们之间存在生死考验,她需要他去死,他都会毫不犹豫,这一点,她从不曾怀疑,只不过,这个会为她死的人,却不是为她活着。 是他,让她明白,活着比死更不容易。如果死可以解决问题,很多年前他就可以选择死去了,而事实上,或许他早已经死去了…… “加油。”他说。 他临窗而坐,目光柔柔的,窗外的秋阳全部嵌进了他眼里,很温暖,也很刺目。远一点,或许温暖还在,也不会被灼到了。 那一刻,她承认她有些旁若无人,程医生进来吹了声口哨的时候,她才想起丁意媛也在旁边,此刻眼睛睁盯着她。 “阮医生,手术多关照啊!”程医生笑嘻嘻地对她说。 阮流筝怎么不明白他是在打趣自己?明着不好说什么,只能装落落大方,“程老师说笑了,应该请你多关照我才是。” 程医生算得上他的好朋友了,虽然不如他这破格评的主任医生,但在科室里也是独挡一面的,而且科室里的手术班子历来都有固定的,谁和谁搭档也是有默契的,可这次她主刀,他把程医生拉来给她当助手,也是用心了,没准还引起科室里不明情况那些人的怀疑,比如,丁意媛。 程医生历来是个玩世不恭的,嘻嘻笑着,“怎么感谢我?” “程舟宇!”来自某人的警告。 程医生再度一笑,根本没把他的警告听在耳里,趴到了她桌上,“好想喝粥啊,每天煮粥给我喝成吗?” “……”阮流筝的脸颊顿时飘红。 “程老师,你不能这么欺负人吧?”丁意媛插话进来。 程医生跟丁意媛有些不对盘,大约是对她这趾高气昂的性子以及背景不太喜欢,当即大喇喇往椅子上一坐,“关你什么事儿?你爸还能管到我搭讪新人?” “你……”丁意媛虽然以自己爸爸为副院长而骄,可是这么直白地被人说出来,还是有些难堪,当即气冲冲地走了。 阮流筝看着这俩人,也只能暗暗摇头。 46床手术那天,阮流筝心里既兴奋又紧张,一个早上去了两趟洗手间,第二趟出来的时候,他在洗手间门口等。 “宁老师。”她呼了口气,轻唤。 他看着她,眸色清润,“需不需要我说第五遍?” 她笑出声来,“不要。” “那走吧。” “嗯。” 他伴着她,走在她身旁,“虽然我已说了四遍,但是其实你心里已经过了几十遍上百遍,所以不用害怕。” “我知道,我不怕的,宁老师。”他说得没错,可是,他也洞晓了她这一早两次洗手间的心理。 “还有,别忘了,我在你身边的。” 她没有再回答。 她不否认,世界上最动听的一句话就是我在你身边,听见他这句话,她心里是安的,再多的燥乱也会因这句话而安静下来,可是她也知道,谁也不会永远在谁身边,她曾离开过,她最终还是要离开,所以,她要尽快成长起来。 手术室里,是她每天都会经历的熟悉场面,所不同的是,今天是她自己主刀,而他在一旁看着她。 上台后,心里安静极了,思维也格外清晰,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楚,“将帽状腱膜自骨膜及颞筋膜上下分离,在颞肌前四分之一,距眼缘四厘米时,将皮瓣向眶部牵拉……” 他还是担着心啊,这些她哪里记不得呢? 她的手稳而轻,一步一步切开、暴露、钻孔,切除病变…… 虽然她看起来小心而谨慎,而作为助手的程医生显得游刃有余,可是,两个人的配合却是天衣无缝。 手术的时间很漫长,可是对于她来说,又似乎很短暂,几个小时的时间,一步一步,到终于完成的瞬间,她才发现自己一身大汗,而手术完美成功。 术后连程医生都笑着说,到底是宁老师的学生,一样的刀刀完美。 彼时,他坐在一旁指导丁意媛写总结,她偷眼侧望,看见他轮廓清秀的侧颜,垂下的眼睑,睫毛又黑又长,却如没有听见程医生的话一样。 她自己感觉她的手术是做得很不错的,但是,术后他却一句夸奖也没有,不仅夸奖,连评价也没有。总结的时候,也只是侧重跟其他学生讲这个病例,而对她本人没有褒贬。 他是她的指导老师,或者摸着自己的心,坦诚地说,也是她的前夫,她最希望听到的是他的评价,好或者不好,总得说句话啊? 这一天里,剩下的时间还是有些忐忑,或者她做得不那么好?没有达到他的期望?毕竟他才是宁一刀。 下午讨论另一个手术,他定下来的主刀是丁意媛。 这并没有什么不妥,她明白,她和丁意媛都是他带,他没有理由全让她主刀,只是隐隐觉得,也许他待丁意媛和她,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她觉得很不妥,难道一视同仁不是她希望的吗?凭什么要他对她优厚一点? 这么一想,那种隐隐的不舒服又淡了下去,不过,还是很想和他谈谈这次手术,所以,下班的时候主动等着他。 他似乎知道她在等她,换了衣服出来,很理所当然地走过来对她说,“走吧。” “嗯。” 她跟上他,刚想说说下午的手术,丁意媛跑了上来,既兴奋又紧张的样子,“宁老师,我好怕,好紧张,怎么办?” 他眼神温和地看着丁意媛,“不用害怕,到时候我会在你旁边的。” “……”突然之间,阮流筝什么都不想说了,心里那点酸意,她想控制,却怎么也控制不了。 原来,这句话并非他独对她说的,也没有什么更暖心的意义,只不过一个老师给学生的一颗定心丸,他会跟她说,跟丁意媛说,必然也跟他诸多的学生都说过。 此刻心里这种感觉叫什么呢?失望? 不管是什么,她的理智都在提醒她,不该有这样的情绪,可是,有时候理智和情感偏偏就是没法在一条线上,就好像,她在行为上能把他当成老师,可是心底对他的感情始终如一一样。 她想控制,可如果感情和情绪能控制,那世间也无难事了。 之后丁意媛跟他们一起搭电梯,一起走出住院部,丁意媛开朗的性子,在他旁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关于手术的,不关于手术的,都让人插不上话。 插不上倒是无所谓,反正之前想说的一些话现在也没了说的心情。 出了住院部以后,她便加快了脚步,甩下他们,独自往停车场走去。 取了车,开出了医院,下班高峰期,今天又还格外堵,她心中有点闷闷的,堵在车流里也有些焦躁起来。 忽的,旁边的车按了按喇叭,她侧目一看,是他的车,车窗开着,好像有话跟她说。 她打开窗,风灌进来,她冲他摇摇手,示意风太大,她冷,不想开窗。 然后,她手机响了。 都说真正的堵车,是堵得一步都走不了,她算是遇上了。 接了电话,“喂?” “怎么走这么快?不是有话跟我说我吗?”他的声音响起。 她看了看车窗外,彼此的玻璃都关上了,人影已不是那么真切,她靠在靠椅上,略感诧异,“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跟你说?” “你不是等着我吗?”他又道。 “你知道我等你啊?谁等你啊?”她惊叹于他的洞察力。 第92章 我知道你在等着我表扬你 “平时下了班跑得跟兔子似的,生怕有人逮你,今天在那磨磨蹭蹭的,不是等我吗?” “……”还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 她也不想否认,“是,我是在等你,我想问问你,我今天的手术做得怎么样?是” 手术是无错地完成了,但是在他心里是个什么等级? “就算做得不够完美,你也说一说,让我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她怕他会照顾她的情绪而有所顾忌不说实话,又补充了一句堕。 “很完美,没有任何不好。”他很肯定地说。 她重重地舒了口气,眉目间多舒展开来,“那你什么都不说!?”不自觉言辞带了些嗔意。 “流筝。”他叫着她的名字,沉下声音,“我知道你在等我表扬你,可是我不会。” “……”心思被看透,有点没面子,低声嘀咕,“我没有等你表扬,我是怕自己做得不好……” “为什么能够允许自己做得不好?”他反问她。 “……”她一时无言了。 “你不能允许自己做不好,你的每一次手术都必须是完美的,因为你的任何一次不完美都会造成后果。流筝,你要记住,完美不值得称赞,更不值得骄傲,那是你应该做的,是对一个外科医生的基本要求。” 他从来没有用这么重的语气跟她说话,她一时怔住了,可是也记住了。这句话,后来也成为鞭策她一生医生生涯的警句,也许,这也是她从宁老师身上学到的比技术更重要的东西。 “流筝,当然,不是每一台手术都能百分百成功,我们在一些问题面前仍然束手无策,可是,我们对自己要有要求,在自己的标准里要做到百分之百的完美。” 她默默地听着,当真找到了在学校听老师教诲的感觉。 “流筝?”那边的人听着她半天没有反应开始只叫她的名字。 “在呢,我在听着呢。”她忙道。 “我是不是话说得太重了?”他问道。 “没,没有……”她赶紧否认,“在这个问题上,还是严肃一些好,我听着呢,也记住了。” “嗯,明白就好。” 他这番严肃的话倒是让之前她那些磕磕绊绊的心思消了些,车流渐渐在动了,她忙道,“不说了,宁老师,开车了。” 说完,结束了通话,随着车流慢慢挪着车,他那条道比她这边更堵一些,渐渐,两人拉开了距离。 回到家里,阮朗正拖着行李准备出发,晚上的飞机,要去外地做活动。 “姐!再不回来我都走了!”阮朗朝她嘻嘻一笑。 “这就走啊?吃饭了没?”看着这个曾经调皮捣蛋的弟弟如今高大英俊,还开始为前途和事业奔波,心里也十分安慰。 “吃了!妈早早地给我做了饭!还是家里的饭好吃,真不想走!”阮朗返身抱着裴素芬。 裴素芬很是欢喜儿子这样的依恋,嘴上却说,“傻孩子!都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阮朗嘿嘿一笑,把阮流筝叫到了一边。 “怎么?还有什么秘密要跟姐说?”阮流筝笑道,摸了摸弟弟的头,发现弟弟的身高跟宁至谦差不多了,比她高出一大截了,不禁感叹,“长大了!” 阮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姐,那个……” 一看他这为难的样子,阮流筝便知道了,“怎么?缺钱了?” 阮朗嘿嘿一笑,“知我者莫若姐也!”说完又怕姐姐生气,紧跟着解释,“姐,本来这次拍戏赚了点钱,但是毕竟是新人,片酬低啊,而且又给家里买了车,再加上这段时间回来跟朋友们聚了几次,所以……” “你都跟什么人聚啊?”阮流筝一向对这个弟弟不放心的,之前他那些朋友好些都不学好。 “姐,你放心!我跟从前的朋友都断了来往了,现在这些朋友都很靠谱,姐夫一定也认识的!”阮朗忙道。 “阮朗!”阮流筝斟酌了一下,还是很认真地跟阮朗说,“不是姐姐反对你交朋友,可是,我们要量力而行啊!这也不是姐姐心疼钱,而是,我们不是那一堆里面的人,没必要往那个堆里扎!” 如果阮朗的新朋友都是他认识的,那么非富即贵,又在阮朗这个年纪的,一个个必然出手阔绰,阮朗在那样的圈子里,老混别人的吃喝,未免让人看不起,可是要他也去打肿脸充胖子,又何必? 阮朗年轻气盛,自然不同意她的看法,“姐姐!不能这么说啊!不是一堆人,又不往里扎,那一辈子不是都不能变成那堆人吗?” “为什么一定要变成那堆人呢?”阮流筝反问他。 他有些不耐烦了,“好了好了,不给就算了!我自己想办法去!” “阮朗!”她皱眉喝道。阮朗从十来岁开始就不太能听爸妈的话,可是她的话还是有点惧的,现在是连她的话也听不进了? 阮朗低下头,“姐,我是男人,我必须要有事业,我要成为人上人,求上进,这没有错啊!可是现在这社会,一个人独闯是闯不出什么来的,一个好汉三个帮,必须要有人脉!我多结交些成功人士有什么不好?” 阮流筝语结,终道,“要多少?” 阮朗大喜,“姐,待会儿我把卡号给你,多少无所谓,你看着给。” 阮流筝无奈地摇头,需要打到卡上去的,一定也不是什么小钱了…… 阮朗把卡号发给她,欢天喜地去机场了,她只好给他转了账,吃了晚饭,回房间泡了个澡,想起阮朗,心中那点欣慰全无,满满地,只有担忧。 她是个细致的人,越想的深,越多假设冒出来,心里也越惧,匆匆冲洗了,出浴室给宁至谦打电话。 他那边倒是接得挺快,低柔的一声“喂”,还夹杂着宁想玩闹的声音。 “是我。”她顺口道。 “我知道。” 那边宁想的声音没有了,大概他走开了。 “我想问下你,你知道阮朗最近在和哪些人往来吗?” “我不清楚啊!”他似乎有些意外为什么问他,“我每天都和你在一起,其它时间就是在家陪宁想,怎么会知道阮朗的朋友?” “可是阮朗说他的朋友你都认识。”她有些明白过来,猜测阮朗这家伙一定是打着宁至谦内弟的招牌在外面和人来往,可是,他那个圈子里的人谁不知道他们离婚了? “那我留意一下。”他道,“有什么问题?阮朗又出事了?” “没有……”听到这个“又”字,她实在汗颜了一下,可见阮朗带给他的麻烦不少,“谢谢,还是不用留意了吧,阮朗这么大人了,他自己知道自己的事,不好意思,打扰了。” “流筝!”那边的人把她叫住。 她原本的确是准备结束通话的,被他这声给叫停了。 “是不是出事了?”他问。 “真的没有!”她笑,“看来阮朗给你留下的心理阴影面积太大了!真没事,我也就瞎操心,随便问问。” 他这才不继续追问了,语气柔和了些,“你啊!的确爱瞎操心。” 她再度一笑,听得他那边又道,“对了,明天又是课题组开会了,你要把在星沙听的两堂其他医院的讲座精华传达,准备好了没?” “嗯!早就准备好了,听说丁意媛也来课题组了?”她只是随意一问,因为昨天丁意媛在她面前显摆了,说也进了课题组。 “是的。” 到底丁副院长还是开口了…… 丁意媛是她自己提起的,本来是顺口问起的,但这一问,倒让她想起下午的事儿来,这时候又觉得自己很好笑,不知道自己下午那些不自在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做特别的那一个? “流筝?” “嗯?”她发现自己的思维又发散出去了。 “怎么又不说话了?”他问她。 “没什么可说的啊……”她喃喃地。 “有想法?” 第93章 不要再走着走着就不见了 “什么想法?”他最近说话老莫名其妙的,让人得拐几个弯才能闹明白。 “对丁意媛,是不是有想法?” “……”这可完全是他误会了,“没有啊!我为什么对她有想法?” “真没有?堕” “没有啊……”她扪心自问,的确没有。虽然丁意媛性格比较急躁,但是有什么说什么,是个爽快人,而且,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挺仗义的。 “没有就好,那下次别走着走着不见了……”他有些意味深长的意思。 “……”虽然不是和他面对面地说话,但脸上也不禁燥热起来,“我哪有走着走着不见了……” “真的不会?” “……不会什么呀?”怎么说话越来越像打哑谜? “真的不会再走着走着就不见了?” “……”再?她怔住了,隐隐觉得他说的走着走着不见了和她所说的,不是一个意思,可是,怎么可能呢?大概是她自己想多了吧?她这脑瓜子,就该时时保持清醒,别再瞎想不属于自己的蛋糕。 “当然不会!”她肯定地回答,他说的意思应该就是不要像今天这样走着走着就自己开车回家了。 “嗯。”他低低的一声鼻音,淡淡的,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她愈加肯定,她的推测没错,就是指的不要像今天这样一声不吭就走掉了。 “流筝。”他忽又唤道。 “嗯?”她一直穿着单薄的睡衣站着打电话来着,觉得有些冷,缩进了被子里,枕着软乎乎的枕头,顿觉舒适极了。 “在干什么呢?”他问。 她觉得这打电话的对白又回到当初他在美国的时候了,他的问题总是那么几个:在干什么呢?吃饭了吗?然后就没了…… “在跟你讲电话!”多么无聊的问题…… 他那边一滞,“吃饭了没?” “……”就知道,来了……她不觉好笑,“没吃!” 不按常规答题,他那边会是什么反应? “别闹……”他声音里透着些无奈。 原来他知道她是说反的啊? 她笑,“那你还尽问些废话?” 他那边无语了一会儿,再次叫她的名字,“流筝。” “在呢!”她又往被子里缩了一点,整个人都缩进去了。 “丁意媛很聪明,很有悟性,而且反应快、责任心强,虽然性格急躁了点,但真正工作起来稳重又踏实。”他开始细数丁意媛的优点。 这下她更迷糊了,跟她说丁意媛干什么啊? “是啊!她泼辣又大胆,专业也好,是挺不错的!”她只好跟着他的话题说,她从不否认丁意媛的优点,虽然性格上有一些咄咄逼人,但是在医院这个靠技术吃饭的行业里,并不是那么重要。 “对,所以,不可能所有手术都安排你主刀,她也是来学习的。” 原来是为了这个…… 难道他以为她为这个不高兴? 他来跟她解释?那他也太小心谨慎了! 她不由叹息,“宁老师,你这个性格什么时候能改改啊?对着我不要总是这样一副小心翼翼的态度成不成?生怕我觉得委屈?我不至于这么霸道小心眼啊!没错,我是你唯一的前妻,可是,你的学生不止我一个,其实现在你给我的已经超过了我的预期了,我没想到我能这么快主刀的,我以为我来了之后还要拉几个月钩才能有资格,毕竟我学历是所有人中最低的一个。” 她承认,下午她走的时候的确有点情绪,但是绝不是为了丁意媛主刀或者加入课题组,只是因为那一句“我会在你身边”而已,大概,也是她自己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的温暖太多了些,所以当听到他对另一个人说的时候,心里有些落差,但她一向都善于自我调节的,回来被阮朗这么一闹,又泡了个澡,也忘得差不多了。 所以,你看,他其实总是很在乎她的感受,因为他说过,会好好对她,可是却不知道她真正要的感受是什么。 他那边默了一会儿,“流筝,我感觉,你跟从前不一样了,好像不太能看懂你了。” 她苦笑,你以前也没看懂过…… 只是,这话她是不会再说出口了,只轻松地笑着,“当然啊!我们分开都六年了,六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了。” “说说你的六年吧。”他说。 “……”这么有闲心?可是她的六年有什么好说的呢?全是努力努力努力……不过,她还是挑那些不多的轻松有趣的事情说了。 他一直沉默不语,她甚至以为他已经不耐烦听了,于是也停了下来不说了,谁知,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却道,“六年就这些?” 她笑了笑,“我以为你听睡着了。” “没有!”他顿了顿,“你总是这样,能把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 “……”她心里某个地方莫名一痛,他说她把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而且还用到总是这样,所以,他其实知道,很早就知道,她过得并没有那么开心,只是她自己把日子过得开心了? 这个人,到底是懂她,还是不懂她?她迷糊了。 不过,转念一想,不过懂不懂,也都过去了,不必再回过头去深究。 于是仍然笑道,“是啊,所以,你看,我那么开心,你就不要老是这样小心了!说说你吧,你这几年怎么过的?” 他是一个不乐于谈自己的人,所以她问的时候,他略略诧异地反问,“我?” “对啊,说说你自己!” “我的生活你不是全都知道吗?跟从前一样。”他轻描淡写地说。 是啊,跟从前一样,她完全能想象得到,除了手术还是手术,封闭了自己,禁锢了笑容,像一个苦行僧那样,朝起暮归,心中没有感情,世界也没有颜色。 可是,总有不一样吧?至少,有宁想,他心里就有一片温柔之处。 “说说宁想吧。”她提议。这,应该是一个可以让他舒心的话题。 “好。”他果然爽快地答应了。 谈起宁想,他的话多了许多,原来,宁想并非完全由保姆和温宜带大,他给宁想换过尿片,喂过牛奶;宁想生病,是他彻夜不离地守护,宁想学步,是他带着在花园里迈出的第一步,宁想学会的第一个词是“爸爸”;他带着宁想学骑车,学认字,学做游戏…… 她在这边听痴了,他真的是一个好爸爸,如果他有自己的孩子,他会开心吗? “宁老师……”她轻声回应他和宁想的回忆录。 “嗯?” “你有没有想过……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她小心地试着问。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守着宁想,守着他的孤独,难道真的打算一辈子孤独下去? 他有瞬间的沉默,然后迅速转化了话题,“流筝,阮朗拍戏拍得怎么样?” “好不错吧,他也没细说。”她知道,他在逃避她的问题…… “我等下给辰安打个电话,让他拘着点阮朗,给他找个靠谱点的经纪人带他。” “好……”话题成功转移了,“谢谢。” 然后,话题又转到医院里的事,这个话题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相同的专业,相同的病人,她一直说到打呵欠都感觉还没说透。 最后,实在熬不住了,一边说一边合上了眼皮,至于自己在说什么,她都不清楚了。 她睡着了,睡得并不那么沉,可是却开始做梦了,梦里是过去的她,正在睡觉,他晚上临时被医院叫去抢救病人,然后回来,天黑黑的,还没亮,他带着外面的寒气,一身冰凉,来到床边叫她的名字:流筝,流筝…… 梦里的她恍恍惚惚的,只觉得一个人睡着冷,听到他的声音,伸臂抱着他,轻声嘀咕,“学长,冷,抱着我……” 而后,怀中抱着个软软的东西,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她觉得头重重的,有点闷痛,怀里抱着枕头,手机在耳边。 第94章 阮医生,你也别去了 她开始回忆昨晚的事情,好像是跟他讲着讲着电话就睡着了的,好像还做梦了…… 想到那个梦,她猛然坐了起来,惊恐不已,她还记得她说的那句话!那句话她到底是梦话还是真的说出来了啊? 她现在十分懊恼,如果真的说了,那她等下怎么在医院面对他是? 她捂住脸,深悔堕。 她不是当初那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了啊!怎么可以做这样的梦?怎么可以在梦里还像当初的她一样乞着他的怜爱? 可是,有什么办法可以控制梦呢? 大概还是当初那些事在记忆深处太深刻……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里,她最喜欢的就是晚上,只有晚上,她才觉得自己和他稍稍接近一些。 白天,哪怕近在咫尺,她也会感觉她和他分别属于两个世界,两个无法相通的世界,她的热和他的冷,因为这两个世界的隔绝而无法交融,而到了晚上,身体的紧密贴合和嵌入才能让彼此的温度得以传递,无论他是怎样的冰冷,她的火热最终也能将他燃烧,那一刻,她才觉得他是她的,才觉得他紧紧拥抱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最初,他们只是在有这样的活动时才会拥抱,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养成了习惯,只要睡觉就会抱着她,但是,这习惯也是她自己争取来的吧。当初她就是像梦里那样,主动将自己送入他的怀抱,贴着他的胸膛睡,若他背对着她,她则环上他的腰,会撒娇,说着学长,冷,要抱…… 后来,他终于记得了,一上/床就记得把她搂入怀里,不管是否做那件事。 “筝儿!今天还不下来?不怕迟到啊?”裴素芬的声音响起。 阮流筝一看时间,立即下床,飞快梳洗了,跑下楼吃早餐,却因跑得太急,在楼梯口眼前一黑,差点就这么栽了下去。 她扶住扶手,觉得自己大概有点感冒了,头晕,而且沉沉的,闷痛,也许是昨晚洗了头没干就睡着了缘故。 她捏了捏眉心,慢慢走下楼去。 今天真的晚了,爸爸都遛弯回来了,一见她,马上道,“筝儿,还没走呢?正好,帮我把这个给至谦。” “什么啊?”她一边吃一边找车钥匙。 阮建忠去了趟房间,拿出来一个小绒袋子,“这个,拿去给至谦啊!” “什么东西啊?”她捏了捏,好像是串珠,拿在手里淡淡的药味儿,可能是沉香木,“爸,他不玩这个的!而且一股沉香味儿,怎么在医院里做事嘛!” “哎,叫你拿去就拿去!我好容易寻到这么块好沉香打磨的,舍不得拿出去卖呢,不盘手上,挂车上的!”阮建忠催促她,“快去快去!至谦送那么一根崖柏,我不知道怎么还这份情啊!我自己手工打磨的,总算是一份心意。” 阮流筝只好把这串珠子放进包里,暗暗叫苦,她今天恨不得避着他一天不见呢! 还好今天路况好,她一路平顺地开到医院,没有迟到,只是头重脚轻的情况更明显了些,庆幸今天的手术她只是个旁观者,干脆就没进去了,自己一个人在办公室待着,直到下班后开课题组会,她拿着讲义进了会议室。 她是第一个到的,陆陆续续,课题组成员都来了,包括丁意媛。 丁意媛一来就坐到了她的身边,这样她的左右就都坐了人了,左边程医生,右边丁意媛。 宁至谦最后一个进来,程医生忽的站了起来,笑嘻嘻地招呼,“宁老师,来,你坐这儿。” 宁至谦一张千年平板脸,没什么表情,其他人倒是面面相觑,知道的内情的,不知道的,各自神态。 她莫名的,觉得程医生说着宁老师这三个字的时候,都别有意味。 她有心想说,不用了吧,可是,那不是此地无影三百两吗?于是干脆闭嘴,默默承受着身边丁意媛杀死人的眼神。 “宁老师,你和阮医生一起去的星沙,还是坐一块比较好,万一阮医生有什么要问你的,也比较方便。”程医生笑得一本正经的,嗯,能一本正经笑成他那样的的确只有他自己了。 “其实不用麻烦的,我都记得差不……”阮流筝的话没说完,就看见宁至谦朝她这边走来了,然后老实不客气地坐在了她旁边,之前程医生的位置。 她再次闭嘴。 而且她这一开口发现了一个问题,一下午她都自己默默待着不说话,这一说,好像嗓音变粗了不少,真的感冒了。 会议自然是宁至谦主持,然后她开始转述另两堂讲座。 这次宁至谦事先没有看她的笔记,她全程一个人完成的,最后,还是怕自己讲得不全面,转头问他,“宁老师,您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在外人面前,她还是提醒自己尽量用您,但到此时,她说话已是吃力,嗓子嘶了…… “没有了,你讲得很全面,也很细致。”他说完又强调了一下课题本月小结的事,然后散会。 每次课题会开完都是八点多,天黑透不说,一个个饿得前胸贴后背。 丁意媛站起来笑着邀请,“各位老师今天辛苦了,我们一起聚个餐吧,我请客怎么样?” 程医生第一个附和,其他人相互看看,也赞同。 “要女生请客,你们也好意思。”宁至谦冷着脸说了句。 另一名医生则打趣道,“哟,宁组长看不下去了,那宁组长请客怎么样?” “就是!我们回回开会开到这个点,宁组长你也慰劳慰劳我们啊!” 大家一时纷纷说开了,矛头都指向了他。 阮流筝猜测,这客他请定了,但是他自己会不会去就不一定。 果然,又被她猜中了,宁组长掏出钱包,拿出一叠钱来,“我请,你们去吃吧,我就不去了。” 程医生动作最快,立刻把钱拿了,“那谢谢宁老师了!” 阮流筝觉得程医生每次叫宁老师都叫得格外别扭夸,故意的…… “走走走!吃饭去!”这几个人得了钱立即呼朋唤友地去了,“走啊!丁医生!阮医生!” “来了!”丁意媛笑着答应,末了又回头对他笑,“那这次谢谢宁老师了,下回我再请回来!到时候宁老师一定要来啊!走,阮流筝!” 阮流筝背着包,其实也没想好要不要跟他们去吃饭,因为她现在说话也辛苦,还头疼,想回家躺着…… 哪只,她还没迈开腿呢,身边他的声音就响起来了,“阮医生,你也别去了,我有话跟你说。” “……”阮流筝僵在那里,再一次地感觉到丁意媛那要杀死人的眼神。 正站在那郁闷呢,丁意媛的身影终于消失,一只微凉的手贴上了她的脑门,然后手指滑过她的耳背和颈部,她觉得凉,禁不住打了个颤。 “你发烧了!”他一字一字地说。 她知道啊,她自己也是医生,所以她现在要回家躺着去! “跟我来!”他迈步向前走去。 “去哪儿啊?”她哑着声音问。 他把她带到了值班室,拿了支体温表给她。 她拿在手里,小声地说,“我想回家,我好困……” “会不会量体温?”他根本就没理她,只是板着脸问。 “……”什么意思呢?她一个医生不会量体温?“不用,我下午吃过药了……” 他抢过她手里的体温表,一手伸到她衣服领口来了。吓得她赶紧捂住衣领,“你……干什么?”问完后自己也想明白了,马上道,“我会量,我自己来……” 声音哑哑的,还是很老实地把体温表夹在腋下。 他在她面前坐下,戴上了听诊器。 “……”看样子,她还是逃不过被解衣服的命运……她轻咳两声,“宁老师,不用听了,我自己有数的,肺部没有问题。” “外衣解开。”他说。 “……”彼此都是医生,她这样真是不对的,她明白,她脑子里想的那些问题简直就是对医生这个职业的侮辱,可是,她就是过不了这个坎!他是她前夫啊!前夫是前夫!医生是医生!她宁可换个医生来给她看!那样她就正常了! 咬了咬唇,她试着提出这个新的方案,“宁老师,您是神外专家,不是呼吸科专家啊,要不,咱们去呼吸科?或者内科?” 第95章 昨晚我最后说了什么 她的声音哑哑的,有些急迫,脸颊也上了绯色。 他盯着她,一双好看的眼睛闪闪烁烁的,“莫非你觉得,你一个小小感冒还要折腾呼吸科和内科专家给你会诊?” “……”她吸了口气,死守着衣领口,“你也说是小小感冒了,我已经吃过药了,回去休息一晚就好,别忘了,我自己是医生。是” 他凝视着她,忽然说了一句,“你在纠结什么?我从前给你看乳腺不也看了?堕” “……”她顿时耳朵根子都红了。从前有过乳腺胀痛,尤其在生理期之前,自己摸着感觉好似是有包块的,虽然她知道这并没有什么要紧,但是还是跟他说了,于是,他就给她摸了几下,她当时还觉得,老公是医生,还是个博士,真是挺便利的事儿,虽然她自己也是…… 但是,她现在觉得不便利了…… 哦,不,他现在也不是她老公了…… “我该怎么说你?”他叹道,“你倒是个合格的医生。” “怎么说?”她怔然看着他。 “我胃疼的时候,你倒是不顾忌这些,把我摸了个遍。” “……”她心里在海啸,什么叫摸了个遍!她什么都没摸到好吗?现在他一上来就要摸她的胸,她亏大发了!可嘴巴却哑了,只瞪着他,一个字说不出来。 “可你却不是一个合格的病人。” 她结巴了,“病……人还要评……合不合格?” “合格的病人就该配合医生诊病!”他取下听诊器,放下,终于不再强迫她,改拿住了她手腕,垫了个软垫,搭住她的脉搏。 “你……什么时候还会中医了?”她松了口气。 他不理她。 “……”她扁嘴,这还能生气。 过来一会儿,他松开她的手,“这几年里业余时间学的,宁想身体一直不太好,常常生病,给他中西结合地治,方便。” “……”他这真打算当全能医生吗?他可真厉害,病房里忙成这样,他回家还有精力学中医? “不算太精,不过也不算庸医。”他解释。 她默了一会儿,“你别给我开中药,我不吃中药。” 他瞟了她一眼,没说话,“在这等我,别乱走。” 她不知道他要去哪里,靠在值班室的床上,仍是觉得头疼得厉害,看来下午吃的那感冒药没什么作用。 过了一会儿,她把体温表拿出来一看,不得了,下午才37度多一点点,现在窜到38度9了,难怪头这么疼。 趁他没回来,赶紧把体温计甩了几下,把温度甩了下去。 躺在床上,有点冷,她扯过被子盖了,陷入柔软的枕头里,只觉得更加晕乎乎。 没过多久,他回来了,带着饭菜,进门就问,“多少度?” 说完,他放下饭菜,拿起体温表看,却发现已经复原了。 他的手又摸了上来,把她额头脸颊脖子摸了个遍,“好像更烫了,到底多少度?” “38度……”她声音低低的,中间犹豫了一下,“9……”他的手凉凉的,摸着很是舒服。 他本来还平静的脸,突然变了下,瞪着她,“体温的事儿你也想打个折?” “……”体温打折?她惊觉他居然有幽默天分,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他的脸却黑沉下来,“我收回我说的话,你不是一个合格的医生。” “为什么?”就凭她说体温的时候不爽快? “你给自己吃的什么药?越吃越糟糕?一个小感冒都治不好你还好意思骄傲?” “……”她也以为就是个小感冒,所以就吃了一顿感冒药,谁知道会越演越烈啊?她脑袋昏昏沉沉地,闭着眼嘀咕,“我包里有药,拿来我再吃一次。” 他伸手把她包拿了过来,掏出药来一看,搁在一旁,“算了,别吃了,先吃点饭吧。” 他说吃饭,却又不把饭给她,捏起了她的手指。 “你干什么?”她睁开眼,以为他好好地玩她的手指,一看之下,发现他拿着一枚采血针,当即往回缩,“不要!痛死了!” “我还没扎呢!”他把她手指捉了回来,声音柔和了些,“你发高烧,乖,听话……” 她很不情愿,可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柔软的尾音回荡着,像一条软软的索,在她心上缠了又缠,缠得她发酸,她一时痴了,呆呆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给宁想扎针的时候也这么说?” “嗯……”他回应着。 她指尖一凉,待她反应过来他在给她手指消毒准备扎进去的时候随之就是一痛,她轻呼一声,指尖冒出一颗血珠来。 “你偷袭啊!”她双目水润润的,因为发烧,更加显得面若桃花,眸若盈水。 他没理她,继续采血,够了之后,把棉球压在她手指上,“压好,我去下检验科,止血之后先吃点饭。” 她按着手指,闭上眼睛继续昏沉,不太想起来吃东西。 也不知他去了多久,回来的时候看见饭菜还是没动过的,于是俯身,把她抱起。 她本来睡着,身体突然悬空了,吓了一跳,睁眼,看见他的侧颜。 下意识胳膊抵住他肩膀,“干嘛?去哪??” “扶你坐起来,吃点东西。”他把她放下,用枕头给她垫着后背。 她懒懒地摇头,“我不想吃,你自己吃吧。”他一晚上也是粒米未沾的。 刚说完,一勺粥就喂到了嘴边。 她口渴得很,一看是粥,张口也就吃了,只有一点点温热了,不过正好,她吃在嘴里很舒爽,只是感叹他还是那么周到。 她吞一口,他喂一口,节奏很紧凑,她想说一句我自己喝的间隙都没有,她也就放弃了,喂一口和喂很多口也没有太多区别。 一碗粥转瞬喝了个底朝天,他还用纸巾给她擦了擦嘴。 “你吃吧。”一碗粥下去,有了些力气,好像头也没那么晕了,她还是懒懒地靠着,觉得自己是被他的课题会给饿成这样的。 “谢谢你啊。”她说,不管怎样,还是承了他的照顾的。 他便开始吃饭,沉默不语。 他吃得很快,可是仍然不失优雅,她想着,还是等他吃完饭再回家吧,不然他若要跟她一起走,不是害他连饭也吃不好吗? 躺着,想到了爸爸交给她的任务,伸手从包里把那只小绒袋给拿了出来,递给他,“给你的。” “什么?”他看了一眼。 “我爸给你的沉香木珠,你挂在车上吧,保个平安。”既然是送东西,就顺带着把祝福的话也说了吧。 “帮我谢谢爸爸。”他收了。 “嗯。”她鼻子堵着,嗯一声显得闷闷的。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病了呢?”他皱着眉头问。 她想了一下,老实说,“昨晚洗完头出来就给你打电话,头发湿湿的就睡着了……” 他看她一眼,不予评价。 起了这个话头,她不得不想起了昨晚之事,犹豫再三,终于试探着问,“那个……昨晚,我跟你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你知道吗?” “嗯。”他闷声一句。 “那你没睡着?”继续试探。 “没有。”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最后跟我说的是哪句话?我听见了吗?” “你听见了。” “你说什么?”她最后听到的声音是他叫她的名字,流筝,流筝,可是,那时候她已经入梦了,所以不太能分清到底是他在梦里叫,还是他真的叫了她。 “我听你不说话了,猜想你睡着了,所以叫你名字试试。” “……!!!”一串惊叹号画在她心里,她舔了舔唇,决定试探到底,“那……我有说什么吗?” “没有。” 她终于放下了心,原来真的是在梦里说的,太好了。 第96章 流筝,别撒娇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既然她什么都没说,那他怎么知道她听见了他叫她? 她眸光水盈盈的,盯着他的脸,终觉气闷,他以为她病糊涂了吗?原来自己真的那么丢人…… 心里气恼自己,转过身,朝着墙壁,听得他轻悠悠的声音响起,“就算我当真抱一抱也没什么……是” “你……”她转过脸来,却是无言以对,他这句话,算是坐实了她昨晚果真讨过他的抱,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如果你想说,又不是没抱过,那我跟你翻脸!” 他闭口不言了,灯光下他的容颜,如梦如幻的,过于美好了堕。 她垂下眸,深责自己不够淡定,一个离婚少妇,反应过激得像个小姑娘。呵,反观她当初真正小姑娘的时候还没这么不沉着。 叹了一声,“算了,的确是那样,就算抱了也没什么。” 这么一说,觉得很没意思,解释,“我昨晚是做梦了,梦到从前,我一个人睡,冷得不行,你从医院回来,我就黏着你取暖。” 这是她回来第一次和他说起过去。 他听了,握住她的手。 她身上烧得滚烫的,一双手却冰凉。 “现在冷不冷?”他问。 她一怔,暗暗苦笑,毕竟不是从前…… 她抽出手来,没点头,也没摇头,心里淡淡的,默了一会儿,掀开被子起床。 “去哪?”他站起来,问。 “回家。”眼看他饭也吃完了,该回家了。 “我跟妈打过电话了,说今晚不回家。”他在一旁说。 “……”他打电话给妈妈?说她不回家?那不是在告诉妈妈,她跟他一起彻夜不归?这是多大的误会!原本淡淡的心思顿时又激动起来,却不知想跟他说什么,猛然站起来,想就此冲出去开车走人,却突然之间起身太猛,又在病中,竟然眼前发黑,一时头晕目眩。 感觉有人搂住了她肩膀,她重心不稳,一头也栽在他胸口上,下意识揪住他衣服,虽然耳中还一片嗡嗡乱响,却不再天旋地转了。 “你这样怎么开车?” 他此刻真的近在耳侧了,几乎贴着她的耳朵说话,呼出来的气喷在她耳际,凉凉的,于她高热的身体来说,很舒服,她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熟悉的干净的气息前所未有清晰起来,恍恍惚惚的,那是燕园紫藤花开的味道,是早起晨跑时青草的气息。 待那些嗡嗡声远去,她才站稳,松了他,重新坐了回去。 “去拿几颗退烧药来,再开点抗生素。”她倒下去,只希望快点好,看了看自己的手背,从前生病,也是他自己给她注射的,现在多了个宁想要他照顾,想必注射技术应该更加有所提高,于是道,“别打疼我了。” 他给她把被子压好,宽慰她,“药已经开好了,等下送来,你别急,先躺会儿休息。” 也只能这样了。 躺下去,他的手机却响了,他看了下,对她道,“是宁想。” 她这才想起他是个有儿子的人,于是道,“我自己在这就行,等会儿我让护士给我打针,你还是回去吧。” 他不语,接了电话,“喂,宁想。” 不知宁想在那边说了什么,他看了她一眼,然后说,“可以。”接着就把手机给了她,“宁想问我可不可以跟你说话。” 她想起那个眼睛又大又圆的“儿子”,心里浮起怜惜,语气也不自主柔和了下来,轻轻一声“喂”之后,那边传来小男孩软软的童音,叫她妈妈。 “想想……”每次叫这个名字,都会想起另一个人,可是,也仅仅只是想起而已。 “妈妈,您想吃什么?”宁想开口就问她。 她不禁莞尔,“我吃过了,现在不想吃什么,想想吃过饭了吗?” “嗯!想想吃了两碗饭!妈妈,您也要多吃一点饭,爸爸说,多吃饭才有力气和感冒打架。” 她失笑,小孩子的童言童语十分可爱,她不信宁至谦的原话是这个,“我知道呢,谢谢想想。” “妈妈。”宁想又唤她,“您要打针吗?” “要的。”她刚才已经让他开抗生素了呢。 “妈妈,您怕疼吗?” 不知为什么,她竟想逗他一逗,“怕呢……” “妈妈,不要怕疼哦!打针的时候您别看就不疼了,打完了让爸爸给您呼呼。”宁想小大人似的哄着她。 她一时怔了,她竟然被一个小孩当小孩哄了,但这种感觉竟然还不错,只觉得心头暖暖的东西浮起,有些沉迷这种亲近。 她居然会跟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孩亲近。 “妈妈,想想打针都不哭呢……”那边的小屁孩很得意地夸奖自己。 她一笑,“想想是勇敢的孩子呢,比我强多了。” “妈妈,您是女孩子,我是男子汉啊!”小家伙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她喉间滞住,若说最初她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妈妈称呼有些抵触,到现在,几次交流,那些许的抵触无形之中就这么化掉了,宁想这个孩子,她真心喜欢。 “想想,谢谢你。”她由衷地说。 宁想在那端笑,“妈妈,想想要睡觉了,妈妈晚安。” “晚安,想想。”她把手机还给他,怔然于自己这样的变化,好像每一次面对宁想的时候都会这样,第一声叫宁想想想的时候,记得宁想是想想,而到了最后,总是忘了宁想是想想…… 大概是因为,宁想这孩子,真的太贴合她的心。 “宁想说什么?”他收了手机,问她。 她想了想,老实说,“说他打针从来不哭,要我别怕疼。”当然,她不会说要爸爸呼呼那一段。 他眼眉微微舒展,“你确是连宁想都不如……” 她白了他一眼,没搭理。 过了一会儿,催他,“你回家吧,陪宁想去。” 他却道,“我跟宁想说过不回去了,不然他怎么知道你生病?” “那你待在这里?”两个人在值班室待一/夜?别人会怎么想?而且值班医生进来看见怎么说? “等你吃了药我就去办公室。”他说。 她觉得这样也不妥,他是照顾她的,她让他去办公室干坐着?可不这样又怎么办?顿时一阵烦乱,干脆不想了。 没过多久,有护士来找宁医生,是送药来的。 他站起来接,很诚恳地对人家说谢谢。 她也没留意是什么药,只伸出手去准备让他给打针,哪只,他却袋子里拿出一包煎好的中药来,取了只杯子,把药液倒进杯子里。 她顿时惊了,“你给我开中药?” “嗯。”他端着中药来到她面前。 “我不喝中药!我说了不要给我开中药!”她分明还强调了这一点! “刚刚验血,血象还好,不特别高,别急着用抗生素。”他温声劝她。 “我不要!我宁可打针!”因为感冒,她的眼睛总是水亮水亮的,好像浸了满泓露珠在里面似的,盈盈欲滴,看起来尤其娇柔。 他叹了声,“流筝,你自己是医生,怎么能像个孩子一样不配合?” “……”她哪里像孩子了?她只是觉得中药难喝而已!“我不想喝!太苦了!” 他有些无奈的样子,可是却很坚决,“流筝,别的事儿你撒撒娇还行,生病这事儿可不能由你,宁想喝药都没你这么费劲呢。” “……”又说她撒娇!她哪里有半点撒娇的样子!?为了避免他继续误会下去,她冷了脸,“我不喝,你别拿我当小白鼠!你又不是中医专业,谁知道喝了你的中药会不会中毒!” 他听了,也没脾气,只道,“我中医的确不精,也不擅长治别的,就只会治感冒。” “……那你还敢开药?”真是服了他了!这在古时候,该是江湖郎中吧? “放心,不会中毒的!来,起来喝。”他一手伸至她颈后,将她扶起。 她有种在劫难逃的感觉,哭丧着脸,“如果我喝死了,算不算殉职啊?有抚恤金没有?”好歹这也是为他的医学研究做贡献…… 第97章 你个庸医 他几分哭笑不得的表情,“从来不知道你还有这份赖皮劲儿!听话,快喝。” 她怨念地看了他一眼,他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浓浓的中药味扑鼻而来,纵然心里是抵触的,可颈后的那只手好像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量一般,压着她张开了嘴是。 看着酱黑色的药汁,她屏住呼吸喝了一小口,苦涩的味道顿时直冲胃里,胃里一阵翻腾,她推开他,差点呕了出来堕。 “你还真是……” 真是什么,他没有说完,只是给她顺着背。 莫名地,就因他这句话生了赌气的心,从他手里抢过杯子,咕噜咕噜一阵猛喝,一口气将一杯药给喝完了。 的确很苦,她把药汁连同那些苦味尽数吞下去,而后往床上一躺,背对着他休息了。 他手里拿着一袋糖,僵在空气中,“哎,不要吗?” 她回头看了一眼,又转了回去。 他无奈,把糖放在桌上,坐下来陪着她。 “你啊!”他再次叹道,“真是越来越像小孩子了。” 有吗?她现在昏昏沉沉的,不要思考这个问题。 喝了药,没什么事可以打扰她了,她安下心来休息,也忘记了他之前说的等她吃完药就去办公室的话,迷迷糊糊的,睡下了,可是,又没法完全睡踏实,有人进出,有人说话,都听得见,只是很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她听见值班医生进来了,问他,阮医生好些没? 她感觉到他的手探着她的脸颊,他回答,还没。然后要值班医生就着办公室休息一下。 她也听见护士进进出出的,有护士问,咦,宁医生,怎么是你在这里,阮医生怎么了? 都是他在答,她没法回应。她是想醒来的,可是却怎么努力也醒不过来来。 冷…… 虽然盖着被子,虽然身体烧得发烫,可她却觉得寒意袭身,就像一阵一阵往她身上泼凉水。 感觉有人在动她,有什么东西凉凉的,从衣服下摆伸入,擦过她身上的皮肤,很舒服。 她迷迷糊糊动了一下,哼了几声,眼皮沉重,勉强睁开一条缝,模模糊糊看见灯光下他的脸。 他看见她睁眼,低声说,”是我,再凉下体温。“ 原来,伸进她衣服里的是他的手…… 她脑子里糊里糊涂的,想要抗拒,可是很疲惫,还没来得及有所举动,眼皮却支不住了,又睡了下去,任他的手在她衣服里钻来钻去,而她,只想睡觉。 可只觉得还没睡多久,他的手又钻了进来。 她再度昏昏沉沉地半睁了眼,看见他在看体温计。 她强打精神,口齿不清地问,“多少度……” “39度5……”他皱起了眉。 她一阵烦躁,嘀咕,“你个庸医,给我开的什么药……” 可也就只有嘀咕这几句的力气而已,之后再次沉睡。 她觉得很累,只想安安稳稳睡觉,可总是要来打扰她,没过多久,她感觉有人在脱她的衣服,因为被子揭开,她觉得冷,再次迷蒙醒来,梦呓,“不要……冷……” “听话,擦一下身上。”很温和的声音,柔得像夏日里的晨风。 莫名的,好像又闻到风里紫藤花的气息,身边是一团温暖,她不假思索地贴着、抱着,往温暖处钻,“不,冷……” 他还在脱她的衣服,她又困又冷,变得十分不耐烦,扭动着身体用力抱着不愿意配合,“不要动我……我要睡觉……冷……好冷……” 终于,不再动她了,这一回,她总算睡踏实。 这一觉,从昏沉,睡到意识清明。 当她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上已经不烫了,只是唇干舌燥,嗓子干涩,想要喝水。 然而,在她表达想喝水的诉求之前,她发现一个惊人事实:她没睡在床上!不,她睡在床上!只不过,床上还有一个人…… 准确地说,是他坐在床上,靠着床头,而她,抱着他的腰,睡在他怀里,被子盖着她,将她捂得严严实实。 现在两人一动不动的,显然他昨晚就是这么抱着她的睡的。 她第一个反应是马上从他怀里惊跳出来,可一想,那样未免动作太大,惊醒了他,到时两人面面相对,彼此会很尴尬,所以,理智及时遏制了自己这个行为,她轻轻地,慢慢地,从他怀里抽身。 当她终于安全撤离,而他还仍然没有反应的时候,她松了口气,还好,等他醒来可以赖账…… 刚这么一想,抬头,遇上他的眼眸,清亮亮地看着她,她吓得往后一坐,魂飞了一半。 “你……你……你醒了怎么不吭声?”她几乎尖叫。 他脸上的表情看不明是什么意思,只觉得那双眼睛亮得渗人。“早,好些了吗?”声音有些沙哑,早起的时候他都这样。 “你……什么时候醒的?”她心里有点怵怵的,总觉得自己刚才鬼鬼祟祟从他怀里爬出来那一幕,全在他眼皮子底下做的,那可就真丢人了。 他眸色亮亮地看着她,老实不客气地说,“在你松开我的时候。” “……”果然……就这么看着她出丑,是不是很好玩?她瞪着他,说出一句熟悉的台词,“我睡着的时候,麻烦你可以叫醒我!” 第三次!这是第三次了! 一次比一次过火!这一次她直接睡在他怀里了! 他有些无辜的神色,“我叫了,你说冷,想睡觉,然后就不放了。” 是这样吗?她脑子里有些混乱…… 当然,还有些无地自容! 他转身,倒来一杯温水,“来,烧退了,喝点水。” 她看了下时间,六点半了,该起床了。 “不喝了,我去洗脸。”她下床。 还是有些晕,可是已经好多了,她正想着还要下楼去买洗漱用品,他将一只新水盆递给她,里面有毛巾牙刷等洗漱用品,还有一次性内/裤。 “出了汗,去洗个热水澡。”他说。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细致周到得无法挑剔,却又只想挑剔。 愣了一会儿,接了那盆子,低低一声,“谢谢。” 刚走到门口,又响起一事,“这些东西你去买的?什么时候买的?”她推断他一个晚上都在这里守着,哪有时间去买? 他眉一扬,“没有,我让护士去买的。” “哪个护士?”她心里一紧,咬牙切齿。 “谭雅。” 她想起来,昨晚的确是谭雅的晚班,可是,这是否意味着谭雅目睹了她睡在他怀里? 她再次咬牙,转身就走,谭雅看见总比别人看见好! 她应该是出了很多汗的,洗澡之前脱衣服的时候,自己闻着都有些酸酸的味道了,也真难为他抱了她一/夜…… 是!抱了一/夜…… 她跟她的前夫又同床共枕了一/夜! 她已经无力想其它了,她不知道照这样下去,以后还会发生什么荒唐事。 热水从头顶冲洗下来,她忽然想起昨晚好似他的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而且后来好像还要脱她衣服给她擦? 她记不太真切是不是真有这回事了,低头闻了闻自己手臂,并没有酒精的气味,可是,也许挥发了呢? 她没打算再去问他,问了也没什么意义,如果他真做了,窘的只是自己,就像之前她问他关于打电话时她有没有说要抱抱的问题,所以,如果他脱过她的衣服,那就当做不知道吧,不知道,大概也就等于没发生。 她洗完澡回到值班室的时候,他已不在里面,桌上放着一碗中药。 她知道这是给她喝的,懒得再费神,还跟昨晚一样,爽快利落地端起来一口气就给喝干了,苦得她牙关紧咬。 昨晚他给她的糖还放在那里,她拿了过来,取出一颗吃了。 门口响起一个声音,“我不在的时候乖多了啊!” 第98章 照顾你已经成了我的习惯 他的语气和他说的话都容易让人产生歧义,好似她故意在他面前撒娇矫情似的,可是,她真的不是。 大约昨晚那个病得糊里糊涂的她,是十八岁的流筝,而今早此时的她,是现在的流筝吧。 一时间想起昨晚种种,心里乱七八糟的,见他提着早餐盒,知道是给自己买早餐去了是。 “买了什么?”随他怎么说吧,她岔开话题问。 他把早餐拿出来,还是粥,还有几样包点堕。 “吃完继续在这里休息。”他把属于她的早餐摆到她面前,递给她勺子和筷子。 “没时间了!要上班了!”她低头喝粥。 “今天给你放假,就不要跟着我查房进手术室了,在这睡一下吧。”他也坐下来,陪她一起吃早餐。 她想想,也好,“那……我等下回家吧。” “怎么回去?你这样开车安全?”他立刻就给否决了。 “我坐地铁回去。”她低声嘀咕。 “怎么就这么倔呢?非要回家干什么?你昨晚站都站不稳,一个人回去晕倒了怎么办?再有,你回去不是要爸爸妈妈照顾你?他们年纪大了,少给他们添麻烦!” 她郁闷了,“说得我好想得了什么大不了的病似的,我不就是一个感冒吗?而且现在也好多了。” “好多了就留下来工作!更不需要回去了!”他脸色沉了下来。 她咬了咬唇,不说话了。 见她这样,他语气又柔和了一些,“听话,别小孩子脾气。” “我哪里小孩子脾气了?”她不满他总这样说她,“我三十岁了,哪里小孩子脾气了?” “是吗?我看你越长越小,昨天还二十三,今天十三了。”他继续吃他的早餐。 她不服气地抬头看着他。 他垂着眼,睫毛长长的,微微上翘,深深的双眼皮,微陷的眼眶,鼻梁高挺,这样的五官轮廓恰合了那几个字,真是上天精雕玉琢的宠儿。 他觉察到了她的目光,也抬起头来,“看我干什么?” 她轻轻搅拌着碗里粥,“宁老师,我觉得,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怎样?”他看着她,一脸平静,“怎样不好?” 她搅粥的动作慢了下来,踌躇,“宁老师,昨晚真的谢谢你照顾我,可是,我们这样整晚在值班室,还……”她咬了下唇,接着说,“还睡一起,科室里值班医生和护士都知道了,只怕影响不好。” “嗯。”他点了下头,“那今晚去内科开个床。” “……”她瞪他,难道今晚她还不回家吗?“宁老师,这根本就不是在哪里开床的问题,而是你这样贴身照顾我,让别人怎么看?会有流言蜚语的。” 他看了眼她,“你觉得,我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说什么?” “可是我在乎!”她认真地强调。 他于是沉默。 “宁老师,毕竟……我现在是进修医生,毕竟……”毕竟,她不敢承受他太多的温柔,温柔是海,沉迷的结果是溺水,无法自救。只是这句话,她说不出口。 他仍低着头,看也没看她,追问,“毕竟什么?” 她也沉默。 “毕竟你还要嫁人是吗?”他问。 她一愣,再次沉默。 他没有再说话,继续吃他的早餐,一直到吃完。 她慢慢吞吞地,一点点挑着她的粥,食之无味。原本生病就没有胃口,吃着这没有味道的白粥,更加影响食欲。 “不想吃吗?”他吃完以后,看着她那没吃几口的早餐。 “没胃口。”她注意到一旁的酱菜,他给他自己买的吧,他也没怎么动。 他观察到她的眼神,终是无奈,“你在喝中药,最好不要吃这些。”虽这么说着,却动手给她加了一点在她粥碗里,“吃一点点吧,别吃多了。” 说完,站起身来,准备走。 “宁老师。”眼看还不到上班时间,她叫住了他,刚才的问题还没解决呢,他还没给答复。 他重又坐下来,久久地凝视她,看得她头都抬不起来了。 忽的,他伸出手来,给她整理着鬓边的头发,指尖不时擦过她的耳朵,微微的痒。 她的耳朵在他指间渐渐泛了红,头也垂得更低了,才听得他的声音响起,琴弦铮吟般清悦,“流筝,心里坦荡,问心无愧,就不怕人说。我该怎么对你,我自己比别人清楚,不需要向别人解释,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不管怎样,我们在一起那么久,照顾你已经成了我的习惯,你回来,我仍然会继续照顾你,直到……”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她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说直到什么,直到她找到幸福吗? 他眼中水样柔和,“不要想太多了,我说过,如果真的影响到你嫁人,我会帮你去解释。” 是吗?她仍然那般怔然注视他。 他转而摸着她头顶的头发,像从前那样,“所以,开心点,就像这段时间一样,在我面前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要顾虑,做你自己就好。” 想怎样就怎样?她这段时间在他面前真有这么放肆了吗? “我去办公室了,把早餐吃了就休息,如果实在闲得没事,帮我整理撰写资料,前提是你可以的话,等下我把电脑拿给你。”他站起身来。 流筝,心里坦荡,问心无愧,就不怕人说。 不管怎样,我们在一起那么久,照顾你已经成了我的习惯。 如果真的影响到你嫁人,我会帮你去解释。 看着他的背影离去,他说的话一句句在耳边回响,最终,默默低头吃着酱菜,默默把属于她的早餐全部吃完。 他去办公室打了个转,真的给她取来了笔记本,指着一个叫做神外微创新探究的文件夹,要她研究资料。 “如果头不疼就看看,头疼的话一定要休息。还有,科室里我会跟其他人说你病了,在这里休息,你不用担心闲言闲语。”他交待了这几句,走了。 她坐在桌前,面前是他的笔记本,心头莫名跳得很快。 在她看来,每个人的笔记本里都是一个私人世界,她从不去动别人的笔记本,就连她和他还在婚姻期的时候,也从来不动他的,这是她第一次碰。 失笑,笑自己的紧张。 他说,心里坦荡。他说,问心无愧。他把笔记本就这么交给她。所以,他心里的确是坦荡的吧。 暗暗摇头,抛去杂念,开始读他的文件。 先一个一个打开浏览一遍,惊讶地发现,这里简直是他毕生所学,内容太多太丰富了。 第一个文件是提纲和目录,大章节小章节清清楚楚,第二个是理论知识,第三个是文件夹,里面各种病例。 至此,所有的杂念都消失,她全心投入到这些资料里。 这不是一天两天,或者十天半月能理清楚的,她从头开始,一点一点蚕食,头脑竟然慢慢越来越清晰。 有些东西跟课题组的内容是重复的,可是,也有更多的探究,她自己打开文档,慢慢一边理解一边用她的叙述方式来消化。 时间过得很快,这么一看,一个上午过去了她还恍然不知,直到他再次出现在值班室门口,她才惊讶,这么快?他手术都做完了? 他此刻脸色有些不好看,一进来就把笔记本给没收了,“阮流筝,我后悔把它给你了。” “怎么了?”之前一心在看文件,没有感觉,现在又感到有些头痛了,不自觉皱了皱眉。 “你就这么看了一个上午?”他拧着眉问她。 “嗯。”她点点头,“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午饭没吃?” “……”她笑了笑,“忘记了……” “体温没量?” “……忘记了。”她摸了摸额头,好像又有些热了。 他锐利的眼神盯着她,然后突然伸手摸她的脖子,变脸,“又发烧了!” 她被他盯着,莫名心虚。 人一旦心虚了就会用高声来壮胆。 于是她不服气地道,“还不是你个庸医!还专家教授!连感冒都治不好!” 门口传来噗嗤一笑,他和她同时往外看,只见程医生笑嘻嘻在那挤眼,“阮医生,这敢说宁老师是庸医的,也只有你一个人了!” 第99章 像亲人一样 下午,热度果然反复而来,她被强令躺了回去,笔记本真的没收不给了。 发热、喝药、退热,相同的过程。 在下午又一次退热之后,她感觉真的轻松了不少,在值班室百无聊赖,想去办公室做点事情,刚跨出值班室门,想起一件事来,她在这避了一天,办公室诸位同事是什么想法?尤其对她和宁老师的关系。虽然他说过她不用担心,但是…颏… 迟疑之间,谭雅匆匆从病房回来,经过时冲她笑,“流筝,好些了吗?” 阮流筝惊讶,“你不是昨天才值了晚班吗?又上班?夥” “替小芸的下午班。”谭雅停下来,表示歉意,“流筝,你看我忙得脚不沾地的,也不能照顾你。” 阮流筝注意到谭雅眉角有一块淤青,不禁伸手去触了一下,“你这儿怎么了?” “哦。”谭雅低头避开了她的手,有些尴尬,笑着说,“不小心撞到桌角了。你不烧了吧?” “好了。谢谢。”她发现谭雅的眼角也有些红,原本想问谭雅的一些话,也不好意思问出口了。 哪知谭雅却主动把她拉进值班室,悄声问她,“流筝,本来我们说有时间就好好聚一聚,说说话,可是你都来北雅几个月了,还一直没找到时间。流筝,我不是八卦打听什么,只是昨晚……” 阮流筝知道谭雅说什么,这也是她心里担心的,当即拉住了谭雅的手,“谭雅,是不是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没有没有。”谭雅忙道,“有宁至谦在,他们会说什么?宁至谦什么解释都给你做好了,这点你放心,我只是在想,你们现在是在……” 谭雅欲言又止,可阮流筝明白她的意思,苦笑摇头,“没有,他是个老好人你又不知道,如果昨天是你病了,他也会照顾你的。” 谭雅却笑,“算了,我只是觉得,宁至谦和你很可惜。我们大家都不知道当初你们怎么就离婚了,宁至谦从来不说,你也不会说。这么多年了,宁至谦一直一个人过,生活里除了手术就是带宁想,对每一个人都好,就是对他自己不好。我们三个认识八/九年了,看着他这样我心里挺难过的,当然,我是女人,我能明白,能走到离婚这一步,你一定更苦。但你现在回来了,我看你们的相处,还跟从前一样好,我真觉得挺神奇的,世界上没有你们这样的离婚夫妇,离婚成朋友的就少之又少了,大多都成了仇,或者陌路,可你们,却还像亲人一样,所以……” 阮流筝听着,又想起了他昨晚说的那些话:不管怎样,我们在一起那么久,照顾你已经成了我的习惯。 谭雅不说,她还没想到亲人两个字,这一说,她有种恍悟,他也曾说过,人在一起久了就会有感情,这种感情,莫非就是亲人之情? 深想之后,她愈加确定了。 他们之间没有谁对不起谁,没有别人离婚的那些爱恨情仇,所以,不会成仇。她曾经倒是想过陌路,然而,现今也不是。 于是笑了笑,“大概吧,我们仍然像亲人一样。” 如果真的多了一个亲人,她还是欢喜的。 谭雅没有再说别的,只是看着她,握住了她的手,“流筝,没什么,我、你和他,我们都是好朋友,我只是希望你们都开心幸福。” “我知道。”阮流筝抱了抱她。 忽的,一颗小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肉乎乎的脸,圆溜溜的大眼睛,轻轻地一声,“妈妈。” 宁想来了。 “雅姨。”宁想走进来,看见谭雅,也很有礼貌。 谭雅听见宁想对流筝的称呼虽然惊讶,不过也只是一笑,“想想来了。” “嗯,妈妈病了,我来看妈妈。”宁想拉住了阮流筝的手。 “好,那我忙去了,想想陪妈妈吧。”谭雅笑着离开。 阮流筝怕自己感冒传染给宁想,戴上口罩,跟他隔得远了些,“想想一个人来的?” 宁想偏偏要靠近她怀里,“不是,奶奶和我一起,我走得快,奶奶走得慢。” 正说着,温宜也来了,手里提着一个汤煲。 “奶奶!”宁想把温宜拉进来,眼睛笑起来亮晶晶的,“妈妈,奶奶给您炖了汤。” “伯母,怎么好意思麻烦您啊。” 阮流筝赶紧请温宜坐下。 温宜笑道,“是宁想记挂你啊,早上去幼儿园的时候特意交代我要给妈妈做好吃的,他下午要去看妈妈。” 宁想被说得腼腆起来,贴着流筝,嘻嘻地笑,甜甜地叫妈妈。 温宜把汤盛出来,倒给阮流筝喝,“鸡汤,我去了油,炖得很清淡的,多吃点。” “谢谢伯母。”这样的盛情,她只有接受。 “妈妈,您喝,我先去找爸爸。”宁想松开了流筝。 “小心点,别摔着。”阮流筝叮嘱一句。 “知道了,妈妈。”宁想欢快地跑出去。 然而,刚刚出去,就听见外面传来他的一声惊呼,“哎呀!” 阮流筝和温宜都是一急,两人立即跑出去看,原来宁想是真的摔倒了,此时正自己从地上爬起,还对身前的人说,“对不起。” 温宜和阮流筝走了过去,轻声问,“怎么回事啊?宁想。” 宁想却难为情地道,“奶奶,我跑得太快,不小心撞到人了。” “哦,对不起啊。”温宜拉着宁想再次道歉。 阮流筝也拉住了宁想另一只手,看着眼前被宁想所撞的人,正是蔡大妈的女儿娟子。 宁想和温宜连续对娟子说着对不起,可是,娟子却愣愣的,不回话,也不动。 “奶奶……”宁想见她这样,也有些害怕了,看着奶奶。 “你好。”阮流筝把宁想护在怀里,“刚刚小孩不小心撞到你,是不是撞疼了?需不需要检查一下?” 恰在这时,宁至谦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爸爸!”看见爸爸,宁想像见了救兵一样,挣脱奶奶和阮流筝的手飞快跑过去了,抱住爸爸的腿,小声问,“爸爸,我是不是闯祸了?” 娟子突然之间活了过来一般,只是慌里慌张地,对阮流筝道,“哦,阮医生,不好意思,我没事,孩子呢?孩子没事吧?”说完回头看宁想。 宁想躲到了宁至谦身后,只露出一个头来往外看,“我没摔疼,阿姨,您疼吗?” “不,不疼……”娟子看着宁想,眼神有些奇怪,然后又看了看宁至谦,急匆匆地跑掉了。 “怎么回事儿啊?”阮流筝觉得奇怪。 “没事儿。”宁至谦牵着宁想走近,“刚刚她来跟我说,蔡大妈的手术还是要做的,让我们重新给定个日期。” 阮流筝点点头,觉得大概娟子是担心她妈妈的手术吧。 “宁想,你不是说带了鸡汤来吗?在哪呢?”他低头问儿子。 宁想瞬间将刚才的事忘了,露出欢喜的笑容,“嗯!带了!妈妈还没喝呢!我找您来了。” “我还有点事,你们自己先玩着,下班一起回去。”他拍拍宁想的头。 “好!”宁想乖巧地回到阮流筝身边,仰起小脸,“妈妈,我们不耽误爸爸工作。” 阮流筝一笑,这孩子真是十分懂事。于是和温宜一人牵着他一只手回了值班室。 宁想边走边掏口袋,从里面拿出一张小卡片来,递给流筝,“妈妈,还有这个,我差点忘记给您了。” 阮流筝接过一看,是一张粉红色小纸板,画了太阳青草花朵,写着字:祝妈妈早日康复。落款是想想。旁边画了一个大笑脸。当然,康复都是写的拼音。 “妈妈,想想给您的祝福卡。妈妈喜不喜欢?”宁想眼里充满了期待地问。 “谢谢想想,我可喜欢了,是想想自己画的吗?”她把卡片收好,摸了摸宁想的脑袋。 “嗯!妈妈,您喝鸡汤,快坐下喝。”宁想把她按到凳子上,端起了小碗。 温宜也催道,“快喝吧,凉了就不好了。” 第100章 又是一年叶落时 那晚,宁想说,妈妈病了,要陪妈妈吃饭。对于流筝来说,是没有办法拒绝宁想那双眼睛的,所以,四人一起在外面吃的饭颏。 因为流筝生病的缘故,宁至谦不准她开车,而且语气还十分霸道。她原本想反驳一两句的,被他眼神一瞪,又被宁想嘻嘻哈哈一拉,她的反驳就不了了之,上了他的车了。 此画面非常有喜感,就连温宜看了,也是躲着在笑。 到餐厅的时候,温宜让司机先开了辆车回去,只留了一辆车,足够四人乘坐。 四人吃饭的时候原本气氛还算是温馨的,服务员都认为他们是真正的一家四口,虽然阮流筝仍然觉得有些别扭,但在宁想和温宜的照顾下,也不能说什么。 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气氛却骤然变了,因为遇上了宁守正,她的前公公夥。 “爷爷。”宁想第一个看见的,脆生生地叫。 自她嫁进宁家,她在宁守正面前就没自在过,并非宁守正这个人苛刻难相处,事实上,见着宁守正的时间并不多,除了大节日,基本一周能见个两三次就算很不错了,而且这两三次里,她跟宁守正的对话也不会超过三句,可即便是这三句,她都全身绷得紧紧的。 所以现在一见宁守正,她条件反射地绷紧,看看宁至谦,再看看温宜,两人表情都很冷漠,她顿时绷得更紧了。 宁守正在宁家的存在,对宁至谦来说,从来都是空无,她知道,而婆婆对他,也总是淡淡的。有时候她想,在宁家,只怕宁守正自己比她更尴尬吧,所以,在这个家里也待不下去,常常躲出去也是一种方法。 宁想却是最特别的存在,人人都喜欢他,看样子宁守正也不例外,听见孙儿叫他,脸上浮出慈祥,走了过来,摸摸宁想的头,“吃饭呢?” “嗯!爷爷!我们跟妈妈吃饭!”宁想用力点头。 阮流筝这时候得站起来了,虽然笑得很勉强,还是很有礼貌地叫了一声,“宁伯伯。” 宁守正点点头,“流筝回来了。” “是。”她站着说。 “坐坐,你坐着。”宁守正示意。 她坐下来,温宜淡淡的一句,“吃了吗?没吃就坐下吧。” 宁守正是从里面和一群朋友走出来的,肯定是吃过了,但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坐在宁想和温宜中间。 “爷爷,您喝酒了?” 宁守正坐下来的时候,一股酒味,被宁想闻到了。 宁守正看了眼温宜,脸色有点僵,“嗯,和朋友喝了一点,推不掉。” “爷爷……爸爸……”宁想悄悄看了眼宁至谦,然后改口,“医生说,您不能喝酒的。” 宁守正脸上露出苦笑,“我知道,爷爷错了,下次改。” 宁想嘟了嘟嘴,“那爷爷下次一定改哦!” “好。”宁守正道。 阮流筝感觉宁想这豆丁大的孩子也是极敏感的,肯定清楚宁至谦和宁守正之间的尴尬,所以,宁守正做下来后,宁想也一改之前的活泼,跟爷爷说了两句便老老实实吃饭了。 连宁想都不说话了,还有谁说话?气氛顿时沉闷急了,何止沉闷,简直憋得人难受。 这就是以前她在宁家宁守正在家吃饭的情形,而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宁至谦都能坦然自若地吃他的,完全当宁守正不存在。 这是他擅长的。冷漠。 在阮流筝眼里,觉得每一次家庭聚餐对宁守正来说都是一件难受的事,但无论温宜和宁至谦的表面如何冷淡,作用是相互的,彼难受,此亦然。 而这个家庭还在维系,并且会一直维系下去,她不懂为什么温宜要这么勉强,曾经有一次,她大着胆子问过温宜,温宜只说,大部分的家庭都是如此。 她不知道这个大部分包含的到底是多大一部分,至少她见过的家庭只有这一家如此。 胡思乱想的时候,宁守正突然问她话了,“流筝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年六月,回来好几个月了。”她忙道。 宁守正点头,“现在在哪工作呢?” “在西城医院,不过,目前在北雅进修。” 之后用餐的过程,全是宁守正和阮流筝在说话,宁守正问,阮流筝答。问她在外好不好,回来习不习惯,爸爸妈妈好不好,弟弟在干嘛…… 直到问到没有话问。 阮流筝一边对答如流,一边心里叹息,宁守正除了跟她和宁想说话还能跟谁? 通常酒尽欢,人尽意,才是一次愉快的聚餐,可是今天这顿饭,真是吃到话说尽。 最后,大概宁至谦看她答话实在答得难受,问宁想,“吃饱了吗?” “吃饱了,爸爸。”宁想点头。 “那买单吧。”他看向温宜,等她的回答。 “买单。”温宜也放下了筷子。 “我来。”宁守正很自觉。 宁至谦也不客气,站起来道,“宁想,你和奶奶回家。” 宁想小大人似的看着他。“爸爸,您送妈妈回家吗?” “是的。”他说,而后对她道,“走吧。” 阮流筝还没来得及算这儿几个人,车怎么坐,他已经迈步走了,她只好匆忙说了声,“宁伯伯,伯母,再见。”然后,紧跟着他离开。 他并没有开车,而是对她说,“我们搭车回去行吗?” “要不,我自己回去吧?”她自己都觉得,她提这个提议的时候有点弱弱的感觉。 果然,提议通过率为零,他根本就没搭理她这个意见,直接叫了辆车,自己先坐进去,然后叫她。 车上,他一直在看着外面,经过某酒店的时候,对司机说,“麻烦您在前面停一下。” “你干嘛?”她不懂,他要先下车吗? “刚才你几乎没吃,光顾着说话了。”他道,“去前面再吃点,你以前不是喜欢吃那家的菜吗?现在还开着呢。” “不,不用了!”她忙道,“我不饿,下班前才喝了鸡汤呢,我等下回家再吃点。” 他看着她。 “真的真的!我现在不想吃东西,回家吃点儿清淡的,然后好好睡觉。”她努力强调。 他终于妥协,“好吧,那回去一定记得吃。” “嗯。”她用力点头。 “药带着吗?” “带着呢,在包里。”她拍了拍她的大包。 他点头。 夜色中,车继续前行,在快要到流筝家的时候,出租停了下来,遭遇堵车。 “这儿很少堵车啊?”流筝觉得奇怪,开窗去看。 “这边昨天开始就堵了,维修什么来着。”司机说。 阮流筝想起自己昨天没回家,“那得堵多久啊?” “不知道呢。”司机无奈地跟她商量,“姑娘,眼看这也快到了,要不你们走几步吧,可能还快些。” 阮流筝想,也好,这样他可以走过这一段去那边路口再搭车,于是同意了。 这个季节的夜晚,一旦刮风,就冷得发抖。 阮流筝还在病中的身体更不抗寒,走了几步,就有些受不了。 她不敢说,因为她知道,说了,他肯定就把他的衣服给她了,而不说,依照从前他的习惯,他是不会发现的。 这条路,他们曾经走过无数遍。 从夏天到冬天,从冬天再到夏天,路边的银杏几度叶黄叶落,而他们,也终于从说好的相守走到了放手。 记得那时喜欢,喜欢银杏叶黄的时候牵着他的手从这里步行回家,金黄的树叶落在他头上,他肩膀,落在地上,落成一地时光的剪影,晨曦,或余晖,将这满地时光染得华丽逶迤,好像这一辈子还有很长。 她却忘了,落叶之后,就是寒霜。 身上一暖,终究还是他,把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你……”她一双黑眸,在路灯下如秋露一般亮,“我不要,我……” 他按住了她肩膀,“你感冒着,受 不了寒。” “不要,你自己也……” “我不想明天有人感冒加重又叫我庸医。” 她愣住,抿唇而笑,眼眶渐渐湿润,前方的灯光已模糊不清。 又是一年叶落时。 第101章 她还好吗? 他说,不要再走着走着就不见了。 她到现在也还没确定,他这句话说的到底是哪一层意思,可是,她却真的走着走着又走回来了。 走在曾经走过的路上,银杏叶还是会像从前那样,翩然落下一片,就像浮光,掠过记忆的湖面,远远近近的片段,若隐若现。 一路沉默夥。 回忆里,有一处伤,是他的,宁守正的,温宜的,或许,也是她的,每个人都小心谨慎地,用纱布将它包起来,不去触碰。 可是,每个人的存在,又不可避免地提醒彼此,这处伤的存在,这便是宁家的生活。 “宁老师。”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开启这个话题。 “嗯?”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管闲事……”她斟酌着词语,“你们,你、你爸、你妈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 他沉默。 “呵……也许我不该问吧,当我没说。”这个问题,从来没有人提及,所以,大概还是她造次了。 然而,他却忽然说,“我知道这样不好,尤其对宁想,我这样对待父亲,是一个坏榜样,但是,原谅他,我做不到,并不仅仅是因为……” 他的话停在这里,但是她明白,因为后面的内容,更是所有人的***,他想说,并不仅仅是因为董苗苗。 董苗苗这个名字,八年都不曾有人提起,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并没有这个人存在过,可事实上,大概无处不在。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扭头看着他问,“她还好吗?” 暗黑的光线里,她看见他身体一僵,眼神也一滞。 她没有说这个“她”是谁,可是无论多少年,他都知道是指谁。 她微笑,大概这么多年里,他都没想到会有人去踩这个***,今天被她突然踩中了,实在震惊得很。 缓缓地,她看见他松弛下来,眼神也变得不那么僵硬,淡淡的神情,“不知道。” 她点头,应是再也没见过了…… “应该不错吧,那个男人很不错,最重要的是,她爱他。”他缓缓地走着,眼睛在黑夜里微光般清亮,却是什么内容也看不出来。 是啊,重要的是,她爱他…… 爱,在一段感情里是重中之重。 他们终于第一次谈起她了,不过也仅此而已。 他说不知道,那就是真的不知道,如果他想知道也很容易,毕竟他大嫂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问起这个问题,只是刚才问题飙了出来,她没用理智去阻拦就顺口说出来了。 有时候,人真正从一段往事里走出来,不是靠逃避,而是靠面对。 宁家所有的问题根源在她身上,要面对的,也应该是她吧。 而她自己,从头到尾要面对的都是他宁至谦而已,跟任何人无关。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一句不好笑的笑话,好像爱过他的人最后都变成了他的妹妹,这还真的坐实了下午和谭雅的谈话,他们如今,更像亲人的关系。 这句话固然不敢说出来,可是她却仍然笑了。 “笑什么?”他问。 “没什么……”她跳起来,用手去接刚从树上落下来还在空中飘的叶子,“我想起小时候,特羡慕有哥哥的同学,总说什么我回家问我哥去,我告诉我哥让我哥打你,或者说,昨天我跟我哥闯祸了,我爸只揍了我哥。那时候就想,如果我也有个哥哥该多好,我也可以不会的题回家问哥哥,被同学欺负了找哥哥告状,受了委屈,全告诉哥哥,天塌下来有哥哥顶着……哈哈……” “所以呢?你想说……”他真是聪明透顶。 “我想说……”她咬了咬唇,笑,“我想说,我现在找到妹妹的感觉了。” “所以你把我当哥哥?”他这回直接问了。 她扬扬眉,意思是,难道我们现在不是吗? 他点头,“可以的,只要你觉得舒服,我可以成为你任何人。” “……”这话说得重了,她暗想,难不成我还能把你当我爸? 有一个哥哥是什么感觉? 她想起小燕子有了哥哥以后把全世界都搅疯了的反应,觉得挺可乐,她自己此刻可是很平静的。不管是哥哥还是其他,亲人这两个字,总归是温暖的。 他一直把她送到家门口,她踩了一路的树叶。 把衣服还给他的时候,她对他说,“路上小心。” 他不以为然,“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她眨眨眼,“你那么好看,劫财事小,别被劫/色啊!” 看着他黑下去的脸,她哈哈大笑,“晚安,宁老师。”跑回了家门。 迟疑、犹豫、多虑…… 之后总会开怀的,这就是阮流筝。许是因为那句亲人,许是因为他给她披上的大衣。 回到家里,阮建忠和裴素芬都很着急,围着她问她的病情,她活蹦乱跳给他们看,她好好的呢。 “妈,家里还有吃的吗?我饿坏了!”从昨天就开始吃粥,她感觉自己的胃都饿得缩小了。 裴素芬见她要吃的高兴极了,马上给她热菜热饭。 吃完饭以后便上楼洗澡,这回再也不敢湿着头发睡了,吹得干干的,躺到床上,一边捧了笔记本,把从他那里考来的微创新探究资料考进电脑里,顺便看看。 手机响,是他。 “喂?”她一边看着电脑一边接电话。 “我来报告你一声,一路顺利,都没有被劫。”他在那边说。 她本来很严肃地在看一个病例,他这么一说,她喷笑出来,“那多遗憾啊!” 他没理会她的调侃,换了话题,“是不是在看资料?” “嗯……是啊……你怎么知道?”这人还千里眼了? “赶紧收起来,以后多的是时间给你看,今晚在家好好休息。” “……”还管得挺宽!等打完电话她继续看他能知道? 她把电脑放至一边,专心打电话。 “在房间吗?”他又问。 “嗯。”习惯性地往被子里缩。 “洗了澡?” “是啊……” “头发吹干没?” “吹干了……” 她打算讲完电话再继续看资料的希望落空了,她和他的电话,居然讲了快一个小时,她发现自己太能说了,而且越说越往下缩,最后完整被被子淹没。 最后和他道完晚安,她眼皮都睁不开了,进入梦乡。 第二天基本感冒基本康复,她恢复了工作,科室里还真没有人说长道短,只问她感冒好些没有,就连丁意媛也没有用质疑的语气问她昨天的事。 查完房之后,娟子来找她,仍是把她叫了出去。 她本来怕了和这娟子的单独谈话,但是看娟子那副几乎在求她的表情,好像不是为了给红包,还是随她出去了。 娟子先是问了一番蔡大妈的病情和手术日期,阮流筝详细给她说了,至于日期是今天开会定的,但娟子仍不走,只是悄声问她,“阮医生,那个宁医生结婚没有?” “……”阮流筝疑惑了,好好地问这个干嘛?难道想给他做媒?于是笑道,“还没呢,宁老师单身!” “没结婚怎么会有儿子啊?”娟子问。 阮流筝觉得,没有必要把这些私人的事跟病人或者家属说,尤其宁想自己还不知道他是领养的,太多人知道不好,何况娟子还不是亲朋。 于是道,“我也不清楚了呢。” “那,那个孩子几岁?”娟子又问。 “四岁吧,您怎么了,怎么突然对宁老师这么感兴趣?”玩笑归玩笑,在这家人手里可是吃过一回亏了,还是小心谨慎点好。 “没……没什么……”娟子陪着笑走了。 “没……没什么……”娟子陪着笑走了。 “干什么呢?”宁至谦出来,看到了 。 “没什么啊,她就问一些话,问你结婚没,宁想多大,我以为她要给你做媒!” 本是玩笑,宁至谦非但一点也没笑,反板着个脸,“少跟病人有私底下的来往!记住了!” 第102章 流筝,我是个小心眼的人 蔡大妈的手术仍是由她来做。 手术前一天,她刻意去看了看蔡大妈,反复把注意事项又交代了一遍。 蔡大妈一直不曾跟她正面对视,只是她女儿娟子在一旁应着嗄。 娟子比磊子强多了,回来后一直陪着蔡大妈,只是每次宁至谦来查房的时候,娟子的眼神都怪怪的,盯着宁至谦看,阮流筝看在眼里,总觉得那眼神有点渗人弛。 “记得今晚十二点后不要再进食了,水也不要喝。”她最后强调了一次。 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响起了蔡大妈颤巍巍的声音,“阮医生……” 她微笑回头,“蔡大妈,还有什么事吗?” “阮医生……姑娘……对不住……”蔡大妈像从前那样,想伸出手来拉住她的手,可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阮流筝知道,老人可能是想起了自己曾经说过她手脏。 看着老人含着泪,一双手不满沧桑的样子,想起了自己的爸爸,爸爸那双手因为常常喜欢摆弄木头,也是粗糙黝黑的。 心中终于是不忍,也后悔当初情急之下说了那番话,于是主动伸出手去,握住了老人的手,“蔡大妈,过去了,宁医生没事,明天就要手术了,今天好好休息吧。” 蔡大妈却立即把手往回缩,“姑娘……我手……手脏……” “对不起,蔡大妈,是我不应该说那些话。”阮流筝手里,蔡大妈的手还是脱手而去。 其实现在的她已经不怪蔡大妈了,护子之心,人都有吧,她理解蔡大妈的立场,何况,她也知道,后来,蔡大妈还是去主动补充说明了真相。 “阮医生,你们都是好人,我知道,是磊子不好……”蔡大妈含着泪说。 “大妈,不说这些了,安心准备手术啊!”她安慰了一会儿蔡大妈。 走的时候,发现娟子欲言又止。 她这几天已经见惯了娟子这样,始终觉得奇怪,可也不便多说。 第二天蔡大妈的手术很成功,手术结束后送进了重症监护室,而手术室外,等着的人居然除了娟子,还有磊子和他媳妇。 磊子出来了。而且一改常态,对宁至谦和阮流筝点头哈腰的,十分恭敬。 宁至谦没有像之前那样由着阮流筝和娟子沟通,而是挡在了阮流筝身前,把手术情况说了一遍。 明显的,只有娟子在认真听,磊子和他媳妇根本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等宁至谦说完,磊子马上递上一根烟,“宁医生,你好。” “谢谢,我不抽烟。”他的脸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只是淡淡的,却有着莫名的气势。 磊子脸上堆满难堪,“那要不宁医生我们等下出去喝两杯?感谢您不计前嫌帮我妈做好了手术。” “谢谢,心意领了,我们有规定,不能跟病人家属吃饭。如果还有什么手术及术后的问题需要咨询可以来我办公室。”宁至谦准备走。 磊子执着地将他拦住,这一回腆着脸求他,“宁医生,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所谓不打不相识,我们也算相识一场嘛,我跟您道歉,我到网上发贴子道歉,起诉就没必要了吧?您说呢?” 他脸上始终清清淡淡的,“我的诉求已经提交法院,至于是道歉还是赔偿,自然是由法院判,在这儿,我说过,我们只谈治病救人,关于15床的情况,还有什么要了解的来我办公室吧。” 说完,领着阮流筝走了。 原来磊子接到法院传票了,难怪这么低声下气。 她跟着宁至谦疾步走着,听得身后传来磊子媳妇的嘀咕,“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个医生吗?这么拽干什么?” 阮流筝将字字句句听得清清楚楚,身边的他自然也听见了,但是,她学会了和他一样,无动于衷地走过。 磊子还在和娟子求情,“娟子,要不你求求宁医生吧,你没得罪他。” 娟子没好气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回到办公室以后,阮流筝才悄声问他,“什么时候开庭啊?你提出赔偿了吗?赔多少?” 他看了她一眼,“不是你操心的事。” “我只是好奇啊!会是一大笔钱吗?看起来蔡大妈儿子也不像有钱人。”她并不是为磊子说话,而是觉得在她心里,他是个老好人,以为就只讨个公道就行了,没想到会真的提出经济赔偿,而且,他完全不是缺钱的人。 “怎么?心软了?”他轻道。 丁意媛在一旁听了他们的对话,立即道,“这种人有什么值得心软同情的?就该赔!赔到他倾家荡产才好呢!” 程医生在一旁听了,嗤声道,“女人!你是女人!太心狠手辣小心嫁不出去!” “我嫁不嫁得出与你有关?要你娶了吗?”丁意媛眼一横。 程医生故作惊吓状,“苍天啊,别吓我!娶你我宁可吃翔!” “你……”丁意媛到底是女孩,气得转身跑了,到门口还回头威胁他,“程医生,你最好祈祷别落到我手里!你别忘了,我是拿手术刀的!” “那么巧?我也是!”程医生冲着她远去的背影大声说。 阮流筝暗暗摇头,两人的每日一抬杠又开始了…… 宁至谦也颇为无奈,“程舟宇,差不多得了,每天吵有意思吗?” “呵!就看不惯她那德行!我去下神经内科!”说完也走了。 人都走了,阮流筝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你到底让赔多少啊?” “老问这干嘛?”他看着她,眼眉一展,“要钱?” “谁要你的钱啊?”这是个敏感的话题,她马上撇清了,“我只是好奇,说了好奇。” “流筝。”他很认真的表情,眼里流转着意味深长的光泽,“我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你信不信?惹了我的人,我不会放过,很小心眼的。” “是吗?”她探究地看着他,真的没看出来,无端被他这样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好像她是那个惹了他的人似的,一笑,“还好我没惹你……” 他眼神一转,换了神色,“开玩笑的,这事儿你别想了,就算我不计较,萧伊庭也不会放过他,这笔钱的数目可能对他来说有点大。” 她点点头,颇为赞同,“也是……”萧伊庭那么张扬的性格,只怕不好惹,谁让磊子惹了萧二哥的兄弟呢?萧二哥那么护犊子的一个人…… “好了,不要再谈这个了,你想点别的事吧。”他说。 “想什么事?”她以为他要给她安排工作了,收起了心思,严肃认真的态度。 “比如,平安夜快到了,想想怎么给圣诞老人写信?”他眼眉间那种意味深长的神色又出现了,这一次,阮流筝看见了调侃的意味。 是的,他居然在调侃她…… 她有些羞恼。 给圣诞老人写信,那是她从前干的事…… 将手里的笔一扔,不说话了。 二十二岁的流筝,对他和未来充满幻想,即便得不到他的注意和青睐,也会像只小猫咪一样不时挠挠他,希望得到他不经意的安抚和宠爱,给圣诞老人写信是其中的故事之一。 嫁给他的第一个平安夜,她用粉红色的信纸写了一封信,内容如下: 亲爱的圣诞老人,我是流筝,我可不可以要一份奢侈的圣诞礼物?我想要宁学长在圣诞节的早上用吻将我唤醒,然后送给我最甜的巧克力?圣诞老人,你一定要看到这封信哦! 她将这封信装在同样粉红色的信封里,放在他的笔记本电脑上,他每晚回来都要打开笔记本的,所以一定能看见。 后来,她真的收到了他的吻,和他DIY的巧克力。后来,她知道,他曾问谭雅,世界上最甜的巧克力是哪个牌子,谭雅告诉他,DIY牌…… 第二年平安夜,她成长了一些,还是给圣诞老人写了一封信,不过,要的礼物不再是这么傻兮兮的了。 这一次用了有风筝图案的信纸,写了这么一封信,还是放在他的笔记本上: 亲爱的圣诞老人,我是流筝,今年我想要的圣诞礼物是一个宝宝。圣诞老人,你会让我如愿的对吗? 那一年,他已经博士毕业了,虽然她在备考研究生,但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他和他们的家,她觉得他们这个冷冷的家里,缺一个孩子,如果有孩子了,会不 会有生气很多?她想要孩子,可是又不敢跟他说,所以,把这个心愿写在信里,就算他不同意,她也不会面对他的直接拒绝。 后来,圣诞节那天晚上,他倒是和她极尽缠绵,缠绵过后,送给了她一个泰迪熊公仔。 那些年干过的傻事,多年后再被人提及,她不知道要怎样自嘲才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傻,想了又想,觉得厚脸皮会比较好看一些,于是睁大一双雾蒙蒙的眼睛,问,“宁老师,我无论写什么圣诞老人都会答应送给我吗?” “嗯!会!”他点头,郑重地承诺。 她暗哼,他这是笃定她这回不会再要孩子了呗!如果她调皮一回,偏要孩子看你怎么办! “那好!我写!不知道圣诞老人现在收不收电子邮件啊?”她总不能再写封信放进他办公室抽屉吧?被人看见怎么办? “收!”他一本正经的,“圣诞老人也与时俱进了!” “这样啊,那圣诞老人的邮箱是多少?”她配合着他,也一本正经的。 他扯了张纸,在上面刷刷写了一排,“给你。” 她一看,ningzhiqian@vip.163.com…… 好吧,这个邮箱前阵子才给她发过邮件呢。 她郑重地收起来,“OK,我记住了!圣诞老人就等着收信吧!我要好好想想要什么礼物!” “嗯!你还有时间,尽可以想。”他推推杯子,“给我倒杯水来。” 她一边琢磨着要什么,一边自然而然去给他倒了杯水。 然后他把笔记本推给她,“把第四节的内容整理一下。” “哦。”工作了,不想这件事了。 “自己把上次做的翼点入路的病例补充进去。”他退至一边,喝水去了。 “好的!”她开始理思路。 “新年之后要慢慢做***四级手术,争取在两三年里能迅速成长,并且把这本书的病例和理论都完成。” “嗯……”她一边整理一边应着,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书?” “是,书,我的书。”他很淡定地喝着水。 “你的书,那我……”她有些不确定。 第103章 喝醉 “会署你的名,但是你要做事,我们分工合作,共同完成吧,两年时间。”他慢慢喝着白开水的样子,像在品茶。 “可是……我只有一年进修的时间。”原来他要她读那么多资料是为了出书。她其实并不在乎是否署她的名字,也不在乎做多少事,她可以任劳任怨打字,只要能跟着他多学点东西,最重要的是在他的指导下多做手术,多实践弛。 “不用考虑时间的问题,好好工作,好好学习就行。”他把剩下的半杯水放在桌上,又问她,“这月医院非常忙,下月开始你和丁意媛也要排晚班,有困难吗?” 她摇摇头,“没有,我可以。” “那好,你专心弄吧,我不影响你,有问题问我。”他忙别的去了。 圣诞老人给她思考圣诞礼物的时间有点长,在圣诞节到来之前,宁至谦告磊子的案子开庭了嗄。 开庭那天,阮流筝去听了庭审。 萧伊庭亲自出马。 那是阮流筝第一次看萧伊庭在法庭上的风采,一改平日不着调的风格,一身正装,短发一丝不乱。 他们这一群发小,有着共同的外形特点,高瘦颀长,气质迫人,不是单单一个帅字能形容的,但是在赋予了各自职业特点以后,又有着各自不同的气质,那才是真正迷人的。比如说,她见过穿着白大褂和手术服的宁医生、穿着军装的大哥、弾钢琴时的左辰安、穿制服的时谦,她觉得,全世界最帅的男子大概就集中在这个群体里了,如今又见了法庭上的萧伊庭,更是觉得圆满了。 她对这个案子的胜诉没抱丝毫怀疑,铁板钉钉的事实,再加上萧伊庭的实力,法庭当场宣判宁至谦胜诉,磊子必须在网络公开道歉,并且赔偿名誉损失费二十万。 这个数目没有达到他的诉讼请求,不过大概他不会再上诉了。 庭审结束之后,磊子和他媳妇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远远地看着宁至谦和阮流筝,最后悻悻而去。 晚上,和萧伊庭聚餐,三人在餐厅里,心情一片大好,尤其萧伊庭,神色飞扬。 “筝妹妹,我给你打赢了官司,你有什么表示?”萧伊庭一下法庭,回到发小中间就恢复到他不正经的样子。 “……”什么叫给她打赢了官司?她狡猾地指指宁至谦,“应该是宁老师谢谢你才是。” “哦!宁老师哦!宁老师——”萧伊庭尤其夸张地叫着,“可是我对他的感谢不感兴趣!筝妹妹,我偏要你谢我。” “……”好吧,任何人跟萧伊庭耍嘴皮子耍赖都是没法取胜的,她息事宁人道声谢吧,“谢谢萧二哥。” “真乖!”萧伊庭夸张地笑,“二哥厉害吗?” 流筝猛点头,“萧二哥,你今天在法庭上真是帅呆了!简直是我偶像啊!” “是吗?”萧伊庭看了宁至谦一眼,“听见没有,偶像!筝妹妹,比你宁学长还帅吗?” “呃……”阮流筝嘿嘿一笑,拒绝回答。 宁至谦一如既往地,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听着,一声不吭。 萧伊庭给阮流筝斟上一杯酒,“筝妹妹,要谢,可不是光动嘴说说就行了的,怎么着也要敬二哥一杯吧?” 阮流筝迟疑,她不擅长饮酒啊,萧伊庭给她倒的还是白酒。 她下意识地看向宁至谦。 萧伊庭立即说开了,“还要看他干嘛?他那酒量,不是二哥瞧不起他,别扫我的兴!还是不喝了吧!” “可是……我也不能喝啊!”她求饶的眼神看着萧伊庭。 “没事儿,你喝了二哥负责安排人送你回去,等下我助手要过来,哎,对了,我们律所的花样美男,叫阿簌。上次二哥跟你说,要给你网络男宠的,你看看这个怎么样。”萧伊庭笑着说,目光却是看向宁至谦。 阮流筝哭笑不得,“二哥,别拿我开玩笑了。” “不是开玩笑,二哥是认真的,先认识一下,做个朋友。来,先把这杯喝了。”萧伊庭举起酒杯要跟她碰杯。 阮流筝还是很为难地看着这杯酒。 身边宁至谦的声音却轻柔地响起,“喝吧,二哥让你喝你就陪他喝一点。” “……”他都这么说,她下意识地就举了杯,“好吧,二哥。那流筝敬你一杯,祝你和清禾姐永远幸福。” “嗯,这个祝福是我最喜欢的!筝妹妹真是深得我心。”他笑着和流筝碰了碰杯,“不过,怎么这么听宁老师的话?二哥让你喝不喝,宁老师让你喝你就喝了?” 阮流筝一口酒下肚,脸上立刻就飘了红,又被萧伊庭这么一挤兑,更加不好意思,再次看向宁至谦,希望他能说两句什么,可这家伙端了杯水,在那悠闲地品着,一脸平和。 “来,流筝,第二杯,我干杯,你随意。”萧伊庭再次举杯。 他们这群人,除了她的宁老师意外,其它都是酒缸,她太知道了,所以这种,他干杯她随意的喝酒方式她都撑不下去啊! 就这么一点一点陪下去,没多久,她就开始犯晕了,眼前的萧伊庭变成了两个,脸颊也烧得发烫。 她一脸醉意,面若桃花,一双眼睛水雾迷离,犹如朝露润珠,看向宁至谦,声音也变得娇庸起来,“宁老师,我不行了,不能再喝了……” “喝不了就别喝了,吃点菜。”他夹了一筷子菜,喂到她嘴边。 “唔……不要……”她摇摇头,把他的手推开,问萧伊庭,“二哥,我得先回去了。” “行!阿簌也来了!正好,我让他送你!”萧伊庭朝着走近的男人招手。 “那,谢谢二哥。”阮流筝站起来,有些晃。 宁至谦一把扶住她,“走吧,我送你回家。” “阿簌,麻烦你了。”阮流筝头也不抬地说,吐词模糊。 “萧律,不好意思,来晚了。”阿簌过来,歉意地说。 萧伊庭笑,“没关系,这是我妹……”他一双眼睛瞟着宁至谦。 宁至谦将阮流筝抱了起来,理也没理他,走了…… 阿簌奇怪地看着这一幕,“萧律,怎么了?” “没事,你吃饭了吗?没吃坐下吃点,我喝了酒,等下你送我。”萧伊庭看着远去的两人,暗暗好笑,宁二,机会都给你制造好了。 宁至谦把阮流筝抱出去的过程中,阮流筝竟然趴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把她放进车里,轻轻叫她,“流筝?流筝?” 她安静地睡着,没有被他唤醒,脸颊在街灯下更显娇红明媚,唇微微嘟着,如樱花色的果冻,淡淡的酒味从她呼吸里溢出来,空气里全都是酒的味道。 一缕发丝从她额头搭下来,沾在她唇边,他用手轻轻拈了,扶她坐好,系好安全带,关门,送她回去。 一路,她都静静地睡着,无知无觉。 到她家以后,他试着再叫她,可是,仍然没把她叫醒,无奈,只好把她抱起来,送她回家。 门铃按响,裴素芬从里面把门打开,看见宁至谦抱着阮流筝的时候,大吃一惊。 “妈,跟朋友聚餐,流筝喝醉了,不好意思。”宁至谦道。 “哦哦哦,没事没事,先把她抱进来吧。”裴素芬忙道。 宁至谦进门,问裴素芬,“是抱进房间还是?” “去她房间吧,让她好好睡觉算了。”裴素芬在前面引路,给他开门,开灯。 宁至谦轻轻把她放到床上,裴素芬则道,“我去给她拿点醒酒的来。” “好。”宁至谦道。 裴素芬下楼去了,宁至谦则把她摆舒服了,拉了被子给她盖上,准备走。 这时,阮流筝却突然哼了一声。 “流筝?”他以为她醒了,轻声叫她。 “嗯?”阮流筝眼睛还是闭着的,迷迷糊糊地答。 “至谦,来,醒酒汤。”裴素芬端着醒酒汤上来了。 “对不起,妈,我没照顾好她。”宁至谦让开了位置,以便裴素芬给她喂。 “没关系。”裴素芬笑了笑,坐到了阮流筝身边,扶起她的头,“来,流筝,喝一口。” “宁老师……我不喝了……”阮流筝皱着眉,推开裴素芬的手。 第104章 宁学长…… “流筝!是我,我是妈妈,来,喝点醒酒汤。”裴素芬轻轻把碗喂到她唇边。 阮流筝却伸手一挥,将裴素芬手里的汤给打翻了,碗也掉到了地上,嘴里还嘟哝着,“不喝了……” “这……”裴素芬将碗捡起弛。 “我还是去买点醒酒药吧。”宁至谦说着要走。 “家里有,我下去拿。”裴素芬站了起来,下去拿药了嗄。 阮流筝醉眼迷蒙,“你是谁?阿簌吗?谢谢……你……送我回家……” 他在她面前坐下,“我是宁至谦。” 她眉头皱起来,“宁学长……” “是……” 她身体向前一扑,手臂软软的抱住了他的脖子,“宁学长……宁学长……你回来了?我去给你拿粥来喝……” 他眉头微簇,她这是把现在当成从前没离婚的时候了? 眼看她挣扎着要下去,他赶紧按住她的肩膀,“流筝,你醉了,别闹。” 她顺势靠在他胸口,仰起头来,手指触着他的眉毛,他的眼睛,“宁学长……你的眼睛……真好看……像星星一样……” 而后,手指又落到了他唇上,轻轻的抚着,“这是嘴唇……宁学长……亲亲……” 她贴了上去,双唇贴在他唇上,辗转碾磨,温润柔软,淡淡酒味。 忽的,她停了下来,把他推开,倒回床上,“不对!不是宁学长!是宁老师……我已经跟宁学长离婚了……离婚……我不爱……他了……不要……他了……” “流筝……”他轻唤她的名字,眸色定定地,落在她脸上。 她已重新睡下,迷蒙地嘀咕,“不要了……不喜欢他了……他只是老师……” 他住了口,默默地看着她,看着她终于沉沉睡去。 裴素芬上来的时候,阮流筝已经睡得很熟了,他坐在一旁,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床上的人。 听得脚步声,他才抬头,很礼貌地告辞,“妈,流筝睡了,我先走了,流筝的车钥匙我拿走,等下叫司机把车送回来。” “哎,好!那你开车慢点儿啊!” “好,妈再见。”他下楼。 醉酒的体验对阮流筝来说,是第一次。 也许是因为喝得不多,第二天并没有那么难受,只是前一天晚上的事完全记不清楚了,隐约记得是萧伊庭叫他的助手送她回来的,可是,好像又觉得最后送自己回来的是宁至谦。 后来,她下楼吃早餐的时候,裴素芬问起她,“筝儿,昨晚在哪喝酒醉成那样?还要至谦抱你回来?” 彼时她正在喝水,差点被呛到,是宁至谦抱她回来的? 感觉今天见面又是一番无法面对…… 醉酒的人常常会失态,不知道她对宁至谦有没有做过比较过分的事? 怀着极为忐忑的心去了医院,在停车场两人就遇上了。 他先到,停好了车,看着她的车开过去。 话说她停车的刻意磨蹭,希望他先走,可是他却偏偏站在那一直等着她。难道他又以为她停不好车吗? 为了避免他来敲她的车窗,她赶紧把车停好。 硬着头皮下车的时候,他刚好来到她面前。 “咳咳……宁老师……”一开口,就红了脸。 他点点头,“头疼吗?” “没有……” “那进去吧。”关于昨晚的事,他只字不提。 她暗暗呼了一口气,不提就好,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吧,反正她不会再傻乎乎地主动提的…… 一天都很忙,忙到后来,她便把这件事给忘记了,下午,新送进来一个病人,姓廖,六十岁的男病人,点名找宁至谦医生。 病人家属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病人的儿子,一来也是给宁至谦打烟,宁至谦同样婉拒,来人才说,他叫廖杰,是阮朗的朋友。 紧跟着阮流筝的手机就响了,正是阮朗打来的,在那端问这个病人的事,“姐,这是我兄弟,他爸病了,冲着姐夫名气去的,您跟姐夫说,关照一下啊。” “知道了!”在她看来,阮朗这个电话真是没必要打,病人收进来了,自然是要尽心尽责的,不管病人是谁。 “那就好,我还担心姐夫太大牌呢,姐,一定要姐夫亲自做手术啊!我知道有的手术虽然说是教授做,但实际上教授只在旁边看着。” “行了,我知道!”她看了看那边,廖杰还在跟宁至谦说话,“还有什么?没事我挂了,忙着呢。” “没了没了,总之,姐,这家人挺有钱的,把关系搞好了,以后对我的事业有帮助啊!你放在心上就好。” 阮流筝皱起了眉头,“阮朗,你好好拍你的戏就行了!努力工作才是最重要的。”她不喜欢阮朗挖空心思在这方面钻,也许是她保守,总觉得年轻人最重要的是踏实勤奋的工作态度,而不是四处逢源,投机取巧。 “姐,你错了,努力是一方面,但最重要的是机遇啊!我们的出生就注定了我们比别人起步低,注定我们比别人少很多机会,所以我们才需要贵人知道吗?没有贵人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就拿公司大BOSS左辰安来说,他就是一个学音乐的,全国学音乐的多如牛毛啊,可是全国只有一个祭夏公司,那不是因为他音乐学得特别好,而是他爸他妈给他的基础好啊……” 说起这些来,阮朗简直滔滔不绝,阮流筝听着头疼,在电话里又是上班也没时间和他理论,只好匆匆反驳了他几句,结束了电话,想着回家要跟爸妈说一说,得紧一紧阮朗才行。 “阮医生。”那边宁至谦在叫她了。 她赶紧走过去。 宁至谦把廖老的资料都给她看,然后让她开第二天的化验单。 下班的时候,廖杰又来了,很豪气,要请全科室吃饭,当然,被宁至谦给婉拒了。 廖杰于是叫上了哥哥,把阮流筝给窘了一下。 “哥,我跟阮朗是兄弟,你是阮朗的哥,就是我的哥啊!”在办公室里,廖杰毫不忌讳地说。 阮流筝只能暗暗跺脚,阮朗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哥,咱们自家人吃饭,不违反规定吧?”廖杰拉着宁至谦就要走。 廖杰提到的人是阮朗,科室里并没有人知道阮朗是她弟弟,所以也只道是来了个套近乎的,这种情况也不是没见过,倒没有人大惊小怪,不过,宁至谦是肯定不会答应的,顺着他的话说,既然是阮朗的朋友,就不用讲这些客套了,跟自己人一样,让他放心之类的话。 虽然他对病人及家属温和有礼,但从不是一个喜欢虚与委蛇的人,愿意说这些话,她觉得实在是因为阮朗,她莫名的,心里有点不安。 最终,廖杰也没能把他请去吃饭,这是预料中的。 阮流筝有些不好意思,在办公室医生都下班后没人的时候,特意向他替阮朗道歉,“宁老师,对不起,阮朗事先没有跟我说这事,不然我一定会先跟阮朗说,让他注意分寸。” “没事,这有什么啊!”他看了她一眼,“在我面前,你未免太小心了吧?这种小事也值得说对不起?” “我只是怕给你添麻烦,让你为难。”她低头。 “这有什么为难的?病人都是这样的心理,希望在医院找熟悉的医生,总认为这样会关照多一点,很正常啊,你别多想了。” “想什么呢?筝妹子。” 两人正说着,萧伊庭的声音居然在外面门口响起。 阮流筝回头一看,萧伊庭笑嘻嘻看着他俩。 “没什么,萧二哥,你来了。”她干脆背上包准备走人了,“宁老师,萧二哥,那我先回去了。再见。” “哟,一见二哥来就走啊。”萧伊庭笑着打趣。 “不是,是早该下班了!再见。”再待下去还不知道萧伊庭会怎么继续打趣她,她挥挥手,离开了。 快走到停车场时,她翻遍了包也没找到车钥匙,她猜想是丢在办公室了,立即回去拿。 才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萧伊庭爽朗的笑声,“喂,小子,昨晚和筝妹子怎么样?” 第105章 不是在等 阮流筝的脚步停住。 她也很想知道昨晚到底怎么样…… 只听里面一片安静,宁至谦沉默了嗄。 萧伊庭历来是个不正经的,见他沉默,言语间更多了戏谑,“不好意思说啊?那感谢哥啊!哥给你制造了这次机会!弛” “你少掺和!”宁至谦不冷不热的声音终于响起。 “嘿,臭小子,这就过河拆桥了?” “过什么河?拆什么桥?别瞎说!” 萧伊庭一愕,算是明白过来,“不会吧,昨晚你跟流筝什么都没发生?” “你以为会发生什么?我送她回家了。” “你……”萧伊庭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一个大律师被他噎得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憋了一瞬之后,突然奇异的表情,“宁二,你是不是……你跟哥老实说,是不是……不行了?” 阮流筝在外面听着差点差点爆笑,这次的误会不是她引导的了,不知道里面的他是什么表情。 不过,她想多了,宁至谦还真什么表情都没有,直接无视了萧伊庭这句话。 萧伊庭还以为自己说对了,凑上去很是关心,“喂,兄弟,真的?你自己是医生,你找个专家检查检查,看看啊。” 宁至谦本来还是不理的,但萧伊庭一双充满关心的眼睛一直期待地看着他,他终于忍不住了,咬牙道,“你知道我是什么医生吗?” “知道啊!”萧伊庭点头,“神经外科啊!专门把人脑袋打开来看的!所以……你专业不对口啊,别自己折腾了,还是找个专科医生看看吧。” 宁至谦慢吞吞地说,“我想把你的脑袋打开来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萧伊庭在嘴仗这件事只有算计别人的,今天被兄弟算计了,有点不爽,“宁二,哥也是关心你。” “行了,别操心了,我自己的事不用你们管!” “你以为我想管啊?你等了六年了,再不抓紧,人就被追走了。”萧伊庭看着这个无动于衷的人,差点急得跳脚。 宁至谦再一次沉默。 萧伊庭本来就是个沉不住气的性子,这些年历练多了,正事上很稳,但在自家人面前还是容易炸毛的,一个炸,一个闷,立刻就起化学反应,把萧伊庭给点着了,“你倒是说话啊!” 宁至谦淡淡的,“六年,我并不是在等她……” “你……”萧伊庭愣住了,“那你这么多年……你不是还想着……吧……” 萧伊庭渐渐弱下去的声音,和中间省略的名字,说话的和偷听的都知道是指谁。 “昨晚你喝酒的事嫂子知道吗?”宁至谦忽然转了话题。 “你……”萧伊庭再次被噎,“有本事你告状试试!” 阮流筝悄悄地退开了,在这些话以后,他们如果出来看见她就有些尴尬了。 她并没有觉得很难过,因为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实,她二十二岁那年嫁给他的时候她就知道,那时候都不曾难过,何况很久以后的今天? 从她第一次遇见他,爱他就是她一个人的事,对她来说,单恋是一件乐在其中的事,一点儿也不痛苦,而人之所以会有痛苦,不是单恋本身,而是人自己有了欲/望。 如果没有欲/望,再深的爱和迷恋都只是仰望,因为没有希望,所以也没有失望的痛;而一旦有了欲/望,就会在欲/望的海里越陷越深,而欲/望得不到满足的时候就会痛苦。 知道自己该要什么,不该要什么之后,是不会再觉得痛苦和难过的。 她静静地去了洗手间,再返回的时候,办公室里已经没有他们兄弟俩的影子,她找到了车钥匙,回家。 回家那条路,维修已经做完,畅通无阻,尤其进入小区那条道以后,车辆很少。 天黑了,她开着车,专注地注视着前方。 忽的,一辆跑车飞一般地从对面驶来,速度之快,完全超乎她想象,并且杀了她个措手不及。 她立即打方向盘,那辆车也发现了她,急拐,但两车还是不可避免地撞上了,只不过,因为这临时的急拐弯,避免了毁灭性的的撞车。 她感觉到一股冲击力,整个车被撞到了一边。 她赶紧下车查看,她的车灯撞碎了,车身左侧受损严重,而对方的车好像更惨一些,撞了她之后,又撞到了路边的障碍物,那车差不多报销了。 对方司机从车里出来,一开口就高呼,“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全责!全责!” 阮流筝听见这话心里舒坦了一些,那人拿了张名片给她,“不好意思,我见路上车少,飙车的瘾上来了,没想到闯祸了,我来打警察电话,我全责。” 她听见飙车两个字,顿时对这个人印象不好了,不经意打量了一番此人,发现是个年轻帅哥,长相气质倒也不输于宁至谦那一批人,年纪看不出,二十多?三十?这年头的年纪最是难猜。 她低头看了眼名片,名片上印着他的大名:薛纬霖,某大公司总经理。 后面的事,她倒没费什么心,仅仅只是在路边站着,全是他在打电话,警察来了之后也是他主动去承担了责任,然车被拖走修理,至于他的车,他自己说,拖走报废…… 在路上终于清静以后,薛纬霖走到她面前,“不好意思,阮流筝医生是吗?有没有吓到?” 她刚刚在警察问话的时候,说了自己的名字和单位,他倒是记住了。 “还好。”她说。 “阮医生是去哪里?我送你。”他道。 “不用了。”这儿离她家已经不远,她可以走着回去。 “这怎么好意思呢?他看了下时间,还过几分钟,我司机开另一辆车来,我送你一程吧。”他十分歉意地说。 她仍然拒绝,“不用,我马上就到家了。” 她说话没留什么心眼,不留神说了“到家”两字,薛纬霖马上道,“阮医生是住前面的小区吗?”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他大喜,“这么巧,我也住那!我是才买的房子,这段时间正在装修。” 她点点头,觉得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那我先回家了,薛先生再见。” “阮医生,那我送你回家吧。”薛纬霖跟着她一起走。 “不用!你忙你自己的事去吧。”他的车是往外开的,他肯定是外出而不是回小区。 他笑,“我没什么忙的,不过是来看装修情况准备回家而已,我把你车撞了,这大晚上的,一个女孩子走路还是不安全,走吧。” 阮流筝审视的眼神。 他马上道,“我不是坏人!真的!我真是薛纬霖,不信你打这个电话试试看是不是我身上的手机响。” 他是薛纬霖她不怀疑,毕竟刚刚警察来的时候都核实了身份的,所以也没怀疑他是坏人,只是,这条路,她还没跟第二个男人走过,还是个陌生男人。 “要不这样,你走前面,我远远地跟着,看着你到家以后我就走。”薛纬霖以为她还是不相信自己的人品,提议。 “真不用!我先走了。再见。”这回她的确是走了,可她也知道,薛纬霖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这条路不是她的专用,谁走谁不走她没有全力干涉,是以只是加快了脚步,赶紧回家。 到家以后,她没有提撞车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爸爸妈妈担心。 阮建忠在听京剧,裴素芬则在她吃饭的时候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她,好像等着她吃完有话的架势。 “妈,您怎么了?有事吗?”阮流筝觉得这样的眼神看得她没法好好吃饭了。 裴素芬则笑道,“你吃,先吃,吃完再说。” “妈,您现在说吧,这哪里还能吃下去啊?”阮流筝道。 “好吧。”裴素芬笑了,“筝儿啊,妈问你,你跟至谦真的不会再在一起了?” “嗯。当然。”她无比确定。 裴素芬叹了一声,“还是可惜的,这世上难找比至谦更好的人了……” 看着她哀伤的表情,阮流筝刚想说点什么,裴素芬的神色立即又变了,“筝儿,既然真不打算复合也就算了,不勉强自己。” 阮流筝暗暗奇怪,妈妈转性了? “筝儿啊,不跟至谦了,咱们考虑考虑别的人选吧?你小姨有个朋友的儿子,三十三岁,长得那叫一个俊,大学老师,不如……你考虑先交个朋友?” 第106章 写给圣诞老人的信 阮流筝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妈,我现在忙着呢,您看我哪有时间谈恋爱啊?您就别折腾这些事了!” 裴素芬却不放弃,“筝儿,你已经不小了,虽然在我眼里,你就是到四十岁也貌美如花,可是别人不这么看,男人更不这么看!你也说过不会独身一辈子,那如果不想独身,就越早开始恋爱越好,你不是二十岁了。” 阮流筝被裴素芬说得一怔弛。 “而且,筝儿,妈替你想过了,咱嫁人不求大富大贵,也不求什么社会地位,平平安安稳稳当当过一辈子就好,老师的确没有太多钱,但温饱还是没问题,最重要是稳定,而且工作性质也好,有规律有时间,你以后成天忙着手术忙着值晚班也有个人照顾你,有人管家管孩子,你说呢?” 阮流筝默然不语,诚然,照这么说,倒是挺符合她自己之前的想法,找一个对自己好的,有时间和精力来配合她这份忙碌的嗄。 “筝儿,你妈说得有道理,女孩子,归根到底还是要嫁人的,嫁人最重要是过日子,平平稳稳就好。老师好,为人师表的,人正派,以后对小孩的教育也好。”阮建忠也说话了。 阮流筝想了想,“那好吧,您约个时间吧。” “就圣诞节那天怎么样?你小姨都想好了,你们年轻人喜欢过那个洋节,浪漫。”裴素芬道。 她算了下,那天正好是她轮休,“嗯,好。” 那天晚上,她清理包包,一张纸片从里面掉落出来,她展开,上面清俊的字体写着:ningzhiqian@vip.163.com。 还清晰地记得他写给她这个地址时的模样,还有温润的那句:圣诞节要到了,想想怎么给圣诞老人写信吧。 她失笑,重新把纸片折叠起来,放置一旁。 坐在电脑前想了想,开始打字。 圣诞老人,您好,我是流筝,您还记得吗?好几年不给您写信了,不是我忘了,而是我知道,世界上并没有圣诞老人。 我是不是太傻?大概五岁以上的孩子都知道这个真相,而我,到二十五岁,才真正明白。可现在,我三十岁了,我又信了,世上是有圣诞老人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圣诞老人,这个圣诞老人,其实就是自己。 圣诞老人,我今年要什么礼物呢?我想对我自己内心里的圣诞老人说一声谢谢,谢谢岁月远长,一切安好。 她把邮件地址输入,又阅读了一遍自己的信,点了发送。 她没有资格再找他要礼物,就算是亲人是哥哥,而且,她也没有什么想要的了,她现在希冀的生活都握在她自己手中,未来很美好,她对自己的现状很满足。 邮件刚发出去,她就收到了他已阅邮件的自动提醒,但是,他没有回复,她也知道他不会回复,从前的“圣诞老人”也不曾回复过。 第二天在医院和他相遇时,他目光平静,带着她和一帮学生去查房,没有提邮件两个字,好似昨晚没有收到信一样,而她跟在他后面,心中一片宁静平和。 蔡大妈在重症监护室里的日子平顺度过,移入普通病房,逐步恢复中。 磊子在网上发了声明,向宁至谦以及北雅所有医生道歉,那二十万赔偿也付清了,再没来过医院,更没去病房看过蔡大妈一眼。 阮流筝对这种人很是不屑,如果一个人对自己父母都不孝顺,还会对谁怀仁慈?她甚至觉得,他能付清这二十万都是奇迹,她以为这个嗜钱如命的人会赖账。 后来她提起这茬,他只淡淡说了一句:自然有人有办法让他来不了账。 她明白过来,也是,磊子也是个怂蛋,欺软怕硬的主,对于宁至谦这堆人来说,最擅长摆平的就是这种人了。 她不曾想到的是,下午,他把娟子叫了来,问她银行账号。 娟子懵住了,“宁医生,您要我的账号干嘛呀?” “我告你哥哥那个案子,我胜诉了,他赔偿的钱已经到我账上,我把她转给你。”他解释。 这下不止娟子大惊,就连阮流筝以及此时走进办公室来的丁意媛也大吃一惊,并且沉不住气地问,“宁老师,为什么要还给他们家?” “对啊。”娟子也道,“我哥哥嫂子都不是人,看钱看得比命还重,这回也算给他们一个教训。” “是,我的确只是给他一个教训,这钱我转给你,并不是要你还给他。我只是听说,你哥哥从来没有尽过孝顺的义务,并且你也说,你这几年寄回来的钱全被他给截下了,所以我顺便给你讨了回来,是给你母亲的。”他拿出纸笔,推到娟子面前,“写下来吧。” 娟子还是犹犹豫豫的,“可是……这不是名誉损失费吗?” “写吧。”他没再说多话。 娟子久久地看着他,眼睛里顿时浮满泪水。 他又催了她一次,娟子才终于在纸上把账号写下来了。 他当即就拿出手机,把这笔钱转给了她,“稍后查查收到没。” 娟子的手机紧接着就有了短信提示,她捧着手机,眼眶泛红,“谢谢……谢谢宁医生。” 宁至谦对她如此强烈的反应有些意外,点点头,“不客气。” 娟子却迟迟不走,只是近乎痴痴的眼神看着他,连丁意媛和阮流筝都觉得这眼神奇怪了,宁至谦自己也觉得诧异,“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了!”娟子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抱着手机飞快走了,出办公室的时候,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丁意媛把阮流筝拉到一旁,轻声嘀咕,“我怎么觉得娟子这个女人奇奇怪怪的,看宁老师都能看呆了。” “是……啊……”她也百思不得其解呢。 “你说……”丁意媛转了转眼珠,“会不会是爱上宁老师了?” 阮流筝被这个猜测吓了一大跳,“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啊!你想想啊,宁老师口碑这么好,人人称道的好医生,对蔡大妈以德报怨,他们一家这么坑宁老师,宁老师还待他们一如既往,现在还把赔偿金都还给他们,这不让人入迷才怪!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啊!宁老师长得比明星还帅!就冲那张脸,宁老师都很危险了!”丁意媛如临大敌的样子。 阮流筝笑了,“不可能的了!再说了,就算她真的喜欢宁老师,宁老师也不会喜欢她呀!”再说了,喜欢他的人还少了? 丁意媛听了这话之后表示了十二分的赞同,“没错,你总算说了句人话!” “……”阮流筝只好无语。 “算了,管她喜不喜欢呢!”丁意媛脸上又现一副倾慕之色,“宁老师今天太帅了,原来还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我最崇拜的就是这种人。”说完,一闪身走了。 阮流筝回想了一下,觉得娟子喜欢宁至谦的可能性很小,可是又怎么解释她一系列奇怪的行为?尤其今天,就算感动于宁至谦把钱转给她,也不至于痴傻成那样吧? 想不明白,她也懒得想了。 下班的时候,她没有车,先宁至谦一步离开,恰如他说的那样,一下班跑得跟兔子似的,跑去地铁站搭地铁了。 到站以后离家还有相当一段路,她顺道去了一家大超市,买了许多生活用品,提了满满两大袋,步行回家。 东西有点儿分量,她提着走了一段觉得手被塑料袋勒得疼,有些后悔应该前几天买就好了,那会儿还有车可以载。 正走着,听得汽车轻轻鸣笛声,她下意识回头一看,她身后紧跟一辆车,有人从车里探出头来,“阮医生,真是你啊!” 薛纬霖。 已经换了另一辆跑车。 薛纬霖说着下了车,绕到她身前来,“阮医生,提这么东西,不如我送你一程吧。” “不用了,谢谢。”她习惯性地拒绝。 “哎,阮医生,我不是老虎吧?为什么总看见我跟防毒蛇猛兽似的呢?”薛纬霖也有一双好看的眼睛,这时候正充满着委屈和探究看着她。 第107章 你帅,你说了算! 这样的眼神和语气,三分淘气,七分委屈,倒让阮流筝忍不住笑了。 这一笑,陌生感消失了不少,薛纬霖伸出手,“阮医生,我带你一段吧。” “好吧,那谢谢你。”阮流筝没有再拒绝弛。 “真的很抱歉,如果不是我害你车坏了,你也不会这么不方便。”薛纬霖上车后,再次道歉,表情很真诚。 “没关系,其实我也常常步行的!”她觉得他们这俩这撞车也挺有意思,别人都撞成仇,各种斤斤计较你争我吵,他们俩倒好,融洽到难以置信,想来也是她运气好,遇到一个愿意负责任的人嗄。 车开进小区以后,薛纬霖把他家的别墅指给她看,跟她的家就隔了一排联排,一栋独栋。 “现在你知道我老巢,就不怕我跑了!”他笑着说。 她也不由轻笑,“难道你不是薛纬霖?” 他一愣,随即大笑,这个女孩,反应挺快。既然他是薛纬霖无误,当然不怕他跑…… “阮医生住哪?”他笑着问。 车停在她家附近,她指了指自己的家,“我到了,下车了,谢谢你。” “我送你到门口吧,你东西太多了。”他方向盘一转,往她家开去。 一直开到她家门口,她忙道,“到了,就这儿。” 薛纬霖停了车,往外一看,“这家吗?” “是的。”她下车,“谢谢。” 薛纬霖也下了车,帮她把东西拿下来,“阮医生,如果这段时间需要用车的话,给我打电话吧。” “谢谢,不用了!走走也挺好的。”她把东西接过来。 “阮医生别客气,实在是我闯的祸,给阮医生带来了不方便,我很抱歉。”他谦恭地低了低头,样子十分诚恳。 “真的不必,你太客气了……” 薛纬霖再次大笑,“我说阮医生,我们俩这么客气来客气去的,到底像不像撞车的?我怎么感觉是请吃饭的呢?” 阮流筝失笑,“是薛先生太客气了,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肇事者,感觉好像巴不得我讹你一笔似的。” “那我也没见过你这样的挨撞的啊!请你讹我吧!” 两人同时笑出了声。 “阮医生,不打不相识,我们也算打了一架了,虽然参与打架的是我们的车,下次再见就是朋友,不要再这么客气了。”薛纬霖笑道。 “好!”话说到这份上,阮流筝再扭捏未免不爽快,于是干脆地答应了。 “那下次再见。”薛纬霖道。 “再见。”阮流筝提着东西进了自家前院,唇角含笑。 薛纬霖看着她的背影进门才走,也是始终含着笑意。 她一进家门,裴素芬就迎上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高兴地告诉她,“说好了说好了。” “什么说好了?”她一时没想起来。 “那个大学老师啊!说好了圣诞节中午吃饭,然后下午还可以逛逛街看看电影什么的!”裴素芬把她手里的东西接了过去。 她这才想起早上答应的相亲…… 平安夜那天,满街都是圣诞气氛,唯独科室里,还像平常一样,重复着同样的忙碌,这个洋节似乎跟他们没有关系。 宁至谦忙完一圈下来,回到办公桌,打开抽屉,发现里面有一个礼物盒。 他一愣,关上了抽屉。 “准备查房。”他高声说,带着一批人往病房去了。 接下来又是进手术室,等到手术做完,检查完阮流筝和丁意媛写的总结,才终于闲下来。 阮流筝和丁意媛一起去洗手间了,办公室其他医生也在忙别的,只剩他一个人,他才重新打开抽屉,把礼物拆了。 打开,居然是一只手表。 他眉头皱了起来,合上。 没多久,阮流筝和丁意媛回来了,他走出去,顺便叫了一声,“阮医生,过来。” “来了!”她赶紧跟上,“宁老师,什么事?” “去看看廖老。”他说。 “哦!” 去病房打了个转以后,他和她并排走在走廊上,他低声道,“流筝,我需要什么我会自己买的。” “啊?”阮流筝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要乱花钱。”他语气重了些。 “哦……”虽然她没有乱花钱,更不懂他意指什么,还是弱弱地答应了一声。 “你的钱留着自己零花。” 她更迷糊了,“好……” “嗯。” “……”然后,对话就到此结束了…… 一直到说完,阮流筝还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皱着眉跟在他身后胡乱想着,脚步慢了些,渐渐与大长腿的他拉开了距离。 于是,办公室里的丁意媛只看到宁至谦一人进门,眼神几分欣喜几分娇羞,连平时风风火火的嗓门都变柔了,“宁老师……” 宁至谦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嗯……手表喜欢吗?”丁意媛脸上升起了酡红。 宁至谦一滞,脸色微微泛青,“是你放我这的?” “嗯……”丁意媛红着脸点头。 他拉开抽屉,把表盒拿了出来,放回她面前,“谢谢好意,承受不起。” “宁老师……”丁意媛顿时又羞又委屈,“我……我喜欢你,喜欢很久了,这是送您的圣诞礼物。” “我有手表。”他面色变得阴冷。 “可是……我送你的代表我的心意……”丁意媛难得的娇羞。 他却更加冷漠,“我不需要心意,只需要肯学上进的学生,如果你想跟着我学技术,我欢迎,如果你还有别的想法,请另请高明。” “……”丁意媛自尊心一贯很强,饶是再强大,也是第一次向一个男人表白,一时受不了这样直接的拒绝,一扭身往外跑。 此时,阮流筝正好进来,丁意媛一头撞到她身上。 宁至谦的声音偏偏在后面响起,“把手表拿走!” 丁意媛气恼不已,回头抱着手表就跑了,跑去副院长爸爸那里去了。 阮流筝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一幕,“这是怎么了?” 宁至谦僵着脸没说话。 抽屉还是开着的,里面放表盒的地方出现一张小卡片,之前他没看到,卡片上写着:宁老师,一表钟情,圣诞快乐,希望明天能跟您共度圣诞。丁意媛。 他捏了捏眉心,有些懊恼,怎么之前没看到这张卡。 阮流筝已经走到他身边,眼尖地看见了卡片,“这是什么?” 他飞快将抽屉关上,“没什么。昨晚整理了资料没有?给我看看。” “哦……”她觉得宁老师今天怪怪的…… 她刚把宁至谦的笔记本搬给他,他又道,“去趟门诊药房,把这几样药取来。” 递给她一个处方。 “……”拿药一直是护士的事啊…… 不过,老师有命,谁敢不从? 她屁颠屁颠跑去门诊,给他把药拿来了。 刚放下,还没来得及喘气,他又来任务了,“廖老的CT和MRI结果应该出来了,你去拿过来。” “……”她大冬天的跑出汗来了……“可是,不是有人送病房来吗?” “我现在急着看,等送来来不及了。” “……”好吧,你是老师,你说了算…… 她哼哧哼哧又跑了一趟,取来了他要的结果,以为可以坐下来休息了,他一边看着片子,一边又道,“去神内请许主任来一趟。” “……”她快崩溃了,直觉他心情是不是不好啊?“那个……不可以打电话?” “他在门诊,电话没打通,去跑一趟吧。” “……”又去门诊! 好吧,你帅,你说了算! 她没办法再屁颠屁颠了,喘着粗气小跑了一圈,隐隐觉得是丁意媛惹了她生气,然后拿她在出气?丁意媛!你干了什么! 终于把话带到,她跟徐主任一起来的,两位主任一见面就聊上了,她觉得可能把她忘了,也好,她不用再跑腿了…… 然而,紧接着,他又说,“阮医生,去神内门诊把许主任要的东西取来……” “不用不用,我打电话叫人送就可以。”许主任道。 “没关系,小徒弟,多跑跑腿学东西!” “……”你帅!你说了算! 第108章 先把你变成男尸! 丁意媛抱着手表出去,伤心事小,丢脸事大,尤其最后关头阮流筝还跑进来了,不知道有没有看到那难堪的一幕…… 羞愤难当,只顾着往前冲,却不料再度撞到一堵肉墙,而且手里的表盒也掉到了地上,啪嗒一声,手表掉出来,还摔裂了…弛… “哎哟!”程舟宇的声音响起,“大小姐,这是干嘛呢?送我礼物啊?” 一句话戳中丁意媛痛点,一气之下,一脚踩在手表上,手表彻底碎成了渣,她恨恨地说,“程医生,我一定没有告诉你,我解剖考试满分!” “嘶……难怪……”程舟宇没正经地一笑,“可怜啊……嗄” “难怪什么?可怜什么?”丁意媛以为他知道自己表白失败的事,一下警惕起来,脸涨得通红。 程舟宇啧啧叹着,“难怪你现在还没男朋友!” “你……”丁意媛眼睛都红了,如果手上现在有手术刀,她真的怀疑自己要削掉他的鼻子! 程舟宇却不怕死地继续说,“姑娘,念在我们是一个科室,我好心提醒你,作为一个女孩子,不要整天把解剖啊,手术刀啊挂嘴上,温柔一点OK?不然你这辈子真的摸不到男人,只有摸男尸的份了!” 阮流筝正好被宁至谦支使去门诊拿药,经过,看了两人一眼,叫了声,“程老师好。”然后飞快去门诊了。 丁意媛心里燃烧着一团火,想着阮流筝跟宁至谦的亲近,更是怒火中烧,一拳打在程舟宇鼻子上,“那我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变成男尸!臭男人!” 程舟宇没想到她真的动手,顿时怔住,鼻子又痛又痒,有什么东西开始一滴滴地滴出来…… 作为外科医生,他敏感地闻到了一种熟悉的气味——血…… 丁意媛犹自不解恨,将他用力一推推到一边,然后气呼呼跑了。 程舟宇苦哈哈地捂住鼻子回办公室,护士小芸从病房出来也往办公室跑,见状吃惊,“程医生,你怎么了?” 程舟宇捂着鼻子摇头。 血从他指缝里往外溢,小芸大吃一惊,“程医生!你鼻子!” 程舟宇也感觉到指缝间滑腻腻的,伸手一看,满手血…… 小芸吓了一大跳,大叫,“宁医生!宁医生你来看看程医生的鼻子!” 程舟宇暗暗懊恼,“小芸!拜托你是护士!还是外科护士!见到血能别跟见了鬼似的吗?” 宁至谦其实已经注意到他,正朝他走来,要给他检查,他伸出带血的手掌,“别过来!别来!我自己处理!” “我看看!经常流血吗?”宁至谦是秉着绝对负责任的态度来研究他这无缘无故鼻子出血症的,“流鼻血不能小看了……” 不说还好,一说程舟宇就来气了,“还不是你害的!” “我?跟我什么关系?”宁至谦很是无辜。 “你……”程舟宇欲言又止,因为看见小芸端着器械盘来给他处理鼻子了,只好闭了嘴,他是偷偷看着丁意媛把手表放进宁至谦抽屉的,虽然和丁意媛不对盘,但是这是人家女孩的私密事,现下肯定又遭拒绝丢了脸,还是别让太多人知道的好,忍着吞下了这口气,嘀咕了一句,“你本事啊,一句话十几万块钱碎成了玻璃渣……” 宁至谦更加不懂了…… 小芸盯着他的鼻子,嘀咕,“程医生,我怎么看你的鼻子是外伤所致啊,鼻子都青了,明天估计会更难看。” 瞎说什么实话! 程舟宇火大,“明天?明天圣诞节啊!我同学聚会啊!丑成这样怎么见人?怎么见女同学!?” 小芸被吼得怵怵的,“又……又不是我打的……” “谁说是打的?”程舟宇炸了,“撞的!” 好吧,小芸默默地给他用棉签洗着人中处的血,不说话了。 “别发火了,小心火气越重,血流得越多……”宁至谦轻淡淡一句,好似明白他这一拳是谁揍的了…… 丁意媛一路疾跑,跑到副院长办公室时,脚步慢了下来,心里堵着那股气好像消了不少,她看着自己的拳头,难怪有人一生气就对着沙袋练拳击,拳头一出,这气儿也出了,只不过,还是觉得难堪,脸 面无光。 丁副院长在里面办公,她一进去就苦着脸喊,“爸。” “又怎么了?”丁副院长对这个百般宠爱的女儿现在也颇感头疼。 “我……”她突然不知道来干什么了,原本是想让爸爸找个岔子收拾下宁至谦的,可现在又没这心思了,迟疑了一下,嘀咕,“我不想跟宁老师了。” 不管怎样,也不好意思再死皮赖脸赖在宁老师面前了。 “你胡闹什么呢?宁医生是神外最年轻有为的专家,你不是冲着他去的吗?现在又要换?你以为你在玩过家家啊?”丁副院长觉得不能惯着女儿了。 丁意媛不开心地耷拉着脸,“反正我不跟了。” “说个理由!” “宁老师他……他……太严格了……”她只能这么说。 “严格是好事!严师出高徒!” “……”丁意媛嘟着嘴,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她也不愿意睁着眼编瞎话诬陷宁至谦。 见女儿一副委屈的表情,丁副院长又心软了,劝道,“女儿,神外本来就精细复杂,有难度是肯定的,可是你一向都是不服输的性格,没有难题能够难倒你啊?女儿,加油!爸爸相信你!只要努力,一定能克服难关的!” 一番话说得丁意媛心里开朗了不少,是啊,只要努力,没有攻克不了的难怪! “谢谢爸爸!”她开心地笑了。 平安夜,全城一片狂欢的气氛,在医院里感觉不到,但下班后就被浓浓的节日氛围给包围了,地铁、大街,全都是出来过节的年轻人。 平时忙得没感觉,现在,才觉得自己是不是老了?这些节好像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了,还是回家休息顺便听妈妈唠叨明天的相亲吧,要知道,今天妈妈已经给她发了不下十个信息,要她下班之后先去做个头发。 她不打算做头发,有这时间她不如去写两千字的书…… 但是,裴素芬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当她一进门,仍然是一把黑发随意扎在脑后的造型时,裴素芬差点把她扔出去,揪着她要去美发店。 “妈,我还没吃饭呢。”她苦兮兮地哀求。 “美发店管饭的!要不,你先在那坐着,我给你送饭来也行!” 这真是为了她的终生大事豁出一切了…… 阮流筝连包都没带,被裴素芬拉到美发店坐了几个小时,烫了一头长卷发,还给染上了亚麻色,因为没带包,钱也是裴素芬付的,这钱付得开心啊,好像已经看见阮流筝披上了婚纱,甚至成为人母了,还千叮呤万嘱咐地晚上睡觉悠着点,别把发型睡坏了…… 阮流筝无可奈何,回到家里已经快12点了,立刻洗澡睡觉,一晚上还担心着发型,结果老半天没法入睡,这个晚上,完全没能睡好…… 好在裴素芬心疼她,没有一大早把她叫醒,但是,她被电话给吵醒了…… 九点,她还睡着,迷迷糊糊地听见手机响,迷迷糊糊摸到包,迷迷糊糊把手机摸出来,是宁至谦。 “喂?”还带着清早的睡意朦胧。 “流筝?” “嗯……”没睡醒的慵懒。 “还在睡觉?” “是啊……” “圣诞快乐。”他在那头说。 “谢谢,圣诞快乐。”她稍稍清醒了些。这是熟悉的节日问号啊,他对每个节日还是记得如此地牢,哦,不,是他的手机提醒得如此及时。 “流筝。”他的声音在那头再次响起。 “嗯?” “今天休息,打算去干什么?”他问。 “嗯……我中午约了朋友吃饭。”她没忘记相亲这回事。 “那之后呢?” “之后……”之后她也不知道啊!得看是不是看对眼!看对眼才有下文!没看对眼就没戏了!不过,想了想之后还是说,“之后可能要看电影逛街什么的。” “跟朋友啊?” “对啊……” “那好吧,玩得开心。” “嗯,谢谢。”但愿会开心吧……今天下午开心了,妈妈也就开心了,然后就皆大欢喜了…… 被叫醒的她也没法再睡了,起床洗漱吃早餐!然后裴素芬把她的“战袍”拿出来了!粉色系大衣!而且有她不穿就不放过的架势,没办法,只好随妈妈折腾。 一身新装之后还不算,扔出一堆彩妆来,要她涂脂抹粉。 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实在不会!洗洗涂涂好几次之后,就连裴素芬也放弃治疗了,懊恼地道,“算了!就涂点口红看起来精神些吧……” 此时,已是十一点,距离相亲大战还有一个小时。 裴素芬开始赶人,“快点快点,赶上堵车你就迟到了!” 阮流筝被裴素芬推出了家门。 这几天她都对裴素芬说车被朋友借走了,裴素芬也没多问,只催她打车去,别走着去搭地铁了。 好吧,她一边拿出手机来约车,一边走。 这时,她才发现,居然有七八个未接来电,全是宁至谦打的,而且是昨晚打的,昨晚她做头发做了好几个小时,没带包,所以没一个都没接到…… 如果有事的话他今早肯定对她说了,想来也没什么重要事。 刚走到这一排联排尽头,一辆车停在了她面前,薛纬霖,又换车了,还是***包的红色…… “阮医生,走路玩手机是很危险的,难道阮医生不知道吗?”车窗落下,薛纬霖的脸出现在窗口,笑得露出两颗大白牙来。 嗯,他的牙齿很健康,可以打牙膏广告了。 医生职业病…… 她把手机放下,“薛先生您好。” “都说了再见面就是朋友了,还薛先生薛先生的,直接叫名字吧!”他笑道。 阮流筝笑笑。 “出去?”他问,“去哪?我送你吧。” 她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机,出租车圣诞节很忙吗?一直还没有人接单。 “别客气了,我也要出去,顺路而已!上车吧!”薛纬霖特意下车来,给她开车门。 阮流筝再不上车都不好意思了,于是再度坐上了他的车,说了自己要去的地点。 薛纬霖一笑,“去吃饭啊?” “是的。”她系好安全带。 “跟男朋友?”薛纬霖笑问。 她一愣,还不算男朋友吧,万一人家没看中她怎么办?“不,不是……” 第109章 别随便喊人妈妈 薛纬霖不再乱猜,只看了眼她的发型,微笑。 阮流筝有些不好意思了,新做的头发啊,显得很刻意,真是尴尬。 薛纬霖却极为赞赏的眼神,“很漂亮。弛” 礼貌的夸赞吧?阮流筝也礼貌地回答,“谢谢。嗄” 薛纬霖笑道,“阮医生这么敷衍?不会以为我是虚伪地夸奖吧?” “……”她这句谢谢还真有些敷衍。 薛纬霖大笑,“我是真心夸奖的!很好看。之前的样子一看就是医生,还是拿手术刀的,现在看起来温柔又妩媚。都好看。” “那薛先生的夸奖也都不虚伪,之前是一言蔽之,现在是具体分析,都说得对!”阮流筝顺着她的话说。 薛纬霖再次大笑,“难怪都说学医的都是学霸!这反应快的!我说不过你了!对了,今晚薛医生有空吗?” “暂时不知道呢。”其实,她想就算今天看对了眼,能吃个午饭,逛个街,看场电影也差不多了,晚上应该是有空的。 “这样,我晚上再打你电话吧。今晚我在家,就是现在的家,办圣诞party,一群朋友们过来玩,他们听说了我撞车的事,对你很好奇,都想跟你交个朋友,有时间的话一起来玩玩,反正近啊!”薛纬霖道。 阮流筝原本在犹豫的,薛纬霖又加了把火,“阮医生,不要每次都用无菌服把自己包裹起来,好像我是细菌一样……” 这人每次的比方都用得很搞笑,她忍不住笑了。 薛纬霖见她笑了,又道,“就算我是细菌,也是对人体有益的细菌!所以晚上我再打你电话吧。” “好吧。”她算是答应了。 薛纬霖把她送到目的地之后,挥手和她笑别了,她按照裴素芬的交代,进了餐厅,寻找小姨。 在临窗的座位,她看见了小姨和一个戴眼镜的男子。 该男子虽然谈不上帅气,但西装革履,白净清秀,配上那副无框眼镜,倒是很有几分学者斯文气质,这第一眼,还算合了她的眼缘。 她走了过去。 “小姨。”在餐桌前站定。 “哎!流筝来了,快坐,坐。”小姨笑逐颜开的,立即介绍起来,“流筝,这是葛老师,葛青。葛老师,这是我外甥女儿阮流筝,外科医生。” 葛青的目光让人觉得还算舒服,在她身上一番打量后,脸上的神色并没有掩饰对她外表的满意,可也不没有给人“色”的感觉,“我知道,阮医生,你好。” “你好。”阮流筝礼貌地点点头,坐下。 小姨陪着他们点了菜,寒暄了一番后就找了个借口走了,剩下他们两个人。 “阮医生,听说你在北雅医院上班?”葛青问。 所以,相亲这种事,中间人说的话一定不能全信啊…… “不是,我在西城医院,只是在北雅进修而已。”她必须说实话,西城和北雅,相差太多。 “那也挺好,我对医生很崇敬。” 所谓礼尚往来,阮流筝也道,“我对老师也很崇敬。” 一时无话。 阮流筝只好又问,“葛老师是什么专业的?” “生物。” 突然一下找到共同话题了,医学生物是亲戚嘛! 于是话题打开,从工作谈起,慢慢往回回忆,谈到大学时期各种实验室囧事,说得葛老师喜笑颜开,到吃完饭的时候,葛老师已经有相见恨晚之感了,尤其对面的阮医生笑起来的时候,明媚又娇美,唇角一颗浅浅的酒窝,一直吸引着他的目光,让他心醉不已。 如此进展顺利,自然有了下午的看电影和逛街。 两人一同走出餐厅时还说说笑笑的,谈得十分投入,以致于,流筝并没有注意到马路对面一大一小两个男人。 “爸爸,那个人好像是妈妈。”宁想今天的打扮很是奇特,穿着一身通红的圣诞老人服,贴着胡子戴着圣诞帽。 宁至谦的目光也凝在那两人身上。 “爸爸,妈妈在跟别人的爸爸过圣诞节吗?”宁想有点难过的表情看着自己爸爸。 爸爸没给他回答…… 他不死心,“爸爸,昨天您说好邀妈妈一起过节的……” “爸爸……” “爸爸,我们过去把妈妈抢回来行不行?” “爸爸……”宁想开始摇晃他的手,“爸爸,您说话呀……” 眼看着阮流筝和葛青要上车走了,宁想甩开爸爸的手,自己朝马路对面走去。 “宁想!”宁至谦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把他抓了回来,“别闹,小心车。” “爸爸,可是妈妈……”宁想扁着嘴再看向妈妈的方向时,妈妈已经不见了,眼圈一红,就要哭出来,“妈妈找不到了……” 宁至谦看着那辆车离去的方向,“宁想,不可以再随便叫人妈妈。” 宁想睁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为什么啊?妈妈都说了,我可以叫她妈妈的,你们离婚了她也是我妈妈。” “走吧,去吃饭。”宁至谦牵着他的手,过马路。 此刻,宁想心里挂着的是另一个问题,再好玩的事也不能分散他的思维,紧紧握着爸爸的手指,仰着脑袋着急地问,“爸爸,您回答我呀,我还可以叫妈妈的!还可以是不是?她还是我妈妈!” 一时,没得到回答的小家伙誓不罢休,一直在叽叽呱呱。 宁至谦被缠得没办法,勉强道,“有别人在的时候不准叫。” 虽然宁想还是不愿意,但这个结果比之前好多了,大大的眼睛里挂满了泪水,小嘴扁了好几扁,总算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阮流筝其实是个感性的人,所以下午在看一部文艺片的时候,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第一天和葛青见面,她很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要在看电影的时候流泪,以免显得自己太狼狈,可是,剧情太感人,她努力了,可实在没能控制住,最后眼泪哗哗直流。 葛青倒是个细致人,电影也不看了,忙着给她递纸巾,忙着看她。 对他而言,为了一场电影儿哭泣的女子更加我见犹怜,不由想起了贾宝玉说的,女人是水做的,柔柔弱弱,娇娇滴滴,心醉不已。 看完电影之后,阮流筝一双眼睛红红的,向葛青致歉,“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没关系。”葛青的眼神宽厚得近乎宠溺,“女孩子嘛,正常。” 阮流筝看了下手表,葛青以为她要回去,马上道,“阮医生,今天圣诞节,再逛逛商场吧。” 时间还早,阮流筝答应了。 平心而论,葛青这个人各方面都不错,虽然她并没有心动的感觉,但如裴素芬劝导的那样,可以试着了解一下。 于是两人转道去了商场。 圣诞节的商场,可谓人山人海,东西就跟不要钱似的,还有工作人员装扮了圣诞老人以及其它卡通人物在增加气氛。 两人正慢慢地走着,人群里挤出来一个小圣诞老人,朝着阮流筝奔过来。 阮流筝眼看着一个红色的小肉球滚了过来,正诧异,看清了小圣诞老人白胡子后隐藏的熟悉的眼睛了——宁想。 宁想一下扑入她怀里,脆生生地喊,“妈……”一个妈字出口以后,想起了爸爸的嘱咐,看了眼阮流筝身边的葛青,不情愿地叫了声,“阿姨……” 妈阿姨?什么称呼?阮流筝听得怪怪的,摸着宁想的小红圣诞帽,“想想跟谁来逛街啊?爸爸吗?” 宁想回过头指着正挤过来的宁至谦,点头,“嗯,爸爸。” 宁至谦走到了面前,“阮医生,逛街啊!” “……”阮流筝听得怪怪的,大概是因为他好像没在医院以外的地方叫过她阮医生,点点头,“嗯,逛街,你们也逛啊!” “这位是……”葛青看着眼前的男人问阮流筝。 “哦,他是我在北雅的老师,姓宁。”阮流筝忙介绍。 “宁老师,您好。”葛青伸出手去。 宁至谦的视线在这只手上停顿了一下,“你好。”握住。 第110章 对决 “我是阮医生的朋友,很高兴认识您,希望您多多照顾阮医生。”葛青道。 宁至谦的目光顿时转到了阮流筝脸上,阮流筝脸颊一阵臊红,好像一个才认识一天的人对她的前夫说请多关照阮医生这种话的确挺奇怪的…… 穿着红色小圣诞装的宁想拉了拉她的衣角,轻声问,“阿姨,我穿圣诞老爷爷的衣服好看吗?弛” “好看啊!”阮流筝趁势蹲下来,以躲避宁至谦的目光,同时温柔地笑着,给宁想整理了一下衣服,顺便把他快要掉的胡子给挂好,看着他圆溜溜的眼睛圆溜溜的脸,只觉得可爱得不行嗄。 宁想却闷闷地,扁着小嘴。 “怎么了?想想?不高兴啊?”她刮了刮他的小脸。 “阿姨,您过来一下行吗?”宁想瞟了一眼葛青,拉着阮流筝的手往一边走。 阮流筝心存狐疑,随着宁想到了一边。 宁想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轻轻叫了声,“妈妈……” 阮流筝愣住,也终于意识到前后称呼的不同,“想想,为什么刚才不叫妈妈?” 宁想头一低,更委屈了,“爸爸不让……” “为什么?”她更惊讶了。 “爸爸说,不可以在有别人的时候叫妈妈……”宁想对这个问题一直还没想明白,只是单纯地听爸爸的话,可心里还是很憋屈。 阮流筝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个人,忽然想起了他说的一句话:如果别人误会,我就去帮你解释…… 阮流筝微微一笑,轻轻抚着宁想的小脸蛋,“没关系,想想,可以叫的。” 她离过婚,她的前夫有一个领养的孩子,这是不争的事实,就算相亲,就算再嫁,这也是属于她的一部分,她不会隐瞒和割弃。 “真的吗?”宁想含着泪花的眼睛骤然亮了。 “真的。”她郑重点头。 宁想的笑容灿烂了,在她面前转了个圈,“妈妈,看看我,我是圣诞老人哦,我可以实现您所有的愿望。” 阮流筝笑,“是吗?真的?” “真的!”宁想点头,“妈妈,其实我知道世界上没有圣诞老人啊!都是爸爸把礼物放在我床头的。我前几天跟爸爸说,可是爸爸说有,他就是我的圣诞老人,嘻嘻,那我告诉爸爸,我是您的圣诞老人,我会给您礼物!爸爸说好呢!” 阮流筝再度一怔,想起了自己那封写给圣诞老人的信。 “妈妈,爸爸以前是不是也假装圣诞老人把礼物放在你床头?”宁想眨着眼睛笑嘻嘻地问她。 她犹豫了一下,“是的。” 宁想从口袋里掏啊掏的,掏出一个小盒子来,“妈妈,想想送您的礼物!我长大了,可以帮爸爸当您的圣诞老人了!妈妈圣诞快乐!” 宁想依进她怀里,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脸上是他的嘴唇和假胡子擦过的感觉,痒痒的,她心底一片湿润。 “妈妈,想想很想和您过圣诞节,可是……”他看了一眼葛青,“妈妈,下次想想早点给您打电话。” “好。”她捏捏他的小脸蛋,手里拿着他送的礼物。 不远处,两个男人相对而立。 葛青:宁老师是吗?那么巧,我也是老师,不过我是学校老师。 宁至谦:哦?幸会。您在哪所学校? 葛青:XX大学。 宁至谦点点头:哦,大学啊! 葛青:是啊,我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在高校任职了。虽然别人都说当老师没出息,但是我喜欢安稳。你不也是大学老师吗? 宁至谦:算是吧。 葛青:流筝在医院表现很好吧? 称呼从宁医生转变成了流筝。 宁至谦:当然,她很聪明。 葛青浮起自豪:那当然!她是我见过最美丽最聪慧最可爱的女孩。是我女朋友! 宁至谦:女朋友? 葛青:是啊! 宁至谦点头,目光放远,落在蹲在那跟宁想说话的女子身上。 葛青:我们在一起没多久,所以流筝还没公开吧。 宁至谦再度点头:的确没听说过。 葛青:宁医生,那个男孩是您的儿子? 宁至谦还是点头:对啊。 葛青舒了一口气:哦……看不出来,您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大儿子了。 葛青无端觉得跟这个男人这么站着,有种风萧萧决战华山之巅的萧瑟感,好似他俩这数拳的距离无论怎样也拉不近。 宁至谦扬了扬唇角,不语,谈不上笑,也并非不笑。 葛青:对了,我听说你们北雅晋职称很难的,像你这样,三十不到吧?能进主治就不错了,不像我们学校,破格机会多,像我和你差不多年纪,已经是副教授了,虽然晋得很不容易,可总算是成了。 宁至谦:我32了。 葛青:是吗?那你看起来可真不像啊! 宁至谦不置可否。 葛青:下次有时间,我们一起吃饭吧,我跟流筝请你,谢谢你在医院照顾她,把流筝师娘也请来一起。 宁至谦:师娘? 葛青:就是你夫人啊。 宁至谦:哦,好…… 终于无话,宁至谦的目光还落在另一个方向,宁想帮着阮流筝把盒子里的礼物拆开。 “妈妈,喜不喜欢?”宁想笑眯眯的,充满期待。 阮流筝看着盒子里的东西,心中一酸,对着宁想轻轻一笑,“喜欢。” 礼物是一个佛牌,保的是平安。 曾几何时,她也送了一个类似的给他,不过,圣诞节送佛牌,也只此一家了。 她的一句喜欢,让宁想很开心,“妈妈,爸爸有一个,我也有一个,我们大家都有了!” “谢谢想想!”她慎重地把礼物收起来。 “妈妈不用谢,礼物是我和爸爸两个人选的!妈妈,再见,我跟爸爸玩去了!”宁想挥挥手,往爸爸身边跑去。 不远处,宁想牵起了宁至谦的手,一边蹦蹦跳跳地走着,一边偏过头来朝她挥手,而他,倒是一直没有回头。 葛青走了过来,笑道,“你都不跟你老师说话?跟他儿子关系那么好。” 阮流筝看着他,笑了笑,“小孩子黏我。” “你喜欢小孩?”葛青很高兴的样子。 “当然啊!”她跟上葛青的步伐,和他慢慢走着。 “对了,你在北雅进修多久啊?”他问。 “一年,已经过去半年了。” “是吗?那下半年再去另一家医院进修吧,那家医院虽然比北雅差一些,但我在那认识一个副教授,医术好着呢,比你跟着现在这个主治医师强啊。” 阮流筝眨眨眼,“你说宁老师是主治医师?” “嗯。” “他是教授,主任医师!” 葛青一愣,“怎么可能?不是说北雅主任医师至少都是40岁以上的吗?” “……他是唯一一个35岁以下的,你怎么会关心起这个来了?”他是破格评的,至于为什么破格,只听说有特殊贡献,这个特殊贡献是什么,她也不清楚。 “哦!刚才聊天随便说说。” 圣诞节纯粹的偶遇,算是一个插曲吧,并没有影响她和葛青继续玩下去的兴致,后来,两人又一起吃了晚饭,因为中午是葛青买的单,所以晚饭阮流筝便去悄悄买了单,她不喜欢欠别人。 之后葛青得知,非要把钱还给她,说他从来没有让女士买单的习惯。 阮流筝拗不过,只好收回了钱。 晚饭后,薛纬霖的电话便打了进来,问她晚上有没有时间。 说实话,她玩了这大半天其实有些累了,而且对party什么的,也不敢兴趣,于是只说没空,拒绝了。 葛青要送她回去,她也拒绝了,自己打了个车走,薛纬霖送她,她答应,是因为他们住一个小区,可葛青第一次见面,她心里还是有一道莫名的防线,总觉得还是过一段时间相互了解多一点再让他知道自己家的住址。 - - - 题外话 - - - 我知道你们想看什么样的情节,可是我不会那样写,真的很抱歉。跟男生约会,派小朋友出去叫妈妈的梗左辰安已经玩过了,各种耍无赖追前妻的梗陆向北玩过了,各种笨拙地挽回感情的梗宁木头玩过了,而至谦不是左辰安,不是陆向北,也不是宁木头,至谦和流筝的感情更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种。言情小说不过是两个人爱来爱去、爱而不得、重新收获的故事,翻来覆去都是这样,但因每个人的性格和经历是不同的,所以才会有形形色色不同的悲喜,如果千篇一律的男主,那也没什么可看的不是吗?那不如换个名字重写个一念路向北或者一路上有你等等。 第111章 以后别去相亲了 阮流筝回到家就被裴素芬给逮了,一连串地问到底怎么样。 阮流筝被追问得无处可避,只好扔下一句,“妈,您光问我有什么用啊,要人家看得上我啊!” “我女儿这么棒!谁敢看不上?”裴素芬乐滋滋地道。 正说着,家里电话响了,裴素芬乐颠颠去接,一说话之后,开心地对阮流筝道,“是你小姨,看来有戏!叫你接电话呢!快点!嗄” 阮流筝走了过去,“喂,小姨。” “筝儿,怎么样?你觉得怎么样?”小姨在那端掩饰不住地兴奋。 “小姨……我也不知道。”她第一次干相亲这种事,真的说不上来好坏,只是这个人不讨人厌而已。 “哎呀,别害羞了,不知道就是好,我知道!筝儿啊,他也说好呢!满意得不行!” 阮流筝微微一笑,既然都觉得还行,那就试试呗。 “对了,流筝啊,有一件事我提醒你,你可千万别露陷了。你一定记住,别说你是离了婚的,我今早忘记告诉你了,一直担心得不行,还好你自己机灵,以后也记住不说。” “小姨,您没告诉他?”阮流筝大吃一惊。 “没有,我只说你一心念书,耽搁了结婚谈恋爱,你们医学生的确都这么苦的嘛!” “小姨,这怎么瞒得住啊?”结婚的时候不就露陷了? “哎,先把感情打牢固了,到时候自然好办,再说,结婚的时候动动脑筋,说不定他不会发现。” 阮流筝愁苦不已,“小姨,这不行的。” “行啊!小姨都做多少媒了!我说行就行的!听话啊,别瞎说话!” 阮流筝放下电话的时候心情有些沉重。 “小姨怎么说?”裴素芬问。 “妈,小姨没把我离过婚的事告诉人家。” “这……那……”裴素芬一时没了主意。 阮建忠此时说话了,“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不该瞒着,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拉倒,就算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辈子,以后再知道了,对筝儿更不好。” “嗯,爸,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知道怎么做了,我上楼洗澡去。”她疲惫地回了自己房间。 甚至没有先洗澡,她便躺了下来,拿出手机发信息给葛青,说明自己离过婚。 那边,一晚上都没有回音。 意料之中…… 这算是第一次相亲失败了吗? 她在掏手机的时候还顺手掏了个盒子出来,宁想送给她的佛牌,拿在手里,想起宁想那张可爱的笑脸,不禁微微一笑。 这个圣诞节,就这么结束了,她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入眠。 第二天一早,小姨再度打电话来,说这事儿吹了,男方怪她不该隐瞒,她面子上过不去,于是把气儿全撒流筝这里了,把流筝训了一通。 阮流筝也只是静静听着,任由小姨发泄完,最后以小姨一句发誓赌咒再也不管她的事为结束语,结束了这个电话。 裴素芬昨晚原本还有些迟疑,现今有人嫌弃她女儿,她也是十分气恨,对这个大学教授嗤之以鼻了,反宽着阮流筝的心,世上好男人多得是,这种的,求着咱,咱也不嫁。 阮流筝理解妈妈的心,抱抱妈妈之后,去上班了。 中午难得有时间,她抱着碗去食堂吃口热饭,本来是跟程医生坐一起的,后来宁至谦来了,也打了饭过来,坐在了他们对面。 程医生见状,识趣地抱着碗走了,还问宁至谦一句,“我够哥们吗?” 宁至谦没理他。 “跑这么快?让你给我带份饭撒腿就跑。”他说。 “……”她没说话,心中暗暗念道,你指使我跑腿还没指使够吗? “怎么?心情不好?”他试着问。 “没有啊!”她看起来像心情不好的样子? “我以为你怪我。”他忽然道。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我为什么怪你啊?” 他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是不是相亲吹了?” “……”神了,他怎么知道?诧异的眼神看着他,“你不会有千里眼吧?” 他扬眉,“我没有千里眼,我只有玲珑心。” “……”扁了扁嘴,“吹了又怎么样?本姑娘又不恨嫁!” “那你还什么人都去相?” “……”这话说得!她皱眉,“什么叫什么人都去相?” “唔!那你说说,你昨天见那人是什么人。”他看起来十分地漫不经心。 “大学老师,生物系,三十三岁,家境中等,独生子,家有双亲,有房子有车,脾气好,月薪……目前比我高。”她把从小姨那里听来的以及今天简单了解到的背给他听。 “果然相亲害死人,以后别去相亲了!”他沉下脸说。 “宁老师,你连相亲还管?”她瞪着他。 他脸上闪过一刹那的不自然,极短的瞬间,稍纵即逝,她几乎怀疑自己看错。 而后他轻咳一声,“我很怀疑你的识人能力。听着,我只跟他谈了几句话,我来告诉你我眼中的他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虽然她跟这个葛青已经没有下文了,但是提到自己的识人能力,她还是有兴趣一听的,她所见到的葛青和他见到的不一样吗? “第一、他说,他海外留学回来,在高校任职,虽然别人都认为当老师没出息,但是他喜欢安稳。流筝,一个真正喜欢安稳的人,是不会刻意标榜自己喜欢安稳的,尤其我还什么都没问他他就自说自话,这只能说明他内心里是好高骛远不愿当老师的,而现在之所以在做着,不外乎几个原因,眼高手低干不了别的,迫于家人或者其它外力不得不服从,患得患失不敢丢这碗安稳饭又不甘平淡。而这三种不管是哪一种都证明他不是一个有魄力的男人。” “……”阮流筝嘀咕,“宁老师,背地里说人坏话的男人也不是真男人!” “流筝。”他变成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我这不是说人坏话,我是你老师,我在教你技术,不仅仅是临床技术,还有生活技能,教你怎么识人!免得你上当受骗!现在来听第二,他是一个贪慕虚荣的男人!随便对一个陌生人就夸口他副高职称,攀比学校,这种人把名利看得太重,自然就会轻感情,流筝,找男人,要找一个把家人放在心坎上的!凡事要以身边的人为重的!” 她想了想,瞪着他,“别告诉我你是这样的人啊!我知道你是二十四孝好老公好女婿!行了吧?那又怎样?” “……”宁至谦一愕,“好,我们来说第三,他还是一个极不自信的人!最初在我面前叫你阮医生,后来叫流筝,相亲第一天就说你是她女朋友!这只证明,他内心里是很不自信的,不自信的男人只会在婚后对家人唠叨,怨天尤人,不会有幸福感。” 其实他想说,葛青在他面前不自信,但想想这句话还是被他吞下去了。 阮流筝听了他的话,勺子往碗里一扔,“那又怎么样?有你过分?你不是一见面就吻上了啊?再见面就要结婚啊?” 他看着她,彻底无语…… 阮流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听了他的话会这么想反驳,一时冲动说出来了,说完又后悔,重拾起勺子,继续吃饭,“当我没说。” 宁至谦还有第四第五的,然后综上所述,她的相亲必然失败,但是被她这么一抢白,在这里打住了,“所以,你还是怪我?” “怪你什么啊?”冲动过后静下来,语气也平和了。 “是因为我才相亲失败?” 他说这话的时候,阮流筝抬头看了他一眼,可是并不能看出他有什么异样,摇摇头,“怎么会怪你?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自己也有份。再说,失败就失败呗,不过见一次面而已,我又不难过。” 现在能让她再难过的感情,只怕也没有了,那么难舍的,都熬过来了…… “流筝,你现在很想投入一段感情吗?” 她再度摇头,“不想,不是我妈逼我我才不去,我现在只想把工作搞好,把技术提到,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再蹉跎浪费了!而且,感情总会使人伤或使人迷乱,再不济也会分心,那就不能好好学习了。” 第112章 你是最好的,没人配得上你 她以为相亲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谁知下午下班的时候葛青又出现了,仍然穿得一身笔挺,车停在住院部停车场,见她出来,立即就迎上来了。 “阮医生!”他挡住了她的路弛。 “葛老师你好。”她颇为意外,早上小姨不是把话都说到那份上了吗? 葛青有点不自然,目光倒是一直黏在她脸上,最后痛下决心似的说,“阮医生,我今天思考了整整一天,我觉得,我还是可以不计较你的过去的。” 阮流筝听着这话,心里便有些不舒服,她的过去怎么了?她杀人了?放火了?通奸了?但是涵养如她,没有即刻给他没脸,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葛老师不必勉强,天涯何处无芳草,葛老师一定能找到配得上你的知音。” 说完便想走,暗暗思忖起宁至谦中午说的那些话,现在深为相信了,她只能庆幸葛青没有看上她嗄。 然而,葛青却横跨一步,又把她给挡住了,“阮医生,我不是勉强,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说吧。” 阮流筝脾气算是不错,双手抱胸,“葛老师,有什么话还是在这儿说吧,我等下还有事。”真的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她不需要别人接受她时还经过思考和犹豫。 葛青站她面前纠结了一下,有些无奈,只好道,“阮医生,我不是嫌弃你,你真的很好,聪明漂亮又可爱,不然我也不会一下就相中了你,只不过……哎,过去的我们就不说了,如果你能做到两件事,我觉得我们还可以继续相处下去,第一,离开北雅换个医院进修吧,不要再跟你前夫一起;第二,你之前的那个孩子,可以隔三差五去看看,也可以付生活费,但是不能让他介入我们的生活。” 阮流筝简直被雷得外焦里嫩,看着他,半天没反应过来。 葛青看她呆在那里,继续说,“我知道北雅好,但是你要想想,你跟你前夫成天混在一起,对你的名声也不太好吧?你是女孩子,女孩子名声很重要的,我是为你好。要知道,虽然我留过学,但我思想还是很传统,我们国家大多数男人都很传统,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一个离过婚的人在一起,但你本身特别出色,我才下定决心和你相处试试。” 阮流筝在被雷呆之后,又被这句话给雷活了,完全不想去纠结他是怎么知道宁至谦是她前夫的,憋了一口气,“我觉得除了你的第一第二,还有第三件事可以做的。” 葛青以为她答应了,面上一松,“什么?你说。” “葛老师,还是请你嫌弃我吧。”阮流筝一脸僵硬,再度要走。 葛青算是明白她这是生气了,着急地伸手一拉,想把她拉回来听他说清楚,刚抓上她的手臂,就听一声疾喝传来,“流筝!” 随之,他的手臂一阵剧痛,是被人扭住了,顿觉着急手腕好像断了一般。 他忍不住大叫一声,细看,来人是宁至谦,阮流筝的前夫,现在所谓的老师。 “你干什么?”他痛得质问。 宁至谦眉头紧皱,一双眼睛微眯,乌黑的瞳孔里寒光如刃,如手术刀般要将人切了似的。 他不想服输,但手臂在人手中分毫也动不了,而且痛得他满脸涨红,汗都冒出来了,再也硬气不起,喘着说,“放手,放手!” 阮流筝也是晕了,看着宁至谦那只紧扭着葛青手腕的手,手背青筋都爆出来了,估计葛青的手腕明天会像被鬼抓过一样,一圈乌青手指印…… “别!别动手!放开他!放开他!”她顾不得这许多了,拉着宁至谦的手臂苦苦劝阻,感觉这人是不是打架打上瘾了,近来十分的暴虐…… 宁至谦还是一脸鄙视和桀骜的眼神斜眯着葛青,这是阮流筝从没见过的宁至谦,倒有些像那些纨绔子弟不可一世的调调,她开始相信,曾经混迹在十六少里的宁至谦也不是好人了…… 但现在不是论他是否是好人的时候,她只想息事宁人。 “宁老师,放开他行吗?放开啊!”她只差说求你了,真怕他控制不住收劲把人手腕给废了!葛青手腕断了还可以接,可他就摊上事儿了! 在她恳切目光的注视下,他终于放开了手,还盛气凌人地甩下了一句,“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流筝面前!” 葛青手臂得救,只见腕子处一圈通红,隐隐泛着青紫,心下窝火不已,有心要硬气几句,可一见宁至谦那架势,又硬不起来,恨气连连地说了一句,“既然你们前夫前妻的还勾搭在一起,又何必去相亲欺骗人呢?” 宁至谦眼一瞪,拳头又举了起来,葛青吓得拔腿就跑。 “出息!”宁至谦鄙夷地看着葛青飞一般钻进车里。 阮流筝低着头,什么也不敢说了,打算悄悄溜走,刚迈出一步,听见身后的轻喝,“站住!” 她脚步一顿,没再走了。 “你车呢?”他走到她面前问。 “撞了……” 他默了半天,她低着头,也不知道他什么表情,良久才听见他一句,“我说你好几天没开车了。以后你还是把车停家里,别开了!” “……”她可以把这句话理解成担心她吗?她嘀咕了一句,“不用担心,我开车其实还是很稳的……” “我不是担心你!就你那车技,我是担心别人!”他大步往前走去。 “……”什么她的车技?这次分明是别人撞她! “还不跟来?站那干什么?”他回头一句。 她默默跟了上去,直到上了他的车,她才反应过来,她在这受气小媳妇似的是为什么啊?他的态度越来越差了!最初几次送她,还总是很有礼貌地说,你在这等,我开车过来,今天直接呼喝上了,她又没得罪他…… “车什么时候能修好?”他问她。 “不知道,说修好了打我电话。” “最好别修了。” “……”她想回嘴,最后还是忍了,憋了许多气,之前憋的是葛青气的,现在是他。 “明天我来接你,修好之前我接你送你。” 听着他这冷硬得跟石头似的语气,她觉得毫无道理,他这是发哪门子火?所以干脆不出声了。不理! “说话呢?”他没听到回音,追着问。 还是不理。 “你怎么了?”他侧目,看她的脸色,知道她在生气,轻斥了一句,“自找的。” 她一下火了,“停车!我要下车!”她从来没在他面前发过火啊,不知为什么此刻特别生气。 “这时候闹什么脾气?”他当然不会停,反而给车门上了锁。 听见那一声咔嚓,她更火了,冲着他一顿凶,“我就自找的!全是我自找的!是我自己不自爱,行了吧?不然也不会有污点让别人嫌弃!” 在她吼过之后,车里瞬间安静了。 她也察觉到自己情绪失控,靠了回去,忽然变得很难过,眼睛里渐渐湿润,雾蒙蒙一片。 所有冲动下的语言,都是魔鬼的诅咒,说的全然不是内心的真话。 他终于无奈地叹息,“你啊,也就在我面前横,人家欺负你的时候你怎么像只鸵鸟一样?我说你自找的,并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这么美好的姑娘,何必去做让人挑挑拣拣评头论足的事?流筝,你是最好的,没人配得上你。” 阮流筝咬着唇,眼泪流了下来。 他把车停靠在一边,伸手去给她拭泪,伸到一半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伸过去了,在她脸上轻轻抚过,“哭什么呀?这种混蛋,我见一次打一次,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她摇摇头,她哭,自然不会是因为葛青,而是她被世人所鄙视的所谓过去,从十七岁到二十五岁,不,应该说到现在,都是她心里最圣洁最美好的存在,她容不得别人轻视和侮辱。是的,她以后再也不这么轻易尝试,不会再让她最珍爱的时光被别人鄙视。 可是,她为什么就在他面前哭出来了呀?她从来没有哭给他看…… 还有,他还说她只会在他面前横。她怎么就对着他横了呢?她从前也不会这样。 第113章 一杯热巧克力的温度 如此一想,愈加觉得自己不应该,想控制一下情绪,那眼泪,倒是止不住了,好像十几年没在他面前哭过,这次要全部补回来一般,而且,还是为了件莫名其妙不值得哭的事。 他原本是给她擦着泪的,奈何泪越擦越多,他的手便穿过她的头发,按住了她后脑勺,倚身过去,让她靠在了他肩膀上。 车里并不是那么适合拥抱的地点,别扭的抱姿,让阮流筝在靠在他肩膀的瞬间清醒地意识到,这种港湾式的倚靠应该不属于她。 迅速地擦了泪,坐直了。 “不哭了?”他问。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叹了声,“其实也是怪我自己。” 顿了顿,见他还在等自己说下文,咬唇,说得更详细一些,“也怪不得人家,算了,以后不去就是了……嗄” 他轻轻嗯了声,“我觉得你还是太闲了,要不以后轮休也加班吧。” 她动了动唇,想说什么,最后作罢,没吭声。 “怎么不说话了?”他问。 “也可以啊,我还想多上几台手术呢,眼看进修时间过半了,我要学的还很多。”这是她的真心话,一年进修,时间实在太短。 “你还想一口气吃成一个胖子啊?多少人跟老师学了七八年才算正式出师,程舟宇也跟了好几位老师五年。” 她叹息,“我知道。” “留下来?”他忽然问。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她懵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又是要她留在北雅么? 摇头,她签了约。 不想再谈这些,她冲他一笑,“你现在打架打上瘾了啊?” 他不动声色,“还好。” “还好?”这是什么回答? “不比当年。”他拖长着声音说。 “当年你是怎样的?真得很坏?”她想起曾经听说过的那些传言,并非不信,而是无法把如今的他跟那些传言联系起来,但这连续两次动手,让她看出点什么来了。 他重新起步,车缓缓开动,“那时候年轻,的确荒唐过一段时间,现在……我算是好人了。” 谁不曾年少?谁不曾荒唐?那些青春的躁动早已随着时光的潜移默化渐渐远去,恍若隔世了。 阮流筝笑笑,少年人的坏能坏到哪里去? 其实,放眼所有她认识的男人,只有此刻,坐在他车里的时候是安然无惧的,不用花心思去揣测,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个人。 不管他和她之间是怎样的关系,还是很喜欢这样的安心和安宁。 她不是一个喜欢自己开车当司机的人,大约是因为做手术是一项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的工作,所以,工作以外的时间她喜欢轻松一点,或者说,懒一点,像这样下了班之后极度疲惫的情况下,不用再千辛万苦在塞满车的车流里辛苦爬行,也不用在挤得无法呼吸的地铁里挤着挤着就睡着了,是多么轻松惬意。 人,大抵都是贪于享乐的,这样的惰性真不好。 可是,一边想着,却在缓慢的车流里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在哭过一场后,慢慢地睡去了,最后迷糊的瞬间,觉得能让她这么毫无顾忌地在别人车上就睡着的,也只有他了,换个人的车,还真是不行,大约是因为日久见人心吧,她毕竟认识他这么久了。 睡得很熟。而且不知道他下了车,又上车。 被他叫醒的时候已经到家了,迷蒙中看见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再不醒我又把车开回医院去了!” “……”她睡得的确好像有些过分安稳了。 “拿着,下车吧。”他把一杯热巧克力递给她。 “你什么时候去买的啊?”触手生温,刚刚好,不烫不冷。 “你说呢?”他看着她反问。 她脸颊微微泛红,自然是她睡着的时候了。 “你在那个大学副教授的车上也这么睡?”他脸色有些严肃。 她喝了一口热巧克力,甜度正好,微苦,是她喜欢的口感,被他这么一问,差点被呛到,抢白似的解释,“咳咳……我没有!我自己回家的!没让他送!” 他脸上好看了些,“还好,没我想得那么笨,不然被人拆了骨头都不知道!” “……”她磨蹭了一会儿,觉得没有必要在他面前辩驳自己是聪明还是笨,作为一名神外导师,他不会不知道,能考上母校医学部还能来神外的人,至少都不是那么笨的! “我下车了。”她咬着吸管,推开车门。 “等下。”他叫住她。 回头。 “你的头发,还是得染回去,作为医生,这么时髦很难取得病人信任。” “……”她哪里时髦了?烫卷了之后去上班都是扎起来的!没理他,喝着热巧克力进家门了。 人生就像一杯热巧克力,甜中有苦才混合成这醇厚的口感。 回家后,裴素芬居然又跟她提起葛青的事,愤愤然,“那个男人,还是大学教授呢!居然跟你小姨说,要你别在北雅实习了,和前夫在一起不好看!他拿什么跟至谦比啊?真是!” 阮流筝想起一件事来,“妈,他怎么知道我跟……呃,至谦的关系?” “你小姨说的呗!你小姨也是,该说的不该说的乱说,之前瞒着人家,后来人家追问起来,她交底交了个清清楚楚,我把她骂了一顿!”裴素芬仍然气愤不已。 对于妈妈和小姨之间的事,阮流筝插不上嘴。 圣诞过后,很快就是新年,阮朗回来了,这次又给家里人都带了礼物,而且价格都不便宜。 阮流筝早就想紧一紧阮朗,借此机会当着爸妈的面说他,“阮朗,你孝顺爸爸妈妈是好事,可是,你刚刚才开始拍戏,片酬有限,还是好好把钱都存着,今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阮建忠和裴素芬也很赞同阮流筝的话,给阮朗敲着警钟。 “姐,你能不能别像个老太太似的啊!一见我就唠叨!我是赚大钱的人!以后要带着你们过上好日子!”阮朗对她的话很不以为然。 裴素芬接话,“阮朗,你姐说的对,赚钱辛苦,不该铺排的就省着,我们的日子已经过得很好了。” “这算什么好啊?你们没看人家真正过得好的,一顿饭吃掉上百万!姐,你没见过,姐夫见过啊!”阮朗挥挥手,“亏你和姐夫在一起那么久,一点都没学到阔太太的生活方式。” “那种生活方式不是我们过的!你姐夫……”大概是因为听了阮朗这样的论调心中有气,一时顺着阮朗的称呼叫了,说到这里,发现词用错,“宁至谦他也从来没有一顿饭一百万!” “我是打个比方嘛……”阮朗嘟哝,“姐夫他是在医院啊,远离名利圈,可不代表他花不起,姐夫他爸在外面肯定是这样请客的,我只是朝着这个目标努力而已,又没说一定要吃顿饭一百万……” “阮朗!努力工作没有错,可是不能这么浮躁!不要老跟别人比!安心把自己的戏拍好,歌唱好,其它的名也好利也好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好,我知道。”阮朗明显敷衍的态度,“姐,我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不说这些了好吗?明天就跨年了,我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乐呵几天行不?对了,那个廖杰的爸爸在医院你们还关照的吧?” “我们对所有病人都一视同仁地负责任。”她对阮朗的态度不满,语气始终不好。 “姐,别一视同仁啊,多给点关照成不?廖杰真是我兄弟!”阮朗哀求。 阮流筝僵了一会儿,“怎么多给点?你告诉我啊?” 阮朗想了半天,“比如……算了,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家有的是钱,你让姐夫好好治就是,只求效果,不求省钱。” 这算关照? 阮流筝没理他。 第二天就是跨年,阮朗在外定了饭局,可惜,阮流筝值晚班,新年的第一个晚班,只拜托他带着爸妈去外面一聚,她自己下班后吃了个食堂,直接进了晚班。 - - - 题外话 - - - 还有好多亲问我,至谦和大学的女友是为什么分手的…………我要怎么一个一个回答?所以,到底还有多少人不知道?是不是需要我把《明月何处照我还》从旧的微信公众号搬到新的来?如果需要的话,就说一声吧,我搬…… 第113章 一生一世 这一年的跨年有些特殊,人人都在说,陪伴你从今年走到明年的人,会陪伴你一生一世。 一个普通的跨年,因为这个意义而变得令人激动起来,尤其那些小护士,个个兴奋不已。而阮流筝再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这些虚无的所谓浪漫已经无法再让她内心燃起火焰。 一生一世太长太长,又岂是一个跨年就能决定的弛? 她曾经也以为天长地久很容易,甚至夸下海口说她可以,可事实证明,有些事情说得越容易,也放弃得越轻易。 也许,真正的坚持,不是用语言来证明的嗄。 小护士们下班以后,整个科室都清净了下来。 阮流筝在每个病房里都查看了一圈,一切正常,放下心来。 病人和家属都很友好,一个个对她说新年快乐,她一一笑着回应,心里暖暖的,很是熨帖。作为一名医生,在手术台上把病人的生命抢救回来的时刻固然是快乐的,那么此时此刻,更是感受到了自己工作的回报,不需要太多,一个微笑,一声问候,就是最大的肯定。 蔡大妈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好转,娟子每天守着,今天也不例外,见到阮流筝格外热情,“阮医生,今年是您值班啊。” “是的。”她笑着回答。 “哦哦……”娟子迟疑着,老半天才接着问,“明天过年呢,宁医生会来上班吧?” “会啊!”她心里犯嘀咕,难道娟子真的看上他了? 娟子有些尴尬地笑,“当医生的也很辛苦,过年过节都没法陪家人孩子,不知道小孩子在家里想不想爸爸呢。” 阮流筝笑了笑,“工作而已,都习惯了啊。” 娟子点点头,“也是……” 阮流筝见她还有话要说似的,等了一会儿,却又始终不说,她站了站,不等了,“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去别的病房了。” “哦……没……没了……”娟子吞吞吐吐的,没了话。 阮流筝没想太多,去了别的病房。 一进廖老的病房,廖杰就迎上来,热情地叫着姐。 对于这样的热情,她虽然感到尴尬,可也看在阮朗的份上勉强忍了。 “姐,阮朗跟您说了吗?”廖杰笑着说。 “说了!”阮流筝想起昨晚阮朗说的那些话。 廖杰顿时很高兴,“那宁哥怎么说?” 廖杰是一再要求过,要宁至谦亲自主刀的,她和宁至谦都明白,于是道,“你放心吧,宁老师会尽职尽责的。” “那就好!”廖杰忙道,“那谢谢你们了,等我爸手术成功再感谢你们。” “不用那么客气,廖老今天还好吧?精神状态怎样?下周就要手术了。”她把问题转到了廖老身上。 “挺好的!我爸这辈人坚强!乐观!您看他生了病就跟没事人儿似的!” 阮流筝看着正在看电视等新闻联播的廖老,微微一笑,“廖老,今天的记录给我看看。” “好,姑娘。”廖老把记录给她。 看完廖老一天的生活记录,她赞道,“挺好的,廖老是个听话的病人。” “一切听从命令啊!”廖老也笑,“辛苦了,姑娘,过年也不能好好过。” “不辛苦!陪你们过年也是一样过!”她笑着出了病房。 第一次在北雅一个人单独值班,她还是有些惶恐的,唯恐有哪里不够周到,所以需要她做的、不需要她做的,她全都仔仔细细过了一遍,才回到办公室,然而,一进去,却发现里面多了一个人——她的宁老师。 “你怎么来了?”她大为惊讶,他是不用值晚班的了。 他原本在看笔记本,听见她的声音抬头,认真地解释,“怕你一个人遇到状况应付不了。” 是吗?虽然小瞧了她,但是他这份责任心还是很可贵的。 可转念一想,昨晚丁意媛替另一个医生值晚班呢…… 于是问道,“昨晚丁意媛值班你怎么不来?” 他缓缓一句,“她不需要。” “……”不需要的意思是,他认为丁意媛能独挡一面而她不能?她还想问点什么,重症监护室那边却突然出现紧急情况。 她刚刚才巡视了回来的! 来不及多想,拔腿就跑,他也跟着她跑。 病人血压下降,她有条不紊地处理了,之后,又送来一个外伤病人,头破血流的,处理好以后她大汗淋漓。 还没来得及喘气,送进来一个突发脑溢血病人,进了手术室紧急抢救。 什么时候到的零点,她完全不知道,所谓的跨年那一刻,从一生走到一世的那一刻,她跟他一起站在手术台上做手术,陪着她一起度过这个“浪漫”时刻的,除了他,还有手术台上的病人、护士、麻醉师,以及手术室外的病人家属。 当病人成功获救之后,她在值班室里倒了一杯温水,刚刚喝完,又先后收进来两个病人,她忙着做了应急处理,写病历,开医嘱,忙得根本没有时间想睡觉。 终于,一切处理完,已经是凌晨四点,毫无睡意。 当然,这整个晚上他都在她身边,她处理重症监护室异常时,他在旁边看着;她处理外伤病人时,他在一旁盯着;她做手术时,他在指导并且当她助手;她收病人时,他听她的指挥,给病人做入院检查,开特殊医嘱…… 此刻,她坐在椅子上,汗流浃背,一杯牛奶放在了她面前,同时出现在她眼前的还有那张好看的脸。 “喝杯牛奶,补充下体力。”他说。 她的确需要补充点热量,双手捧住牛奶杯,跟昨天的热巧克力一样,不烫不冷,恰到好处的温热,很是舒适,触摸着这样的温度,好似所有的疲惫都消失了。 紧紧地捧着玻璃杯,一点一点地喝,同时感觉到力气一点一点地被带了回来。 忽然又想起了那个跨年之说,从一生走到一世,如果真要相信这个,是否代表,她这一生一世和手术为伴呢? 他手里也捧着一杯牛奶。 他举了起来,在她杯子上轻轻一碰,“干杯吧,为这个忙碌的跨年夜。” 她脑中什么东西一闪,诧异地问,“你知道今天是跨年啊?” 他一脸怪异,“我为什么不知道?” “我以为你手机只提醒新年。”她的记忆里,他们从来没有一起度过跨年,好像从前的节日也没现在这么多花样。 他默然不语,一口气把牛奶喝光了。 她想继续问他,那他知不知道一起度过这个跨年的意义,想想,却又作罢,没必要问了…… 天渐渐亮了,这个忙碌的晚上终于结束,今年的跨年还过得真有意义。 晚班结束是没有休息的,不是她的轮休,所以第二天她接着上班。 交接/班以后,宁至谦把她叫到一旁,“流筝,累不累?” 她已经连续工作二十四小时,现在她要往第三十六个小时迈进,不累是不可能的,她点点头,没有否认,“有点儿。” “想不想休息?”他问。 她揣摩着,他这是要给她开后门,让她休息吗? 她摇摇头,“不需要。”所有人都是这么上班的,她也不需要特殊照顾。 “好!”他前所未有的认真,“作为你的……朋友,我可以给你休息的时间,如果你说需要休息,我会让你去值班室睡觉,但是,作为你的老师,我内心里不想这么做。这样的工作强度,是每一个外科医生都必须去面对和适应的,我不能惯着你,就算在我这,我可以惯,但你不会永远被我惯着,你总要自己独挡一面的,所以,既然你自己选择要当一名出色的神外医生,就要能吃得起这苦,舒服,是留给全职太太的。” “……”什么意思?这份苦她吃得起!可舒服是留给全职太太的?这是瞧不起全职太太啊?怎么说她也曾经是全职太太里的一员! 她不满地努了努嘴,“全职太太也是很辛苦的好吗?” 他一愕,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抢白,愣了一会儿,无言以对,说了句,“那,辛苦你了。” “……”这回轮到她愕然了,他是说她当全职太太辛苦了,还是当医生辛苦了? “查房!”他 突然说,转身而去。 她屁颠屁颠地跟上,上一个问题还没想到答案。 第115章 风雪 查房、开医嘱、进手术室、开会讨论…… 周而复始的每一天,这就是她的元旦节,这样的忙碌,忙到常常让人忘记是什么日子,偶尔闲那么十几分钟,坐着就想打瞌睡,可是,只要一有事情要做,马上又跟打了鸡血似的。 这是她第一次和他一起连续上36个小时班,她忽然有些理解从前的他了,每天都在跟生命抢跑,若不是揪心揪肺地惦念一个人,的确没有时间去想念,也许是她从前太闲了,24个小时所有心思全都用来挂在他身上,而他醒着的时间全都用来想病人了,自然造成了不对等嗄。 她想,如果当年她跟他一样的忙碌,一样的没有时间去想念,也许结局会不一样弛。 下午,天空飘起了雪花,至下班的时候,便已积了薄薄一层雪,地面的已经踩脏了,但树丫上、喷泉池子里,浅浅覆盖的银白色,还尤其干净。 在连续紧绷36个小时之后,终于松懈下来,阮流筝行走在地面,脚步都是虚浮的,感觉脸皮也绷得厉害,她搓了搓脸,让自己清醒一些。 不知道身边的他是否跟她一样疲累? 她抬头看他,见他除了下眼眶有些泛青,精神还算不错,尤其那双眼睛,倒是更显亮泽了。 “你还能开车吗?”她下意识地问。 他看她一眼,“不信我?” “不是。”经过花坛时,她随意抓了一把枝蔓上的雪,捏在手里,冰冷的触感顿时让她清醒了不少,突然调皮心起,灵感忽至,她将手中的雪往他脖子里一扔,笑着跑开了,大声说,“让你清醒一下!” 跑了一段,又觉不安,这雪终究太冷,不知道扔进他脖子是不是玩笑过分了?会不会冻到他?从前他对她这些小恶作剧都是淡淡的表情,表明他并不热衷这样的玩笑,她今天却是忘了,又造次了。 回头,他果然是不紧不慢地走着,那团雪已经被他扔掉。 她顿觉自己当真又失了分寸,有些局促起来。 “走吧,上车。”他走近后,也没说别的什么,领着她继续往停车场走。 “不好意思啊……”她跟在他旁边轻声表示歉意,“凉不凉?” “唔!”他就这么承认了。 “我不是故意的……”她一秒变回以前那个流筝,唯恐他不开心,唯恐他冷了饿了。 “是吗?”他走路步子大,几步之下就和她拉开了距离,走在了前面,头也不回地反问。 她努努嘴,也对,把雪往人脖子里扔,谁能不是故意的? 如此一想,也就算了,“好吧,我是故意的。”言语间倒有了你拿我怎么办的赖皮劲儿。 “既然是故意的……”他拖长了声音,而后忽然转过身来,一团雪进了她的脖子。 “啊——”她被冰得轻声尖叫,从脖子里掏出雪团来回敬给他,随手又从身边抓了几把往他身上扔。 可是,他跑得太快了,竟然一把也没扔中。 他上了车,直接把车开到了她面前,“还不快上车?” 恰逢廖杰开车来给看廖老,将这一幕都看在眼里,笑道,“哟,宁哥和姐还玩打雪仗啊!好情趣!” 她摸着脖子里的水,冰天雪地里,脸色发烫。 强撑着厚脸皮,笑着对廖杰点头,“来看廖老?” “是!不耽误你和宁哥了,再见!”廖杰笑嘻嘻地走了。 阮流筝脸色更不自然,瞪了车里的人一眼,终于还是上了车。 上车后,无端地,觉得他眼里有耐人捉摸的意味,她有些无法面对这样的眼神,偏过头去不看他,却听得他悠然的声音极讨厌地响起,还怪腔怪调地学廖杰,“哟,还玩打雪仗啊!好情趣!” 她一时有些羞恼,急着辩解,“谁和你打雪仗了?我说了只是想让你清醒下!不知道是谁三十好几了还要还击!一个大男人还要还击!是不是男人啊你!” 他扬眉,欲语还休的样子。 她猛然想起从前那些男生开玩笑,说起是不是男人这种梗的时候,总带了些颜色,想着他也是医学生,必然对这种荤笑话十分熟稔,可他看起来又是十分正经的样子,也许真的只是一个正经的读书人呢? 她默了会儿,悄悄窥他的反应,发现他在一本正经开车,果然没有她想的那种反应,心里宽了下来,舒了口气。 果然,诸如那种“是不是男人你试试就知道了”这种带色的话,不是一名正经的教授该懂的,教授,就该像他这样一脸正气的样子。 她正在发自内心地对他大加赞扬,就听他慢悠悠的声音又响起了,“流筝,汉语言博大精深,有些话原本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可是说的人多了,慢慢就延伸出其它意思来了,你一个女孩子,说话还是注意些好。” “……”呵!“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啊?你想多了吧?” “我想的就是你想的。”他仍然很正经的表情。 “我才不像你那么龌龊,想那些!” “……”他扬眉,不说话了。 “……”好吧,她上当了。嗯,他是教授,的确,教授! “我想睡一下,别吵我!”她闭上眼,不理总行了吧? 在连续上班两天一晚后,入睡是很容易的事,何况是在暖意融融的车里,她说睡就睡,不到一分钟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实在沉了,阮流筝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裴素芬心痛不已,“筝儿,饿不饿?快,赶紧来多吃点!累得昨晚晚饭都没法起来吃了!” 她脑中清晰的记忆,是她在他车上睡着的…… “妈,我怎么回来的啊?”她隐约觉得不妥。 “还说呢!”裴素芬道,“至谦送你回来的啊!阮朗陪着你爸出去了,就我一人在家,还劳烦人家至谦把你……” 阮流筝心里烦乱了一瞬,不知道这样一来,妈妈又会误会什么了。 “妈,我知道了,我上班去了。”她赶紧把妈妈的话打算,不让她再继续说下去。 裴素芬却不甘心,“我说筝儿啊,至谦和你到底……” “妈,没有的事……”她拿起包就想夺门而出。 一开门,发现他居然就在门外,而身后,裴素芬还追着她喊,“筝儿,你既然不想再跟至谦在一起,就要保持和他的距离啊!不然真让别人误会,那个葛老师说得也不是没道……” “理”字还没有说出口,裴素芬赶到了门口,看见了门外的宁至谦。 “妈,流筝车坏了,我来顺路接下她。”他站在风口,门外的冷空气肆虐一般卷进来。 裴素芬知道自己的话被听见了,有些尴尬,不过,尴尬之后,却狠狠心,“至谦,不好意思,我刚刚说的话反正你也听见了,我也知道你对我们好,可是……可是……真的不适合再叫我们爸妈了……” 是冷空气袭入的原因吗?屋里的气氛顿时如同冻结了一般。 他的脸,也如被这冷空气冻结,再一丝丝裂缝、解冻,再如春回,“是我不够周到,给你们添麻烦了,一时忘了改口,以后我会注意的。” 这番情景,也让裴素芬心里酸楚不已,毕竟这个孩子她是真心当半子疼的,“至谦,对不住,其实我打心眼里喜欢你这孩子的,只怪我们流筝任性,没事儿啊,不叫爸妈了,依然是我们的孩子的,只要你嫌弃,还常来玩儿……” 想到常来玩还是会引起误会,觉得甚是不妥,于是又住了口。 他却反而十分泰然,“好的,伯母,我现在……是流筝的老师。” 一声伯母,像指甲在心尖划过,阮流筝和裴素芬心里都是又酸又软。 明明期盼是这样的,可真正到了这一刻,却难免还是有波动,大概是不习惯吧。 “走吧,宁老师,天气不好,只怕堵车。”阮流筝飞快走进风雪里,关上了门。 裴素芬在门内却落了泪,连连叹息,“这都叫什么事儿啊!好好的一家人,原本多好!”想起宁至谦,心中愧疚,暗暗发誓,要暗地里更疼至谦才行,不然对不起他这么多年的孝顺,既然叫了伯母,就把他当侄子疼吧。 第116章 冤枉 昨天的雪,竟然下了整整一/夜,整个小区银装素裹,笼罩在一片茫茫白雪之中。 一大早,小区物管还没来得及铲雪,新雪如絮,蓬松松地在地面铺展开连绵的毯,他来时的脚印,从白色木栅栏外一直延伸进来。 阮流筝停了一下,不声不响地走入雪地里,那一排他之前留下的脚印便被踩得凌乱了弛。 上了车,挡风玻璃上一层细薄的雾气,窗外的白雪绿植变得模糊不清。 他开了雨刮一刷,随着车内暖气一蒸,那些雾气悄然散去,可那热烘烘的暖意一下把车内空间挤得满满的,也让人有些憋得难受嗄。 她开了一丝窗缝透气,车外后视镜上,积着毛茸茸的一层雪,想到昨天和他在医院扔雪球玩的情形,此刻,却再没了心情去掬那一撮雪。 裴素芬刚才那一番话,在他和她之间划了一条长长的沟堑,将原本有些模糊不明的东西突然划分清楚了。 车依然停着,他没有马上开走,刚才消散的雾气又弥漫了上来。 阮流筝忽然想起了从前,也是这般寒冷的时候,也是这般坐在他身边,她常常在车窗上用手指头写字,画画。 画一颗心,里面写着宁学长。 画两个小人,手牵着手。 画春夏秋冬,画各种好玩的玩意儿,画她的小心思。 她从不吝啬表达她的感情,反正是他心知肚明的事,只不过,有时候是不是太过于执着的表达,反而会让人生惧,让人想逃避呢? 她的手指再次伸了出去,不过,却只是将内层的水汽轻轻擦去了。 “温度的不均衡,就会有雾气,视线被雾气挡了,自然就看不清了。”他忽然说,好像在给一个小孩解释眼前这现象,对宁想就是这样的语气吗? 她的手指一顿。 他说完这话,缓缓地,便把车开走了。 她不知道他此刻心里到底作何想,他一贯对她父母都十分好,他也曾说,人在一起久了总会有感情的,他把她父母是当做亲人在孝顺了,可妈妈却对他说了这样一番话,而且是在孝顺了8年之后,不管怎样,他心中总有些不好受才是。 虽然她知道妈妈的话说得挺对,但是,此刻,她却难免地陷入了这番话留给她的尴尬里,以致,这一路车程,她都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最后,就一直沉默下去了。 沉默是尴尬的,但在妈妈说了这些话以后,她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不时会偷偷打量他的脸色,想看看他是怎样的反应,每次却都只看见他平静而严肃的脸,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这样的神态愈加让她觉得心里悬着什么东西。 最后,车稳稳停在医院,她几乎想马上开门逃走,手已经放在车门上了,听得他的声音响起,“昨天送你到家的时候我叫你了,但是没叫醒。” “……”她停住,这话的意思是……? 她没有忘记,她曾气鼓鼓地对他说过,如果下次她再睡着就请他把她叫醒! “流筝,我真的造成你的困扰了吗?”他低声问。 她觉得自己声音都僵了,卡在喉咙里,艰涩地出来,“你是我老师啊。”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她的意思表达清楚,他那么聪明的,应该明白吧。 “是,我是你老师。”他重复着她的话。 她没有回头看他,不知道他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然后起身下车,快步朝科室走去。 路上的积雪已经铲除,但道路两侧却又残雪,且硬结成冰。 前方来了辆车,迫得她走到了路旁,却因走路太快,脚下一滑,控制不住往地下摔去。 她以为自己要摔个四脚朝天了,却被一双手稳稳地托住,身后熟悉的干净气息,她知道是谁。 “慢点走。”他在身后说。 她站稳了,忘了跟他说谢谢。 她以为从此以后他会不同了,可是她想错了,他待她还是一如从前,每天带着她查房、手术、开课题会,陪她值晚班,和她一起撰写他的新书,有时候晚上还是会打电话来跟她讨论问题,她仍然会讲着讲着电话就睡着,从不曾在电话结束的时候和他说再见,好像每一个电话都不会有结束的时候。 日子忙碌的时候是过得非常快的,不觉春节将至。 这期间发生了许多事情:他亲自给廖老动了手术,廖老术后出院,廖杰果然来感谢他们,他们拒绝了所有的所谓“表示”,最后廖杰放了一篮水果在办公室里,大家一起吃了。 她的车也修好了,取车、保险、赔偿什么的,薛纬霖陪她一起办得妥妥帖帖。 再就是周而复始地病人出院入院,周而复始的手术、开会。 春节前一周,春节期间值班表排出来了,她一看,自己过年是有两个班的,除夕值晚班。 除夕是团圆的日子,她觉得不需要再拖累他陪着自己值班了,好不容易休息该去陪宁想才是,想把这个想法跟他说说,下午手术结束后却找不到他人了。 丁意媛又带来了内部消息,不无忧心地在办公室里说,“宁老师又被医院找去了,你们知道宁老师出什么事了吗?” 程医生不屑地瞥她一眼,“当然只有你知道了!” 一贯跟程医生不对盘的丁意媛竟然不同他抬杠了,而是叹了口气,“感觉今年宁医生流年不利啊,这次是有人举报他收红包!” “开玩笑!”程医生哧了一声,“说谁收红包我都信,宁至谦收红包?打死我也不信!” 阮流筝也不信!打死她都不信!可是是谁去举报的?根据又是什么? 丁意媛心属宁至谦,当然也不信,可眼下也毫无办法,“我不知道是谁举报的,只听我爸这么一说,会不会又是上次闹事那些人?” 阮流筝摇头,“都只是猜测,等宁老师回来一问就知道了。” 丁意媛忧心忡忡的,“不知道能不能查清,我感觉不是无缘无故的,数额有点儿大,据说收了十万块啊!这按规定会怎么处理?” “十万块?”程医生冷笑,“他真缺这十万块,上次会把官司赢得的二十万给还回去?你脑子缺根筋啊?” 丁意媛愤然,“你才缺根筋!我也不信宁老师真会收啊!我不是担心吗?算了,不跟你吵了,还是等宁老师回来吧。” 都在等他回来,然而,那天宁至谦直到下班都没回来。 程医生在下班的时候又警告了丁意媛一次,要她别把这件事情到处乱讲,有些事不是真的穿来穿去也成真的了! 丁意媛很是委屈地辩解自己只跟着几个人讲过。 阮流筝没工夫听他们打嘴仗,离开科室,去了车上,并且在车里给宁至谦打电话,然而,他电话一直没接。 他的车还停在医院,证明他还么走,她索性也在车里等,等他出现。 一直等到天黑了,才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往这边走来。 光线很暗,她看见的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可是她知道是他,只一眼就知道是他! 她马上下车,想跑上前去,脚步却滞住了,只在原地站着,看着他一点点走近。 他在她面前站定,看起来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亮的。 “到底怎么回事啊?”她焦急地问,莫非已经解释清楚了?他这么淡定? “你都知道了?”他轻道,舒展的眉目,总是一番举重若轻的样子。 “我知道什么呀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就说个明白好吗?到底有没有事?我反正是不信的!一定有人冤枉你!”她气道。 他点头,“是,是有人冤枉我,所以你不必担心,没事的!回家吧。” 他往自己的车走去。 就这么一句话,能让她放心吗?她追了上去,“宁老师,是谁冤枉你?” 他居然伸手摸摸她的头发,“不知道呢,又不是实名举报,你不是相信我吗?我也相信,身正不怕影子斜!所以,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第117章 真相1 流筝看着他远走,看着他上车,莫名有一种直觉,事情不会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他的车灯亮起,车起步,缓缓驶向她。 她还站在原地,可是,他竟然没有停,直接就往前开了,这与他平时的行为太不相符了弛! 她心里不免担忧,是不是事情比她想象的更严重? 她忍不住往前去追他的车,一时情急,也忘了上自己的车,竟然徒步追了上去嗄。 他在后视镜里看到她的身影,才停了车。 见状,她加快速度跑了上去,攀附着他的车。 车窗终于打开,他自车里看过来,低低的声音,“你怎么这么傻啊?跑步来追车?” 她抓住他车窗的玻璃,急问,“是不是很严重?是不是瞒着我?是不是?” “傻瓜啊!你想哪去了?”他声音愈加柔软。 她摇头,“不对!你骗我!你有事瞒着我!如果真的没事你会就这么开车离开?你开车从我身边经过你连窗户都不开一下,也不跟我说再见就这样离开?” “傻丫头!”他很少笑的,或者说,从来不对她笑的,这时竟然露出浅浅的笑来,“好吧,那再见。” “……”她咬着唇,抓着车窗玻璃不放手。这种时候,她不要看他这样笑,这样的笑容分明有问题! 他脸上浮现出无奈,“还是你干脆上车?坐我车回家?” “我只是想听你说实话。”他心里有事,他到底瞒着她什么? “实话就是,我没事的!明天继续当你的老师,明天见?相不相信我?”他又伸出一只手来摸她的头发,然后一脸嫌弃的表情,“你这头发,黑色的部分长出来了,真丑!” “……”他还有心情嘲笑她的头发?难道真的是她多心了吗?“真没事?”她惴惴地问。 “真没事!傻瓜!明天见!”他见她还是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瞪着他,他无奈地摇头,“你这赖皮劲儿又进步了!舍不得我?那一起吃晚餐?” “……”她松开了手,“谁舍不得你啊?!” 总还是会有玩笑能让心情放松的,听得他这样不在意,她开始相信果真是自己想多了,挥手,“明天见,宁老师,拜拜。” 他点点头。“拜拜。” 车再次开走,她也回了自己车上,回家。 临近春节,阮朗也该回来了,就这两天吧,一年又一年,成长、成熟、老去,一代代重复的规律。 进家门,让她大吃一惊的却是家里的客人,为什么薛纬霖会在家里?还和爸爸相谈甚欢? 薛纬霖一见她,也笑了,“阮医生你好。” 阮建忠很是意外,“薛先生认识小女?” “我们,算是朋友。”薛纬霖笑道。 “是吗?从来没听小女提起过啊!”阮建忠道。 “才认识不久。”薛纬霖忙解释。 阮流筝对于他二人认识更奇怪了,“爸,您和薛先生怎么认识了?” “是上次那根崖柏,我把整根给雕成了一个茶几,本来是借给一个朋友放他店里摆几天,充充门面的,结果薛先生看见了很喜欢,想要买,朋友就把我联系方式给薛先生了。”阮建忠解释。 薛纬霖几分可怜的样子,“可惜阮先生不肯卖。” “薛先生,不好意思,实在是因为这根崖柏也是别人送我的,我留作珍藏,卖了我心里过意不去。”阮建忠再次解释。 薛纬霖只好叹息,“好吧,君子不夺人所好,只是我爷爷很喜欢这个茶几,我是受爷爷之托来寻您,原本是想买来孝敬他老人家的,阮先生既然执意不卖,我也只能抱憾了。” 说完,又看向阮流筝,“阮医生,看来就算看在我们的交情,令尊也是不会把茶几卖给我的。” 阮流筝一笑,“应是不会,这崖柏是故人所赠,对我爸来说有特别的意义。” 薛纬霖彻底沮丧了,“那好,那我只能另外再去寻别的礼物了!”他站起来,“阮先生,打扰了,告辞。” 阮建忠站起来送他,“薛先生走好,再会。” 薛纬霖笑道,“必定会再会的,我自己对文玩木头也感兴趣,下次来再向阮先生学习。” “薛先生客气了,来和我说说话却是再欢迎不过,我这别的没有,几壶好茶还是有的,有空过来喝杯茶吧。”阮建忠道。 “好,那晚辈可就答应了,一定来访,阮先生别嫌弃晚辈唐突。”薛纬霖和阮建忠握手。 “欢迎之至。” 薛纬霖离开之前又跟阮流筝告辞,“阮医生,下次再见。” “再见。”阮流筝送了他出去。 崖柏茶几,这个东西还能把人招到家里来? “爸,那个茶几您既然不打算卖,就拿回来别摆别人那了呗,到时候络绎不绝给您惹人来,真碰上个不好拒绝的人,指不定不卖都不行了。”阮流筝劝道。 “也是。”阮建忠称是,“毕竟至谦给的东西,卖了他不会要我们的钱,倒像是我们拿着他的东西赚钱似的,会感觉对他有亏欠。” 没错,阮流筝也是这么想,礼物归礼物,卖出去了赚了一大笔,在他面前不好看。 不过,现今最让人挂心的不是这崖柏茶几,而是宁至谦被诬陷的事,虽然他自己说的轻描淡写,但是总也要等结果出来才能彻底放心。 第二天,宁至谦准时出现在科室里,没有被停岗,也没有任何处理风声透出来,问他,他还是一样的说辞,反而是丁意媛,在手术结束手找了个空挡,趁宁至谦不在的时候,向她和程医生透露消息。 “宁老师的事,我知道是谁告的了,昨晚我问了我爸一个晚上!”丁意媛悄声说。 “谁?”她和程医生异口同声。 “廖杰!你们还记得吗?在我们科室住院那个廖老!他儿子告的!” “怎么可能?我们连他的感谢都拒绝了,宁老师怎么会收钱?”阮流筝轻声惊呼。 “我也觉得奇怪!可是廖杰也不是寻常无赖,跟蔡大妈家里那个完全不是一种人!说他诬告,可能性也不大!你们想想,宁老师跟他无冤无仇的,还跟他爸治好了病,他犯得着凭空诬陷吗?十万块啊!具体数目都说得那么清楚!还说,给的是现金!就怕查账出问题!” “那我也不相信宁至谦会收钱!”程医生依然坚持,“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阮流筝跌坐在椅子上,耳边一直回响着丁意媛和程医生的话:廖杰也不是寻常无赖,跟蔡大妈家里那个完全不是一种人!说他诬告,可能性也不大!这其中一定有问题!一定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最后,变成这五个字的无限循环。 她抓住丁意媛的手,觉得自己脑子里嗡嗡直响,“宁老师,他知道是谁告的吗?” “肯定知道啊!廖杰是实名举报的!” 实名举报!可他昨天却骗她说不是实名举报! 她突然明白过来,口袋里拽着手机就往外冲。 “你去哪?”丁意媛在她身后追问。 “洗手间!”她匆匆答了一句,飞快跑了。 跑到没有人的地方,她掏出手机给阮朗打电话,但无法接通,连续打了好几个,都是一样。 她心急如焚,可下午却偏偏很忙碌,连她抽空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一直到下班了,她再次拨打,那边才有人接了,阮朗欢快的声音传来,“姐!” “你在哪?”她语气非常不好。 “在家里啊!我回来了!” 一听他回来了,她倒是不急着在电话里骂他了,憋了一口气,“在家里等我!我马上回来!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她立即开车回家,一路心里像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焦躁得全程都在按喇叭,恨不得马上飞回家。 到家以后,她连车都没停好,胡乱摆在路边,就冲进了家门,一眼看到阮朗,穿得花枝招展,在那又扭又唱地表演给爸妈看。 她心头燃烧着一团火,走到阮朗面前。 “姐!”阮朗伸手来熊抱她。 她躲开,愤恨得反手一个耳光扇在他脸上。 第118章 真相2 家里瞬间死一般寂静。 大家反应过来后齐齐惊问她,“筝儿,你这是干什么?”“姐,你疯了?” 她被气疯了!指着地面,厉声喝道,“阮朗!你给我跪下!嗄” 阮朗脸上印着她的手掌印,此刻也是悲愤不已,“姐!你究竟是怎么了?自从我毕业工作以后你就处处看我不顺眼!我哪次回来你不教训我?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吗?不想看见我,我走行了吗?弛” 阮朗说完当真转身就往门外走。 裴素芬赶紧上前拉住他,劝阮流筝,“筝儿,到底怎么回事啊?有话好好说嘛,别发火,这眼看就要过年了,闹起来不好看啊!” 阮朗也是一脸委屈地看着她,还在跟裴素芬挣扎着要出去。 又是这一套!仗着自己小,犯了错就撒娇耍赖,可这一次的错不是撒娇耍赖能赖过去的了! 阮流筝打他那一巴掌算是用了全力的,反作用力震得她手臂发麻,此刻仍然气得浑身颤抖,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你……”她“你”了半天,“你说!你是不是收了廖杰的钱?” 阮朗一愣,眼里闪过一丝心虚,不肯承认,可是气焰却远没有之前足了,“没……没有……” 阮流筝太了解这个弟弟了,立马就看出来他撒谎,又是一耳光扇过去,“你还撒谎!” 阮朗捂着脸,眼中羞愤,却始终不愿承认,“没有!我说了没有就没有!” “没有?你还说没有?人家都上告了你知道吗?你这回害死宁至谦了!十万块!你是想让他被开除还是取消执医资格?”她愤然指责着阮朗。 阮建忠和裴素芬这才明白事儿大了,纷纷逼问他,“你到底有没有收?” 阮朗低着头,沉默不语。 阮建忠也气急,顺手操起个家伙就往他身上砸,怒吼,“有没有收钱你说句话!” 他扔出去的是个烟灰缸,正好砸在阮朗头上。 阮朗前额被砸裂了口,血溢出来,烟灰缸掉到地上,碎裂。 许是被阮建忠给吓着了,阮朗捂着脑袋蹲了下去,裴素芬眼看儿子受了伤,心疼,却不敢多言。 “说话啊!”阮建忠又是一声怒吼,心里也明白过来,儿子绝对是收钱了,否则,以他的性格,他没做过的事,早嚷嚷冤枉了。 阮朗被逼得无法抵赖,抱着脑袋点点头。 “你……”阮建忠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捂着胸口。 “老头子!老头子!”裴素芬见他此番模样,唯恐他犯病,弃了阮朗,赶紧扶住阮建忠。 阮流筝也吓着了,马上从阮建忠口袋里把药找出来,喂给阮建忠吃了。 阮建忠喘不过气来,指着阮朗,气极,“你……你给我跪下……跪下……” 阮朗见爸爸被气出病来,也不敢再犟下去,老老实实跪在了一旁。 “爸!您消消气!是我不好,我太冲动了,不该在您面前发火。”阮流筝懊悔不已,唯恐父亲出事。 好不容易,阮建忠才不喘了,阮流筝想要扶阮建忠回房间去休息,“爸,您先回房间吧,这事儿交给我来处理,我来问阮朗吧。” 阮建忠摇头,拍着阮流筝的手背,“筝儿,我自己养的儿子,我没教育好,给你丢脸添麻烦了,我愧对你啊!” “爸,您别这么说,他也是我弟弟。您还是回房间去吧。”阮流筝听了父亲这番话,心里难受。 阮建忠却只是不肯,“筝儿,你放心,我还死不了,我要好好问个明白。”说完,指着阮朗,“你还不一五一十给我说清楚?” 阮朗犹豫了一下,看了阮流筝一眼,知道瞒不过去了,低头一一交代,“是廖杰主动拿给我的,又不是我找他要的。” “是给你的还是给至谦的?”阮建忠又吼了一声。 “要……要我转交给姐夫……”阮朗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出来。 阮流筝早已预料到是这样,难怪跨年那晚廖杰跟她说那些话,问她阮朗是不是跟她说过了,廖杰的意思是,是否说了这笔钱,可她那时却误会了,以为廖杰问的是是否跟她说过要给关照一事。 然后又问宁至谦怎么说,他问的也是宁至谦拿了钱怎么说,她却以为,他问的是宁至谦是否愿意亲自做手术…… 阮建忠此时气得又将手边一本书扔了过去,砸在阮朗脸上,阮朗避都不敢避。 裴素芬也气得掉泪,“阮朗啊!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你这是害至谦,害你姐姐啊!” 阮朗心虚,自然一声不吭。 “给至谦的钱,你就偷偷自己顺了?为什么不告诉至谦?”阮建忠气恨不已,如果阮朗能把这件事情告诉宁至谦,宁至谦必然会阻止,自然就没这事儿了! 阮朗怯怯地看了眼阮流筝,嘀咕,“我觉得……反正姐夫有钱……哪里缺这十万块……” “你……”阮建忠的怒气又盛了几分,“至谦的钱,那是他的!跟你,跟我们家没有半点关系!” 阮朗不敢说话。 裴素芬也是哭泣不止,“阮朗,你怎么做这糊涂事啊!” 阮朗看了眼妈妈,小声说,“现在医生收红包很普遍的啊……哪个医生不收?谁知道廖杰那小子不是东西,钱都送了还去告!” 阮流筝从这话里立即捕捉到新的信息,没错,廖杰不会无缘无故去举报,“阮朗,你是不是还闯了别的祸?不然廖杰怎么去举报?” 阮朗低着头,不敢说了。 “你个混小子你还闯了祸?你不给我老老实实交代你还在磨蹭什么?我打死你!打死你这个祸害!就当我阮建忠没有生你这个儿子!”阮建忠站起来,拿过拐杖,开始劈头盖脸往阮朗身上打。 阮流筝着急地去劝阻,只怕父亲气坏了身体,“爸,爸,您别打了!打么有用了!让他说!说清楚!” 阮朗头上挨了好几下,哭着喊着求饶,“爸!爸您别打了!我说还不行吗?您别打我头啊!我年后还要拍戏呢!我脸毁了怎么拍啊!” 阮建忠气得又给他敲了几下,“还拍个鬼戏!过完年老老实实给我待家里,哪里也不许去!” 阮流筝好不容易把父亲拦住,安抚,“爸,您别说了,让阮朗把话说完,不然这事儿不好解决。” 阮建忠气呼呼地坐了下来,“说!” 阮朗不敢再有任何隐瞒,当即一一交代清楚,“本来收了那十万块,姐夫把手术也给做了,廖杰他爸又出院了,啥事都没有了,谁知道……谁知道……”阮朗小心地往裴素芬身后躲了躲,防止阮建忠又要打他,“谁知道……我年前交往的一个女孩子……是廖杰的……女人……我不知道……就这么得罪他了,廖杰太不是东西了……怎么是这么个忘恩负义的货……” “你……你怎么不给人卸了手脚再回来!”阮建忠气得不行了,连打他的欲/望都没了…… 阮流筝也觉得脑袋里一片混乱,阮朗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一时半会也理不清楚,如今只能紧当紧的先办了。 她掐了掐眉心,苦恼不已,“阮朗,你听着,两件事,你一定给我记好了!第一,明天,你就拿着那十万块钱去医院把事情给我讲清楚……” 阮朗听着,却怯怯地想要说什么,最终又吞了回去。 “想说什么就说,现在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阮流筝看着他这样的表情,只觉得脑门子疼。 阮朗低着头,声音小到快听不到了,“十万块……已经……花……花完了……” “什么?”顿时,阮建忠一气而起,又是一顿乱揍,“你说,十万块!才一个月不到,你花哪去了?你个败家子!” “跟……跟女孩子玩需要钱,送礼物了……”阮朗抱着头边躲边说。 阮建忠一脚踹过去,“你给我滚!我们阮家没有你这样的子孙!” “爸,爸,您坐下,让我把话说完。”阮流筝也是觉得力气被抽干净了,劝阻的力气都没有了,更没有气力去纠结这钱的去向。 第119章 对不起 扶着阮建忠坐下,她继续刚才的话,声音因气愤而有些抖,“好,花完了,行!十万块我想办法拿给你,你带着钱去医院把事情说清楚!第二,尤其要记住的是这第二,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我和宁至谦已经离婚了,他不是我老公,也不再是你姐夫!从此以后我们家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对你来说,他就是一个陌生人!而我,进修结束,也跟他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姐,就不要再在外面以他小舅子自居,或者再做出任何牵上他的事!” 她说得又快又急,说完之后,把阮建忠扶起来,“爸,您和妈先吃饭吧,至于阮朗……”她看了一眼弟弟,“就继续跪在这里。” 阮建忠摆手,“生了这么个逆子,我哪里还吃得下饭!筝儿,把电话给我,我给至谦打个电话,向他道歉,哎,真没脸再跟至谦说话啊!” “爸,您吃饭吧,宁至谦那儿我去说,这之后所有的事都交给我,你们不用再管了。”阮流筝道。 “可是……这不道歉我心里过意不去啊……”阮建忠始终认为子不教父之过,阮朗这么不争气,他这个当父亲的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现在虽然悔之晚矣,但总要把这个责任担起来。 “爸,交给我吧……”阮流筝低声道,“毕竟……毕竟我是他前妻。” 是,她是这个家庭跟他之间的结点所在,道歉也好,决断也好,都由她去吧,只要她这个点断了,一切也都断了…嗄… “筝儿……”阮建忠不忍地看着女儿。 “爸,去吃饭吧。一切有我。”她把父亲扶到餐桌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父亲的病没有因阮朗而犯。 她自己是一点胃口也没有的,为了不让爸妈担心,勉强自己吃了点,回房间去了。 她坐在床头的电话机旁,一直在踌躇,要不要给他打电话。 她回忆了一下下午的情况,确定他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不过他大概也是推断出来的,可是,他却没告诉她,看来又是打算瞒着她自己去解决的。 然而,没有阮朗出面,他怎么说得清楚?如果廖杰是转账还好,直接送的十万现金,说都说不明白。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这个电话不打了,明天直接带着阮朗和十万块钱去医院吧,与此同时,跟医院说明自己和宁至谦的关系,说明自己和阮朗的关系,就让医院认为这钱是冲着她来的,这样,也许她在北雅可能待不下去了,但是,希望能保住他的清白。 她双手抱膝,坐在床头,心里难受得想哭,可是,却哭不出来。 从十七岁开始,他就是她心里的神,干净圣洁,没有一丝污点。终她数年的爱恋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想爱护他,保护他,可是,他却总因为她而多很多负累,之前的已然过去,也就罢了,可现在仍然在带给他种种麻烦。 是否她真的不应该任性地出现在他生命里? 离婚之前,她给不了他幸福;离婚之后,远离故土,还累着他照顾她的家人? 现今回来,偏偏还要和他在一个医院共事,享受他的照顾。她开始责怪自己,其实既然跟他离婚了,真的就不该再来北雅进修,就算那时不知道他会是老师,但同一个科室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归是又扯上了关系。 她苦笑,流筝,流筝,人总是把所有的相遇和重逢都归结于宿命,但是宿命也是可以掌控和改变的,流筝,自作孽,不可活,可还要害别人,就不可原谅了。 于是开始讨厌自己,既然说了再见,为什么还要放任自己和他相见? 这个晚上,终于难眠。 她算了算几张卡里的钱。她跟他离婚的时候,一分钱也没拿他的,因为三年都没有工作,差不多是净身离开,在外六年,省吃俭用,积了点儿钱,可是阮朗上次打架闯祸,宁至谦给他赔的钱,她还给宁至谦就去了一大半了,现在她卡中已经没有十万块可以用来填这个洞,说实话,如果不是妈妈把车款余款全付了,她每个月车贷都成问题。 看来要补上这钱,还得动用妈妈给她那张卡。 她一直没去看卡里到底有多少钱,不过,他们家之前的四合院,自己住着的时候觉得又挤又旧,一个院子里还住几户人家,但是那地段,真要卖出去,还是值不少钱的。 主意已定,第二天早上她便把这想法跟爸爸妈妈说了,阮建忠和裴素芬都很赞同。 她心里很是内疚,这笔钱虽然裴素芬交给她,在她心里一直把这当父母的养老钱,没打算动的,终究还是她和阮朗的不是,父母到这个年纪了,他们这做子女的还要拿钱来为难父母。 征得父母同意之后,她一早就把阮朗带走了,想着这时候银行还没开门,只能先让阮朗去说明情况,自己中午才抽个时间取了钱下午上交。 一路,她都板着脸,阮朗偷偷打量她还几次,也不敢跟她说话。 她到医院后第一件事就打算带着阮朗去找领导说清楚,却不曾想,停车场遇到了他。 他是刻意在等着的,好似知道他们会来一样,站在一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下,穿着件青黑色大衣,人比树挺,姿容更胜四季风华,然而,如今在她眼里,看到的却只有他那张青黑大衣衬托下尤其苍白的脸。 双手放在方向盘上,眼眶一涩,视线里的他渐渐模糊。 模糊的影像逐渐靠近,一直走到她车边。 阮朗在她身边小声提醒,“姐,姐夫……不……他……宁医生来了。” 阮朗到底是把她昨晚的话听进去了,知道改口。 “嗯,我看见了。”她低声道。 打开车门下车,他站在车外,过于干燥寒冷的天气,他嘴唇燥得脱了皮,唇色也泛着隐隐乌紫,目光却尤其柔和。 “来了?先回科室去,我带阮朗走。”他说。 这跟她设想的完全不同了! “不,阮朗跟我走,这事儿你不用管了,你去科室吧!”她是要自己承担所有后果,证明他是无辜的,只是被她连累。 “我怎么能不管?”他脸色一正,“廖杰告的是我,我能置身事外吗?听话,回科室,什么都不要管,别人问你什么你只说不知道就行了!” “我不……”她眼中再度潮湿,声音几近哽咽,他这是要将她完全保护起来吗? “不可以在这种事情上任性!”他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严厉了,“你觉得在处事能力上我比你强?还是你比我强?别自作主张最后处理不好,还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她咬着唇,内心里摇摆不定。她固然知道,她说话的分量,处事的助力都不如他,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事实说清,可她还是想凭自己的能力去解决这件事,至于他说的什么烂摊子,不过是激她的话而已。 “听话!”他又道,“我知道你的想法,想保全我,但是你出面不但不能保全我,还会把我们仨都拉进去!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我不是不相信你……”她低声反驳。 “相信我就回科室去,听话!再不听话我生气了!” 哎,她现在哪里还怕他生气?更何况,他说是要生气,可那眼神又何曾有半分要生气的样子? “好了,你就给我一点点尊严,让我去处理,给我一天时间行不行?如果处理不好,你再出马,行吗?”他双手握住了她的肩膀。 被他这样一握,距离忽然就近了,一缕发丝从她额前垂下,他伸出手来,想将之捋至她而后,在他指尖快要触到发丝的时候,她避开了。 “好吧,那我先回科室。”她转身即走,就算是想逃离他那双手吧。 十点的时候,他回来了,把他单独叫至值班室。 “对不起……”这是她一早就想跟他说的话,早上跟他争来争去,又给忘了。 “对不起我什么?”他问,眉梢只一如既往的淡定。 “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她低下头,心中内疚。 他看着她,良久。 第120章 我不是开玩笑 “好,那你就记着,以后还给我。”他悠然说。 “怎么还?”她愕然。他这回答其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内心里也是着急的,因为她希望能早些真正跟他远离,比离婚那次还要离开得彻底,哪怕就在这同一个城市里,却要走向真正的陌路。 他目光微凝,“还没想好,以后再说吧。今天我们说说阮朗。弛” 他目光凝在她脸上时,黑瞳中如星一般的亮光闪闪烁烁,闪得她心头一跳,忍不住退后一步,离他的气息远一些嗄。 “对了,事情解决了?”这才是她所关注的关键。 他点头,“解决了,没事。我昨晚就给阮朗打过电话了,要他今天来医院。” 她想起难怪阮朗一早欲言又止,难怪他一早就在刻意等,原来,两人是有约定的。 “流筝,本来我可以不需要阮朗出面,但是我想了想,觉得阮朗已经长大了,他自己做的事要学会自己去面对,去负责,所以我还是把他叫来了,希望你不会认为我做错。” 她怎么会认为他错?她自己的原意也是要阮朗自己来承担的。 她摇摇头,“你做得很对。” 她一直低着头,没看他是怎样的表情,只觉得他的声音非常柔和,“阮朗一直把我当……大哥,针对这次的事我说了他几句,他好像还比较服气,以后他的性格应该会收敛些,这次就当是个教训。” “对你有影响吗?”教育阮朗是他们阮家的事,现在她比较在意的是是否对他有损害,毕竟阮朗是拍戏的,又在左辰安的庇护下,就算得罪了廖杰,事业也不会受损,至于阮朗的为人和品性,不是一天两天造就的,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更改的。 “没有。”他语气很是轻松,“已经解决好了,我不是说过吗?我还是你老师。至于你,我没有说我们俩的关系,也没有说阮朗是你弟弟,我只说阮朗是我朋友,唔,廖杰举报的时候的确提到了阮朗是我内弟,但是,都过去五六年了,医院没几个领导知道我媳妇儿在医院进修,算是我蒙过去了吧。” 他怎么蒙的,是不是蒙的,她都不清楚,问过程也没有什么意义,他的能力她了解,在别人手里很困难的事,在他那儿总是轻轻松松解决,而这次,他所有的初衷不过是为了顾全她,让她在北雅还能体体面面待下去。 这又是一份大恩,你看,又是她欠他的。 忽然之间,过往种种,包括他对她小心翼翼的好,对她家里人没有条件的好,她现在所住的房子,甚至爸爸喜爱的那个崖柏茶几,都聚集到了一起,化作一种巨大的压力,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原来,对一个人太好,真的会是一种压力,她再次体会到了他从前的心情,她对他全部的好,对他来说大概也是一种压力,而且她对他越好,他的压力就越大,所以,必须用更多的好来偿还,他心里才会得到安宁。 这就是他所谓的十字架。 呵,当初那个沉迷于爱情中的她真傻,总以为给予的多,就能给予他幸福,却原来,她给予的并非他想要的,于是反而压迫得他除了偿还,便只是想逃,而且在董苗苗找到幸福以后立刻就走了,一逃便逃到了美国,逃离了她的世界,便是松了禁锢,终于可以把她搁下,终于有借口可以不再被她牵绊,也有了借口不用再给她打电话,有借口忘了她。 不过,所有的一切都算是过去了,既然过去了,就真正地过去吧。 “谢谢你。”她很认真地说了一句,转身要回办公室,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身问他,“那十万块钱是不是上交了?” 他点点头。 她就知道,一定是这样,是他拿钱出来垫了。 她也点头,再次说了声谢谢,便没有再说其它,走了。 宁至谦眉间微蹙,一直看着她走远。 妈妈的卡,她没法从手机转账给他,但上次给他转账的记录还在,中午趁着吃午饭的时间,去了趟银行,往他的账号转了十万块。 欠他的已经够多了…… 回到科室的时候,一进门,他的目光便胶着在她身上,充满了疑问。 她瞥见了,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开始工作。 虽然今天没有手术,但是下午收进来个外伤,她临时做了处理,再加上一些其它的工作,一个下午倒也很快就过去了。 开车,回家。 都没有再跟他说其它的话。 晚上回到家,阮朗又认了一次错,态度很诚恳,只是仍然没能改了跟宁至谦的亲密,还说宁大哥今天也批评他了,他会改。 他一贯都服宁至谦,也听宁至谦的话,不知道这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阮朗真的会改吗? 不管怎样,都是她弟弟,她还是鞭策了他一番,他一一应承,不再顶嘴。 却不曾想,她回房间准备继续写宁至谦那本书的时候,阮朗也跟了进来,低头叫她,“姐。” 骂过了,打过了,现在也是时候谈心了。 她指指凳子,“坐吧。” 阮朗坐了下来,说,“姐,对不起。” 阮流筝叹息,“阮朗,你对不起的不是我。” 阮朗却道,“姐,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辛苦,我以为你很有钱,原来你跟姐夫……不,跟宁大哥离婚一分钱都没拿,我以为你有他一半财产呢……” “阮朗,我知道你崇拜他,听他的话,但是我们说好的,以后再也不提了好吗?”阮流筝轻道。 阮朗沉默了一会儿,“姐,你真的跟他没有以后了?” “真的。”她点头,“我这次在北雅进修,也只是把他当老师看待,还有半年,学完以后我就会西城医院,之后跟他就再也没有瓜葛了,所以,阮朗,姐希望你争气一点,这次的事不要再发生下一次,不要让姐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 阮朗再度沉默,不过,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姐,我会努力工作的,凭我自己的能力让你和爸妈过上好日子。” 阮流筝摇头,“阮朗,努力工作是好的,但是我们现在的日子已经很好了。”年轻人肯上进当然是好事,但是她希望阮朗的功利心不要再这么强。 又鼓励了一番阮朗之后,才算结束了姐弟间的谈话,阮朗下楼去了,她打开电脑。 然而,才写了几十个字,她的手机响了,是他打来的。 她接了,“喂,宁老师。” “嗯。流筝。” 他的声音穿过沉沉黑夜传过来,阮流筝记得,就在前天晚上,他们还聊天到深夜,讨论一个病例。 他固然是想对她倾囊相授,但这样煲电话粥还是不妥的,她之前忽略了。 “是我,宁老师。”她言语间没有了前天晚上的轻松和随意。 “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当?你生气了?”他在那端问。 “没有。”她赶紧否认,“没有什么不妥,挺好,谢谢你。”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怪怪的呢?钱转给我,我收了,我知道你的性格,可是总得跟我说一声吧?你就不怕你转错了人?” 她默了一瞬,“我知道没有转错啊。” “流筝,你不对劲。”他肯定地说。 她决定说实话,“宁老师,我并没有不对劲,只不过,我觉得亏欠你许多,很对不起你,不知道该怎么来还。” “你还真把这事儿放心里了?你啊,我是开玩笑的你没听出来?” 窗外,寒风呼啸,吹得树叶哗啦作响,她目光平稳地注视着窗外的夜色,心里已是排山倒海,“可是,我不是开玩笑。” 于是,轮到他那边沉默了。 “流筝,这只是小事一件,对我没有任何影响,你别放在心上,一切都跟从前一样。”沉默后的他,多了慎重。 “嗯。”她有几分敷衍,反正只有半年了,如果不是提前结束学习很奇怪而且不合规矩,或者她现在就想离开。 第121章 误会 后来,没说几句便结束了通话,这一次她没有躺在床上,也没有昏昏欲睡,清醒地对他说了晚安和再见。 只是,在她说再见之后,他却没有回答,许久都没有声音,只有他的呼吸,在寒风肆虐的夜晚,竟然也非常清晰地近在她耳侧弛。 然后,她便中断了电话,开始认真地看资料,写书。 她还在北雅一天,还是他的学生一天,她就会把她该做的事情做好。 工作、家人,如今是她生命里所最珍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每个人也只能对自己的生活负责,其他人,却是管不着了嗄。 第二天是她春节前最后一次轮休,习惯使然,依然起了个大早,而除了阮朗还在睡大觉,其实爸爸妈妈也都起了,厨房里传来妈妈做早餐的香味,不时还有爸爸和妈妈的对话声,不过为了她和阮朗喜欢吃什么而讨论。 忙碌的生活里偶尔的清闲,不用匆匆忙忙啃几口早餐跑出门,不用在拥挤的车流里奔命,穿着睡衣,悠闲地去帮妈妈打个下手,这一刻,无比温馨。 阮建忠早上有出去遛弯的习惯,春夏秋冬,风雨无阻。 阮流筝于是换了衣服陪他一起出去。 冬日的早晨,风吹得脸上生疼,她穿着羽绒服,戴着针织帽,把围巾拉拉高,整张脸只露出两只眼睛。 阮建忠笑她,“年纪轻轻比我一个老头子还怕冷,还是缺少锻炼!” 她亲昵地挽住爸爸,“是啊!您老人家老当益壮,再过十年,我还是比不过您!” 阮建忠大笑,女儿从来都贴心。 终究是冬天,小区里道路两旁的银杏梧桐全都落了叶,光秃秃的,枝枝横出奇怪的形状,没有了叶的铺展,倒是显得空间开阔了不少,天空湛蓝亮透,一大早的,阳光就洒满大地,整个世界都显得宽阔而明媚。 “天儿不错,这连续有好一阵的好天气,好些年没去庙会了,我们今年也去赶一回庙会?”阮建忠问女儿。 “好啊!难得一家人团聚!”阮流筝欣喜地答应。 “上一回去还是……”阮建忠说到这里住了口,一时没注意,差点说出来,上一回去还是和至谦一起…… 阮流筝只当没听见,可是,又如何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上一回全家去庙会,还是她结婚第二年,他开车陪他们去的,她还记得,她一路买了好多小时候吃过的小吃,而他,则忙个不停,既要随在她身边给她付钱拎吃的,又要照顾爸爸妈妈不被挤到,当真是好老公好女婿的典范。 她仰头笑了笑,天空蓝莹莹的,一丝云彩也无,春天里飞过天空的那只鸟儿,留下的痕迹早被时间洗了个干净。 呜呜几声,前方跑来一只毛绒绒的西施犬,长长的毛发用红色蝴蝶结扎了两个侧马尾垂下来,可爱极了。 那狗跑近以后,就围着她脚边打转,不停在她裤管闻来闻去。 她喜欢小动物,索性蹲下来逗它玩。 忽的,前方传来熟悉的声音,“西施!” 她抬头一看,来人却是薛纬霖。 那只狗听见喊声嗖地就跑回薛纬霖身边去了。 薛纬霖见了他们也颇为意外,很高兴地打招呼,“阮叔叔,阮医生!是你们啊!” 阮建忠笑着点头,“又出来遛狗啊!” “是啊!”薛纬霖笑着对阮流筝说,“阮医生,我基本每天早上都遇到阮叔叔出来遛弯,可一次没见过你哦!” 阮流筝笑笑,平常的这个时候她早出发去医院了,“这狗狗是你的啊?它叫西施吗?” “是的!美女西施!”薛纬霖呵呵笑道。 西施犬就叫西施?她摇头而笑,“你取名可真会偷懒!西施,过来!” 薛纬霖这只西施犬实在太可爱了,当真不负西施这个名字,犬中美人啊!她非常喜欢,再次拍拍手,弯下腰来逗着玩。 她脸小,肤色白皙,戴上帽子后显得更娇小,围巾在逗狗的时候倒是散落下来了,因为走了一段路,脸上红扑扑的,不施粉黛,干净健康的白里透红,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蒙了一层水雾,唇角的那颗酒窝也明显起来,和她平日里的端庄知性不一样,透着女孩儿特有的娇俏和灵动。 只是,她忙着逗西施玩儿,自己并不曾发觉她的美丽已经足够亮眼。 原本两个人的遛弯,变成了三人一狗。 她和西施玩得更多一些,一路奔跑、笑闹,而阮建忠和薛纬霖则慢慢地跟在后面,看着前面一女孩一狗闹。 “阮医生很喜欢狗啊。”薛纬霖道,“喜欢狗的女孩子都有爱心。” 阮建忠则笑,“她是个医生,怎么会没有爱心?” “也对……”薛纬霖赞同地点头,看着前面的女生若有所思。 走了一大圈之后,薛纬霖陪着阮建忠在木椅上坐下,暂时休息,阮流筝想起自己带了手机,问薛纬霖可不可以跟西施拍照。 彼时笑容,干净纯澈依然,多了天真明媚,薛纬霖一时呆了,脑中闪过四个字:面若桃花。 “可不可以?”阮流筝以为他没听清,又问了一句。 他这才点头,“当然可以。” 阮流筝便拿着手机连续给西施拍了好几张照片,然后又抱着西施拍了几张合影。 她很少玩微信,可是,今天却在征得薛纬霖同意后把西施和她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里。 薛纬霖和阮建忠谈着雕刻和木头,眼神却一直尾随着她。 直到阮建忠休息够了,三人一狗才又绕着圈儿往回走,先到的薛纬霖的家,阮流筝在奔跑了一圈后,脸色愈加红润,笑着跟西施挥手,“拜拜,西施!” 薛纬霖眼眉一扬,只笑,不说话,之后跟阮建忠道了再见。 阮流筝挽着阮建忠回家,翻开了一下自己发在朋友圈里和西施的照片,大概因为她鲜少发朋友圈的缘故,底下一排评论,宁至谦也点了个赞。 她回复了大家,跟爸妈商量,“要不,我们也养只狗吧?爸,它可以陪您遛弯啊,免得你一个人寂寞。” 她的提议得到了爸妈的一致同意,并且立马说好,下午去超市买完年货就去买狗狗。 世事儿就有这么凑巧,不曾想,下午在超市再次遇到了薛纬霖,遇到的地儿是卖辣椒酱的货架,两人专心致志挑着货架上的辣椒酱,差点撞到一起,然后异口同声一声“对不起。” “阮医生!一天之中遇到两次!还会有第三次吗?”他笑。 她避开了他这个问题,另问他,“你也买辣椒酱啊?” “是啊!我独爱辣椒!”他挥挥手里的辣椒瓶。 她看了一眼,努嘴,摇头,“不,你那个不够辣!” “你也很能吃辣吗?”他问。 “当然,我以前就是在辣椒之城念书的!”她拿起另一种,“这种辣椒才辣!不信你试试!” 他看了下,“好!我听你的!” 于是薛纬霖加入了他们的购物队伍,买单的时候,排了长长的队,阮流筝让爸妈先到外面椅子上坐着等,自己和薛纬霖排在队伍里等结账。 因为他两人一直在低声交谈,竟然引起了误会。 眼看到他们买单了,排在他们后面的一位女士,手里只拿了一袋纸尿裤,看着他们两大车东西着急地对道,“先生,太太,不好意思,我能不能插个队?我们家宝宝在外面等着要穿纸尿裤呢。” 阮流筝简直没法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叫她,薛纬霖却点头同意了,“好的,您先请。” “……”阮流筝这才明白过来,张大眼睛,“喂,我们不是……” 那女士却回头对他们一再道谢,“谢谢,谢谢啊。” 薛纬霖笑,“算了,不就是个误会吗?你还真去解释?难道她一说就成真了?” 那女士已经买单走了啊,她想解释也没对象了…… 第122章 西施和范蠡 可误会的人不止这位女士,还有收银员! 收银员也不问他们,直接就把他们的东西一起算…… 她及时阻止,“我们要分开算的。” “不不不,一起,一起。”薛纬霖忙道嗄。 “不行!分开算!”她坚持。 “一起啊!” 收银员看看他们两个,“到底一起还是分开?两口子还有什么分开的?” 阮流筝晕了,“拜托你分开算,我们不是两口子。” “那也可以一起算啊!都是朋友嘛!”薛纬霖笑。 阮流筝还想继续坚持,却见薛纬霖眨了眨眼,“喂,阮医生,我们怎么说也是生死之交,你给我付一次钱也没啥关系吧?这么小气?” 阮流筝愣住了,他要她付钱?!生死之交? “那……那就一起吧。”她结巴了,她此生还没遇到过这样的男人…… “这么勉强?”他双眉一挑,眼里的笑意快要满出来了。 她被这不走寻常路的人震了一震之后,也反应过来他是在玩笑,不过,就算真要她付钱也没什么不可以,比较而言,她宁愿自己全付了,也不愿意欠他的人情。 她真是极怕欠人情的一个人。 于是大大方方,让收银员一块算了。 他这才笑了,“你还真付啊?” “嗯!真付!不是生死之交吗?”的确是生死之交,都撞车了,也算两人都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好啊!那我不客气了!还是第一次有女士给我买单呢!”他很享受的样子,眯眯地笑。 虽然她已经做好了准备给他付钱的准备,可他这副心安理得的样子还是让她觉得匪夷所思…… 结果,真的是她付了钱,不过他买的东西不多,也没几十块,然后各自上车,往两个方向开去了。 说好的,买完年货去宠物店,她开着车,带着阮建忠和裴素芬往宠物店而去。 买什么狗狗,他们在家已经商量过了,阮朗想要养大型犬,但是她考虑到爸爸的身体,觉得对老人来说,大型犬是不是更费精力一些?所以否决了。而阮建忠今天是见了她喜欢西施犬的,主张买只西施犬。 从来不曾关注过宠物店,没能顺利找到,她转了几个圈,才终于发现。 跟爸妈一起下车进店,结果,店里杵着的那个男人,还真是让她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果真应了他的话,一天之中遇到了三次。 “怎么又是你?”她自己都觉得好笑了,这也太巧合了吧? 薛纬霖怀里抱着一只西施犬,冲着她笑,“我说过,一定会遇到第三次,都说事不过三,现在第三次了,得做点有纪念意义的事才行。” 阮流筝头一歪,“比如呢?” “比如,我刚刚替我家西施来相亲,相中了这只宇宙英俊无敌帅的男孩子!我给他取名叫范蠡。”他举起怀里的西施犬,很得意地笑。 阮流筝忍不住笑出声来,薛纬霖讲话真的很有意思,不过,范蠡这名字好吗?“真的叫范蠡啊?一点也不通俗,人家听着都不知道是哪两个字!” 他一张认真脸,“西施的老公当然要叫范蠡啊!你看他是不是长得很帅。” 她忍住笑,看看他,再看看狗,“跟你比,好像……” 跟他比,他愣住,跟他比当然差一大截了! 她噗嗤笑出声,“跟你比,好像比你帅了不止一点点……” “哦!”他惊呼,“真的吗?” “真的!”她笑着点头。 “既然你这么喜欢他,那你来养他好了!”他笑眯眯地把狗捧给她。 阮流筝瞬间明白,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套嘛!他故意的? “这就是我说的有意义的事啊!”他把狗放进她怀里,“你看你看,它很喜欢你啊!” 阮流筝身后的阮建忠和裴素芬相视一眼。 “不了!”她把范蠡还给薛纬霖,“这是你给西施找的老公啊!怎么让他们夫妻分离!” “哎!在结婚之前总要谈个恋爱嘛!正好放你那,让他们可以约约会,有个恋爱的时间!婚姻是大事,不先谈谈,我怎么能草率地把我的宝贝西施就嫁了呢?那不是便宜了这小子?”他自己说着说着,也笑了。 这回,连宠物店店员都笑出声了,“先生,您真有意思。” 是啊,真有意思…… 阮流筝无奈地笑,“我再看看别的狗狗。” “西施犬只有这一只了!”薛纬霖道。 她是真的想买西施犬,刚才在超市聊天的时候也跟他说了,没想到他捷足先登,她现在觉得这个套儿从超市就开始了。 她瞪着他,他是故意跟她分开走,然后先她一步来到宠物店,先她一步抢了这只西施犬,还抢先一步给它把名字也“注册”了! 他似乎有看透她心思的本领,嘿嘿一笑,“我是故意的!你不是给我新年礼物了吗?我现在回个礼给你。” “……”几瓶辣酱也算新年礼物?这只狗她是肯定要的,不过,不能是他送的礼物。她转而对店员说,“请问这只西施多少钱?我要了。” “阮医生……”薛纬霖急忙叫她的名字,”我说了是交换礼物。“ 身后的阮建忠终于开口了,“纬霖,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如果你却是相中了这只西施犬,那我们就挑别的吧。” 长辈这么一说,薛纬霖就蔫了,“也不是,我是听说你们要买狗,真心想送你们一只的,是送给您的,阮叔叔,怎么说,我们也算忘年交了吧。” “小薛,还是那句,心意我们领了。”阮建忠笑道。 最终,薛纬霖没有买这只狗,阮流筝自己付了钱,抱着狗狗欢欢喜喜出了店门。 薛纬霖倒并没有什么情绪,仍然笑嘻嘻的,还对流筝说,“哎,阮医生,我女婿的名字定了叫范蠡,不能改啊!” “啊?不行!这名字太拗口了!”哪有狗狗叫范蠡的? “阮医生!别这么狠心啊!范蠡跟我家西施还要结婚的!我们还要成亲家的!难不成你想棒打鸳鸯?” 她侧目一问,“那为什么不叫夫差啊!” “难道你希望你家孩子是个昏君?”薛纬霖振振有词地反问她。 “……”这还有理了?“反正就不叫范蠡!” “拜托!阮医生,让范蠡和西施最后泛舟五湖啊!”薛纬霖追着她游说。 阮流筝想了想,“好了,叫饭饭,反正不叫范蠡。” “范范?行吧,就当是昵称吧,不过,它身份证上的名字必须是范蠡!”薛纬霖又强调了一次。 “……”还身份证呢……“难不成你以后还给弄个结婚证?” “结婚证?”他笑,“这个可以有!” 阮流筝见爸爸妈妈都上车了,还得回家做饭呢,朝薛纬霖挥挥手,“拜拜,饭饭他岳父!” 他咧嘴一笑,“拜拜!西施她婆婆。” 阮流筝没忍住,再度爆笑。 薛纬霖又礼貌地走到车前,跟阮建忠和裴素芬道了别。 一天遇到同一个人一次,是巧合,两次,还是巧合,三次,算是刻意,那四次,算是什么? 当天傍晚,阮流筝就牵着饭饭出去遛了,再一次地遇到了薛纬霖。 薛纬霖牵着西施,两只狗一见同类,顿时兴奋了,立刻扑倒,在地上撒欢开了。 阮流筝看得目瞪口呆,“这……两只,缘分天定啊?”一天遇到四次的副作用是,她变得和薛纬霖一样说话不着调了。 薛纬霖咧嘴一笑,“真是***,这还没到春天呢,可见狗狗比人类率性多了!” “……”阮流筝想说,有其主必有其狗,一个说话这么率性的主人,必然养了一只率性的狗狗,可是这话都到嘴边了,被她吞了下午,因为她也是一只率性狗狗的主人…… “走吧,这对有情狗已经难舍难分了,我们也就成全它们,一起走走吧。”薛纬霖笑。 她点点头, 正要和他一起走,口袋里手机响了,她一看,是宁至谦。 第123章 陪我去 “我接个电话。”她歉意地对薛纬霖道,而后稍稍走远,“喂?宁老师?” “流筝!送来了个病人,立即去科室!”他在那边急迫却又沉稳地说。 “哦,好!我马上来!”她明白,这临时送来的病人,还需要他亲自出马的,一定是危重病人,不敢耽误片刻,回头对薛纬霖道,“临时来了个病人,我要回医院了!弛” 她抱起饭饭飞快往回跑,把薛纬霖一个人扔在风里,他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才说出一句,“不是说今天轮休吗?嗄”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也响了,来电人 阮流筝开车飞速赶往了医院,她赶到的时候,手术室准备妥当,他已经换上无菌服,她也随之做好准备,紧跟着他进了手术室。 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就全心投入了手术中。 连续数个小时,只听见器械的碰撞声,和他偶尔的低语。 突然之间,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前一刻还在遛狗聊天的她,将西施范蠡、还有小区里的银杏树忘得一干二净。 手术做完,已经是下半夜了。 她有些疲倦,回科室的路上呵欠连天。 身后传来他的声音,“流筝?还回去吗?” 她想了想,这时候回去睡不了多久又要起床,路上还耽搁时间,于是摇摇头,“就在这休息吧。” 他的大长腿,步子比她大,三两步就和她并行了,问她,“你什么时候买了只狗?” “今天啊!”她打了个呵欠,以为他说饭饭。 “是吗?早上就看你抱着了呢!” 她这才反应过来,“早上那只啊?是别人的!我看着喜欢,所以下午也去买了一只。” “你喜欢狗?”他又问。 她一直看着前方,也不知他是什么神色,且一旦离开手术室,她的疲倦劲儿上来,头脑没那么紧绷了,“嗯……” “从前怎么没听你说过要养狗?” “从前我哪有精力啊?不是养着一只……”她疲倦之下脱口而出的话,说到一半打住了,她本来是想说,不是养着一只你吗? 他却已经明白过来,点头,“那几年的确辛苦你了。” 她没有说话,辛苦倒是不辛苦,她每天乐颠颠地自得其乐呢,只不过,过去的事情她不想再提了而已。 忽然又有点想笑,他倒是把养他自己和养狗比…… 不过没有笑出来,自从阮朗那件事后,她在他面前便没有那么随意了。 “宁想也一直闹着要买一只狗狗,你会选?帮他选一只?” 她好像没有理由说不,于是点点头。 值班室到了,她无视走过。 “不进去睡觉?”他问。 “算了,我去办公室趴几个小时。”值班室还是留给晚班医生躺一躺吧。 她以为他也跟她一样,然而,到了办公室,他却站在门口不动。 出于本能,她诧异地回头,他容颜淡淡,双眸如星,“我去吃点东西。” “你没吃晚饭?”她猛然想起,抢救从傍晚就开始了,只怕他真的还没来得及吃饭。 他点头,“陪我去?” 莫名的,她的心像一块吸水的海绵,被人轻轻一击,软软地凹了进去,缓缓淌出水来。 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陪他”,从来都是她缠着他陪。 如果六年前,哪怕他说一次“流筝,陪我去吃饭”或者“陪我去医院”,无论他爱她或是不爱,或许她都不会离婚,因为只要有一次她感觉到她是被他需要的,她就会很有成就感。 然而,时光荏苒,在她已经不再想“陪”这个字的时候,他却说了。 “你自己去吧,我不饿。”她低头,小声说。 看不见他此刻是怎样的表情,只知道他沉默了。 在她准备转身的时候,他却道,“那陪我到楼下小卖部买点东西吃吧。” 她在他面前终究是只包子…… 她不该抬头看他的,这一看,就无法拒绝他那双眼睛。 “走吧。”寂静的夜里,他的声音柔得像琴弦轻颤。 她心里暗暗叹息,“走吧。” 小卖部曾经是她喜欢的地方,来接他下班,不想在科室里待着打扰他工作,便会在这里等,一边买零食吃,一边和老板娘唠唠嗑,后来熟了,还免费兼职帮老板娘卖卖货,只不过,自从来这里进修,她倒是一步也没跨进过小卖部。 小卖部通常关门都很晚,现在下去真的还开着呢,老板娘一边看剧一边打瞌睡。 “老板娘,不好意思打扰了,买东西。”他轻轻把老板娘唤醒。 老板娘一看,眼睛睁得老大,左右打量着他俩,“你……你们……”最后看着阮流筝笑,“我就说上回看起来眼熟!是你啊!这么多年没见了,我一眼下来都不认识了!今天看见宁医生,才想起来!” “您好。”阮流筝笑笑。 “哎哟,丫头,这些年你上哪去了呢?”老板娘睡意全无,热情地问。 她稍稍犹豫,不知道四处跟人宣扬自己离婚了但现在又跟他站在一起要说多少话来解释。 这犹豫间,他替她说了,“流筝她出去念书了。” “是吗?研究生考上了?”老板娘笑着问。 “嗯。”她点头,想起了那些捧着书吃着零食在这里看书的情形。 “真好!两口子学医,有共同语言啊!”老板娘笑。 阮流筝看向他,“你要买什么?快点儿买吧!” 他的目光在货架上扫过,迟疑着,“我也不知道吃什么……你以前经常买什么吃?” 她嘀咕了一句,“我又不是买来当饭吃的,就买些干果什么的……” 他于是拿起了一桶方便面,转而问她,“你呢?吃什么?” 她蹙眉,“不是吧?你也吃这个?”他不是锦衣玉食的吗?至少,她在宁家那些年,在吃这一块,无论是温宜还是她,都花了太多心思。 他拿着面桶,无所谓的样子,“我怎么就不能吃?其实我以前常常吃的。” “在美国吗?”他所说的常常,一定是她不在的日子,她在的时候,是不会有任何机会让他吃泡面的。 “嗯。” 他刚说完,老板娘就插言了,“哎,宁医生,你们不是现在才做完手术吧?” “是的啊。”他道。 “哎!这么辛苦就吃泡面啊?这不健康!这样吧,我家亲戚就在学校那边做烤串生意,我打电话让他们马上送烤串来,我再给你们煮碗面吧。”老板娘热情地道。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您?”他有些不好意思,大半夜的还让人煮面条,这儿并不是餐厅。 “嗨,不麻烦!我跟着丫头熟着呢!好久不见了,见着亲切!你们赶紧坐下,我打电话!让他们加紧送来。”老板娘将自己吃饭的小桌子搬出来。 “那好,谢谢您。”老板娘这么真诚,阮流筝倒觉得却之不恭了。 热气腾腾的面条上来了,烤串也送来得很快。 原本并不想吃东西的阮流筝,看见这烤串也有了食欲,只是,好像从来没见过他吃烤串呢。 她拿着一只鸡翅问他,“吃吗?医学博士大人。”言语间还是有揶揄的,在医学博士大人眼里,这些都是垃圾食品。 灯光下,他目色如清流,“吃啊。” “你不会也吃过烤串吧?”她是没见过他吃的。 他滞了滞,“吃过。” 那短短的一滞,是她十分熟悉的,让她刹那间明白,他吃过,应是念书的时候跟董苗苗一起吃过。 她从不曾真正在意过他那一段,过去都不曾,何况现在?听到想到也仅仅只是在心里微微一滞,然后,把鸡翅递给他,“吃吧!” “你自己吃。”他轻道,目光停滞在她脸上。 从来没想过会跟他挤在一个小卖部里吃烤串,吃面条,她轻轻一笑,慢慢咬着那只 鸡翅。 第124章 找个人照顾你 他说他吃烤串,可他只尝了一串就没再动了,就连那碗面条,老板娘刻意给搁上去的鸡蛋,他也只咬了两口。 她敏锐地发现了问题弛。 在他胃不舒服的时候,他通常只能吃软的。 他没说,她犹豫着,也不想问,她很明白地知道,自己在拉远和他的距离,慢慢地越来越远,到最后从他的生活里消失,毕竟,她不能关注他一辈子,更何况,就算自己问了又如何?言语上的问候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最终还是要他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她心一硬,低头继续吃东西嗄。 然而,眼角的余光,还是看见他不自主地按住了胃。 这种感觉就是疼在他胃,烧在她心。 她发现自己没有想象的那么狠心。 就算是一个老朋友,比如谭雅,如果这般在她面前胃疼,她也做不到熟视无睹,更何况,她还深深爱过他。 对于自己这样前后矛盾的心理,她也很是无奈,不过,最终还是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认真地看着他,“宁老师,你胃疼?” 他的手从胃部放开了,“还好。” 人,最大的臭毛病就是喜欢逞强,他和她都不例外。 她叹息,“宁老师,好好对待你的胃吧,它很娇嫩,经不起你这么折腾的,你还有宁想啊,我觉得宁想都比你懂事!在家里是不是也是他照顾你比较多?” 提起宁想的时候,他的目光每次都会变得很温柔,“好像是……” “你真是一个无法形容的爸爸!”她有些恨声。 “我不是不想好好对待我的胃,而是没有办法,你也看见了,手术一做下来就常常忘了时间。”他目光凝视着她,顿了顿,“以前是有你看着它,它不那么调皮,现在没人管它了,它就耀武扬威起来了。” 原来,他还是知道她为他做了很多的啊…… 心里渐渐多了些酸酸软软的气泡,她想把这种感觉驱走,抿唇笑了笑,“现在知道我的好了?” 他看着她,“你一直都很好,是我不好。” 她摆摆手,“宁老师,谁是谁非的话题我们已经探讨了很多年了,现在真的不需要再谈论了。” 于是沉默下来。 她思忖着,终于鼓起勇气说,“宁老师,找个人照顾你吧。” 他猛然抬头,目光有些逼人。 她心里愈加酸涩,强撑着笑,“其实有时候我们对某些事,某些人过于执着,并不是真的执着于那人那事,只是对自己的心魔执着而已。宁老师,试着放下吧,视野放开阔一点,再开阔一点,总会有美好再入你的眼的。你看看我,我当初不也爱你爱到发狂吗?现在我也放下了,不挺好?我始终相信,只要自己愿意,没有放不下的,没有做不到的。” 他默默的听着,一脸冷然。 “宁老师?”她担心自己的话引起他的不快了,她这是触***的节奏啊,她叫了他一声,“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你没错。”他眉间隐隐阴郁,“只不过,你是个小没良心的!” 她笑了,他这是在说她善忘没良心吗?并不与他计较,只道,“宁老师,我认识你那么多年了啊,我还记得我最初喜欢的那个宁学长,在辩论赛上舌灿桃花,在篮球场上英姿飒爽,弹钢琴的时候像个王子,运动会上是全能明星。那时候我最喜欢看你笑,觉得你一笑,阳光都被你比下去了,那才是你,最初的你。宁老师,宁学长,重新开心起来,好吗?” 她从不吝啬于表达对他的情感,可是,也从来没有这样把自己暗恋他时的情怀剖给他听,时隔多年提起,记忆里的他还是那般鲜活美好,好像这么多年的时光,从不曾隔断过。 他倒是很给面子地给她笑了一个,只不过是微微的苦笑,几多无奈,“流筝,不一样了,我老了,跑不动了,也跳不动了,年轻的时候目空一切,觉得自己是金字塔尖尖,什么都要争强拔尖,现在想来,那却是幼稚得可笑,所以,流筝,那样的我,不会再回来了。” “是,人生态度可以变,但我们的本心不会变,我觉得,一辈子那么短,就该开开心心的,开开心心地去爱,开开心心地工作,开开心心地过每一天。就算行到水穷处,还能坐看云起时呢!” 他久久地凝视她,“流筝,你现在开心吗?” “开心啊!”她笑,“很开心!很满足!真的!所以,你也要开心啊!笑一个!” 他绷着脸。 “笑一个啊!” 他拗不过,终于扯出一缕笑来,浅到几乎看不见,仍旧几分无奈。 “这就对了!宁老师,要相信,阳光总在风雨后啊!一定会有一个人,很美好的人,在风雨后等你,只要你愿意去接受。”她忽然有一种嫁女儿的感觉啊!好像把自己养了很久的宝贝推销出去给别人,最终永远属于别人了!这种感觉,是酸楚的,但是,也是美好的。 她是微笑着的,梨涡浅笑,真诚明媚,只是,他脸上却完全看不到阳光总在风雨后这句话的意义,“现在你是想当我的人生导师了?” 她暗暗吐舌,话说她今晚真是很真诚地跟他谈话,甚至暂时把疏远他的想法都搁在了一边,可是看来她是多事了。 “不敢。”她垂下头。 “回科室去!”他站起来,扔下一句话地走了。 “哎!哎!买单啊!”她喊着,那人已经消失了…… 她这两天是流年不利啊!个个男人坑着她买单?“老板娘,多少钱?” 老板娘哈哈笑着,“你们俩谁买单不都一样?宁医生的钱还不是在你这?” 呃,还人人都以为跟她搭的男人都是她那口子! 买完单之后,快步回了办公室,发现他正在吃胃药。好吧,他胃疼得难受,她还跟他讲大道理,难怪他听不进去,急着回来吃药呢。 见他吃了药,也算放心了,她趴在桌子上,渐渐迷糊起来,看着他朝她走近,梦呓般嘀咕了一句,“你也早点休息吧。” 之后,就进入梦乡了。 第二天生物钟准时指挥她醒来,身上暖暖的,披着一件大衣,男款,淡淡干净的气息,除了他,再无别人。 她坐正了,看见他正端坐在对面,忙着写什么东西? 她想把衣服还给他,手臂枕了一晚上,麻麻的,完全使不上劲,衣服居然掉地上了。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她赶紧用另一只手捡起,这只手垂着动不了。 他走了过来,她以为他是来拿衣服的,却不料他抬起她那只枕麻的手臂,给她搓按了几下,她知道是按到了穴位,很舒服,一会儿就不麻了。 “谢谢啊。”再次把衣服递给他。 “不用谢,阮老师。”他接过衣服。 “……”哟,还惦记着昨晚的话呢……“不客气啊,宁老师。” 程医生来得早,一见这情形,“哎哟,你们俩这是干什么呢?宁老师,叫句程老师试试?” 趁程医生还没有说到自己头上,阮流筝溜去洗脸刷牙了。 又是忙碌的一天。 阮流筝现在心里多了一个惦念,就是她的饭饭,下班心里想着念着就是回家看饭饭,而饭饭只在今早被阮建忠带出去溜达了一圈,一整天关在家里,已经着急了,她一开门,饭饭就想往外跑,她正想跟它玩呢,干脆不吃饭了,牵着它出去溜达。 远远的,传来小狗的叫声,然后,一只扎着小辫儿的西施就冲过来了,两只小狗亲密地谈起了恋爱,跟西施在一起的,还有薛纬霖。 “阮医生!”薛纬霖笑着跟她打招呼,“你们这上班可就真累啊,昨天傍晚去的,上到今天傍晚?” “是啊,一个手术做到后半夜,就干脆不回来了,在医院休息了下。”她解释。 薛纬霖连连惊叹,“医生都是这么辛苦的吗?比起来我算是闲人一个了。” 第125章 是你要嫁老公了 “还好了,习惯了就好。”她笑,“这可算不上什么,我们老师做手术,最长的,一个手术就能做上三十几个小时。” 薛纬霖被震惊了,“那……那不要上洗手间?不吃饭?弛” 阮流筝一笑,“你想多了!” 薛纬霖一脸的匪夷所思,“那你们上班也是没有年节的吧?” “当然,比如今年除夕还轮到我夜班呢!”她不在意地说。 他愣了,“那,你们平时也没什么娱乐?嗄” 她笑了,“娱乐?我最大的娱乐就是好好睡一觉!” 他摇头,“那真是太辛苦了。” “其实也还好,喜欢,就不会觉得辛苦。饭饭!来!” 她呼唤着饭饭往前跑,引得饭饭撒开腿去追她,西施也跟着疯开了,唯独薛纬霖,看着领着两只小狗奔跑在夜幕里的娇小身影,不急不慢地跟着,陷入沉思。 他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女孩。 他身边的女子,也有干净纯澈,也有明媚开朗,也有一心事业,也有童真不减,可是,把这么多特点全部集中在一起的,他只见过她。 初见那次撞车,第一眼只是觉得她漂亮,而且是合他眼缘的漂亮,尤其她唇角浅浅的小酒窝,显得她格外灵动,可是,那也仅仅只是一眼惊艳而已,并没有在心里留下太多痕迹,毕竟,他身边漂亮的女人太多了。 后来的每一次再见,她都会给他留下不同的印象,比如她的冷静,比如她的豁达,比如她的端庄,还有她对工作的兢兢业业。 而真正触动他心的,是那天遛西施时遇到的她。 起初看着她挽着阮叔叔的手娴静地在小区里散步,仰头微笑的模样,让他看到了她的安宁和满足,他喜欢安宁和懂得满足的女孩,这样的女孩会给人家的温馨,而后来,她跟西施玩耍的时候更是让他看呆,那是她的明媚和天真表现得最浓的一次,连带着他也被她那时的快乐感染了,她,就像一副画,萧瑟的冬天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将寒冷都驱之殆尽。 而今天的她,却让他心疼。他年纪不轻了,也有三十岁出头,身边的女孩换了一个又一个,每分手一段感情总也会难过的,但是却从来没有为哪一个女孩心疼过。 从没有关注过医生的工作,作为一名外科医生,她竟然这么忙碌吗?忙碌得让他有些汗颜,他这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公子哥,事业一路金手指,并不需要花费那么多精力。最重要的,她一点儿埋怨也没有,反而以之为乐。 和她一起牵着狗在渐渐黑暗下来的冬夜里散步,看着前面两只西施犬追逐嬉戏,听着她温柔动听的声音说着话,不时还会有碎碎的笑声,他忽然滋生出一种想法,想和这样的女子相处下去,想要更接近,更长久。 这晚,他一直陪着她走到家门口。 她还觉得奇怪,分明先路过他家的,为什么他不进家门? 他笑着告诉她,“没看西施和范蠡这么难舍难分吗?让他们多亲密一下。” 好吧! 到她家以后,她挥手道别,“再见,薛先生!再见,西施!” 看着她进前院,看着她打开家门,看着她的身影就融入门后的灯光里,他脱口而出,“流筝!” 他从来是叫她阮医生的,此刻“流筝”这两个字却脱口而出了。 她浑然不觉,回头嫣然一笑,“还有事吗?” 有事? 没事…… 他应变不错,编了个事儿,“流筝,什么时候把你家的饭饭嫁过来?” 她笑,“为什么是饭饭嫁?我家的是男宝,该你家的嫁过来才是!” 黑暗中他微微地笑,“好,我们嫁。” 她噗嗤一笑,“嗯!那我们什么时候有空就择个佳期吧!” “好!”他凝视着她灯光下灿烂的笑容,欣然应允,“要不要先拍婚纱照?” 这下她绷不住大笑了,“好啊!那还得准备婚纱呢!” “当然要的!”他听着她银铃般清脆的笑声,轻轻眯了眯眼。 “好了,我先回家了!婚礼的事宜我们慢慢再议,在这说下去,可要被冻成雕像了!拜拜!”她再次挥手,进了家门。 “哎,我们明天晚上遛的时候好好说说啊!”他朝着她的背影大喊,听得她从门内回复的一声“好”之后,才带着西施转身,低声笑笑,“西施,我们要娶媳妇了!” 西施朝他汪汪叫了两句,他笑道,“好好好,是你要嫁老公了!” 可惜,薛纬霖跟阮流筝约好的第二天晚上谈婚礼一事被耽搁了,耽搁的原因是第二天下午宁想来医院了,来接爸爸下班。 宁想没去科室里找爸爸,而是和奶奶在车里等,看见流筝过来取车,从车里溜下来直奔她而去,像一颗小肉团子一样撞上她,抱住了她的腿。 “妈妈!想想很久没见了你了!”宁想仰起的小脑袋洋溢着既害羞有热切的笑。 每次见到宁想,阮流筝总是心里一软,当即蹲下来,捧着他的小脸,“想想,来接爸爸吗?” “是啊!”宁想点点头,“也接妈妈!” “接我?”她微感诧异。 “嗯!”宁想再度用力点头,“妈妈,爸爸说您答应陪我去买小狗,是不是?” 原来是这回事…… “是的!”她的确答应过,只是没说具体什么时候去,既然宁想都来了,她也不忍让他失望。 “好啊!妈妈,那我们今天去!妈妈,走!”宁想牵着她的手就往走。 这着急的孩子!阮流筝不禁笑了,“别着急!想想,你是跟谁一起来的?” 宁想这才想起奶奶还在车上呢,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往自己家车跑。 温宜其实已经下来了,朝阮流筝走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流筝。” 阮流筝微微一笑,每次见前婆婆,都是这样温柔地对自己笑,一如当初没有离婚的时候,“伯母。” “下班了?”温宜寒暄。 “是的。”其实每次见面也觉得尴尬,因为找不到可以说的话题了,从前她跟婆婆很有话说的,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说他。 但是温宜和她不同,温宜这个人也是八面玲珑的,而且宁家宁守正这一房的生意,财政大权在她手里,所以比她显得自如多了,“流筝,宁想老是麻烦你。” “没事儿!我也挺喜欢他的。”她刚说完,宁想又把手主动放到她手里来了。 “奶奶。”宁想仰着脸问,“我跟妈妈一起等爸爸,您要不要先回家?” 温宜摸了摸他的头,“好,那奶奶先回家了,你要乖乖的,不许惹妈妈生气。” “好!”宁想猛点头。 “流筝,拜托你了。”温宜轻轻抚了抚她的肩膀,眼里的温柔和疼爱,一如往昔。 温宜乘着宁家的车走了,宁想则牵着阮流筝的手,“妈妈,您开车了吗?” “嗯,开了,我们去车里吧。”室外温度很低,她也怕冻坏了宁想,赶紧带着他上车。 宁想很乖地爬进后座,“妈妈,没有安全座椅,我坐后面,乖乖地系安全带,不乱动。” “好!”她觉得宁想真的太乖了,得益于他教得好吧,这表现,简直比她家阮朗还懂事。 等了不多一会儿,宁至谦也出来了,宁想开了车窗,用力招手,“爸爸!爸爸!这里!” 宁至谦听到呼唤走过来,也上了车,和宁想坐在一起。 车内空间被他侵入以后,阮流筝就觉得有点怪怪的,这是要三个人同坐一辆车吗?他不自己开车了?也不打一声招呼就理所当然地进来了…… “走吧,先找个地方吃饭。”他对着驾驶座说。 那就是跟她说了?称呼都没有一个,特别地理所当然…… “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难道他和宁想约好的? “不是去买狗吗?”他说,“买狗也要先吃饭。” 可见真的是先说好的……既然是说好的,为什么这一整天了就不事先跟我说一声? 第126章 每个月那几天 她有点被吃定的感觉! 跟宁想无关! 跟他这当爸的有关嗄! 她忍了忍的,因为自阮朗的事以后,她就一直在拉远和他的距离,除了那晚一起吃烤串以外,她在他面前保持着客客气气的态度,不近不远地和他共事弛。 可是,她没有忍住!现在表达一下自己的情绪也没什么关系吧? 如此一想,她将车门一开,“我不知道去哪吃饭!你来开!” 然后下车,打开他那边的车门,赶他下来。 他看着她,忽而眼眉间舒展开来,似乎有几分愉悦的,“好,我来开。” 他下车的时候,肩膀处的衣料刮过她的脸,刮得她皮肤上一阵麻痒。 她脸颊烫了烫,皱皱眉,上车,和宁想坐在了一块。 宁想眨巴眨巴了眼睛,“妈妈,爸爸又不乖了吗?” 看见宁想那双水润润呼闪闪的大眼睛,内心再有不平也偃旗息鼓了,伸手将宁想搂了,“没有不乖,你爸爸很乖,宁想也很乖。” “那妈妈为什么生气?”宁想还是很喜欢妈妈抱他的,忍不住在她怀里蹭了蹭,问。 “我没生气。”她下巴颌儿在宁想头顶上蹭,安抚这个敏感的小家伙。 宁想这才笑了,“妈妈,那您是不是到了每个月的那几天?” “……”阮流筝顿时僵住了,这小孩在说些什么?如此早熟? 在前面开车的宁至谦听了也差点没绷住,马上摆起了父亲的尊严,“宁想!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 宁想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委屈地看看爸爸,又看看阮流筝,“是……是……上次小囡姐姐说的,她说大伯母每个月的那几天就会脾气不好,老训她……” 宁至谦想起了那个令人头疼的大侄女,实在太皮,大哥又是个宠女儿宠到没底线的,不是大嫂端着点,小囡只怕要翻了天去,只是小囡也不过几岁的人,哪里懂得什么每个月的那几天? 正想着,宁想又慌了,在后面道,“爸爸,您别告诉大伯母啊,小囡姐姐会挨骂的……小囡姐姐说,是大伯说的,说大伯母每个月都有几天不舒服,心情不好,才会容易生气。” “……”宁至谦也无语了,难怪大哥的损友们都叫他木头…… 阮流筝终于被宁想这个小家伙逗笑了,想起曾经的大哥和大嫂,很久没见了,大哥那个木讷又温柔的男人,对大嫂是真的心疼,想当初,她还遵大哥的命,假扮大嫂的小粉丝去送过蛋糕呢。 想起来便不自觉问了,“大哥和大嫂有孩子了?叫小囡?” “嗯。”他边开车边道,“你都走了这么多年了,还没孩子呢?” “也是……”她感叹,“不过,小囡这名字倒是挺省事,小名?” “不是,大名!”宁至谦当初听了这名字也觉不可思议,“大哥执意要叫这名字。” 她听了倒是十分能理解,“挺好,宁小囡吗?证明了大哥对大嫂的深情。” “那我为什么叫宁想呢?”宁想忽然插嘴问。 一时,谁都没说话了。 “是因为妈妈不跟我在一起,会想我吗?”没人告诉他,宁想只好自己猜了。 阮流筝微微一笑,只是抱着他,不说话。 开车的他低声答了句,“是。” 宁想于是很满足地靠紧阮流筝,“我喜欢这个名字。” 阮流筝还是什么也没说,可是她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我为什么叫宁想”这个插曲让车内有短暂的尴尬,不过很快过去了,因为宁想有太多的话要跟妈妈说,而宁至谦反正很少说话,所以,很快就被忽视了,车内只剩下宁想和阮流筝的声音。 “妈妈,那您到底是不是每个月的那几天?” “妈妈,您有没有不舒服?” 宁想一连串的问题,问得阮流筝招架不住啊…… “妈妈,你是不是喜欢圣诞老人?”宁想摸着阮流筝大衣上毛茸茸的纤维问。 “宁想!”前面开车的人突然出声。 宁想不明所以,却住了口,停止了这个话题。 不过,只短短一会儿,小嘴又不安分了,“妈妈,您知道吗?有奇怪的人进幼儿园来给我吃的。” “谁啊?”这句话引起了宁至谦和阮流筝的重视,顿时异口同声。 “不认识……我好像见过……又记不得是谁了……是很久了,还没放假的时候……”宁想挠挠脑袋。 “任何人给你东西都不能吃,也不能跟着别人离开幼儿园,只能等奶奶来接你,知道吗?”宁至谦的声音变得十分严肃。 宁想懂事地点头,“我知道!我没吃,老师把她赶走了。” 过了一会儿,怯怯地问,“那……妈妈来接我,我可以跟妈妈走吗?” 阮流筝无法回答了,她好像没有立场去接他,幼儿园老师也不会让她接走吧?她不是他名正言顺的妈妈。 前面的人又说话了,“那得下次爸爸先去幼儿园在老师那登记一下才可以。” “好!”宁想欢喜起来。 阮流筝心里却在叹,她去接宁想?只怕是遥遥无期啊,他能不能别给孩子希望? 一路和宁想说着话,也没问他去哪里吃饭,他直接把她和宁想拉到了左辰远的餐厅。 她有些迟疑,要来熟人家吃饭吗?这明显的“一家三口”多尴尬? “放心,老板不会在店里当服务员的。”他沉着脸说。 “……”她牵着宁想,努了努嘴,这么能看穿人的心思,怎么不学心理学? 结果,他加了一句,“别忘了,我的专业就是看脑袋瓜子的!” “……”真是逆天了! 左家大哥左辰远用餐厅给他宠爱的宝贝老婆打造了一个童话王国,只因为他老婆是只吃货,只因为他老婆曾说过一句,左胖,你长大了当厨师吧,就可以天天给我做好吃的了,他长大了之后便真的开了餐厅,连锁的主题餐厅,已经开了一家又一家。 所以,熟知他们故事的人,坐在这样的餐厅里吃饭,不知道吃的到底是故事,还是美食。 不过,再美好的故事,那也都是别人的故事,宁至谦这些朋友,每一对人的故事都是感天动地的,每一个男人都是深情不渝的,包括他自己也是,只不过,她是他故事里的那个乱数,而并非主角而已。 宁想却是非常喜欢这样的餐厅,毕竟童话主题,一时忙着对餐厅里每一个摆件好奇,也没跟她说话了。 “流筝……” 他叫了她一声,可还没说话,她的手机就想了,他只好闭了嘴,看着她从包里摸出手机来,轻言细语地接电话。 “喂,薛先生?”来电显示是薛纬霖。 “流筝,还没下班呢?”薛纬霖在那边问。 “下班了,但是临时有点事儿……”她想起昨晚约好的,今天要商讨西施和饭饭的终生大事。 “哦,那算了,我在小区里遛一圈了,还没见你,西施也不安分,到处找饭饭呢,小姑娘一点也不害臊,就等着我们俩给她商量婚事。” 阮流筝笑了,“改天吧?怎样?明天?” “好,明天等你,我可是真的在设计婚纱了!” 阮流筝大惊,她本是一句玩笑话啊!却也笑容灿烂,“你不是吧?当真啊?” “当然是真的!我对终生大事一直很认真!” 阮流筝的笑容就没离开过,“说得跟你结婚似的!” 薛纬霖嘿嘿一笑,“也差不多!好了,不耽误你了,明天见吧。拜拜。” “拜拜。”阮流筝挂了电话,发现宁至谦在看着她。 “我怎么记不得你有姓薛的朋友?”他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她的态度也是漫不经心的,“我的朋友你又不是全认识。” “你今天本来跟他有约?”他再次问道。 “嗯,本来说好去办一件事的。”她没打算说西施和饭饭结婚的事,这么幼稚的事情只怕不入他 的眼,懒得听他批驳。 第127章 不是一个善于撒谎的人 “谁要结婚?朋友?” “嗯……”她含含糊糊过去了,两只小狗结婚这种事,跟他说了他会怎么想?说荒唐吗?想到她过去费尽心力逗他笑,他都是淡然以对,完全不感兴趣,所以,这样荒诞的事情还是别跟他说吧,本来,她现在也不是过去的她了,没必要事事跟他报备。 他看着她,眼中莫可名状的意味,“你多了很多朋友?嗄” 想到西施和饭饭,她唇角弯起笑意,“是啊!弛” 他白皙的手指握着水杯,指尖贴在玻璃杯壁,被压扁,微微泛着白,“看起来你的朋友让你开心?” “嗯!”她点头,饭饭加入她家后,的确带来很多欢乐,“尤其是最近新交的那位朋友,简直成了我欢乐的源泉!” 他垂下眼睑,低头轻轻喝了一口水,杯子放下,落在餐桌上,发出脆脆的一声,“哦?这么好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嗯……它叫饭饭!”她莞尔一笑。 “范范?”他一时不知这是哪两个字。 “对!”看着他迷茫的样子,她觉得好笑,更增了逗弄他的兴趣。 “男的女的?” “呃……男的。”饭饭是个男孩子,还是个帅小伙呢! 他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菜上来了,他默默开始吃东西,宁想忽然眼睛一亮,喊道,“左伯伯,左伯母,依宸姐姐!” 阮流筝头大,说了不要遇上熟人,还是这么巧。 来的三人是左辰安,阮朗的大BOSS,和他的妻女。 左辰安兴致特别好,索性一块吃了,不过,倒没有对她和宁至谦的关系表示出特别的兴趣,好像也知道她回来了,只一笑,“流筝,好久不见。” 左辰安身上有一种让人不太容易靠近的气质,也许是传说中的艺术家气质吧,如今又是阮朗的老板,她站起来,些微拘谨,“左二哥,好久不见。” 左辰安笑笑,转头对身边的妻子说,“人家流筝都是医学硕士了,很快就会成为外科一把刀,你呢?一个小护士,只怕现在连针都忘记怎么打了。” 夏晚露一双美目,嗔了他一眼,“还不是你。” 一个微笑,一个转目,便倾尽了两人所有的温柔,所以,有人说,幸福的人,是可以从脸上看出来的。 阮流筝看着他们,唇角含笑,夏晚露是为了他放弃了自己的工作,其实,人生可舍可得,当初的她,不也是为了一个人放弃了出国的offer吗?只不过,夏晚露的放弃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而她得到的,是另一个结果。 宁想已经跟左依宸玩在一块了,在左辰安和夏晚露的甜蜜互动结束以后,她才道,“左二哥,阮朗在公司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吧,谢谢你对他的关照。” 左辰安微笑道,“他挺好,挺有天赋的。” 这简单的两句话里,有好些玄机。 按理,左辰安是最顶头的大BOSS,他的职责不是去关注一个刚入行的新人表现怎么样,而他关注了,还给出这样的评价,证明是真的在照顾阮朗。 其二,她的直觉告诉她,阮朗的表现不怎么样。左辰安和她都是聪明人。她并不知道阮朗是否真的添了很多麻烦,只是这么一说,但他这句话,却没有否认麻烦一事,可见左辰安以为她已经知道阮朗所添的麻烦了,而且,左辰安的夸赞只是夸他有天赋,聪明圆滑如左辰安,是不会说阮朗不好的,但天赋一词,在她听来,并不是夸赞。 心中有了事,心思便沉重起来,吃饭也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不过左辰安和萧伊庭不同,她不说话,他不会像萧伊庭那样时时把她强拖进话题里,这顿饭,比跟萧伊庭在一起时吃得安静多了。 饭局结束以后,要带宁想去买狗,便在餐厅门口与左辰安一家告别了。 去宠物店的路上,阮流筝显得心事重了些。 他开着车都注意到了,问她,“怎么了?” 她摇摇头,阮朗的事不想再对他说,不想再跟他增添任何麻烦。 可是,他却道,“阮朗已经在改了,对他有点信心,明年应该会表现更好,左辰安刚刚也说了,他很有天赋。” “……”竟然一语道中她的心事。 既然说中了,也没什么可瞒的,她问道,“阮朗到底闯了那些祸,你告诉我。” 他沉默了一会儿,“平时演戏不积极,跟导演各个大明星套关系积极,常常请假出剧组,还跟一个跑龙套的女演员闹绯闻,那女演员就是廖杰的女人,然后出了廖杰举报那件事。” 他每一说句,阮流筝心里就沉了一分,最后简直无脸再面对他。 “你怎么都不跟我说?”她抬不起头来。 “跟你说有什么用?不是徒增你的烦恼?阮朗现在已经二十三了,路要靠他自己走,你还能再牵着他?再者,我管他只怕比你管他还有用。” “可是……”她嗫嚅了半天,可是你毕竟是外人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最后改成,“你以后还是不要管他了吧,告诉我,我会告诉爸妈的,那是我们家自己的责任。” 他低低的一声责备,“告诉你爸妈,又把你爸气着吗?” “……”她无言以对。 “你安心做好你的工作就好,你看看你现在从早忙到晚,不时还要加个班,有时候走着路都打呵欠,有时间好好在家睡觉休息,不要操这些闲心了。把身体搞垮了,你连手术台都站不下去,你还怎么实现你当阮一刀的梦想?” 身边的宁想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可爱的童音响起,“妈妈,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呢。” 她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把宁想抱在怀里。 宠物店到了,宁想在诸多小狗中欢喜地挑来挑去,挑得眼花缭乱,却不知道要挑那只,拉着阮流筝问,“妈妈,您买的是什么狗狗。” “我买的是西施犬,就是这种。”她指指店里的西施犬。 “就是您照片上的吗?”宁想仰着头笑着问。 “是的。”想必朋友圈那张照片宁至谦也给宁想看了吧。 “那我也要西施犬。”宁想指着其中一只,“爸爸,我买这个行不行?” “行。” 一旦选中,宁想便对它特别喜欢,最初还有些害怕,上车以后只敢试探性地摸摸,马上又把手缩回去了,然后难为情地笑,试了几次之后,才敢抱它。 “妈妈,我想给它取个名字。叫什么好呢?”小家伙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它是我弟弟,是爸爸的儿子……爸爸,您说是叫宁小想还是宁小谦啊?” 阮流筝噗嗤一笑,之前因为阮朗而起的阴霾情绪瞬间消散了不少,她倒想看看宁大医生到底选哪个名字。 “问妈妈。”他竟然果断地把这个球踢给了她。 难道他不介意这狗叫宁小谦?既然这样,那她就选了,“叫宁小谦吧,毕竟是你爸爸的儿子。” 说完她大笑起来,想着以后前公公婆婆追着这只狗叫宁小谦的情形,再想想他高冷的表情,愈加乐不可支。 “好哦!我们有名字了!”宁想摸着狗狗的头,欢呼,转念一想,又问她,“妈妈,您的狗狗叫什么啊?” “叫饭饭。”阮流筝不假思索地说。 宁想一听,不干了,“那我们不叫宁小谦了!叫菜菜!” “……”这下好了,饭饭配菜菜,菜菜还是母狗,西施多了个情敌啊!这谁是小三?薛纬霖还一直以为她取的名字是范范呢,同意不同字,让小三钻空子了…… “爸爸,改成菜菜好不好?”宁想征询菜菜它爸的意见。 “好!”宁至谦的声音都响亮起来了,而且追问了一句,“原来饭饭是你的狗?” 这句话是问阮流筝的,阮流筝傻了,难怪说,说一句谎言需要一百句谎言去圆这个谎,她根本把之前说过的话给忘了嘛,她真不是一个擅长撒谎的人…… 第128章 除夕 宁想对他的菜菜很是爱护,一路叫着“菜菜弟弟”,跟它说话儿。 阮流筝忍不住了,纠正他,“菜菜是女孩子!是妹妹!” 宁想眨巴眨巴眼睛,“可是,妈妈会给我生个妹妹啊!弛” 阮流筝崩溃,“谁跟你说的啊?嗄” 宁想的眼睛继续眨巴,“别人家的妹妹都是妈妈生的呀……” 阮流筝看向前面开车的人,希望他说句话,可他倒好,一心一意开起车来了。 她只好把话题岔开,“反正菜菜是女孩子。” 宁想于是去纠结为什么菜菜是女孩子,女孩子和男孩子有什么不同的问题去了。 宁至谦一直把车开进小区,开到她家门口,然后下车,把钥匙还给她。 她面前站着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还有一只狗。 冬日的夜晚,很冷。大风呼啸,吹得宁想的眼睛都眯上了。 心里终究不忍,没有接车钥匙,寒风中低声道,“开回去吧,明早再开到医院来,这边打车不好打。” 他也没客气,“那我明天来接你上班。” “……”她略一犹豫,“嗯。” 两个男人加一只狗再度上了车,宁想胖乎乎的小脸蛋和菜菜的头挤在车窗。 “妈妈,拜拜,晚安。”宁想挥手。 菜菜也跟着汪汪叫了两声。 “晚安,拜拜。”她对宁想微笑。 车开离小区。 宁想坐在后座,一边摸着身边乖乖的菜菜,一边问宁至谦,“爸爸,妈妈住这里呀?” “嗯。” “爸爸,我想去妈妈家跟饭饭玩,菜菜也想去的。” “以后有机会再去。” “爸爸,我们把家里的房子卖了吧?” “为什么?” “我们没有房子住,就可以带着爷爷奶奶还有菜菜住到妈妈家来了啊!” “……” 除夕那天,阮流筝又是连班,下白班后直接进晚班。 每次上晚班都有他陪,已经成了习惯了,可是,大过年的,他也要跟家人团聚,总不好陪着她在医院里冷冷清清吧? 下班的时候,宁至谦问她,“今天想吃点什么好吃的?” 她是打算就在食堂吃的,正好趁此机会对他说,“宁老师,今天晚上你还是回去吧,你放心,我不会出乱子的,住院的这些病人基本都稳定,就算有突发情况我也能应付,如果有新的危急病人送来,科室会给你或者其他主任打电话的。” “赶我走?”他凝视着她。 “不是……”她怎么敢赶老师走?“我是……” 她想解释,却听他道,“好,我走!” 这么容易?她松了口气。 他说走还真的换了衣服走了,剩下她和值班护士在医院过除夕。 “阮医生,晚上你家里人给你送饭来吗?”护士问她。 她笑着摇头,“不,等会去食堂吃。” 爸爸妈妈本来是要送的,但是她不让,食堂又不是没吃的,何必劳师动众,还是让爸妈和阮朗在家里好好过个年吧。 “那等会我们一起吃吧,我家给我送饭来,我特意叫多送点。”护士道。 “好,那谢谢了。”她来了这半年,跟各个护士倒是处得挺好,也不跟她们客气。 说完,她便去病房里查巡去了,确认一切都正常,她才放心地回办公室,时间尚早,她拿出笔记本来继续写书。 忽的,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好,阮医生。” 她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束包装精美的花,送花人还用花遮住了脸。 她瞪了一眼,“装什么神秘?薛先生!难道你缩进壳里我就不认识了吗?” 花没移开,薛纬霖的大笑声先传了出来,之后才露出他那张帅脸,眉目飞扬,“流筝,我可是好心来陪你过除夕的,你先把我给骂一顿吗?” 她这才想起,自己的确不经意对他说过,除夕值晚班。 “谢谢,不过,你难道不应该回家团年吗?”她心里开始有了警惕,并不是她自恋或者自以为是,而是,一个男人除夕夜抛下家里人跑到医院陪她来过年,还是会让人有所怀疑动机的。 薛纬霖却没回答她,将花捧到她面前,“除夕夜快乐,天天快乐。” “谢谢。”她收了花,却道,“你还是回去吧。”这是医院,实在不适合他所谓的陪她过春节。 “你忙,我就在这里坐着,你什么时候闲了什么时候吃点糖,总有点过节的气氛吧。”他变魔术似的,从身后变出几盒糖来,有巧克力,也有各种太妃糖。 她正要告诉他,工作的时间她是没有时间吃糖的,却看见宁至谦又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两大袋保鲜盒。 “宁老师,您怎么……”她盯着他的脸,还是一如既往的扑克脸。 他好像没看见薛纬霖一样,将保鲜盒放在桌上,一个个从里面拿了出来,打开,香气四溢,“先吃饭吧。” 薛纬霖一见,有些不好意思,“流筝,你还没吃饭啊?” 阮流筝也笑笑,“还没呢!你吃了吗?” 薛纬霖其实是吃了饭的,家里三四点钟就开始吃团年饭了,不过,还是说,“没有!” 阮流筝本来是礼貌的一问,谁知道他真的答没有,只好说,“那……一起吃吧?” 薛纬霖已经走过来看了,连连赞叹,“你们的工作盒饭这么好啊!什么菜都有,还有饺子!” 呃,阮流筝自然知道这不是工作盒饭,偷偷看了眼宁老师的神色,不过好像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 只不过在薛纬霖盯着菜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他似的,问,“这位是……” 薛纬霖马上伸出手去跟他握手,“你好,我叫薛纬霖,是流筝的朋友!今天她值晚班,我特意来陪陪她的。您是老师?” 他知道阮流筝是来北雅医院进修的,刚刚听她叫宁老师,便猜到眼前这位大概是带她进修的老师了。 “是的。”宁至谦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来,只是客气地邀请他,“既然没有吃饭就一起吃吧,医院条件简陋了些,希望薛先生不要介怀。” “不会不会!自从认识流筝,我就一直很佩服你们医生对工作的认真态度,也很理解你们的辛苦,所以,今天我才会特意来和流筝一起体会一下这种感觉。”薛纬霖忙道。 宁至谦淡淡点了点头,“谢谢。”转而又问阮流筝,“值班护士呢?今天谁值班,叫她一起来吃饭吧。” “好!”阮流筝匆匆去找护士了。 办公室剩下宁至谦和薛纬霖,想比之下,宁至谦更坦然一些,并没有把薛纬霖的存在当一回事,薛纬霖却显得恭敬多了,还给宁至谦递烟。 “不好意思,我不抽烟。”宁至谦拒绝了。 薛纬霖作罢,继续和他说话,“宁医生,您是流筝的老师吧,谢谢您关照她。” 宁至谦不动声色,“应该的。” 薛纬霖手里还拿着一支烟,并没有点火,这时候护士进来了,一看,立刻批评开了,“这位先生,医院是不准抽烟的!” 薛纬霖顿时尴尬了,立即把烟放了回去,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还没抽。”同时看了宁至谦一眼,这位老师刚刚并没有点破,是给他面子不让他下不来台吗? 阮流筝也来了,帮着一起把一次性碗筷摆好,四人坐了下来。 薛纬霖是见惯各种应酬场合的,这时候想说点祝福的话,对阮流筝,也对阮流筝的老师同事,可是还没开口,宁至谦就道,“快点吃吧,趁着这会儿闲,不然等会又没时间吃了。” 护士是最忙的,没等宁至谦开口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吞了,阮流筝也不例外,稍稍比护士慢了一步动筷子,不过速度却不亚于她。 薛纬霖看呆了,“流筝,你们吃饭……都是这么跟打仗似的吗?” “是啊!见笑了,我吃饭可从来不淑女,不三两分钟吃完,只怕等下又 有病人了。”阮流筝边吃边说,毫无淑女气质可言,然后又觉好笑,反问薛纬霖,“是不是被吓到了?” 第129章 从来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一面 每一次和她相见,薛纬霖都能感觉到一个不同的她,而今天的她,再度颠覆了心中她的形象。 那个俏丽明媚,笑起来梨涡浅浅,如桃花春风一般的女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捧着一次性碗筷,随意在诸多人面前狼吞虎咽,甚至含了一大口饭,腮帮子都微微鼓起来的野丫头模样。 若是按照他从前的审美,这么没有吃相的女孩是不会引起他的兴趣的,他要的女人并非一定要出身名门,可是必须得仪态得体、行走端庄,在今天以前,他所见到的流筝是符合这个标准的,可这一刻,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弛。 然而,更加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竟然没有对这样的她感到失望,也没有被吓到,反而自内心里升起更多的疼惜,怎样的忙碌,才会让美好的她连吃饭都这么仓促?并且还有些自责,他只想着来陪她过除夕,只想着给她浪漫的惊喜,鲜花巧克力,是常用的手段,可他却不知道,她的除夕,最需要的也许真的只是一顿饭。 阮流筝看着他呆呆的模样,再次失笑,“真被吓到了?嗄” 他恍然,赶紧摇头,“不是,我再一次地对从前不了解医生而感到羞愧。” 这话是发自内心的,谁没有过上医院的经历?谁没听说过医院里关于医生护士那些负面的评价?也曾对医护人员有过偏见,可是,他今天才觉得他从来不了解医生。 只是,话音刚落,薛纬霖的手机就响了,他一声抱歉,跑去外面接,“妈。” “你在哪?大年三十的跑哪去了?”那边传来话音。 “我有点事儿,生意上一个朋友约我。” “谁谈生意大年三十谈?赶紧给我回家来!” “等等吧,等会就来。”他匆忙结束电话,回到办公室里,将神色中的一缕不自然压下去,换上他一贯的笑容。 阮流筝借机道,“薛先生,你有事就先回去吧,谢谢你的花和糖果。” “哦!我没事!”薛纬霖极灿烂的笑容,“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传来紧急呼救声,更有病人家属飞快跑来,大声疾呼,“医生!医生!快去看看我爸爸!” 阮流筝扔下碗就跑了,护士和宁至谦也紧随其后。 转瞬间,办公室就空了,薛纬霖半张着嘴,一时不知所措,待他反应过来,也跟着跑出去,甚至尾随他们去了病房,却见他们在对病人进行急救处理,而他在那,是个极其碍事的人物…… 他想了想,还是退回了办公室,耐心地等。 他看了许多次手表,还接了妈妈好几次催促的电话,才终于等来了她,而那时,春节晚会应该开始很久了。 阮流筝见他还在,颇为惊讶,“薛先生,我还以为你走了呢!不好意思,没办法招呼你,病人转进急救室,一直忙着抢救。” 薛纬霖马上站起来,想和她说话,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办公室电话又响了,她离电话近,顺手接了,接完之后向宁至谦汇报,“宁老师,普外请我们过去会诊。” “什么情况?”宁至谦肃然。 “居民楼火灾,好几个烧伤病人,有伤到头的!”她急促地道,根本无暇顾及薛纬霖。 “走!”宁至谦短促的一声命令。 阮流筝想起薛纬霖,回头道,“薛先生,你还是先走吧,我不定忙到什么时候呢!” 说完,也顾不得薛纬霖了,跟着宁至谦飞快跑了。 薛纬霖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已经不见了人影,而手机却又响了,还是妈妈催他回去。 他有些不耐,“来了来了,马上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束花,忙乱中不知何时已经掉到了地上,无端的,心中有些失落,他上前将它捡起,摆正,终于转身离开。 而阮流筝这一忙居然忙到快天亮,这个除夕,和跨年夜那天惊人相似,她的身边只有他,以及病人和其他医护人员,什么时候过了零点的,她也不知道,那会儿,她正跟他,还有普外的医生一起抢救病人。 重新坐在办公室里,她累得连手指都不想移动。 眼皮也疲倦地耷拉着,不知道何时他走到了她的身边,睁眼间,身体腾空,被他公主抱那样抱在了怀里。 突然的靠近,让她徒生了戒心,手臂抵着他胸口,脸色迅速泛红,“干什么?” “去值班室睡下,这里我来看着。”他眸色不动,却抱着她往值班室而去。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她轻轻挣扎着,怕动静太大引起人注意更不好。 他脚步一顿,锐利的眸光直愣愣地看下来,“老实点行吗?我忙了一/夜了,不想等下又来给你治外伤!” “……”她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他要表达个什么意思,有些迷糊睁大眼睛,“我怎么会受伤呢?” 他半晌不语,末了,低声一句,“怕你脑袋被门夹!” “……”这是拐着一个赤道那么大的弯骂她呢?忍不住在他肩膀上一捶,扔了个气恨的眼神过去。 到值班室的路被他几步就走到了,她被放在了值班室的床上。 他俯下身的时候,衣襟敞开,属于他的干净清爽的气息蒙了她满头满脸,这样的姿势,她的目光正好落在他锁骨上,两弯精致的凹陷,涌出惊涛骇浪一般的荷尔蒙气息,她脑中竟然闪过某些类似的画面,所不同的是,画面里的他是裸身,眼中也有过旖旎…… 她滚至内侧,心跳乱了个彻底,暗暗斥责自己,这生理的反应比心理更来得直接啊! 他偏偏的,还要俯下身来,给她把被子掖好,说了句,“先睡会儿。” 他这个姿势说话,声音还柔柔的,离她耳朵极尽,呼出来的气息热热的,全部灌进她耳朵里去了,那种感觉,和记忆里许多个夜晚的旖旎画面重叠,就好像他仍然在用牙齿细细咬她的耳朵一样,她顿时觉得脖子都开始发烫…… “知道了!你快走吧!”她恨不得把他推开。 他终于站直了身。 空气总算清爽了许多,她呼了口气,“等下白班医生来了叫我起来交/班。” 后面半天没声响。 “嗯?”她诧异地回头一看,他还杵在那呢,怎么不理她? 他几许无奈,“不知道你每天在想什么!” “怎么了?”她也不懂他每次都在说什么! “白班医生是我!”他扔下这句话,走了…… “……”还是觉得他莫名其妙,她甩甩头,打了个呵欠,睡觉!既然白班医生是他,那她就可以安心地睡了…… 真是太累了些,一闭上眼意识就模糊起来,瞬间便睡着了。 宁至谦返回了办公室,天亮以后,用手机打了个电话,“妈,是我,您认识薛纬霖这个人吗?我怎么没印象?” 那边温宜的声音传来,“你当然不认识,他不是跟你们这伙一块长大的,我也只听过这个名字,但是我认识他妈妈。” “哦,他家是怎样的情况?”他默默地听着温宜在那边细说。 阮流筝这一觉睡得超乎寻常的舒服,期间隐隐听到一些声音,可是她都没理会,只管呼呼大睡,不过,最后还是被一个讨厌的声音叫醒。 “流筝?流筝?” 她皱皱眉,继续睡。 “阮医生!来病人了!快起来!” 她心里一惊,猛然坐起,掀开被子就下床,结果因为起得太猛,眼前一黑,一头往前面栽去。 “哎哟!”她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被抱住。 头还在继续晕,她下意识抓住这个人的袖子,尽管她知道他是谁…… “你真……”他似乎有些恼羞成怒,想要骂她的架势,忍住了。 她慢慢站稳,松开手,捂着额头。 “怎么了?撞疼了?”他问。 她摇摇头,“不是,有点儿头晕。” 瞬间,他的语气便带了薄怒,“怎么不晕?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十四个小时二十分钟!昨晚晚饭没吃好,今天早餐午餐晚餐都没吃!你怎么会不晕?” 她讪讪的,“啊?有这么久啊?” 她觉着自己睡得的确是太过分了,难得他这样的人也会动怒…… “早上叫你吃饭叫不醒,午饭叫了你,你糊 里糊涂说等下吃,我做紧急手术回来你还在睡!我怎么……”他是极力在控制自己言语的,最后竟然还是没控制住,竟然伸手揪住了她耳朵,恨声,“我怎么从来没发现你还有这么像猪的一面!” 他是真下狠手了!疼得她直咧嘴,拍打着他的手,“君子动口不动手好吗?” “你错了。”他手没松,嘴下却更狠了,“我的习惯不是动口,也不是动手!” 她怔了怔,看着他眼神慢慢锋利起来,然后三个字从他嘴里一字字地吐出来,“是、动、刀!” “……”真是宁一刀啊……“你先放开我!”她耳朵疼着呢! 好不容易把耳朵解救出来,她摸了摸,都发烫了,肯定红了,他真是多生气,不免气闷,嘀咕,“不就是睡觉吗?忘了吃饭吗?我又不是误了工作,值得这么生气,还拎耳朵,算什么……” 她瞟了一眼桌上,的确搁着早餐午餐。 “我一点儿也不生气。”他冷着脸,“只是把你当宁想了!” “……”他教训宁想会拎耳朵的吗? “下班!回家!”他硬邦邦甩下两个词,转身走了。 值班室灯是开着的,看来又是晚上了,他说她睡了十四个小时,那现在是几点了?她默默算着,回办公室换衣服取包。 晚班医生果然已经来接/班了,他的衣服都已经换好了,站在门口,应该是在等她。 她忽然想起自己昨晚那束花和巧克力什么的,这时候饿了也能先垫垫肚子。 目光在办公室扫了一圈,却不见了,诧异地问,“我的花儿呢?” 门口传来闷闷的声音,“不知道,保洁大嫂扔了吧!” “……”好吧。 出到外面,再一次发生奇怪的事,她的车不见了! “哎!我的车呢?”这也太奇怪了吧? 他的车开到她面前,他从车内探个头出来,“今天阮朗来了,要用车,我把你钥匙给他了。” “……”还翻她包包? “上车吧。”他说。 她摸了摸耳朵,还在发烫呢。 他瞪着她,“还记仇呢?别连宁想都不如,宁想从来都不记仇。” “我又不是你儿子!”她忍不住抢白一句,却到底还是上了车。 第130章 人生,只需一碗热汤面 可是他这车是要开到哪里去?!分明过了她家了啊! “喂!我家到了!”她怀疑他是不是瞌睡来了!毕竟连续上了个晚班又一个白班!瞌睡来了开车是很危险的! “我知道!”他沉着一张脸嗄。 “那我……”她指着窗外,质疑的眼神看着他,为什么不让她下车弛? 他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我一天一晚没睡觉!” “……”她知道啊…… “你睡了十四个小时!” “……”她皱眉,她睡十四个小时是有些丢脸,但这跟她回家有什么关系?没睡觉回家睡呗! “我现在只想吃一碗热乎乎的面条,然后睡觉!” “那……你回家吃嘛,今天大年初一,家里有好吃的,不止面条。”总觉得因为今天睡了十四个小时,她底气都低了不少,说话不那么硬气了…… “今天全家都回奶奶家了!” 哦,对,他们家初一都是去奶奶家的,那他什么意思?她眨眨眼,“那你的意思是,要我给你煮面条?” “你觉得呢?”他的脸还是僵着。 “凭什么啊?”她第一反应就是抵触,她一个前妻,大年初一跑到前夫家里去煮面条给他吃! 他硬邦邦地甩出一句,“你睡了十四个小时!” “……”她心里在咆哮了,好像她睡了十四个小时是睡走了他的睡眠似的!怎么就成社会罪人了?“我……我睡十四个小时又没睡你家床?” 他看她一眼,悠悠一句,“等下你可以去睡。” “……”她彻底无语了,“宁至谦!”这是她第几次直呼他大名?她不记得了!反正这辈子也没叫过两回!她生气了! 结果,她所有的怒气被一句话给堵回了回来。 “别吵我,我本来就没睡觉,还要开车!” “……”她本来想说,我可以开的,可是,这样不但要给他煮面,还要给他当司机了?她觉得心里憋着一口气出不来,很是不爽,双臂抱胸,胸口起伏,“可是,你拎我耳朵了!” 他双眉上扬,“你可以拎回来。” “我……”她伸出手去,却在快要触到他耳朵的时候停住,他的侧颜,一入眼便如看见了国色天香的工笔画。 她总想疏远,却不知不觉在靠近,不知不觉肆意自我。 放下手,颇不自然地哼了哼,“我要教宁想拎回来。” 宁家的确空无一人。 他老人家一回家就往沙发上一躺,微闭了眼睛,开始养神了,好像在说,反正厨房你熟门熟路,什么都找得到。 这是什么态度嘛! 可是偏偏的,她是个心软的人!看见他这般样子,想着他连上了两个班,而自己又跟他是同行,其中的辛苦完全感同身受,不然她也不会一睡就十四个小时…… 所以,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跺着脚进厨房去了!当然,很用力地跺了几脚!跺完,又觉得自己很幼稚…… 在她身后,宁至谦的眼睛睁开,灯光下,隐隐绰绰,闪着星子般的光。 宁家厨房里食材还是很足的,可是,他又累又饿,只怕等不及她做一顿大餐出来,填饱了他让他早点睡觉吧。 便依他所言,炒了肉酱,煮了两碗面条,做了鸡蛋,考虑到他胃不好,不敢像上次小卖部老板娘那样直接煮荷包蛋,而是加了水,蒸成芙蓉蛋,水水嫩嫩的,另外用小碗盛了。 很简单的一顿,给他端到茶几上叫他吃。 他还闭着眼睛在睡觉,阮流筝放下碗刚想叫他,他却自己醒了。 “你没睡着啊?”她把面碗和鸡蛋碗推近他,自己坐在地上,地热暖暖的,很舒服。 不知不觉,在这个家里便把以前的习惯带来了,每次他夜班回来给他做吃的,也是这般,他靠在沙发上,她便把吃的给他端到茶几上来,自己顺势坐在地上,陪着他吃,看着他吃,看着他把她做的东西都吃完,碗空了,她的心里也满了。 他坐正了,看见那一碗鸡蛋,眉目间淡淡舒心,“你以为我跟你一样?” 她努了努嘴,懒得理他,反正她睡十四个小时的事,在很长时间内都会是一个笑柄了。 一碗鸡蛋,一碗面,连带着肉酱汤汁,他吃得干干净净,就连每一根葱沫儿他都没落下,他这是多饿? 吃完后,他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感叹,“舒服。” 她再度努嘴,“大年初一就吃这个,还舒服呢。” 他往沙发上一靠,“生活,只需一碗热汤面,足矣。” 阮流筝觉得他大概吃饱了,心情也好了,此时眼睛微眯,唇角上翘,难得的怡然神态。 不免嘲讽,“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吧?” 他眼眸垂下来,薄辉流淌,“我是真的腰疼,快吃,吃完给我按按。” “……”这是把她当什么使唤呢?!给他当老婆的时候都没这么使唤她!难怪好多实习生说,劳动力不值钱! 没想到他却认真了,“真是老了,不是这儿痛就是那儿痛,平时有宁想,没事就站在背上给我踩,小胖子踩着还挺舒服。” 她寻思了一下,他这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啊? 她凑近了些,一双琉璃般的眼珠光影淡淡,“腰痛?你不会是肾有问题吧?”说完,神情严肃地点点头,“我说认真的。” 他盯着她,更是认真的表情,“这个问题应该问你。” 她握着筷子挑面条的手僵住,面对眼前这张很认真的脸,她只能表现出更加认真来,假装听不懂的样子,“我是神外医生,先生,您走错科室了。” 然后低头猛吃面条。 然而,她错了,这种时候不该吃面条的,何况还吃得那么猛,只听他慢慢道出一句,“任何病变都会有所症状表现,所以,你觉得我表现怎么样?” “……”她心里腹诽了一万句,他说的那些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一定不是!他是宁至谦,是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宁老师,一定不会是这种意思的。 她默默收碗,往厨房而去,每走一步,她的脸就红上一分,为自己那些可耻的念头。 到厨房以后,打开水龙头洗碗,流水冲刷着她的手腕,那些燥热才渐渐退下去,她开始警醒,客厅里半躺着的那个人对她来说太危险,自己在她面前会把持不住,这是病,还没断根呢! 将厨房整理干净以后,她拿上包准备回家。 他还在那半躺着,她决定跟主人打声招呼,告辞,“我走了,晚安。” “给我按按腰啊!” 她停了一秒,然而麻利地从包里拿出一叠纸来,是她今天无意中放进包里的B超申请单。 她飞快在上面填,宁至谦,32岁,男。症状腰疼,查双肾。 然后走到他面前,啪地把申请单啪在茶几上,“作为医生,我只能按程序办事,先去查个B超看看吧!申请医生那儿你自己签字,我不是你们医院正式医生!还有,上班的时候你再给自己再去验个小便。” 她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有病,不管怎样,按摩都不是根治的方式,督促他去检查一下也是好的,而触碰他的身体…… 想到在星沙给他按摩那次,想起来就脸红,还是算了吧,省得两人都尴尬。 放下B超单后,她背着包真的打算离开,身后的人再一次问道,“真走?” “嗯。”不走难道还真在这过年啊? “我送你。”他起来了,穿外套。 “不用了,你睡觉吧。”累了一天一/夜,何必再送来送去。 他执意拿起了车钥匙,“走吧。” “真不……” 她一句话没说完,他人已经开门出去了,动作迅速地像阵风。 她只好跟着出去,还帮他把门关好了,而他,已经上了车,在等她了。 第131章 相思病 最终还是被他送回去了…… 站在家门口,风将她的头发吹得凌乱飞舞,视线被肆意乱飞的发丝割断,发丝黏在她脸上,也好似黏在他身上。 看不见他的样子,她低低说了声,“宁老师,回去开车小心点,开慢些。嗄” 说完,不等他说话便转身了弛。 “流筝。”他叫住了她。 “嗯?”用手把所有乱发拢住,回首。 微弱的路灯下,他的眼睛却是比灯光更亮,五官完美的没有一丝瑕疵,黑暗掩盖了岁月的痕迹,他还是当年那个如玉的少年啊…… 她目光下移,不再注视他的脸。 “进修这段时间好好进修,不要因为别的事儿干扰自己。”他此刻的表情的确是认真的。 “嗯。”她点头,虽然不明白他说的别的事是什么事,不过,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嗯,进去吧。”他点点头。 “那你慢点儿啊!”她再一次嘱咐。 “知道。” 她返身回了家,饭饭大呼小叫地冲了上来,围着她脚边转,室内,灯光温暖而明亮,回头,他还没上车,站在黑夜里朝她挥挥手。 她微微一笑,关上了门。 终于迎来连续两天的休息,纵然她已经睡了十四个小时,可她竟然依然睡得十分香甜…… 完全进入度假模式,早上陪爸爸牵着饭饭在小区遛了一圈,回来看了会书,写了一小节资料,发到他邮箱,供他校正,时间一忽儿就到了下午,她的手机便响了。 来电人是薛纬霖。 她一接,薛纬霖就在那边大叫,“流筝!流筝!快!西施病了!你赶紧来帮我看下!” “病了?送宠物医院啊!”她又不是兽医,也从来没给宠物看过病,在用药上并没有太多把握。 “宠物医院过年都放假了!你来看看!”薛纬霖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很着急。 “是吗?”她也有些忧心,“那我来看看。” “好,你快来!我等你!” 阮流筝放下电话就飞跑过去了,一会儿便到了薛纬霖家。 薛纬霖却像是在看着她似的,她还没按门铃呢,门就打开了,露出薛纬霖的大笑脸,“流筝,来,进来。” 她敏锐地觉得,薛纬霖的笑脸有异。 一进门,她就被惊呆了,这是在干什么?从门口到客厅,用紫色花瓣铺了长长一条花道,天花板也坠下来满满的紫色花藤,期间,夹杂着一根根水晶灯管,闪闪发亮。客厅里,还用紫色花藤编了一个圆形拱门,白色和紫色的气球,错落地点缀着整个紫色花海。 “这是……”她震惊了,这难道不是婚礼场景吗?还是他在举办新年party? 薛纬霖一笑,“西施和范蠡的婚礼啊,你难道不期待吗?哎,你怎么不把范蠡带来啊?” “……你玩真的?可是你不是说西施病了吗?”她终于明白,原来这家伙在骗人! 薛纬霖笑,“是病了啊,相思病。” “……”她对这个大少爷真的无言以对。 “不过,婚纱和礼服还没弄好,我们今天下午把礼服做出来,晚上就结婚!”他偷偷笑,为自己玩的文字游戏。 流筝是陷在这一波又一波的震惊里了,“自己做礼服?我可不会啊!” “容易容易,都裁好了,只要缝起来就行,咱手工缝啊!你只要会针线就可以!”薛纬霖把半成品狗狗婚纱和西服拿出来。 阮流筝完全不知道他从哪里买来的这些东西,太奇怪了,也太无语了,她摇头哭笑不得,“薛先生,缝衣服我可不行,我只会缝脑袋!” 薛纬霖的脸白了白…… “或者把肚子剖开缝肚子也可以。” 薛纬霖的脸又白了白。 阮流筝见他这神情,都快乐坏了。 这就是医学生和非医学生的差别了吧? 决定不逗他了,拿起小礼服,寻找动针的地方,“这从哪开始缝啊?怎么穿啊?” 摆弄了一半天,才搞清楚结构,她便穿了针,开始一针一线地缝。而薛纬霖也不闲着,厨房餐厅穿梭着,忙个不停。 “你在干什么呀?”她好奇地问。 “准备婚宴啊!咱们的孩子要结婚,总得备一桌吧?”他一边忙一边大声回答。 阮流筝喷笑,这人可真有意思,能把生活过得这么有童趣的人,也是幸福,至少他的生活平顺简单。 可是,他这样的大少爷会做饭吗?她很怀疑…… “你别管我,赶紧缝衣服,我们各忙各的,别耽误了婚礼吉时!”他在厨房里大声说。 “……”还吉时……她笑得停不下来,“那你是不是挑了日子?” “当然!”他挥舞着菜刀出来,气势十足,“我可是找大师看过日子的!” “……”对此,她只有一个字:服! “你还是快把菜刀收起来吧!”她怎么觉得他拿菜刀的姿势都有些别扭呢…… “嗯,你专心缝礼服!”他颇为认真地说。 别小看这两件小礼服,虽然是个半成品,只要在关键处缝几针,但真正做完还是花了她一些时间的,缝好后,先给西施试了试婚纱,略略大了些,但是还算合适,还给它披上了头纱,现今就只差新郎官了! 她飞奔回家把饭饭抱了过来,并没有想过宁想的菜菜,毕竟娶西施是早已经定好了的事。 饭饭穿上礼服后变得更帅了,礼服上还有个红领呢!不知道他是不是清楚自己今天是新郎官,特别神气活现。 婚礼全程,薛纬霖充当了编导演,她负责摄影。 只见薛纬霖把饭饭放在拱门下,然后打开音乐,播放着婚礼进行曲,煞有介事地牵着西施从大门走花毯,一直走到饭饭面前。 饭饭哪里老实了?听见音乐兴奋得不行,跳上跳下咬圆拱门的花瓣,气得薛纬霖把它训了一顿,“再闹,我们西施不嫁了!” 抱着饭饭往地上一顿,手指指着它,不准它动。 饭饭很聪明的,知道这样是生它气了,终于前掌撑起,老老实实坐着。 薛纬霖把西施放到饭饭身边,“范范,我家宝贝就交给你了,你要善待它。” 然后,角色顿换,西施爸瞬间变牧师,“范蠡,请问你愿意娶西施小姐为妻,无论生老病死贫穷富贵都不离不弃吗?” 问完马上站到饭饭身边,汪汪两声之后说了句,“愿意。” 这个环节,简直把拍照的流筝笑得躺倒地上,真不容易,编导演还要演狗…… 之后又变牧师,“西施小姐,请问你愿意嫁给范蠡先生为妻,无论生老病死贫穷富贵都不离不弃吗?” 问完站到西施旁边,尖着嗓子扭过脸,害羞地说,“我愿意。” “噗”,流筝手里的手机终于掉到了地上,她真的笑趴了…… 薛纬霖不理她,再次变回牧师,“现在宣布范蠡先生和西施小姐正式成为夫妻。” 仪式结束,便是婚宴大餐了! 薛纬霖把狗狗的美食装进它们自己的碗里,他和阮流筝则开始享受自己的晚餐。 薛纬霖拿着阮流筝的手机看婚礼照片的时候,阮流筝则在看桌上的菜,称得上玲琅满目四字,但是这菜的色泽…… 实在不敢恭维。 “我说薛先生,你真的会做饭吗?”她再一次表现出了质疑。 “怎么不会!为了这顿饭我可是特意跟家里的厨师学了两天!”他看着这桌上的菜,也有些底气不足,“虽然卖相差了些,但是味道是得到我们家厨师肯定的,你试试!” 他放下手机,把好几样菜介绍给她吃。 她尝第一道菜,忍了!第二道,再忍!第三道,终于忍不住,表情狰狞不自控…… 虽然没直接评价,薛纬霖也能看出来了,很是沮丧,“有那么难吃吗?” 他自己试了一口,连连吐个不停,“这么难吃的,你怎么不吐啊?” 第132章 我这辈子,怕是没有办法再爱上别人了 她指指第一道第二道,忍笑点头,“这个和这个还是可以咽下去的。” 薛纬霖的情绪低落下来,拿起手机要叫外卖。 她阻止了他,“算了,并不是不能吃,这么一大桌的,倒掉浪费了。弛” 薛纬霖的生活里从来不考虑浪费这种事,但是长期受的教育里有一条叫做浪费可耻,他虽然没有照做,但是并非不懂嗄。 流筝是跟他不同的人,他不希望自己成为她眼中可耻的那一类,既然她说不要浪费,那便不能浪费,只是沮丧了许多。 阮流筝见他这样,觉他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能亲自劳心劳力做一顿饭也不太容易,便想着把气氛浓活跃一些,毕竟今天是饭饭和西施结婚嘛。 “喂,你不是给它们俩准备了结婚证吗?不拿出来看看?”她笑着问。 “哦!差点忘记了!”一提结婚证,他果然又振奋了,奔至房间里取了两个红本本出来,“给你,一本你拿着,一本我拿着。” 阮流筝一看那本本上工工整整印着结婚证三个字,顿时喷笑,这个薛纬霖,实在是太逗了! 她打开,只见里面的内容更是可乐,模拟得跟真正的结婚证一样,写着持证人范蠡,登记年月日就写的今天,还有结婚证字号呢,底下写着两个人,不,两只狗的姓名,出生日期,以及身份证号,身份证号就是养狗证上的号码…… 她对薛纬霖这个人彻底服了…… “所以……”她指尖拈着这结婚证笑着说,“现在它们俩的婚姻受法律保护了吗?西施出轨怎么办?哈哈,两人有财产纠纷吗?生了孩子谁养?” “我养!”薛纬霖果断地说。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阮流筝笑得快直不起腰了,“孩子外公养啊?” 他也笑了,眼神忽而温柔,“不会出轨,西施会一直喜欢范蠡,它们会去泛舟五湖的。” 隐隐的,阮流筝感到了气氛的异样,她的笑声渐渐收敛,看着薛纬霖坐了下来。 果然,薛纬霖握住了她捏着结婚证的手,目光前所未有的深沉,“流筝,我喜欢你。” 阮流筝手一抖,立即缩了回来。 薛纬霖好似知道自己会被拒绝一样,看了一眼自己空着的手,微微一笑,“我知道对你说很突然,可是我蓄谋已久,今天举行的是西施和范蠡的婚礼,实际这一切,都是为我的告白准备的。我喜欢你,希望你给我个机会,让我陪你走下去。” 阮流筝看着桌上满满十几个菜,还有这一屋子紫色浪漫,捏紧了手里的结婚证,“薛先生,你太草率了,并不了解我。” “呵……”薛纬霖笑,“你是一个特别的女孩,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慢慢去了解对方。” 阮流筝终于直视着他,毫不犹豫地说,“我离过婚。” 出乎她的意料,薛纬霖竟然说,“我知道,我也不是处/男。” 阮流筝愣了愣,接着说,“我前夫就是你在医院看到的宁老师。”这些都是之前那个相亲男用来羞辱过她的,对她来说,这一切固然都不是耻辱,可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了。 薛纬霖点点头,“之前我不知道,但是昨天我知道了。” 阮流筝没有问他怎么知道的,圈子只有这么大,真想要了解一件事并不难。 “正因为我知道,我才决定早点向你告白。流筝,既然你会离婚,就证明你从前过得不幸福,真正的男人是不会让老婆受委屈的,这也证明你的宁老师不是男人……” 阮流筝一听,立马瞪着他,“不许说他坏话!” 薛纬霖无语,举手投降,“好好好,我说错。我只想说,你不必刻意告诉我宁老师是你前夫,我并不在意这个,我只在意你的以后,流筝,我想照顾你。” “我……我并不需要……”她不讨厌薛纬霖,跟他在一起很开心,可是,上升到感情的高度,还是有些难。 “你需要,你只是不敢。”薛纬霖在她眼里看见了躲避,“流筝,我不逼你,我知道今晚的我有点傻,可是,我这辈子还没这么隆重地追过一个女孩。流筝,你跟所有的女孩都不同,让我想疼你,想为你做我能做的一切,尤其除夕在医院看到那样的你,更让我觉得疼惜。我有很多缺点,不够稳重,不够成熟,然而,你让我变得想要成熟,想去学会照顾一个人,比如,为你做菜,接你下班,天黑了你不必一个人回家……” 阮流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落荒而逃的。 只记得薛纬霖说了很多很多话,他描述出来的那些画面是她所憧憬的,有人接她下班,天黑了不必一个人疲倦地开着车挤在拥堵的交通里,回家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臂膀,一个温暖的港湾…… 但是,这些,她还无法跟薛纬霖的脸挂上勾来。 所以,她摇着头,抱着饭饭跑掉了。 那一晚,她失眠了。 明明向她表白的人是薛纬霖,她脑中反反复复出现的,却是另一张脸,那人在星空下微笑,在田径场奔跑,在篮球场跃篮,在舞台上弾钢琴,每一个侧颜,每一个回眸,都像镌刻在脑海里一幅画,她用力擦,用力抹,却依然还在那里…… 她卷起枕头,把自己紧紧裹住,耳边一阵嗡嗡声里,还是那个人淡然凉薄见她名字的声音:流筝…… 她以为自己忘了,尤其在外六年的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忘了,忘得甚至拼不起他的样子了,可是,原来,并不是,而是她不愿意去想起罢了。 黑暗中,她盯着天花板,那上面也浮现出他的脸,淡漠的表情,幽深的眼,浅浅地在叫她:流筝…… 她喉中一噎,将枕头用力向“他”砸去,捂着被子哽咽,“我还是讨厌你的!讨厌!” 良久,她才把自己从被子里解放出来,天花板上的他已经消失了,对着空空的黑夜,她流了一颗泪,“宁学长,我这辈子,怕是没有办法再爱上别人了……” 十三年,谁还有力气再来谈一场十三年的恋爱? 第二天,她还没起床,薛纬霖便出现在她家中。 她并不知道,当她下楼的时候,薛纬霖已经和阮建忠谈了好一会话了。 当时的她穿着睡衣,披散着头发,光着脚,睡眼惺忪,就这么出现在薛纬霖面前。 薛纬霖的目光便黏在她身上挪不开了,果真是每一次相见都能给他一个新鲜的面貌,这么慵懒的她,愈加显得娇小玲珑,我见犹怜。 “早。”他微笑。 “你……”阮流筝瞬间察觉到自己衣着不当,马上跑上楼换衣服,这副模样,除了家人和宁至谦,还没别人看见过呢…… 昨晚才被他表白过,今天不想看见他,可是,她总不能一直躲在楼上,说好了今天陪爸爸妈妈一起去逛庙会呢。 算了,难道还躲他一辈子? 她换了衣服,把头发梳整齐才下楼,薛纬霖还候在那,仍然冲她笑,“流筝,我和阮叔叔约好今天一起去逛庙会,正好,我给你们当司机吧。” 她看着爸爸,无语了,爸爸跟薛纬霖这遛弯子还遛出忘年交来了? “阮朗呢?”她四处看看,过年这几天放假,她就没见过几次这小子。 “一大早跟朋友玩去了!”阮建忠说。 “真是的!好不容易回来也不陪陪家人!”她嘀咕。 “快吃早餐吧,我们都吃了,你妈在给你热着呢!吃完好早点出发!”阮建忠挥挥手。 阮流筝去了厨房,裴素芬正在给她煮饺子。 “妈,爸爸什么时候跟薛纬霖这么合得来了?”她低声问。 裴素芬看了看外面,也压低了声音,“还不是散步散出来的!两人共同语言多着呢!成天聊那些破木头古董历史。” 阮流筝皱皱眉,“怎么我们家去逛庙会爸把他也叫上了?” 裴素芬神秘地道,“哎,我看啊,这小薛八成对你有意思。” “妈!”一语被妈妈说中……“你们的风向可转得真快啊!爸跟薛纬霖这么热乎好吗?”关键薛纬霖真有那个意思啊! 第133章 一生一人 “哎,流筝,对我们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我们以前喜欢至谦,是因为至谦实在好,把你交给他我们放心,但是你自己说不可能了,这个薛纬霖也不错,我和你爸的意思,不管黑猫白猫,只要对你好就是好猫!” 爱一个人,大抵如此,说得文艺些,便是网上那句烂俗了的话,你若安好,便是晴天,说得直白些,便是妈妈这种,只要你好,便好。 昨晚印在天花板上的影像,白天被这透亮的光一照,像沙画漏了沙,渐渐淡去,只留下薄薄残影,蒙在心头,不疼,却始终在那里,覆盖着,一丝风儿也吹不进去。 她忽而抱住裴建芬,头枕在裴建芬肩上,默然不语嗄。 裴素芬笑了,女儿懂事自立,很少再有这样小女儿的行为,她心里倒是柔软了不少,拍拍女儿的背,“哎哟,乖乖,这是怎么了?” 阮流筝心尖上也湿湿的,双臂抱着裴素芬的脖子,“妈,您是我最爱的人。” 裴素芬乐了,“这孩子,还撒娇了?好了,饺子熟了,我得给你盛起来,再煮要破皮儿了!” 我们国家素来尚含蓄,老一辈尤其如此,不会有太多人总把爱与不爱这些字眼挂在嘴上,可爸爸和妈妈都爱她,毋庸置疑。 “好了,去外面坐着吃。”裴素芬把饺子给她端出去。 她坐下来,安然享受着妈妈的照顾,虽然已然三十岁的她该是帮妈妈做家务的年纪了,可是,妈妈总是不让她做,在妈妈眼里,大约她永远都是那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女孩。 七分生抽三分醋,还要加点姜汁儿,这是她吃饺子时喜欢的蘸酱,妈妈永远记得。 沾了姜醋,她咬一口,热热的汁儿溢了她满舌,真叫好吃得要舌头。 她不觉嘲笑自己,她想要的温暖的依靠,她不是有了吗?家人永远都是她最坚实的依靠啊。 客厅传来爸爸的笑声,“你这小伙子,我喜欢。” 薛纬霖还真讨爸爸喜欢啊…… 都等着她吃饺子,所以一吃完,大伙儿就全上了车,薛纬霖当仁不让地坐在了驾驶室上,当起了司机,直接将他们拉到了庙会。 举行庙会的地方何其多,各有特色,但薛纬霖却深谙老人家的喜好,来的地儿全是一些老北京味儿的玩意。 其实,懂得老人家心思的人并非只有薛纬霖,他也是一样。 这个地方,她不是第一次来了。 阮建忠和裴素芬相互搀着,看看杂耍,看看捏面人儿,看看那些写老字画儿的,慢悠悠地走着,一路笑呵呵。 薛纬霖则陪在她身边,紧跟着老人家,不至于太近,也不至于走散,边看边感叹,“我还是第一次来逛庙会呢,还挺有意思。” 她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始终注视着爸爸妈妈,看着他们相携的手,看着他们不时笑着低语。 来往的人还是有些多,忽然看见爸爸蹲了下来,在人来人往中给妈妈的鞋系鞋带。 年纪大了,身材也臃肿了,又穿着厚棉服,蹲下去的时候就显得笨拙,系鞋带的时候,更显双手不那么灵活,阮流筝心里一急,唯恐来往行人将爸爸给撞倒,上前一步欲给爸爸帮忙,身前却伸出一只手臂将她挡住。 “不用。”挡住她的人是薛纬霖,此刻也看着两位老人,“你看,这画面多美。此生所向。” 说话间,鞋带已经系好了,阮建忠慢慢站起来,裴素芬笑着给他拍拍他袖子上沾的灰,两人继续往前走,完全没注意到后面的两个年轻人在议论这一幕。 阮流筝眼眶微热,一生一人,一世偕老,谁不向往? 她看着爸爸妈妈,心内终究是幸福的,骄傲的。 一时恍惚,没留意薛纬霖的动静,眼前忽然出现一张戴面具的脸,将她吓一大跳。 “这位姑娘,打劫!”一张恐怖的面具,低沉的声音,却透着莫名的好笑。 阮流筝在经历了他那一次表白之后,却没法再笑了,敷衍地问了句,“劫什么?” “不劫财,也不劫色,我只劫时间。” 薛纬霖的思维一向不能以常理来论,她淡淡的一句,不配合,“别闹了。” 薛纬霖一步跨到了她面前,“小姐,我打劫你一辈子的时间,你愿不愿意给?” 阮流筝站住脚步,他五分玩笑五分认真,她却是十分的认真,“薛先生,你在浪费时间。” 薛纬霖将面具一摘,耸肩,“开个玩笑嘛……” 这种事,她从来不开玩笑。 “流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接受我,没关系,就当处个普通朋友,再怎么着,我们也是亲家啊!是不是?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不用管我!还当我是范蠡岳父吧!”薛纬霖手里拿着面具,一甩一甩地说。 阮流筝一直不说话,只是觉得,我喜欢你,是我的事,这句话多么熟悉。 薛纬霖叹了一声,“流筝,怎么这样了啊?那我可真后悔昨天说的话了,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总不能连朋友都不做了吧?你也太狠心了!难不成还让西施和范蠡也两不相见了啊?” 阮流筝看着他,“真的只是朋友?” 薛纬霖扬扬眉,“流筝,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被你吸引,也是因为你笑起来很明媚,如果我的表白让你郁郁寡欢,那我宁愿没有表白过。” 阮流筝轻轻摇头,她突然的情绪变化不是因为他的表白,也许是她庸人自扰了,于是笑了笑,“不用管我,大概是周期性神经病犯了,明天我就好了。” 是的,谁没有个喜怒哀乐?谁没有过起伏低落?一味地笑那是傻大姐了,不过,蔫下去的花朵见了阳光总会重新向阳的。 薛纬霖走到她前面,面具重新戴上去,“不,要现在就好,现在就笑!婆婆不笑,西施也会难过的。” 阮流筝有时候也是拿薛纬霖没办法,如妈妈所说,他是个好人,不由笑着摇摇头。 薛纬霖大乐,“笑了笑了,多云转晴了!” “好了,我没事!”她的情绪不应该凌驾在薛纬霖头上的,一个人的低落何必要无关的人承担? 薛纬霖,对不起,“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这样的故事,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并不是个圆满的结局,所以,你也不要尝试了。 前方在演皮影戏,阮建忠和裴素芬已经被吸引了,还找了个地儿坐下来看。 阮流筝也加紧几步,陪他们坐在一起。 薛纬霖是个闲不住的,转了一圈回来,手里多了驴肉火烧和面茶,三碗叠在一起,也真难为他了。 “阮叔叔,阿姨,走饿了吗?吃点儿垫垫。”他扬扬手里的东西。 “真是辛苦你了,小薛,这怎么好意思。”裴素芬连忙站起来帮忙把面茶拿出来,笑,“别说,你阮叔叔还就爱这些个东西。” 被表扬的薛纬霖乐开了怀,问阮流筝,“你爱不爱吃?” 阮流筝摇摇头,“火烧还可以。” 薛纬霖笑,“我还从没吃过这个面茶,好多人买,我试试。” 阮流筝拿着驴肉火烧刚咬了一口,斜前方就一团乱,人群全都围了上去,透过缝隙,看到有人倒在了地上。 糟糕!她将火烧一放,立即跑了过去。 看样子是有人晕倒了,无论什么情况的晕倒,这样围着都不利于病人! 她在人群中用力挤,“请让一让,让一让,我是医生,让我进去!谁帮忙打医院急救电话。” 好不容易挤进人群,看到有好几个热心人在抬倒在地上的人。 倒地的是个老人,一眼之下并没有外伤,老人这个季节倒下的情况不外乎几种,而无论哪种都不能随便移动,她急了,赶紧阻止,“别,你们别动他!我是医生!我来!拜托你们打电话。” “我打!我打你们医院电话!”身后,薛纬霖的声音在道。 第134章 我负责 听说有医生来了,那些人才把人又放下。 阮流筝小心地帮着他们把人放平,轻轻把他的头偏向一侧,迅速而又轻巧地解开了他的衣领和皮带。 病人昏迷着,发出鼾声了,她从包里找出干净的餐纸来,把他的舌头轻轻拉了出来。 包里还有一包湿巾,她也打开,用湿巾覆盖着他的头部嗄。 薛纬霖站在她身边,她问,“电话打了吗?” “打了。”薛纬霖忙道,“还需要什么?” 她有些焦急,这寒冷的天气,要给病人保暖才好,可四下里都没有可以盖一下的东西,她没有犹豫,开始脱棉服。 薛纬霖一看之下便懂了,迅速脱了自己的,给病人盖上,“我来!” 阮流筝看着他,“你……” “我没事,身体好,再说,就算感冒了也没关系,救命要紧!你是姑娘,怎么可以让你脱?” 阮流筝没再说什么,只是不断看着时间,等救护车。 期间她守着病人,让薛纬霖去问问周围,谁是此人家属,然而,薛纬霖问了一圈,也没问到。她小心地找了一下病人身上,并没有找到证明身份的东西。 救护车来得挺快,可是,病人家属却还没找到。 薛纬霖很配合她,“你去忙,我陪着叔叔阿姨,等下送他们回家。” 阮流筝一想,反正是去北雅,干脆跟着上了救护车,这事儿是她撞上了,既然没家属,跟着去医院要问什么也有个人答话。 她把衣服还给薛纬霖,“谢谢你。” “这么客气!快去吧!”薛纬霖接了外套,催促她。 救护车呼啸而去。 病人在急诊科被确定脑出血,最终送至神外。 程医生在值班,找不到家属,可是也立即给病人止血,值班护士更是轮流守着他护理。 忙乱了一下午,程医生最后跟阮流筝说,“叫主任们来,这样下去不行。” 程医生生活里一贯不太正经,可是真正在工作上却极为认真,看着他严肃的脸,阮流筝知道,各种麻烦事来了。 程医生给刘主任打电话,阮流筝则拿着手机打给宁至谦。 程舟宇的束手无策让她觉得害怕,她进医院也有好几年了,还没有经历过病人在她手上死去的事,最严重也是在神外,手术后病人昏迷不醒而已,而这个病人非但病危,还是她亲手带来的麻烦,跟着程医生转了一下午,大约是心理压力的原因,她坐在椅子上有些乏力。 电话一接通,那边瞬间就接了,轻柔的一声,“流筝?” 刹那间,她的无力感就排山倒海一般涌来,担心和无助完全不加掩饰,“宁老师!你在哪?程医生请你马上来医院。” “出什么事了?你在哪?”那边传来钢琴的声音,单调的练习曲。 “我在医院,刚刚我在庙会遇到个脑出血的病人,当场晕倒,我把他送我们医院了,可是现在情况很不好,程医生在联系刘主任。”她唯恐耽误了时间,急切地一口气说了一串。 “我马上来,你慢慢说。” “找不到病人家属……出血量大……引流没有用……要开颅……脑内多处肿瘤……靠近血管……还有个靠近脑干……特别大……”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已经出来的检查结果。 “我知道了,马上来,别急。”他话没说完,钢琴声停了,宁想的声音响起,“爸爸,您要去医院吗?” “是!宁想你自己……” 而后,电话便断了,她还没听清他让宁想自己干什么。 很快,科室里主要医生全部到齐,紧急开会。阮流筝坐在角落里,听着大家各持己见,她没有发言权,她只是个进修生。 一番讨论后,宁至谦很果断,“手术,我来做。” 刘主任当即就否定了,“不能做!保守治疗,寻找一个妥善的治疗方案。另外,报警,寻找病人家属。” “刘主任,妥善的方案就是手术,你我都知道!”宁至谦坚持。 一时,之前参与讨论的人都噤声了。 “宁医生,我知道你年轻热血,我也知道你技术好,可是拜托你遇事冷静一些,不要这么冲动!现在病人家属没找到,没有人签字,你怎么做手术?如果是一个难度低点儿的手术我就允许你做了!费用什么的我戴个大锅盖帮你去顶着挨骂!我们是医生,我们治病救人是天职,OK?可是这么危险的手术,没有家属签字你怎么做?你就不能等一等吗?”刘主任声音大了起来,训斥他。 “等找到家属,很可能想救都救不了了!”宁至谦冷冷的一张脸,字字掷地有声。 “那我们也尽力了!”刘主任更大声地把话扔回去。 “可我们明明没有尽力!”他这是要和刘主任吵起来了…… “有!”刘主任一拍桌子,“病人和家属有选择做手术和不做的权力!病人这种情况,保守治疗,找到家属,我们再商讨,更何况,肿瘤、出血已经到这个地步,手术成功率有多大?不是没有病人选择放弃!” “可是,我们也没有权力代替病人决定放弃!没有人会轻易放弃生命!我们是医生!明明还有希望让病人活下去,我们为什么要代替病人宣判了他的死刑?!你也说,我们的职责是治病救人,我们什么时候有权力放弃生命?” 阮流筝很少看到他这么激动,甚至从没听他这么大声说过话,慷慨激昂地和刘主任针锋相对,回声在空阔的会议室里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刘主任也火大了,只差拍案而起,“宁医生!什么叫放弃生命?只不过选择的是不同的治疗方式!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保证你的手术一定成功吗?你能保证病人能活着从你的手术台上下来?” 没有任何医生敢保证…… 阮流筝看向宁至谦,他坚毅的脸上写着决心和坚持。 “如果不动手术,他就在走向死亡!明天,或者后天!或者再后天!” 刘主任气恼地挥舞着手臂,“那不一样!和死在你手术台上不一样!我们医生不是没有作为!而是尽了我们的能力!我说了,我们可以采取保守的方法!找到家属再商讨手术!” “如果一直找不到呢?这不叫作为!每过一天病人生的希望就少多少个百分点?!手术才是最佳治疗方案!何况,他不会死在我手术台上!我宁至谦还没有一个病人死在手术台上!” “狂妄!”刘主任大怒,“你这么多年白学了?!你多少岁我多少岁?你做的手术多还是我做的手术多?竟然敢出这种狂言?如果这台手术出了问题,家属找上来,你不符合规定操作,你怎么给家属交代?怎么给医院交代?家属要我们承担责任,谁来承担责任?” “我承担!”他激愤的一声,站了起来,“责任?我只知道我拿着手术刀的责任是治病救人!不是给谁交代!要说交代,我只需向我入行那天立的誓言交代!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病人在我眼前一点点丧失生命,而我明明能给他生的希望却什么都不做!手术我来做,责任我来担!程舟宇,吴泉!准备开会讨论手术方案!病人做进一步术前检查!通知麻醉科会诊!请求其它相关科室专家会诊!” 说完,只听椅子发出巨大一声声响,他离座走出了会议室。 阮流筝被这声大响震得从椅子上弾了起来, 程医生和吴医生面面相觑,默默跟着他出去了。 刘主任看着他俩,气得指着他们的背影,“你们两个……” 最终无奈,用力一拍桌子,“宁至谦!你个……混小子!你以为是割包皮吗?你负责任!” 阮流筝悄悄站起来,准备也溜出会议室,却听又一声巨响,刘主任将什么东西给摔了,“你们还坐着干什么?散会!” 其他医生本来还坐着的,听了他的话也默默走了。 一个副主任留下来拍拍他,“老刘,别气了,我们年轻的时候还不是和他一样。” 刘主任叹息,“哎,我去找院领导签字,少不得还是我负责任。这小子拧得连好好说句话都不行!” 第135章 荣辱与共 那副主任笑了,“老刘,我知道,吵归吵,最终你还是会支持他的。” 刘主任没说话了,看了下时间,也离开会议室准备打电话报告领导弛。 阮流筝则急急忙忙去找宁至谦了,因为最后听到了刘主任的话,她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跑到科室里,见他正在认真看各种检查结果,侧颜线条干净利落,一丝不苟。 她蹑手蹑脚走近,悄声说,“刘主任去找领导签字了!” 他抬头一眼,“我知道他会。嗄” 她微微一笑,不再打扰他。她明白,就算真的没有签字而需要他独自承担,他也会义无反顾。 而他竟然顺手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什么都不说,低头继续看结果去了。 她愣在那里,有种饭饭被摸了的感觉…… 那天,紧接着他便和程医生、吴医生讨论手术方案,并且迅速和麻醉科等会诊,把手术时间定了下来。 这次手术他没有安排她,可她没有走,一直等着他们把会开完。 最后,人都出来,程医生打趣,“哟,这学生真乖,什么时候我有个这么乖的学生就好了。” 阮流筝习惯了程医生的打趣,很乖地叫声,“程老师好。” “哎哟,好孩子。”程医生笑呵呵地跟吴医生走了。 宁至谦看了眼她,眉目略舒展,完全没有不佳情绪,轻声说了句,“这会儿的确挺乖的。” “……”说的什么话?她作为一个学生,一直很乖的。 “手术时间定了,手术前我和刘主任程舟宇他们还有几次开会,你可以来听听,但时间比较长,没打算让你上,你可以在家休息,也可以来看看。”他边走边说。 “我还是来医院吧。”她怎么可能安心待在家里,就算这件事跟她没有关系,但这么重要的手术,如果真的出了意外,那他……可就很有可能毁了,现在的医患关系,她已经杯弓蛇影了…… 所以,之前她才会慌张,作为一个医生,当然是救死扶伤,义不容辞,可是,作为流筝,作为宁学长的小学妹,她只希望他平平安安的。 “那准备点吃的。”他很自然地说。 她点头,“我知道。”这个持久战,不是十来个小时可以解决的了。 “不要粥。”他补充道。 同为医生,理解并且习以为常,可是还是觉得心疼,不要粥的理由是因为喝粥多了容易上洗手间…… “要的!”她咬住唇。 他低头看她一眼,刚要说话,她抢着说,“手术做完以后喝。” 他凝目,眉梢微微一展,再度摸摸她的头。 她躲避不及,摸她头的习惯过了这么多年他恁是改不掉…… 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关于喝粥的。 她仰头认真地看着他,像请教手术上的问题一般的眼神,“宁老师,你为什么不喝粥?” 他难得地一怔,不明她意,她不是分明知道吗? 她若有所思地点头,“你去做双肾B超了吗?” 说着,她站远了点,不敢回头看。 良久,悠悠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流筝……” “嗯?” 半晌,没声音了。 她诧异地回头看,他缓缓走着,“算了,以后再说。” 什么以后再说? 她正皱眉思考着,他越过了她,在前方说,“快点,我送你回去,我要早点睡。” 她没敢耽搁,毕竟,手术事大。 手术那天,她准备好些耐饿的吃食,用保温装了,为防手术时间过长,她还带了些能保质的食物,一大早开车带去了医院。 其实护士是有准备的,但她闲着也是闲着,何况,他昨天说了让她带些。 她是他的学生,她的助手,这台手术他没要她参加,她这个助手便只能做这些小事了。 丁意媛那天是休息的,一大早也跑来了,在他、程、吴三位医生面前为他们打气,“我挺你们!你们是对的!救死扶伤是第一位!加油哦!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爸也同意你们救!放心吧!” 丁意媛要他们放心的意思是,出了事有人顶责了。 不过,那又如何,就算手术成功,他们的行为也不会被表彰,但是如果失败,她真的不敢想会怎样,就算程序规范的手术,失败了的,如今医闹的一闹,各种殴打医生逼医生下跪的事件都偶有耳闻…… 可是,他要的自然不是表彰,也无所谓害怕,他说过,他只要对他所立的誓言有交代。 每一个从医者都曾立过的誓言: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到此时为止,病人的家属还没找到。 耳边回想着这铮然誓言,她看着他走进手术室,看着他进入无菌区,看着所有人开始忙碌,看着巡场医生和护士穿梭,她不自禁热血沸腾,眼角竟然湿润,不仅仅为他,而是为这个团体,为所有默默无闻在医药事业工作的普通人。 当然,她并不觉得这很伟大,和许多工作在平凡岗位的人一样,这只是一份工作而已,她只是觉得感动,而她今天能做的,只在角落里,默默地祈祷,为生命,为他。 九点进的手术室,快傍晚的时候来吃了点东西,喝了两口水,吃东西的时候也顾不得看她,更不知道她手里拿给他吃的是什么,掐着点,胡乱咬了几口,去了个洗手间,然后急匆匆回来,对她说了句,“你回家去。” 重新洗手换衣无菌上台。 她没有回家,后来程医生和吴医生也轮换抽空吃了点东西,手术继续进行。 对于她而言,所有的时间都凝成了一个等字。 等。从傍晚等到深夜。 再从深夜等到凌晨,从凌晨到九点。 已是二十四个小时,手术还没结束。 她竟然一点也不困,手术台上有多紧张,她就有多紧张。 九点多的时候,他青着一张脸来了,看见她,意外了一下,不过,没有时间说别的,仍然是飞快吃了点东西,喝了几口水,奔向洗手间,再迅速返回。 直到下午两点多,历时二十九多个小时,才终于结束。 程舟宇和吴泉结束后当场瘫倒,累到脱力。 护士叫他们,他们摆摆手,“休息一会儿,一会儿……” 他倒是走了出来,一张脸青得不像话,只那双眼睛倒是格外明亮,在她眼里,二十九个小时,他好似瘦了一些,所以眼睛看起来更大更清明。 他看着她,笑容徐徐绽开,自唇角,至眉梢,至眼尾,嘶哑的三个字,“成功了。” 手术室里轻轻的欢呼声。 她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 为他,为所有人,为这个被挽回的生命。 这一刻,她是流筝,她为他骄傲,也不是流筝,是他们中的一员,荣辱与共。 他走到她身边,她刚想问他要不要吃点什么,他却身体一软。 她慌忙将他扶住,他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没事,我休息一会儿。” 她扶着他坐下,看到他皱起的眉头。 她太了解他了,这样的表情一定是疼得厉害,忙问,“疼?哪里疼?胃疼?” 他摇头。 “手?左手?”她握住了他的左手。 他点点头,星眸半眯,黑瞳间如雾里霜花。 她熟练地给他捏手敲肩。这职业病啊,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神外医生这只拿吸引器的左手,没几个没伤害的…… 可是,在台上时不会有感觉,但是一下台就会全部爆发,他们曾开玩笑,在台上时的专注程度,哪怕有人拿刀割肉都能坚持下来。 当然,这是夸张,然而她跟他是同行,这其中的苦和乐,她完全懂得。 他的表情渐渐松弛下来,闭上眼低声道,“有件事我等下要跟你说,我先休息会儿,病人醒了还要做脑室外引流。” 第136章 一如从前 她不知道他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可是,在如此一台大手术后,在他这般精疲力尽后,他还能想起的,一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一直到下午白班快下班的时候,这台手术所有工作才算最终忙完添。 全程关注的,除了阮流筝,还有刘主任。 两人相见,宁至谦一脸疲倦,此时也绷不住了,竟然露出一种没脸没皮的笑来,这种笑容,却是连阮流筝都没见过的,然而,刘主任却像习以为常一样,瞪着他,最终也破功而笑。 一笑之下,刘主任还是恨声哼道,“教会了徒弟,气死师父。” 长者为师,虽然刘主任来的时候他已经十分优秀了,但是还是在生活和工作中教会了他不少。也是这种亦师亦友的同事关系,才让他有时候像个孩子般任性吧,至少,阮流筝看见他那副没脸皮的笑容,竟然想起饭饭拉了便便在地板上,可怜兮兮却又赖皮赖脸地看着她时的眼神屋。 至此,病人的家属还是没有消息。 病人已经进入重症监护室,护士们一丝不苟地护理,没有一丁点懈怠。 冬天的夜晚来得格外早,外面天色早早黑了下来,终于可以回去休息了。 阮流筝陪着他缓缓走出医院,至此刻,他们两个都是三十多个小时没睡了。 她习惯性往停车场走,被他叫住,“你去哪呢?” “不是开车回去吗?”她指指停车场的方向。 “我可开不了车了。”他站在原地,“我坐下就能睡着,睡着至少好几个小时醒不来,你能把我背回家?” “我……”其实她走着路也是在强撑着,只怕一松懈下来,又会睡十四个小时……“我试着开开吧。” “行了!我还没活够呢!”他招招手,“过来。” 她没多想,走近他,“干嘛?” “我之前说有件事要跟你说记得吗?”他一脸认真。 “嗯。”她点头。 “我不是让你回家吗?你等着干什么?你等着能帮我忙?” 原来是要骂她…… 她想起了他第二次在她手里吃东西时的那一眼,她懂他的意思,不就是觉得辛苦她了吗? 她努努嘴,不理他,扭头走了。 “站住!”他在后面提高了声音。 她也没站住,一直到出租车停车的地方等车。 搭车人不多,恰好来了一辆,在她面前停下后,她打开车门上了车,而后,他也跟着上了。 她看他一眼,反正顺路,便说了自己家的地址,然而,异口同声的,他也说了他家的地址。 “到底去哪啊?”司机问。 他再次强调了他家,之后看着她,“我爸妈带着宁想回老家了。” 她瞬间明白,愕然,“又要我给你煮面吃?” “辛苦了,保姆要过了十五才回来。”他抬起左臂,将她那边车门的窗缝给关实了,可这么一抬,他又皱眉,轻轻嘶了一声。 左臂疼呗…… 她皱着一张脸不吭声。 这算是同意了吧…… 下午手术成功时,喜悦忘形之下,他倒在她身上,她给他揉手臂,都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现在前夫这两个字又从脑海里冒了出来,怎么着怎么觉得别扭。 她眼角的余光看着他的左手,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凝视着她纠结的眉心,低声问,“不乐意?” 她瞪他一眼,看向窗外了。 “真不乐意?”他偏还追问。 “不乐意又怎样?”她转过头来,语气有些不那么乖顺。 “那……”他认真想了下,“下次我也帮你做一件我不乐意的事。” “……”谁稀罕啊! 到底还是被他带回了他家,一进门,他就说,“还要吃上次那种鸡蛋,大碗的。” “……”要求还真多…… 她皱着眉,瞪着眼,他完全没看见还是怎么的?直接上楼了。 没良心啊!她也很累了! 还是去了厨房,动作麻利地炒肉酱!煮面!蒸蛋! 一切搞定之后,好像听得他在喊她的名字。 她关火出去,的确是在叫她,而且是从楼上传来的。 她跑上楼,没见人影,却又传来一声“流筝”,原来是在房间里。 她往前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脚步顿住。 回来后她不是第一次来宁家,可是却是第一次上楼,更是第一次靠近他们从前住的房间。 房间跟客厅不同,相对来说私密太多的地方,她一到门口,房间里的床、私人用品、还有刚刚洗过澡,头发尚湿漉漉的他,像一道无形的阴影,朝她笼盖而来。 只幸好他是穿着衣服的,一双清亮的眸子在沐浴过后如雨润过的春天,鲜茂水丰,亮泽如珠,沐浴乳的香味是极淡极淡的,却莫名其妙,让她闻到了荷尔蒙的气息。 他自己却仿佛对这些都没察觉,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近问她,“你要不要洗澡?” 一颗水珠从他发间飞了出来,落在她脸上,她仿佛听见嗤拉一声,就像水滴溅在烧红的铁块上。 她红了脸,有点慌,“不……不洗!我没衣服换。” “有的。”他倒是轻松惬意,若无其事的样子,而且一张认真脸,“你的衣服还全在呢。” “……”那也不洗!在前夫家里洗澡?!一想这个事情,她控制不住地脸上的红色又深了几分。 他吸了吸鼻子,盯着她的脸,“我只是……闻到味儿有点奇怪了。” “你少胡说!”不过昨晚一晚而已,怎么可能就有味儿了? “还是洗洗吧,毕竟从医院回来。”他认真说了一句,下楼去了,“我去吃面条。” 她没打算洗澡,她吃完面条就会回去,可是,这房间,还跟从前一模一样啊…… 她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脚步,缓缓走近。桌子,她曾经趴在上面温书,给圣诞老人写信,拿着会了问题一遍一遍地***/扰他骗他讲解;床,她曾和他…… 那些画面不能想。 她的梳妆台,拉开抽屉,里面有她用剩的护肤品,早已过了保质期,还有一时兴起买的指甲油,被他数落之后就再也没用过,现在干掉了吗? 浴室门开着,淡淡热气。 她不敢走近,饶是这么站着,就已经能感觉那些蒸汽渐渐将她侵袭、笼罩,热热的,沐浴乳香里全是他的味道和温度,心跳声忽然放大了无数倍,就像戴着听诊器在听一般,震得她脚有些发软。 快步走开,想起他说的,她的衣服都还在,却不想再进更衣室了,匆匆忙忙跑下楼。 他已经把面条和鸡蛋都端到了餐桌上,就这么一小会儿,他那一大碗鸡蛋吃掉一半了,见她下来,抬头道,“先吃吧。” 她身上竟然有一层汗了! 脸也还是热的! 低头在他对面一坐,头也不抬地开始吃面条。 好在他也在专心吃东西,并没有注意她的脸色,更不会知道她在楼上想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先吃,吃完我还有些话跟你说。”他道。 她愣住了,还说?吃完她要回家睡觉啊!她快撑不住了!煮面的时候都差点睡着了!“你不睡觉的吗?” “就一会儿,说完就睡。” “……”你说完就睡了,她还要回家呢! 连面条都变得毫无滋味了,她嚼蜡般地吃完,他也吃完了,正等着她。 她刚要收拾碗筷,他说,“不用收拾了,过来。” “……”她跟着他来到客厅。 “坐下吧。”他指指沙发,给她一张纸,一支笔,“你上次写的那个小节有几个地方要修改,你听着啊,记录一下,回去有空了就改一改。” “……”她突然想造/反,就算是老师也不要这么虐人的啊! 他还递给她一块纸板,让 她垫着写…… 她瞪着他,顿时觉得之前她认为他洗了头发看起来眼睛格外明亮的时候一定是错觉,现在看来哪里明亮了?明明是刻薄啊…… 第137章 最佳前妻 而他已经开始念了,前三十秒,她还能记录,后三十秒便只有他的声音在模糊作响,进入耳朵的只有入路……入路…… 然后,不知道是第几秒,她终于睡着了。这和从前冲刺高考时失眠看政治书一准睡着的原理是一样的…添… 这一觉睡的,真算得上是昏天黑地。 她不知道是不是又睡了十四个小时!还是更多?! 只记得她明明是在沙发上记笔记的!现在,在床上!又在床上!这到底是第几次历史重演了屋? 窗帘关着,光线很暗,她不不知道现在是几点,是白天还是晚上,可是,她还是能分辨出来这是他们曾经的房间!曾经的床! 所以,她现在躺在前夫的床上…… 睁眼的瞬间,她是向外侧睡着的,一动也不敢动。 这张床很大,从前如果不是她喜欢赖在他怀里,他们中间还可以睡两个人…… 那么,现在到底是几个人躺在床上? 她不敢回头看。 她今天一共穿了两件衣服,一件贴身毛衣,一件外套,此刻,她在被子里只剩毛衣,幸好还剩毛衣,可是裤子,没了,确切地说,是长裤没了…… 所以她想悄悄起床也不敢,万一身后躺着个人呢? 她轻轻伸出手去,往身后摸,慢慢往后一直延展,空的,还是空的…… 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不管此刻他砸哪里,先躺平了,整理一下思绪。 可是,这么躺着是无法整理思绪的,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提醒她,这是他睡过的床,她和他曾在这张床上如何如何,被子淡淡的干净气息,却偏偏无限放大,化作洪水猛兽一样汹涌的味道,将她淹没…… 不行!不能再躺下去! 她跳起来,先找到裤子穿上,再看时间,闹钟的指针指着六点半,所以现在到底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半了吗? 进浴室随便洗漱了一番,迅速下楼找他,她要回家了! 然而,他并不在楼下,而且,房间里好像空无一人,一路,房间里都是黑的。 她熟门熟路地打开灯,找到自己的包,发现包下压着一张纸条。 流筝,现在是早上了,你还在睡着,不打扰你,我去医院了。至谦。 纸条是早上留的,那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 她拿出手机一看,哭笑不得,竟然是下午六点多…… 她真的很能睡! 难怪现在肚子这么饿…… 六点多,他快要回来了吧,家里没有人,他吃什么? 脚步在玄关处迟疑了好一阵,最终还是恨恨地把包扔下,进了厨房。 厨房里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一点烟火的气息都没有,他早上留字条的时候好像也没想过她早上吃什么,也对,他什么时候想过这个问题,饮食这一块从来是她打理。 比如现在,她还在给他做饭! 就着冰箱里的库存,简单蒸了个鱼,炒个蔬菜,打算再烧个汤,顺便预约了粥煲,算好时间,他明早能起来喝粥。 一边做,一边在想,她算不算最佳前妻了? 在最后一个汤烧好盛出来的时候,她觉得有些异样,迅速回头一看,果然,他手里拿着钥匙,靠在厨房门上。 回来了,却不吭声,也不知回来多久了。 看见他的第一瞬,她想起的是两个问题,第一,他昨晚在哪睡的?第二,她的裤子…… 好吧,这两个问题都别想了吧,她死也不会问他的,反正什么也没发生,就装傻糊弄过去吧,她也不想再提“我睡着了你为什么不叫醒我”这回事了。 饭已经做好,她飞快将厨房收拾了一下,“自己端出去吧,我走了。” 从他面前走过,被他抓住了胳膊,“你自己不吃?” “我回家,我好几天没回家了,我妈还以为我离奇失踪!”她板着脸,挣脱了他的手,并且立即补充,“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 走了几步,又想起,“粥煲里我已经预约好了,你明早可以喝粥,我看到冰箱里有做好的馒头,你自己蒸一下,会不会?” “不会!”他利索地回答,毫不犹豫,外加理直气壮。 “你……”她无语了,“不会就挨饿吧!” “不是有粥吗?”他无所谓地说。 她无话可说了,“你啊,连薛纬霖都不如!人家不会做饭还知道去学!你不会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哦?薛纬霖会做饭?”他反问。 “嗯。” “做给你吃过?” “……”她觉得没必要跟他交代吧?“你吃饭吧,我真回去了。” “等等!”他叫住她,“你就不想问问昨天那病人的情况?” 对,她差点把这给忘了!“找到家属了吗?” “还没。”他进厨房去端菜了,出来时道,“坐下边吃饭边说,你自己做的饭你不吃怎么对得起你那句不乐意啊?” “……”真是啊!她昨天来煮个面条都说不乐意的…… 他盛了两碗米饭出来,坐下,“过来。” 她一天没吃东西,本来就饿,被他招一下,饥肠辘辘,饿得咕咕叫。 细细权衡一下,其实给他做饭比吃饭丢脸多了!而且自己做的饭自己不吃的确有点傻。 到底还是坐了下来,偌大的餐厅,坐了他们两个人,显得极为空旷。 “病人怎么样啊?”她问。 “挺好的!今天程舟宇、吴泉和丁意媛还特意来医院看了,就你,睡得像只猪一样,你到底睡到几点?” 她当然不会告诉他,她才起床。 “你啊!其实还是不做外科好。”他忽而感慨。 “凭什么啊?”她一听这话就真不乐意了,“就凭我爱睡觉吗?我工作的时候有睡过吗?” “我知道你工作不会偷懒,关键是我们随叫随到,你叫不醒啊!” “……”所以,他的意思是,他昨晚叫她了,她又没醒?“放心好了,宁老师,手机铃声是一定可以叫醒我的!我在外科已经滚了很久了。” 她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三下五除二将碗里剩余的饭吃干净了,扔碗走人。 “你不洗碗?”他忽道。 “……”她一下火了,“凭什么我洗?我做饭了还要洗碗吗?” “你睡得久!” “……”她无言反驳,瞪着他黑漆漆的眼睛,忽然之间,她觉得他们此情此景,竟然极似一对平凡的夫妻,小两口在吃完饭后为了谁洗碗的问题而争吵…… 心里莫名酸楚,这才是有着人间烟火气息的婚姻该有的,不似从前,因为结婚时一句承诺,我会对你好,而致彼此都待对方小心翼翼,可惜,来的不是时候,他们已经不是夫妻了…… “不洗就扔了吧!”她转身,“还有,那些化妆品都过期了,也都扔了吧。” 都扔了吧! 身后却传来他的回答,“什么化妆品?在哪里?” 她心里有个地方梗了一下,原来,他从来都不知道她还有东西在梳妆台里,那她的衣服呢?他是没有时间也没想过去整理吧…… “没什么,算了。”其实真的没抱奢望他会刻意留着她的东西,所以,也没什么了,还是回家吧,“我真都要走了。” 他起身拿了车钥匙给她,“开车去吧。” “算了,我明天不想给你开回来!”他家反正车多,她开走一辆,他明早换辆车开就好,那不就又得她自己把车开过来?然后又被逮着当厨娘? “那就别开回来了,停你那,有时间我打电话叫司机去开。”他把钥匙塞给她。 她有些烦乱,不拿车钥匙,以他的性格一定会送她回去,她实在不想再这样送来送去了,一权衡,拿了钥匙,大步离开。 他给的不是他那辆车的钥匙,是另一辆,她开着出去,一路都在想,自己最近在他面前反常得厉害,也别扭得厉 害,简直不像她了,这是为什么?她并不喜欢自己现在这样一种状态。 第138章 爸爸不是一个人 最后笑笑,不过是心底残存的那点冷火不安分地燃动了而已。 心,这敏/感的小东西,不动,则不痛。 她打开车窗,冬天的风,在车辆行驶中肆虐般狂卷而来,她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心思也渐渐在冷风中冻结。 回到家里,裴素芬以为她这几天一直都在医院,心疼极了,忙着给她做吃的屋。 “妈,我吃过了。阮朗呢?”每次回来都不见阮朗。 “还不是跟朋友出去了!”裴素芬道,“既然吃过了就早点睡觉休息吧。” “嗯。”她抱起在自己脚边打转的饭饭,逗它,“今天出去玩没有?” “刚遛弯回来!”阮建忠道。 提起饭饭,裴素芬也笑道,“你们两个可真有意思,还帮饭饭和西施举行婚礼了?” 阮流筝笑了笑,婚礼是有意思,后来就没意思了…… “筝儿,你看饭饭和西施都结婚了!你……” 裴素珍一开口,阮流筝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妈,您别老操心这个,我现在好着呢!” “怎么能不操心啊?”裴素芬急道,“我跟你爸年纪都大了,不能一直陪着你们姐弟俩,阮朗是个男孩子,倒不着急,你一个女孩儿,不把你托付给一个靠得住的人,我们怎么能放心?” 大过年的,说起这些真让人不好过,没有什么比父母老去更让人感到心酸…… “你说你吧,相亲都愿意去了,这个薛先生明显是喜欢你的,小伙子人也不错,总比相亲来的靠谱一些吧。”裴素芬劝道。 阮流筝想说,相亲还不是你们逼我去的啊?再者,这和相亲怎么一样呢?相亲是两个人对对方都不了解,都没有感情,从零开始相处,起点是平等的,而薛纬霖不一样。 “妈,你们放心好了,我自己的事自己心里有数,你们啊,身体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就是我和阮朗最大的幸福了!”她轻轻拉住了裴素芬的手。 裴素芬无奈叹了一声。 “妈。”阮流筝只好又劝道,“我已经是离过一次婚的人了,第二次更加要慎重,您说是不是?” “这话倒是说得不错。”阮建忠也道,“婚姻对女人来说是第二次投胎,已经投错了一次,不能再错了。谨慎些总没错。” 裴素芬没话说了,催促阮流筝去睡觉。 阮流筝此时哪里有睡意?回房间打开电脑,一开机,就收到邮件。 来自ningzhiqian@vip.163.com的新邮件。 打开一看,是昨晚她边听写边睡着的那个章节的修改,他已经改过了,而发邮件的时间是昨晚。 所以,昨晚在她睡着以后,他自己又去改了一遍? 这么勤奋的他倒让她有些汗颜了,继续往后整理。 其实这本书她能做的,只是帮他从庞大的资料里甄选整理,从诸多的病例里挑出一部分来提供给他参考,真正撰写,还是要靠他自己的,比如,他发回来的这一段就和她之前写的比精简了许多,也有说服力多了。 一句话概括,说得好听是助手,说得不好听,她就是个文件筛选器吧。这是他多年工作的全部经验和探索,像他那样的医生,一年要做好几百例手术,这些年来,所做的手术加起来几千例总有的,全在这里,虽然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去分类挑选,不过,还是能从这些病例里收获良多。 专注间,正放在桌上充电的手机响,号码尾数有些熟悉,但却想不起是谁。 “喂?”她接了。 “妈妈!”那边竟然传来宁想快乐的声音。 “宁想?”她很惊讶,这是宁想第一次给她打电话。 “妈妈!是想想!谢谢您照顾爸爸。”宁想的童音脆得像春天的风铃,叮叮咚咚。 “这个……”她真是谈不上照顾,而且其实很尴尬,宁至谦跟宁想说她做饭的事了? “妈妈,爸爸还有您!哈哈!”宁想在那边笑。 阮流筝不知道宁想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也不想谈她做饭的话题,于是问,“宁想,你现在在哪呢?好玩吗?” “我在奶奶老家,好玩!妈妈!想想开心,爸爸不是一个人!” 话题又绕回来了…… “想想,爸爸当然不是一个人,爸爸不是还有宁想吗?”她只好含糊其词,想蒙混过关。 “嗯!爸爸也这么说,我小时候问爸爸,为什么别人都有老婆,爸爸没有,爸爸说,爸爸有宁想就够啦!哈哈!” 阮流筝听着,最初是想笑,小孩子总喜欢说自己小时候怎么样,难不成宁想现在不是小时候了?可是,还没等笑出来,后面的话又让她想起了宁想给睡着的他盖被子的情形,一时酸酸的,也笑不出来了。 “宁想,爸爸不但有想想,还有爷爷奶奶,有哥哥弟弟,有朋友,有很多很多人呢。”她柔声道。 “对!”宁想大声说,“还有妈妈!妈妈给爸爸做饭!爸爸就不饿肚子了!” 她无语,宁想这孩子有点早熟,不过,也是宁至谦的福分,这大老远的,还惦记着他爸没饭吃。 “妈妈!想想要睡觉了!菜菜都睡着了!晚安!想想给您带礼物来!” “晚安,谢谢。”眼前浮现出宁想那张有时害羞,却总是笑眯眯的脸,和他爸那张冷淡的扑克脸成鲜明对比,真难为他了,那么闷的性子,竟然培养出这么开朗的儿子。 继续工作,到深夜。 第二天算是她春节最后一天休息了,哪也不想去,就想在家好好睡一睡,好好吃一吃,养精蓄锐。 大概是她在宁家那晚睡得太久,计划好的懒觉没达成,一大早就起了,被饭饭咬住裤管往外拖。 这小家伙真是闲不住!偏偏爸爸却被妈妈叫去早市了,只好她带着去遛弯儿。 饭饭和西施一定是有约会的!她肯定! 果然,一出门饭饭就开始狂奔,这是朝着爱情的方向啊…… 远远的,也传来狗叫,西施已经听见爱的呼唤了…… 两只小狗终于汇合,而她和薛纬霖也相对而立。 薛纬霖笑了,“那个病人怎么样了?” “还好。”她也笑了笑。 “这几天累不累?”薛纬霖和她并肩,慢慢走着,看着两只小狗闹。 “还好吧。” 薛纬霖笑,“你就不能换个词吗?你从前给我的印象可是伶牙俐齿的。” 她自己也觉好笑,情之一字,最让人有压力。 现在的她和薛纬霖,算不算以前的宁学长和她啊?难怪宁学长总想避着她,她也想避着薛纬霖呢…… “我昨晚又做了一顿饭,进步不少,连西施都说好吃。”薛纬霖忽道。 阮流筝听了不由自主喷笑,“西施能说?怎么说的?” “嗯……它说,好吃!好吃!”说完还学了两声狗狗叫。 阮流筝再次被逗得大笑,“话说,薛先生,你的烹饪水平就和狗食相比吗?” 薛纬霖一怔,有些难为情,自己给自己解围,“其实狗狗也吃得挺好,我宁可自己饿着,也要给它吃好呢。” 阮流筝笑声连连,眼睛星星点点的光泽,很是明亮。 薛纬霖这个人啊,性格真是好玩,在她对他有着排斥的压力感之时,还是会不知不觉忘了这压力,笑得很开心。 这叫感染力吗?快乐的感染力。 “流筝!你看,这样多好。”薛纬霖看着她,眼睛里流光溢彩。 她笑容收敛,“怎么好?” “我可以让你开心的,不是吗?为什么要拒绝呢?我有哪里不好?”他凝视着她问。 她凝神,眼里的星星点点也散尽了。 “薛先生,不是你不好。” “那是什么原因?方便告诉我吗?” 饭饭和菜菜已经停下来了,光秃秃的树下相互追着尾巴玩,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深远,“薛先生,你说你喜欢我,喜欢多久了呢?” 第139章 有的人 薛纬霖以为她要用时间的长短来衡量感情的深浅,“流筝,这不是时间的问题,有的人,在一起一辈子也无法爱上,有的人,只需一眼就足以终生。添” 阮流筝苦笑,“是啊,有的人,在一起一辈子也无法爱上。” 薛纬霖从没见过这样的她,平日里总蓄满笑意的眼睛此刻全是黯然神伤,那里面,有故事。 他心口一疼,“流筝……你的意思是告诉我,你一辈子也不可能爱上我?” 她想起她决定嫁给某个人的时候,她的前婆婆对她说,婚姻这条路很长,也很辛苦,怕她负担不起。 那时候,她不以为然,觉得一辈子不长,刚刚好就是她爱他的时间屋。 只是后来,谁还敢轻言一辈子? 她的沉默不语便是答案,给不了人希望,就让他绝望吧,总比他再走一遍自己的路好。 他深深呼吸,“流筝,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第一,你结婚后会忠于丈夫吗?” 这是什么问题?难道她看起来像水性杨花的女人?她脸上的不悦立即表露出来。 “会不会?”他追问。 “当然不会!”她果断地回答。 “第二,会不会因为贫穷疾病抛弃丈夫?” “薛纬霖,你不觉得你问这些话奇怪吗?”她没有回答,薛纬霖并没有立场来问她这些问题。 “第三,你会对公婆孝顺吗?”他却还在继续问。 阮流筝干脆不说话了。 “你不用回答了,我知道你会不离不弃,知道你会是个孝顺的媳妇,这些就够了,足够给我勇气和你走下去。”他替她全回答了。 她皱眉看着他,“说好的朋友的呢?” 他没正面给答复,“我喜欢你,只是想照顾你,你现在心里没我也没关系,我可以努力,至少给我一个机会努力。” 如果她才十八岁,她一定会为这番说辞而感动,但是她不是,此刻的她只有一种过来人的苍凉,“薛先生,你喜欢了我多久?一个月?两个月?我喜欢了一个人十三年啊,我那么爱他,也没有办法将这份爱继续下去,所以,不要再说这个词了。” “说说你的十三年。”路过风口,他挡在了她身侧。 虽然并没有挡去多少风,可是阮流筝知道他在做什么。 她的十三年?她从来没对人说起过。 回忆瞬间拉近,秋天,实验室,窗口飘落的梧桐叶,还有那双比阳光更明媚的眼睛,像一本音乐相册,翻开第一页,响起熟悉的老歌。 温柔刹那间涌进她眼里,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她浅浅地微笑,从实验室说起。 在小区里走了一圈又一圈,才把这个故事勉强说完。 “所以,他是你心里的神,现在仍然是,就算分开了,你也不允许别人说他的坏话。”薛纬霖听完,总结道。 “是。”她从不否认。 “流筝,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女人去宠爱一个男人是很辛苦的事,但是,男人宠爱女人会是一件很满足的事。我喜欢看着女人在我的宠爱里变得幸福。” 此时,已经再一次走到阮流筝家门口,他抱起饭饭,塞到她怀里,“回家吧,我要开始追你,尤其在了解了你的十三年后。” 阮流筝震惊,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抱着西施走了。 她不知道薛纬霖会怎么追她,可是却有一种无力感。不多的接触,却也看出薛纬霖这个人是有几分任性的。 果然,第二天一早,他就出现在她家门口。 “我送你?”他从车里出来。 “不用,我自己……”她发现她自己的车并不在,阮朗这家伙彻夜未归!不过,她包里好像还有宁至谦家那辆车的钥匙,打算今天去还给他的,“我自己开车。” 他却也不缠着她,从车里拿出一个纸盒子来,交给她,“我昨晚查过了,你们神外医生的左手容易受伤害,这个是手部按摩仪,你每天抽个时间按按。” 阮流筝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个玩意儿,有用? 薛纬霖却把东西塞到她手里,“那我走了,你去上班。” 说完上车,很酷地开车走了。 她不否认,他放下东西就走的瞬间,的确有点帅,可是,会不会帅得有点幼稚?她这辈子还遇到过这样的人,硬塞给她按摩仪和感情? 她拿着按摩仪,如同捧着他给的感情,为难。 急着去上班,按摩仪放在车里,直奔医院而去。 一进科室,正好看见他,便把车钥匙给他,“我开来了,你要么自己想办法开回去,要么让司机来医院开吧。” 他接着钥匙,看着她的背影掠过自己身旁而去。 “阮医生。”他叫她,“有件值得高兴的事。” “什么?”她雄赳赳气昂昂从他身边走过的,还是被吸引得返身。 “病人家属找到了。” “是吗?”这的确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来医院了吗?怎么说?”病人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呢,还是有些担忧。 宁至谦摇头,“子女全在国外,要赶回来也得明天才能到了。” “所以,病人是一个人住在国内?没有老伴吗?”阮流筝想到了自己的爸爸,想到自己在外那几年,庆幸自己回来了,爸爸身体也不好,这种情形决不能发生在爸爸身上。 “没有。”他说。 阮流筝黯然。 别人家的生活,她没有权力说三道四,但是,一个人孤独到老,会是一件凄凉的事。 她在空闲的时候刻意多去了趟重症监护室,病人还没醒,在今天以前,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没有人知道他住哪里,如果那天不是抢救及时,后果不堪设想。如果是他单独一人在家里时昏迷,也许,离开了都没人知道。 生命何其脆弱,生死有时候像是上帝任性的手笔,数秒之间,便是阴阳。 “在想什么?”身后传来声音。 不用回头,她便知道是他。 她摇摇头,“我只是觉得我们医生还是太渺小,只能医病,不能医命,每个人都会有最后一天。” 她的最后一天,她会希望谁在身旁?或独自凄凉?或有人握着她的手不放? 手忽而一暖。 她低头一看,是他握住了她的手。 突然之间全身都绷紧了,她迅速抽出手来,问他,“你怎么来了?” “科室里人太多了,来这边看看。” “人多?什么人?”难道又是来闹的? 他扬眉,“不知道。” “是吗?我去看看。”她快步离去,回头,他还站在那,并没有跟来。 她更诧异了,加快脚步跑回办公室。 人可真是多啊…… 还是来采访的! 程舟宇正被缠着呢,找他要宁医生。 程舟宇一脸无奈的样子,“宁医生在做手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来,你们不用等了。” 她找护士一打听,原来这位无名病人的子女还没回来,可媒体却先知道了,宁医生二十九个小时抢救一名垂危病人,现在来采访了。 难怪他躲出去了…… 有人看清程舟宇戴的胸牌,马上道,“这不是程医生吗?听说参与抢救的医生里也有程医生,程医生您能说说当天的情况吗?连续工作二十九个小时,你们太辛苦了!” “是啊,听说你们累得手术一做完就倒下了,是什么力量支撑你们完成这么伟大的工作?” 程舟宇叹息,“各位,这没什么,真的。十几个小时手术对我们来说是很常见的工作,已经习以为常了,就跟你们写篇稿子一样寻常,仅仅是一份工作而已,谈不上伟大。” “可是,你们是跟死神正面交锋的人啊!程医生,说说你们这生死时速二十九小时吧。” “各位,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人,每天过着寻常重复的生活……” 阮流筝悄悄溜出了办公室,程医生无可奈何的 回答还在继续,那个被记者们追问着想要找到的人,躲到哪里去了? 第140章 按摩仪 冬日的夜,原本该是宁静的,却因为客厅里有薛纬霖的存在而变得不平静。 薛纬霖来拜访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房间里忙着整理材料了,裴素芬来叫她,她没有下去,隐隐听得他和爸爸的笑声。 裴素芬点她的额头,轻斥她不懂事,不过也没为难她,觉得这也是考验薛纬霖的时候,既然对自己女儿有意思,不妨也看看耐心到底如何添。 “妈,我忙着呢。”进修已经过半,再过半年就要离开北雅,她手里的材料整理还没到一半,她希望在离开北雅之前把这个工作完成屋。 “行,反正你爸陪着他在下棋呢。”裴素芬走了,给她把门关上。 将新整理出来的一节浏览了一遍,发到宁至谦邮箱里,那边接收了,此时此刻,大概他也是坐在电脑前的吧。 定下心来,继续往下整理,大约半小时以后,邮件回复来了,通常会是他看后的修改。 她点开查看,谁知却不是,而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已阅。手部按摩仪很好,谢谢。 她下巴差点掉在键盘上…… 手部按摩仪!她已经完全把这回事忘记了!她该怎么回复?按摩仪不是我给你的!是薛纬霖送给我的?这样好吗? 可是,被他误会不是更不妥吗?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老老实实回复他:宁老师,不好意思,按摩仪是我忘在车上了,是我自己的…… 很是没脸地把邮件发过去了,不知道他在那边看了是什么表情,大概,没有表情吧…… 她觉得他应该不会再回复了,谁知,过了一会儿,他又回了一封来:我已经用了怎么办?那就孝敬老师了,作为补偿,你可以选一件你喜欢的,算我还你。 孝敬老师…… 好吧…… 她只好回复:你用吧,反正我也用不着,我没什么想要的。 现在对话该截止了吧?没什么好说的了。 然而,紧接着又一封邮件来了:那给你一张愿望卡吧,空白的,你哪天有什么愿望了就填上去,此卡没期限。 她怀疑他是不是一个人在家闲得慌,居然还真的随着邮件发来一个附件,他设计的愿望卡,可以打字填上去。 他在这一点上还真跟她一样,不喜欢欠人人情,别人给了,就一定要还清楚…… 正对着那张愿望卡发呆,有人敲门了。 “筝儿。”裴素芬的声音带着试探,唯恐她睡着了。 “妈,来了。”她立即去开门。 裴素芬低头看她的脚,果然是光着的,叹了一声,“这薛纬霖还真是细心,拿着吧,他给你的,说曾经看见你光着脚在地板上跑,如果不喜欢穿拖鞋,让你穿上这个跑。” 裴素芬把一个粉红色的小袋子塞到她手里,“考虑考虑吧,这样细心的男孩不多见,你不理他,他也不打扰你,只默默关心你。” 阮流筝不知里面是什么,在裴素芬下楼以后,关上门打开一看,居然是两双极具少女风格的地板袜,毛茸茸的,还有两只小兔耳朵…… 这个薛纬霖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她作为一个女人,还没有他对女生的东西了解得清楚,而且这么可爱的袜子,他心里到底住着怎样一颗童心? “姐!姐!”阮朗又在外面敲门,还十万火急的。 她打开门,“什么事儿啊?这么着急?” 阮朗笑道,“我明天不是要出门拍戏了吗?有事急着跟你说。” “整个春节假期都没见到你几次,这会儿着急跟我说事儿了?什么事儿?”她侧身让他进房间。 阮朗继续赔笑,“姐,我不是忙吗?成天忙着跟朋友谈投资呢,姐,我有想法了,我想做电影,姐,妈说,家里的钱全在你手里?” 阮流筝质疑,“电影?投资电影得多少钱啊?我们家的钱哪里够?” “姐!小投资!回报大!我自己有点儿,再添点就行了!网络电影,不是大制作!从小做起嘛!” 阮流筝还在犹豫。 “姐,妈都同意了!姐……你又说我没出息,现在我要做点事业你又不支持!”阮朗一个劲地缠着她。 “我明天问问妈吧。”这钱本来就是妈妈的,而且主要是给阮朗结婚用的,她没这个权力支配。 阮朗大喜,抱着她亲了一下她额头,“谢谢姐姐!” 阮流筝皱皱眉,把他推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阮朗就走了,琢磨了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又和妈妈商量了一阵,最终还是把这个钱转给了阮朗。 今天天气不错,晚上了也没有风,饭饭有点不安分,想出去玩,阮流筝不想带他出去遛了,开了门,陪着它在自家前院玩。 可是,才玩了一会儿,它就耐不住了,想要出院门,阮流筝不想让它如愿,它急得团团转。 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同时一道白影朝着院门直冲了过来。 一人,一狗,薛纬霖和西施。 谁也挡不住西施的热情,院门一开,西施就扑了进来,和饭饭一块扑打去了。 薛纬霖则笑,“饭饭是想老婆了,你偏关着它不让它出去。你啊,还没我这个当岳父的了解自己孩子。” 阮流筝不以为然的表情。 “不信?”薛纬霖扬眉笑道,“你知道饭饭现在的新技能吗?” “什么新技能?”她每天忙忙碌碌的,还真不知道饭饭成天干了些什么。 “它认识1和2了。”薛纬霖有几分得意,“我帮着阮叔叔训练的,和西施一起练。” “真的假的?”她有些兴奋。 “当然真的!你看。”薛纬霖拍了拍手,“饭饭,西施,1,1!” 饭饭和西施同时“汪”了一声。 薛纬霖又道,“2!2!” 饭饭和西施一起汪汪两声。 薛纬霖给它俩分别奖赏,得意地冲她扬眉,“怎么样?” 她早震惊了,惊喜不已,“我来试试!饭饭!2!2!” 饭饭正吃得欢,不过还是很给面子地汪汪了两声。 “啊!是真的!”阮流筝喜得叫了起来,大声喊,“3!3!” 结果饭饭没理她了…… “它们才会1和2呢,你以为都跟你似的一溜就数到10了!”薛纬霖笑着说。 最初她还没听出意思来,回味了一下,这薛纬霖,不是在拐着弯说她是小狗吗?一溜儿数到10?她也就比饭饭强一点儿…… “你才一溜儿数到10!你才是饭饭!”她不禁回道。 薛纬霖大笑,“我是饭饭它岳父!对了,它们还能听指令,坐下和站起没问题了,你试试。” 阮流筝顿时陷入训狗状态,每当饭饭和西施听懂她的指令照做的时候,她都兴奋极了,完全没留意一辆车在她家门口缓缓停下,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带着怯意的呼喊,“妈妈。” 她愣住,回头,只见车灯还亮着,宁想牵着菜菜站在栅栏外,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院子里的一切,而宁至谦,从车里出来。 “想想?”她颇为意外,“你回来了?” “嗯。”宁想看了一眼薛纬霖,眼神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冲着阮流筝甜甜地笑,“妈妈,我想您了,求爸爸带我来看您。可以吗?” “当然可以,快进来!”她打开栅栏门。 菜菜见到院子里有同类,也很是振奋,门一开,挣着狗链就往里扑,宁想人小,力气小,牵不住,被菜菜给挣脱了,三只小狗闹成一团,抢地上刚刚奖励给饭饭和西施的糖。 也不知是西施和饭饭排外,还是这俩狗对菜菜的欢迎形式比较特别,总是三只狗闹着闹着打起来了,菜菜就被西施和饭饭压住了,明显被欺负。 宁想心疼菜菜,马上去牵地上的狗链往回拽,喊着,“菜菜!菜菜回来!” 菜菜听见小主人喊,挣脱出来撒腿往宁想身边跑,而那饭饭和西施却再度扑了过来。 第141章 就我们三个,不要别人 只是两秒的时间,一切发生的太快,薛纬霖和阮流筝同时大声喝止,“饭饭!西施!”与此同时,上前抱各自的狗。 就是这一秒而已,饭饭和西施扑在菜菜身上,宁想急得用手去推,在薛纬霖把西施抱回时,阮流筝也抱到了饭饭,然而,却不知是哪只狗,一口咬在了宁想手上添。 两只惹祸的狗被抱住了,还在叫个不停,而宁想却愣住了,连哭都忘了,只是伸着手,看着自己手背上被咬的地方,血渗了出来。 宁至谦原本在后备箱拿东西,发现情况不对马上跑过来时也已晚,进门一把抓起宁想的手一看,立即一手将他抱起来,一手牵了菜菜往外走。 这时候,宁想才哭了起来,抱着宁至谦的脖子,大声地,凄惨地叫着爸爸,甚至盖过了狗的吠声屋。 阮流筝也呆在了原地,看着他一个人右手抱着宁想左手牵着狗链快步离开,看着他打开车门把宁想放进去,看着他把菜菜抱进车里,耳边回荡的是宁想凄厉的哭声。 哭声那么响,把家里的裴素芬都惊动了,也是担心是不是狗狗咬了小孩,打开门来查看,看见宁至谦的车,车里传来小孩凄厉的哭声。 “至谦?”裴素芬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宁至谦还没上车,正在哄宁想,听得声音回过身来,习惯性地刚要叫“妈”,想起了什么,改口,“裴姨。” 裴素芬被这改口也是叫得有些不习惯,笑得略不自然,“这是怎么了?来了怎不进来坐坐?” 宁至谦俯身,将后备箱旁地上两个纸箱提了过来,放进院门里,面色依然温润,眼角淡淡笑意,“裴姨,宁想回了趟老家,说老家的什么什么都好吃,所以要带给你们来尝尝,说是答应了流筝的。” 宁想还在哭,裴素芬不明所以,宁至谦唇角微微一扬,“裴姨,我就不进来了,小孩子调皮逗狗,把狗惹急了,咬了他一口,我先带宁想去打疫苗。” 说完,目光在阮流筝脸上略过,轻柔一声,“我先走了。” 也不是什么难过的场面,更不是什么伤心的话语,可莫名的,那一刹那,阮流筝眼眶一热,泪水就涌进了眼眶里。 怀里的饭饭倒是不叫了,宁想的哭声却还在继续,一声声的,能撕裂她的心。 眼泪迷蒙中,他的背影变得模糊,可她却不敢眨眼,唯恐一眨眼,眼泪就掉了下来,只能在模糊的视线里,看着他上车,隐约看见他回头对宁想说了句什么,而后,车窗关上,车调头,渐渐驶离,最后,只剩尾灯模糊的光晕。 裴素芬急得拍了饭饭一巴掌,“还咬上人了!真是气死了!” 末了,将那两只纸箱提起来,提进屋。 阮流筝再没了继续玩的心思,低头抱着饭饭进家门。 身后的薛纬霖叫住了她,“流筝?” “嗯。”她沉闷地应了一声。 “没事的,打了疫苗就没事了,不要担心。”他安慰她。 “我知道。我回家了,再见。”她没等薛纬霖回话便进了家门。 家里,裴素芬一边拆箱子,一边在和阮建忠说话,“至谦送来的!老家特产!哎哟,这么多!这么大的地瓜!流筝从前可不是爱吃烤地瓜吗?还有这些,腊肠,鲜笋,干鱼,哎呀,这一箱还有老参和鹿茸……哎,这混账狗,还把人孩子给咬了……” 听着妈妈的念叨,阮流筝耳边响起宁想清脆的声音:妈妈,我给您带礼物来…… 顿时,又是一阵酸涩。 防疫站。 宁想的手背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了,此时不敢乱动,坐在爸爸怀里,被咬伤的手老老实实放在自己腿上,一声一声的,还在抽泣。 “好了,宁想男子汉,说不哭就不哭了。”他摸摸儿子的头。 宁想眼泪婆娑地扁扁嘴,“爸爸,想想不是怕痛哭的,想想不痛,想想是难过。” 宁至谦一怔,“为什么难过?” 宁想眼眶一红,又要哭出来了,“爸爸,饭饭不喜欢菜菜是不是?” 宁至谦看着儿子哭红的眼睛,心中有些不忍,想了想,还是委婉地告诉他,“不是不喜欢,是因为饭饭和菜菜还没见过面呢,今天不是第一次见面吗?因为不熟悉,所以才会有误会,以后常常见就会成为好朋友了。” 宁想脑袋往他怀里一埋,用力摇着头,忍着不哭,可是小孩子又控制不住,抽噎得连话都说不连贯了,“不……我再也不带菜菜……去找饭饭了……” “宁想,不要这么想,爸爸不是说过吗?不能因为有一次挫折就不敢再尝试了……” “不……”他还没说完,宁想就哭着大声打断了,“不一样,爸爸,不一样……饭饭不要菜菜,它有别的狗狗玩……” “宁想!男子汉不可以这么小气啊!大家都可以做朋友!菜菜就会有两只狗狗朋友了!”小孩子的想法有时候很奇怪,他尽量地劝着儿子。 宁想却还是哭着摇头,“不一样!爸爸!不一样!饭饭是菜菜的,菜菜是饭饭的!只能有一个!因为饭饭是妈妈的狗狗!” 原来儿子是这么想的…… 他一时竟然无话可说。 宁想仍然在他怀里哭,“爸爸,饭饭喜欢别的狗狗,是不是妈妈也喜欢别的叔叔了?” “……”所以一个谎言真的需要很多谎言去圆,他有些头疼,“宁想,别乱说……” “我没有乱说!幼儿园甜甜的妈妈喜欢别的叔叔,给别人结婚了,甜甜只有爸爸去接她了……”宁想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爸爸,我知道,其实妈妈一点也不想我……”说着,忍不住小嘴一扁,眼泪又哗哗地流。 宁至谦心里一疼,这个儿子虽然不是亲生,但是四年来也倾注了自己全部的爱,不禁轻按儿子的头,按至自己胸口,“傻孩子,怎么会……” “会,爸爸,我知道。甜甜妈妈跟别人结婚了,还天天给甜甜打电话,星期天带甜甜去玩,可妈妈一次电话也没给我打过……”宁想趴在他胸口,哭着说。 他僵硬了,“也许……是她比较忙……” “妈妈不是和爸爸一起上班吗?爸爸也忙啊……”宁想抓紧了他的衣领,“我每天晚上都等着电话响……” 宁至谦皱紧了眉,儿子的话真的揉痛了他的心,可是,她却真的是无辜的,而他却无法对儿子说真相。 “想想,听爸爸说,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就算她不惦记你,不给你电话,那也不是她的错,是爸爸的错,知道吗?是爸爸不够好,不能给你一个妈妈,跟她没有关系,想想不可以怪她,明白吗?”他高智商的脑子,暂时也只想到这个说法,很多事情,以后慢慢来理清吧。 宁想并不明白,可他不喜欢爸爸说自己不好,对他来说,爸爸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他抱紧宁至谦的脖子,“爸爸好,想想喜欢爸爸……不喜欢妈妈了……” “宁想,爸爸说了,不可以怪她……” “她喜欢别的叔叔了……”宁想不服气地嘟起嘴。 “宁想,别胡说。”停顿了一会儿,又道,“想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我们不能去干预别人的生活的,最重要的是,过得开心就好。” 宁想趴在他怀里,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细小的声音传出来,“爸爸,我想给菜菜改个名字,不要叫菜菜了,叫宁小想行不行?” 他想起当初宁想给菜菜取名配饭饭的情形,可又不想强迫儿子,只问,“为什么呢?” “爸爸,那您就有两个想想陪了啊,两个想想都是您的,不给别人。”宁想抬起头,眼睛里依然泪汪汪的,可是却充满委屈和期待。 他心里一软,点头,“好。” 宁想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高兴,只是靠在他怀里,轻轻地说,“爸爸,想想不会不要您的,和小想一起陪您,到您像爷爷那么老的时候还陪您,就我们三个,不要别人了。” 他眸色深沉,“想想不想要妈妈了?” 宁想扁扁嘴,眼泪又挂了上来,可是竟然忍住了,抱着他的脖子,小脸贴在他脸上,学着他当初的口吻,“想想有爸爸就够了,爸爸,好不好?” 他贴着儿子的泪脸,良久,轻轻一声,“好。” 注射室传来护士的声音,“宁想,打针了。” 他抱起儿子,“走,打针去了。” 第142章 幼稚 阮家。 一切都安静下来了,狗叫、哭声,还有裴素芬内疚的唠叨,都远去了。 阮流筝静坐在房间里,到此时仿佛才明白发生了什么,耳边再度响起宁想的哭声,还有他自己盯着小手上出血的伤口时茫然的眼神,也不断在眼前浮现侃。 她拿过手机,打他的电话梅。 宁至谦电话响起的时候,正抱着宁想从防疫站出来,宁想哭累了,刚刚睡着。 把宁想放进车里,他接了电话。 一声“流筝”,温和而清晰,传至她耳侧,隔着黑夜,却仿佛就在她耳边低吟。 “是,是我……”她心中难受,也很是愧疚,“对不起,宁想他现在怎么样了?” “没事了,刚打完针,睡着了。” “对不起,我应该负责的,我当时……”她不知道怎么说,如果饭饭咬的是别家的小孩,她一定知道该怎么做,全程负责这样的态度是必须有的,可是,大约因为是他的孩子,因为他,所以她站在那儿就跟傻了一样…… “没关系,不用想太多了,早点休息吧。” “帮我跟宁想说对不起,我明天下班去看他。”她低声道,想跟宁想说说话的,既然已经睡了,也就罢了。 “不用了,这几天都有手术,你先休息好。” 她踌躇着,最后觉得,打疫苗的钱该她出这样的话是不必说的,说了反而很奇怪,只是,还是下定决心,明天不管多晚,都去看看宁想。 放下手机时,想着该买些宁想喜欢吃的东西,但是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宁想喜欢什么。宁想不是她的孩子,甚至她跟宁想见面的次数都不多,她没有母亲那种对孩子天生的牵挂,但是,这孩子却奇怪地很黏她,想到宁想每次见到她时的满足和小心翼翼,心里酸酸的疼惜。 第二天一大早赶到科室,他却比她来得更早,正在和丁意媛说话。 今天他两台手术,上午那台丁意媛做,下午的是她,看样子,是在说手术的事。 她走近,听见他在说,“这是个二级手术,你虽然没做过,但是绝对没问题的,加油。” “嗯,谢谢宁老师。”丁意媛眼里满是信心,抬眼看到阮流筝。 他顺着丁意媛的视线看过来,也看到了她,示意她过去,“上午的手术你是一助,下午是你自己主刀,两台一起,会比较累。” “哦,我没问题。”她忙道,连着两台主刀都没问题! “嗯,都忙去吧,等会要查房了。”他道。 阮流筝站在他面前没有动,想说点什么,但是他已转过了身,看着墙上的影像片子。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对不起,昨晚宁想一定吓坏了。” 他转过身来,却是温温和和弯了弯唇角,“没事,今早已经活蹦乱跳了。一件小意外而已,别放在心上,准备工作吧。” 她点点头。 忙碌的一天,丁意媛的手术做到两点多,她那台做完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忙碌起来自然是把什么都忘了,忙完才记起还没时间给宁想买东西的。 匆匆对宁至谦说了一句,“在医院门口等我,我跟你一起回去,我去看宁想。” 说完就走,他原本要跟她说句什么的,也没来得及。 阮流筝将车开到医院门口的水果店,买了两篮水果,准备放进车里再去超市买点别的,却见薛纬霖走到了她面前。 “流筝!”薛纬霖要帮她提水果。 “你怎么来了?”她绕过了他的手,自己打开车门。 “我特意来等你的,给你发了信息,你没看到吗?我等你一起去看看昨天那个孩子。”他说。 “不用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不管她跟薛纬霖是什么关系,她都没办法和一个男人一起去宁家见前公公婆婆。 “可是,毕竟是我的狗咬了人,该负的责任我要负的……” 而此时,阮流筝已经看见宁至谦的车也停下了。 宁至谦在车里看见她,也看见她正盯着自己的车,于是停下来,下车。 “宁老师……”她叫了一声。 薛纬霖回头见是他,笑道,“哎,你好,真巧,我刚刚跟流筝说,一起去看看你孩子,昨晚的事,很抱歉,该我们负责的,我们一定负责。” 宁至谦看了眼阮流筝,淡然温和的眼神,“真不必了,谢谢你们,宁想今天不在家,去大伯家了,刚要跟你说,你跑得太快了。” “那……”阮流筝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水果篮,还是交给他,“那我改天再去吧,这个你先拿给宁想吃。” 宁至谦低头一看,从她手里接过来,“好,谢谢。” 阮流筝于是看着他提着水果篮回到了车上,然后,车在拥挤的车道里缓缓开出。 侧目看了一眼薛纬霖,有些生气,“你故意的是不是?” “是什么?”薛纬霖反问,眼神透着不可捉摸的意味。 “你故意说和我一起去看宁想!你明知道他是我……”前夫两个字彼此心照不宣,她没说出口。 薛纬霖倒也坦荡,“是,我是故意的。” “薛先生!我说过,我们……” “我们不可能,你说过。”他把她的话接了过来。 “所以,你这样玩这些心眼很幼稚知道吗?”她觉得可笑,难道薛纬霖以为这么说以后就能在她前夫面前证明什么吗?再者,有必要在她前夫面前证明什么吗? “流筝……”薛纬霖拉住她的手臂,“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阮流筝摇摇头,挣脱出来,“薛先生,我觉得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如果说之前我们还能是朋友,但现在我觉得有压力了,我年纪不轻了,不想再给自己压力,只想轻轻松松随心所欲地生活。” 她上了车,将薛纬霖抛在了原地。 看着她的车离去,薛纬霖呼出一口气,如果太近的追求让你有压力,那就稍远一点关怀吧。他觉得自己也是入了魔了,越是被拒绝,反而越割舍不下了。 接下来连续几天都忙到了极点,每天做手术做到快半夜,再加上晚班,她天天和宁至谦在一起,可似乎连说句闲话的时间也没有,好不容易有一天,终于可以正常时间下班了,她追着宁至谦的脚步迈进电梯,“等等等等,宁老师!” 宁至谦看着她,“这么急?” “我……我怕你又走了!”她喘着气,“今天必须去看宁想了!好不容易有时间!” 他点点头,“好吧。不去看你心里大概过意不去。” 的确是这样…… 道歉的话已经说过很多次,说得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再说了。 “宁想幼儿园开学了吗?”她没话找话地问。 “明天开学。” “那这些天谁照顾他?”不是保姆过了十五才回来?也就是说今天才回来的。 “我妈。” “……”没话找了…… 去宁家的时候,她和他还是各自开着各自的车,他在前,她在后,默默地跟着。 她提前叮嘱妈妈给宁想买了东西,一直放在车里,直等有时间了就去看望。本来裴素芬说,既然她没时间,就自己和阮建忠去看的,但她考虑到,还是自己去吧,宁想跟他二老不熟,一直只叫自己妈妈的。 妈妈倒是玩具吃食各买了许多,提在手里,也是两手满满。 “我来吧。”宁至谦见状给她分担了大部分,两人提起礼盒进了家门。 一进门,就听见一阵钢琴声,叮叮咚咚的,不太娴熟的琴声。 “宁想。”他喊道,“看谁来了。” “爸爸!”钢琴声停了,宁想欢快地跑出来,却在看见阮流筝的瞬间停住了脚步。 “想想!”阮流筝微笑着同宁想打招呼。 “您好。”宁想还是很有礼貌很大气地问候她,只是,再不像从前那样,一见她就妈妈妈妈地扑过来。 第143章 我还是一样 “想想,让我看看你的手,好些没有?”阮流筝蹲下来,朝宁想伸出手。 宁想抬头看了一下爸爸,才把手伸出去,嫩嫩的声音说,“快好了。” 阮流筝握着他的手,看着那个咬伤的印子,很是难过,“对不起,想想,我向你道歉,也替饭饭道歉,疼不疼?梅” 宁想摇摇头,“不疼。” 流筝于是拿了个玩具出来哄他,“想想喜不喜欢玩这个汽车?侃” 宁想看到满地的东西,知道是送给他的,再次抬头看了下爸爸,礼貌地接过来,说,“喜欢,谢谢。” 阮流筝暗暗叹息,有什么东西,从她和宁想之间悄悄溜走了。 温宜听见声音也出来了,见是她,笑开了,“流筝来了!怎么站在门口,快进来坐!想想,妈妈来了怎么不请妈妈坐呢?你不是想妈妈吗?” 宁想没吭声。 “进来坐吧。”宁至谦牵着宁想的手,温声道。 阮流筝是被温宜拉进去的,要不然还真觉得有点尴尬,这和她之前任何一次来宁家的感觉都不同,就好像有一堵无形的墙,将她往外挡。 他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 她忽然想起前些天她随他回家给他煮面吃的情形,大老爷们似的往沙发上一躺,她便去厨房屁颠屁颠忙开了。 也想起回来后第一次来宁家,是被宁想拖进来的,然后宁想就一直贴着她,她去哪他在哪。 此刻他端端正正陪坐在她旁边,对宁想说,“宁想,怎么不说话了?” 宁想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挪了挪脚尖,“我去弹琴了。” “手不是还没好吗?急着弾什么琴?”他道。 宁想却一溜烟地跑了,断断续续的琴声又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小孩子刚开始学琴,这段时间练入迷了,手疼还要弾。”他有些歉意地看着她。 她笑笑,起身朝琴房走去。 这个家的一切对她来说太熟悉,那架琴从她嫁进来第一天开始就在那,据说是他高中时买的,比她来宁家的时间还长,只不过,自她来到这个家,是从来没听见它响起过的。 走近琴房,宁想的小背挺得笔直,正一只手在练习。 她没有打断他,直到这节练习曲弹完了,她才走进,柔声问,“宁想,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宁想抬起头来看她,摇摇头,“没有。” “你有。”小孩子的心情是写在脸上的,她能看不出来? 宁想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地对她道,“爸爸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那段话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他很勉强地能明白大概的意思,却没办法再自己把它表达出来了,磨蹭了一会儿,用自己的语言说,“您开开心心的就可以了。” “……”这是什么话?阮流筝摸摸他的头,换了个话题,“想想喜欢学钢琴吗?很勤奋呢。” “嗯。”他点点头,手指在琴键上敲。 阮流筝见他一直单手在弹,便道,“想想不能休息两天吗?等手好全了再弹?” 宁想摇摇头,“不能,我要在爸爸生日之前弹会,等爸爸生日了就能弹给他听。” 是哦,他的生日快到了…… 好几年没再去记这个日子,她也快忘了。 宁想继续练琴了,很认真的表情,她在一边,有些无趣。 心中叹息,“那我先回去了?” 宁想的琴声停了停,“好,再见。” 她又站了一会儿,宁想也没有再和她聊天的意思,只好转身,琴房门口,站着他。 她再度一笑,几分无奈,“那我走了。” 他点点头,“我送你出去吧。” 她寻到温宜,把辞意说了,温宜却极力挽留,“都来了,怎么也要吃了饭再走啊!” “不了,伯母,家里还有事儿呢,我就来看看宁想的。”她微微一笑。 “这……”温宜看了下宁至谦。 “伯母,我走了,再见。”阮流筝转身朝门口走去。 他跟了上来,给她打开门,陪着她一起走出家门。 从大门到她停车的地方,不过短短十来米的距离,她慢慢走着,满目都是冬的萧条和冷漠。 “你是不是怪我?”她问身边的他。 “怪你什么?”他反问。 “我……没有看好饭饭,害宁想被咬了。”不管怎样,这的确是她的责任。 “怎么会?”他立即道,一如既往的温和,“都说了是意外,而且现在也好得差不多了,你不必总惦记着这事儿。” “可是……”她无法说清此时心里的感觉。 “流筝,别想太多了,我还是一样的,你该怎样就怎样吧。”他陪着她慢慢地走,可这十来米的距离,也是瞬间就到了。 阮流筝回到车上,车窗放下来,“还是帮我再跟宁想说声对不起吧。” 他居高临下的,低头看着她,无奈的一声,“你啊!好。” “宁想还真是个懂事的孩子,你跟他之间的缘分,不知道是他有福,还是你有福。”想到那个小小男孩一丝不苟地单手练琴的样子,她为他感到欣慰。 他唇角上浮,“是我和他共同的福气吧。” 她笑,就像这冬天的景象,萧瑟落寞,“你教他弹钢琴吗?”她曾以为他再也不会弹琴了。 “没有。”他道,“我哪有时间教,不过,回家后他还没睡的话会陪他弹一会儿。” “好爸爸!”她想了想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四手联弹的画面赞道。他是一个忙到完全没有娱乐时间的人,还能抽时间把宁想教得这么好,很难得。 他却淡淡地道,“也不是,只不过,年纪大了,工作之余只想跟家人在一起而已。” 她点点头,却又摇摇头。点头是认可他的观点,摇头却是不同意他总说自己年纪大了,他多大?过些日子也不过满33而已。 这么车里车外地说话很奇怪,风吹得他眼眸微微眯起来了。 她发动了车,“我走了,拜拜。” “嗯,明天见。” 车开走,他注视着她远去,而后返回家里。 宁想还在弹琴,他走进,在宁想身边坐下。 “爸爸陪我一起弹。”宁想往一边坐了些。 “好。”他修长的手指搁在琴键上,“开始。” 宁想一只手,跟上他的节奏。 一曲末了,宁想问,“爸爸,有没有世上只有爸爸好的歌?怎么弹?” 他摸摸儿子的头,“你自己有没有觉得你今天很奇怪?” 宁想嘟着嘴,想了会儿,“我没有不讲礼貌。” 他没有再说什么,“来,爸爸教你弹一首新曲子。” 流畅而欢快的琴声自他指尖流淌出来…… 阮流筝开车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宁想突然对她不亲了,也不是没有理由,本来她就不曾为宁想做过一些什么,这么久以来,宁想将对妈妈的渴望放到最大,把对妈妈的该全部加诸在她身上,而她,则让宁想失望了吧,所以,今天才会变得这么见外,无时不刻不在向她表示,他和爸爸才是亲人。 不过,这也是事实。她没有付出母亲的劳动和心血,又怎么能去接受人家小朋友对母亲的爱?他原本就和他爸爸才是一家人。 宁至谦的生日她原本是真的忘了的,可是宁想这么一提后,她又记着了,不过,她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给他送生日礼物了,就当她的确是忘记了吧,何况,他生日那天还做了个大手术,忙得忘记也跟真的似的。 不过,她忘了,却还是有人记得的。 从手术室回来,已经该下班了,他桌上摆着一个蛋糕,蜡烛也点上了,他一进去,丁意媛冒出来,向他撒彩带,大喊着“生日快乐”。 他淡定地把彩带都给清理了,看着那只蛋糕,淡淡地说,“这里是办公室,不是KTV。” 第144章 谁说的是真话 丁意媛的笑容凝固,毫不掩饰的,脸上有了委屈和不满。 她生平没有大风大浪,却在宁至谦这里屡屡碰壁,骄傲和自尊让她受不了这样的冷遇,当即便针锋相对,“宁老师,您是老师,按理我应该尊重您,但是在喜欢这件事上,我们是平等的,没错,我喜欢您,您不喜欢我没关系,但是,不要把别人对你的喜欢看成一种错误,我喜欢您,我没有错!还有,生日蛋糕是大家一起给你买的,祝你生日快乐。” 程舟宇在一旁打圆场,“行了,宁老师,大家的心意,你看,下班了大家都没走,等着你从手术室出来,你就别绷着个脸了,这里是科室,可是科室里也没必要总是这么严肃是不是?我们是人,不是那些仪器啊!好了,生日快乐。佐” 宁至谦没想到,看着护士们被吓到的样子,脸色放松了些,低低说了声,“谢谢。渤” “宁医生,许个愿吧。”谭雅将点着蜡烛的蛋糕往他面前推了推。 烛光在他墨一般的瞳里跳动,他似有些不习惯,唇角的线条柔和了许多,“你们帮我许吧。” “好啊!”谭雅笑道。 护士们这才放松了,一个个闭上眼虔诚祈祷。 “你们都许了什么愿?说给宁医生听听!”谭雅睁开眼笑问。 “希望宁医生多笑一笑!” “希望宁医生医术更精进!” “希望宁医生谈恋爱结婚!” “希望宁医生年年有今日!” “希望宁想健康成长!” “希望宁医生早出著作!” “希望宁医生长命百岁!” 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自己也笑了,“我努力!谢谢大家,很感动,因为我平时是一个比较严肃的人,要求又苛刻,我以为大家会比较讨厌我。” 不知是哪个调皮的护士带头喊了一句,“宁医生,我们爱你!”大家都跟着附和起来。 气氛一时变得轻松愉快,他笑着吹了蜡烛,切了蛋糕,丁意媛却连蛋糕也不吃,哼了一声,“我许的愿是,明年不会再喜欢你了!” 她的话,在这样的气氛里,并没有造成尴尬,反而让大家再度笑了起来,连宁至谦自己也没忍住。 “阮医生,你呢?帮宁医生许了什么愿?”程舟宇笑道。 阮流筝一直默默看着这一切,没留神话题会到自己身上来,随机应变地笑了笑,“我许的愿,是你们所有人给他许的愿都能实现。” “完了。”一个护士说,“那丁医生明年真的不喜欢宁医生了。” 又是一阵大笑。 他笑着,眼睛看着别处,却将手里的蛋糕递给她,“阮医生大概只看到蛋糕好吃了。” 她于是也沦为了大家的笑料。 她细细尝着蛋糕,如果要她许愿,她会许什么?无论生活以怎样的方式推着我们前行,唯一的愿望,是彼此都安好。 笑声中,他的手机响了。 很难得的,他接电话的时候都带着笑,“喂?”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我知道了。” “怎么了?”大家在他挂断电话的时候齐齐担心地问。 “宁想不见了!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了!”他匆匆告辞而去。 阮流筝心里一急,也拿着包跟着出去了,走到外面才想起,她这是多么冲动。 他走得很快,尽管她小跑撵着,还是眼睁睁看着他进了电梯,搭另一个电梯下楼,跑到停车场的时候,他的车已经不见了。 暮色中,她披着的大衣被风吹得四处翻飞。 宁至谦的车在车流中堵着,缓慢前行,面对着这拥挤的交通,心中已是焦躁不已,不停地看表。 手机此时却再一次响起,他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急忙接了,那边传来宁想清脆的声音叫着爸爸。 “宁想!你在哪?”他隐约还听得那边有男女争吵的声音。 “爸爸,我这儿……有个人说……是我妈妈……”宁想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话没说完,便被另一个声音抢了进来,“宁医生,是我,我是在你们医院住院的蔡金蓉的女儿娟子,孩子在我这儿……” 娟子却是边哭边说的。 “你们把孩子带走是什么意思?”他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宁医生,对不起……孩子不是我带走的……我……”娟子在那边泣不成声。 “你们在哪?我马上过来。”他急速道。 “在家……”娟子报出了蔡家的地址。 他堵在车流里,给温宜打了个电话,告诉她孩子找到了,他立即去带回来。 而后在车流里挪,好不容易挪到一个路口,调头,朝蔡家而去。 蔡家住在一栋居民楼里,一楼本是车库,但现在也都作为住房租了出去。按照娟子说的楼层,他顺利找到了蔡家,敲门。 好一阵,里面才开门,开门的人正是磊子,笑得有些邪气,“哟,宁医生,这么快。” 宁想从他后面钻了出来,抱着他的腿,大喊,“爸爸。” 他第一时间便迅速查看了一下宁想,发现并没有什么伤,才放心来,将宁想护在怀里。 磊子有些阴阳怪气的,“哟,宁医生太紧张了,怎么着也是我自己外甥,我疼还来不及呢!” 他不太愿意跟这样磊子这样的人纠缠,目光往内扫,寻找娟子。 娟子是哭着出来的,他心里其实已经有几分底,直接将宁想抱起,“孩子我必须先带回去,你们有什么想法以后再找我谈。” 不管事实真相如何,他此刻第一想到的,就是保护宁想,什么是宁想该知道的,什么是宁想不该知道的,他要先过滤一遍,所以他不想当着宁想的面和他们谈。 磊子却拦住了他,“宁医生,这你就不对了,孩子是我们家的,你说带走就带走,你没有这个资格吧?” “这位先生。”宁至谦的目光也变得愈加深沉,“我有没有资格带走不是你说了算的!看看孩子的名字在谁家的户口本上再说!” 磊子强行往门口一堵,“宁医生,别忘了这是在我家。” 宁至谦冷笑,“你觉得你拦得住我?” 磊子是被他揍过的,有点发怵,不过,想到他要顾着孩子应该没那么凶猛,“宁先生,我们只不过想跟你谈谈,你如果执意这么固执,动起手来伤到孩子总不好。” 宁至谦身体一侧,将宁想置于被保护的位置,“你觉得,我作为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磊子一时被将住,也不敢轻易动手,可是孩子也不想轻易叫出去。 娟子则哭着斥责磊子,“够了!你还不让开!让宁医生走!” 磊子站着不动。 娟子上前来用力推,并且用自己的身体压着磊子,哭着喊,“宁医生,你快走吧!” 宁至谦看了他们俩一眼,没有停留,抱着宁想扬长而去,身后,传来磊子的怒骂,“你疯了啊!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你那么大一个孩子就甘心白白送给别人了?” 他飞快下楼,把宁想塞进车里,而后自己上车,驾车急忙离去。 宁想这时候才开始说话,“爸爸,他们说那个人是我妈妈,是不是?” 宁至谦只能暂时回答,“宁想,对不起,现在还不能确定。” “可是,我妈妈不是那个……妈妈吗?”宁想皱起小眉头。 宁至谦觉得应该是瞒不下去了,车停在一边,正视着儿子的眼睛,“宁想,对不起,她曾经是我的妻子,可是她不是你的妈妈,我们都对你说谎了。” “爸爸,说谎不是好孩子呢。”宁想睁着一双迷蒙的大眼睛。 “对,所以爸爸错了,爸爸会改,你能原谅爸爸吗?”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吧…… 宁想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那谁说的是真话呢?” 第145章 一辈子是多长时间? 宁至谦敏感地听出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宁想,你是怎么被他们带走的?他们又对你说了什么?” “我自己开门出去玩儿,带着小想,小想跑远了,我去追,就被刚才那个叔叔抢走了。”宁想眼中带着怀疑,看着自己的爸爸,“那个人说,您不是我爸爸,我是您捡回去的,刚刚哭的那个阿姨才是我妈妈。” 宁至谦沉默佐。 “爸爸,是不是?”宁想不甘心地追问渤。 宁至谦伸手摸着儿子的头,稍加思忖,“宁想,现在我真的还不能确定你妈妈是谁,可是,有一点我要告诉你,我是你爸爸,永远都是。” 宁想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小身体探过来想要爸爸抱。 宁至谦把他从后座拎了过来,抱在怀里。 平素对宁想的教育总是十分严格,自他上幼儿园之后也不再经常抱他,不再在肢体上过于亲密,但是,此刻却将他搂在怀里,舍不得放开。 宁想并不是一个爱哭的孩子,在宁家人的培养和爱护下,对谁都是一副笑脸,加之宁至谦总是用男子汉这个标准来要求他,他小小年纪争强好胜,更不会随便哭,可这几天,也是把他这几年的眼泪都哭出来了。 此时,在宁至谦怀里,抽噎着哭泣,上气不接下气地小声问,“爸爸……我……真的……是您……捡来……的……吗?” 宁至谦其实也曾想过,总有一天要面对这样的时刻,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低头看着儿子哭泣的样子,心中再多不忍,也没有办法再继续撒谎,只抚摸着他的头发,声音也哑了一半,“儿子,是的,可是爸爸想问你一句,你爱不爱爸爸?” 宁想毫不犹豫地点头,然后唯恐这个人不再是自己爸爸了,立即抱紧。 宁至谦也收紧了胳膊,“你记着,你有多爱爸爸,爸爸就有多爱你,甚至比你爱爸爸更多。宁想,你知不知道,自从爸爸把你带回家以后,你就是爸爸的一切。” “什么……叫是爸爸的一切?” “就是除了你,爸爸什么都没有了,你对爸爸来说,很重要很重要。”他柔声解释。 宁想默默低着头,仔细体会着这句话的意思,小小的年纪,突然遭遇这么大的事,还是不能分清自己的情感,只知道自己很难过很难过,他的妈妈不要他,把他给扔了,他是爸爸捡回来的,不是爸爸自己生的,那他就是没人要的孩子了,可是爸爸这句话又让他觉得爸爸是舍不得他的,沉默了半晌,才抽抽噎噎地,不确定地,又问,“爸……爸,您……您会不要我……把我……扔了……给……别人捡……去吗?” 宁至谦抚着他头发的手一僵,眉心紧蹙,也被这句话给说得心里酸楚不堪。 他把宁想抱正了,让宁想正对着自己,“宁想,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多大吗?” 宁想摇摇头。 他比划给宁想看,“才这么一点点大,还生了病,弱得像只小猫咪。我把手指放进你手心里,你闭着眼睛,都没看我是谁,紧紧地就抓住了。那时候,我就想,这个小孩,我要保护他一辈子。” 他说着,把手指放进宁想手心里,宁想立即就抓紧了,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眨了眨,“那一辈子是多长时间呢?” “很长很长,等你长大。” “是到我上小学那么大吗?”还有两年他就要上小学了,爸爸说过,那时候他就长大了,可是,一辈子这么短吗? “不是,你上中学,上大学,当医生,你不是想当医生吗?” “嗯。”宁想含着泪点头,“那是到我像爸爸这么大的时候吗?” “比爸爸还要大的时候。” 宁想的心里总算安定了一些,比爸爸还要大的时候,那爸爸比爷爷还要老了,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了,他想了想,认真地说,“等我像爸爸这么大的时候,我就保护爸爸了。” “好。”他给宁想把眼泪都擦掉,“那我们现在回家吧?” “嗯!”宁想用力点头。 宁想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虽然在爸爸这里得到了一颗定心丸,可是,还是少了从前的活泼,乖乖地坐着,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心事重重。 宁至谦看在眼里,也知这将是一个长期的工程,不是一时半刻能修复好的。 车驶回了家,宁想一双眼睛已经哭得红肿,温宜看见,心疼不已,直问这是怎么了。 宁至谦摇摇头,示意温宜别问了,“吃饭吧,宁想也该饿坏了。” 温宜牵着宁想的手去给他洗手洗脸,宁想想起和自己一起出去的小想,“奶奶,小想回来了吗?” “回来了回来了!想想,奶奶可着急了!下回别乱跑啊!”温宜虽然得宁至谦暗示什么都不再问,但也的确是惊吓不小。 “奶奶,我错了,下次不自己出去玩了。”宁想老老实实认错,其实他很担心,奶奶知道他是捡来的吗?如果是知道的,他又调皮,那奶奶会不会不喜欢自己?一时,眼神更暗淡了,决定要乖乖地吃饭,吃三碗!吃饭吃得多奶奶每次都高兴的! 后来吃饭的时候,他真的很乖,不喜欢吃的菜他平时只吃一点点的,可是今天吃了很多,而且很快就吃完了两碗饭,要添第三碗。 起初温宜和宁至谦都只当他是真的饿了,他用的又是小碗,要添第三碗也就随他,可是,宁想哪里还吃得下去,第三碗不过吃了两口,就觉得自己吃不了了,但是不能剩饭的,于是低了头猛吃,小嘴塞得满满的,吞不下去。 宁至谦算是心思细密,发现了异常,忙道,“宁想,是不是吃不下了?” 宁想摇摇头,用力吞,样子十分狼狈。 “宁想,别吃了。”宁至谦立即阻止。 宁想憋得难受,被爸爸一喝止,心里一急,噎得咳嗽,饭粒全部喷了出来,喷得满桌都是,他更急了,糟糕了,爸爸说过,吃饭不能到处掉饭粒的…… “爸爸……奶奶……”一着急起来,更加咳得厉害,饭粒呛进气管里,小脸都憋红了。 宁至谦赶紧给他采取措施,好不容易才把他气儿顺了,他一副犯了错的样子,红着脸,低着头,眼泪婆娑。 “宁想,怎么了?”宁至谦柔声问。 “爸爸,奶奶,想想吃不了那么多了,还把饭粒都洒了……想想认错,你们打我屁屁吧,别不喜欢我……”说完果真把自己屁股蛋子对着爸爸。 温宜一听,心都碎了,一把将宁想抱起,“这孩子,奶奶怎么会不喜欢你?你是奶奶的心肝儿啊!” “奶奶,我是捡来的……”宁想鼓起很大的勇气,决定把这件事告诉奶奶,说完就哭了。 温宜看了眼宁至谦,宁至谦点点头,于是心里也明白了,忙哄着他,“傻孩子,你是奶奶求来的宝贝呢!” “怎么求?”奶奶的回答让他觉得意外,原来奶奶知道啊…… 温宜一边给他擦着小手小脸,一边温柔地说,“因为我们家没有小宝贝啊,所以我就许愿,求送给我们家一个小宝贝吧,后来,老天爷就把想想送到你爸爸手里了,你就是我们家的心肝小宝贝了!” “老天爷是谁啊?是圣诞爷爷吗?”宁想被温宜这个奇异的解释吸引了。 “差不多吧。”温宜笑道。 “那……是把我放在爸爸的袜子里吗?” 温宜笑了出来,“那得问你爸爸去,可是不管你是谁送来的,来到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宝贝了,谁来了奶奶也不换走。” “奶奶……”宁想栽进奶奶怀里。 宁至谦的电话再一次响了,这次,他对这个号码有印象了,就是傍晚那个电话,他避开了宁想,去一边接了,“喂?” “宁医生,是我,我是娟子。” 他沉默。 “宁医生,对不起,您现在有没有时间,我们可以见一见吗?” “你在哪?”他回头看了一眼宁想,问。 “我就在你们家小区北门对面,这儿有个咖啡厅。” 第146章 生日快乐 已经知道他家并且能把孩子从小区抱出去,看来他们是做了很久的工作了。 宁至谦如约来到咖啡厅,娟子也是哭得眼睛肿成个核桃,现在还在流泪。 他在她对面坐下,娟子叫了一声宁医生后就一直哭。 “蔡大妈还好吧?”他平静地,淡淡地问了一句,算是开场渤。 娟子点点头,“恢复得不错,还得谢谢您,就是行动还有些不便,傍晚您去我家的时候,没能出来。” “那说说宁想吧。”他道。 提起宁想,她又激动起来,一直流泪。 他看了下手表,耐心地等着。 娟子自己也觉得很失态,努力地控制着情绪,“对不起,宁医生,我是来找您说宁想的事。宁想是我儿子。” 这是他所预料的,他还是没说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娟子眼泪流个不停,“我怀孕的时候年纪还轻,家里没钱,孩子的爸爸是个不负责任的人,我本来想,生下来怎么难也自己带着的,可是没想到是个不健康的孩子,我也打听过,孩子就算做了手术也很有可能是个废人,更何况,我连手术费也凑不起,我哥和嫂子又是那副德行,所以……我把他……把他放在你们科室门口,希望能有个好心的医生能救救他。我有关注这个孩子的,知道他做了手术,也知道你们在找家人,我不敢露面,一是怕这样的孩子以后健康有隐患,还要花很多钱,我花不起,二来,也是觉得,孩子跟着我连生活都成问题,不如给福利院。后来,我听说医院医生收养了他,我心里放心了,跟着医生比跟着我强,我天天给收/养/孩/子的医生祈祷,祝他好人平安。然后,我就外出了,跟着去边境做外贸生意,白手起家,这几年才赚得了些钱。” “所以,你现在的打算?”他在衡量,这个女人如果想要回孩子,他该怎么办? “我之前从来没想过找回孩子,真的。那天在科室里第一次见到他,我就知道是我的孩子,跟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一下就心疼了,我悄悄打听,总算知道这个孩子就是当年医生收养的那个没人要的病孩子。可那时就算我再心疼,我也没想过要回来。您把孩子教得很好,我偷偷地观察他,去幼儿园附近守着等着看他,发现他既有礼貌,又特别爱笑,我那时想,宁医生是把他当亲儿子看待的,既然这样,不如不去打扰,免得孩子难过,而且,说实话,我自己也有现任老公了,我不太想他知道我这段过去,我只是想趁我还在这儿这段时间多看几次孩子,谁知道,竟然被我哥发现了,他知道我过去有个孩子的,于是盯上了,今天居然把孩子虏了回来,还把真相都对孩子说了!对不起,看到孩子知道真相的表情,我心都碎了……”娟子顿时泣不成声。 宁至谦将桌上的餐纸盒推到她面前,静静地等她。 等到她哭得不那么悲切的时候,他才说,“你哥把宁想带回去,铁定不是特别喜欢这孩子,要领回去养吧?他想要什么?钱?” 娟子被他这么直言说得十分难堪,“是,他就不是人,眼睛里只有钱,他官司输那二十万一直不服气,我也没告诉他你转给我了,我是想给我妈留着养老的,省得又被他从我妈那里糊弄走。所以,他想通过孩子把这钱再从你那里抠出来,意思是要拿孩子跟你谈判,大概也是打听到你们家特别疼这孩子,必定舍不得,盘算着你家家境……家境又好,要个几十万不成问题……” “所以,你今天找我的目的是……”他不紧不慢地说。 “宁医生您别误会,我绝对没有帮着我哥讹钱的意思!”娟子慌忙摆手,“我只是想把这件事跟你说清楚。” 她低头想了想,又道,“再者,我知道自己对不起这个孩子,孩子不知道也就罢了,就当没有我这个妈妈,跟着你们高高兴兴地生活,可是,现在既然知道了,我还是有些不忍心的,到底是我亲生的骨肉,如果知道有妈妈,妈妈又不要他,他一定难过极了,心理也有阴影。所以,我想……想跟孩子好好道歉,然后把他接回我身边来……” 说完,唯恐宁至谦生气,连忙又道,“宁医生,我知道您对这个孩子好,把一个病怏怏的孩子带得这么健康活泼付出了很多心血,我……我会补偿您的,这些年您的花费,我都会补偿给您,我也知道,您付出的心血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我……我也只能感谢了。” “那你现在的家庭呢?”他心里已是起了风浪,不过,却不动声色。 娟子眼里还是闪过一丝迟疑,不过马上坚定地说,“我会尽力说服他。” 他缓缓点头。 娟子脸上喜忧参半,“那宁医生,您的意思……?” 宁至谦正色道,“第一,你的故事我听完了,但你是不是宁想的妈妈还有待进一步查证,这个得做亲子鉴定才行。” “那是当然!必须做的!”娟子连连点头。 “第二……这第二第三还是做完鉴定再说吧,假如弄错了,一切都是空谈。”他站了起来。 “好的,那宁医生……我们什么时候去做鉴定?”娟子发现事情进展得比自己想象的顺利,喜悦之情已经不加掩饰。 宁至谦拿出手机,“等我电话吧,这个号码是你的吗?” “是!是的!”娟子忙道。 宁至谦准备掏钱买单,娟子赶紧道,“我已经先付了的……” 他也没再说什么,这个地方,他不想再多待一秒,这个女人,也不想再多说一句话,总之,他在这坐了十几分钟,听了一个故事,一口水也没喝,便走了。 只是,那又何止是一个故事? 他走出咖啡厅,手机震动了一下,这次是短信提醒。 他一看,来自流筝的信息:宁想找到了吗? 他回复:找到了。 阮流筝在另一端捧着手机,终于舒了口气,手指飞快按动,写下了生日快乐这几个字,可转念一想,又删去了,好好地搁下手机充电,打开电脑工作。 宁至谦回到家的时候,宁想还在等他。 其实经过了这么一折腾,宁想已经累了,很勉强地在撑着,等爸爸回来,眼睛一翕一翕的,听得门响,马上精神一震,跑了过来。 “爸爸!”他还是光着脚的。 “把鞋子穿上。”宁至谦道。 “好。”立即跑回去,重新穿上鞋。 温宜则道,“一直在这等爸爸回来,瞌睡得都撑不住了还要等。” 宁想拉着宁至谦往琴房跑,“爸爸,快来!” 宁至谦跟着他进去,陪他一起坐在琴凳上。 宁想的手背被狗咬的地方还有个疤,不过已经完全不疼了,只见他打开琴盖,两只小手开始在琴键上熟练地弹起最近学的练习曲。 短短的一首,他弾了三遍,然后仰头对宁至谦说,“爸爸,想想祝您生日快乐!” 他看着儿子可爱的小圆脸,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谢谢。”有些话,忽然就不忍说了,那就干脆等到做完鉴定吧…… “爸爸,想想今天陪您睡觉好不好?今天您生日呢!”宁想眼睛里闪过狡黠。 宁至谦一笑,美其名曰陪他睡,其实就是想和他睡,孩子终究是孩子,再如何让他成为男子汉,骨子里还是个黏人的孩子,更何况,这孩子今天还承受了那么多打击。 “好。”他爽快地答应了,喜欢看见儿子眼中的狡黠。狡猾的小家伙有时候总喜欢耍些小聪明来达到自己的愿望,大多数时候他都会假装上当,满足儿子的愿望。 宁想很是开心,打了个呵欠,困意上涌。 “走吧,睡觉去。”宁至谦起身,带着他离开琴房。 温宜却走过来了,柔声道,“儿子,生日快乐。” 他微微一笑,“谢谢妈。” “今晚你都没能好好吃顿生日宴,全被搅和了。”温宜看着自己的孩子,心里也是心疼的。 第147章 舍不得 “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说完,感觉裤管被拽住,低头一看,是眼皮已经睁不开的宁想站不稳了,拉住了他。 心底又是好笑,又是酸涩,就这样,还硬撑着要弹首曲子给他听…佐… 俯身将他抱起来,温宜拿出一个盒子,“你爸给你的。” 他接了,说的却是“谢谢妈。”而后上楼。 温宜看着他父子二人的背影,低下头,暗暗叹息。 抱着宁想进房间,盒子随便一甩,将宁想放到床上,刚一放下,孩子眼睛又睁开了,眼珠转了一圈,发现是爸爸房间没错,才重新闭上眼睛,满足地睡了渤。 宁至谦看了眼那个盒子,不用打开就知道里面是什么,手表呗,每年都送他一块表,他全搁在某个抽屉里,还有款式送重复的,他今年已经不想再拆了。 洗了个澡,想着要把事情跟妈妈说清楚,于是再次下楼,却不料他爸也在,不知什么时候到家的? 温宜看见他,忙招手,“至谦,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他走了过去,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温宜颇为堪忧,“那你打算怎么办?真的还给她?至谦啊,我们养了这几年,我舍不得……” 宁至谦还没说话,宁守正就发火了,“还什么还?当初孩子有病就扔掉!现在我们辛辛苦苦把孩子带好了又想要回去?世界上有这么便宜的事?还给我们钱?我宁守正缺钱?我还想甩她一脸钱别打我孩子主意!他是姓宁的!” 宁至谦看着眼前这个他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忍了忍,有些话没说出口。 温宜忧心地看着宁至谦,“至谦,会不会弄错了?也许不是她的孩子呢?要做亲子鉴定吧?” “肯定要做的,妈。我会约时间。”他顿了顿,“不过,我猜……八/九不离十了。” “不给!怎么也不给!”宁守正一脸怒气。 温宜则期待地看着宁至谦。 宁至谦想了想,“我想问问宁想自己的意思。” “他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宁守正斥道,“你糊涂了?你刚才也说了,那女人自己有家有老公,宁想过去了她老公能疼?能不嫌弃?只怕马上就要跟这女人离婚!一个单亲妈妈带着孩子,成天要跑外贸生意,能把孩子带好?有我们家成长环境好?你要真疼宁想就从这些点去考虑!反正我一句话放在这,不准带走!如果带走了你就马上给我结婚,马上生个孩子出来!” 宁至谦把那些呼之欲出的话再度忍了下去。 宁守正发完火气冲冲地回房去了,温宜看看丈夫的背影,又看看儿子,低声叹道,“儿子,算了吧,你爸现在年纪也大了,也别再跟他怄气了,怄来怄去还不是一家人,还不是要过一辈子。” 宁至谦略略沉默,“我已经忍了。” 如果不忍,他刚才已经不择言多次了,尤其,关于孩子的话题,他那个爸是最没有资格提孩子二字的! “哎……”温宜再度叹息,“你爸去年年底做了个全身检查,年纪一大,什么毛病都出来了,各种指标都高,从年轻到现在,几十年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下去了,我也不想再继续纠结,不管怎么样,相处了几十年,也是亲人了,骨连着皮肉血,一痛俱痛的,只希望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多陪你们些日子。” 他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再继续在外花天酒地指标就必然低下去了的!” 温宜被他这么一堵也唯有摇头,“你啊,你跟你爸这性格真是完全相反,我倒是希望你能稍微出去花天酒地一下呢?小的时候还特别调皮,不断闯祸,我恨不得把你塞回去重生,现在大了,越来越规矩,生活习惯赶得上你爷爷了!” “妈,有您这样教儿子的吗?还教儿子出去花天酒地?”难得有时间陪母亲说说话,他仰靠着沙发,纵然心里揣着事,也尽量说得轻松一些。 温宜端着着,眉间染了忧心,“我不是着急你啊?过了今天你就算34的人了!还是一个人!如果又把宁想送走,你可怎么办?你让妈妈怎么放心?” “妈……”长辈的话题似乎永远是这个…… “至谦!妈妈从来不逼你!因为有流筝的前车之鉴,妈妈不想你再随随便便拿婚姻当儿戏!可是,你总得有个态度啊!” 宁至谦皱皱眉,“我忙着呢,哪有时间谈恋爱啊?” 温宜眼泪都快出来了,“算了算了,我也不想再啰嗦了,你结不结婚是你自己的事,逼出来的婚也不幸福……”憋了一会儿,“我就是担心,我和你爸走了谁照顾你,至谦,我都在想,哪怕你喜欢男人也好啊,只要有人给你做伴!” “……”宁至谦顿时无语凝噎,“妈,您真时尚……” “我是实在没辙了!”温宜也觉得自己的想法的确荒谬。 “妈,让他把烟酒都戒了吧。”他低声说。 话题换得太快,温宜先是愣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点点头。 “我回房间了,您也早点休息。”他站起身。 温宜再次点头,也回了房间。 房间里弥漫着烟味,宁守正正坐在书桌边,一边翻着什么一边抽。 她走过去,一把将烟给抢了,扔掉。 “哎,你这是……”宁守正随即抗/议。 温宜沉着脸,“他让你戒烟戒酒!” “谁啊?” “你儿子!” 宁守正一怔,“戒!” 温宜冷笑,“你儿子说话倒是挺管用。” 宁守正看着前方,“我对不起你们。” 温宜转过身,脸上已看不出是悲戚还是其它,这句话这些年已听过无数次。 宁至谦半躺在床上,身边是已经睡得热乎乎的儿子,手机搁在床头柜上,他伸手拿过来,短信最后一条还是他的那句回复:找到了。 手指一滑,将短信关闭,手机搁下。 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四处翻找,打开梳妆台的抽屉,这是他这几年来第一次打开梳妆台,里面果然放着好几瓶女人用的护肤品,还有指甲油。 他拧了拧,盖儿都黏住了。 放回去,重新关上抽屉,睡觉。 ———— 医院。 亲子鉴定结果已经出来,宁至谦带着宁想走在前面,娟子跟在他们后面,喜悦而激动。宁想真的是她的孩子。 宁想走着走着,脚步却慢了下来,因为前方阮流筝正走过来。 正面相对而行,不可能再避开。 阮流筝笑着走上前,躬下身,和从前一样,“宁想,今天不上幼儿园吗?来医院找爸爸玩?” 宁想看看她,再看看身后的娟子,退后两步。 还是这样…… 阮流筝心中叹息,再度笑道,“宁想不理我了?下次我带饭饭,你带菜菜,我们一起玩好吗?” 宁想看着她,却道,“它不叫菜菜了,它叫小想。” 阮流筝一愣。 “你去哪?”一个温和的声音问道。 她站直了,面对他,“我去病理科急取样东西。” 他点点头,“先去吧。” “好……”她发现娟子在,微觉诧异。 “阮医生,你好。”娟子点头笑道。 “你好。”这三人有什么联系?她猛然想到一个猜测,不禁心中大震,觉得不可能,可是还有什么能将三人联系在一起?她抬头看宁至谦的脸色,也只觉得严肃得可怕,而且明显的,是不想她知道正在发生的事,所以才驱逐她快走吧? 她低头赶紧走了。 娟子上前来,想牵宁想的手,可是又不敢,踌躇再三,宁至谦看见了,道,“我们去那边坐坐吧。” “好,好……”娟子忙道。 在一处避风休憩之处,宁至谦把宁想推到娟子面前,“还记得爸爸跟你说过什么吗?” 第148章 请假 宁想低着头,不愿意看眼前这个人。 爸爸说过的话,他当然还记得。 爸爸说,这个人是他的妈妈,是她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他才可以看见蓝蓝的天空,美丽的花朵,才可以遇见爸爸,爸爸才能带他回家。 爸爸还说,妈妈把他放在爸爸上班的地方,有妈妈自己的原因,是什么原因,爸爸说,等他长大以后自己去想对还是错,但是,想想是聪明的宝贝,可以自己去跟妈妈说说话,试试妈妈是不是爱他。喜不喜欢这个妈妈,要他自己决定坼。 爸爸的话,宁想其实还有很多不懂,甚至听过后都记不得全部,但是他很想要一个妈妈。 以前听说和爸爸一起拍照片的人是自己的妈妈以后,他就天天憧憬,憧憬妈妈回来,憧憬妈妈会爱他,而且很骄傲,想想的妈妈很漂亮呢。 后来妈妈真的回来了,他开心极了,积累了很久的给妈妈的爱爆发了出来,全都给了她,然而妈妈好像总是很忙,没有时间来陪他玩,可是没有关系,爸爸也很忙,他知道医生都是很忙的,他想妈妈就够了,但是,原来她不是他妈妈…… 那现在这个人呢?爸爸要他试试这个妈妈是不是真的爱他,爱他的人怎么会不要他呢?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他爱的人,他就舍不得不要。 “想想,是不是不喜欢妈妈?”娟子小心翼翼的,甚至不敢碰他的手。 宁想还是没说话。 宁至谦站了起来,“你跟妈妈玩一会儿,爸爸离开一下,很快就回来接你。” 这也是跟宁想沟通好了的,让他自己去跟妈妈相处。 因为已经说好,所以宁想没有异议,他退开了,然而却没有离得太远,在宁想看不见的地方,默默观察着。 他放任宁想去接触另一份爱,但是却不能让宁想受到伤害,他要保证,有任何的意外他都能立即出现在宁想身边。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从最初的低头不语,到渐渐说几句话,总算有了些进展,娟子不敢太冒进,拿了只苹果出来,“想想,我给你削苹果吃啊!” 宁想并不想吃苹果,不过没有反对,只是观察着她削苹果的样子。 娟子一边看他,一边削,忽的手一抖,刀一滑,手指被削到了,血流了出来。 宁想本来盯着她观察的,这一下母子连心,焦急之下抓住她流血的指头,苹果掉落在地,宁想一声“妈妈”脱口而出。 “爸爸,爸爸,快来救妈妈,妈妈流血了!”宁想大喊。 宁至谦淡淡而笑,娟子这个苦肉计用得不错,宁想是如此善良。 他正要出去,看见娟子从包里拿出一个创可贴来,宁想小手忙乱地给她帮忙,一会儿,伤口就贴好了,两人也没了隔阂。 渐渐的,谈笑越来越随意,宁想还倚进了娟子怀里,看到儿子脸上终于露出天真灿烂的笑容,一颗心才算安了下来,可是无端的,又有些心酸。 娟子是有备而来的,一个大包,不仅带了吃的,还带了玩具,陪着宁想一起玩遥控小汽车,很快打成一片。 小汽车嗖地跑了出去,撞到了从病理科回来的阮流筝脚上。 宁想跑过去捡车,在她面前站着,有些不好意思。 他觉得自己很小气,不像男子汉,这个阿姨不是自己妈妈,自己还怪过她不跟自己玩,是不对的。 他挠着自己的头发,冲阮流筝笑。 阮流筝这些日子见他,他每次都有些赌气的样子,连带着她心里也绷得紧紧的,现在这样开朗地一笑,阳光算是照进心里了。 “宁想……”她俯身帮他捡起小汽车,还给他,“在这玩呢?” 宁想点头,“谢谢……”然而扬着小下巴一笑,回头牵过娟子的手,“我有妈妈了。”小小的脸蛋上写满了骄傲和满足。 “阮医生。”娟子笑着道。 阮流筝点点头,“你好。” 宁想有妈妈了,她这个假妈妈可以退场了,这个孩子,大概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黏着她了,说实话,还真有些不习惯。那个人呢?会习惯吗? 她笑了笑,走开了,这些都不关她的事啊…… 晚上下班的时候看见宁至谦一个人开车走的,宁想没有跟他一起,难道娟子把人带回去了吗?蔡家那个儿子,她真有些不看好。 默默一个人开车回家,却发现家里是全黑的,爸爸妈妈呢? 她立即打电话,那边传来裴素芬的哭泣声,“筝儿……” “妈,怎么了?”她的心一下纠紧了。 “你爸在抢救……” 她转身就往外跑,“妈,怎么回事啊?早上还好好的呢!在哪家医院。” “在人民医院。” 她急速开车,往人民医院赶去。 距离上一次发病,才过去大半年,这次到底是为什么? 一口气冲到人民医院抢救室,裴素芬正等在那里抹着泪,陪着裴素芬的是薛纬霖。 “流筝。”薛纬霖站起来。 她点点头,心里担忧爸爸,也顾不上与他说话,在妈妈身边坐下,柔声问,“妈,怎么回事啊?” “筝儿……”裴素芬抓着阮流筝的手,“爸妈对不起你,总是拖累你。” “妈,您别说这些了,说要紧的吧。”她心急如焚。 “下午,有人来家里要账,说是阮朗欠他们钱……” 阮流筝一听就要晕了…… “你爸气得打电话问阮朗,才知道他之前拿着那些钱根本不是去做投资,是还账,还在外借了很多高利贷……你爸气得……”裴素芬哭得说不下去,“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儿子……” 阮流筝气得发抖,可眼下更忧心的是爸爸的身体,心里焦急万分,但也只能不断安慰妈妈。 “别担心,裴姨,流筝,阮叔叔一定没事的。”薛纬霖也在一边道。 裴素芬点点头,“还没谢谢你呢,今天多亏了你。” “您客气了,裴姨,就算路人看见也会帮忙送进医院来的,何况我跟阮叔叔还是忘年交。”薛纬霖道。 “辛苦你了,现在流筝来了,你还是去吃饭休息吧,谢谢你。”裴素芬道。 “那我先离开。”薛纬霖没说其它,就这么走了。 深幽的抢救室走廊,母女俩相互依靠着,等待着抢救结果。 裴素芬一直在哭,阮流筝让妈妈靠着自己肩膀,伸手搂了她,低声安慰着,此时此刻,愈加觉得自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了,阮朗,看来还是长不大…… 安静的走廊,再度响起了脚步声,她抬头一看,是薛纬霖又回来了,提着饭盒。 “你们都还没吃饭的,先吃点吧。”他把饭盒放到她身边的椅子上。 “谢谢。”她可以不吃,但是妈妈必须吃了。 她把饭盒拿出来,打开,“妈,您吃点吧。” 裴素芬摇头,“我哪里吃得下……” “妈,吃不下也要吃啊!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了,不然让我怎么办?”阮流筝泪汪汪地看着她。 裴素芬没法,只好听女儿话,泪眼婆娑地道,“那你自己也吃,啊!” ‘“嗯。”她答应着,可是却真的吃不下…… 后来,阮建忠抢救过来了,她便没让妈妈继续留在医院,拜托薛纬霖送了妈妈回去,自己在医院待了个通宵。 第二天一早,她向刘主任请了假,没有去上班。 裴素芬来的时候,她刚刚跟医生谈完话,医生说堵塞很严重,能不能做支架要进一步检查。 她暂时没把这个情况跟妈妈说,只道,“妈,您怎么来了?不是让您在家休息吗?” “筝儿,你昨晚都没睡,你回去休息吧,还有啊,你在进修,请假会不会对你有影响?”裴素芬担忧地问。 阮流筝摇摇头,“没事,我常常上夜班的,习惯了。” 正说着,手机震动起来,一看来电,是宁至谦。 第149章 自由呼吸 她走出去接电话,“宁老师。” “为什么请假?”那边传来他的声音。 她迟疑了一下,“我……有点儿事。” “病了?坼” “没有。” “到底什么事?”他的声量大了些。 “我爸爸病了。”她说了实话。 “在哪?我们医院?” “没有……” “在哪?”声量又大了些,听着好像有些火气了。 她顿了顿,“在人民医院。” “我现在没时间,下班以后过来。” “不用不用!”她忙道,“……” 话没说完,那边就是一阵嘟嘟声了。 她拿着手机,极为无奈。 现在除了爸爸的病,还有一件特别要紧的事,就是找到阮朗,把他给揪回来,得搞清楚他在外面到底是怎么花钱的,那笔钱他还有没有剩余,又欠外面多少,这儿爸爸要真做支架的话还得一笔钱! 于是再打阮朗电话,没想到却关机了。 现在还不知道要做几个支架,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但是钱这个问题已经迫在眉睫。如果要做,支架肯定要用最好的,她不知道自己钱到底够不够,就算够那以后爸妈的生活呢? 她决定了,把车卖了吧,她没有理由再开这么豪华的车。 不知道怎么卖,研究了一上午,决定找个二手中介,下午她跟裴素芬说了一声,出去找中介,把车挂上了卖。 然后干脆在家做晚饭,送去医院。 等她到医院的时候,却发现薛纬霖已经在了,而且,还带了饭来。 “我以为你上班会很忙,所以就自作主张来看阮叔叔和裴姨了,希望没有让你感到不舒服。”薛纬霖忙道,说完又补充,“不是我自己做的,你放心,能吃。” 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只是有些抗拒别人对她过于热情的好,大概是怕没有同等的热情还得起。 “谢谢你,其实……” 她其实后面的内容还没说完,他就说,“你不用紧张,我是来看阮叔叔的,我跟阮叔叔是朋友。” 她当然不想在医院,当着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和家属来争论这些问题,默然把自己带来的饭放下。 医院并不允许陪夜,到点儿就要离开了,她扶着裴素芬,和薛纬霖一起出了病房。 走到电梯口,电梯正好开门,从里面出来一个神色匆匆的人——宁至谦。 四人相遇,他从匆忙到站定,“裴姨。” “至谦啊,这么晚你还来,真是辛苦了。”裴素芬道。 “很抱歉,裴姨,手术才做完。”他道,目光在阮流筝脸上扫过,他一看表,“是不是不能再探视了?” “是啊,时间到了,我们正要回去。”裴素芬又道。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我……” “至谦,我知道你忙,不必担心,工作要紧。”裴素芬指指电梯,“电梯又来了,我们下去吧。” “好……”宁至谦侧身,让裴素芬先走。 他们三人陆续进了电梯,而他自己是最后一个进的。 “今天科室还忙吧。”阮流筝问。 “差不多,还好,你就休假吧,不用急。”他回道。 “不可能一直休吧?”她自己可从没这么打算过。 “没事儿,你就一直休,什么时候忙得过来了再来上班。你是医生,自己家人病了都没法照顾,你还当什么医生?”他说。 “……”这个理由并不成立,又不是她亲自治疗。 说话间,电梯便到了一楼,她扶着裴素芬配合着裴素芬的步伐走着,薛纬霖走在裴素芬另一侧,他最后进电梯的,自然是最先出电梯,回头道,“裴姨,那我就先走了,下次再来看阮叔叔。” “好!不用麻烦了,至谦,你那么忙,忙自己的啊!”裴素芬道。 他没说其它,只告辞而去。 阮流筝连续几天都在联系阮朗,但是这个人就像消失了一样,竟然再也打不通电话了,她不敢跟爸爸妈妈说,心里估摸着阮朗这次是闯大祸了。 医生确定地告诉她,最好做支架,而且要做四个,巧在她的车竟然很快找到了买主,以一个还算不错的价格把车卖了出去,她催着中介最快速度办了手续,钱到手以后她心里才算不那么着急了。 找了个时机,把卖车和做支架手术的事跟妈妈说了一遍,裴素芬一听再次伤心不已,连声说着拖累了阮流筝。 阮流筝记得小时候遇到难题,总是哭着找妈妈,妈妈一定会给她解决的办法,而现在,她成长了,爸妈老去,这角色也形成了对调,所以,她自己是没有机会再给自己哭泣了,她必须成为爸妈的支撑。 于是,只是搂着妈妈,轻声道,“妈,不用担心,我找过这儿的付主任了,人民医院做支架技术很成熟,付主任又是特别出色的医生,爸爸的手术会成功的,至于其它的,您不要多想,车没了还能再买回来,钱花了还可以赚回来,妈,有我呢。” “就是这样我才会心疼啊!阮朗太不争气,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你身上,爸妈对不起你……” “妈,别这样说,阮朗的事放一边,怎么说他都是大人了,吃点亏就当给他长教训,现在最重要的是爸爸的身体,您说呢?我们得好好宽慰爸爸,让他别紧张。” 裴素芬点点头,十分无奈,想起什么,又道,“筝儿,你要不要回去上班了?连续休息这么多天,只怕对你工作有影响,你在北雅又不是正式医生,一个进修的,会不会让人背后说你?虽然有至谦帮着你,但是总不好呀。” “嗯。”她也有同感。 “去吧,你爸这也就白天陪陪,也不累,你在这和不在这差别不大。再说,还有薛纬霖每天来报道,陪你爸说话呢。”裴素芬道。 “妈,还是不要老麻烦人家,这样不好。”薛纬霖的确是每天都来医院。 “我知道!但人家说了是来看你爸爸的,又没说其它,难道我还能当着全病室的人赶他走啊?”裴素芬道,“再说了,人跟人之间,就是个心甘情愿,他真心甘情愿为你做这些,那也是他的乐趣!而且,关键时候看人心啊,一个人好不好,就是在这种时候考验他!你别说,他这回可真帮了大忙,一个家还是需要一个顶梁柱的……” 阮流筝知道,妈妈又没完了,这种时候还能想着她的终生大事…… 手术排期以后,她便销假回北雅上班了,没有了车,再次恢复到搭地铁的生活,搭到医院那一站,再步行进去。 刚出地铁,就看见他的车从她身边开过,没有停,一直开进去了。 她不知道他看见她没有,她并没有告诉他,她把车卖了。 没想到,他住院大楼门口等着她,目光如炬,一直盯着她走到他面前。 “宁老师,我回来上班了。”上一次见他还是爸爸初入院那天,大概是她这几天太忙,几天不见,竟然觉得隔了好久了。 “车呢?”他盯着她问。 她有一种无处遁形的窘迫感。 她一直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喜欢让他看见自己的困境。 她吸了口气,轻描淡写两个字,“卖了。” 瞒不住的,就算是困境,也让她理直气壮一些。 他没有说话,眼睛里那如火的灼烧感倒是灭了不少。 “走吧,回科室。”他转身朝电梯走去。 她缓缓呼吸一口,默默跟上。 还是这样好。 如果是从前,他一定又是掏钱又是给卡,或者提供其它各种帮助,忙前忙后,唯恐不周到。她还以为他听说她卖了车会责骂她一顿,但是,现在一切都没有,没有再甩给她卡,也没有任何数落,真的让她松了一口气。 也许是她不自量力,可是,她真的希望,在他面前,自己是可以站得笔直的,可以自由呼吸,不用在他的荫庇里喘不过气。 第150章 请好好爱他 爸爸动手术那天,她再次请假。 宁至谦表示知道了,让她好好照顾老人家,他有手术,就不去了。 她明白,也从没想过他会来,然而,那天,薛纬霖却来了,从手术开始,一直陪到最后。 手术很顺利,下午从手术室出来,即刻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她和妈妈在外看着忧心,却也只能看着而已,最后,不得不恋恋不舍地离开戛。 走往停车场的途中,裴素芬要去洗手间,她便和薛纬霖站在一旁等,远远地,她看见了宁至谦。 他就站在他的车旁,正在跟给爸爸主刀的付主任说话。 她不知道他是否看见了自己,好似是朝这边望了一下的,但是,目光并没有停留,和付主任握了握手,然后上车了,付主任还跟他挥手道别。 裴素芬赶上来,问她,“看什么呢?” 她摇头,“没什么,回家吧。” 回到家里,她安排好裴素芬休息,自己立即去做饭,薛纬霖却道,“不用忙了,我叫了饭了,已经快送到了。” 他挥了挥手机,“定了时间送到,这会儿已经到时间了。” “谢谢。”她坐下。 刚坐下,家门还开着,门口多了一道阴影。 她诧异地看过去,是个不认识的陌生女人,年纪四十多还是五十多也看不出来,打扮贵气,神色有些倨傲。 这样的,绝不是送餐的吧? 她正想问找谁,就听薛纬霖喊道,“妈,您怎么来了?” “我找你,到处都找不到。”女人说。 裴素芬本来极累的,立即站起来相迎,“是小薛的妈妈呀,请进请进。” “妈,人家家里现在正有事儿,您来不是添乱吗?”薛纬霖道。 薛母微抬了下巴,不说话。 恰好送餐的也来了,都挤在门口,薛母便往里站了,阮流筝把饭菜都接了进来,裴素芬给薛母倒了茶,请她一起吃饭。 薛母目光在家里扫视了一圈,脸色渐转好看,也不推辞,和薛纬霖一块进餐厅坐了下来。 薛母似乎对阮流筝比较感兴趣,一直盯着她看,然后问她,“你在北雅工作?” 她刚要开口说话,薛纬霖就道,“是的!” “又没问你!”薛母不满地白了他一眼。 阮流筝见薛纬霖一直给她使眼色,知道他的意思,却不知道这么隐瞒着有何意义,于是道,“不是的,伯母,我在北雅进修,是西城医院的。” “西城?”薛母皱了皱眉,“那可差远了,不过……也不要紧。” 阮流筝和裴素芬对望一眼。 这顿饭的气氛有些奇怪,薛纬霖忙着左右逢源。 幼儿园。 宁至谦看着宁想朝他跑过来,小脸红红的,笑得很开心,“爸爸,今天您怎么有空来接我?” “嗯,今天正好有时间,喜欢爸爸来接吗?”他牵住了儿子的手。 “喜欢啊!”宁想一蹦一蹦的,已经恢复了从前的活泼开朗,“爸爸,我们去哪?” “唔……今天宁想喜欢去哪我们就去哪。” “真的?爸爸,那我们可以去动物园吗?可以去水族馆吗?”宁想最喜欢去这些地方,可是没有一次是爸爸陪他去的呢。 “可是,现在已经关门了呀!”宁至谦道。 “哦,我忘了……” “爸爸带你去另一个地方吧!”他忽然想到。 “好!”只要和爸爸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宁至谦却带着他去了老宅。 “这不是太奶奶家吗?”爸爸说带他来的地方就是这儿? “是啊,爸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是在这里生活呢。” 他说着话,宁想早进去找太奶奶了,把宁老太太喜得不行,赶紧招待这父子俩吃饭。 吃完饭宁至谦把宁想带到老宅附近的空地,二三十年过去,空地早已不是当初的样子,可轮廓还在,那些沟壑也还在。 “宁想,爸爸小时候常常跟你大伯他们在这里玩打仗的游戏。”黑暗中他目色深沉。 “爸爸,你要陪想想玩吗?”男孩子对于打仗这种游戏有着天生的热血。 “好啊!” “那爸爸当坏人,我当解放军!” “好。” 宁至谦带着宁想一起,把周围稍微布置了一番,模拟出一个小战场的样子,带着宁想滚爬了半个晚上,玩得两人都是一身灰尘,满身大汗。 直到两人都累了,宁至谦席地而躺,宁想则躺在他身上,仰望着夜空,两人都微微喘息。 “活捉爸爸!”宁想压着他大喊。 他微微一笑,第一次陪儿子这么玩,“宁想,这些天你跟妈妈在一起开心吗?” 他给了宁想和娟子相处的时间。这段时间以来都是娟子接送宁想,晚上宁想就和娟子住酒店,蔡家有那个磊子,他是不放心宁想住进去的,为此,温宜还让人整夜盯着,就怕宁想被伤害。 “开心啊!”宁想的表情就在说明这个问题,“爸爸,妈妈很喜欢我!” “那你呢?喜欢妈妈吗?” “喜欢!” “妈妈有对你说什么吗?” 宁想想了一下,“有,妈妈想带我去她的家,在很远的地方,要坐飞机再坐火车。” “那你愿意去吗?” 宁想翻了个身,趴在他胸膛上,“爸爸去吗?” “爸爸不能去。”他用手拂去儿子脸上的尘土,头发上的干树叶。 “为什么?我想跟妈妈去,也想跟爸爸在一起。”宁想亮晶晶的眼里露出两难。 “宁想。”他看着儿子的眼睛,手指顺着他额前汗涔涔的头发,“这是成长要学会的一门很重要的课,叫选择。爸爸现在说给你听,也许你不明白,但是慢慢的,你会遇到越来越多这样的问题,在取舍不下的时候总要做一个选择,选择了,然后对你的选择负责。” 宁想沮丧地看着他,“就好像我有一个苹果一个梨,两个我都喜欢,可是要分一个给小囡姐姐吗?” “对。差不多。” “我给小囡姐姐梨啊,因为小囡喜欢吃梨……”他充满疑惑和不舍,“爸爸妈妈又不是苹果和梨,你们都喜欢我,我把自己给谁?” “这个要你自己想了。”他起身,一把拎起儿子,出了这么汗,再待下去要感冒了。 宁想跟着他的脚步跑上来,“爸爸,我跟妈妈走了,您会来看我吗?” “会。”他心里闷闷的一击,“你想爸爸的时候,爸爸就会来。” “那我可以回来看您吗?” “可以。” 黑夜里,宁想拼命眨着眼睛,“那,我还能叫您爸爸吗?” “当然,爸爸说过,永远都是你爸爸。” 宁想沉默了。 两天后的夜晚,宁家客厅。 地上放着两只已经整理好的箱子,还有一只摊开的,宁想正在往里面装东西,他的玩具、儿童书、写字的笔、作业本、甚至他从前在院子里捡的石头,他都放进了箱子里。 娟子在一旁看着,笑道,“这些都可以重新买。” 宁想却不听,抱着一堆宝贝,转眼又看见了摆台的照片,一搂,全部搂进了怀里,一个不落地抱进箱子。 末了,站在最中央看看爷爷奶奶,又看看爸爸,想说什么,低着头不说了。 宁守正的脸沉得很难看,温宜则早已含泪。 娟子蹲下来问宁想,“全部装好了?” 宁想点点头,嘴一扁,忍住了不哭。 娟子牵着他的手,对宁家每个人都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们,你们对我们母子的恩情,我永远都会铭记在心。” 说完,对着宁至谦再鞠一躬,“谢谢您,宁医生,我真的没有想到您 会愿意把孩子还给我。” 宁至谦不是一个喜欢废话的人,但是此时此刻,却也没有忍住,明知是废话,还是道,“我只是不想给宁想留下任何阴影,对我来说,宁想就是最重要的,我不希望他活在抱怨和记恨里,我只希望他得到更多的爱,所以,请你好好爱他,他在我这,可是从来没有受过委屈。” 第151章 有人找你 “是,我知道!一定!他毕竟是我亲生的儿子!”娟子含泪承诺。 他不再说话,哪怕是对宁想,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宁想自己的选择,要跟妈妈走,明天就会登上离京的飞机。 宁想的小狗,现在叫小想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跑到宁想脚底下来拱小主人。 宁想蹲下来搂着小想戛。 “想想是想把小狗带走吗?”娟子问。 宁想摇摇头,把小想赶到爸爸脚边,摸着它背上的毛,扁着小嘴,声音哽咽,“小想,你帮我陪着爸爸,一定要好好陪着。” 宁至谦目光转向别处,竟是无法再注目脚下这一人一狗。 “好了,想想,我们跟爷爷奶奶,还有爸爸再见。”娟子把宁想轻轻拉起来。 “爸爸再见,爷爷奶奶再见。”宁想挥挥手。 “想想……”温宜跑过来,蹲下身抱着他,眼泪哗哗直流,“想奶奶了就打电话,奶奶接你回家,知道吗?” “嗯……”宁想点着头,小家伙坚强了好久,再也忍不住了,跟着哭了起来。 祖孙俩在门口抱着哭了好一阵,宁守正沉着脸过来,“好了,要走就别哭哭啼啼的,让孩子心里难过啊?走吧,想想,爷爷抱你出去。” 宁守正抱起了宁想,温宜跟着抹泪,宁至谦和娟子则搬箱子,到外面,司机把箱子一一接过去,宁守正把孩子放进车里,三人站在家门口,跟宁想挥手说再见。 车里,宁想在娟子怀里哭成了泪人。 车开走,直至没有了踪影,宁想的哭声仿佛还回荡在风里,小想跟着从家里跑了出来,冲着车开走的方向不停叫。 温宜已经哭倒在宁守正肩膀上,宁守正虽然之前骂宁至谦,此刻也不得不劝慰,“算了,到底是他亲妈!” 温宜哭道,“这以后再见可就难了,就在北京也好,那么远的地方,常常去看人家怎么会喜欢?只怕盼着宁想把我们忘记,再不来往呢!还有啊,那边那么冷,宁想会不会怕冻啊?” 宁守正无奈,把温宜给拽进屋去了,宁至谦叫了声“小想”,带着狗回了家。 夜,格外安静,少了一个小不点,这房子就跟空了一样。 宁至谦躺在床上,灯已熄,被子里还有这几天宁想睡过的属于小孩子特有的味道,闻着这熟悉的气息,他竟然失眠了。 他苦笑,抬腕看了眼手表,凌晨两点了。 忽的,手机刺耳地响起,他一跃而起,习惯性一手接电话一手穿裤子,这时候来电通常是医院里有急事。 哪只,一接之下,传来的是宁想声嘶力竭的哭声,“爸爸……” “宁想,怎么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都颤抖了。 “爸爸,我要爸爸……”那边只有哭喊。 “宁想,不哭,我马上来!爸爸马上来!”他不敢挂电话,一只手好不容易把裤子穿上,拿上外套出了门。 开车,急速往娟子住的酒店赶去,刚进大堂,宁想就哭着跑了过来,宁至谦蹲下,将他抱了个满怀。 “爸爸……”宁想紧紧抱着他,大哭,“想想不走……想想说了……要和小想一起陪着爸爸……一直陪到爸爸比爷爷还老的时候……想想就……就……保护爸爸……” “宁想……”宁至谦贴着儿子的泪脸,竟也哽咽,眼中瞬间湿润。 娟子走了上来,擦着眼泪,“宁医生,孩子睡到半夜突然哭醒,哭着喊着要爸爸,只好给你打电话……” 宁至谦把宁想抱起来,渐渐平稳了情绪,轻拍着宁想的背,“看来今晚我还是先带他回去,其它的事我们得缓缓再说了。” 娟子看着宁想,十分不舍,可是也没办法,她从没对儿子尽过心,更舍不得儿子难过,无奈地点点头,捂嘴而泣。 宁想却唯恐爸爸又会把他放下一般,紧紧搂着宁至谦的脖子,哭声倒是止了,只是趴在他肩膀不断抽泣着。 宁至谦站了一会儿,似乎宁想一心难过着,也没什么话要跟娟子说,便抱着宁想转身走了。 “爸爸,想想的箱子……”宁想指着酒店里面,想起了什么。 “不着急,爸爸明天来拿。” 宁想点点头,“爸爸,您要记着。”他怕爸爸忘记拿箱子了,他还是要跟妈妈走。 宁想实在拽他拽得紧,似乎缺乏安全感,他把宁想放到座位上的时候,宁想还拽着他的领子。 他只好抓着宁想的小手安慰,“宁想,这么抓着爸爸没法带你回家了。” “哦……”宁想缓缓松开了,乖乖坐好,然后眼泪汪汪地叫了声,“爸爸!” “嗯!乖儿子!”他摸摸宁想的头。 宁想抿着唇笑,又叫了声,“爸爸!” “好儿子,我们回家了!”他上车,来时的紧张和凝重已化为轻松,不急不慢地开回家去。 家里宁守正和温宜竟然在等着,一见宁想,温宜立即奔了过来,把孙儿抱紧,又哭又笑地闹了好一阵。 宁想也是“奶奶奶奶”叫个不停。动静儿太大,把小想都惊动了,于是人哭狗叫的,热闹极了。 宁守正也极为高兴,不过比温宜理智多了,催促道,“好了好了,回来就好了,都几点了,赶紧让想想睡觉去吧,大半夜的,别把保安都招来了。” 这才各自散了去睡。 今晚不用宁想说,宁至谦就把宁想带进了自己房间。 宁想熟练地爬到他床上,钻进被子里,翻滚了一圈,然后满足地躺好了,闭着眼睛美美地笑,“还是自己家里好!” 宁至谦在他身边躺下,也闹不清这孩子心里前前后后是怎么想的,不过,既然回来了,就以后再慢慢谈论吧,实在太晚了,早点让孩子睡觉。 宁想已是累到极致,马上就睡着了,宁至谦自己也倦了,依着儿子的头,很快沉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宁想还睡得很沉,宁至谦没有叫醒他,反正幼儿园那边都暂时休学了,干脆在家休息,回去办了复学手续再上学吧。 在儿子肉嘟嘟的脸上亲了一下,去医院了。 阮建忠已经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了,情况良好,所以阮流筝也上班了。 阮流筝这些日子一直因阮建忠的病而忙碌忧心,并不知道宁想差点离开他,见到他其实也想问问宁想和娟子相处得怎么样,毕竟她和这个孩子有过一段母子缘,然而,似乎总是没有开口的机会。 比如她现在站在他面前,他却在认真看着病历,然后把丁意媛招过来,一丝不苟地和她俩谈着手术方案。 然后又是一天不间歇的忙碌,查房、医嘱、手术、开会…… 开完会就是晚上了,她着急家里,第一个冲出会议室回办公室,准备收拾收拾回家。 谁知,薛纬霖的妈妈竟然坐在办公室里。 “阮医生,有人找你。”晚班医生对她说。 薛母站了起来,“你好,我有话跟你说,有谈话的地方吗?” 阮流筝其实跟她没什么可说的,但是这话也不能在办公室里说,于是把她带去了值班室,这时候值班室是没人的。 一进值班室,薛母就以审视的目光看着她,“神经外科医生,硕士毕业,30岁,住别墅,开好车,长相漂亮,这些条件的确足以蒙人,连我都觉得,虽然家世比我们家稍稍差了点,但也算过得去,难得纬霖喜欢,不过,高学历的女人心机都那么深吗?居然连婚史也瞒得紧紧的?” 对阮流筝来说,其实薛纬霖这个人还算不错,虽然她拒绝了他,但是他对她爸爸一直很诚恳,尤其爸爸住院,他算是尽了他的心意,所以,虽然她对薛母第一印象就不太好,但是,看在薛纬霖面子上,她还是很尊敬薛母的,却没想到,薛母会到医院来找她,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表情也淡了许多,反问,“薛夫人,不知道我有过婚史犯了什么法?还是有违了医德?如果犯法,自有司法部门来找我,如果有违医德,薛夫人可以投诉。” 第152章 你给我招惹了一个又一个 薛母一听这话更气了,“没礼貌!没教养!真不知道我儿子怎么会看上你!我告诉你,我们薛家是不会娶一个二手货上门的!” “阮医生!”门口响起了一个声音。 阮流筝正气得发抖,被这声音一喊,眼圈都红了窒。 薛母见有人来,倒也住了口,在她看来家丑不可外扬,儿子恋上一个离婚女人的事她怎么也不会让外人知道戛。 “会议记录没签字。”宁至谦手里拿着个本子进来,“另外,明天的手术有几个要点我们要讨论下。” 他回过身,看着薛母,“这位是……” 薛母抬高了下巴。 宁至谦恍然,“咦,好像是薛夫人啊,是薛总第二个老婆吧?” “你……你是什么人?怎么这么没礼貌?”薛母最恨人揭的疮疤被揭了,其实她并不是薛纬霖父亲第二个老婆,但是薛纬霖父亲年轻时曾订过一回婚,被家族强拆了娶了她,为此还闹出很大的动静,她虽然得了妻位也颜面尽失,她一直耿耿于怀,但这种成年旧事,已经没有人再提起了,年轻人更不会知道。 宁至谦转而问阮流筝,“你认识薛夫人?” 阮流筝摇摇头,眼见薛母气成这样,心头的恼意也消了。 “那薛夫人不好意思,如果您是来看病的,请去急诊挂号,急诊科有门诊医生坐班,当然,如果您要在住院部看,我们隔壁也有值班医生。”他很客气地说。 虽然是非常礼貌的语气,可是但凡是人都听得出来这绵里藏针,薛母已经气炸了,“你才有病!” “没病?”宁至谦再次致歉,“那真是抱歉,晚辈误会了,通常找到这儿来的都是有病的……” 这话说的,还不是骂她有病吗? 薛母大怒,“你骂人?我要投诉你!” “薛夫人,这可是冤枉我了,我哪一个字骂人了呢?”他谦和地说。 “你……”薛母气得横眉竖眼,可他的确没有一个字是骂人!“你等着,我会投诉你们的!等着瞧!” 说完,怒气冲冲地走了。 “谢……”她一句谢谢还没说完,就听砰地一声,他把门关上了。 她一怔,不知道他要干嘛,然后发现他阴沉着脸,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干……”一句干什么又只说了一个字,他便到了眼前,眼里的阴云逼得她说不下去了。 “现在舒服了?”他居高临下的,盯着她问,眼睛黑沉沉的。 “……”什么意思?什么舒服?被骂了还能舒服? “自己自找的!”他恨声说了句。 “什么……自找的啊?”她怎么知道薛母会找到医院来? “不是自找的吗?自取其辱!”他又走近了一步,气势汹汹,“你自己说要好好学技术,要弥补丢失的时间,我也跟你说了,进修期间要好好学习,别想其它,结果呢?你给我招惹了一个又一个!惹个好的也就算了!你看你招的都是些什么人!这样的人家,你还打算嫁进去?” “谁……谁招惹了啊?”她竟被他给吓着了,这么凶干什么啊?好像要揍人一样,情不自禁地,被他逼得开始小步往后退。 可是,才退了一步,他突然伸手抓住了她后颈,使得她没法再退了,然后完全没有征兆的,被他用力一拉,他的唇就落在了她唇上了。 她脑中顿时一片空白,等她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离开她的唇了。 她眼前只闪过一个画面,就是她毕业那年在学校湖畔,也是这么莫名其妙地就被他给吻了!心里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历史惊人重现啊! 她还震惊在这个惊人重现里时,他的唇再度覆了下来,这一次有感觉多了,他的呼吸,他的味道都在唇齿间蔓延开来,突然,嘴唇一痛…… 他咬她!他竟然咬她! 她捂着痛处,瞪大眼睛看着他。 就在她视线上方,他的眼睛亮得灼人。 “满意了吗?”他绷着一张脸问。 “满……什么?”她完全受了惊吓…… “你不是要找男人吗?”他拎着她的后领,跟拎小鸡似的,“以后不准再见薛纬霖!” 话说到这里,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松开了她,接电话,“喂。” “老二,是我,人找到了,带回来了。”那边的人说。 “等着,我马上来,先别动他。”他一边接电话,一边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还一脸懵懵的样子。 挂了电话,扔下一句,“我有事,自己搭地铁回去!”神色匆忙中,又站了一站,“还好!知道卖车!” 说完,开门走了,白大褂惊起的风,好像他被一阵疾风给吹走了一样。 她莫名其妙地捂着唇,这个人,莫名其妙吻了她一通,没来由地发了一通脾气,说了一堆奇怪的话,然后,就这么消失了…… 她嘴唇被咬的地方还痛着,一脚踹在办公桌上。宁至谦!你以为还是从前啊? 宁至谦开车赶到宁时谦那,办公室已亮了灯,他抬头看了眼亮灯的窗,直奔上楼。 办公室里,宁时谦在等他,角落的椅子上,蜷着一个人,正是消失了很多天,阮流筝怎么都联系不上的阮朗。 “老二,你来了。”宁时谦站起来。 “辛苦你了。”宁至谦拍拍他的肩膀,“在哪找到的?” 宁时谦带着些戏谑的笑,“你这小舅子,可真能惹事,找他可费了我一番功夫,你怎么感谢我?” “你跟十三丫头结婚,我送份超级大礼!”他现在没空跟宁时谦扯,目光盯着阮朗。 阮朗已经读懂了宁至谦的眼神,蜷缩得更紧了,眼里露出害怕。 宁时谦则一听十三丫头这四个字,立马头疼状,“饶了我吧,我宁可跟你搭伙混一辈子。” 宁至谦想起那天温宜说的,哪怕他喜欢男人也好,现下老四就来跟他凑对儿了,不过他现在没工夫说笑,只问,“问出点什么来了吗?” “给你。”宁时谦把刚刚记录下来的东西给他。 宁至谦从头至尾快速浏览一遍,指着上面一串名字,“帮我约他们几个吃饭,就今晚,吃烤鸭!” “是……”宁时谦同情地看了一眼阮朗,回忆瞬间拉回到小时候,感同身受地开始替他皮肉疼…… 他们这样的男孩子,谁都不是善茬,谁都是闯祸闯到大的,但是,特么年纪大拳头硬的就是道理,他这个宁老四,不知道被宁老大和宁老二讲了多少回道理,回忆里只有一个字:疼啊…… 拿着名单出去,还顺手关上了门,门合上的一瞬间,他听见里面一声巨响,然后传来一声惊恐大喊,“啊!姐夫别打我……” 房间内,阮朗已经被宁至谦一脚踹在地上。 “起来!”他阴沉着脸,活动着手关节。 “姐夫,我错了……”阮朗抱着头,惊惶如看见猎人的兔子,身上疼痛,感觉自己被这一脚踹断了肋骨…… “起来!”他怒喝了一声。 阮朗吓得一哆嗦,立马站了起来,结果当然是宁至谦逮着他又一顿胖揍,揍得他连“姐夫别打我”都不敢说了,只听见哀嚎。 直到宁至谦觉得揍够了,手才一松,阮朗全身疼痛,软倒在地上。 宁至谦在椅子上坐下来,问,“知道你爸爸病了吗?” 阮朗点点头。 宁至谦又火了,站起来将他拎起再揍了一顿,失望透顶的眼神看着他,“阮朗,你让我灰心到了极点。从前你淘气,闯祸,不思进取,我从来都没对你绝望,因为至少你是善良的!现在呢?连最起码的孝心都没有了?你知不知道你爸这次差点连命都丢了?你妈和你姐成天着急担心?” 阮朗流着泪嚎,“姐夫,我也不想躲着,我也想回来!可是他们找我还钱!如果不还就要剁我手脚!” “那你为什么要跟他们去赌?你个不成器的东西!”他怒喝。 被他一吼,阮朗吓得在地上滚,边滚边抖,“我……我也是想跟他们搞好关系……让他们带着我做生意……谁知道……谁知道会输那么多钱……然后他们……他们借钱给我……我输得太多了……我不敢回家见爸妈……我想扳回 来……哪知道……雪球越滚越大……” “你就是个混账!”他脚步一动。 阮朗实在被打怕了,看见他脚一动,尖叫一声,抱着头继续连滚带爬。 他见状倒是止住了脚步,只是怒斥,“他们就是一群混账你不知道吗?指望他们带你做生意?他们做的生意就是放账!你个蠢蛋!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找你玩?” “知……知道……”阮朗抖抖索索的,“他们……知道你……是我姐夫……不怕我……还……还不起钱……” “知道你还去!”他实在怒无可忍,再次将阮朗从地上提起。 阮朗吓得魂飞魄散,尖声大喊,“姐夫饶命啊姐夫!再打我就死了!姐夫不要啊……” 宁至谦提着他,把门一开,将他扔了出去,“走!” “去……去哪?”阮朗忍着全身的痛,颤抖着问。 “人家不是要剁你手脚吗?送给人家剁去!”他咬牙拎着阮朗的胳膊,拖着就走。 宁时谦还在楼下等着呢,一看人被他连拖带拽地弄下楼来,吹了口哨,“哟呵,这么快就打完了?”呵呵,为什么老大老二两人联手揍他每次不揍满一小时不过瘾啊? 不过,老二这小舅子看上去忒不禁打了,若要像他一样的揍一个小时,估计不死也残…… 宁至谦表情很严肃,他挑挑眉,也不去破坏老二在小舅子面前的威严了,把名单交还给宁至谦,“约好了,地点包房都写在上面,要我一起去吗?” “不用!”宁至谦甩下两个字,把阮朗扔进车里。 他看一眼地址,车飞快开了出去。 约定好的包房里,已经坐了四个人,宁至谦拽着阮朗进去的时候,四个人齐齐道,“哟,宁二哥亲自来了。” 宁至谦将阮朗往里一推,阮朗跌倒在地上。 “听说你们要剁他的手和脚?”宁至谦也不管地上的阮朗,椅子一拉,坐了下来。阮朗自己灰头灰脸地爬了起来。 四人坐下,相互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宁至谦站起,将阮朗一拎,阮朗惨叫一声,感觉胳膊被一拉,他的手就被宁至谦按在了桌上。 “拿去!”宁至谦冷冷的一声,“谁先来剁!手指还是手掌?还是整只胳膊?” 第153章 就他最狠 那四人再次面面相觑,法治社会,谁还能真剁? 宁至谦冷笑,“怎么?不剁了?是不敢还是不会?还是很久没剁人忘记了?” 四人不动声色笑了笑,“宁二哥,大家都是熟人,说得这么僵就没意思了是不是?欠债还钱就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别说什么剁不剁好不好?窒” 宁至谦按着阮朗的手,另一只手里则多出了一把手术刀,轻、薄、小巧,他手指轻轻一转,手术刀在他指尖飞快转着圈,只看见一团银白色的光戛。 “六子。”他叫着其中一人的小名,神色淡然,灯光作用下,手术刀的光反射在他脸上,时明时暗,“这些年虽然我们不常来常往,但是从小到大,彼此都太熟悉不过了。三岁我们打的第一架,你输,五岁开始打群架,大大小小打了不下二十场,还是你输,你们有多混,我曾经就有多混,甚至比你们更混,如果我不是后来拿上了这把手术刀,大概我现在比你们还嚣张!不过,有句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所以,你们敢做的,我宁二仍然敢做!你们不敢做的,我宁二也敢做!” 四个人相视一眼,六子脸上有些不好看,僵硬着,“宁二,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淡淡一笑,眉目间依稀少年宁至谦狠绝的戾气,“六子刚也说了,大家都是熟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好久不见了,好好吃一顿饭呗。服务员,上烤鸭!” 最后这句话是冲着门外喊的,服务员推着四只烤鸭鱼贯而入。 一次点四只烤鸭的人真是少之又少,四个服务员拿着刀候在那,不知道是该一只一只片呢,还是四只一起片。 “谢谢,我们自己来。”宁至谦道,并且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把四只烤鸭放在六子等人面前,一人一只。 服务员还是第一次看见客人自己片烤鸭吃的,如果不是不合规矩,真想留下来看看客人的刀法…… 他们好心地把刀给留下了,宁至谦却道,“刀拿走,谢谢。” 不用刀?用啃的吗?更不想走了哦…… 宁至谦看着掩上的门,手里手术刀一转,“这把刀呢,我曾经用来划开过人的头皮,今天试试片烤鸭怎么样。当然,你们放心,消过毒的。” 他目光一直盯着六子,看也不看,一手将六子面前的烤鸭抓了过来,只见他手中手术刀不断转动,六子注视着烤鸭,眼睛已经越睁越大,最后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而宁至谦还是眼含微笑,最后一个旋转,手一拧,将整只鸭骨架从烤鸭中剥离出来,骨肉分盘,烤鸭还是完整的一只,捧到六子面前。 他含笑间,指尖从容转动,手术刀再次如同长在他手指上一样,转着圈,“很多年没剁人,我也忘了怎么剁了,现在,只会剖……” 六子吞了口口水,手术刀的光闪得他寒意往上爬,“宁二哥,我们早都长大了,为人父为人子,怎么还会干剁人这种事。” “没错,吃烤鸭,吃啊!”他手掌优雅一伸,请六子吃盘中完好的烤鸭。 六子再度吞了吞口水,心里骂了一万句草泥马,剖过脑袋的刀剖出来的烤鸭还能吃吗? 宁至谦没再理他,如法炮制,将另外三只烤鸭整只脱骨剥离,分别送到另外三人的面前,而后大喊一声,“服务员!” 服务员正好奇呢,赶紧推门进来,被桌上四只完整的烤鸭和剥出来的鸭骨架惊呆了,很想问问可不可以拍照发朋友圈啊? “鸭骨熬汤。”宁至谦用餐巾轻轻擦着手术刀,“如果有猪脑花,加一个进去。” 阮朗一直在一旁默不出声,完全被吓怂了,听见这句话,再联想姐夫那把刀是剖过人头的,剖人头的刀加脑花汤,他不知道对面那四人怎么样,他自己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呕了出来。 宁至谦从容坐下,含笑,“怎么?不敢吃了?看来这些年生活安逸六子胆儿不如从前了,还是我们医生血腥,拆骨剥皮割肉放血,只是寻常,不过这是个技术活,一百二十刀,刀刀见血而不伤要害,得几年功底才办得到。” 六子脸上的肌肉在抖,咬牙,“宁二,有话直说吧,我六子只知道欠债还钱,你总不能赖!” 宁至谦的笑容瞬间收敛,“六子,你我都不是傻子!欠债还钱,愿赌服输,如果是我俩今天在这赌,我宁二输光家产也不会赖一分,你TM挖着坑让我小舅子跳,你当我宁二这些年死了是吗?” 他一拍桌,一声巨响,手术刀飞出去,插在了六子面前的烤鸭上。 随着巨响后的余音嗡嗡,手术刀尾部在烤鸭上方微微颤动,六子再次吞了口口水,而阮朗早已被这巨大动静给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从来没听过姐夫骂脏话…… “那……你想怎么样?钱都借出去了,有借条的!”六子脸上的肉抖得厉害,手心里全是汗。 “输给你们的是吗?”宁至谦道,“摆桌,从我这赢回去!只要你们有本事拿,我宁二从来不惜财。” “摆桌!”六子道。 阮朗大惊,姐夫还会打牌?! 宁至谦加六子那边三个人,坐下了麻将桌旁,阮朗坐在宁至谦旁边看,一看姐夫的动作,立马就知道姐夫真的是老手…… 打了几把后,双方各见输赢,他便看见六子那三人眉来眼去,宁至谦咳了一声,那三人便不动了,专心打自己的牌,而更让阮朗震惊的是,宁至谦只差一张牌就听牌了,一听就是个超级大的番,但这张牌摸了几把都没上来,他焦虑地看着,又摸了一张牌后,还是没听,他正叹息,眼睛一亮,宁至谦手里的牌竟然变了…… 就这么听牌了? 再摸一圈,糊了…… 这一晚上,一吃三,宁至谦爆赢。而且,跟他和六子他们打又不一样,打得大多了,钱直接一一扎一扎地扔。 当六子终于黑着脸再次喊“回去拿钱”的时候,宁至谦制止了,“算了,到此为止吧。” 宁至谦身后的桌子,已经堆了一桌钱了。 他指指钱,对阮朗道,“数数。” 阮朗赶紧过去数,数完之后,汇报,“一百二十四万……” 宁至谦将面前的牌一推,声音缓和了下来,“一百万,我小舅子欠你的,还给你,二十四万,给兄弟们喝酒。” “你……”六子倒是没想到。 宁至谦摆摆手,“六子,我们是不打不相识的交情,这些年各走各路,你有你的生财之道,我过我的安逸生活,本来就该互不干扰,今天到此为止,从此之后见面还称一声兄弟。” 他顿了顿,看了看六子的脸色,再继续道,“如果你再打我家里任何一个人主意,六子,别怪我丑话说前面,我宁二当年狠得起,就靠一个拼字,拼个两败俱伤也不会饶了暗算我的人!拆骨剥皮谈不上,但是放血,我不是开玩笑,老子拼着医生不干了,拼着蹲几年牢,也会把你血放干了,却不让你死!” 说完拿起外套,对阮朗吼了一句,“走!” 阮朗屁都不敢放一个,忍着一身的痛,跟上了他,经过这个魂飞魄散的夜晚,他更加惧怕宁至谦了…… 六子等四人留在包房里,看着那一堆钱,默然不语。 其中一个人忽然道,“特么我们这到底是赚了还是赔了?宁二用我们钱还账?还多还二十四万?他好大方啊!TM的!” “行了。”六子道,“宁二这人还是少惹,出了名的拼命三郎,当年他们那一群,就他最狠!” “最狠不是萧二吗?”有个人道。 六子哼道,“萧二是叫得最狠,宁二这种闷着狠的才是真的阴险!” “得,不惹就不惹呗,钱反正也是我们今晚输的,他不还我们也拿不回来了,不过,特么宁二的眼睛太厉害了,一直盯着,想搞搞配合都不行!” 宁至谦在给左辰安打电话,“老三,是我。阮朗被我抓回来了,我明天让人把他押上飞机,送去片场,所有的损失他自己承担,对,不用看我的面子姑息他。他现在身无分文,赔偿不起,你把他的片酬全扣了,每月发给他2000生活费,什么时候还完什么时候了结。还有,给他找个助理,找个我这样的,严格控制他的人身,不听话就给我往死里揍。” - - - 题外话 - - - 这个,宁二换牌这个并不是很难很神奇,不是赌片电影里那种随心所欲,但是吉祥生活中是有所闻的,的确有人会换牌,而且打牌记忆力和计算能力都超级好的,而且这种人还不是一个两个,技术逊一点的混娭毑们的麻将馆,技术好的就……毕竟,呃,吉祥家蜀黍是干啥的,啥都见过哈…… 第154章 被猪咬了 阮朗跟着上了车,蔫了下来。 宁至谦放下手机盯着他,良久,盯得阮朗不敢抬头,才语重心长地开了口,“阮朗,你记住,这是我最后一次救你,从此以后你要怎么走,全靠你自己了。” 阮朗低着头,“姐夫,我错了。” “你今天看清楚没有?”他问戛。 “什么?”他今天看到的太多了。 “赌这条路十死无生!你永远都玩不过他们!你个白痴,你以为是在家里陪你爸妈打麻将吗?” “姐夫,可是你……”他想说,你怎么这么厉害,但是不敢。 “你以为他们不会?他们不会你会这么惨?今天走出来的是我,但也有一半可能是我和你都躺在里面了!” 阮朗惊住了,“我以为你有十足把握。” “没有!运气而已。”他目光锐利而深远,“沾上赌这个字,就陷入了无尽的贪欲,有了贪欲就会无恶不作,他们四个,如果今天不是我,真的会断了你的手脚,别以为他们没做过。但是阮朗,我护不了你一辈子,也没这个能力,你要好自为之,他们顾忌我,并非完全顾忌我这个人,而是我身后的,你明白吗?所以邪永远不能胜正,不要想着歪门邪道发财,否则,我还当什么医生?” 阮朗低头不语。 宁至谦接着道,“我刚刚跟他们说的话,也是要跟你说的,再有下次,阮朗,我绝不会再像今天一样,拖着三十好几的老骨头去帮你摆平,更不会去放他们的血,而是会放你的血,你回去问问你姐,看是不是有办法在你身上扎个几十刀还避开所有要害只算轻伤的,保证只疼得你半死不活。” 阮朗打了个寒噤,又想起了那把手术刀,“姐……姐夫,那……那把手术刀真的是剖过头皮的?” 宁至谦眸色一转,“骗他们的。” “……”那他还一口烤鸭没吃,饿死了…… “我也饿了,回家吃饭吧。”宁至谦看了他一眼,“我没打你的脸,就是不想你妈和你姐知道这件事伤心,也不想耽搁了你拍戏的进度,希望你自己爱护你这张脸!” 阮朗再次沉默,过了一会儿,说,“姐夫,我真的佩服你,真的,崇拜你,你是我的偶像,不知道我这辈子能不能达到你的高度。” 宁至谦开着车,注视着前方,“阮朗,你说说,你崇拜我什么?” 阮朗知道姐夫今天不会再揍他了,胆子大了些,思索着道,“什么都好,医术好,待亲人好,很有学问,连打起架来……也这么厉害……” 宁至谦暗暗庆幸他没有说他打麻将也厉害…… “阮朗,今天是我们两个男人的对话,我跟宁想经常进行这样男人间的对话,他还有很多听不懂,但是,我不希望你连宁想都比不上。” 宁至谦看了他一眼,看见他羞愧地低下头,继续道,“其实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至少对你姐,我就有愧疚。但是,作为一个男人,无论在做什么,是什么身份,都要把自己该做的做到极致。我是医生,我把医生做到我的极限,你是演员,你把你的演员做到最好,不急于求成,一步一个脚印,抓住机遇,你要的事业自然而然水到渠成,更何况,以我和你们BOSS的关系,你的机遇实在太多太好,你要喜欢这个圈子,就好好做下去,自然有你的一片天,打造第二个祭夏不是梦。” “嗯,我知道了。”阮朗点头。 “然而,这不是最重要的。作为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的家人,不让他们受到伤害。你说我狠,又说我对家人好,这看似矛盾的两个点集中在我身上一点也不矛盾,爱护自己的家人,自然会对伤害他们的人狠,不惜一切代价地狠,可你呢,在阮家,伤害他们最深的人反而是你!”他默了一会儿,“当然,我也还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我会弥补,今后,我们两个男人要齐心协力,把我们两家人呵护好。” “我会的!姐夫!”这一次,阮朗是真的痛下决心了,按照姐夫给他铺的路走,心中却还有一点疑惑,“姐夫,你为什么最后还是把钱给他们?不给他们也不敢怎么样吧?是他们自己没本事赢。” “这叫凡事留余地,来年山水好相逢。谁知道以后会怎样?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儿偶尔很好用,有时候对手也会渐渐转为你的人脉,那几个人,我很了解。”他加大油门,往阮家的方向开去。 然而,他却只是将车停在家门口,自己并没有下车,“回去吧,找个理由好好哄哄你妈和你姐,别让她们知道真相担心,我就不进去了,否则,看到我抓你回来的,一定知道你闯了祸。” “哦,谢谢姐夫。”阮朗整了整衣服,下车。 阮流筝乍见阮朗回来,也是吃了一惊,劈头盖脸一顿好骂,责问他为什么电话一直不通。 阮朗按宁至谦说的,编了个谎言,“投资被骗了,不过借的钱都还清了,只不过把片酬都拿去还账,所以现在身无分文。明天就要下片场拍新戏,全心全意赚钱了。” 裴素芬听了他的话,虽然仍然恨其不争,但是总算不那么绷着心了,尤其阮流筝,原本做好了还要给阮朗还账的打算,现在不负便是正,她揪着心恳求阮朗,“阮朗,你就都改了吧?老老实实拍戏好不好?” “好,姐,我知道了。”阮朗一身疼痛,低着头回答。 这一/夜,终于结束了。 新的一天,和平常一样匆匆而来,一大早,裴素芬去了医院看阮建忠,阮朗去了机场,阮流筝则搭乘地铁去上班。 阮流筝心里去科室的时候,心里是有几分忐忑的,昨天莫名其妙被猪咬了,后来就没了后来,那今天呢?再见面会尴尬呀! 然而,她想多了…… 当她赶到科室时,某人已经来了,一身白衣,容颜清爽,站在窗口看检查单,远远看去,还是当年那个清俊少年郎。 她自己瞬间就尴尬了,嘴上咬破的地方还没完全好呢,她舔了舔,觉得没办法先开口叫“老师”。 轻轻走近,没有反应…… 她去换了衣服,双手插在口袋里,再走近,有反应了,抬头看她一眼,眸色清亮,“昨天送来的19床检查结果呢?你放哪去了?” “啊?”啊啊?她立即返身去找。 找到递给他,他马上专注地看了起来。所以,昨天的确是被猪咬了? 之后便跟在他身后跟班似的忙了起来,再没有时间去想这回事了,直到下午开会,他在那口若悬河,她莫名又想起那件事了,舌头再次田哲破皮的地方,开始有点恍惚,思绪也飘远了些。 忽然听得她被点到了。 “阮医生。”他站在前面,神情严肃。 她恍然一惊,“在。” “你走神了。”那人一本正经地说。 她咬咬唇,有点痛…… 罪魁祸首竟然斥责她走神…… 散会后,她一副蔫蔫的样子下班回家。 他追上来问,“怎么无精打采的?” “我有点晕……”她扶着脑袋。 “怎么了?”他低头看来,好像有点重视的样子。 “我大概,可能要去打疫苗了。”她认真地说。 “被什么咬了?狗?”他问。 她默了默,“昨天被只猪咬了。” 他眉目一展,没说话,两人默默进了电梯。 “等我,一起去看阮叔叔。”出电梯的时候,他说。 然而,刚说完,就看见薛纬霖站在厅里等。 “记得我昨天说什么吗?”他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不记得。”昨天一堆废话,他指那句? 他也不点明白,只道,“我去开车,给你两分钟的时间把他打发了!” “宁老师,你管得有点多!”她斜着眼睛低声道。 “不然就等着我来打发。”说完,他快步往大厅外走去。 第155章 你挑男人的眼光堪忧 “你……” “流筝……” 两人异口同声戛。 “你先说吧。”阮流筝道窒。 薛纬霖一脸的歉意,“对不起,流筝,我是刻意来找你道歉的,我妈的行为很不妥,可能伤害了你,真的很抱歉。” 阮流筝摇头,“你多虑了,伤害谈不上,顶多只是觉得震惊,不过,也怨不得她,不是每一个妈妈都会接受自己儿子娶个离过婚的女人,我能理解,只不过,她误会了而已,我们并不是那样的关系。” 薛纬霖苦笑,“一定要每次见面都提醒我这个问题吗?”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阮流筝低声道,“薛纬霖,你很好,只不过,我们没有……” 她话还没说完,宁至谦就再度出现在大厅门口,跟他们隔着十来米的距离。 阮流筝暗暗嘀咕,这就两分钟了吗? 她这话没说完就往他身后看的模样引得他也往后一看,宁至谦的存在也落入他的眼中。 薛纬霖继续说,“我们之间的关系怎么样我妈的确不清楚,她只清楚我对你的心意,还是怪我,没有对我妈把你的情况都跟我妈说,是我的错……” 他每说一个字,时间就过去一秒,阮流筝默默数着,眼睛看着远处的宁至谦,两分钟到了吗? 她并不是怕宁至谦,而是她不知道他会怎么来打发了薛纬霖啊!如果闹得很难看,那她在北雅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吧! “流筝!”忽然,远处传来他的一声呼喊,把薛纬霖道歉的话给打断了。 她紧张地看着宁至谦,时间到了?再看看薛纬霖,觉得还是把薛纬霖劝走比较好,别在大庭广众下起冲突,“薛先生……” 才刚说了三个字,那边的喊声又来了,“流筝,过来。” “……”她想了想,决定过去,这样能彻底断了薛纬霖的心思吗?虽然显得她很听宁老师的话,但是,反正是她和宁至谦之间的事,他们之间枝枝绊绊这么多年,剪不断理还乱,也不在乎多一桩了。 想定了之后,她默然朝宁至谦走过去。 身后响起薛纬霖的声音,“流筝!十三年了,你出息点好不好?” 宁至谦也听见了这句话,却不动声色,只是看着那个被他点了名字的女人朝他走过来。 待她走到面前,他点点头,“还行,还算听话。” “你以为我是听你话才过来的吗?”她忍不住回道。 他不以为意,“过来了就行。”说完转身往车上走去。 她想了想,也是,不管怎么样,他的目的达到了,薛纬霖被他打发了,而且就用了四个字:流筝,过来…… 坐在他车上,两人看着从楼内走出来的薛纬霖,宁至谦悠悠说了声,“流筝,你挑男人的眼光堪忧啊!” “……”阮流筝看着他眉目间的神色,很想为薛纬霖辩驳,其实这个男人很不错,可转念一想,改了口,学着他悠悠的语气,“我也曾挑上你……” 他上扬的眉头果然定住,然后悠然点了点头,开车,“唔,等你挑到比我更好的再说。” “……”这是自大到什么程度! 到医院的时候,护工和妈妈正在照顾爸爸吃晚餐,她和宁至谦同时出现,着实让二老吃了一惊。 “裴姨,阮叔叔。”他站在流筝身侧,轻唤。 “哎,至谦来了!”裴素芬忙道,“快坐。” 宁至谦看了一下阮建忠的流质晚餐,还算不错,是适合支架手术之后病人吃的,赞道,“裴姨,这段时间辛苦了。” “我还好,有护工帮忙,探视时间又短,我就做点吃的,送送。你看这菜可还好?你阮叔叔能吃吗?”裴素芬问。 “挺好,裴姨很细心。”他道,看了眼阮流筝,“流筝也是医生,不会有错的。” 裴素芬却笑了,“筝儿是学生,你是老师。” “妈,付主任不也交代过您吗?”还用问他?她轻声叫着阮建忠,“爸爸,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有没有特别累?” 阮建忠缓缓摇头,“好……很好,你放心……” 阮建忠并不想说太多话,大部分时间就是阮流筝和宁至谦陪着坐在那,而什么都不说,阮流筝能够这么陪着爸爸,也觉得很开心,这一次差点失去爸爸,现在能这样静静地守着他,守着家人,心里的欢喜不言而喻。 一直陪到探视时间过,她和裴素芬以及他才离开。 在科室走廊上,竟然意外地遇到了付主任。 “付主任。”她打了声招呼。 付主任笑着走过来,对他们道,“刚看完病人?” “是啊,付主任,这么晚还来医院?”裴素芬笑问。 “不是来,是刚做完手术,准备回去。”说完他和宁至谦握手,“你又来了。” 付主任用了又字,阮流筝是懂的,她看见过宁至谦来医院,可是裴素芬没有,更不知道原来付主任和自己前女婿认识,十分惊讶,“至谦,你和付主任是认得的?” 付主任笑着答,“当然认识,北雅神外第一刀啊,我们交情还不浅,为你家阮先生的手术,宁医生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了,还得他不是心外科的,不然他恨不得自己上台了。” “这……”裴素芬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就连阮流筝也惊讶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宁至谦,她还以为他那段时间一直忙碌呢…… 宁至谦什么也没说,只顾着和付主任寒暄,寒暄完以后,宁主任走了,他才对裴素芬解释,“裴姨,您和阮叔叔待我一向都好,我关注一下阮叔叔的手术也是常情,走吧,我们回家了。” “哎哎,回家。”裴素芬忙应道。 阮流筝嘀咕了一声,“怪物!” 他扫了她一眼,待裴素芬走远了,才低声和她道,“对你这种人,就不该走寻常路!” “……”她这种人?她是哪种人?她脸一横,“我哪种人?” 他想了想,点头,“怪物!” “……”什么跟什么啊? 他送她们母女俩回家。 刚到家门口,就听见里面饭饭在不停地叫,裴素芬焦急地跑进去,“哎,这段时间忙,饭饭也总是被饿着!” 这边饭饭叫声还没停,外面又响起了狗狗的回应,阮流筝本来跟着往家里跑的,回头一看,是薛纬霖牵着西施来了。 宁至谦本来在车上的,此时也下了车,直接走进了院子。 裴素芬进家门以后,因为风的关系,门重新关上了,宁至谦进院后,走上台阶,掏出钥匙开了门,还回头喊了句,“流筝,回来了。” “……”阮流筝忘了,当初离婚的时候,她交还了宁家的钥匙,但是她没有问他要回阮家的钥匙。 阮流筝站在院子里,看着西施熟门熟路地跑了进来,围着她脚边打转。 她能狠心推开薛纬霖,可是却狠不下心踢开西施,蹲下来摸着西施的毛哄。 西施汪汪地叫着,是想找饭饭玩,里面饭饭早听到声音,只见一团白影冲出来,和西施打成了一片。 宁至谦端着狗食出来,叫饭饭吃。 饭饭到底只是一只狗,狗生大计是温饱,所以,饭饭即刻过来吃饭了,西施也跟了过来。 两只小狗旁若无人地玩得欢,三个人类也挺旁若无人的,只不过是旁若无人地盯着两只小狗吃东西,彼此之间一点交流都没有,哪怕眼神的汇集。 待饭饭吃完以后,宁至谦还是不急,还看着两只小狗玩了一会儿,之后,才牵起了饭饭,对她道,“饭饭我带走了。” 他大踏步地领着狗走出去。 “哎!”她急了,跟着跑出去。 路灯下,他回过身来,淡淡的笑意,“怎么?舍不得?” 她一颗心全在饭饭上,以为他说她舍不得饭饭,立即答了句,“嗯!” 答完之后才觉得不对劲…… 第156章 你这位前夫…… 当即反问,“你为什么要带它走?它是我的狗!” 黑夜的路灯下,他眸色里竟堪堪温柔如水,“流筝,你们家现在哪有时间照顾它?都饿成这样了。而且阮叔叔出院以后还要静养很长一段时间,短期内都没有那个精力带着它疯了,裴姨又要照顾阮叔叔,又要照顾狗,你想要累坏她啊?” “……”她承认他说得有道理,可是为什么就这么不情愿呢?总觉得这里面别别扭扭的…… 如果她自己有时间照顾就好了,可惜,她也常常是披星戴月地回家戛。 “我刚刚给裴姨说了,她已经同意我带回去,流筝,如果你舍不得可以常常去我家看它啊,或者你想它了,打电话给我,我把它带回来跟你玩。”他说着说着,忽然伸手在她嘴唇上一碰,正好是他咬破的地方,轻轻摩挲着,“疼的话自己消下毒。” 她很想在他手指上咬一口啊!还消毒! 退后一步躲开了他的手指,她不情愿地拉着饭饭的狗链,“我可以托给别人养,你那太远了。” 他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给薛纬霖?” “……”她并没有给薛纬霖的意思,小区里这么多邻居,她平时带着饭饭玩的时候很多小朋友都喜欢,她可以随便送给谁。 “我看啊,就不能对你太好!”他还没收回的手在她下巴上用力一捏,“很晚了,马上回家休息去,别在外面瞎晃荡!” “……”她皱眉,这语气,越来越像跟宁想说话啊!不是拎她耳朵就是揪她下巴,防不胜防!疼死她了! 他俯身将饭饭抱起来,“我走了,这段时间给你放假,都没催你整理书稿的事,今晚要开工了。” 然后转头准备上车。 忽的,传来一声,“宁医生!” 宁至谦和阮流筝都被这声音叫得一愣,两人回头,只见薛纬霖牵着西施含笑而来。 阮流筝感觉到宁至谦的脸色又沉了几分,而且还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宁医生。”薛纬霖笑道,“其实范蠡来我们家是最合适的。” “范蠡?”宁至谦显然对这个名字不熟悉。 “哦,就是流筝的狗,大名叫范蠡,小名范范,是我们家西施的老公。”薛纬霖笑着解释。 阮流筝往一旁站了站,因为感觉到了身边宁至谦的煞气,她下巴被他捏过的地方还隐隐地疼呢,情不自禁揉了揉。 这一站,自然远了宁至谦,可是隔薛纬霖近了。 悄悄打量了一下宁至谦的表情,咦,没什么反应啊,云淡风轻的,不知是不是为了配合薛纬霖,还含着淡淡笑意,夜光下看起来特别温润一男人。难道她刚刚感觉到的煞气是错觉? 薛纬霖又道,“宁医生,范蠡跟我们西施是结过婚的,有结婚证呢,一向亲密无间,所以,流筝没有时间照顾,就交给我吧,让它老婆伺候它。” 宁至谦目色温和,“是吗?薛先生……还真有童趣。” 薛纬霖笑,“宁医生见笑了,世事已是太纷繁复杂,能和喜欢的人做简单的事,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薛先生好意境,不过……”他顿了顿,容颜不惊,轻巧一个转折,“这只狗并不叫范蠡,你家的西施,大概是认错老公了。” 薛纬霖没想到宁至谦会这么说,微怔。 宁至谦摸了摸饭饭的头,“它姓阮,叫阮小念。” “谁说的?”薛纬霖一怔之下脱口而出。 宁至谦目光掠过阮流筝,仍是温润,“我说的。薛先生,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下次有空再聚。” 这回说完是真的抱着饭饭上车走了。 全程,阮流筝没有机会插上一句话。 薛纬霖看着他的车渐渐驶离,眸中惊诧未退,叹道,“流筝,你这位前夫,可真是霸道又无赖……” 阮流筝也还在这出戏里没出来呢,一眨眼的工夫,她的狗就叫小念了? “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流筝,他不该做医生,应该去当律师,估计死人也能被他说活,地球指不定真的被他说方了……”薛纬霖哼哼两声。 阮流筝心里此时不知道该作何想,也哼哼了两声,“谢谢夸奖。”眼前浮现出当年他叱咤辩论会所向无敌的画面,时隔多年,还清晰如昨。 “流筝。”薛纬霖看着远处,那人的车早已没有了踪影,“我不会就这么甘心的……” 阮流筝无语,突然觉得这两个男人都无聊透顶。 “我还有工作要做,我先进去了,薛先生,晚安。”她转身回了家。 她很怕妈妈问她为什么又和宁至谦搅和到一起的事,所以一进家门就低着头飞快上楼,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妈妈居然什么都没问。 也好。大概妈妈都麻木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渐渐变成了这样,完全超乎她的想象,她当晚躺在床上想了很久很久,忽而一笑,好似什么都明白了,又好似什么都不明白。 宁至谦那晚走的时候是特别温和的,没有一丝丝暴风雨雷阵雨哪怕绵绵细雨的征兆,所以,第二天她去科室的时候也就记得他捏过她的下巴这个小过节了,还抱着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心态。 当天是没有安排他的手术的,但是也并不闲着,从早忙到晚的生活是每天日常,可他却还给她一本不知什么鬼病例,说下班的时候急着要,复印机出问题了,要她手写抄完…… 她只好用一切工作之间空闲的时间,恨不得连呼吸的间隙都不要浪费,午饭就吃了五分钟,终于在下班的时候给他把病例誊写完,一大本啊,她好像自高考过后有了电脑这个玩意儿就没再一次性写这么多字了,手酸得快要废掉!可谁让她是学生呢? 她把抄好的病例交给他,他看也没看就锁进了抽屉里,问了她一句,“抄累了没有?” “废话,你自己怎么不抄抄试试?”她揉着手腕。 “我很忙。”他面无表情地说。 这是什么理由? 好吧,她一个小徒弟,在工作上老师说什么她做什么,这是必须的,但是发发牢***总可以吧?她不服气地回了一句,“那我也很忙!” 他忙的每一个瞬间她都跟在他屁股后面屁颠屁颠地忙!今天还去食堂给他买了午饭!她自己五分钟吃完!他吃了快半个小时!她在抄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他还在那吃午饭!到底谁更忙? 他沉着一张脸,“你忙?你忙还有时间给两只狗结婚?我看你挺闲啊!” “……”不是在说誊抄病例的事吗?跟狗有什么关系?他的思维到底是滞后还是超前?跳跃得太快! “范蠡和西施?和喜欢的人一起做简单的事?”他看她一眼,“挺会玩啊!” 她僵着脸,“谢谢,我当表扬听了。” “我说你是不是不长记性?”他突然就暴怒了,在办公室爆发了。 虽然此刻没人,但是外面有人啊,护士都听见了,探着头进来看热闹,看见被训斥的阮医生,还高高抬着头,心里暗暗敬阮医生是条汉子,能被宁医生骂还不低头的,就只有阮医生了! 他大概也觉得此事让外人听见不妥,重新控制了声音,“阮流筝我告诉你,下回再有人指着你鼻子骂上门来,我绝不会再帮你。” “不需要!”她觉得他现在性格可怕得很,有点喜怒无常,昨晚当着薛纬霖还像个谦谦君子一样,在她面前就要么训她,要么臭脸,心情好的时候什么都想得周周到到,心情不好就十几天不理她,要么就像现在无缘无故发脾气。以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嫌弃他脾气太温和了,现在她收回,她宁可面对那个温和的他。 一句不需要大概又惹毛他了,直瞪瞪盯着她,她抿了抿唇,说明了自己不需要的理由,“所上门来骂我的人,还不是因为一个原因,归根到底都是你!” “我……”他被她堵得语结,渐渐平复了情绪,“告诉你实话,今天让你抄病例,是惩罚,算体罚吧,进修不用心,成天歪门邪道,看来我们需要制定一个奖惩制度……” 第157章 男人是很贱的动物 莫名其妙! 她只想到这四个字,再想到自己酸得要废掉的手,她简直要火山爆发,没等他说完就腾地站了起来,直呼其名,“宁至谦!你变/态!我看你是内分泌不协调吧?我们需要的不是奖惩制度,我什么都不需要,是你到更年期了!需要平衡下你的内分泌!要么去找下泌尿科,要么找个女人泄泄火吧,那会是我们全科室的福音!省得护士们见了你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说完,她冲进了更衣室换衣服去了戛。 她说得如此大声,外面的护士们听得清清楚楚,面面相觑,暗暗乍舌,阮医生要不要太牛叉?这种话也敢跟宁医生说?真想看看宁医生现在是什么反应窒! 一时间,齐齐在宁医生办公室门口躲着偷听。 谭雅走过来,诧异地看着这些人,“干什么呢?” 护士将谭雅一拉,连声“嘘嘘”,用口型说,“吵架了,里面吵架了!阮医生和宁医生。” 刚说完,里面传来声音,“你给我站住!” “不站!” “阮流筝!” “已下线!” 然后,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阵风迎面而来,护士们眼前出现阮流筝那张气得泛红的脸。 “阮……阮医生……”护士们不好意思地笑。 阮流筝看了眼她们,知道她们都听见了,对谭雅道,“给他点儿太太静心口服液,或者给他找个女朋友!” 说完,憋着一口气走了。 谭雅忍住笑走了进去。 护士里自然也有不怕宁至谦的,谭雅算是一个,多年老朋友,所以此刻调侃着脸上那层黑气还隐隐褪不下去的宁至谦,“怎么了?她要你喝静心口服液。” 宁至谦一听,脱了白大褂就走了。 门口的护士还在悄声议论窃笑,宁至谦突然出现,护士们顿时吓得手足无措,宁至谦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又是一阵风,迅速走了。 阮流筝待在电梯里,满满一电梯人,每一层都有人上下,缓慢的一层层下楼过程中,她的那些怒气也渐渐消了,觉得自己现在也挺莫名其妙的,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形?弄得她不是她,他也不再是他,认识了半辈子的人,感觉上越来越陌生了。 终于到达一楼,她随着人群走出电梯,目光却一滞,那个守门神似的杵在电梯口候着的人不是他是谁?他怎么比她还先下来了?黑着一张脸,还想让她继续手写病例呢? 做梦! 她假装没看见他,继续快步走。 “流筝。”他喊道。 她快步走,感觉他好像跟上来了。 “行了啊,过得去就得了,还得去人民医院看阮叔叔呢。” 已经出了住院大楼,他也和她并排而立了,“站着,我去开车过来。” 话音刚落,阮流筝看见薛纬霖的车了,***包得不行的跑车,特别显眼。 薛纬霖的车停了下来,车窗打开,人在车里招手,“流筝!” 阮流筝心一横,跑过去,上了薛纬霖的车。 薛纬霖有些惊讶,再看看站在那的宁至谦,算是明白了,笑道,“我说今天我运气这么好呢……” “不好意思,出了医院就把我放下吧。”她生平第一次做这种事,的确很不好意思,好在薛纬霖明白她的心思。 薛纬霖笑了,“既然这样,不如假戏真做吧,我们俩去吃顿饭,看个电影什么的。” “薛先生……”阮流筝很为难地看着他。 薛纬霖大笑,“流筝,知道吗?我就喜欢你这种坦白,真的,我这辈子接触的女孩子很多了,但像你这么老实,恨不得在身上贴个牌子写上我不喜欢你,请远离我的人,还真的少见,许多人就算不喜欢,也乐忠于玩暧/昧。” 阮流筝想了想,“不对,这样的女孩其实挺多的,只不过物以类聚。”她环视了一圈这车里同样***包的内饰,忍住笑。 薛纬霖一向都能领会她的笑点,当即再度大笑,“果然一针见血,所以现在我要多接近接近你才是。” 车已经开出了医院,阮流筝看着前方的地铁站,“我就在前面下吧,谢谢你。” 薛纬霖却没有停车,“你以为我来医院干什么的?本来就是来找你的啊!正好我也想去看阮叔叔,一起去吧。” 阮流筝还想说什么,薛纬霖马上又道,“不要总是见了我就跟见了毒蛇猛兽似的,我不至于就这么吃了你吧?不管怎样,我跟阮叔叔的友情是真的,我们兴趣相投,是真正的忘年交,去看看也是应该,难不成你还阻止你爸爸交朋友不成?” 见她的表情松弛下来,他又笑,“流筝啊,你真是不了解男人。” “什么意思?”她眼里又浮起了疑惑和警惕。 “你看看你。”薛纬霖笑,“你要知道,男人是很贱的动物,易得而不珍。” 看着阮流筝还是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他笑着解释,“男人天生爱征服,喜欢追逐自己得不到的,不管是事业还是女人,总是向往着前方那些还没有到手充满诱惑力的土地,所以对女人来说,要想掌控一个男人,不是乖乖地什么都听他的就行,那只会让你沦落成放心牌女人,要懂得欲擒故纵,要会跑,要让他在得到和得不到之间忐忑,抓心挠肺,这样他始终被你牵着鼻子走……” “到底什么意思啊你?”阮流筝听出点意味来了,“谁要牵着谁的鼻子?” 薛纬霖再度一笑,“没什么,我,我现在被你牵着鼻子走行了吧?你越让我得不到,我越求而不得,夜夜忐忑……” “……” 宁至谦看着薛纬霖那辆耀眼的车驶远,眯了眼,打电话给裴素芬,“裴姨,阮叔叔今天怎么样?” “至谦?挺好的,付主任说,明天可以顺利出院,你今天就别来了,上班那么累,还跑一趟,晚上得快半夜才吃晚饭,听我的啊,等下我也回家了。” “那好,我就不过来了,明天我可能没有时间,但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司机和您一起去接阮叔叔。”他一边打电话一边走向自己的车。 阮流筝和裴素芬从医院回到家里时,又已经是夜晚了,薛纬霖跟她们一起回来的,裴素芬很是歉意,“小薛,谢谢你,真是很抱歉,这么晚害你晚饭也没吃,正好我也要给流筝做饭,一起进家吃个饭吧。” 薛纬霖当然不会拒绝,“好啊,那就麻烦裴姨了。” 可是,当他们进院门的时候,却发现家里是开着灯的。 阮流筝诧异,“妈,您早上走没关灯吗?” “是吗?我记得关了的啊,难道我年纪大了,记错了?”裴素芬狐疑地打开门,在玄关处看见一双男人的鞋子,家里还响着电视机的声音。 走进,客厅里有人,正舒适惬意地在沙发上看电视。 阮流筝愣住了,他不用回自己家吗? “裴姨,回来了。”他也站了起来。 裴素芬显然也没想到他会在这里,不过看得出来还是很高兴,忙道,“至谦,你也没吃饭吧,我去做饭。” “不用了,裴姨,我叫了饭,一起吃吧。”他看到裴素芬身后并排站着的阮流筝和薛纬霖,谦和而笑,“薛先生也一起?” “好。”薛纬霖绝不嫌事大,马上答应了。 饭菜已经在餐桌上摆好了,四人入座。 看着宁至谦和薛纬霖分坐餐桌两侧,裴素芬有点头疼,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摆了碗筷。 吃饭的气氛还是挺好的,宁至谦和薛纬霖都是教养很好的人,尤其宁至谦,又还博学,毕竟博士,什么领域都懂那么点儿,竟然也找到了薛纬霖和他之间共同的话题,一时谈笑风生,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人是相见恨晚的知己。 阮流筝干脆什么都不说了,闷头吃饭,她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他俩爱说什么说什么好了,直到宁至谦先放下筷子。 第158章 你是我爹吗? “至谦,就吃饱了?”裴素芬对这个前女婿是真的喜爱又心疼的,不管如今或者以后跟阮家是什么关系,她都关心他。 “嗯,裴姨,薛先生,你们慢点吃。”他起身,“今天特别累,我先休息了。” 阮流筝正在咬一块鸡肉,啪嗒,鸡肉掉进碗里窒。 她的思维此时经过两个层次的跳跃。首先是愤怒。他累?他今天哪里累了?是她一个人在累好吗? 第二才反应过来,他要休息了?他想在哪休息戛? “很抱歉,薛先生,下回我们再接着聊。”他似乎一脸倦意,又对裴素芬说了声,“裴姨,我先上去了。” 所以,他的意思是在这里休息了吗?跟薛纬霖说了!跟妈妈说了!就不跟她说!当她不存在啊!谁允许他在这里休息了? 裴素芬听了之后眼神一转忙道,“哦,好好,你先去吧。” 于是,他便真的上楼去了…… 阮流筝默默啃了几口鸡骨头,忽然觉得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凭什么在这睡了?妈妈也是,怎么可以同意她前夫在这睡觉?! 有些不满地看了裴素芬一眼,她站起来,“我上去一下就来。” 说完,也跟着蹬蹬蹬上楼了。 他跑得很快,已经不知进了哪个房间,她先去了自己房间,发现没有,心里哼了一声,还好…… 然后推开客房门,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她往浴室一看,白色雾气自门缝里飘散出来。 这…… 让她怎么办?在外面等着他出来?鬼知道他出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她在门口转了好一阵圈,最后还是跺脚出去了。 重新回到楼下,裴素芬和薛纬霖都没问她上去干什么,三个继续默默吃饭,阮流筝心里也在默默盘算着。 吃完饭,薛纬霖并没有急着走,拉着阮流筝说话,说阮建忠的病情,说阮建忠那些摆在客厅里的作品,耽搁了好一阵,最后,薛纬霖才笑着走了。 阮流筝这才郁闷地抱怨裴素芬,“妈,您怎么就由得他在我们家住下?这,我还要名声吗?” 裴素芬一脸无辜,“这跟名声有什么关系啊?家里来了客人也会留下,何况他还是……”裴素芬停了停,“再怎么样,他也是亲戚,而且,他老早跟我说了,明早安排了人去接你爸爸出院,一大早的,大概也是为了明天方便。” 阮流筝决定不跟妈妈说了,转头就往楼上奔,直奔到客房门口,停住了脚步。 门是关着的,她敲了敲门,里面没回应,用脚踹了踹,总算传来一个声音,“进来。” 她的手在门把手上犹豫了一下,到底进不进去,里面的他会是什么样子?但一想,他到底从来都是正人君子,虽然现在性格变得难以捉摸,本性总不会变的,而且,上回在他家,他也是洗完了澡,但穿得可是整整齐齐。 于是推门进去了。 没开灯,里面一片漆黑。 她按了下门边的开关,灯亮了,他睡在床上,此时双眼半眯,墨色清光自眼缝间流淌出来,迷蒙的模样,极为少见。 居然睡着了? “怎么了?”他说,嗓音有些初醒的嘶哑,他轻咳了两声,清嗓子。 阮流筝忽然就愣住了,好似回到多年以前,那些同塌而眠的日子,很多时候,她把他闹醒,他也会这样嘶哑着嗓子说另一句:怎么了? 那样的声音,是人在初醒时最本质的声线,和平日里刻意的温和比,有着截然不同的磁感,她每每听到,都会觉得心尖在发痒。如果凑巧那天他还光着膀子,那画面简直无法抵御…… “怎么了?”他又道,眸光似锦,低哑一声,“过来。” 她被这一声给惊醒,暗暗怒自己,她在这想什么啊? 大踏步过去,站在床边,瞪着他,突然忘记了要说些什么,记得自己是来找他算账的,可是嘴张着,却没词了…… 他已是完全醒了,灯光下的眸子亮亮的,说了句,“去给我找下衣服,我从前的衣服都哪去了呢?” 呵呵呵!这都五六年了,还有他从前的衣服? 她板着脸,“扔了!” “那我明天穿什么?”他躺在床上看着她。 “光着呗!”自找的!谁让你留宿的? 他便不说话了。 “宁老师……”她逐渐找自己的台词,“你不觉得你睡这很不合适吗?” 他目光闪烁,“这是客房啊,我不睡这,那睡哪儿?” “……”他是真没听明白还是装的?她咬牙,“我的意思是,你不应该睡我家!你回家去吧。” 然而,他又不吭声了。 她一时冲动,想掀开被子把他赶走,可是,手刚刚碰到被子,眼睛便和他的相对,那双清澈澄亮的眼眸里,有着“你想干什么”的疑问。 她瞬间想到一个问题:他要她找衣服去,可见他很有可能现在没穿衣服,而且洗了澡啊,那内/裤…… 她顿时脸色飞红,手抓着被子,再也动不了。 “你睡吧,我走了。”她缓缓收回手,觉得自己很蠢才来这房间一趟,得,你爱干嘛干嘛,爱睡就睡吧…… “流筝。”他偏偏的,又唤住了她。 “干嘛?”她头也不回。 “我觉得,我们俩今天还有账没算。”他缓缓说道。 她想起了办公室里那回事,罚抄嘛,定所谓的奖惩制度嘛,她骂他了嘛,不就这样?还有什么账? “是啊,我得罪宁老师了呗,明天继续罚我抄呗,你看我还抄不抄!”她转过身来,“宁老师,从头至尾我都没有错!错在你!更年期提前!内分泌不调的老男人!” 下午说的话,再说一遍,不怕得罪他! 他徐徐从被子里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果然是光着膀子的,一身的肌肉还是那么熟悉。 她赶紧错开了眼睛。 只见他拿起茶几上的手表看了下时间,目光如深水,幽然不可测,“流筝,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突然改叙旧了?“记不清了,大概十二三年吧。”她认识他,到今天应该是十三年六个月整,可是他认识她,要从哪天算起呢?是她室友恶作剧地把她推到他面前,还是那年湖畔他问她是否愿意嫁他? “听说你从前对我了如指掌?”他那双好看的眼睛一扬。 “……”什么意思? 他继续说,“听说你积攒了我所有的小道消息?什么时候上什么课,什么时候有什么比赛,什么比赛拿了奖,学生会里所有活动的照片只要有我的你都多洗一张去?总之,就差没打听我什么时候上厕所了?” 阮流筝想了想,“也打听了。” “……”这回是他一愣了,幽深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漾了漾,好似要笑出来。 “不过……”阮流筝来了个转折,“那是我年少无知,迷上一个看起来温润如玉的少年郎,早知道你会变成一个更年期变/态老男人,我会戳瞎我的眼睛!” 于是他那差点流露出来的笑意又收回去了,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流筝,其实我的重点不在这里。” 那在哪里?“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尽管我们认识了十二三年,尽管你是我的忠实小粉丝,但是你其实一点儿也不了解我。”他悠悠地说。 这点她承认,她只是了解那个表面风华盖世的他,他的内心,她从来就没走进过。所以呢?现在他想要她了解她吗? 看着她疑惑的眼神,他道,“是,我想告诉你,流筝,我从前其实不是一个好人,突然有一天我想做个好人了,就认真做了十几年,但是流筝啊,你最近好像在逼着我把我往坏人那条路上推……” “想说什么就说,别绕弯子!”她被他一堆的好人坏人给绕蒙圈了。 “没什么。”他语气利落,“我就想提醒你,听话一点儿。” 她笑了,俯下身问他,“你是我爹吗?” 她犯了一个错儿,她顶嘴可以,哪怕真叫他爹都可以,但是不应该俯下身靠近他,她忽视了一个潜在的危险…… 就在她带着嘲弄的笑俯身的瞬间,后颈被人制住 了,就像上次在医院一样。 她大惊,想马上后退,然而哪里撼得动他?被他拎着根本就无法再动分毫,再然后,就被人封住了双唇,并且莫名其妙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摔倒在床上了…… “你……”她用力挣扎,抓他的肩膀和背,手触之处,全是光滑的皮肤和结实的肌肉。 她这下慌了,唇被堵得严严实实的,也说不出话,只能手抓脚踢,但是很快,她的脚也被压住了,她整个人被卷入了被子里,被压在他身下。 她焦急不堪,好弄不容易他的唇移到她脖子上,她呼了口气,继续挣扎,急乱之下,已经感觉到小腹上有所不对劲,吓得大叫,“你到底有没有穿内/裤?” 他身体一僵,伏在她身上的动作缓了下来,低头在她脖子上一咬,“有区别吗?” 她疼得“嘶”了一声,这人怎么老爱咬人了? “我觉得你下午说的话有点道理,我的确是内分泌有点儿失调了,所以需要一个女人……”他在她上方,眼睛里除了那些常有的亮光更多了些火焰似的东西。 她用力将他一推,终于从他身下挣脱,忽然想起自己进来的时候揣度他是正人君子这一想法,恨不得打烂自己的脸! 走到门口,她呼呼喘着气,不过总算是安全距离了,她回过头一看,他重又靠在床头了,被子搭在他腰际,实在看不出他到底穿没穿内/裤,不过,他穿没穿,关她何事? 扭头气恼地回了房间,关上房门,心跳不已,同时感叹这个人的胆大,妈妈都在家,他还敢乱来…… 可是,他现在到底是在闹什么? 她在书桌旁坐下,渐渐平复自己的心绪。 她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她是个三十岁的成熟少妇,可现在她在他面前就像十八岁的姑娘那样容易失控,然而他呢? 渐渐地,平静下来,给了自己四个字:顺其自然。 打开电脑,想做些工作让自己情绪更平复一些,然而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打开邮箱,他收到按摩仪那天给她的心愿卡还在呢,她要写个什么愿望? 她暗暗哼了一声,飞快打了几行字,发送了过去。 客房里的宁至谦已经滑进了被子里,准备继续睡觉,手机一响,邮件提示音。 第159章 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宁学长 他从被子里伸出一只光裸的胳膊出来,一看邮件是她发过来的,眼里几分兴味盎然的样子,打开一看,他给她的心愿卡寄回来了…… 上面写着:宁老师,其实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这辈子吃到最好吃的巧克力就是你DIY的那种,所以,我的心愿是,既然你这么擅长DIY,那祝你一辈子DIY来调节内分泌吧!宁老师,有一句话说得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哦!不谢窒! 他读了两遍,然后将手机一放,睡了…… 第二天一早,家里就有点闹,阮流筝是被吵醒的,匆匆下去一看,原来是宁至谦叫来的司机和特意请来的家庭特护到了。 “裴姨,阮叔叔出院以后的护理很重要,也很辛苦,特护对业务更熟练一些,您就别提钱的事了。戛” 这是阮流筝下楼时所听到的,他正在做裴素芬的工作。 裴素芬最后只能叹气,“那这钱还得我们自己出,待会儿我给你。” “好。”他没跟裴素芬纠结这个,“以后让流筝给我也行。” 吃完早餐后,分开而行,司机载着裴素芬和特护小环去人民医院,阮流筝则被宁至谦押上了车去上班。 本来想搭地铁的,后来一想,何必,有免费司机不用她才是吃饱了撑的。 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哎哟,今天青春少年风啊…… 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不是没衣服穿吗?” 他对着车里镜子照了下,“阮朗的。” 难怪这么风/***…… 再偷偷用余光一遍遍刷他的侧脸,发现他这么一穿至少年轻了七八岁。其实他才满三十三岁,说实话年纪真的不大,只是总喜欢打扮得老成,跟个老干部似的。 皱了皱眉,想起另一个问题,他莫非连内/裤也穿阮朗的?绝不可能啊!他是医生,有着可怕的洁癖,她不是没伺候过他,新买回来的贴身衣物他要求洗完还用84液泡的,好好的新内/衣裤都能被先泡褪色。 所以,他现在到底穿没穿内/裤? 眼神不由自主下移…… “眼睛往哪看呢?” 忽然响起的声音把她吓了一大跳。 “谁……看你了?”到底有点心虚,她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前方。 他也没继续点破她,开车往医院去了。 进医院便一路遇到熟人,他虽然打扮得稚嫩,但是那张脸一旦正经起来,还是显得很有权威的,尤其,在他换上白大褂以后,就是平日里那个不苟言笑一脸学术范的宁主任了,她脑子里瞬间晃过四个字:道貌岸然。 她正准备去换衣服,谭雅进来了,盯着她,再看看宁至谦,忽然笑了。 阮流筝觉得诧异,她和宁至谦有问题吗?被看出什么来了?“笑什么?”她嘀咕着问。 谭雅笑得愈加神秘,“没什么,昨天你不是让我给他拿点静心口服液吗?我看今天不用了。” “为……什么?”阮流筝觉得是不是谭雅跟他在一起久了,所以也染上了他的毛病?说话让人听不懂? 谭雅没说话,只盯着她的脖子笑。 她完全没反应过来,回头看宁至谦,宁至谦严肃而认真地研究了一下,“嗯”了一声,“你过敏了吗?等会开点过敏药。” 过敏? 谭雅完全忍不住了,笑得直不起腰,出去了…… 她仍是不懂,摸着自己的脖子,猛然间恍悟,脸一下臊得通红,赶紧跑到镜子前一看,果然,脖子上紫红紫红被猪啃过的印子!他还说她过敏!是对他过敏吗?而且还这么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说话!昨晚怎么不是? 她拉了拉衣领,根本没法遮住,她早上怎么没注意?不然穿件高领的啊! 她现在很苦恼,她该怎么去查房? 在包里翻了一遍,也没找到任何可以遮掩的东西…… 一天,她都在忐忑中度过,她无法确定别人是不是看见了,尽管她尽量遮着,但是她总觉得每一个人看过来的眼光都盯着她脖子,当然,别人也不好意思问她“你这是吻痕吗”这样的问题,是不是? 直到晚上,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时候,她刻意离他远远的。 “过来签字。”他对她说,一丝不苟的表情。 她拿了本子和笔走到一边去签。 “阮医生,你这是干什么呢?幼稚不是?”他看着她躲避毒蛇猛兽似的远着他。 她把自己名字写上,交给他,“不,我只是在远离过敏源。” “是吗?”他接过她递来的东西,“作为一个医生,你该负责任地告诉你自己,最根本的办法是脱敏治疗,而不是逃避。” 脱敏治疗? 阮流筝脑中自动浮现一段话:将该变应原制成变应原提取液并配置不同浓度的制剂,经反复注射或通过其它给药途径与患者反复接触…… 是她太污了吗?为什么经过昨晚之后,此时再想起这些话,竟然一个个词语都变得那么别有意义?提取液……浓度……制剂……注射……反复接触…… 她瞟瞟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丁意媛这时候闯了进来,瞧见这副场景,好奇地过来问,“宁老师,阮流筝,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 尤其看见阮流筝红红白白的脸色之后还带了几分同情的语气,“阮流筝,你又被宁老师骂了?听说昨天就挨骂了?” 宁至谦此时说话了,“没有,我和阮医生在讨论过敏的问题。” “……”阮流筝也算无语了,他想要说什么?一本正经的样子是要怎样胡说八道? 丁意媛笑了,“谁过敏啊?” 宁至谦眼皮都不跳动一下,一张正直脸,“没有,我们只是讨论一下脱敏治疗的原理。” “脱敏治疗?”丁意媛笑道,“宁老师您这是在考阮医生吗?这么浅显入门初级的东西还讨论?S.A.V是在临床上确定过敏性疾病患者的变应原后,将该变应原制成变应原提取液并配置不同浓度的制剂,经反复注射或通过其它给药途径与患者反复接触,剂量由小到大,浓度由低到高,从而提高患者对该种变应原的耐受性……” 宁至谦默默听着,一本正经地称赞,“嗯,不错。” 丁意媛大笑,“宁老师别开玩笑了,您这是夸奖幼儿园小朋友呢?我走了,下班了,拜拜。” 丁意媛走后,阮流筝也准备走,他在后面喊,“阮医生?” 他每次叫她阮医生必定是在大众场合且真正有工作上的事,但是此刻一定不是!她脚不停步地往前走。 “阮医生真的确定我是过敏源?”他的声音追着问。 “……”他想怎样啊?他自己说她过敏的啊?又不是她说的! 他走了过来,若有所思,一副科研的模样,“我在想,怎么把我制成提取液,然后注射给你并且反复接触让你脱敏呢?” “……”她真的要暴走了! 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宁学长! 难怪他说他不是好人! 真的不是好人! 她看走眼了啊! 她一张脸已经红透,提着包飞快走了。 “等等!”他在后面喊。 她听了跑得更快。 一口气跑出医院,朝地铁站走,他的车却从后面慢慢追上来了,跟着她,最后还是开了车窗,问她,“不上车?” 她没理。 “真不上?那我先回家看阮叔叔了?他们问起你来我怎么解释你没跟我一起?说你要远离过敏源吗?”他一边慢慢溜着车,一边说。 她狠狠瞪他一眼,上车,包一甩,“你个臭流/氓!” 他居然一脸疑惑的样子,“我怎么了?” “你说那个……”那几个字她无法说出口的,“那个……还不臭流/氓?” “我哪个词、哪句话有流/氓意思?”他睁大眼睛认真地看着她,“还是……你想多了?” 她无语凝噎,想起他一个脏字没有呛走薛纬霖妈妈的情形,想起他大学时舌战群雄的情形,够了,好累…… 第160章 比你强 她和宁至谦回到家的时候,阮建忠早已经回来了,只是,薛纬霖也在家里,正陪阮建忠坐着呢。 看一眼宁至谦,倒是没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关切地上前向阮叔叔问好,然后把特护小环叫了过来,认真地盘问阮建忠这一天的护理和饮食添。 他这人表情认真的时候真的天生自带杀气,小环一天都没压力,他一问就紧张了,小心翼翼地汇报完。 他点头,“不错,你是你们这行最出色的,相信你,不过,阮叔叔今天还是劳累了些,以后注意下。” “知道了。”小环舒了一大口气屋。 “至谦,这孩子很不错的,别要求太高了,我今天精神还不错。”阮建忠劝道。 “好,阮叔叔。”他顺从地应道。 “可以吃饭了,来来,都来坐下。”裴素芬自厨房出来,喊道。 “去吧,都去坐下。”阮建忠笑着挥手。 阮流筝立刻去扶他,和她一同行动的还有宁至谦。 阮建忠笑,“你们两个,也太小心了!我自己能走!” “爸!”阮流筝就是不放手。 阮建忠只好随他们。 只是,似乎宁至谦那一侧承担了所有的重量,阮流筝只是挽着阮建忠的胳膊而已,倒是薛纬霖,看着这一幕,微微笑了笑。 好一番平静祥和的气氛。 阮流筝迅速上楼换了件衣服,再下来时宁至谦和薛纬霖已经再次相谈甚欢,她坐下来,一家人围着餐桌吃饭其乐融融啊…… 饭吃到一半,宁至谦的手机就响了,他一看,迅速去接电话,阮流筝不知道是谁打来的,远远见他简短说了几句之后,就起身拿起了外套,边穿边道,“科室里来了病人,我要马上回去一趟。” “哎,那你饭还没吃完呢。”裴素芬又焦急又麻利地给他用保温盒盛饭菜。 “不用了,裴姨,来不及了。”他穿好外套,回头一看,阮流筝也已经拿上了外套,准备走了,于是改口,“给流筝拿着吧。” 裴素芬迅速打包好,塞到阮流筝手里。 走时,他又交代阮建忠,“阮叔叔,早点休息,不能太劳累,您才刚刚出院呢。” 阮建忠只好道,“记得记得,你们放心去吧。” 于是,他快步开门走了,阮流筝提着饭盒屁颠屁颠跟在他后面。 上车以后,他一边开车一边看了一眼她捧着饭盒的样子,赞了一句,“不错,这会儿表现很乖。” 她一愣,他这是误会了吧?于是道,“宁老师,我是您的学生,您有病人来了,我当然要跟着您一起,我只是对我这份工作尽责而已。” 她的确是这样想的,一听有病人立即出诊是一个医生该做的! “嗯,我也是这个意思啊。”他悠悠地说了句。 “……” 而在阮家,吃完饭的薛纬霖也没有再多做停留,毕竟,有人说了,阮叔叔是不能劳累的,要早点休息,再待下去,不是有损阮叔叔病后恢复? 北雅医院,送来一位老者,指名要宁至谦治疗,听病人家属口气,这位老人应该是宁至谦曾经的老病人,对宁至谦极其信任,宁至谦称之为沈老。 阮流筝只记得来人很多,走廊上站满了人,检查结果出来,丘脑基底节部位出血,出血量70ML,颅内压持续升高,情况已是十分危急。 宁至谦决定立即动手术,迅速和麻醉科会诊,并带她和他另一位助手做术前准备。 进手术室之前,一个穿军装病人家属紧紧握住宁至谦的手,恳切地说,“至谦,拜托了,相信你。” 宁至谦拍拍他的手,“我会尽力的。” 开颅血肿清除以及引流术,在他熟练的操作以及她和另一名助手的精准配合下,三个小时就完成了,手术成功,病人送进重症监护室。 陪伴的十来位家属却迟迟不肯离去,曾在手术前握着宁至谦说拜托的军人也反复咨询宁至谦手术的情况。 宁至谦耐心地重复说明,最后劝他们回去,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 那人再次握住宁至谦的手,除了谢谢,就是说了一堆称赞他的话。 此时手术已经结束,没有了之前紧张的气氛,阮流筝听着这些话,不免打量宁至谦,如果是从前,她也认为这个人是当得起这些称赞的,她甚至回想起刚才手术前的情形,只记得他行走如风,庄严肃穆,一丝不苟,谁能把他和那个要给她做脱敏治疗的人联系起来? 她听着这些称赞,心里不免嗤之以鼻。 不知道她是不是把心里所想表露在了脸上,让姓沈那男人有了误会,连忙对她道,“也谢谢这位医生,辛苦您了,大半夜的,你们也不能休息。” 她哪里是需要他感谢?客气了一番。 可是,因为之前都没怎么注意,现在和这人一照面,发现这人一身军装配着他的五官还真是帅气得不行,不免多看了几眼。 后来,回科室办公室的路上她便随口一问,“这人是谁啊?跟你很熟?” “嗯。”他便说了下沈老的情况。 “我说那个年轻的,穿军装的。”她纠正他。 他初时没想别的,“沈老儿子,空军,飞行员出身……”然后吧啦吧啦介绍了一堆人家有多么优秀。 阮流筝眼中流露出倾慕,每个女人都有制服控吧?还那么帅,又是飞行员…… 他本来走得很匆忙,忽然脚步停了下来,亮灼灼的眼睛盯着她,“什么意思?” “没什么。”男人爱看美女,女人爱看帅哥,很正常啊,不然她当年也不会在第一眼看到宁学长的时候就停止了呼吸,说到底,还是外貌协会,想了下,很认真地说,“帅呆了。” 他没说话。 恰在此时,沈帅哥又追了上来,“至谦,还有件事问你。” 两人站住脚步,阮流筝未免又多看了几眼,她觉得军人的帅和寻常男人又是不同的,那种硬朗英挺,一身正气的气质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这点,她每次见到宁大哥穿军装都会有这种感觉,总之肃然起敬。 沈帅哥问了他几个问题后,再次冲她说了声,“谢谢。” 她展颜一笑,“您客气了,应该做的。” 之后沈帅哥走了,她和宁至谦继续往回走。 回到科室,她一看时间,半夜过了,现在何去何从? “要不要回去?”她问。 他看她一眼,“回去干嘛?在这值班。” “……不是我值班啊……”她诧异地道。 “应该做的!”他坐了下来。 “……”这句话有点熟悉……老师都要留下来值班,她当然也毫无异议,撑着下巴,对面是他,忽然便想起一个问题,叹了口气,“宁老师,您怎么不是军医呢?” 那她也算嫁过军人了,她从小就崇拜军人的。 “怎么?喜欢解放军叔叔?”他眼皮也不抬地问。 “嗯。”她坦然承认,“我少女时期的梦想之一就是当军嫂啊!对自己说一定要嫁给军人,可是谁知道……” 她看了眼对面的人,住了口。 “那不是证明我比你梦想的还好吗?”他低头写着什么,边写边说。 “……”真够自大的,就凭他那个脱敏治疗,他能是好人?他自己都说他不是好人了!她哧了一声,“你不说我挑男人眼光堪忧吗?” 说完,又道,“听你刚刚这么一介绍,我就觉得沈军官比你强!为人又谦和,还会开飞机啊!”他不是很臭屁地说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好的男人了吗? 他仍然头也不抬,“嗯”了一声,“别做梦了,人家比你小。” 这是什么封建老观念,现在姐弟恋流行着呢!再说,她也没说她想跟人家有什么呀!正想回嘴,忽然听见嘤嘤嘤的哭声,不知从哪里传来。 “你听,有人哭。”她轻声提醒他。 第161章 葡萄熟的时候我再来 他也听见了,起身,“去看看。” 她立即追了上去。 循着哭声,他们走到了公共盥洗室,声音正是从里面传来的添。 “你进去看看。”因为是女声,他让她进去屋。 阮流筝点点头,走进,哭声还在继续,可那背影她已经看见了,是个护士,而今天值班的护士里有谭雅。 “谭雅?”她试着叫了一声。 正在哭泣的谭雅惊了一跳,赶紧回身,脸上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擦干净,“流筝……我……” “你怎么了?”阮流筝见她手里还拿着手机。 “没什么。”谭雅垂下眼眸,“我儿子病了,大半夜在家里喊着要妈妈,我一时难过而已,我去办公室了。” 谭雅低着头从她面前走过,在外面脚步停了停,大约是看见宁至谦了。 她跟着出去,谭雅已经走远,宁至谦问她,“怎么了?” 她摇摇头,“她自己说是儿子病了,着急。” 宁至谦皱眉,“是吗?走吧。” 两人重新回到医生办公室,谭雅却从护士那边跑过来,手里捧着他们的饭,“这个虽然是保温盒装着,但是过了这么久也冷了,我一直放热水里给你们热着,还是吃点吧,总比饿着好。” 不过短短一会儿工夫,谭雅脸上已经换上了笑容,只是泪痕依然未干而已。 “谢谢,谭雅。”阮流筝接过来,只觉得谭雅手指温温的,很舒服,“你知道儿子病了,为什么之前不换一个班呢?” 谭雅一笑,“没关系,孩子奶奶在家呢,大家都忙,晚班不好换,我先忙去了。” 谭雅把饭交给她就走了,她捧着饭,看着谭雅的背影,隐隐觉得不对,可又想不出是为什么。 手中的碗,碗壁湿润温热,她转过身来,他已经坐下在继续写东西了,她把碗往他手边一放,“吃吧。” 裴素芬给他俩的饭装在一起,大概太匆忙了,连匙子也只拿了一个,她将之搁在碗上,打算自己再去找一双筷子来。 谁知,他看了一眼,继续忙着写,“你吃吧。” “你不要吗?”她问,心里还嘀咕,是不是这大晚上的又吃这么硬的米饭不行? 然而,他却张开了口,“啊”了一声。 “……”要喂呢?这是惯出来的毛病吧?她毫不犹豫将饭送进了自己嘴里。 坐在他旁边,吃了一小半,吃不下了,放下,找餐纸,转个背,却发现他一边在看他桌上的本子一边端着那半碗饭吃了起来,用的还是她刚刚用过的匙子。 “那个……”她指着碗。 他抬头看了看她,“你还要吃?” “……”猛摇头,“不要了……”他不嫌弃她,她还避讳他呢…… 吃完饭以后,他也看完了,东西一收拾,“回家吧。” 不是值班的吗? 春天的深夜,开了点点车窗,风灌进来,已不带寒意,幽暗的小区,只有昏暗的路灯,和模糊的树影,偶尔,丁香花的香味随风而入,呼吸里满满的,都是甜味。 他的车缓缓在她家门口停下,她早已疲倦,靠在车座上睡着,呼吸平稳而均匀。 “流筝?”他轻轻一叫。 她没有醒。 其实她并不是叫不醒,只不过叫声从来不大而已。 散发覆盖了她半边脸,一缕噙在她嘴角,他伸手拈开,露出她精致的眉眼,薄软的唇。 大约指尖触到了她的脸,她皱皱眉,猛然间惊醒,一时眸光流泻,如萤如幻。 “到了?”她整了整头发。 “嗯。”他低声道。 她往外一看,果然,“还好你叫我了……”不然又得被抱进去…… 她准备下车,忽然想起一事,“几点了?” 她自己从不喜欢戴手表,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和公公婆婆都曾送过她手表,可她从来不带,觉得手腕上多个环很碍事。 他抬腕看了下,“两点了。” 两点,他再开车回去都快三点了,再在家折腾一下,得快四点才睡觉,明早又要上班…… 她终究是心软的,反正睡过一晚了,多睡一晚有什么区别? 转头问他,“你不进去?” 这算邀请了啊…… 他看着她,眼神清亮,“我进去睡哪?” 也是,客房今天收拾给特护了。 “阮朗房间呢?”要不睡沙发也可以。 他目如流盈,落在她脸上,“我不想。” “……”那就没办法了,还嫌弃阮朗不成?就算他真睡,也会给他换干净的床单被套。 “下去吧,不早了,我回家。”他说。 “……”昨天死皮赖脸睡这,今天请他他还不睡了,真是…… 她努了努嘴,下车。 听得开关车门的声音,知道他也下来了,回头一看,果然,此刻站在车门边,定定地看着她。 “怎么了?”她有些不适应他这样的眼神。 他缓缓走过来,两人一个在栅栏内,一个在栅栏外。 他看着她身后的院子,声音像夜色中流淌的清涧,“我记得那年爸……阮叔叔种的葡萄第一年挂果,我来接你,你在葡萄架下笑,冲我招手,就在这儿,把一颗葡萄喂进我嘴里,说是你们家第一颗葡萄……” 她也记得,彼时的她,恨不得把世间所有都捧给他。 暖风轻拂,她的发在风中乱舞,他伸手给她整理了,“今年葡萄熟的时候,我再来。” “……”她眯着眼,他手指在她发间穿梭,他眸色如淡淡清泉,他的声音绕耳不绝,只是…… “葡萄熟之前你给我乖一点……”他放开了她,手指在她额头上一弹。 双眼迷蒙的她被弹痛了,也弹醒了,退后一步,瞪他,“我家葡萄酸!恕不招待!” 说完转身跑上了台阶。 他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微平。 到她进家门以后他才返回车上,开车回家。 宁家早已经一片漆黑,他径直回了房间,打开灯,宁想睡在他床上,他微微一笑,小家伙又有什么借口。 书桌上压着一张纸条,他拿起来一看,果然是宁想写的。 爸爸,妈妈今天上午坐飞机回去了,我和奶奶去song,妈妈哭了,我没哭,我答应妈妈放jia去玩,妈妈就不哭了。今天小想和小念打架了,我piping了小念,男hai子要让着女hai子。爸爸,想想爱您。 他放下纸条,拿起桌上的笔,在后面接了一句:爸爸也爱你。 很多时候,他回来宁想就已睡着,而他早上离开,宁想还没醒,宁想会把今天想跟他说的话留在纸条上,他看了也会回一两句,表示他看见了。 第二天科室里极忙,一直到下午,阮流筝才喘了口气,找了个杯子喝水,转身问宁至谦,“你要不要?” 他点点头。 一问一答,很有默契,丁意媛在一旁左看看右看看,哼了一声,哼过之后,又莫名露出微笑来。 阮流筝并没有留意到这些,只是端着两杯水往宁至谦那边走。 科室电话响了,丁意媛接了,急速报告,“宁老师,外科电话,两人车祸,脑部出血,请我们科专家会诊。” “走。”宁至谦水也没喝,站起来就走。 阮流筝和丁意媛也赶紧跟了过去。 还没见到伤者之前,就已经一路听到议论了,一对情侣,在车里接吻,跟对面来车撞上,这两人重伤,对方车里也有三人受伤。 阮流筝他们顾不得这些议论,立即和外科专家汇合,并且查看伤者。 在见到那一对情侣时,阮流筝顿时怔住,所谓的情侣,男人竟然是谭雅老公…… 她突然想起了昨晚谭雅在盥洗室里哭泣的情形。 “宁老师……”她轻呼一声。 显然,他也发现了,微皱了眉,却没有她那么失态,只是开始查看检查结果。 第162章 亏你们是好朋友 她也看了女伤者,满头是血,已经看不出长相如何。 两人的病历本和检验结果摆在一起,两个人的名字也摆在一起:江成,付小慧。 看着这两个名字,阮流筝眼前出现的却是当年谭雅和江成的结婚请柬,两个人的名字紧紧相贴,请柬上谭雅的笑容美如极盛的花添。 “怎么了?”丁意媛察觉到她的异样,问她屋。 她摇摇头,没说什么,谭雅知道这一切了吗?要通知谭雅吗?她还深深记得,在婚礼上,江成对谭雅说,亲爱的,我会一辈子疼你爱你照顾你,生老病痛,不离不弃…… 誓言如此轻而易举,或许,当年半红了脸的男子许诺时亦是真情真意,只不过,时光翩迁,女人将誓言烙在了心里,而起誓之人却早已将之遗落在风里…… 看着那两个血糊糊的人,她突然觉得这闻惯了的血腥味如此恶心,她有些受不了,低声对宁至谦道,“我出去一下。” 说完,走到外面来透气。 “医生,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会不会有生命危险?”一个老妇人哭着来问她。 所有的医生都在里面会诊,只有她出来了,逮着就问。 阮流筝此时才注意到此人,是江成的妈妈,只是,江母并不认得她。 她摇摇头,“主任还在会诊,您别着急。” 面对江母的眼泪,她内心里毫无同情,她只是在想谭雅,谭雅对江母如此孝顺,真不知道江母和谭雅见面后会是怎样的情形。 她替谭雅难过。 谭雅是那么善良而美好的人,实际上,谭雅应该早已经知道江成出轨的事了,可是,却从来不在工作里表露出一点点情绪,还是每天对病人亲切又温和,对同事也总是笑颜以待,就在昨晚,还想得那么周到,帮她和宁至谦热饭,却不知道私下里流了多少眼泪。 而此时,却响起了手机铃声,来自警察手中的证物袋里。 警察将手机拿了出来,给江母,“这个电话,要不您接一下?” 阮流筝看到了手机屏幕上“雅雅”两个字,顿时猜到是江成的手机,一时冲动,去拿,“我来接。” 江母却一把拿了过去,“我儿子的电话!” “喂,雅雅,是我,对,是妈,我跟江成在一块呢,啊……我临时有事要回一趟老家……对,我让江成送我去……豆豆又发烧了?我走的时候还好呢……那你费心了啊,多照顾着点……” 阮流筝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母撒谎。 丁意媛出来拽她,“宁老师说如果你不舒服就先回科室去。” 她摇摇头,跟着丁意媛一起进去了。 这两人在昏迷中,都伤得很重,江成轻微脑震荡,不过,第七节脊柱断裂,伤及神经,那个叫付小慧的女孩子则颅骨凹陷性骨折并且严重颅内血肿伴随出血,普外、脊柱外科和神外一起,对这两个人进行了抢救。 又是连续数个小时的战斗,在施救的过程中,阮流筝觉得自己在手术台旁变成了一个机器人,没有了感情,没有了思维,只是一个会操作手术的仪器,按照设定的程序做着该做的事。 抢救结束,她茫然脱下手术服,一个人走出了率先离开手术室,将剩下的事交给留下的人。 宁至谦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之前围在走廊上的人少了很多,她木然走着,也没去看是哪些人。 江母再次走上了前,焦急地问她,“我儿子怎么样了?” “没有生命危险。”她淡淡地说,至于还能不能站起来,就是个未知数了。 江母得了这句话,算是放了心,又开始哭泣起来,另一人却突然窜到了她面前,厉声问,“那个狐狸精呢?狐狸精死了没有?” 阮流筝一看,这人好像是谭雅妈妈,“阿姨……” 她刚叫了一声,谭妈妈就打断了她,只问,“那狐狸精死了没有?” 她摇摇头,“抢救过来了。” 谭妈妈顿时将她用力一推,大哭,“你们医生是干什么的?是助纣为虐的坏人吗?为什么要救狐狸精?为什么不让她死了!” 阮流筝心中症结在此,被谭妈妈一语道中,心中极为难过,想扶住谭妈妈,刚刚伸出手,就被谭妈妈用力一推。 “你们全是坏人!这个世界没有公理!坏人没有报应!好人在受苦!”谭妈妈哭诉。 阮流筝并没有被推倒,而是撞到了一人身上,随之,一双胳膊将她扶住,她知道,这个人是宁至谦。 他将她护在了身后,低声唤道,“阿姨。” “是你?”谭妈妈顿时怒极,一巴掌打在宁至谦脸上,“你……亏你们还是好朋友!你居然帮着狐狸精!你的良心呢?你的良知呢?我可怜的女儿!你的命怎么就这么不好!贱女渣男怎么都不死啊……” 谭妈妈说得悲痛,也失去了理智,巴掌拳头往宁至谦身上脸上招呼,一边骂着渣男贱女。 宁至谦一动不动,任由她打着。 阮流筝躲在宁至谦身后,见谭妈妈完全把宁至谦当成了渣男在打,而他连躲都不躲,便想出去劝谭妈妈,结果,才一动,就被宁至谦的手伸到后面来搂住了,意思要她别动。 谭妈妈打累了,往地上滑去,哭着还在骂渣男贱女不得好死。 宁至谦将她拽了起来,想把她扶到一边坐下,结果旁边的江母一直黑着脸,听着谭妈妈骂,骂渣男也就算了,现在骂到他儿子不得好死顿时也怒了,挥舞着胳膊来回骂,“你骂谁呢?谁不得好死呢?你个老不死的!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你负责啊!” 本来软倒的谭妈妈顿时来了精神,和江母对骂起来。 阮流筝被这吵闹声闹得脑子里嗡嗡直响,心中只牵挂着谭雅,既然谭妈妈都知道这件事了,那谭雅必然也已经知道了,两边的妈妈都在这,谭雅孩子又在发高烧,不知道已是什么情况。 她没再管这吵架的两个妇人,快步离开了,回科室里找到手机,给谭雅打电话。 铃声响了许久才接,听得谭雅那边一声轻轻的“喂”。 没听见声音还好,一听之下心里酸楚极了,也轻轻地道,“谭雅,你在哪里?” 谭雅沉默了一会儿,“在医院。” “我们自己医院?”她惊道,难怪什么都知道了。 “是的。” “哪儿呢?”她着急地追问。 谭雅那边仍然短暂沉默,最终还是说了,“在儿科病房。” 阮流筝挂了电话立即往儿科跑。 病房里早已经不能探视了,可儿科还是有些热闹,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的,她找到谭雅所在床号,在门口,看见谭雅的背影,坐在床边,小小的个子,却坐得笔直笔直的,好似单薄的肩膀有着无限的力量。 她轻轻敲了敲门,进去。 谭雅回过头来,显然是哭过的,眼皮红肿,却也没遮掩,反而冲着阮流筝一笑,“来了。” 这笑,看得阮流筝更加难受,她也是女人,明白有时候笑,其实是掩饰内心伤痛最脆弱的面具。 她不想主动提那个话题,只是看向床上的孩子,“宝宝好些没有?” “还烧着呢,退下去慢。”谭雅轻道。 孩子像极了江成,尤其眉眼,活脱脱一个模子,此时睡着了,两颊烧得绯红,正输着液,谭雅还在给他物理降温。 “他……怎么样?”谭雅忽然问,言语迟疑。 阮流筝不敢看她,低声道,“没生命危险,不过……可能要再站起来难。” 谭雅没说话,苦笑了一声。 “那个女人呢?你见到了吗?”谭雅又问。 阮流筝缓缓点头,“颅内骨折,血肿,出血……” 无法形容此时的情形,低头,充满歉意,“谭雅,对不起,是我和宁老师抢救的。” “你傻呀!”谭雅轻道,“怎么是你们对不起我了?你们有什么办法?我们不就是干这个的吗?别说是个小三,就算是罪犯我们也得救了,至于审判,不是我们医护人员的事。” 第163章 爱是陪伴到老的决心 谭雅固然比谭妈妈明理,只是阮流筝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要抢救的人是自己好朋友最恨的人。 回顾她所救过的病人,基本都是陌生人,跟自己没有直接情感上的联系,她能对病人关心亲和,也像宁至谦一样,救了病人之后,有病人跟自己成为了朋友,但是,这跟遇到和自己紧密相关的病人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谭雅看了看手表,“不早了,你刚做完手术,回去休息吧。添” 阮流筝摇摇头,“我不累啊!你睡一下吧,我帮你看着宝宝。屋” 谭雅摇头,苦笑,“哪里睡得着。” “可是,宝宝病着,你不养好精神怎么办啊?”阮流筝看着谭雅,上次谭雅脸上那点伤已经好了,却留下了一点点浅浅痕迹,莫非,那伤并非是撞的? 嘴上不好说什么,心里又疼惜了几分,“谭雅,你还有宝宝。” 她不知道谭雅心中做何抉择,唯一的,只希望谭雅能坚强一些,而孩子,是谭雅力量的源泉。 谭雅是聪明人,当然知道她的意思,再度一笑,“流筝,你放心,两年了,我该流的眼泪全都流尽了。” 两年?谭雅竟然知道这个事情两年了?可她来了这大半年,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 她没能成功掩饰她的惊讶,谭雅也看见了,苦笑道,“是啊,两年了,我早就知道他的心不在我这了,可之前总想着孩子还小,我一忍再忍。为这事,我们吵过闹过,哭过打过,他也发过誓,但是偷/情这种事儿对他来说有瘾,哪里能戒得掉的。” “谭雅……”阮流筝轻轻拥抱着她,希望能给她安慰和鼓励,她真的不明白,当初也是江成追的谭雅,追得惊天动地的,各种送花,各种浪漫,那时候科室里的小护士们个个羡慕谭雅,都觉得谭雅嫁给江成之后一定会被宠上天了,为什么到了现在会变成这样? 谭雅靠着她的肩膀,反而安慰她,“流筝,不用担心我,两年这么痛苦我都过来了,现在也没什么熬不过去的,昨晚,算是我最后一次为这个人流泪。” 谭雅凄然而笑,“你知道吗?如果他昨天但凡有一点点良心,今天也不会遭此大祸了。孩子这几天生病,昨晚我又值晚班,说好了他在家和婆婆一起陪孩子的,结果我上班来之后他立马就跟着出去了,大半夜孩子又发高烧,婆婆一个人在家没辙,我给他打电话,让他回家带孩子去看病,结果他说……他骂我烦不烦,娶个老婆连孩子都带不了娶回来干嘛,然后就再也不接电话了……我只好把我爸妈叫去……” 阮流筝听在耳里,气在心头,这个渣男!可是,又不能当着谭雅的面骂,怕火上浇油,更惹谭雅伤心。 “流筝,直到昨晚,我终于彻底绝望了。从前不管他怎么对我,怎么不顾家,我唯一的希望是他还能爱儿子,只要他爱儿子,我就能继续忍,可是……”谭雅苦笑摇头,“一个人入了魔,心里哪里还会有亲情?连儿子都成了他的包袱……” “谭雅,江成他怎么会变成这样?”阮流筝忍不住问,记忆里的江成真的爱极了谭雅。 谭雅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我还是一样的我,他为什么就不一样了呢?当一个人把你放在心上的时候,缺点也是优点,当他心里没了你,优点也会让他嫌弃。还记得我跟他怎么认识的吗?” “记得啊,他爸爸在北雅住院,他来照顾他爸爸认识的你啊。”那时的江成,遇见青春正好的谭雅,立刻坠入情网,被谭雅的温柔美丽折服,更赞她对病人尽职尽责,他爸爸出院以后就对谭雅发起了强大的攻势。 谭雅苦笑,“那时候他说我是白衣天使,是兰登格尔,是他心目中的女神,觉得我们护士又辛苦又崇高,他要做我的后盾,做好家属,后来慢慢地就变了,这个崇高的职业成了他埋怨的理由,说我就知道忙工作,没有时间陪他度假,大晚上的也常常上班,尤其有了孩子以后,孩子晚上闹,他觉得睡不好觉,让他第二天没有精神工作了,加上我要晚班,还有几个晚上得他哄孩子……” “呵呵,算了,这些琐碎小事不说也罢,总之,有些东西,走着走着就变了,大概他需要一个随时依傍着他陪着他浪漫的温柔小女人,而我不是。探究这些已经没有必要了,就这样吧……” 阮流筝不以为然,谭雅的性格如此之好,对病人、对她和宁至谦都那么细心周到,对江成的照顾应该更加无微不至,只不过,有些男人天性如此。 她哼了哼,“你错了,有些男人就是这样,有了温柔小女人,他会嫌弃过于黏人,喜欢有事业的大女人,如果真的有了大女人,又会想享受小女人的温柔。” 她想起薛纬霖给男人的评价——贱,还真是如此。 谭雅笑笑,“大概吧。” 阮流筝一直陪着谭雅,在别人的婚姻关系里,一个外人是没法过多参与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陪伴。 半夜的时候,谭雅孩子的烧总算退了下来,她帮着谭雅给孩子换了衣服,谭雅再次催着她回去,“流筝,你别陪我了,你们是明天要做手术的人,一定要休息好,不比我,我已经打算请两天假照顾孩子,所以不用担心我累着。” 阮流筝见谭雅虽然绝望,但是精神状态还不是很糟糕,而且孩子烧也退了,明天又的确有手术,于是再次叮嘱了她几句,回科室去了。 原本打算干脆就在科室休息的,可是一进去,发现宁至谦还没走。 “你还在这儿啊?”她问,同时看见他脸上有几道指甲刮伤的痕迹,随手拿了酒精,走到他面前。 “谭雅怎么样?”他问。 她用棉签沾了酒精在他脸上轻轻涂,“伤心是肯定的,不过,我看她也很坚强,相信她一定能挺过去的。” “江成这个混蛋!”酒精擦在他脸上,他皱了皱眉。 “是啊!可惜我们还要抢救混蛋!”她想起这茬心里就憋屈,努了努嘴,“男人都是混蛋!” 宁至谦眼神一滞,没说话了。 “怎么?不服气?”她下手重了些。 他稍稍一躲,却是点头承认,“你说的没错。” 所以,他自己也承认他是混蛋了? 这么坦然承认自己是混蛋,反而让人无话可说了,她扔掉棉签,收起酒精,“谭雅妈妈呢?” “我劝她回去了,本来她还想去陪谭雅的,我没让她去。”他拿起了外套,“走吧,回家去。” “她听你的吗?她打你的时候你可是躲都没躲!”她也拿上了包。 他一边走一边说,“老人家生气,也是找个方式出气,又没打痛了我,打两下又何妨,憋着只怕还憋出问题来。” 她无话可说了,其实,他真的不是混蛋…… 坐进他车里,她悠悠长叹,“谭雅和江成走到这一步,简直让人没法相信爱情了,当年他们俩幸福得让人嫉妒,江成那么爱谭雅的。” “是吗?”他锁上车门,“什么是爱?” “……”什么是啊?来问她吗?她也答不出来,她爱了他十三年无怨无悔,算不算爱?那男人的爱又是什么样的呢? “每天送花就叫爱了?天天唱情歌就叫爱了?时时把爱字挂在嘴上就叫爱了?”他反问她。 “那你说什么叫爱?”这些事,难道他年轻的时候没做过? 他沉默了一会儿,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前方,“没有绝对的概念吧,每个人爱的方式不一样,但是,有一种肯定是的。” “哪一种?” “陪伴到老的决心。” 她怔住,凝视着他的侧颜,车灯乍亮,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亮光,如山脊的鼻子投下浅浅阴影,浓浓的睫毛下,深潭静水。 爱是陪伴到老的决心,可是,他好像在很久以前说过,他会照顾她一辈子,永远也不跟她离婚…… 他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傻姑娘。” “……”她一点也不傻好吗? 第164章 离开我的时候你难过吗? 江成第二天就醒了过来,而那个付小慧还在重症监护室里。 江成醒来后有短暂的异常,各种胡言乱语,发现自己下半身动不了之后更是燥乱不堪,江母一直在旁边抹眼泪,压着儿子不让他乱动,“成儿,妈知道你难过,知道你苦,你就别动了吧……” 好不容易,江成才安静了下来。 半个多小时以后,江成的思绪才渐渐清晰,所有发生过的事也在脑海里明朗起来,眼泪从他眼角溢出,仍是恨恨地垂着床屋。 良久,终于想起,哑声问,“妈,小慧呢?” 江母一听,忙道,“我说儿子啊!你可千万别再提这个狐狸精了!” “她人呢?”江成又问。 江母只好说,“没醒,在重症监护室呢,不知道还能不能醒!” “我想去看看她!”江成双手撑在床上,爬不起,又气馁地在床上用力一拍。 江母赶紧压住他的手,一边哭一边说,“儿子啊,你可别糊涂!你现在已经这个样子了,你要把你媳妇好好哄一哄才是啊!不然你后半生谁伺候你?指望那个狐狸精吗?那个狐狸精还不知道以后怎么样呢,就算醒来也有后遗症,康复治疗不知道要花多少钱,花了钱还不定能治好啊!傻儿子!” 江成没有再说话。 “你媳妇耳根子软,性格又好,只要你说说好话哄一哄,看在孩子的份上,她一定会照顾你的,你听话啊,把那个狐狸精忘了,好好跟你媳妇过日子。” 门外,站着阮流筝和谭雅,江母的话一字不漏地传入耳中。 谭雅默默地,转身就走了。 阮流筝已是愤怒异常,返身追去。 谭雅走得很快,冲到儿科病房,可是又站住了脚步,转身往外走,正好和阮流筝撞个正着。 “谭雅!”阮流筝握住了她的手。 谭雅摇摇头,“没事,我……我只是一下气不过……我……我还是出去吹吹风,免得把脾气带给我妈。” 儿科病房里,是谭妈妈在看着孩子。 阮流筝陪着她走上了天台,唯恐谭雅想不开,一直死死挽着她。 谭雅反倒是被她给逗笑了,“你这么紧张干什么?难道我会跳楼自杀啊?值得吗?我还舍不得我妈,舍不得儿子呢!” “你知道就好……”阮流筝嘴上说着,却仍是不松手。 “我只是想不通,难道我这几年在他们家当媳妇,对他们的好都喂猪了吗?”谭雅冷笑,“我从来就没亏待过他妈,就算我这当媳妇的是外人,这么多年相处石头也焐热了吧?你说她如果从感情入手,说说我是个好媳妇,说说宝宝不能没有爸爸妈妈,说说江家舍不得我,我这心里也好过些,指不定我还真心软了,可是为什么句句话听起来都像是在算计我呢?是觉得我傻吗?” 阮流筝早被江家那个自私的老太太给气着了,若是她,这婚铁定离了,但是谭雅的事,最终还是要谭雅自己做决定,她只能挽着谭雅,坚定地说,“谭雅,反正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关键在于你自己后半生一定要快快乐乐的!” 谭雅默然。 最终,谭雅还是回了病房,阮流筝也回了科室,余怒未消,一整天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中午跟宁至谦一起去吃饭的时候,忍不住把江母所言噼里啪啦说给他听。 宁至谦却默默地一边听着,一边吃饭,并没有发表评论。 “喂!我跟你说话呢!”她顺手把宁至谦的饭捧了过来,不让他吃了。 宁至谦看着她,“有这么对老师不礼貌的吗?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这时候摆老师谱了?她瞪着他。 他眸色柔和,定定看着她,唇角似笑非笑的意味。 她不得不承认,这淡淡的神情,入眼竟如杏花春雨一般,烟花三月也比不过他微微展唇的风情。 她摇摇头,心湖里水纹漾开,那道淡影便搅乱了。把饭还给他。 “你啊……”他低声道,“谭雅的事最终要靠她自己走出来,我倒是替谭雅感谢她婆婆这个态度,这样谭雅就可以死心了,不用再昏头昏脑又栽进去。” 她心里顿时豁然开朗,换一个角度想,也的确如此。 “你赞成谭雅离婚啊?”她轻声问。 “废话,这种男人不离还留着当宝啊?”他毫不犹豫地说。 “可是,谭雅一定会很难过。”想起谭雅,她始终宽不开心。 “不经历痛苦,怎么会成长?怎么能舍弃?怎么能看见新的世界?”他意味深长地说,末了,忽又抬起头看她,“你离开我的时候,难过吗?” 她一怔,合起饭碗,倏地站起,“不经历痛苦,怎么能舍弃?” 说完抱着碗就走,却不料,此时正好有人朝他们这一桌走来,她一撞就撞到了人家身上,饭盒啪嗒掉在地上,剩下菜汤撒了她和对方一身。 “对不起!”她和那人异口同声道歉。 这声音耳熟啊,她定睛一看,哎哟,沈帅哥啊! “不好意思,真抱歉。”沈帅哥帮她把碗捡起,而他自己身上,已经狼藉一片了。 “是我太莽撞了,真对不起……”她立即取了餐纸递给他。 宁至谦站起来,跟沈帅哥握手,“这衣服弄的,我这小徒弟有点毛手毛脚,不嫌弃的话等会找件我的换上。” “没关系没关系,擦擦就行。”沈帅哥忙道,“刚看了老爷子,来吃个饭,你这小徒弟,有点意思。” 宁至谦目光在阮流筝脸上一掠,神情淡然,“嗯,还行,就是有点傻。” “……”你才傻! “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宁至谦一张认真脸,对阮流筝道。 阮流筝抱着碗,想了想,给他甩下一句,“不经历痛苦,怎么看得见新生活!” 然后扬长而去。 她完全能想到沈帅哥是怎样一脸迷茫了,因为她听见他在问宁至谦,“这是……” 至于后来宁至谦怎么回答的,她就不知道了。 回到科室里之后,吴医生去了值班室,另一个医生去了洗手间,值班护士忙得脚不沾地,她一个人在办公室坐了会儿,不多时,铃声紧急响起,病房里出了紧急状况,她和值班室的医生立即跑过去,所幸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处理完之后,她重新回办公室。 此时,却听得办公室里有说话声,是宁至谦和那个沈帅哥。 她毫无心机地准备闯入,猛然却听见宁至谦在说,“那一回,本来是我死,你哥救了我,所以你我之间再说谢字,让我何以自处?” “……”她心头大惊,他什么时候有过生命危险? “伯父的情况不错,不出意外十天可以出院,出院以后的康复才是最艰巨的任务,所以,我做的真的微乎其微,你们家属以后才是任重道远。”宁至谦又道。 “嗯,至谦,那我们之间就尽在不言中了?” “好。”宁至谦的声音几分低落,叹道,“六年了,你也长大了……” “今年春节前我哥忌日我们看到他墓前有一束菊花,是你去了吗?” “是……” 阮流筝退后几步,看着沈帅哥出来以后,她假装才走过来,冲他点点头,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独他一人,她在门口站着,耳边回荡着他的话:那一回,本来是我死…… 突然心口就疼得抽搐了,他说她其实并不了解他,她承认,她对他的认识十三年如初,没有多一分,就连他什么时候跨越过生死界限,她也一无所知。 她并没有想着是谁对谁错,他们都没错,可是他们又都有错,她单纯地,只是觉得心疼。 “站那干什么?”他抬头看见她,眉目淡定安宁,刚才那个语气悲凉的他,他给藏哪了?他真是城府太深…… 她脸色有异,他自然发现了,又问,“上哪看见新世界了?” “你怎么会差点死了?”她直接了当地问。 第165章 爱过的,怨过的,记得的,放不下的 他知她听见了,却也没有惊慌,淡淡的柔光在他眼中涌动,好似在轻描淡写说着一个笑话,“唔……追女孩子被人开着车狂撵,你信不信?” “……”她咬着唇,信才怪添! “那……和人打架差点被枪击你信不信?” “……”还能更离谱点吗? “在赌城赌钱欠了一屁/股债被人追债呢?” “……”她眼里渐渐含了怨,气得随手抓了个东西去砸他,可是拿到手里发现是剪刀,又砸不下去,紧紧握着,已是气恨不已屋。 他起身,几步走了过来,双手握住了她肩膀。 她负气地挣扎了一下,他却长臂收拢,将她搂进怀里,柔声道,“有什么不一样呢?无论是哪一种都过去了,我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还有以后。” 贴着他胸口,她于是明白,他不会对她说了。 虽然她曾经常常央着她这样那样,但是他不愿意做的,她也舍不得强迫,比如爱她,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他们知道吗?”前公公婆婆知道吗?如果是大事,父母怎么会不知道? “不知道,没有几个人知道。” “……”呵,他真能隐藏!她稍稍算了算时间,六年,今年沈家大哥忌日他还去上坟了,那么应该就是他出去那一年半里最后一段时间,那时的她,已经去星沙念书了。她想破脑袋也想象不出他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 她只是摇头,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想起问,“有没有受伤?” 他极轻松的语气,“上次在星沙,你不是全身检查过了吗?” “你……”她现在情绪很不好!他能不要在这时候胡说八道吗? 她气恼地用力一挣,他的手臂却更紧了些,低声叫着她的名字,“流筝,流筝……” 他好大的力气,她挣不动,被他抱得差点没法呼吸。 “在生死一线的那一刻,会想明白很多事,爱过的,怨过的,记得的,放不下的,都会异常清晰。迷惘了半生,想通只需一瞬间。” 她紧贴着他胸口,听得他的心跳,在她耳边沉缓而有力,他清润柔和的声音如鼓点中融入的慢琴音,一点点渗透,一点点,她的泪往上浮。 “你们……”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是丁意媛…… 阮流筝用力推开宁至谦,往外跑,看见在门口傻呆呆站着的人是丁意媛和程舟宇,程舟宇脸上还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心里乱纷纷的,冲了出去,一口气跑进洗手间,一摸脸颊,不知何时已经满腮润湿。 “原来你跟宁老师真的在一起了!”丁意媛的声音尾随而来。 她擦干眼泪,没有回应丁意媛。 丁意媛笑了笑,绕到她面前,“恭喜你啊!” “……”阮流筝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丁意媛喜欢宁至谦,全科室都知道。 丁意媛再度一笑,“有得必有失。” 而后,便扬长而去,留下阮流筝,愈加不懂她的意思。 收拾了情绪,整理了妆容,她重新回去上班,丁意媛和程舟宇不在办公室了,还是他一个人在那里。 她低了头,默默走进去,远远地坐下。 他看过来,“又远离过敏源了?” 她没理他。 “你啊!”他叹了声,“把我的计划全打乱了。” “……”他有什么计划?他什么时候说过?又关她什么事?她做过什么? 两人正别扭着,护士小芸跑进来,“宁医生,阮医生,打起来了,儿科病房打起来了!” 儿科病房?谭雅那里? 宁至谦大喊了几声程舟宇,命他在科室里待着,自己往楼下疾奔。 阮流筝也跟了上去,宁至谦回头瞪她一眼,“你来干什么?回去!” 她没说话,固执地跟上去。 “你能听一回话吗?”他边走边斥责她一句。 她抓住了他的衣服,跟着急促的大步伐,小跑起来。 “你……”他停下来想要发火了。 她含泪直瞪瞪地瞪着他,顶撞回去,“我明白要告别曾经的最爱是怎样的感受!一个人的感觉很孤独!我要在她身边!” 她知道他是为她好,前车之鉴,他怕混乱中她被人伤到,可是,她想要陪着谭雅。 他眸色一暗,哑口无言,没再说什么,加快了步伐。 儿科病房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谭雅儿子病房门口围了很多人,有人在门口跳着脚大骂。 “你个毒妇!你给我出来!你赔钱!” “你还是护士呢!护士能见死不救吗?” “你躲着不敢见人是吗?” “你老公都不要你了!你还霸着钱干嘛?” “你不出来赔钱我就砸烂你们医院!” 宁至谦和谭雅赶到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情形,一打听,这个跳脚骂人的女人竟然是付小慧的妈妈,来找谭雅要医药费的。 儿科这边的医生和护士在劝阻,可是并没有太多作用。 她和宁至谦刚一走近,病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谭雅一脸肃然地站在门口。 “你个……”付母指着谭雅的鼻子,骂人的话没有出口,手指被谭雅抓住了。 谭雅个子小小的,付母则有两个谭雅大,医生护士们怕谭雅吃亏,涌上去围在谭雅身边。 “你要钱是吗?”谭雅冷漠地问。 付母就是来要钱的,得到了谭雅的话,昂着头大声道,“是!你们把我女儿害了!想这么就算了吗?” “跟我来。”谭雅没有多话,领头往前走。 付母急忙跟了上去,唯恐钱落空了。 她们俩身后,跟着的人更是一大堆,基本是看热闹的家属,阮流筝害怕谭雅受伤害,钻过人群,跟谭雅并排走在一起,她的身边,自然有宁至谦也跟了上来。 谭雅上楼,一直去了江成的病房。 闯进去的时候,江母看见这么多人,看见谭雅领头,震惊了,“你干什么?这是干什么?” 江成是醒着的,谭雅站在病房中间,“江成,你告诉我,这个人是谁?为什么我不认识她,她要跑来找我要钱?” “……”江成躺在床上,没说话。 付母则跳出来道,“我是谁?我是你老公情人的妈妈!” 谭雅冷笑,“江成,是吗?” “……”江成还是没说话。 “我就不明白了,江成,为什么我要给她钱呢?” 所有江成不愿回答的问题,付母都跳出来了答了,“为什么?你老公害我女儿出了车祸,现在躺在那里醒不过来!医药费不要你们出要谁出?你老公说了,他的钱全在你那里,当然该你出!” 阮流筝无语了,江成这个垃圾,还能更渣一点吗?看热闹的人已经在议论纷纷了,当然,基本都是在说男人渣的。 “江成,是吗?你是这么说过吗?”谭雅冷着脸问。 “没有……你别信她……”江成明显底气不足。 付母急了,“你不承认了?刚刚你才说的!不然我知道你老婆在哪里啊?我告诉你!你把我女儿害成这样,你要负责她后半辈子!你必须娶她!否则,我闹得你天翻地覆!” 谭雅看着这混乱的一切,将手里钱包打开,抽出两张卡来,扔到江成身上,“江成,如果你非说钱在我这里,那我给你,这是我们俩这几年存的钱,从此,我们恩断义绝吧。” 谭雅扔完卡,转身就往外走,江成和江母却都大声叫她,江成更是恶心地叫起了谭雅的昵称,“雅雅!雅雅别走!” 谭雅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雅雅!”江成又大喊了一声。 付母已经朝那两张卡扑去了,江母眼尖,也扑了上去,顿时两个妇人为了两张卡揪打起来,难解难分。 最终,付母个子大些,卡被她抢走,气势汹汹地指着江成,“说密码! ” “你这是抢钱!”江母大喊。 “我抢?我抢钱?你还抢了我女儿的命呢!我要告你们!” 第166章 风筝节 这一场闹剧无需宁至谦插手就结束了,谭雅的表现让阮流筝刮目相看,她从不知道,谭雅还有这么果断大气的一面。 她本想跟着谭雅去的,宁至谦拉住了她,摇头。 “让她一个人待一下。镑” 阮流筝被人一撞,回头一看,只见付母抢了卡跑了,江母则叫骂着火急火燎地追,各种污秽的言语简直不堪入耳。 阮流筝嫌恶地皱了眉头,叹息,“真是丑态百出。栩” “所以,嫁人选对一个靠谱的婆家是很重要的。”宁至谦道。 她白了他一眼,“你意思是,你家很好?” “你觉得呢?”他反问。 阮流筝没心情跟他说这些,远远传来的,还全是付母和江母的骂架声,她皱眉,“真是替谭雅不值,钱干嘛还回去!自己带着个孩子,多辛苦。” 他没说话,只是别有深意的眼神看着她。 她猛然想到自己当年离婚的时候也是一分钱没要…… 女人,大概都是这么傻的吧。 “谭雅应该有她的想法,江成现在落到这步田地,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不忍,毕竟是她托付过终生的人,把钱留给江成,她心里也安一些。”他这么跟她解释。 “走吧。”他道。 “流筝!流筝!”病房里却突然传来了喊声,江成叫她干什么?她诧异地看看宁至谦。 “流筝,我知道你在外面!你进来!” 阮流筝想了想,进去了,宁至谦也紧跟着进门。 江成顾忌地看了眼宁至谦,有些迟疑,但阮流筝明显把不耐烦些在脸上,他也不敢有过多要求,开始哀求她,“流筝,你跟雅雅玩得好,你帮我把雅雅叫来行吗?” 阮流筝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也说了我是谭雅的朋友,凭什么帮你叫她?” “你要为她着想啊!夫妻还是原配的好,不是吗?她都快三十岁了,离了婚又带着个孩子,还能找到好老公?只能嫁歪瓜裂枣了!” 阮流筝简直大跌眼镜,冷笑问,“江成,我看你还不如歪瓜裂枣呢!” 江成以为她是说自己身体,“医生说了,只要照顾得好,也不是没有站不起来的可能,雅雅那么能干,又是护士,怎么会照顾不好呢?再说了,我再怎么不济,也是孩子的爸爸,还有谁比我对孩子更好?” “是啊,你对孩子好,所以把发高烧的孩子扔下去寻欢作乐!你可真是上天入地第一好爸爸!”阮流筝简直听不下去了,转身就要走。 江成却偏偏伸手来拽她,“流筝,流筝,别走,我承认,我让雅雅伤心了,可是,那也不全是我的错啊!” 阮流筝一听倒是来了兴致,“那你说是谁的错?” 江成沉默了一会儿,“雅雅有错啊,跟她结婚这么久,她月月年年三班倒,我需要她的时候她在值班,儿子需要她的时候她也在值班,我结婚和没结婚有什么区别?娶个老婆还得我带孩子,我的辛苦和委屈谁知道?” 阮流筝庆幸自己没有心脏病没有高血压,否则她今天一定躺地上了…… “依着你说,那谭雅该怎么办?谭雅辞职你养着,她专门伺候你,你有这本事吗?”她的肺快要气炸了。 江成没话可说了,迟疑了一瞬,“算了,过去的事我也不想说了。现在我也想明白了,我跟她原配夫妻,夫妻哪有隔夜仇嘛,我心里还是偏向于雅雅的,只要她好好和我过,我以后不会再嫌弃她工作不好了,我会和付小慧断绝关系……” 江成还在喋喋不休地讲,阮流筝已经忍无可忍了,气得全身发抖,宁至谦揽住她肩膀,将她连拖带拽地给拉了出去。 走廊上,她气得用力甩开他的手,“你拉我干什么?老子恨不得一刀结果了他!” “你是女人!称什么老子?” 她正在气头上,一气顶撞回去,“你跟那个人渣一伙的吗?帮着他?” “我哪有帮着他了?这么个人渣你在那浪费什么时间?”他来拉她胳膊。 她一把甩开了,“气死我了!所以说男人全是混蛋这话真没错!难怪薛纬霖说男人都贱!女人掏心掏肺地对他好,他全当垃圾嫌弃!等不要他了,又腆着脸来上赶着求!不是贱是什么?” “喂……”这话听着,怎么一语好几关? “喂什么喂?”她眼一横,“你也一样!我跟你离婚真是太对了!我也是月月年年要值晚班的!深更半夜不回家的!娶我们这样的,结婚了和不结婚没什么区别!孩子也没人带!” 本要走了,怒气未消,回头又说了一句,“还有,你倒是有本事养得起全职太太的,你赶紧找一个养着去吧!”说完,这才咚咚咚地走了。 宁至谦看着她的背影,这枪躺的…… 这就是女人吗?如果是,这个女人倒是真的越来越像女人了…… 阮流筝还是去找了谭雅,在儿科病房门口看见谭雅的瞬间就想掉泪,这是谭雅人生中迄今为止最难的时候,可谭雅却连难过的时间都没有,孩子还等着她照顾呢,请假又只请到今天,明天还要照常工作,短短几天,本就瘦小的谭雅又瘦了一大圈。 她不敢进去找谭雅说话了,怕自己忍不住难过反而让谭雅更加伤心,默默地回去,用手机给谭雅发了条短信:谭雅,记住,我们在你身后,任何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都在。 谭雅很快回复:谢谢,我不会让你们失望。 这句话总算让阮流筝放了心。 本是春暖花开啊…… 一身疲惫回到家又已经天黑了,宁至谦送她到家门口。每天匆匆忙忙,什么时候门口的玉兰花开了她都不知道,不经意看见,才发现已经花朵满枝了。 宁至谦每天要来看一下阮建忠,她已经习惯了,默默和他进家门。 刚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阮建忠的笑声,很是开心。 不管怎样,术后的爸爸能这么开怀,阮流筝心中总算颇为安慰,也让这几疲乏的心,多了些力气。 “爸爸!什么事这么开心呢?”她走进。 只见客厅里,薛纬霖正蹲在地上扎一只大风筝。 “这干什么呀?”她好奇地问。 薛纬霖抬头一笑,“这周周末啊,我跟我们小区业主代表们一起策划了一个小区风筝节,放风筝比赛,阮叔叔很有兴趣,你名字里又有个筝字,所以我给阮叔叔扎个风筝。” “你还会扎风筝?”阮流筝实在觉得惊奇。 薛纬霖笑道,“玩乐这些事,我都擅长。” 说完,又低头扎风筝去了,“裴姨说,她生你之前那天晚上梦到一只风筝,就是凤凰形状的,身体金黄,尾巴是五彩的,所以,我就照着裴姨说的给做了,裴姨,您看是不是这样的。” 裴素芬看了眼宁至谦,点点头,“是……是的。” “流筝,这周你休息吗?”薛纬霖问。 她点点头,“是休息。” 宁至谦跟在她身后,没说什么,直接跟阮建忠打招呼,并且一如既往,查看特护记下来的一天的记录。 阮家的饭,一向都很晚,等阮流筝的缘故。 不过,宁至谦没有留下来吃饭,给阮建忠检查完就要走,裴素芬见留不住,将他喜欢吃的菜一整盘打包给他,让阮流筝送出去。 阮流筝拿起筷子吃了几大块,抱怨,“妈,我也爱吃啊!” “快去快去,傻丫头!”裴素芬催促。 阮流筝只好抱出去了,追着夜色中他的背影,“给你的!” 他回过身来,隔着碗盖都能闻到香味了,“你不是也喜欢吃吗?” “我妈偏心你又不是不知道,真不知道你又给我妈灌了什么迷魂汤,她又开始偏心你了。”她偷偷打开碗盖一看,肚子真饿啊! 他看了看房子周围开得热闹的杏花玉兰,“不知不觉就暖和起来了,真是放风筝的好天气,可惜啊……” “可惜什么?”她有加班吗?她没想起啊,他不提这风筝节还好了,这么一提,闻着这满园花香,还真的有点憧憬了,话说自从入了医生这一行,已经很久没有休闲活动了。 “你忘了吗?周末门诊坐诊啊!” “……”不对啊!“是你的专家门诊!跟我有关系?” “老师门诊,你学生不跟着学?” “……丁意媛也去吗?”她绝不是拉个人垫背,真的。 “当然。” “……”她无话可说,突然脑中亮光一闪,“你周末两天都是下午门诊啊!” 他从她手里把碗端了过来,走了。 她手空空的伸着,好一瞬才明白过来。 连续几天,小区里风筝节筹备得热热闹闹,医院里谭雅的事也闹得热热闹闹,现在全院都知道神外有个护士,老公和小三出了车祸都住在医院里,而且还每隔三小时这三家人就要打一次…… 谁胜谁负,现在还看不出来,不过,谭雅已经正常上班了,清瘦了些,也没有以前爱笑,但精神总算不错。 阮流筝知道,谭雅是铁了心要走出来的。 然而,婚姻这种事,却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撇清,尤其如果一方非要缠着,就跟黏了只鼻涕虫一样,怎么都甩不脱。 没想到的是,江成的妈妈居然还有脸去找院领导,说谭雅嫌弃车祸身残的丈夫,要跟丈夫离婚,作为医务人员,怎么可以这么没有道德。 院领导也找谭雅谈了话,但是没给她太多压力,江母见此路不同,又另劈奇葩途径,竟在科室里卖可怜,不管遇到病人还是家属,逢人就说自己儿子如何如何可怜,谭雅如何如何没有良心。 阮流筝觉得人一旦不要脸也真是百事可为了,难道就不觉得她自己儿子也丢脸了吗? 谭雅冷笑,“如果要脸还会做出苟且之事吗?听说那个小三家里也不是好惹的,拿着卡逼着江成要密码,如果不给,就要将江成彻底打废,还跑去江家抢财产了,江成妈的首饰都被拿走了。” “啊?这么彪悍?江家不报警?他们也不是善茬啊!”阮流筝奇怪地问。 “好像江成写了赔偿协议吧,我搞不清,也不想再弄清了,就当看戏吧。”谭雅道。 可是,谭雅也低估了江家不要脸的程度。 江母居然跑到护士办公室门口跪下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求,“雅雅,妈求求你,不要抛弃江成啊!妈已经是一脚踏进棺材的人了,怕是陪不了江成多久,你跟江成到底是夫妻啊,妈只求你不要不管江成,哪怕你在外面随便找男人,我们都没有意见啊……” 第167章 LZ 这话说得有多难听!把谭雅当什么人啊! 病房里呼叫的铃声响起,其他护士都在忙,谭雅急着出去,被江母拉住了,还在那说随便她怎么找男人。 宁至谦这时候偏巧还和几个男医生去院办开会去了,阮流筝和丁意媛两个人使劲拽才把江母拽开栩。 谭雅飞快拿了药瓶跑去病房,进去却被病人家属逮着就骂,“怎么才来?都快滴完了!镑” “对不起,对不起。”谭雅一边道歉一边迅速换了药水,并且把滴管调到正常。 家属却一直在那骂骂咧咧,“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出了人命你死一百次都赔不起!现在就是你们这样不负责任的医生护士太多了!服务态度又不好!成天板着个脸!板着脸给谁看呢?你以为你是谁啊?不就是个护士吗?老子花了钱还来医院看你脸色啊……” 谭雅没有吭声,任凭他骂。 结果她弄好吊瓶要走的时候,家属又骂道,“哎,我说你呢,你还给我板着脸啊?我说错了吗?你本来就不负责任!草菅人命你知道吗?你还不道歉?你还板着脸就走了。” “对不起,我刚刚已经给你道歉了……”谭雅无奈地道。 “你这叫道歉?你这个态度叫道歉?” “对不起……”谭雅低下头,鼻子一酸,眼眶泛红。 门口经过一个穿空军制服的男子,看见这一幕,走了进来,劝道,“这位大哥,既然护士已经道歉了也就算了,毕竟没有造成什么后果,她们也挺忙的,病人多,忙不过来有时也没办法。” 谭雅一听,眼泪瞬间滴落下来。 “不是,现在有的护士真的态度极差!又凶,又不负责你知道吗?”家属见来劝的是个军人,气势也小了许多。 “是是是,任何行业都有难处,我们体谅一下嘛,再说,我看这位护士态度也还好,就算了吧……” 家属哼了哼,“看在解放军的面子上,算了吧。” 谭雅这才得以脱身,在病房外对那人说了句,“谢谢你。”说完,便红着眼睛走了。 此时,阮流筝也跟了过来,正好看见沈帅哥为谭雅解围的一幕。 办公室那边,丁意媛正在和江成的妈纠缠,沈帅哥一看,挤了过去,神情严肃,高大的身形站得笔直,自带煞气和威严,顿时将江母给震住了。 “什么人在这里闹?严重影响医院秩序!”他一声低喝。 江母看他一身制服,便起了惧意,收敛了许多,“我没闹,我找我儿媳妇的。” “工作时间,工作重地,不是找人的时候,影响了医院工作,出了人命谁来负责!”沈帅哥说话,一副训话的样子,就算是部队的兵也能背脊发寒,何况是江母? 江母立即讪讪地往外挪,“我……我下次来找。” “下次再有人来闹事,直接报警叫保安啊!”沈帅哥说。 “叫了……”人没来,江母哪里忌讳? 这时,宁至谦和程舟宇等人开完会回来了,一见这状况,问,“怎么回事?” “没事了。”沈帅哥一笑,“我去看我爸去。” 说完给了所有人一个洒脱利落的背影,走了。 丁意媛愣在原地,“哇嗷,宁老师,我发现比你更帅的人了!不笑的时候冷若寒冰,一笑就春暖花开啊!宁老师,他叫什么名字?” “沈归?”宁至谦是疑问的语气。 “知道了,谢谢!”丁意媛笑着跑了。 “原来他叫沈归啊……”阮流筝低声道。 “怎么了?”宁至谦眉一扬。 “没怎么……知道了名字方便些啊,不然我总是叫他沈帅哥……”她嘀咕,在心里她的确一直称他沈帅哥。 宁至谦目光盯着她,“阮流筝……你想方便什么?” 阮流筝没理他,目光追寻谭雅去了,可是谭雅却不见了,她四下里找找,也没找到,大概忙去了吧…… 回办公室的途中,丁意媛又跑了回来,问宁至谦,“宁老师,你有他电话的吧?告诉我呗!” “没有。军人电话保密。”宁至谦淡淡地说。 丁意媛大失所望,不过想了想,“我下次自己问他!” 阮流筝震惊,“丁意媛真是……” “真是什么?”宁至谦追问。 她其实是想说真是大胆的,比她年轻的时候还猛啊,她从来不敢直接问宁学长要电话,不过,她没这么说,改了口,“真是让人羡慕,想追谁就追谁啊……” “……”旁边的人闷了一下,“你也可以。” “是吗?”她反问一句,进了办公室。 程舟宇看看他,“那个沈归真的很帅?” 他想起阮流筝曾经说过的关于军嫂的话,“好像女孩子比较喜欢军人。” “……”程舟宇没再说什么。 “怎么?你跟丁意媛搞不定?”宁至谦问。 程舟宇苦笑,“她不会考虑我的,我根本就不在范围之内,她这种女孩子,目的太明确,也太傲气。你呢?” 宁至谦稍作沉默,岔开了话题,“这两天想办法把谭雅的事解决。” 转眼便是周末,风筝节那天小区里很热闹,而且天气也很给力,一大早,天空蓝盈盈的,阳光明媚,起得早的已经在小区里放风筝了。 阮流筝比平时稍稍起得晚些,可也被阮建忠的动静给闹醒了。 阮建忠病后基本就没再出去活动,今天能出去看看热闹,自然有些兴奋。 尽管有特护陪着,阮流筝还是不放心,起了床陪爸爸一起外出。 一出门,眼前便大亮,这是真正的春意闹啊…… 很久没有这样的心境去欣赏春天,柳条抽芽,万树吐翠,粉、白、黄、红各色新花花团锦簇,万物生长,欣欣向荣,最热闹的要数天空中那些五颜六色的风筝了,将纯蓝的天空点缀得色彩缤纷,鲜艳生动。 薛纬霖做的那只凤凰还是挺显眼的,拖着长长的五彩尾巴,将别的风筝都给比下去了。 “流筝,阮叔叔!你们来晚了!”薛纬霖一边操控着风筝,一边说。 咦,冉冉升起的那只风筝是怎么回事?做成一颗心形,大红的颜色,虽然造型简单,可是也非常抢眼,心的中央还写了字母,LZ。 LZ?这个字母组合她是很敏感的! 她寻找着放这个风筝的人,忽然眼神一跳,两个人进入她眼帘——一大一小。 小的手里拿着线和轴,大的蹲在地上给小的帮忙,那颗心已经越升越高了…… 这么二逼的风筝?是他能做出来的? 正迟疑着,宁想却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看见了她,对蹲着的他说了句什么,小手朝她这边指过来了。 他站起来,眼看着宁想的风筝飞地很稳了,便朝她走来。 “这风筝可真丑!”她毫不留情地讽刺。 他无奈地点头,“我也觉得是。” “真不知道是哪个智商欠费的,能做出这样的风筝来!”她猜想绝不是宁想,宁想还没到会做风筝的年纪,不是宁想,必然是他自己了。 “对啊!”他点头表示赞同,“我也这么认为。” 就连阮建忠都认为这风筝是宁至谦做的了,批评阮流筝,“我看做得很好嘛,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至谦又不是手艺人,风筝只要能飞上去就行了。” “对啊!阮叔叔说得太对了!” 阮建忠一笑,对特护说,“你推着我往那边走走。” 这是有意避开呢…… 阮流筝继续嘲讽这只风筝,“简直糊弄宁想吧!幼稚!” “说得太好了!把我想说的话全说出来了!我骂他去!”他把手机拿了出来。 阮流筝哑然,“你……骂谁?谁做的?” “萧二啊!这么二的东西除了他还有谁能做出来?” “……” “我跟他说说,就说流筝说这风筝又傻又幼稚,做这风筝的人简直智商欠费!” 第168章 心上人 “行了……行行……”她立即阻止他,“萧二哥回来了?怎么会让他给做风筝?还有,你和宁想怎么会来参加风筝节的?” “宁想去大院里玩,一堆小孩全在呢,萧二教他们做风筝玩,给宁想设计了个这个。” “……萧二哥设计的?那LZ是什么意思?”萧伊庭不会弄出流筝两个字来啊…镑… “LZ?”宁至谦看了眼风筝,“那得问萧二了!要不我问问?栩” “不必了……”她默了会儿,补充,“不过,这风筝真够丑的,说实话。” “真是师徒所见略同啊!我简直没脸拿出来放!可我又没办法给宁想做个风筝出来,只好豁着这张老脸不要了……”他深深的愁苦状。 “……”她觉得,谈话可以就此终止了…… 目光追寻着爸爸而去,见他盖着毛毯,神情怡然,特护也寸步不离地跟着,心里放宽。 那边,宁想却叫了起来,“爸爸!爸爸……” 原来他的风筝和薛纬霖那只凤凰缠在一起了,他人小,力小,完全控制不住。 “我去看看。”宁至谦跑了过去。 阮流筝原本也跨出了一步的,可是突然想到宁想不再是从前那个黏着她的宁想了,又迟疑了一下,不过,最终还是过去了,慢慢走过去的。 宁想全神贯注地在抢救他那只风筝,并没有注意到她走近。 她默默站在这父子二人身后,看着他帮宁想摆弄绳子,然而,最终还是没法把那两只风筝分开,在纠结了一阵之后,凤凰的绳子忽然断了,随着那颗心,飘飘悠悠地落到了远处。 “我去捡!”宁至谦把绳轴交给宁想,朝着风筝掉落的地方跑过去。 宁想也挂着自己的宝贝风筝,打开小脚飞快地跟了去。 薛纬霖手里拿着空空的线走了过来,笑道,“你被你前夫给卷走了。” “……”什么话? 薛纬霖哈哈一笑,“我说那只凤凰风筝,代表你的,被你前夫的风筝给卷走了。” 远远地,看着宁想手里拖着两只缠在一起的风筝和宁至谦一起走过来了,一边走一边很嫌弃地在撇那只凤凰,想把它给扔下,只不过,一直走到阮流筝面前了,还没法给弄开。 他之前不知道阮流筝也来了,乍一见,眼睛亮了亮,刚想叫什么,又闭上了嘴。 阮流筝细心地发现,宁想手背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疤,心里过意不去,蹲下来朝他微微一笑,“宁想,不认识我了?” 宁想歪了歪头,又摇摇头,“认识。” “那怎么不叫我?”阮流筝从他手里把风筝拿过来,耐心地给他解着线。 宁想看看爸爸,又看看她,最后为难地说,“我不知道叫什么好……” 阮流筝一怔,她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都叫您妈妈的,可是您不是我妈妈了,我还能叫您妈妈吗?”宁想很认真地问她。 这可把她难住了,之前叫妈妈可以是因为宁想一直把她当他亲妈,现在再来叫妈妈,那感觉得是某人老婆才行啊…… “不可以的。”薛纬霖在一旁插嘴,“你可以叫阿姨或者阮医生。” 宁想眼里的亮光沉落下去了,又回到以前疏远阮流筝的样子。 阮流筝却已经帮他把风筝解开了,将心形的那只还给他,“给你。” 宁想举着风筝问她,“您喜欢这个风筝吗?” “……”她刚刚才批评了这只风筝智商欠费!可是,怎么能打击小孩子幼小的心灵?她尽量笑得真诚些,“喜欢……” 宁想满意地笑了,“原来萧二伯说得对。” “……”她想起了那个智商欠费的老顽童,“萧二伯说什么了?” “他说您一定会喜欢这个风筝的呀!因为风筝上写着您的名字呢,您看,萧二伯说是流筝的意思。”宁想指着风筝上的字母。 阮流筝抬头看了眼宁至谦,他正做迷惘无辜状。 “萧二伯说,这叫心上人……就是一个人在心的上面……”宁想还在自己心口比划了一下,“我本来想让萧二伯在上面画一个妈妈……不不不……是画一个阮医生的,萧二伯画得太丑了……” “……”不知萧伊庭听到是何感受,可是心上人这寓意…… 宁想一脸认真,“阮医生妈妈……”宁想终于找到了适合他的叫法,“那到底什么叫心上人啊……” “这个……你萧二伯没跟你解释清楚?”阮流筝也很窘迫啊…… 宁想摇摇头,“我没听懂,萧二伯说,就是我每天想把家里的糖带给幼儿园最喜欢的女孩子吃,那个女孩子就是我的心上人……” “……”阮流筝觉得,是时候让宁想远离萧伊庭了,据说,萧伊庭的风/流史正是从幼儿园开始的…… “阮医生妈妈,您是谁的心上人啊?” 宁想这半大不小的小子,一半天还没闹明白大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这个……”阮流筝尴尬无比,“我也不知道谁总想着把家里的糖带给我啊……” 此时,另一个声音冒了出来,“我啊!我恨不得把全世界的糖果店都搬给你。” 薛纬霖…… “送给你的。”薛纬霖适时拿出一盒巧克力来。 宁想却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拉着流筝的手走到一边去了,“阮医生妈妈,那谁是你的心上人呢?你想把糖给谁吃?” 薛纬霖的巧克力就在身边,阮流筝接过了,笑着递给宁想,“我想给想想吃啊!” 宁想再度看了眼薛纬霖,抱住了巧克力,笑眯眯地,“谢谢阮医生妈妈!”然后回头开心地告诉宁至谦,“爸爸,我是阮医生妈妈的心上人啊,她不讨厌我呢!” 阮流筝听了这话,心里不免一沉,“想想,谁说我讨厌你了?” 宁想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想想以为阮医生妈妈不喜欢想想了……” “傻孩子……”阮流筝抱住他,“怎么会不喜欢,我还以为想想不喜欢我了,都不跟我说话了。” “阮医生妈妈,妈妈……”宁想抱着她的脖子,眼睛都湿了。 阮流筝用力抱了下他,“想想……跟我说说,饭饭去你家乖不乖?” “乖啊!现在他叫小念了!可听话了,再也不咬我了。”宁想把手背伸给阮流筝看。 “对不起,想想。”她轻轻摸着宁想手背上那个印记。 “阮医生妈妈,早都不疼了……”他牵着流筝的手,“我们一起放风筝吧?” “好啊!”阮流筝起身,帮他举起风筝。 宁想忽然想起了什么,跑回来又问,“对了,萧二伯要我问您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她没防备。 “您还爱不爱爸爸?”宁想天真地问。 “……”阮流筝被问得哑口无言。 “宁想……”宁至谦轻咳了一声。 “我问错了吗?爸爸?”宁想摸着小脑袋,迷惑地问。 薛纬霖大笑,“流筝,问你呢?” 阮流筝正色道,“想想,你爱不爱你幼儿园的老师?” 宁想毫不犹豫地点头,“爱呀。” “那就对了嘛,你爸爸是我的老师,我当然也爱他了!”她摸摸宁想的头。 宁想点点头,“明白了,我们放风筝吧!” 薛纬霖大笑,“嘿,小孩,你明白什么呀明白?” 宁想已经走远了,朝流筝大喊,“您可以跑了,我们一起跑!” 阮流筝一笑,举着风筝跑了起来。 在小区广场玩了一上午,宁至谦和宁想就留在阮家吃午饭了,虽然是第一次在阮家吃饭,但宁想开朗又大方,一声声姥姥姥爷,把裴素芬和阮建忠哄得心花怒放的。 末了,宁想还留在阮家睡午觉了,宁至谦和阮流筝则要去医院门诊上班,宁至谦只好给司机打电话,让他两点来接人,带着宁想去上兴趣班。 第169章 甜不甜? 周末门诊来看病的人超多,阮流筝只记得自己一个下午手就没有停下来过,不是敲键盘就是写字,下班的时候,手指都软了,丁意媛也不比她强多少,还发了句牢***,“我都安排好今天去参加同学会了,宁老师临时通知我加班。” “……”她想说,她的命运跟丁意媛一样好吗? 丁意媛风风火火去赶同学会的晚餐了,宁至谦去取车,她在门诊大厅等。 入春后的白昼长了许多,此刻太阳还未完全下山,天地之间灰蒙蒙的暮色里,夕阳金光淡淡。 他的车停得有些远,车还没开回来,她电话来了,她一接,是送快递的,她并没有在网上买东西啊。 让快递直接送到门诊来,竟然还是个海外件。 “谢谢。”她签收了后,一查看,原来是中学时的好友从国外寄来的栩。 她的那些好朋友们,基本都出了国,这些年联系甚少,但是有几个朋友却是不管相隔多远,情谊却始终不变的。 因为爸妈年纪渐大,尤其爸爸身体又不好,所以前段时间托朋友在国外买了保健品邮寄过来,现在是到了。 她拆开,发现不仅仅有她要的保健品,朋友还奉送了一盒巧克力,跟今早薛纬霖给她,她又转交给宁想的一个牌子。 忙了整整一下午,她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当即把保健品放进随身的大包包里,拆了巧克力,含了一颗,当然,没有忘记微信发信息给朋友,告知收到了并谢谢人家。 这时候,宁至谦的车也开来了,她背着包捧着巧克力上了车,并且把拆开的盒子递给他,“要吗?” 她是真的将心比心,他肯定也饿坏了,可是他一看,居然一脸嫌弃,硬邦邦说了句,“不要!” “……”她不明白自己哪里又错了,这一个下午她还表现得不够好吗?手机微信有人来了语音信息,她一看,是好朋友啊!于是不再理他,打开信息听。 “流筝,你太客气了,我们谁跟谁啊,只是可惜现在要见一面太难了。对了,记得你喜欢吃甜食的,巧克力吃了吗?好不好吃?” 她左手正拿着一块巧克力呢,也语音回复:“好吃啊!我正在吃呢!谢谢你!这牌子的巧克力是我最喜欢的!知我者莫若你啊!” 车渐渐开动,朋友的语音回复又来了:你喜欢就好,流筝,我真想北京,真想你们啊!你还没到家吧?晚上我们视频? 流筝听了,马上回道:我也想你啊!好,等我回家见! 她刚发送出去,车突然一个急刹,她安全带还没系好呢,差点撞上玻璃…… “怎么了?”并没有发现任何危险啊?她把左手中剩下的一点巧克力全吃了,开始系安全带。 他盯着她,神情十分严肃,而后忽然伸手,把她放在腿上的巧克力拿走了,并且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她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边系安全带边伸长脖子看,结果,看见他把巧克力扔进了垃圾桶…… 她顿时怒了,安全带也放,冲下车质问,“你干嘛啊?” 再一看垃圾桶,里面剩盒饭剩饮料,脏得不行,她的巧克力深深地陷在里面,掏出来也不敢再吃了…… “你有病啊!”她大怒! 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她用力在他脚上踩了一脚,转身就走。 手腕一紧,却是被他抓了回来,然后用力将她往车上拽。 “你放开我!放开……”她使劲挣扎,却怎么也拗不过他力大,“你……你赶紧放开!让人看见……” 门诊虽然下班了,但是还是有人来来往往好吗! 她的抗议于他而言完全无效,只怪她个子太小,战斗力在他面前就跟宁想差不多,被他扔进车里,还强制给她系好了安全带。 等她解开安全带准备再下车时,他已经飞快上车了,并且迅速锁了车门。 她去开锁,被他从身后制住了胳膊,整个人被他搂在怀里,而后,还在她耳边一吼,“闹够了没有?” “……”她就不懂了!到底是谁在闹?她回过头来,气恨地瞪着他,“是我闹还是你闹啊?能不这么莫名其妙吗?你真的更年期啊?” “我更年期?”他也气得不行的样子,“阮流筝,我早说过,对你不能太好!我现在告诉你,我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你脾气不好我早就领教了好吗?所以才说你更年期!变/态啊!”她左挣右挣,始终被他紧箍着无法动弹,只能过嘴瘾。 “阮流筝!”他咬牙叫她的名字,“我不是没有放任过你,你不想回头,你老老实实好好找个好男人嫁了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能不要这么随便吗?” 居然说她随便!她简直气得想回头咬他一口!她爱了他十三年!知错不改!他居然还说她随便! 她恼恨地回他一句,“我嫁给谁、我随不随便!关你屁事啊!你是我什么人啊你?” “我说关我的事就关我的事!” “……”真特么霸王!霸王得她一下找不到话来回,只气得喘气。 “我警告过你多少次,薛纬霖那个人不是你的良配!他的家庭不适合你!你自己不是不知道!你还执迷不悟要继续自取其辱吗?”他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腕,好似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她的细小骨头,哪里禁得起他这么握?疼得直皱眉。可她哪里执迷不悟了?她跟薛纬霖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他在这发什么疯啊? 她忍着痛呛他一句,“那也不要你管!” “我不想管你!”他也怒了,“只不过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个两面三刀的东西!逢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行啊,阮流筝!” “我说什么了?我怎么两面三刀了?”到现在她还一头雾水好吗? “你还装傻?你到底跟多少个男人说过,你送的巧克力是最甜的?你到底想多少人啊?急着回家又要去见谁啊?”他连珠炮似的凶她。 她被凶得一愣一愣的,他到底在说什么? “阮流筝,我警告你,我说话算数,薛纬霖你最好不要再见!更别提收他的东西!吃他的巧克力!” “……”她终于明白过来了,原来他以为刚才她手里的巧克力是薛纬霖送的!她气得低头用力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你不仅仅更年期!你还老年痴呆!薛纬霖的巧克力我早给了宁想了!我根本没带出来!” 他也怔住了,气焰顿时下去了,“那刚才那个……”低头看看手背被她咬过的地方,一圈牙印…… “那是我闺蜜寄给我的!你赔给我!” 他咳咳了一声,“不早说?” “……”所以还是怪她了?感觉到他胳膊松了,用力将他推开,“我为什么要对你说?” “好了,回家了,别闹。”他镇定自如地坐好,准备开车。 “……”现在要她别闹?难道是她闹起来的!?她还在怒火中烧呢!“宁至谦!拜托你不要得罪了人还这么轻飘飘的啥事没有!” 车起步了,他注视着前方,好似刚才那个发脾气的他不是他,“我得罪你了?那你说怎么办?” “道歉啊!” “对不起。” “……”感觉太简单了些,她的巧克力现在躺在垃圾桶里哭!“赔我巧克力啊!” 他刚刚开了几步车,又停了下来,“要我赔?” 那是当然!还用问吗? 一番吵闹,暮色更重,车停在暗处,他熄了火,突然压了过来,吻住了她的唇。 “……”她要骂人了好吗?!举起手捶他的肩膀,两手却被他握住,吻更浓烈地压了下来。 她嘴里还有浓浓的巧克力味,他之前不想吃的巧克力,味儿全部涌进他的唇齿,吻便愈加缠绵。 良久,他才放开她,昏暗的暮色里,眼睛灼灼生辉。 “甜不甜?”他问。 “……”问她甜不甜?甜不甜!这意思是啥?就算赔她巧克力了吗?她火大,“你滚!” 淡淡温润在他某种弥漫开来,“不满意?那再来……” 第170章 我是男人 “你……”她气恼不已,“你敢!” 他的唇本来就在离她分毫的地方,她一开口,嘴唇就自动碰到他的了,她屏住了呼吸,阻止混合着他气息的巧克力味钻入鼻息。 短暂的对峙,他不动,她也一动不动,然而,数十秒之后,她实在憋不住了,气恼地挣脱手腕,用力捶打在他肩膀上,“你到底什么意思啊?这一次次的,你把我当什么啊?” 他没有再吻她,而是将她抱进怀里,“现在是你把我弄得很被动!流筝,我是个男人啊!栩” “我看出来你是男人啊,难不成你以为我看错了?”她没好气地道。 “……”他略略带了些笑意,“你到底是不是三十岁?” “……”什么意思? “三十岁的女人不懂男人的实质意义?”他握着她的肩膀,正对着她的脸。 她于是想起了星沙给他按摩时他的反应,想起了那晚他留宿她家时他对她做的一切,脸色渐渐不自然。 她将他推远了些,“所以,我都说了,你该有个女朋友了,免得内分泌不调乱发脾气不是?” 他坐了回去,“是啊,所以你现在不要老是刺激我,以免我内分泌不调做出理智无法控制的事。” “……”什么叫理智无法控制的事?“所以呢?你又想历史重演?像那年一样?所以你是坑定我了是吗?” “我没有那么禽/兽。”提起当年,他认真了些。 她笑,“你没禽/兽过啊?”记忆犹新的第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也是第一次,没啥经验的缘故,痛得她死去活来,最后还是她安慰他,立誓她会好好待他。也罢,她也没做到她向他承诺的。 他微微一怔,“所以,现在不想了,可是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哎,我说,你不是特别赞成我找个好男人嫁了吗?” “……”他脸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嗯,本来是的。” “那后来呢?” 他此刻已经很是冷静,想了想,“后来我不是发现你眼光不靠谱吗?觉得作为你的前任,还是得替你把好这一关。” “谢谢!前任,你真是比我爹还费心!请问你把关的结果是什么?” “唔……经过实际考察和理论思考,大概的结果是,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比我更适合你了。”他若有所思状。 尽管她其实有心理准备,但是还是被他这句话给震到了,她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下,决定还是跟他讨论另一个问题,“宁学长,不如我们来讨论一个学术问题吧?” “什么?”他略觉这个话题转得有些快。 “我想知道,你这么多年你雄性激素分泌特别过于旺盛的时候你怎么做不自控的事?” “……”难得的,他答不出话来,半天说了句,“姑娘家,矜持点好。” 她嘻嘻一笑,“还是真的完全没有旺盛的时候?” 他看她一眼,叹道,“傻姑娘。” “……”又说她傻! 见她不服气的样子,他再次一叹,“你可知道,这么跟男人说话是很危险的,莫非你想试试?” “……”她大意了,现在的宁学长早已不是从前的宁学长,那个一本正经,从来不讲荤段子的宁学长呢?谁把他丢在风里了? “你变了……”她一字一字地说。 平静下来的他会显得特别的温润,不经意侧目看她一眼,目光也是柔润异常,“你也变了,变得牙尖嘴利又爱生气。” “……”她有吗?这么明显吗?她自己也知道,不是那个处处看他脸色,讨他欢心的超级粉丝流筝了,虽然仍然爱他,但生活里并不是非有他不可,大概正因为这样,她才敢无所顾忌吧。 “不过这样也很好。”他开始开车。 然而,驶向的却不是回家的路。 “去哪?”她看着街边的灯火,警惕地问。 “去吃饭,然后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问也没问她!“万一你把我卖了怎么办?” 他拖长了声音,“放心,有人要卖你的话我一定高价买回来!” “……” “不说话就是不反对啊?那走了!”他加大了油门。 她还真没想到,他会带她去一家巧克力DIY店。 见她站在门口打量店面,他锁上车门,对她道,“走啊,赔你巧克力!” “不是……”她跟着他进去,“我在想,这是你以前做巧克力的地方吗?” “嗯。”他推开了店门,“没想到这么多年还开着,看来生意不错。” 进去,里面好些小年轻以及小朋友正在做,她感觉他俩进去还是挺显眼的,明显的不同人群。 “真要做?”她转头问他,她长这么大还没自己做过巧克力。 “来选你喜欢的。”他领着她开始看图册。 阮流筝一看,花样太多了,“为什么你上次送我的那么丑?” 他清了清嗓子,“那时候模具少……” 她其实特别喜欢哆啦A梦的模具,但是想到自己三十岁了,好像不再适合这么幼稚的东西,就挑了玫瑰花的,和他一起做。 看着他把巧克力融化,然后两人一人拿了一个裱花袋,往模具里挤巧克力浆,再放进冰箱里等着冷却、脱模。 她捧着巧克力出店门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怀中的心形盒子里,躺了满满一盒玫瑰色的花,她很喜欢。 他开车送她回家,车就停在家门口的玉兰花下,他目光纯净地看着她,“不试吃一下?” 她打开来,先问他,“你要不要吃?” “嗯,给我一颗。”他说。 她拈了一颗出来,是想递到他手里的,然而,他却不用来接,而是就着她手吃掉了,嘴唇湿润润的,还碰到她手指了…… 她拿了张纸巾,皱着眉把手指上的湿意给擦掉了。 他看在眼里,眉浅浅一蹙,问她,“你吃吗?” “等下回家吃吧。”她将纸巾捏在手里,准备下车再扔垃圾桶去。 可是,他的手迅速搭了过来,就像之前在他扔掉巧克力的时候一样,唇压了过来。 此时,是他正在吃巧克力,嘴里有的不仅仅是巧克力味,还有巧克力!她被他吻着,退也不是,她要躲一下,巧克力可就全部撒出来了!可迎的话,就更不是了吧? 她完全僵硬的状态,被他把巧克力度了过来,还有他的唇舌,已经完全侵入了她…… 巧克力的甜味溢满所有的味蕾,随之涌入的还有它的酒心,又甜又润,逼得她一口吞咽了下去,如果不咽,这一口酒会呛死她,可是,一旦咽了,他的舌便更深入了…… 这个吻比前几次深太多…… 如果说,之前的几个吻她更多的是惊诧和不满,这个吻,却是真的让人醉了。 她后悔不应该做酒心巧克力,一定是酒心的关系,才让她如此飘然欲仙,如此浑浑噩噩…… 她知道自己在回应了,熟悉而自然的反应,他们曾经练习了无数次。 而正因为熟悉,他自然也立即感受到她的相迎,于是,从最初的轻柔缓慢,慢慢演变得灼热而有力,直到最后,听见他紊乱的呼吸…… 他从她唇上退开,紧紧抱住她,手隔着衣服在她背上抚过,唇则她耳侧轻轻咬着,叫她的名字,“流筝……” 她太熟悉他的反应,他这是……雄性激素井喷了吗? 许久,他才渐渐平稳了呼吸,只是,仍然抱着她没放,“流筝,我已经没有了青春,没有了热情,有的只是余生,你还会要吗?” “……”她正在想怎么回答,忽然车窗上有人在敲。 他立刻放开了她,她回头一看,窗外竟然站着一个小小人——宁想…… 他没回家?怎么又来了? “爸爸,你和阮医生妈妈在干什么?”车窗打开的时候,宁想问。 第171章 爸爸羞羞脸 “想想,你怎么一个人……”她想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可是,再一看,前院里还站着妈妈呢…… “你怎么又来了?”宁至谦从车上下来,替她把这话问完了镑。 宁想嘻嘻一笑,从小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我上完课想起阮医生妈妈给我的巧克力忘记拿了……” 宁至谦看他小肚子鼓鼓的,一摸,圆溜溜,“你是来吃水煎包的吧?” 中午小家伙就爱吃裴素芬做的水煎包,裴素芬客套地说了句晚上再来吃,他可就真来了! “这小脸皮,也不知像谁!”他捏了捏儿子的脸栩。 宁想认真地抬起小眉头,小手指戳戳爸爸的脸,“像爸爸呀!” “……” 宁至谦自是无法可说,阮流筝却在一旁笑出声来。 宁至谦牵着宁想的手,走至裴素芬面前,“裴姨,小家伙自来熟,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想想太可爱了!我早就巴望着抱外孙,宁想在这一晚上,逗得我和老头子不知多开心!”说完,裴素芬又笑着对宁想说,“想想,常常来玩啊,姥姥给你做好吃的!” “好!”宁想脆生生地,毫不客气答应了。 “那现在回家了,跟姥姥说再见,谢谢姥姥的招待。”宁至谦道。 宁想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姥姥说让我在这睡,明早给我做炸糕吃……” “就会给姥姥添麻烦!回家了!”他拍了拍小家伙的头。 宁想只好挥挥手,“姥姥再见。” “再见,宝贝儿!”裴素芬笑着道,“记得常常来陪姥姥姥爷玩儿啊!” “好!”宁想转身又跟阮流筝挥挥手,“阮医生妈妈再见。” “再见,想想。”她觉得这段时间没见宁想,好似宁想又变回从前了,娟子回来那段时期宁想的敏感、躲闪都不见了。 这样才好,大概宁至谦在他身上也费了些心力。 宁想爬上车,宁至谦却还滞留在玉兰花下,风过,开到荼蘼的花朵落了几瓣在他肩膀,黑暗模糊了他脸上岁月的痕迹,她转过脸,如若不曾注意这一树一人的惊艳,鬓边发丝随风飞散,朝白色栅栏里走去。 “流筝。”他唤道。 栅栏内站着裴素芬,瞧见这一幕,笑着走上台阶回去了。 阮流筝只好回身瞪着他,“还有什么事?” “没什么。”他走近了些,灯光映着他的脸,他忽然伸手在她唇周轻轻擦拭,低声道,“裴姨都看见了……” 她的脸顿时哄地一声呗点燃,立即挥开他的手,从包里拿出镜子来一照,可不是吗?她整个嘴唇周围全是玫瑰色的印渍! 她恼火不已,赶紧拿出餐纸来擦,只听宁想嫩嫩的童音在笑,“我也看见了……” 她一看,宁想趴在车窗上,一张小脸蛋带着笑容,“阮医生妈妈,您嘴上是什么啊?” “……”她说是什么好?口红?糊成这样的口红怎么解释?巧克力?吃巧克力能吃得满嘴都是? 却听宁至谦在一旁道,“是巧克力。” “红色的巧克力啊!”宁想惊讶地道,然后又恍然大悟地表情,“我知道了!爸爸刚才在车上从阮医生妈妈嘴里抢巧克力吃!爸爸羞羞脸!” “……”阮流筝的内心崩溃了…… “爸爸,妈妈的巧克力是不是很好吃啊?不然你要抢?”宁想歪着小脑袋问,眼睛一眨一眨,很认真的表情,好像在说,我是真的在问巧克力好不好吃哦! 宁至谦听了,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那要问你的阮医生妈妈了,宁想问你呢,好不好吃?”后三个字却是他问她的。 阮流筝看着那双内容丰富的眼睛,跳动的眸光里隐藏不住的促狭,还有分明是他做了坏事,此刻却是干干净净的嘴唇,她真怀疑他下车的时候故意不提醒她嘴唇是脏的! 她低声说了句,“恶心!” 现在想想,真的有点恶心!她跟他的确曾亲吻无数次,可是这样以口度吃的,是从来没有过的!于是又重复了一句,“真恶心!” 然后走到车边,摸摸宁想的头,“想想,我这个是酒心巧克力,小朋友不可以吃的,下次我再给你买适合你吃的,行吗?” “好!”宁想总是答应得很甜,还把自己口袋里的巧克力又摸出来一粒,“我还有呢。” 她笑了笑,“那想想和爸爸早点回家,下次再来玩。” “阮医生妈妈拜拜。”宁想清脆地答道。 阮流筝转身回家了,无视一旁的宁至谦。 他也没再说什么,目送她纤小的背影进了家门,自己也上了车。 “宁想,今天在姥姥这乖不乖?”他一边开车一边问。 “乖啊!”宁想可劲儿点头,“姥姥可喜欢我了,我还帮姥姥扫地呢!” “你会扫地?”宁至谦失笑。 “会呀!姥姥说我扫得可好了,要我在家睡呢!爸爸,为什么我不可以在姥姥家睡?你上次都睡了!”小家伙一脸不服气。 “……”他认真地道,“宁想,上次不一样,现在姥爷刚出院,身体不好,你太闹了会影响姥爷休息,姥姥也没那么多时间照顾你。” “明白了。”宁想点点头,又若有所思,“爸爸,我可以不叫阮医生妈妈吗?太长了。” “那你想叫什么?”这个称呼的确有点长,还很拗口。 “我可以叫两个人妈妈吗?”宁想对这个问题感到很迷惑。 “当然可以的,只是称呼而已,多一个妈妈会多一个人爱你。” “我也可以多爱一个人呀!”宁想很开心地说。 “对!用心去爱爱你的每一个人!”宁至谦总是教宁想大爱爱人,他却没有想到,爱固然成就了宁想大爱的人格,可是最后,也成了宁想一生致命伤痛所在。 车灯远走,父子俩的对话渐渐在黑夜中隐去,黄灯暗影下的玉兰花,花瓣渐或零落,夜,凉了许多。 阮流筝走进浴室,站在镜子前,尽管她已经擦过了,但那些玫瑰色的痕迹还是没有完全清除干净,唇上浅浅的玫红,如被吻乱的唇膏。 她舔了舔,甜味尚在,溢满舌尖。 想起玉兰花下他似笑非笑的容颜,还有那句一本正经却十分撩人的“好不好吃”,莫名的,他在她唇上碾磨辗转的感觉重又袭来,还有他粗重紊乱的呼吸,仿佛仍在面前,吹拂着她脸上的毛孔。 她打开水龙头,俯身用冷水冲洗着脸,冲洗着唇,冲洗着他呼在她脸上的热度。 好不好吃?好不好吃呢? 第二天她要上班,他上午休息下午门诊,终于有一天可以看不到他,所谓眼不见为净大概就是这意味…… 不过,她并没有抱幻想今天他就不出现了,果不其然,她下班的时候,他的车就在等着她了。 她远远地站着,思索着,这渐渐暖和的天气里,千真万确能感觉到空气里有什么东西不同了,尤其,他打开车窗,夕阳洒在他脸上,阳光和他的面容融为一体的时候。 他轻轻皱了皱眉,好似在问,怎么还没过来? 她才缓缓走过去,上了车。 “辰安公司有电影首映,给我两张邀请函,要不要一起去?”他看着窗外西斜的太阳问。 哟,还约看电影了? “什么电影?”她问。 “不知道,这个。”他把邀请函给她。 她眼睛一亮,“哎呀,是宗洋演的啊!不错不错,那去看吧!” “……他是谁?”宁至谦盯着邀请函。 “大明星啊!特别帅!大嫂第一部剧就是他演男主,这几年过去了,还越老越帅了呢!你不认识?这么有名的电影明星你不认识?” 他认识什么呀?九年没有任何娱乐,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他能认识谁?娱乐圈除了左辰安就只认识阮朗了! 他轻咳了一声,“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学习的!心思不在工作上,全跑去娱乐八卦追星了!” 这话她就不爱听了!“我怎么没好好工作了?我工作难道不出色吗?谁说的医生就不能娱乐八卦了?”还说她追星?她这辈 子追得最铁的星就是他好吗?! “流筝,一个医生如果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哪里还有时间去关注明星?”他一副我也是医生你当我不知道的样子。 她嗤之以鼻,“宗洋可是我们科室小护士们的老公!你当都跟你似的?得了,本来还以为你认识,想托你找他签个名呢,只有拜托辰安哥了。” 他不说话了。 首映礼上,左辰安和男主宗洋都到场了,阮流筝兴奋地抽了个空,找到左辰安,把自己的心愿一说。 左辰安见是“小弟媳”有要求,哪有不答应的?马上把宗洋找了过来,隆重介绍她,不但签了名,还合了影。 她心满意足抱着签名和手机回到座位上,等着电影开始的时间里,她把签名和合影发到了科室小姐妹群里,是私人群,不是工作群,全是女医生和女护士,有时候护士们会在群里交流一些网购宝贝地址啊什么的,抢个尿片秒杀链接之类的。 发完照片,还吆喝:快来看!我跟老公的合影! 顿时,护士们哇哇叫开了,一片花痴之声。 然而,这一片心心眼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在医院群里聊这些适合吗?” 一时,大家都不知道是谁这么正经,阮流筝却熟悉这头像,分明是坐在身边的他! 他怎么混进女人群的?! 她瞪着身边的他,颇为吃惊。 群里也有人发现了:糟糕,是宁主任啊! 谁把宁主任拉进来的? 一排委屈的表情跳了出来,是丁意媛…… 难得她弱弱地道:是我,我拉进来的……很久了,你们都没发现吗? 群里所有声音顿时销声匿迹了。 他还补上一句:作为医护人员,请大家在生活中始终保持严肃认真的态度! 于是,谈话到此终结,所有人开始装不在。他这煞气是有多重? “你也一样。”他收起手机,冷冷地对她说了一句。 “这是我们女人的私群啊!又不是医院的群!”她不服!她可不是见了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小护士! “都一样!” “你个潜伏在女人内部的变/态!”电影开演了,她恨恨嘀咕一句,就这么个变/态,还问她要不要?能要吗? 第172章 恋爱的味道 一部喜剧片,挺乐呵的,阮流筝看一阵后渐渐入了戏,忘了刚才的事。 她本身是个笑点比较低的人,所以开演后一直笑不停,但身边坐着这个人,笑点好像太高了些,她每次笑都惹得他侧目看,有些不明白有什么好笑? 电影看到后来,便成了她看着电影哈哈哈,他则一直在旁边看她…镑… 倒是应了那句话,我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看我。 是风景更美,抑或是人更美,却也只看各人心境了栩。 只是,这场电影却没法顺利看完,看到一半,他的手机来了电话,他起身出去接的,过了一会儿回来,低声对她说,“科室来了病人,我要回医院去,你自己在这看,我让辰安完了送你回去。” 说完,还摸摸她的头,“很抱歉,不能陪你看完了。” 这种事情还跟她说抱歉?当她不懂事呢? 她拿起外套和包,“走吧。” “你继续看!”他道。 “走了,我也是医生!”她果断起身,朝外走去。她是他的学生!是他今年的助手!病人来了他一个人回去,她还能安安心心看电影? 他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展颜。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影院,上车后,他似叹似笑,“就这么不看完你老公演的电影了?” 她瞟了他一眼,“老公嘛,改天还可以看的,不然又得被你说不务正业,只会娱乐八卦追星了!” 他于是开车,住了口。 这几个月以来真是老人脑出血高发期,晚上又来一个,她和宁至谦抢救了几个小时,终于在快一点的时候把老人从生命边缘拉了回来。 这就是医生的……约会,如果今晚算约会的话。 所以,当她和宁至谦一起走出医院大楼,走进微凉的夜风里的时候,她是真的觉得很好笑,也笑出了声来。 虽然是暖春了,但入了深夜还是有些风的,他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目色柔和,“一晚上就看见你笑,有什么事这么可乐?” “难道你不觉得电影很好笑?”她看电影的时候真的没注意他,只记得电影院里一片笑声啊!外套披上身,温暖顿时包围。 他一脸认真,“也只有你这样的傻姑娘在笑成那样。” “宁老师!”她不得不纠正他,“全电影院的人都在笑啊!大概只有你没笑了!你这样的,说得好听叫假正经,说得不好听叫装!这是你兄弟投资的电影啊!假如人人都跟你一样,你兄弟要赔得倾家荡产了!” 他只看见她傻笑了,至于电影院其他人笑没笑,还真不知道了…… “宁老师,请问你平时从不看电影?”问了之后,她觉得自己白问了,她跟他在一起那几年他什么时候主动寻着电影去看了?她走了之后,只怕更加了。 忽然想起了昨晚他说的话:没有了青春,没有了热情,只剩余生…… 这一刻,竟然有些心疼他了。 他这九年,过得太清淡了些。 “宁老师,其实人有时候简单一些好。就拿今晚的电影来说吧,没错,就是一逗乐的喜剧片,没有很多内涵,也没有强大的剧情结构,可能好几个地方笑点还有些尴尬,甚至有些庸俗,但是我们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看电影的人,观影那一刻我觉得好笑我就笑了,如果有泪点我就会哭,我并不需要从电影里学到高深的人生哲学或者得到什么专业素养,更不是专业影评人要写个有深度的影评。” 他们说着话已经走到车边,他开锁,“所以呢,现在你想给我当老师?” 她上了车,车内暖和多了,脱了外套还给他,“宁老师,生活也一样,漫漫历史长河,我和你都只是寻常过客,体味着生活里的酸甜苦辣,想爱的时候去爱,想恨的时候去恨,想笑则笑,想哭就哭,哪怕想闹别扭想作一回,都随性去做,这样的人生会快乐很多,真的,宁老师,简单就好,我们不需要成为哲人,我们不是。” 她想了想,又道,“当然,有时候我自己也做得不好,但是……比你好些吧。我们的专业在医学,一辈子就在这一块较劲吧,至于生活,我们做一个随性的看戏者就好,悲喜由心。” “那你现在呢?是想爱?想恨?还是想笑?想哭?”他忽然问她。 “……”她愣了愣,“我……想吃碗热热的东西。” 他眉眼舒展,却是笑了,“流筝,我觉得这会儿比电影好笑。” “……”好笑吗?哪里好笑了?他的迷之笑点,看来她是真的没法跟他同步了…… “太晚了,真想去吃东西?”他发动了车。 她是真饿了,不过,也的确是太晚了,微露遗憾的神情,“算了。” 他想了想,“这时候不适合吃大餐了,去吃点温的东西润润吧。” “也好。” 他看了下手表,“去酒店?” 她神经骤然绷紧,“不去!” “你想多了。我的意思是,这时候太晚了,吃完东西再回去,又是两三点,不如在酒店吃了直接休息。”他脸上大写的正经。 “那也不去……”她不傻!“我家那条街门口有家店,这时候还营业呢,我去那吃点。” 他只好开车往回家的方向驶去。 那条冬天会落下满地金黄银杏叶的街上,的确有家小吃店,店名还起得很有意思,叫恋爱的味道。 他这么多年从这里经过,都没有留意这家店,此时抬头看了一眼店名,忽而一笑。 她注意到他的笑容了,立刻纠正,“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他不与她争辩,陪着她进去。 他俩各点了一碗热热的小丸子,很甜,她已经够能吃甜的,还是觉得太甜了,但是热热的汤在这带着凉意的深夜喝起来特别舒服,她小丸子没吃完,汤喝得干干净净。 再看他,却是连小丸子也吃得一个不剩。 “很好吃?”说实话,在一起吃东西,就是喜欢看对方好胃口。 他点点头,“的确是这个味道!” “什……”她刚想问什么味道,但是秒懂了他的意思,马上闭嘴了,继续喝汤…… 吃完东西,他说陪她走回去,消消食。 虽然这大晚上的已经没几个人在走了,但毕竟从这到小区也就横穿马路的距离,而且消食是个很不错的借口,她没有反对。 一碗热汤下肚,也不冷了,走在风里,清凉而舒适。 还是家门口的玉兰花下,他停住了脚步,却拉住了她的手。 “干嘛?我进去了。”她抽了抽手,没抽出来。 “我觉得我们还有件事没说清楚。”他一脸认真地说。 “什么?” “手机给我。”他说。 “干嘛呀?”有些事情她自己已经忽视掉,差不多忘记了,毕竟经过了一场紧张的手术,无关紧要的事儿谁还记得? “给我……”他拖着声音,很温柔地说,并且从她包里去掏。 “干嘛呀?”她看他这么认真这么温柔的脸,一时没提防,顺从地让他把手机拿了出来。 至于手机的密码嘛,他不是没解过…… 她看着他解锁,然后打开相册,当她反应过来时,她和宗洋的合影已经被删掉了…… “喂!你……太过分了!”她立即去抢手机,可是他转了个圈,飞快地将照片永久删除了…… 再转身,将手机还给她,找她要手机时的温柔全无,“流筝,老公两个字,还是要慎用!” “……”现在的女孩子也好少妇也好,在网上不是都这样称呼的吗?再说了,她在私人群里打字发消息,谁知道他潜伏在里面! 懒得理他,跟他解释不清楚的,其实照片没那么重要,就算删了,也自动上传到云里去了。 气鼓鼓地转身就走,他把她拉了回来。 第173章 君子动口不动手 “还要干嘛?”她很不悦地表示。 “就这么走了?” “那还要干嘛?你扔了我的巧克力,又删了我的照片!还想干嘛?”她念头一转,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还答应过我,可以做一件你不乐意做的事呢,还记得吗?栩” “记得。镑” 作为删了她照片的报复,她促狭心起,“你去帮我找左三哥,把宗洋的电话号码要来怎么样?” “阮流筝……”他声音暗了下来,“你故意挑衅我是吗?” “所以,你看你说过的话,你能做到吗?不去拉倒,我自己找左三哥帮忙!”她甩掉他的手,往内走。 没甩掉…… “阮流筝。”他把她拽了回来,“你当我的智商也欠费?” “什么意思?”她欠费!她承认是她欠费!听不懂他的话。 他脸色看起来还算是温和,把她拉近了,眸光在黑夜中摇曳,手指更是轻抚她面颊,“偶尔想耍耍小脾气故意气气我不是不可以,不过,气完了,总要安慰一下我才行。” “……”居然能看穿……他的手指刮得她脸痒,她赶紧避开了,“别动手动脚!” “好。” “……”这回答!“好什么?” “不动手动脚啊!”他说,“那就……” 她还在想他这么爽快是什么意思,忽然腰上一紧,被他整个搂住了,然后,唇被他含住…… 他真是上瘾了! 不动手动脚,所以动口是吗? 他的解释跟她不谋而合,短暂一吻之后,他松开了她,唇色鲜润,“谢谢阮老师今天给我上课了,今晚的精髓就是一句话,君子动口不动手。” “……”明明今晚的精髓是要他快乐好吗? 看着她一脸不乐意的样子,他伸手摸摸她的耳朵。 “别动……”她习惯性的,刚说了这两个字,就见他眉一挑,她马上打住,并且退后两步,警惕心大起,义正言辞地对他说,”宁老师,作为医护人员,请你在生活中始终保持严肃认真的态度!不要动不动就对学生这么无礼!” 他笑了,玉兰花下的笑容真真切切,“今天放过你了,回去吧。” 这什么回答?答非所问嘛! 然而,就在她内心os的一瞬,他看了眼手表,“差不多了,我困了,实在舍不得,明早我早点来接你。” “谁舍不得你?”这颠倒是非的本事也太强了吧?她转身跑回了自家院子。 他看着她进门,而后步行出小区,再开车回去。 ———— 新的一周,付小慧醒来了,言语功能尽失,行动功能尽失,也仅仅只是醒来了,睁开了眼睛而已。 得知这个消息的江成当时正拿着谭雅的离婚协议书在看,听闻之后,非要去看付小慧。 江母再三劝他不能这么早下床,他也不听,没办法,只好和特护一起将他安置在轮椅上,前往探视付小慧。 虽然付小慧动不了,也说不出,但是看见江成的一瞬间,眼泪却蜿蜒而下。 江成眼眶也是湿润的,轮椅上前,握住了付小慧的手,“小慧,对不起。” 付小慧只是流泪,付母则在一旁冷眼旁观。 江成拿出一张卡来,放在付小慧床头,“小慧,我能力有限,这个给你做康复,密码跟那两张卡是一样的,我也只有这么多钱了,对不起,我是真的爱过你。” 说完,江成便让江母和特护推他走。 付母眼睛看到卡的瞬间就亮了,根本没注意听江成在说什么,但是付小慧却听得明明白白,一句爱过,一张卡,算是将她抛下了,她眼泪哗哗地流,眼里全是挽留和不愿,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离开付小慧这里以后,江成便让江母推他去神外找谭雅。 谭雅正好忙完回办公室,与他在办公室门口遇到。 江成一见她,便挣扎着要起来,但却是完全不可能的,反而因为不稳而从轮椅上跌倒,匍匐在谭雅面前。 江母和特护都大惊,去扶他,他却挥手不让,“雅雅,我是来求你原谅的,我想给你跪下,可是我这不争气的腿,我……跪不了,就这么趴在你面前也是一样的意思,雅雅,请你原谅我,我爱的是你,我忘不了当初我们俩曾有过的幸福和快乐,雅雅,你不要那么狠心好吗?” 如果说在他看离婚协议书的时候还在犹豫到底选谁的话,在看过了付小慧的样子之后,他就坚定了决心,他只有谭雅可选了…… 谭雅却拨打了脊柱外科的电话,告诉他们一位病人在这边摔倒了,有可能伤上加伤,请他们赶紧过来一下。 “雅雅,不要这么绝情,你就不怕别人笑话吗?雅雅,我爱你啊……” 谭雅收了电话,科室里其他医生也围上来了,包括宁至谦和阮流筝。 宁至谦和程舟宇几个男医生一起,把江成重新弄回了轮椅,江成动不了,也只能随他们摆布。 “江成,给彼此一点尊严吧。”谭雅冷漠地说。 “我老婆都不要我了,我还要尊严干什么?”江成坐在轮椅上哭了起来。 “说这些都没意思了,江成,我并不想闹到法院去,大家不好看,可是,如果你实在不肯协议离婚,我们也只有走法院这条路了。”谭雅道。 江母气得立刻骂起来,“法院是你家开的?法院教你抛弃受重伤的丈夫?” 谭雅并没有理会江母这话,只是继续对江成道,“江成,我的要求真的不多,你好好看看协议,除了儿子,我房子、车、钱都没有要,就已经是看在你是儿子爸爸,又受了伤的份上了,这种情况去离婚,法院怎么判你也清楚,就不要再纠葛了吧。” 曾经,他不是最怕她缠着他不让他出门吗?现在她彻底放手了…… 脊柱外科的人赶了过来,迅速把江成带走了,神外恢复了宁静,谭雅一脸平静进了配药室。 谭雅的变化一天天的都看在阮流筝眼里,这个曾经温柔瘦小的女人,已经一天比一天坚强了。 “这就是女人。”阮流筝感叹,“需要变强大的时候,比男人更顽强。” 宁至谦静静听着,目光已经变得又深又长。 这周周末,宁至谦换成了上午门诊,下班后,他对她说,“带你去个地方。” “哪儿?”她现在对他带她去的地方都颇有警惕心。 “去吃饭啊,很快,两分钟就到了。”他开着车道。 两分钟能去哪里?她狐疑。 然而果真如他所说,两分钟后他的车拐进了医院旁边一个住宅区。 “来这干什么?”她奇怪地问。 “这里有家私房菜不错。”他一脸认真地道。 “是吗?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上去你就知道了。”他把车停好,带着她进了电梯。 所以跟脑袋里弯弯太多的人打交道就是这么累,当他带着她来到所谓的私房菜门口时,他拿出钥匙开了门。 站在门口,她愣住,这就是所谓吃私房菜的地方?这分明是一套跃层大房子!客厅里一个超级大的家庭影院…… “宁老师,说好的私房菜呢?”她问。 “有啊!”他把她拉了进去,“宁家私房菜,坐等就行了。” “……”她就迷惑了,严重怀疑自己的智商真的如她所诅咒的那样,欠费了,她怎么一天不上几次他的当这一天就过不去呢? 到底是她没想过设防?还是他太能绕啊? “这房子是你的?”她认真扫视了一周,发现这装修风格挺好看之外,还发现茶几上,储物柜里全都放着零食。他什么时候买的? 他点头承认,“嗯,我们有时候晚上下班太晚了,回去路上距离远,到家也快天亮了,所以我一直想在医院附近买套房子,前不久才遇到这套合适的。” 第174章 叫至谦 正说着话,有人按门铃了。 “来了!”他说,起身去开门。 来的是送外卖的…… 这就是他所说的宁家私房菜栩? 他一一接进后,一摸身上,转头对她道,“给钱。” “……”吃顿宁家私房菜还要她掏钱? 她问清多少钱后,从钱包里取了钱给外卖小哥。 关上门,他往厨房走,边走边说,“不好意思,还要你付钱。” “知道不好意思还让我给?”她随口一嘀咕,倒也并不是真有怨言。 他回头眨了眨眼,“穷了,买了房子没钱了,要找个人养才行。” “……”至于吗?话说她可是给他当了几年家的人啊!他每年的收入…… 她心中默默计算,八年前他还是个小医生,就将他自己工资收入忽略不计了吧,温宜管着公司和家中财务,每个月给她的家用和另打给这个独生儿子零花的钱,她数零就数得眼花,更别说年底给他的无股份分红了,对,他在公司一点股份没有,但是温宜的钱直接给他一半。 另外,宁家这一房就这一个宝贝儿子,宁守正跟他关系又不好,自然也是不停打钱来改善,他倒好,见了老爸跟见陌生人似的,拿钱却拿得毫不手软…… 然后,他现在是一流的大医院里神经外科主任,这每年的收入…… 正算着,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在算我的钱吗?” “……”是她的心理活动都写在脸上吗? “挺称职的管家婆!”他进厨房打开碗橱,从里面拿碗。 “谁管你钱了?跟我有关?”她看见干干净净的厨房,还有码得整整齐齐的水果。 “当然有关!”他捧着一叠碗出去,“冰箱里有喝的,你要喝什么拿点出来。” 她打开冰箱一看,有牛奶、纯果汁。 她拿了两瓶果汁出去,听见他继续说,“比如这房子可以租给你一个房间,租金呢就不用付现金了,养我抵账啊!”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可以拒租吗?”她现在越来越发现他胡说八道的本事了。 “不可以!”他一丝不苟地将菜从外卖盒倒至碗里,“你可以选择怎么养,素养?还是荤养?” 她想了下,“你知道的,饭饭走了我很想它的,我不介意再养一只饭饭。” “……”所以,是拐着弯骂他是饭饭了?他唇角略弯,没和她争辩。 他叫了两荤一素一汤,简单的饭菜,味道却很好,大概也是饿了的缘故,两个人将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她意犹未尽的样子,“这就是你说的宁家私房菜?你好意思啊?” 他很认真的回答她,“怎么不是?宁家私房菜,不就是在宁家关起来门来吃菜吗?” 她笑得差点将果汁喷了出来,“你应该去当编剧的,台词句句珠玑。” 阳光明媚,大片大片穿过宽大的玻璃倾洒进来,房间里暖意融融。 他却将窗帘拉上了,将阳光尽数遮挡在外,室内顿时幽暗下来,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两步。 他回过身来看到她的表情,笑了,“你在防狼呢?” “……”难道不是吗? 他把遥控器都找给她,顺便摸了下她的头,“午休,你自己找电影看。” 而后,她便看着他进了厨房。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还有两个厚实软乎的坐垫,她在家的时候,就喜欢随意坐在地上,各种舒服又不雅观的姿势看看书,看看电视,所以习惯性地就坐下了,的确如她想象中一样舒服,如果能换套宽松的家居服就更舒服了,不过,这是在别人家,思想不要太放肆…… 他从厨房回来的时候端了一盆洗净的水果,和茶几上的零食摆在一起,他自己也坐下来,坐在她身边,拿了只苹果削。 她选定一部电影之后,就没注意他了,而且,选的还是一部很虐的韩国电影,不久就完全被剧情吸引,直到看得眼泪哗哗流个不停。 她去茶几上拿纸巾,突然才想起他,身边这个人已经悄无声息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茶几上那些被他拿去玩的苹果,没错,他是拿去玩的,根本就不是削皮…… 茶几上摆着两只苹果,表皮都被他动了“手术”,或者说进行了艺术创作,一只雕出一只风筝,一只雕了个女娃娃的脸,笑得露出门牙,发型和她的卷发披散起来一样…… 所以说,莫非每一个外科医生都是天才雕刻家?她要不要回去试试? 原本被剧情虐得惨兮兮的心情瞬间转好了,看着那个大笑的苹果娃娃,她莞尔一笑,找出手机,拍了照,再去看他,发现他躺在她旁边的地毯上睡着了。 这季节,睡着了还是有些凉的。 她起身去房间里找毛毯,打开的第一间房那么凑巧的就是主卧,再打开柜门,看见的是满满一柜女款的衣服,从外到内,家居外穿,春夏全有,而且分类清晰,摆放整齐。 她在柜前站了一会儿,翻了下内/衣的尺码,居然是对的…… 好奇葩…… 脸有些热,关上,打开另一侧,则是他自己的衣服,在最上面找到一床毛毯,她踮起脚取了下来,回到客厅里,轻手轻脚走到他身边,给她盖上。 然而,毛毯刚刚落下,她就被一双手臂给抱住了腰。 “啊——”她轻叫一声,他翻滚上来,把她压住了。 被裹在毛毯里面,他全身热烘烘地烤着她。 “别闹……”她撑住他。 他眼睛里有些微红血丝,瞳孔却亮亮的,这般俯视着她的时候,让人很容易就从眼里读出“欲/望”两个字来…… “再回答一次。”他的声音低低的,略沉,还在播放的电影里响起缠绵的音乐,“是素养?还是荤养?” “……”怎么又问这个?这时候问这个? 她不懂地看着他。 他的唇低了下来,在她唇上一吸,“素养?” 只一吸就放开了,而后更低的声音问她,带着些暗哑,“还是荤养?” 说荤养两个字的时候完全就是耳语了,如暗夜里撩过心口的羽尖,她被他灼热的呵气撂得浑身微颤,与此同时,他的手伸进了她衣服里,在触到她腰间皮肤后迅速窜入,并急速收拢了胳膊。 原来他说的素养和荤养是这个意思!是她太天真!还是他太污? 她耳朵里一片嗡嗡之声,不过头脑还是清醒的,慌忙道,“我最近不吃肉!不,素也不吃!我绝食!减肥……” 他的手滑过她的背,在她内/衣的搭扣上徘徊。 她用力推他,“宁老师……” “叫至谦……”他的手没有再乱动。 “至……至谦……我不想……” 他的手回到她腰上,唇在她耳际和脖子游移,“别动,我不会再强迫你了……” “……”她不敢再乱动,她信他不会乱来,她猜他在控制,在缓冲。 果然,终于,他放开了她,躺回了地上,略喘。 她立刻远远地坐开了,自己的呼吸也是起伏不定,拿过茶几上中午没喝完的饮料,咕噜噜一口气喝完,“我们……还是走吧……” “吓着你了?”他问。 “有点儿……”她老老实实地说。 “以后不会了。”他低声道,“我会等到你愿意的那天。” 他起身去喝水,她盯着电影,可里面在演什么已经完全不知道了。 他坐回来的时候看了下手表,“过几分钟再走吧。” 她的理解是,他需要几分钟来平复…… “你……为什么这几年都没找女朋友?”她低声问。 他声音低沉,“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她默了默,“随便你吧。”嘴长在他身上,真话假话都是他说的。 第175章 我知道 “那就真话吧。”他低语。 “算了,还是别说了。”她忽然不想听了,因为,你说的真话我都知道。 “我想回去了。”她站起来栩。 他沉默了一会儿,“好。镑” 两人沉默着出去,上车的时候,阮流筝发现他的钱包在车上,难怪刚才要她付饭前。 他目光向来敏锐,立刻发现了她的眼神,“怎么?想要我还饭前给你?” “……”这个人真的有读心术,或者他从事错了专业,如果学心理会是什么境况? “放心。”他说,“我不会给了。” “……”不会给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她懒得理他,正好在路上看见谭雅抱着儿子去搭地铁,“停停停,搭一下谭雅。” 他停了车,让谭雅上车。 “去哪?回家吗?”阮流筝翻过身去摸了摸谭雅儿子的小手。 小家伙很乖巧地叫宁叔叔和阿姨。 “不是,去商场,里面不是有儿童乐园吗?小家伙病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生龙活虎了,今天带他来复查,彻底好了,难得我休息,带他去玩一玩。”谭雅笑着说。 “我也去吧,正好想逛逛,买点东西。”阮流筝道。 “好啊!”谭雅很开心,“我们俩真的好多年没一起逛街了,不过,宁老师?舍得把我流筝借给我一下午吗?” 阮流筝嗔道,“关他什么事啊?” 宁至谦开着车,微笑,“我不敢做她的主。” “哎哟。”谭雅笑道,“宁老师都笑了啊!春天来了!” 阮流筝看着谭雅的笑容,不管这是真是假,可是,只要谭雅愿意笑,就没有什么走不过去的,她是过来人,她知道,心里也替谭雅高兴,这一回,谭雅总算没有心软。 宁至谦把她们送到谭雅指定的商场门口,“说个时间,我来接你们。” “不用了!我们女人小孩逛起来没完,等会我自己搭车回去。”阮流筝解着安全带。 “真不要?”他问。 “不要!你别来,你来还会给我们压力,老想着你要来接,逛起来不尽兴。”阮流筝嫌弃地道。 “那好吧,注意安全。”他下车,帮谭雅把孩子抱了出来,待谭雅背着大包出来了,才还给她。 “包给我吧,走。”阮流筝抢过谭雅的大包。 两人走进商场,谭雅说道,“我们先逛吧,待会儿再带他玩。” “别,先带他玩吧!我不急。”她拉着谭雅往儿童区域走去。 小孩子进了儿童乐园就兴奋,不玩两三个小时是不会出来的,阮流筝和谭雅便在一旁等,边等边聊天。 “流筝,你和宁至谦现在是和好了吧?你们从他新家出来?”谭雅一副你们同居了的表情。 “你知道他买了房子?”阮流筝诧异地问。 “我上次看见他来路口接家俬公司的。” 阮流筝摇摇头,“别说我了!没什么可说的。”她更关心谭雅的生活。 谭雅却道,“不说你说谁啊?我吗?我这失败的婚姻有什么可说的?而且现在我的错误已经快要结束了,更不用再谈起来徒增痛苦,没错,也许在很长的时间里我都还在疗伤,但是我不会再回头看了,我会让自己每天都像今天一样,笑容满面,永远朝前看!你也一样啊,朝前看!看看你和宁至谦的未来!” 阮流筝笑了笑。 “别笑啊!我不是开玩笑的。从前还不觉得,但现在我和程舟宇都能看出来宁至谦对你怎么样,不在乎你会次次陪你值晚班?他吃饱撑的啊,怎么不陪丁意媛?” 阮流筝叹了声,“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知道?” “嗯……”阮流筝目光深长,“他那个人城府深,旁人很难看透他的心,我也一样,总觉得不够了解他,但是,我到底……到底跟他那么多年,说不了解,可是应该又比任何人都更了解。我不傻,我当然知道他怎么想,只是……” 她不是傻瓜,怎么会看不出来? 爱和不爱,她曾经那么敏感的,怎么会感觉不到变化? 而且,就算他的心思难捉摸,但是他的人品她却是非常了解的,如果说,他一直因为当年那一场鲁莽冲动的婚姻而自责,也一直为不能给她想要的爱而内疚,那么时过境迁,在她离开那么多年再回来,他就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给不了她想要的,他绝不会再招惹她。刚回来的时候,还不那么敢确定,到底他是在继续弥补吗?但到了现在,已经再明白不过了。陪上夜班可以是弥补,带她迅速成长可以是弥补,对她各种好可以是弥补,可是,亲吻和欲/望就不是了…… 她不想去想到底他是什么时候发生了变化的,也许如他所说,生死之间看明白世事只需一秒,也许,又是重逢后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但是,她知道他不同了…… “只是什么?”谭雅拉着她的手,“你有什么顾忌?我们都替你俩着急啊,你知道吗?六七年了都!他也不结婚,你也不嫁,你们想耗到四十岁啊?那可就真的高龄了,你想生孩子都辛苦了!” 阮流筝抿唇一笑。 “你到底笑什么啊?” “谭雅,我曾经宫外孕,失去了一侧输卵管,我怕我不再那么容易怀孕了,而且,万一又宫外孕怎么办?”她想起手术住院的那些日子,想起了腹部那道疤。 “你瞎操心吧?怀孕几率少一半而已!亏你还是医生呢,想多了你!再说了,实在不行还能试管!就算真的不能怀,宁至谦也有宁想了。” “可是不一样。宁想是收养的。我之前还没跟他离婚的时候,他爸就常常念叨要我们快点生孩子,宁家的产业要人继承,他当了医生,当接/班人是指望不上了,他爸只指望孙子快点长大。虽然他家里人都挺疼宁想,但是会不会把宁想作为继承人来考虑,却是不知道的,但如果能有一个亲生的孩子,老人家肯定会更欢喜吧。” 谭雅听了,虽觉有道理,却仍然不赞成她的想法,“流筝,虽然我也不怎么了解他,但是我有一种感觉,他收养了宁想之后都不打算再结婚了的,如果你不回来的话我看他真的就这样一辈子下去了,至少你看,这六年就没女人入他的眼。” 她懂,要他爱上一个人,挺难,他大概也没精力再耗一个九年来验证一份感情,所以,这也是她今天不让他说真话的原因,他要说的,不管真话还是假话,她全明白。 “所以,你真不用想这么多!这是他该解决的事!他要你,自然就会去处理摆在你们面前的所有困难和障碍。你要相信他才是。他是个好人,不是我从前那个渣男!” 她当然知道他是好人,她也知道他会处理,可正是这样,才会担心生活里最终留下遗憾。 “算了,还是你自己决定吧!毕竟冷暖自知。”谭雅也不便说多了。 阮流筝一笑,冲谭雅眨眨眼,“好了好了!我觉得现在挺好的!也让我享受一下被人追的是什么滋味嘛!个人感觉美美的!” “这个可以有!你加油折腾!”谭雅也笑了。 那天跟谭雅逛到晚上八点,又在外面陪谭雅儿子吃了饭菜回去,她给爸妈各买了两套春装、两套家居服,妈妈身上穿的还是她离家那年的家居装呢。 回到家里,已经九点多了,她泡了个澡,电话来了,是他。 “回家了吗?”一接电话,他就在那边问。 “嗯,刚到一会儿。”她坐下。 “买了什么?” “给我爸妈买了些衣服。” “没给我买?” “……”凭什么给你买?“大少爷!宁老师!不带这么苛刻学生的!” “我都给你买了!” 她想起那一柜子里外衣服,“得了,是你买的吗?”他从来不知道她穿什么码!她还是宁家媳妇的时候,衣服全是婆婆买!今天柜子里那一柜子,都是温宜钟情的牌子!不过,温宜居然还记得她内/衣号,也真是无可挑剔的婆婆了…… “我觉得我妈对你真比对我好。”他在那端感慨。 她妈妈不是一样?这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第176章 怎么办? “所以考虑下。”他在那头慢条斯理地说。 “考虑什么?” “宁想都知道啊,多一个妈妈多一个人爱他。栩” “呃……”她想了下,“那我考虑下吧……镑” “唔……” “哪天我去拜访一下她,顺便认她当干妈!” “阮流筝——”他声音懒洋洋的从那边传过来,说不出来的意味,无奈,威胁,好笑,应有尽有。 她故意的曲解,还有他语气里多重的内容,让她自己也笑了起来,“不说了,我吹头发。” “嗯,去吧。” 窗户开着,晚风丝丝缕缕扑入,她直起身体去关窗,树叶清冽的气息和多种花儿混合的香味扑鼻而来,整个心肺都变得芬芳起来。 电话还没挂断,她轻轻书了声,“晚安。” “晚安。”他说,“对了,你看看你包里,我放样东西在里面。” “什么?”什么时候放了东西,她不知道? “你看看就知道了。” “好吧。” 她结束了电话,在包里找,看见一个新的钥匙扣,她把钥匙扣拿出来,挂在钥匙扣上的,还有两片钥匙…… 这是把他那套房子的钥匙给她了? ———— 医院。 沈归的父亲今天出院,丁意媛很积极地写医嘱,给宁至谦检查后,签字,热情地交给沈归,并且一边交代出院后的事宜,一边送沈归出去。 丁意媛的异常热情让阮流筝觉得钦佩,不免盯着那两人看。 宁至谦注意到她的眼神,问了句,“眼睛疼?” 她瞟了他一眼,眼珠转了转。 猛然发现桌上有个钱包,好像是沈归刚才忘了的,她拿起来追出去大喊,“沈归!沈归!” 在外面追上沈归,把钱包还给他的时候折叠的钱包散开了,露出里面一张照片,是个清秀的女孩子。 夹在钱包里的照片一般都是女朋友的,看来,丁意媛无望了…… “谢谢。”沈归很有礼貌地道。 “客气了。”她浅浅一笑。 丁意媛自然也看到了照片,她可比阮流筝直多了,马上就问,“你女朋友啊?” 沈归笑笑,“是。” 丁意媛的眼神顿时灰暗下去了。 程舟宇刚好经过,进了办公室。 沈归走后,阮流筝和丁意媛也回了,丁意媛从不掩饰心情,一张臭脸,很是难看。 “这是怎么了?”宁至谦问,送个人回来,就变成这样,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阮流筝,意思好像是,是不是你不安分了? 阮流筝心里那个屈,“看我干嘛?” 程舟宇笑,“有人酸溜溜呗!我说,喜欢就去追,爱就要争取,这是谁的格言啊?现在怂了?” 丁意媛狠狠瞪了一眼程舟宇,“那我也不会当小三!” 程舟宇笑而不答。 丁意媛心中的沮丧无处可泄,冷嘲热讽,“你高兴了吗?天鹅追不到同伴,也不会便宜了癞蛤蟆!” 阮流筝无语,程医生怎么就成癞蛤蟆了?要长相有长相?要人品也有人品,要技术有技术,虽然不直接带她俩,但见到了也得叫老师,丁意媛敢次次和程舟宇顶,这其中就不一般了…… 程舟宇听了笑得更欢,“说得对呀,所以癞蛤蟆怎么追天鹅,天鹅都是有伴的!” “……”阮流筝再度无语,这两人真是冤家,程舟宇又骂回来了…… 这种事,旁人是无法掺和的,她和宁至谦默默地,听着战争一步步升级,最后丁意媛将程舟宇面前的水杯啪地扔进了垃圾桶,终于从文斗上升到了武斗。 “程舟宇,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是男人整天跟我一个女人吵?” “你还知道你是女人?”程舟宇起身,出去了。 阮流筝打了个呵欠,大戏终于结束了,每次都是以丁意媛的暴跳如雷终场…… “很困吗?”身边的人问。 “有点儿。”她老实说,昨晚值的晚班啊,忙的时候不觉得,坐下来闲着就犯困了。 “允许你去偷偷睡一下?”他轻声说。 她看着丁意媛气呼呼地已经冲出了办公室,摇摇头,“还是不了,给人看见不好。” 什么时候,严厉的宁主任也开始放水了? 她喝了杯冷水,打起精神,干脆去病房走走,这样反而不那么累。 撑了一天,下午又还开会,下班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开会的时候强撑着才没让自己完全睡过去,所以,她一靠上宁至谦车上的座椅,就有种如释重负的疲惫感,车开动的瞬间,她便昏昏欲睡了。 行了一段,她已经是半梦半醒,车停了下来。 她迷糊睁开眼,发现停在他新房子楼下。 “怎么又来这儿啊?”距离上次在他家落荒而逃,已经过去几天了,这几天他都送她回家的。 “你都已经睡着了,上去直接睡觉吧,这一路折腾堵车的,两个小时不知道能不能到家。”他说,“而且,我也困了,恐怕不能再坚持开两个小时车。” “那好吧。”她此时有点晕乎,的确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下了车。 她忽然想到这两天可能她生理期要到了,自己包里只剩一片备用的卫生棉,于是问,“这附近有超市吗?” “要买什么?得出去。”他锁上车门。 她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他看着她的样子,到底是结过婚的人,虽然懵了一下,但是转瞬也明白了,看着她困倦得不行的样子,道,“我去买吧,你先上去休息。” “……那……好吧……”她脑中勾勒了一番他买卫生棉的画面,怎么都觉得不搭…… “带钥匙了吗?” “带了。”她迷迷糊糊便进了单元门,进电梯,按下楼层,电梯门渐渐合上。 然而,就在此时,一只手从电梯外伸了进来,她无端感到一阵寒意,瞌睡立马醒了。 电梯门开,一个略黑的男子进来了,关了门,却没有按楼层。 她警惕心顿起,按了2,想在二楼的时候出去,同时,双手抱胸而站,一只手却悄悄伸进包里,在包侧袋摸到了手机,并且指纹解了锁。 电梯瞬间就到了2,她头皮发麻,抽出手机,迅速往外走。 那人也紧跟着出来了。 她于是知道,自己是倒霉了! 她立即按了下手机上的通话,第一个记录就是宁至谦的,她飞快按下去,而后,便被人从后面擒住,同时发现她手里的手机,将她手机一抢,扔到了地上。 她大力挣扎,却被那人往楼梯拖。 她不知道那个电话打通没有,现如今,真的只有靠自己了…… 她一边抗争,一边大喊着救命,在进楼梯的门道死命扳着墙壁不放手。 但是,她并没能坚持多久,那人在她胳膊上用力一肘,再一掰,她的手便再无扶不住,被拉入了幽暗的楼梯入口,同时被按到了地上。 她一边大声呼救,一边继续挣扎,同时想着该怎么办。 在那个男人覆身上来的时候,她屈起膝一脚踢在那人裆部,使劲了全身力气,又狠又准,趁着那人吃痛的瞬间,她飞快爬起来往一楼跑。 被惊吓到了极点,她完全是一步两***楼梯地往下跳。回头看一眼,那人又追了下来,她更害怕了,也不管还剩几级,一跃就到了底,落地的时候感觉到自己脚踝痛了一下,可也顾不得那么多,继续往楼梯以外跑。 刚跑出去,就看见一个身影从外面进来。 刹那间,眼泪哗然往外涌。 她自己一个人抗争了这么久,虽然害怕,却始终没有哭,哪怕是刚刚扭到脚,也没有半点想哭的冲动,可是这一刻,她却好想哭。 第177章 我老婆 飞扑进他怀里,大哭起来,“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 这一刻,她倒是忘了还有人在追他,而且,那人其实已经追到跟前了,只不过,她已经在他怀里,所以,什么都忽略了,也不怕了。 宁至谦抱紧了她,目光要杀人一般,盯着那黑瘦男人镑。 那人见状不妙,想从楼梯逃栩。 宁至谦安抚地摸了摸阮流筝的头发,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在一旁等一下,别怕。” 他放开她的时候,她还抽泣着抖了一下,抓着他袖子不放,他把超市袋子塞在她怀里,迅速出动,将打算从楼梯逃走的男子给拎了回来,随即,便是一拳打在那人脸上。 男子也想反抗,想还击,可是此男子本就瘦,在他面前基本没有还手之力,转眼被宁至谦打得鼻青脸肿,口鼻出血,男人趴在地上连连喊饶命。 阮流筝靠墙站着,看着他的暴戾较之上次打磊子更甚,她如今是渐渐领略到了他从前那些温文尔雅表象下真实的脾性,也难怪他在宁守正面前如此任性,其实那也是他本色的一种表现,真不知道过去的那些年里,他在她面前耐着性子压抑了多少。 眼看那人连救命都喊不出了,她有点担心他把人给打出问题来,上前几步,小声喊着,“宁老师……宁老师……” 他揍人揍在兴头上,可是却也马上听见了,用胳膊肘压住那人脖子,压在墙上,问她,“怎么了?” “别打了,我想回家。”她小声说,看见那人血糊糊的脸,未免心悸。 他于是腾出一只手拿手机,给物业打电话,让物业来抓人报警。 物业来的时候,他和阮流筝把大概的经过说了一下,那男人也没法抵赖,只说躲在楼梯口是想埋伏下来伺机抢点钱财的,结果看到阮流筝漂亮就起了歹心。 物业一堆道歉,说什么因为小区里最近装修的人多,工人也多,所以在管理上还有些乱等等,总之承诺以后一定会规范管理。 宁至谦也没有耽搁太久时间,留下了一个号码,“先到这儿吧,报警后如果还需要我配合的打这个电话,但是我老婆受到了惊吓,可能还受了伤,如果可以的话,今晚尽量就不要再打扰我们了。” 阮流筝听到他说了三个字:我老婆……我老婆……我老婆…… 物业把人带走了,他给她擦泪,整理头发,“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让你一个人先进来。” 她摇摇头,意外而已,并不关他的事。 他抱了抱她,“想回家?” “嗯。” “那上去?” “好。”她点头。 他忽然笑了笑,她不明白他笑什么,一脸疑惑。 “没什么,走吧,回家。”他牵住了她的手,按了电梯。 听到他说回家两个字,她才明白过来他笑什么,原来,她刚刚不小心一个口误,把楼上他的房子称作家了…… 她跟着他走了两步,脚踝有些疼,她瘸了一下,皱紧了眉。 “怎么了?受伤了?”他急问。 “没什么大碍,应该是扭到了。”她自己试着活动了一下脚踝,关节并无异状,只是扭了下而已。 “我看看。”他蹲下来脱她的鞋。 “没事啊,别,回去再看。”她脚往回缩。 “别动!我看看!” 她只好不动了,不过还是补充了一句,“我自己也是医生……” 他却只说,“扶着我肩膀。” 她一只手撑着他,他脱下了她的鞋袜,各个方向轻转她的脚,每转一次便问她一次,“疼不疼?” “不疼。”她自己已经试过了…… “应该没事。”他给她穿鞋袜。 这时候,电梯下来了,有人从电梯里出来,看见这一幕,阮流筝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我自己来。” “别动!”他捉着她的脚,“应该没事,回去喷点药。” “我早说了没事。”她嘀咕,眼看电梯门要关上了,她赶紧按了一下。 他站起,将她抱了起来。 她没心理准备,被他一惊,下意识抱住他脖子。 “走吧,先回家去。”他抱着她走进电梯。 进去后,她按了自己的楼层层,然后又按了2。 “去二楼干嘛?”他问。 “手机还掉在二楼呢。”她轻声说。 他额头在她脸上蹭了一下,“受苦了,是我不好。” 电梯瞬间便到了二楼,他把她放下来,出去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手机,捡回来给她拿着,再次抱起了她。 她看了下手机,居然还没坏…… 大约是看到她真的受到了惊吓和伤害的缘故,他今天特别温柔,叫了饭来也是送到她手上,只差喂她吃了,如果不是她自己要动手,他就真的喂了。 “去洗澡,然后喷点药,早点休息?”吃完饭后,他轻声问她。 她点点头,撑着沙发站起来。 他起身扶她,她摆摆手,“我自己可以的。” “我只是送你到门口,给你放水,你自己洗。”他再次将她抱起。 她虽然是这个意思,但他说得直白干嘛? 到底还是由他抱去了浴室,给她放了水,还说了句,“我去给你拿衣服,给你放门口,洗完叫我。” 出去的时候,他带上了门。 这是给她的安全信号…… 她脱去衣服,发现自己手臂、侧腰都青紫了一大块。手臂是那人一肘打伤的,侧腰大概是撞到楼梯台阶上造成的。 门上响起敲门声,“衣服就在外面,别洗太久。” “好。”她答应了,快速地洗完。 打开一条门缝,伸手拿衣服,发现门口放了张凳子,除了睡裙,他居然还把一包卫生棉也放在外面,可是,她的生理期还没有来。 吹头发的时候,更发现还搁着一套护肤品。他对这些东西的了解如同文盲,想来也全是温宜买的。 头发只吹了半干,她出去,听见他在打电话,听声音和说话的内容是在打给宁想。 他的确是个负责任的爸爸,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小腹留疤的位置。 电话打完,他回头看见她,眼波里灯光浮动,“洗完了?” “嗯,我睡觉了,睡哪间房?”她手指梳理着半干的头发。 “随便你,全是你的。” 她嗔了他一眼,不想上楼了,就在楼下随便睡个房间吧。 她进了离她最近的一间房,他的声音在后面说,“你慢点,少走路。” 眼看她已经一跳一跳地进去了,他也只好作罢,找了跌打损伤喷雾跟进去,经过浴室时,却发现门口的凳子上,那包卫生棉没有拆封。 “脚伸出来。”他在床边坐下,手伸进被子里去抓她的脚。 脚被他捉了出来,清凉的喷雾喷在她脚踝,他低声说,“这种药不要揉,脚别乱动,明天没有手术,就在家休息。” 她还没说话呢,他就立即道,“别和我争,我说休息就休息,你没有管病人,请假不影响正常工作。” 好吧,那她就不和他争了。 他把药瓶放下,“睡吧,不吵你了。” 说完,他便起身出去了,并且带上了门。 原本极度疲倦的,经过了这一场惊吓,瞌睡反而被赶跑了,她在床上躺了一阵,迟迟没有睡着,翻了个身,压到自己胳膊和腰,疼了一疼。 她想起胳膊和腰那大块的淤青,干脆坐起来,想卷起衣袖喷药,但袖子的口又小还没弹性,卷不到受伤的地方,她干脆把睡裙脱了,拿着药瓶朝着胳膊喷了几下,正打算喷腰上,房间门开了…… 她愣住了。 他也愣住了,手里拿着手机,而且还正在响。 她反应过来,赶紧扔了药,扯着被子挡住自己。 他手一伸, “你的电话。” 第178章 我也睡不着 他也已经洗过澡了,眼睛如雨后新湖。 她从被子里抽出一只光裸的胳膊去拿手机,她是刻意的,没有用那只受伤的胳膊,他的目光还是落在她胳膊上。 这时候,手机却不响了。 他将手机一扔,“还藏什么藏?怎么不告诉我?!栩” 说完将被子一拉,她那只藏着的胳膊固然露了出来,可是不该露的也全露了…… 他的眼神瞬间都变得粘稠了,阮流筝下意识地将被子又提了提,挡住了关键部位,脸色通红。 他拿上药水,脸上一片镇定,将药水喷在她胳膊上,而后去拉被子,“我看看,还有哪里。” 她揪着被子不放。 “我是医生……”他长叹。 被子在两人之间你来我往地一番僵持之后,还是从阮流筝手里滑脱了,看见她侧腰上的淤青,他眼神都暗了,绷着脸给她喷上药,将被子完全掀开,“再看看其它地方。” “没有了……”她双腿曲着,抱膝。 腿倒是挡住了上半身,可是这半遮半掩的,愈加显得撩人心魄,尤其白皙修长的腿,在灯光下凝着淡淡光辉,还有她满是晕红的脸,一双眼睛水润润的,带着些惊慌、不安和羞怯,已不是春色撩人四字可以形容的了…… “看看……”他的声音有些抖,目光移开了些。 后来索性站起了身,去看她的背部,一看之下,语气都变得严肃了,“背上也有!” 随即,背上凉凉的,被喷上了药水。 是吗?她自己看不到背,可也没觉得疼,大约也是磕到了。 “没腰上那么严重,再看看其它地方。”他这回可由不得她了,拉开她的手,查看她的腿。 大腿上又发现几处浅浅的青印,他一路喷过去,最后掰开了她双腿。 “喂……”她惊呼一声。 “喂什么喂?我比你难受!”他低声道。 她一愣之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更红了。 大腿内侧和后部都有几个青紫的点,他逐一喷上药,脸绷得紧紧的。 她红着脸打量他的神色,再悄悄瞄了一眼他裤子中央,棉质裤子的软度是挡不住荷尔蒙崛起的…… “好了,躺下。”他拿过被子要给她盖。 她伸直了腿,准备往被子里钻,却也因为身体的伸直,她小腹上的疤首度暴露在他眼皮底下。 “等等。”他说。 她不知道怎么了,可还是迅速给自己盖上被子。 他目光凝重地看着她,手伸进被子里,摸索着在她小腹探索,手指过处,她微微战栗。 “干嘛……”她身体僵直,呼吸也有些乱了。 他的手指在摸到她疤痕的时候停下了,来来回回的,反反复复触摸。 没有言语,所有的内心话语都在他指尖、在彼此的眼神里交流传递,她咬着唇,泪光浮动,冲着他摇头。 他俯下身来,吻她的眼睛,她眼角湿湿的咸意。 他洗过澡,刮了胡子,空气里满满的,全是清新的芬芳,干净的下巴还是会有粗糙的刮擦感,擦在她脸上,痒痒的。 她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他微微一顿,吻,便落在了她唇上。 如绵密细雨,如疾风骤雨,如层层涟漪,如惊涛骇浪。 交替、深入,却是避无可避…… 从慌乱到徜徉,再到追逐,再到无法呼吸。 他的唇才离开,再一路而下,脖子、肩膀、那颗痣,辗转至小腹…… 她绷紧了身体,起伏不定,可是不能再往下了…… 他最终停留在那道疤痕上,温软舔/吮,再度来回、反复…… 有什么东西自疤痕处开始蔓延,窜动,似火,似电,似急浪滔天,一直窜至她心尖上,骤然爆开,如升腾起一朵烟花,化作星星点点,再翩然坠落。 她在这坠落里轻轻颤抖,双手抓紧了床单,也颤抖着,流着泪,声音压抑,“我……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有孩子……” 他停了下来。 匍匐的身体上移,双手撑在她两侧,却不压着她,在她上方凝视着她,目光如水一般,久久地凝视,最后落下来,躺在她身侧,将她搂入怀中,“那是我的错误,怎么该你来承受这压力?” “可是结果……” “流筝,我不想说什么还有一半机会,也不想说再次宫外孕的可能性,更不想提试管,医学上的事,我们都懂,我只想说老公和老婆之间的事。”他手指擦着她脸上的泪,“流筝,早就该这样了,任何的辛苦,任何想哭的时候,都该像现在这样,我在你身边,你在我怀里,可是这一刻却晚了九年,而九年前你不敢,或者是舍不得,那都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所以,你现在要我怎么做,要怎么考验我,都是应该的,但是唯独,不要拿孩子的事说事儿,流筝,我收养宁想的时候就没打算再要孩子了。” 这话,和谭雅说的如出一辙,虽然她也料想他会这么说,可是还是忍不住埋进他怀里,大声哭了出来。不为孩子,只为他那句:任何想哭的时候,都该像现在这样,我在你身边,你在我怀里。 生活有笑有泪,五味俱全才是丰富人生,哪怕为他清早起来凌乱的头发而笑,哪怕为他不准她涂漂亮的指甲油而哭,都是生活本来的模样,而他和她,曾经都弄错了…… 他说晚了九年。九年是多久的时间?草色九次枯荣,树木换代成林,足以爱上一个人又忘了一个人,可他说,我在你身边,你在我怀里。 好像一切从没结束,好像一切刚刚开始,好像她还是那个燕园里的小姑娘,阳光明媚,紫藤花开。 晚了九年的泪水,沾湿了他整个肩膀。 她和他鼻尖相贴,他的眼睛只隔着寸许距离,她不知道她自己此刻身处何处,她只看见夜空和星辰,还有闪闪烁烁的银河。 她怔怔的,“我想睡觉了。” “嗯,你睡。”他胳膊收紧了些,将她娇小的身体整个儿圈在怀里,几乎没穿衣服的她,身上淡淡药味儿,触手皆是温润肌肤。 “可是……”她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她背上轻抚,“你在这里我睡不着……” 他手指停住,“是痛吗?压着你了?碰疼你了?” 她摇摇头,他也有迟钝的时候…… 他忽而笑了,“真睡不着?” “嗯……”她老老实实点头,这样,能睡着吗? 他只好将她松开了些,“其实,我也睡不着。” 末了,按紧她臀部,“你不痛,我可痛死了……” “……”她现在也痛了,被磕痛了…… “我去隔壁睡。”他下了床,临走还在她额头亲了一下,“晚安。” “晚安。” 他离开时光了灯,却又重新打开,回头问她,“关着灯怕不怕?” 她摇摇头,早就不怕了。 于是再次给她关了灯,门轻轻掩上。 这一次,却很容易睡着了,在空气中满满的药香里,还有,夹杂着的若有若无的他的气息。 这一觉,一如她平常的风格,她睡了很久,他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走的,她全都不知道,起床的时候已经十点了,家里一片安静。 她身上还是光着的,昨晚后来还没来得及把睡裙穿上去就睡着了。 床头柜上有一张纸条,她拾起来看,写得字比从前多很多。 流筝,我去医院了,有事给我打电话。今天你应该可以勉强走几步,可是也不要着力,不要走多了。早餐我放在餐桌上,中午我不一定能回来,你不要叫外卖,我给家里打了电话,保姆会来做饭,记得要看清楚外面的人再开门。裴姨那边我打电话解释过了,你不要担心。至谦。 她拿着纸条,看着他熟悉的字体,暗叹,这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人是他了,竟然送外面的都不信了…… 第179章 宝贝儿 她只能踮着走,脚落地踩实了还是会疼。 早餐是蛋糕和牛奶,还有一碟洗净的水果。 这样很好,她还担心比他晚起了几个小时的她,会看到一份凉透的早餐。不过他心细,她一向都知道,做着这么一份精细工作的人,已经形成了习惯思维,事事脑袋里都想得全面周到。 吃完早餐,她蜷在地上,把之前没看完的那部电影看完了。地毯软软的,靠着厚厚的靠垫,舒服得不想动栩。 可是,却有人按门铃了。 她猜是宁家的保姆来了,起身跳到门口,往猫眼里一看,妈呀,是温宜亲自来了。 她赶紧开门,温宜手里提着好多东西进来。 “伯母,您怎么自己来了……”而且还一个人来的!她赶紧帮忙拿东西。 “别,别别!”温宜忙道,“你赶紧坐回去,别乱走!我自己拿就可以。” 温宜唯恐她来帮忙,自己一个人一次性把东西全提进了厨房。 看着温宜在厨房忙着,她心有不安,温宜在家也是不做家事的,除非特别的日子,才会亲自下厨,来这帮她做饭,她怎么好意思? 于是一瘸一瘸地进了厨房。 温宜转头看到她,如临大敌,“哎哟喂,宝贝儿,你赶紧给我回去!你来这待会儿再磕着碰着,我怎么跟至谦交代啊!” 温宜叫她宝贝儿…… 女人年纪再大,听见有人这么称呼自己,心里也会软成一杯热巧克力。 “快去快去!”温宜搀着她,把她安置在沙发上坐下,笑道,“至谦可是下了命令的,要给你好好补一补,他不在的时候好好看着你,别让你摔着,我这是领着军令状来的啊!你就在这坐着别动,等至谦回来了,你想干啥干啥,那会儿我就没责任了!” 阮流筝十分无奈,她不过扭到了脚而已,就跟断腿一样的待遇了…… 温宜在厨房里一阵忙碌,做出一顿营养合理的午餐来,还基本是她喜爱的菜,并且将菜端到了茶几上,她的面前,还给她盛了饭来。 “伯母,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这样,我太失礼了。”阮流筝坐不下去了。 温宜却在她对面坐下,“流筝!都是自家人!说什么失礼不失礼?相互照顾不是应该的?赶紧吃饭!” 大概是为了让她自在一些,温宜先吃了起来。 阮流筝内心里很是温暖,其实宁至谦的性格主要遗传自温宜,对一个人好,必然好到极致,心思又细,能被这样的人照顾着,智商都会退步…… 吃完饭,温宜又利索得收拾了碗筷,清理了厨房,然后过来坐着陪她聊天,聊她一个人在外的生活,她都捡轻松愉快的说了,也聊从前的日子,温宜十分遗憾地表示,现在阮流筝这么忙,再没时间陪自己逛街了。 阮流筝笑笑,从前她的确是经常陪婆婆逛街的。 后来,不知怎么的,聊到了她那次宫外孕。 阮流筝眼神有些黯然,她知道宁至谦并不介意她是否还能生育,可温宜呢? 温宜却主动握住了她的手,“流筝,你可能不了解我的想法,你知道我曾跟至谦说过什么吗?” 阮流筝期待的眼神,等着温宜说下去。 “我跟至谦说,哪怕他喜欢男人都行,只要他找个伴陪他过下去。” 阮流筝震惊了。 温宜苦笑,“我是真的担心,我和他爸都走了以后,他怎么办,宁想总会长大,会有自己的家,他一个人孤独终老?” 阮流筝低下头,忽然泪盈眼眶,想起他昨晚说的那句,有了宁想,就不打算再要孩子了…… 温宜今天又来跟他谈这个话题,难道是他跟温宜说了什么? “流筝,孩子不那么重要,何况并不是不能生,孩子这事儿,命中注定,有是福,没有就是无缘,不必强求,而且,我们有宁想了。” “那……宁伯伯不想有自己亲生的孙子继承公司吗?”她记得的,宁守正是多么迫切想要一个孙子。 温宜笑道,“有宁想啊!给他就好了!亲不亲的有那么重要?不过,宁想现在的理想也是一心想当医生,还不定要这份家产,如果你们真不生孩子,等我和他爸无力再经营的公司时候,我就把公司卖掉,钱全分给你们!你们也不用操心了,多好!” “伯母……”阮流筝此刻是真情流露,倚在了温宜肩膀上,还抱住了温宜。这么通情达理的长辈,真是她修来的福。 温宜却笑了,“哎,这都答应分我的钱了,还叫伯母?” 阮流筝有些难为情地笑。 温宜便低声对她说,“背地里叫我妈,那小子在的时候还叫伯母,让他急一急,再对你追紧些!” 阮流筝不禁笑出声,温宜这么腹黑啊?还帮着她坑儿子? 温宜难得清闲,一直陪着她,看电影,吃晚饭,到九点多,宁至谦还没回来,温宜便催着她睡觉了。 “伯母,您是不是也要回去了?宁想也该睡了吧?”她问道,而且,再晚的话,温宜一个女人回去也不安全。 温宜笑道,“没关系,如果你不嫌弃我的话,臭小子不回来,我就留下来陪你,今天宁想爷爷会在家里陪着呢。” 说完又叹息,“你们两个是同行,这以后的日子也辛苦,不过,也能彼此理解,相互照应吧。” 那晚,直到阮流筝睡着,宁至谦也没有回来。 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睡得好好的,突然就醒了。 房间里灯光亮着,他站在门口,衣服还没换,刚刚回来的样子。 “醒了?”他走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掀开她的被子。 “干嘛?”她模模糊糊地问,再一次,不知今夕何夕,好似多年前的那些夜晚,他从外面回来,她也是这般揉着眼睛问他,回来了? 他检查她的脚,她的手臂,只查脱她睡裙检查全身了。 “还行,脚踝还是肿的,手上的伤好多了,今天有没有按时喷药?”他问。 “嗯。”她点点头,“你吃饭了没有?伯母做了晚饭,我去给你热……” 她不知道几点了,想起来,被他按住肩膀,“不用,饭菜都是热的,我妈给我留着呢。” 也对,温宜还在这呢…… “那你去吃饭吧。”她重新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好,你继续睡。”他转身出去了。 被他这么一吵,她整个人都清醒了,躺在床上,一时无法入睡。 他吃完饭洗完澡再进来时,她还是醒着的,他便走了过来,也不说话,双手伸进被子里,把她横抱了出来。 “干嘛呢?”她低声问。 “刚吃饱,一时还睡不着,出来坐会儿。” “……”那不也不用抱的啊!“我自己走出去,伯母看见不好!” “她已经走了。”他说完,眼里又涌出些特别的意味,“就算她在,她也只会比我更着急……” “……”什么话!“这么晚还回去?你放心啊?” “司机来接的,她不好意思留在这里,怕影响我们。”他抱着她来到客厅,将她放在地毯上。 窗帘是开着的,楼层很高,阮流筝一眼望过去,外面灯火流光,这个城市的夜色,一览无余。 “很漂亮啊……”她爬过去,坐在了窗前。 今晚难得的还看得到星星,和夜色中的灯火交相辉映,整个世界都在一闪一闪的。 一床薄毯从身后裹住了她,“晚上了,有点冷。” 她微微一笑,裹紧了,将赤着的的脚也缩进了毛毯里。 “真的很漂亮?”他在她身边坐下,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嗯。” “喜欢吗?” 她点点头。 他的手搭在她腰上,轻轻摸了摸,“还疼不疼?” “好很多了。”他给她喷的那种药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这儿呢?”他又捏捏她的手臂。 “也不怎么疼了。” “我 看看你背上和腿上的。” “……”那又要脱睡裙啊? 第180章 找女朋友不找医生系列 “我自己看过了,已经好多了……”她裹着毯子,全身密不透风。 “真的?”他眼睛一亮。 “嗯……镑” 后来,她才知道,她固然是耍了些小心思,说了个小谎,目的是不让他脱她的睡裙,可是,却忘了另一件事,他大概就在等她这句话吧栩? 反正,她说完就觉得他的眼神变得奇怪…… “流筝,你这辈子有什么遗憾没有?”他一本正经地问她。 所以,现在是要面对着星空灯火谈人生了吗? 嗯,这个话题比聊看她的伤好多了,太有深度,适合高冷宁医生来着。 她于是在短短的时间内回顾了自己的生平,从小品学兼优,爸妈宠爱,虽然有个不成器的弟弟,但是那也是自己的亲人,而且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这辈子最刻骨的事是深深爱上了一个人,虽然经历了悲欢离合,但他此刻就在自己身边;热爱的事业有过波折,可她从没放弃…… 所以,还有什么遗憾呢?她摇摇头,“没有。” “真没有?”他问。 “嗯,真没有。” “如果有,我会尽力帮你去完成的。”他很认真的表情,让人根本不可能生疑。 她还是摇摇头,“真没有,以后想到了再告诉你吧。” “好。”他爽快地说,然后叹气,“可是我有啊!” “你有?”他的人生还有什么遗憾? “嗯。”很慎重地点头,“你会帮我,让我没有遗憾吗?” “这个……”她隐隐觉得这里面有坑。 “会吗?”他追问。 “你有什么遗憾啊?比如……?” “比如……游泳。”他思索了一下。 “游泳?你不是会游泳的吗?”别提游泳这事儿好吗?看过他游泳,那不是游泳,是扰乱社会治安…… “可是……我从来没有体验过……裸/泳……”他一脸斟词酌句的样子。 “……”裸/泳?她看了看周围?难道他现在想这么干?裸倒是可以,可泳不行啊?难不成在浴缸里?她眼神闪烁,“那你倒是一步一步完成啊……” “一步一步?”他也被她这句给弄懵了一下。 “比如……先裸……然后哪天休息了,你就去泳……”她还是会脸红的,觉得好笑,却绯色容光,半娇半羞,煞是惹人。 他没见过她这一面,微笑着,目光有些别样的意味。 她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出于本能站起来想跑,可她瘸着一只脚,只能单腿跳,才跳了两步就被逮住了,整个儿被抱起来。 “我错了!错了!”她笑着认错。 这个错儿认得晚了些,已经被他压在地毯上了,他很小心地不碰到她的脚,在她受伤的侧腰轻轻抚摸,“傻姑娘,我说的裸/泳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她有点无法呼吸,他太重了…… 在她腰际的手下滑,伸进她睡裙里,发现仍然没有异常情况,呼吸便粗重起来,“流筝……” 而后吻她。长长久久的吻。 阮流筝好不容易有了呼吸的间歇,眼眸一片水雾迷离,睫毛微颤,声音也微颤,“你……你欺负我……” “……”他有些挫败。 “欺负我走不了路……”目光盈盈的,似乎十分委屈。 “……”他愈加挫败,双手撑在地上,准备起身。 “可是……”她凝视着他,他眸中的火热和压抑都分外动人,“你从来没有强迫过我。” 他愣住,这句话的意思是…… “从前没有……”她声音小了些,“现在也没有……” 他恍然,挫败感顿失,立时振奋起来,将她抱起,直奔卧室而去。 终于,还是如了他的愿,可是,谁又说不是如了她的愿呢? 那些属于身体的记忆仿佛已经很遥远,遥远得几乎陌生了,然而唤醒和点燃都只需一秒,许是干旷的时间太久,这燃烧的速度甚至有些惊人。他照顾到她的脚伤和腰的,很轻柔,也很慢,使得这水与火的煎熬分外折磨人,可点爆的那一瞬,实在美得让人眩晕。 很久,他还抱着她不愿松手,也不愿移动。 她自己也是一样,就这样静静地融合在一起,一动不动。 她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只觉得这一次比从前的任何一次都更有感觉,那种感觉是刺入了骨髓血液、刺入了灵魂深处一般畅快淋漓。 他在她耳边渐渐平稳了呼吸,近乎呢喃的声音,“裸/泳……果然舒服多了……” “……”她脑子转了N个弯才终于明白,原来他说的裸/泳是这个意思。想想就羞涩啊!这个……一本正经的流/氓! 可是,难道她今天感觉特别好也是因为没有采取措施的缘故? “起来了……”她轻轻推了下他。 他赖在她身上,“不。”末了,又轻声问她,“累不累?” “还好……”她睡得挺充足,可是说完,觉得有了些变化,再次推他,“你明天还上班呢,这都几点了?” 然而,他已经开始了。 隐约只听见他说了句,“明天下午门诊。” 原来又是一周了,时间快得如飞一般。 阮流筝是被一阵鸟鸣吵醒的。 醒来的时候,窗帘关着,房间里一片灰暗,腰间圈着一条手臂,腿也被压着,鸟鸣声从窗帘外传来。 恍若梦中。 重新闭上眼睛,静静地聆听了一会儿周围的声音,鸟鸣清脆婉转,身后,他的呼吸均匀起伏。 世界,一片安宁。 腰间的手臂动了一下,有温热的柔软贴在她后颈上,吮/吸。 她将他推开,“别闹了,我起床了。” 伸手拿过手机看了下,已经十点多了!难得的清闲。 “起了啊,不然下午该迟到了!”她拍拍身后那人的头,自己先坐起来了。 “我看看。”他睡眼半睁,查看她的手臂和腰,青紫还在,颜色稍稍淡了些。 “我明天得去上班了,再休息我自己都忍不了,我在北雅剩下的时间不多,必须好好抓紧才行。”她一边找衣服一边让他看。 穿衣服的时候,一低头,结果愣住了。 他顺着她的眼睛一看,笑了起来。 “要不要喷点药?”他眼神闪烁地问。 她无语,前伤没好,又添“新伤”,这满胸的痕迹还亏了他昨晚比较温柔,不然真不知自己会被折腾成什么样。 “你真跟饭饭似的!”她抱怨了一句。 结果他一听,不悦了,“什么?你说饭饭也咬过你这里?” “……”什么话啊!她瞪了他一眼。 他的手却握住了那颗痣之所在,反复地把玩,“如果是,我回去就炖狗肉火锅!” 她拍开他的手,“你会做饭?” “……不会,但是我会剁狗!” “你敢剁饭饭,我先剁了你!”说完,又还补充了一句,“我也是在普外待过的人!不仅仅会开颅!”说完,觉得还是不过瘾,再补充一句,“当然,泌尿外科待的时间也不短!” 他笑岔了,直接将她扑倒,“泌尿外科?你想剁我哪儿?想剁哪?” 她自己也笑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所以,这是所谓的人不如狗系列?”说着话,又有些不老实了。 她觉得他这人是多有人缘?就连她家亲大姨妈都和他好,现在还没来拜访,已经迟了两天了!再不来她要和姨妈绝交! 她挡着他的手,“这是所谓的找女朋友不找医生系列!” 他趴在她身上哀叹,“想不到你是这样的流筝,我从前那个乖乖的,只会对我傻笑的,说话都怕吓着我的老婆哪去了?你把她还给我。” “你再睡一觉,去梦里找吧,我得起了。”她把他从身上推下去。 第181章 君心度我心 他却偏要腻着,不让她下/床。 她不禁有些无奈,学着他刚才的口气,“我那个高冷的、一丝不苟的、说话从来不笑的宁学长哪去了?你把他还给我!把这个流/氓收回去!” 他笑笑地看着她,“流筝,男人是一本博大精深的书,你不好好读,是认识不全面的。” “是吗?比咱神外专业书还博大精深?”她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栩。 他笑着收拢了她的臀,“嗯,是的,勃、大,精、深……” “……”直到某个博大精深的东西顶着她了,她才明白他这四个字是哪四个字,顿时哭笑不得,“宁学长,请你收敛点,这样变得太快,让我一下适应不了,很不习惯。” 他蹭着她,“流筝,这就跟修行一样,如果一直素着,也没觉得多辛苦,但是一旦开了荤,那种想吃肉的欲/望就一发不可收拾。” 阮流筝眨了眨眼,“所以,其实我给你的诊断是对的?你果然是更年期?或者内分泌不调?” “不,你的诊断太草率了,对一本博大精深的书,我们俩该时时研读,定期开研讨会讨论,这样才能找出症结所在,再对症下药。”他很是认真的表情,就跟在医院主持课题会时一样。 只不过,跟他的表情相左的,是他在做的事…… 阮流筝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这个人,不是她认识的宁学长…… “我说不过你,我甘拜下风…”她躲着他,“真起了行不行?不能再闹了。” 他本来就是逗她,笑着放过了她,看着她下地,看着她单脚踮着脚尖走路,不过走了一步,就上前扶住了她。 “还是别乱跑!” 她轻轻甩开他的手,“又没骨折!你当我纸糊的呢?还是医生呢!” 自己踮着脚走去洗漱,他看着她的背影,一笑。 春色已经很深了,拉开窗帘,满园都是绿色,繁花点缀,阳台外的架子上停着两只鸟,难怪一早上鸟语不断,春季的天空是最美的,蓝得没有一丝云彩。 阮流筝站在窗口,隔着玻璃,仿佛也闻到了仲春的气息,那是清冽的草木香,是混合的繁花香,是春水流动时,随波而来的潮润,是风撩柳条时,漫天飞舞的飘絮。 有熟悉的车在白絮飘舞中驶来,她扶着窗户,微微一笑,他门诊下班了,又是一天过去了。 时光好短。早上破天荒吃到他做的早餐,牛奶、蛋糕,加白水煮蛋,就煮俩白水煮蛋而已,厨房就跟水灾似的,中午怎么也不让他动手了,直接叫了外卖。 下午他去上班,她补了个觉,刚刚起来,刚刚等到他回来。 宁至谦开门的时候,便看见她穿着柔软的宽松的长睡裙坐在窗口,睡裙是宽大的一字肩,整个肩膀都露在外面了,领口一周全是褶皱,像花瓣一样烘托着她白皙的肩。头发已经没有刚烫时那么卷,披散下来,一点点弧度,不似大学时那么清纯,多了妩媚和娇柔。五官小巧精致,眉眼很好看,下午的阳光依然明媚,透过玻璃窗之后变得细碎,尽数洒入她眼中,晶亮的黑眸便嵌进了金色的亮粉,光影点点,唇瓣鲜嫩,唇色是健康的粉色,目光落在唇上,便会想起亲吻时她唇瓣的柔软…… 她不说话,只朝他笑,唇瓣微展,便如绽开了一朵小花。 “我回来了。”他镇定地道,转身去洗脸洗手。 再返回时,她已经起身,正朝他走来。 他伸臂一下就将她抱住了,低头顺势吻了下去,渐渐便有些不平静,她及时阻止了他,喘道,“不行,真不行了,我不方便了。” 迟到的亲戚,下午终于来了。 他将她抱紧,有些闺怨的意味,“饿了这么多年,才吃一顿,又要饿着了?” 她听着觉得好笑,“谁让你这几年不找女朋友?” “你希望我找?”他反问。 “嗯。”她老实点头,她离开他的时候是真的这么希望的,希望有一个爱他而且他也爱的女孩陪他一起走过余下的岁月,她是真的爱他,才如此希望他幸福。 “真的?”他低头在她嘴唇上一咬。 她笑了笑,“如果我不回来呢?如果我回来了也不再要你了呢?” 他凝视着她,手指在她颊边轻抚,“君心度我心。” “……”她心中叹息,靠入他怀里,主动抱着他的腰。君心度我心,他跟她实在是同一种人,她只要他幸福就好,而他所想,也跟她一样。 转了一个大圈,终究还是遇上了彼此,这只能说他们运气不错。 “可是,也许我们真的很有可能遇上另外一个人了……”她轻声道。 “是。”他亦轻道,“但我到现在还没遇上,恰好你也没有,不,你遇上了,遇上两个渣!” “……”薛纬霖并不渣好吗?虽然他妈妈有些不讲理。 “我没看到的渣不知道还有没有!” “……”她一直潜心念书工作,哪里还有别的渣?她嗔道,“全世界就你最好?你昨晚不强迫我,没准我过几天就遇到比你好的了!” 他听了反笑,“我昨天强迫你?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强迫我强迫你!” “……”什么乱七八糟地这么拗口!“那你再放我出去几天?不是君心度我心吗?” 他脸一沉,在她鼻子上一捏,“你敢!” “还不是强迫?”她推开他,回了房间。 “哎,生气了?”他追上去。 她把他往外推。 他愈加堵着门不愿出去,“真的生气了?” 她再次哭笑不得,“没有,我换衣服呢!你先出去!” “你换啊!”他杵在一边,一副你换我看的样子。 她瞪着他,这男人跟女人之间的隔阂一打破,整个人画风都不对了…… “快换,换好衣服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她心一动,乖乖脱了睡裙,然后光着去找衣服,不紧不慢,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正面、背面、侧面,在他面前360度角展示无余。 他一把抓了她到怀里,又恨又气的语气,“你个坏蛋!你是故意的!让我看得到吃不到是吗?” 她笑,“就是故意的!你怎么着!” “我给你记着!你还有好多笔账在我这里呢!过几天一起跟你算!”他眼里多了些意味,“比如是不是老男人的问题,比如……是不是不举?再比如,双肾有没有问题?等等……” “……”她嘀咕了一句,“这么小心眼?更年期才小心眼……” 他见她还在顶着风口骂她,气得笑了,“我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我本来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所以男人是一本博大精深的书,她还没读懂他…… “好了,去穿衣服吧,虽然光着聊天我很喜欢,但是会感冒。”他松开了她,一副医生温馨提示的神态。 这人就是擅长用一本正经的假面武装自己! 她不打算一直住在他这里,所以跟他提回家,她想,他也不可能每天住这儿,家里还有个宁想,他是宁想的爸爸。 他自己也说过,这是他们下班晚落脚的地方。再说,她还有几个月就要回西城了,一个西,一个北,隔了老远的距离,她更不可能再来这住。 既然已经跟他复合,自然会再跟他结婚,住哪的问题,交通的问题,到时候他都会想办法解决,不需要她操心,她现在要操心的只是工作、工作、工作。 那天他留在她家吃的饭,扶着她进去的,裴素芬惊喜得连重点都弄错了!难道重点不是女儿扭了脚吗?明显对她这两天住哪,和谁住更感兴趣…… 第二天她执意要上班,他来接她,到医院以后,她有意跟他拉开了距离,并且用眼神告诉他别靠近,毕竟她是进修学生,不到一年跟老师有绯闻是不妥的,虽然她是他前妻。 进科室的时候,她还是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迎面而来的护士们打招呼,“宁主任早,阮医生早。” “早。”她微笑。却听见护士们小声议论,“今天宁主任怎么了?笑得这么温柔?” 第182章 雨后晨曦 那天他上午其实休息,下午去门诊,但恁是在科室里待了一上午,“指导工作”…… 下午收进来一个颅内原发性恶性肿瘤的病人,是他在门诊看的,一个年轻清秀的女孩子,才24岁。 女孩一个人来的,来时状况已经很不好。视力减退、行动迟缓、反应迟钝、被头痛折磨,血压也高得惊人,阮流筝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自己一个人走到医院来的,据她自己说,在家里晕倒过,醒来就来医院了镑。 女孩叫朱雨晨,看着女孩烟水朦胧却视力大减的眼睛,阮流筝想到了雨后晨曦四个字。 女孩入了院,自己请了特护,没有任何人陪她栩。 一入病房,女孩便坐在床上,用笔在一本本子上写东西,厚厚的笔记本,写了一半了。 因为视力不好,她的眼睛几乎贴着本子了,可还在不停地写,整整一下午,打点滴的时候也没停下。 这些都是阮流筝从护士那听来的,护士劝过几次,女孩当着护士的面把本子收起来,过后,却又继续拿出来写。 阮流筝于是去病房查看,一瘸一瘸地走到病房门口,果然看见女孩吊着瓶埋着头在写。 直到她走到女孩面前了,女孩才发觉,看清楚她是医生,将本子藏起来。 “你好。”阮流筝友好地跟她打招呼。 女孩腼腆地笑,“你好,我不写了,真的不写了……” 那一刻,阮流筝觉得女孩的模样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她笑了笑,“你看起来很面熟。” 女孩也笑,“也许,是我长的大众脸吧,看谁都像。” 阮流筝莞尔,朱雨晨可不是大众脸,很漂亮,特别是眼睛,空山新雨,连她自己自诩眼睛还算灵动的,都感觉比不上。 “不是,我应该在哪见过你。”阮流筝走近了些,在女孩床边的凳子坐下。 女孩抿唇而笑,轻柔的声音,“也有可能,大概是我不记得了,近来常常忘记事情。” 阮流筝听了心里突然泛酸,这是女孩颅内脑瘤的原因,可是女孩轻描淡写地说来,笑容里没有一丝忧伤,却反让她心里更加难受。 都说医生是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她一个入行尚不久的年轻医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对不对,可是,她做不到冷血。 朱雨晨一定有故事。她猜测,可是,心疼不等于窥私。 她没有问什么。 朱雨晨一头乌黑的长直发,很干净,扎成一个松松的马尾,只是有些乱了。 阮流筝伸出手去,给她拆了发圈,手指为梳,重新给她束好,柔声道,“我姓阮,叫流筝,有什么需要和问题都可以跟我说。” “好啊,谢谢你。”朱雨晨抬头朝她一笑,一脸明媚,哪里像一个恶性肿瘤患者? “那现在你该睡一下了,你没睡午觉呢。”阮流筝轻柔地微笑。 朱雨晨却轻声道,“我不想睡,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睡呢……” 阮流筝怔住。 朱雨晨却再次笑容飞扬,“医生姐姐,我不累,谢谢你。” 阮流筝知道,所有的安慰对这个女孩来说是没有必要的,这个24岁的年轻女孩,将一切看得太通透,包括她的病情,包括生死。 “雨晨。”她亲昵地道,“没有那么绝望,我们一起努力。” “嗯!”雨晨微笑点头,“我会努力的!加油!” 她还是一瘸一瘸地走出去,来时朱雨晨没看到,走的时候虽然只看见模糊的身影,但是也看见她瘸着的步伐。 “医生姐姐!”朱雨晨清脆的声音叫她。 她回头。 朱雨晨弯着眼睛朝她笑,“你好棒!受伤还能坚持工作!我要像你一样,坚强!努力!” 阮流筝心里一酸,她不过扭了脚而已,怎么能和朱雨晨比?朱雨晨才是真正坚强又乐观的女孩。 她温柔地笑着,“好,加油,努力!” 病房门口,写着主管护士的名字:谭雅。 她还是去找了谭雅,“谭雅,你管的那个新来的病人,朱晨雨,有点特别,你多关照一下可以吗?” “好,我知道的!我也觉得她很奇怪。”谭雅忙忙碌碌的,答她一句就拿着药水瓶跑。 门诊坐诊结束以后,宁至谦来科室接她。 天气凉了些,下了几颗雨,地面微微湿润。他和她一前一后上了车。 “今天还好吗?累不累?”他坐在她身边问。 “不累。”没手术,大家对她的脚也很照顾,“那个朱雨晨是什么情况呀?”她把朱雨晨奇怪的地方一一说给他听,“她的家人呢?” “她没有家人。”宁至谦道,“她父亲前几年去世了,跟她一样的病,母亲是去年去世的,她一个人。” “亲戚呢?也没有吗?”叔叔舅舅之类的总有吧? 宁至谦摇摇头,“她没说,她就说她一个人。” “好可怜……”阮流筝感叹,“那她经济呢?能支付得了费用吗?” “她说能,她说她有钱的。”宁至谦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来,“她的卡,让我帮她交所有的费用,她说,她现在行动已经不那么灵便了,上上下下交费对她来说很辛苦,更怕哪天动不了了不能欠医院的钱。” 宁至谦把卡递到她面前,“你帮她保管吧,我把密码告诉你。” 阮流筝摇摇头,“不,她交给你是信任你,你不能告诉我,这样不好。” 宁至谦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信任我。她拿着别的医院的检查结果来给我看,说是冲着我的大名来的,本来昨天就要来了,但是临出门的时候晕倒,所以今天下午才来。” 思考了一下,又道,“其实还是不合规矩,可是她说她以后会告诉我为什么,而且还说,还有事会拜托我,我知道后一定不会拒绝,但是她现在不肯说。” 他看了眼阮流筝的神色,继续道,“我当时也不太理智,就这么答应了,现在想来不合理。主要是因为她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太……而且,她说她会写书面委托不让我陷入麻烦,必要的时候可以公证。” “我明白。”她下午跟朱雨晨交流过,这个女孩,让人难以拒绝。 “可是,我之前真的不认识她……”宁至谦继续查看着她的神色。 阮流筝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他说这么一堆是什么意思,不由心头火起,“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有这么不理性吗?我有这么不自信吗?我这么爱吃醋?你这事还是跟领导汇报一下吧,这么做到底不和规矩,在领导那里先报备总没错!” 他看了下周围,笑了笑,抱住她飞快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老婆大人英明。” 她一脸嫌弃的表情,“谁是你老婆?我只是前妻!前!懂吗?” 他顺着她的话,低声道,“什么时候我可以转现任?” “看看吧。”她想了想,“想我们外科医生的成长之路真是辛苦,从见习实习,到规培轮转,试用聘用,专科培训,进修学习科研,修成正果没个十年,也要七八年,所以,还有什么苦吃不了的呢?” “所以……”他眉色有些沮丧,“你打算用培养一个外科医生的时间和难度来培养一个老公?” “你觉得,你经不起这时间和难度的考验?”她反问。 “不不不。”他马上否认,“怎么会禁不起?只不过,我一向都开挂。” “……”他的意思是,他从实习生到神外主刀是坐火箭往上爬的了?她笑了笑,“所以,你又打算开挂?” “不。”他再次否认,“我只是打算多游泳。” “……”不能好好听游泳两个字了! “而且,我其实比较喜欢仰泳,你懂的。”他做思索状,“比较省力。” 仰泳?她脑中已经勾勒出姿势了,俏脸一沉,“再打个比方,我们在医院试用期的时候,也是可以工作的对不对?但是没有签合约呢,随时都要走人的,所以,再怎么努力地游,得不到承认还得走!” 第183章 不矜持 今天他没有提去他新家的事,直接过小区而不入了。 “咦?今天不去了?”她故意这么问。 他开着车,“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又来这句,“你说呢?栩” “真话呢就是……”他不动声色,眼里却含了笑,“今天去,什么也做不了啊!” “……”如果不是他在开车,她真要拿东西砸过去了。 “假话要不要听?”他自己也没能绷住笑。 “说!” “假话就是,我妈特意跟我说,今天在家准备了大餐,温美女亲自下厨,请你赴宴,去不去?” 真话?假话?这个把话反过来的说人…… 她听着他轻松的语气,还有词语间的惬意,连温美女都用上了,真的不是那个冷漠的宁医生了,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在辩论会上眉目飞扬的宁学长,所差的,只是眼前的人被烙上了岁月的沉稳。 “去不去啊?”他催问。 “去!”温宜请的,她还能拿乔? 他微笑,加了速。 的确是很慎重的一顿,家中人员全部到齐,宁守正居然也早早回了家,宁想带着宁小想阮小念在门口夹道欢迎,一人拍着小手喊:“欢迎妈妈!欢迎妈妈!”两只小狗则在那“汪汪汪汪”地附和。 阮流筝很久没见饭饭了,也不知道它还记不记得她。 她先叫了宁守正和温宜,又弯下腰来亲了亲宁想的小脸,才朝饭饭伸出手,“饭饭,还记得我吗?” 汪汪乱叫的饭饭盯着她。 她用从前和薛纬霖在一起训饭饭认数的方法说1和2,饭饭突然就扑上来了,在她腿边又扑又嗅的,亲热极了。 她心里也很感动,抱着饭饭,感叹狗狗的忠诚。 宁想在一旁笑得很开心,“小念还记得妈妈呢!真乖啊!” “对啊。”阮流筝放下饭饭,“那是因为宁想把它教得很好,也照顾得很好。” 宁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只会陪它们玩儿,不会照顾它们呢……” “陪它们玩也是照顾啊!宁想是好哥哥!”阮流筝笑道,“来,把宁小想也抱过来,和我认识认识,它会喜欢我吗?” “会啊!”宁想眨巴着大眼睛,“宁想喜欢的,小想当然也喜欢,小想,到妈妈那去!” 阮流筝逗着两只狗,温宜却笑着来催促,“吃饭了,吃完饭再玩。” 一家人洗了手入座。 今天笑得最开心的就是温宜和宁想了,尤其温宜,阮流筝竟然在她安排自己入座以后转身的瞬间,看见了她眼里的泪花。 她心里,瞬间也湿了,温宜的心情,她懂。 “妈,您也坐下吧,别忙了。”宁至谦唤道。 “来了来了!最后一个菜!”温宜将一个汤煲放在桌上,对阮流筝道,“流筝,我的手艺你知道,算不上特别好,但是,也还能吃得下,你看在我年纪大了,手脚不麻利的份上,不要嫌弃啊!” “伯母,您谦虚了,刚才宁老师还说您是温美女呢!”阮流筝笑道。 温宜听了,心中柔软,这个儿子,总算是重新活过来了,平时要憋他一句话来多难,现在竟然还拿妈妈开玩笑了,俨然又是他十几岁时的模样。 于是,看阮流筝的眼神也更加温柔,这个儿媳妇,这回再也不放走了。 宁守正在家里一向话不多,一开始吃饭,筷子就伸向一盘红烧肉。 正巧被宁至谦看见了,眉头一皱,“不是不让你吃肥肉了吗?怎么这么不自觉?” 宁守正筷子还没够着呢,甚觉没趣,脸一板,“好好吃你的饭,管好你媳妇管好你儿子就行,管老子干什么?” 宁至谦十几年跟宁守正不对盘,说话从来不客气,“我不想哪天需要我亲手打开你脑袋!” 宁守正气得要扔筷子,温宜眼睛一横,宁守正只好忍了。 宁想很乖地把蔬菜给爷爷,“爷爷吃这个,爸爸说这个可以吃的!” 宁守正对孙子自然没办法拉着脸,可还是不开心,“活了一把年纪,老了老了吃得跟兔子似的!我奋斗这一辈子有什么意义啊?!” “爷爷,爸爸说,吃蔬菜可以变帅!爷爷您试试,吃一口就帅了!您试试啊!” 宁想俨然哄小孩的语气,宁守正最终没忍住,被宁想给逗笑了,最后感慨,“你小子一辈子没做对几件事,对老子也不尊敬,也不怕遭雷劈,唯一做得对的,就是把宁想带回家。” “哪里只一件了,还有一件呢,娶了流筝回来啊!”温宜道。 父母这么说他,他只当没听到,给阮流筝盛汤。 阮流筝听着温宜这语气,仿佛她和宁至谦还没离婚一样…… 虽然宁守正和宁至谦之间闹了些不愉快,但阮流筝还是看出了变化,宁至谦尽管态度很差,可实际上却在用他的方式表达着对宁守正的关心。 人和人之间最糟糕的关系不是恶语相向,而是冷若冰霜。 宁至谦和宁守正之间冰冷的关系正以一种比较激烈的碰撞方式在破冰。 吃完饭以后,她和宁至谦一起带着宁想和两只小狗外出遛弯。 看着宁想和狗狗欢快追逐的样子,阮流筝有些眼馋了,拉了拉宁至谦的袖子,“把饭饭还给我吧?” “不行。”他拒绝得跟干脆。 “我想它啊!而且,我爸现在不是有特护吗?再养只狗我家里忙得过来的!饭饭可以给我爸解闷啊!”她努力地说服着他。 他却盯着她,“给你爸解闷?是给你爸解闷,还是给你和薛纬霖解闷啊?” “……”真是无聊!“宁老师,你这样显得小家子气啊!你能有点风度吗?” 宁至谦冷哼,“有人要跟我抢老婆!我头上眼看要冒绿光了!你还要我有风度?干脆我自己去买顶绿色带闪的帽子戴上算了!还有,以后不准再和饭饭玩数数的游戏!” 吃醋她可以容忍!可是说她给他戴绿帽她就不能忍! “你别太过分啊!?你胡说些什么?你侮辱我人格啊?”她气道。 前面的宁想忽然听得她声音大了,跑过来问,“妈妈,您为什么生气了?” 她不能让孩子知道她和宁至谦在吵什么,只好道,“我没生气,想想,是你爸爸,说他冷,想买一顶帽子戴,嗯,还要绿色的,他喜欢绿色。” 宁想不解地问,“为什么喜欢绿色啊?” “嗯……因为绿色是春天的颜色啊!你看,春天到了,树木都变绿了,花园里多美!”阮流筝只好胡乱解释。 宁想点点头,“真的很美!” 之后,便是和宁至谦一路拌嘴,其实也称不上拌嘴,只不过她没要到饭饭,又被他莫名其妙数落一通,心里不爽,一路找各种理由相讥,宁至谦大多数时间都是听着的,只偶尔插句话进来,可插这一句,往往一针见血,一招击倒。 回到宁家以后,她拿着包就要告辞。 宁至谦把她叫到楼上房间。 “干嘛?我要回家了!”她背着包,不高兴。 “别回去了。”他说。 “凭什么?我又不是……” “你不是想饭饭吗?留下来,不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既不给你家里添麻烦,又可以拥有饭饭,而且,还帮你爸妈摆脱了一个最大的麻烦!” “什么?你说我是麻烦?” 他笑,“不是……流筝,我知道你生气,可我不想看到饭饭跟薛纬霖亲密,更不喜欢你跟他常常在一起,流筝,我承认,我很吃醋。” 他这么一承认,心里那些不舒服倒是下去了,“无聊!幼稚!” “幼稚?你不是说我是老男人吗?”他将她抱起来,放到书桌上,她便和他差不多高了,他圈着她,开始吻她,“别回去了,行吗?” 她学着他说过的话回答,“不回去?不回去也不能干什么呀?”她不会就这么在这过夜的,温宜和宁守正都在,到底没结婚,不像话。 他本来吻着她的,忽然笑出了声,“我怎么觉得,你很想干些什么?” 她一愣,刚红着脸要反驳,他手臂一紧,吻又压了过来,还带着喘息,“我就喜欢你这样不矜持的样子。” 她还是想反驳,可是被他抱得紧紧的,吻更是密不透风,转瞬之间,她挂在他脖子上,也是喘息不已,而他的手,却不老实地伸进她衣服里。 他哑着声音把玩着,在她耳边低喘,“不方便,有些事也还是能做的……” 第184章 揭露真面目 “你还想干什么?”她看了眼门口,也不知道锁门没有啊? 他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阮流筝的脸顿时通红。 她从小就是乖乖学生,虽然在爱他这件事情上也曾主动大胆热情,但于男女之事除了跟他共同探索过并没有别的渠道来学习旁的技能。而从前跟他一起的时候,大概是因为他有所顾忌,所以都是“正常途径”研习,若遇上她不方便而他又有所渴求的时候,通常他都忍了,所以,她哪里知道还可以这样?她顶多知道男生还可以DIY…栩… “嗯?”看着她红着脸迟疑的样子,愈加觉得可爱,抱着她细细密密咬她的脖子。 “怎么……可以这样……”她声音细弱蚊蝇,缩着脖子对抗这酥痒。 “可以的……”他胳膊用了些力,收紧了。 这是一种信号,她很熟悉,很渴望的信号,可是…… “你……你怎么会这些?”她觉得他的成长过程应该和她一样啊!他也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啊!不然能考上B大医学部本博连读? 他有些无奈的样子,“我是男人!” 男人?就能无师自通?而且他现在这劲头,简直比当年二十几岁刚结婚那会儿还足,他说他素了六七年?这话要打问号了! “谁教你的?”她把衣服扯下去,不让他胡来了。 “……”只有她这样的女人才会问诸如谁教你的这样的问题。 她其实当然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是宅男们的酷爱,也是教学神器,但是她怎么也无法把这个跟高大上的宁学长联系起来,那画面一想,他何止从神坛上下来,简直神龛都要坍塌了! “谁教的?”她的脸色沉了一些。 “我……” 宁老师竟然被问得哑口无言了。 “女人教的?”阮流筝又逼紧了些。 “怎么可能?” “谁教的?”她当然也明白不是女人教的。 “萧二呗……” 她差点喷了,萧伊庭教他这些? “不止他,那些人没几个好人……”他咳咳咳地清嗓子。 “是!别人都不是好人!就你是好人!” “不是……其实就是……那时候年少……萧二他们弄那些片子一起看……” 终于招了! 阮流筝也觉得自己够费劲!不过,竟然真的是看片子!她的高冷男神竟然看片子!还跟一群男生一起看!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事实,她的男神,从此不再…… “咳咳……”他又道,“其实都是他们拉我去看的,真的,他们比我大,我人小啊,哪能不听他们话呢?你说是吗?” “……”她不知道当年他们那些破事,可她却不至于傻到连这个也相信!不去看个破片还能把他打残了啊?!她摇摇头。而且大哥看起来那么正直,真是打死她也不相信会带着弟弟去干这个! 可是,正直的人真的像看起来那么正直吗?比如眼前这个? 她凌乱了。 他见她始终不说话,又道,“其实我看的时候跟他们完全不同,他们都看得口水流……” 她斜着眼睛盯他,“就你是去做科学研究的是吗?” 这句话把他都给说绷了,他自己都不相信,一时抱着她大笑起来。胡说八道这么半天,本来极度的渴望也被她闹下去一半。 门上响起了轻轻的剥啄之声,宁至谦放开她,朗声道,“进来。” 门开,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探了进来,笑眯了眼,“爸爸,妈妈!” 然后小家伙进来了,还是笑眯眯的,小手背在后面。 “想想有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啊?”阮流筝笑问。 “送给爸爸的礼物呀!”宁想用孩子特有的童音甜甜地说。 “什么礼物,我看看。”宁至谦也来了兴趣,笑问。 “啦啦啦!”宁想把小手举到前面来,手里托着一顶绿色的针织帽。 宁至谦愣住了,“哪……来的?” “在柜子里找到的!爸爸送给你!”宁想跳啊跳的,示意宁至谦蹲下来,他给爸爸戴戴看。 流筝再也忍不住了,笑得停不下来。 “爸爸……不戴……”宁至谦很勉强地回应,“家里很热,不用戴帽子了。” “哦……”宁想觉得爸爸说得对,郑重地把帽子交给他,“那天气冷的时候,您自己记得戴好了。” “嗯……”宁至谦黑着脸,有苦说不出,瞪了旁边的始作俑者一眼,此刻,她正笑得欢呢。 阮流筝眼泪快笑出来了,“我……我回家了,宁想,拜拜。” “妈妈要回家了吗?”宁想有些舍不得的样子。 “是,下次再来看你。”她牵起了他的手,“陪我下去吧。” “好!”宁想一蹦一跳地牵着阮流筝的手下楼了。 到门口的时候,饭饭跑上来围着她汪汪直叫,宁想快被饭饭给挤开了,急得把饭饭往后捉,“哎呀,小念你等会来,我有话跟妈妈说。” “想想要跟我说什么?”阮流筝蹲下来,平视着宁想。 宁想趴在她耳边,悄声耳语,“妈妈,刚才我听见爸爸在房间里笑,爸爸从来都没这样笑的。” 阮流筝一怔,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 “妈妈,您常常来,爸爸会经常笑。”耳边的悄声还在继续。 阮流筝笑了笑,捏捏宁想的小脸蛋,“好。” “谢谢妈妈!妈妈再见。”宁想顿时高兴得眉飞色舞。 宁至谦送她回去的,回去的路上,她把手机拿出来玩,护士们的微信群里有信息。 这是护士们新建的私密群,而且彼此约定,谁再把宁主任拉进来,胖二十斤! 她翻了下信息,护士们在评选禁欲系男神,前面已经列了好几位当红明星了。 一个护士忽然说:姐妹们,你们忘了一个人啊! 护士2:谁? 护士1:我们宁主任啊!跟我们宁主任比,他们都要往后排的啊!宁主任才是禁欲系NO.1!还是现实版的!不是电视剧里的! 此话一出,竟然群里所有人都同意! 丁意媛居然还冒出来问:阮医生,我知道你在,你说呢?是不是? 丁意媛这是有意拿她开涮呢…… 她简直想翻白眼,他是禁欲系?他禁欲系?他……禁……欲? 偏偏丁意媛还在群里不停问:阮医生,是不是?是不是? 她直接把手机扔进包里。 “怎么了?”他开着车也注意到了她的异常。 她想了想,颇为苦恼,“宁老师,如果有人有眼无珠看错人怎么办?” “谁?看错的又是谁?” “很多人看错。”她的样子苦恼又委屈。 他便以为是她被人误解了,思考了一下,道,“如果我现在是十五六岁,我就会拿着刀去找他们,把所有人放倒,让他们在你面前低头道歉。” “现在呢?”她眨着眼睛问。 “现在,我会告诉你默默地做自己,但是如果你希望,我还是会去把所有人放倒,让他们在你面前道歉。”他很认真地说。 “好!”她点点头。“知道了。” “知道什么?”他觉得怪异,这妞的表情很奇怪啊? “嗯……我明天就拿着手术刀,把所有护士都集合起来,逼着她们向你道歉,告诉她们,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禁欲系男神!你就是只带颜色的大狼!”她忍住笑道。 他非但不生气,反而淡淡笑着,黑暗中,缓缓停了车。 “怎么了?”她瞪着他。 他停稳后,看过来,眉目间就写着春天两个字,“你要向别人论证一个问题的时候,总要拿出几个证据来支持你的论点啊?不然怎么会有说服力?” “所以呢?”她打开已经猜到他要干什么了。 “所以……我给你提供点证据吧!”他说着就靠了过来。 她就知道他会这样,轻声尖叫,笑着推他,但是车内空间太小,被他实实在在给逮住,在她脖子上狠咬了一口才作罢,还果真跟饭饭是一族的! 她脖子上毫无悬念地留下了一个证据,还保留了好几天,让他有了机会逮着她就问,哎,有没有把证据给护士们看?揭露我的真面目? 这世上的人,不要脸到了此种地步,也是没救了…… ———— 每天早上,阮流筝到科室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朱雨晨,不是查房,只是因为她对朱雨晨有着特别的疼惜,而她每天都到得比较早,所以会在正式上班前去陪陪朱雨晨。 早上,对朱雨晨来说,尤其难熬,只因那无法忍耐的头痛。 她看着朱雨晨疼得汗珠大颗大颗地滚,疼得嘴唇咬出血,手心也抠出血,却始终坚忍着不哼一声,她心里就抽搐不已。 疼,是她在医院见得最多的症状,每看到病人疼得无法忍耐,她的心就跟着抽,但朱雨晨,是她感到最心疼的一个。 她会把手伸进朱雨晨手里,想给这个无亲无故孤独的人一点力量,可是朱雨晨却很理智地推开她的手,“不,不要,会抓破你……” 疼到全身抽搐的朱雨晨这么对她说。 头疼的时间如果短一些,她会看着朱雨晨熬过最疼的时候,只要不那么疼了,朱雨晨就会温温柔柔地笑,用雾蒙蒙的眸子看着她,“医生姐姐,给我梳下头好不好?” 她几乎是含着眼泪帮她把头梳完的。 然而,有时候阮流筝要开始忙了,朱雨晨还在颤抖着忍受疼痛,她也没办法再留下来,只能含着泪离开,为朱雨晨祈祷。 下午,宁至谦组织开会,讨论朱雨晨的手术问题。 一系列的检查结果全放在桌上,墙壁上CT和MRI片子排了一排,阮流筝看着那处病变,心里沉甸甸的,朱雨晨的脑瘤只能部分切除了。 “她的病情发展太快了。”宁至谦道,“从她自己发现,到现在,才不到两个月时间,她带着一个月以前在别的医院检查的片子来我们这,我们对比一下,长大了多少。” “宁老师,这个,我们只能尽力而为了。”丁意媛也露着忧色,“全部切除难度太大,只能部分切除,缓解颅内高压,尽量解除对重要神经的压迫,为她后期的化疗和放疗准备条件吧。” 这也是阮流筝想说的话,但是她不忍说出口,她说不出来。 宁至谦盯着那些影像,沉吟了一会儿,“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但是我考虑的结果是,我想全部切除,我们来具体讨论一下可行性。” 第185章 没有人能让我为难,除了你 那天开会的时间比较长,全程阮流筝都没有发言。 最终手术方案和时间都确定了下来,宁至谦让她去和朱雨晨沟通。 她坐着不动,低声道,“宁老师,手术前一天是朱雨晨生日,我们科室里能不能帮她过个生日?” 一瞬间沉默下来栩。 丁意媛问,“你怎么知道的?” “谭雅告诉我的。”她道。谭雅是个特别细心的护士,病人们的情况她基本了如指掌。 “好,你跟谭雅一起准备。”宁至谦同意了,“不过,别让她乱吃东西。” “我知道。”阮流筝道。 一般来说,这种术前沟通还有一个跟家属沟通的环节,但是朱雨晨没有家属,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来承担。 “医生姐姐。”朱雨晨将本子收了起来。 阮流筝每一次去看她,她只有两个状态,要么在头疼,不头疼的时候就在写,好似她有写不完的内容。 “小雨有秘密吗?”阮流筝已经渐渐改了对她的称呼,叫她小雨。 朱雨晨摇摇头,将身后的日记本往枕头下塞得更深。 “小雨。”阮流筝坐下来,轻声道,“手术时间定下来了。” “嗯!”朱雨晨点头,“是什么时候?我要做些什么准备呢?” 阮流筝看着朱雨晨满脸的笑容,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她是医生,她是来安慰病人的。 “小雨,我把情况先跟你说下。”她把手术的注意事项一一说给她听,当然也没忘记告诉她手术中可能出现的所有情况。 因为是朱雨晨,她又说了一些原本不该说的话,“小雨,不要担心,只是因为你是病人,你对手术有知情权,我必须把这些告诉你,但是真正发生这些意外的情况很少,现在,神经外科手术技术已经相对成熟了,而且宁医生技术又好,你不用太过担心。” 朱雨晨一直都很认真地听着,听完之后问特护,“请问你记住了吗?” “我知道的。”特护是专门做护理的,常识性的东西她懂。 朱雨晨点点头,“你记得就好,我现在常常忘记事情,我怕我过会儿就忘了。”说完,又笑,“不过有件事幸好我一直记得,宁医生是最好的脑外科医生,有人告诉我的,所以医生姐姐,我一点儿也不担心手术。” 阮流筝笑了笑,“是,他是,所以相信他。”换成别的病人,这些话她是不敢说的。 “好,我相信。宁医生手术肯定没问题,有问题也是……”她停下了话语,笑笑不说了。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跟我说就是了。”阮流筝亲和地道。 朱雨晨的笑容像蒙了一层纱,“要有问题,也是我自己有问题。” “小雨,别这么想。”阮流筝握住了她的手。 “医生姐姐,我知道。”朱雨晨很镇定的模样,“我是恶性的,对不?” “……”其实,还没有任何人跟朱雨晨说过这个肿瘤的定性,宁至谦也没有,虽然宁至谦能凭着经验有初步的判断,但是确诊却是要等术后病理检查的。她笑道,“现在还不知道呢,要手术完做病理检查之后才能确诊,你不要担心。” 朱雨晨眼皮微垂,笑容空蒙,“我知道的,医生姐姐,我爸爸跟我一样的症状。他手术也很成功,但是,很快就复发并且扩散了。” “……”阮流筝一怔,暗叹,这才是朱雨晨,冷静、理智、聪慧的朱雨晨,“小雨,你先别多虑,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治疗效果也是不一样的,这几天你好好休息,为手术做准备,保持最佳身体状况。” 朱雨晨微微点头,“好,姐姐你放心好了。”顿了顿,又保证,“我不写了,你放心,我会听话的。” “嗯,听话就好。”阮流筝摸摸她的头发。好美的一头青丝,只怕是保不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文艺心理发作了,总觉得留这么长一头黑发的女孩,一定有一个跟长发相关的爱情故事,尤其想朱雨晨这样的女孩。 “姐姐,不过三千烦恼丝罢了。”朱雨晨轻声道。 这个小雨,真是太聪明了…… “小雨,不需要全部剃光头发的,我们讨论的手术方案,可以只剃局部。”此刻,她宁可希望他们这些医生的判断是错误的,朱雨晨只是良性肿瘤。 朱雨晨却格外冷静,“姐姐,剃了吧,我想剃了,在它还算健康的时候,反正,最终还是要掉的。” 她说的最终要掉,是指术后的化疗和放疗,她认定她自己是恶性肿瘤。 “姐姐,我想剃了。”她又重复了一次,不过,这一次是笑着说的。 “好……”阮流筝应了下来。 “姐姐,宁医生呢?他有空的时候,我可以跟他谈谈吗?”朱雨晨小声问,“如果没有空就算了,也不要紧。” “他每天都来查房的呀。”每次宁至谦来查房的时候,她都没什么说特别的,当然,大多数时候是被头疼折磨着,但是,疼得不那么厉害的时候,她也只是默默地躺着,问她,她才笑着回答一些问题。 “可是……我想单独跟她谈谈。”朱雨晨声音更小了,“看他方便,他有时间就来,没时间就算了。” “那我去看看,我会转告给他的。” “谢谢姐姐。”朱雨晨笑了。 阮流筝心情沉重地返回办公室,把朱雨晨的话转达给了宁至谦,“你去看看吧,她把银行卡那么重要的事都委托给你,一定还会在手术前有特别的话想跟你说。” “那我去一下。”宁至谦于是去了病房。 后来,阮流筝一直都没有问他朱雨晨找他干什么,一直到回家的时候,他才在车上主动问起,“你不想知道朱雨晨跟我说了什么吗?”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我为什么要知道?” 他不说话了,闷闷地开车。 而且,这一路都没再说一个字,不说话倒也不奇怪,他本身话也不多,当然,一说必然句句金句,但是他脸色都变了,又恢复到前段时间的冷漠了似的,所以,他这是什么毛病?间歇性春风吹又生吗? 她几次打量他的脸色,也仔细思考了很久,觉得自己今天没有得罪他,工作也没出错,所以,他这么沉重,是在思考朱雨晨对他说的话吗?还是在思考朱雨晨的手术?那个手术要全切,真的难度很大。 她想了想,道,“其实朱雨晨对你的医术很有信心,我也很有信心,既然你说你有把握能全切,那就一定能做到,我相信你。” 这算是狠狠实事求是地拍了他马屁了,该可以了吧? 他还是那副表情,那她就不知道是为什么了,大概还是在思考手术吧。 因为很晚了,早过了下班高峰期,车一路开得很顺利,他将她送到家门口,话也没说,开了门锁,意思是让她下车。 她其实还等了几秒的,等着他说点什么,但是他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她便只好去开车门,准备下车了。 手刚刚摸到车门,旁边的人就冷冷说了一句,“就这么下车了?” “那……还有什么事?”她一路都觉得奇怪啊,但是他不说,她不是一头雾水吗? 她觉得,他一定是遇到什么难事了,被领导批评了?哦,事情是从朱雨晨开始的,莫非朱雨晨给他出了个难题? 她于是猜道,“朱雨晨跟你说什么了?为难你了吗?” 他臭着一张脸,“没有人能让我为难,除了一个人。” “……”她不傻,当然知道他这个所谓的一个人指的是谁,当然就是她这个小徒弟了!可是她为难他看吗?“我……今天做错了什么?” 难道她真的做错了事儿不自知,以致于让他被领导训了? “你还问我?”他凉凉的语气。 “大哥,拜托你告诉我吧,我可以改啊!”为什么她觉得谈恋爱到她这里还是颠了个个儿?难道正常不是该女朋友生气,男朋友使劲哄吗?她和他就这么一直不走寻常路啊? 第186章 你不在乎我 他憋了这一路,终于冒出一句话来,而且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然说,“你根本不在乎我!” 阮流筝愣了好一会儿,不明白他何出此言镑。 “比如,你跟薛纬霖单独在一起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会很想知道。”他给她举例说明。 “……”原来是为了这个!她简直哭笑不得,“拜托!朱雨晨是病人啊!” “你跟其他男人说话我的感觉也一样!” 她真的开始慢慢领教到他性格里的霸道了,天生的少爷脾气,其实她早该知道的,他对他爸的态度就足以说明一切,当然,也只有在自家人面前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将性情暴露无遗栩。 忽然就想起了很多年前燕园的操场,他坐在高台上弹着吉他唱歌给董苗苗听,祈求她don’t/let/me/down,也想起了清晨的田径场,他低声下气地围着董苗苗跑圈请求她原谅。 那是她见过,却从不曾抵达的他,她以为,她永远也抵达不了的,可是,此刻竟然和眼前的他慢慢重合了,时隔多年,他竟然还会像燕园里那个青涩少年,好像中间的这许多年都人间蒸发,不曾存在过了。 心里有什么东西溢出来,满满的,很熨帖。 “宁老师。”她叹着气,内心里却享受着这满溢的熨帖感,“说好的没有青春,没有热情了呢?你这样到底是几岁啊?我看你越活越年轻了!我以后到底要带几个儿子?我得想想清楚了!” 他沉默着,转过头来看着她,眸光如梦一般,“我也不知道。”他伸出手来,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摩挲,“怎么就渐渐失控,连脾气都变了呢?”他是一个自律力非常强大的人啊…… 她想说,你并没有变,你只是将自己完全释放了,没有再用控制力来强迫自己以非自然的状态生活了而已。 可是,这样的他,她很想奖赏一下,奖赏她的禁欲系男神,不不不,应该是纵/欲系男神…… 她伸长了身体,抱住他脖子,在他唇上轻轻蹭了蹭,又舔了舔。 他僵直着,维持着他高冷的“尊严”,“你别以为跟狗狗似的来舔舔我,我就原谅你了。” 她觉得好笑,继续舔。 最后,把他的火舔了上来,抱紧她一阵暴风骤雨般的亲吻。 末了,在她耳边说,“想要我原谅你,除非……” “除非什么?”她趴在他肩头,有些发软,她自己挑起的事,到底还是他更强一些,不过亲吻而已,她就软得起不来了。 “帮我……”他在她耳边提出上次提的要求。 她瞬间从他肩膀上起来,“我不跟你学坏!” 说完拿着包准备下车,开门的时候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微笑,“至谦,我不是不关心朱雨晨说了什么,而是朱雨晨要跟你说的事情,可能有关她的隐私,她只跟你说不跟我说,有她的考虑,我不想多打听,最重要的是,我信任你啊。” 这番话并没有让他眉目舒展开,反而皱得更紧了些,“忽然觉得叫至谦挺不顺耳的。” “……”难道不是他让她这么叫的吗?“那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叫?” 他拧眉深思状,“不如……叫老公吧?” “老……”她慢慢地拖着声音。 他洗耳恭听的样子。 “男人!”她飞快说完,然后开门下车,留下一串笑声给他。 他看着她跑进院门的背影,唇角笑容扩散开来,只是叮嘱她,“你慢点儿!我不抓你!脚才刚刚好!” 她回头跟他挥手,进了家门。 其实,她在二楼一直看着他的车离开,直到看不见。 一个男人,他很强大,强大到可以为你撑住整个世界,可以引领着你走向通往未来的路,可是这个男人,偶尔又会像个孩子一样在你面前任性,这种感觉…… 她轻轻一笑。 她以为这件事到此结束了,没想到她准备睡觉的时候,他的电话又来了。 “唔……”已经躺下的她,略微困倦的声音。 “睡了?”他在那边问。 “嗯……”她回来给他整理了那么多病例,早困成傻子了。 他于是叹了声气。 “怎么了?”他林黛玉附体了吗?怎么越来越悲春伤秋啊? “你啊,你有没有发现,我不给你打电话,你从来不给我打电话?”他那语气,十足十地像怨妇。 阮流筝清醒了些,皱着眉觉得他抢是不是抢了她的台词?他们之间是这样吗?为什么和她记得的不同?她分明记得,只要不是年节生日,她不给他电话,他从来就不会打给她? 可是,再仔细一想,好像自她回来后,的确是他说的那种状况…… “那个……太困了嘛,没想起来……”她躺在被子里解释。 “算了!”他悻悻的,“还是想告诉你朱雨晨的事,她跟我说,如果她没能从手术室里出来,卡里治病剩下的钱就帮她建立一个老兵基金。” “老兵基金?”这是一个24岁女孩的想法? “嗯,她说她爸就是退伍老兵。” “可是……她有很多钱吗?”阮流筝觉得震惊。 “嗯,我看了,还不少。朱雨晨说她没上过大学,因为喜欢看书,所以开了一家书店,开了很多年了,赚了些钱。” 阮流筝还在思索这个问题,他在那边又道,“流筝,我在想,不管朱雨晨怎么样,这个老兵基金我都想帮她建起来。我自己其实也有关注这个问题,零零碎碎地捐过一些款,但是没时间和精力去做基金的事,她能有这个想法很好,以她的名义建个基金,我自己也会存钱进去,找个代理人打理一下,专门找人负责料理常务。” 原来这里才是他要说的重点…… “当然好啊!”她只是觉得,朱雨晨这么说,不是在交代后事吗? 心中又变得沉重,第一次不像一个医生那样问,“你说,小雨她能完全治好呢?” 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一句人人都念过的话,“To/cure/sometimes,to/relieve/often,to/comfort/always。” 她默默地放下了电话,她懂…… 朱雨晨写了封委托书,还真的公证了,将她委托给宁至谦的事写在上面。 手术前一天,忙完所有的事,阮流筝带着微笑,尽量让自己脚步轻快一些,走向朱雨晨病房。 朱雨晨这两天倒是真的很乖,很听话,答应了她不再在本子上写写写,还真的说到做到了,此时正坐在床上,用梳子梳头发。 应该身体不是特别舒服,从她脸上的表情看得出来,只不过,她是个特别能忍的人,旁人谁也无法估量她的疼到底疼到了哪一分。 “小雨。”每次,她都要走到床前很近的地方,朱雨晨才看得清是她。 听得她的轻唤,朱雨晨朝着她的方向笑了笑,“是医生姐姐啊……”今天,视力好像又差些了。 “是的,小雨现在觉得怎样?”她拿过朱雨晨手里的梳子,轻轻帮她梳着。 “还好。”朱雨晨明显是在忍耐,“医生姐姐,是来帮我剃头发的吗?” 阮流筝把她把头发绑好,“嗯,是,可是也不是。小雨,你听。” 她话音一落,走廊上就传来“生日歌”的歌声,谭雅推着蛋糕走了进来,蛋糕上点着24根蜡烛,朱雨晨今天满24周岁。 朱雨晨视力不太好,可听力还行,听着歌声,渐渐有明晃晃的烛光映入眼帘,她于是明白了什么,眼中蓄满泪水。 “小雨,生日快乐。”阮流筝轻轻抱了抱朱雨晨。 “生日快乐,小雨。”宁至谦、丁意媛、谭雅还有其它在科室,此时又有空的医生和护士都进来了,齐声对她说。 “谢谢,谢谢你们,我……我真的太感动了……”朱雨晨眼泪哗哗直流。 丁意媛将一束百合花交给朱雨晨,“小雨,我们神外所有医生护士祝你生日快乐,希望你像鲜花一样明媚鲜妍。” 第187章 他不仅仅属于我一个人 “小雨,你叫了我们一声姐姐,我们就是你的家人!”阮流筝看了眼宁至谦他们,“还有医生哥哥们。” 朱雨晨抱着花,流着泪,“谢谢,谢谢你们,这个……真的太惊喜了……我完全没想到……你们太好了……我太幸福了……” “来,小雨,吹蜡烛,许个愿。”谭雅把蛋糕推到朱雨晨面前镑。 朱雨晨虔诚地闭上眼睛,唇角的微笑如嵌在她脸上,始终不曾褪去,眼角却不断滑落泪水,泪滴打在她怀中的百合花瓣上,凝成珠,流成花瓣的泪,蜿蜒至花心里。 一个简单却温馨的生日会,朱雨晨把蛋糕分给了科室其它能吃蛋糕的病友和家属,丁意媛帮她把花插在瓶子里,放在窗台上栩。 在所有人都走了以后,阮流筝留了下来,给朱雨晨剃头发。 朱雨晨特意洗了头,头发上淡淡的栀子花香味,好闻极了。 “医生姐姐,给我扎个辫子剪,好不好?”朱雨晨坐端正了,背对着阮流筝。 “好。”她轻道,拆开了朱雨晨的头发。 发丝散开,清新的香味儿便随之散开了,浸润了空气里每一颗分子,仿佛看见了一副雨后黄昏,栀子花开的画面。 栀子花在南方可以开成片,可以长成树,但在北方却难以成活。 听过何老师唱《栀子花开》,那时就在想是怎样一种花,后来在星沙几年,见识到了这种传说中的小白花,才觉得,这花香,真是人间之最。 “小雨,你喜欢栀子花吗?”她问。 “是啊!姐姐你也熟悉栀子花的香味儿啊?”朱雨晨笑,“我妈妈是南方人,喜欢栀子花,家里种了盆栽。” “是的,我也在南方待过,南方雨水多,初夏的夜晚一下雨,我们住的房子后面一片栀子花全开了,香味特别好闻。”一边说话一边给她梳着辫子,慢慢地一股一股编,速度慢一点,这头发属于朱雨晨的时间是不是就长一点? 可是,再长的发也会有编完的时候,她用皮筋把辫子绑起来那一刻,心里便一直往下沉。 “小雨,我剪了啊?”她轻声问。 “嗯,姐姐,你剪吧!”朱雨晨清脆地回答。 阮流筝入神外这么久,给病人剃头从来不像今天迟疑、沉重,当那一根黑亮的辫子从剪刀口掉落,落到她手里时,她只觉得整颗心也都随之往下沉。 “姐姐,给我吧。”朱雨晨自己却像什么感觉也没有似的,从她手里拿过头发,握在手里,等着她继续剃光。 最后的三寸青丝也在她手里的刀片下片片脱离,护士把碎发收拾干净,朱雨晨则笑着问她,“姐姐,我还好看吗?” 阮流筝唇角动了动,算是笑,“好看,小雨怎样都好看。” 没有了头发,朱雨晨那双眼睛的韵味更加突出了,青山烟雨,不食人间烟火。 “姐姐,可以帮我从柜子里拿个盒子出来吗?深绿色的。”朱雨晨说。 “好。”她打开朱雨晨的柜子,看见里面果真一个深绿色盒子,系了条宽大的白色绸带。 她把盒子交给朱雨晨。 朱雨晨当着她的面打开了盒子,里面是她常常写字的那个日记本,还有一瓶香水。 她把香水拿出来,给阮流筝,“姐姐,这种香水是仿真的栀子花的,比较特别,我喷在头发上的就是这种,送给你,你要不要?” “小雨……”她本来想说,医生不可以收病人礼物。 可是,朱雨晨却道,“姐姐,你会嫌弃吗?我用了一些的。” 阮流筝最终摇摇头,“谢谢,小雨,我怎么会嫌弃?” 她收了,破天荒第一次收病人的礼物。 朱雨晨很开心,把剪下来的头发放进盒子里,和那本日记本一起。 “姐姐,你知道我每天在写什么吗?”朱雨晨抚摸着日记本,轻声问。 “小雨愿意告诉我吗?” 朱雨晨点点头,“姐姐,我的长头发,我的日记本,都是和一个人有关的……” 果然被她猜中了。 “我二十岁认识他,四年了,他喜欢我长发,所以我一直留着,宝贝着,但是最近掉得有些多,我挺心疼,有时候觉得掉的不是头发,是我在这人世的时间。姐姐,我没有那么坚强,其实我很怕,我怕死,因为这世上有我牵挂的人,我舍不得他啊……”朱雨晨眼中浮起了泪光。 “可是……他在哪呢?”阮流筝听得心酸无比,从朱雨晨的话里,能听出来朱雨晨很爱这个人,但在她病入膏肓的时候,为什么不陪在她身边? “他?”朱雨晨的微笑梦一般美好,“他在工作啊!他不知道我病了,我没有告诉他。” 阮流筝愣住了,这么大的病也能瞒得住? 朱雨晨含着泪笑着,她的眼前已经出现了那个人的身影,英挺,帅气,无人能比,“姐姐,他工作很忙的,你知道吗?我跟他认识四年,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没超过两个月。可是我爱他,跟时间没有关系,两个月和一辈子的不同,只是我能多看他几次而已。姐姐,你能理解吗?” 她怎会不理解?她从大一开始爱一个人,十三年的今天和十三年前,也并没有太多不同。 她用力点头,虽然朱雨晨并不一定能看清,“我当然理解!完全理解!” “两个月啊……”朱雨晨感叹,“还是太少了些,如果我能再有几个两个月该多好。姐姐,我近来常常忘记事,好多事明明记得的,转身就忘了,我怕,我会连这仅有的两个月回忆也忘掉,那我该怎么办?所以,我才把我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每一次见面他穿了什么衣服,我们一起做了什么,他的头发是长了还是剪了,他的五官是什么样子,我能记得的我全要记下来,一直写一直想,就会一直记得了……” 阮流筝本来就是一个感性的人,听着朱雨晨的话,眼泪不受控制地哗哗直流,好在朱雨晨视力不太好,看不见她脸上的泪,只是,她一声也不敢吭,也说不出一句安慰朱雨晨的话,只怕一开口,就会哭出声来。 朱雨晨把盒子盖起来,绸带系上,然后将盒子捧到阮流筝面前,轻轻地叫她,“姐姐。” “我在这呢。”她哽着声音,终于还是没能掩饰住悲伤。 “姐姐,请帮我拿着。”朱雨晨捧着盒子。 “好……”阮流筝接过盒子,声音微颤。 “姐姐,这个就放在你这了,如果我不在了,请你把它交给日记里的那个人,好吗?” 阮流筝答不出话来,只是眼泪狂流。 “姐姐,好不好?”朱雨晨像撒娇的小女孩一样,轻柔地对她说。 阮流筝再也忍不住,一声“好”之后,哭出了声来。 朱雨晨笑了,伸出手去,想给她擦泪,还哄着她,“姐姐,不哭啊,我都没哭呢……” “对不起,小雨。”阮流筝抓住她的手,也觉得自己实在不堪,竟然让病人来安慰她,可她真的控制不住。 “姐姐,帮我交给他,再帮我告诉他,晨晨没有给他丢脸,晨晨一直很坚强,晨晨是笑着进手术室的……” “不……”阮流筝抓紧朱雨晨的手,紧紧压在自己胸口,流着泪,控制着颤抖的声音,“不,小雨,不用姐姐告诉他,你会好起来的,你自己告诉他!你们还会有很多两个月,很多两年,二十年!小雨你要记住啊!” “好。”朱雨晨该说的话已经说了,恬静地微笑着,看着阮流筝,“姐姐,我都记住了,也准备好了,谢谢你,我没什么事了,姐姐早点下班了。” “记得好好休息,按我说的去做,别吃东西,别喝水,知道吗?”她强忍着眼泪交代。 “嗯,记得呢!”朱雨晨笑着点头。 阮流筝打算走,迟疑间,还是问了一句,“小雨,明天……他也不能来吗?” “姐姐。”朱雨晨眉间全是自豪和温柔,“他不仅仅属于我一个人,他是天空最矫健的雄鹰,他要守卫蓝天和大海,他是我的骄傲。” 第188章 你永远都是那个小姑娘 悲伤之下,阮流筝也没有仔细去分析这句话的意思,“那我先走了,晚上有值班医生,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他,你不是存了我和宁医生的号码吗?也可以随时打给我们。” “知道了,姐姐快走吧!”朱雨晨冲着她挥手镑。 阮流筝抱着盒子出了病房,而后直接飞奔进办公室,一路泪雨纷飞。 冲进办公室,她眼中只看见一个人,只看见宁至谦,此刻,满心满肺装的都是悲伤,她想哭,想大声哭,甚至想跟老天耍无赖,不要让朱雨晨得这么严重的病,让朱雨晨好好活着,可是,她眼前只有宁至谦,没有老天。 她将手里的盒子一放,扑进宁至谦怀里,这一刻,完全没有了医生的理智和冷静,揪着他的衣服耍赖似的哭,“你一定要小雨活下去!我不管!你一定要让小雨活下去!” 宁至谦有着短暂的僵硬,不过,还是任她抱了,没有像平常一样拥抱她,只是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栩。 她却不曾察觉,只是一味地在他怀里闹。 身后传来一声咳嗽,阮流筝才哑然停止了在宁至谦面前的胡闹,回头一看,刘主任黑着脸站在那。 “刘主任。”她弱弱地叫了一声,退至一旁,低着头,红了脸。 “宁医生,你跟我来一下。”刘主任沉着脸说。 “好。”宁至谦看了眼她,从她面前走过的时候,握了握她的手。 阮流筝觉得自己刚才的确是太失态了,擦掉泪,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恢复了冷静。 桌上放着朱雨晨给她的盒子,朱雨晨说,拜托她把盒子交给日记本里那个人,也就是说,朱雨晨是允许她看日记本里的内容的,否则,她怎么会知道日记本里的人是谁? 她凝视着眼前的盒子,深绿颜色,白缎的花,配色就像一朵静静绽放的栀子花,像朱雨晨始终恬静的微笑。 她轻轻解开绸缎,打开盒子,近乎虔诚地捧出日记本。 不过一本日记本而已,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仿佛千斤重。 翻开第一页,第一篇日记,开篇第一句话,如晴天霹雳,迎头大震。 我深爱的人,他叫沈归…… 沈归!沈归!阮流筝猛然想起了沈归钱夹子里的照片,难怪她觉得朱雨晨如此面熟,她一心只往着见过的人中去回想,从不曾想过她的印象来自于一张照片! 她腾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想去找宁至谦,可是跑到门口,又想起他是被刘主任拉去谈话的,于是在办公室里转着圈等。 转了几圈,心中焦躁不安,还是坐下来翻日记。 我深爱的人,他叫沈归,他是一名飞行员,是天空中最矫健的雄鹰,肩负着保卫蓝天和大海的责任。 我遇到他那天,他穿着一身空军制服,迎面走来,像电视阅兵式里走出来的人物,我甚至怀疑在我面前行走的不是真人,是画报。 他的眉毛黑黑的,像翩飞的小翅膀,他的鼻子又高又挺,像山峰一样,他的眼睛是最好看的,我视力还好的时候,可以在他眼睛里看见蓝天白云…… 朱雨晨对沈归的爱,便凝结在这字字句句里了。 因为视力不好,所以写的字很大个,而且并不能严谨地写成行,时高时低,好多字写出了线外。 她没有逐字逐句看,只是粗略翻着,可这一页一页的,记录的不仅仅是朱雨晨和沈归的爱情,也见证了朱雨晨视力不断下降的过程,因为写到后来,字越写越大,越写越乱,别说写了固定的横行里,也不说写斜写歪的,好几行字重叠写在一团的都有,甚至,很多字字已是乱凑笔画,根本无法再认出是什么字。 可是,这于朱雨晨而言,仍然是她一笔一划认真刻下的爱,她却不知,她把爱写成了这样…… 阮流筝无法想象,如果沈归收到这样一份遗物,会如何心如刀割。 所以,老天一定不要把小雨带走好吗? 她停在最后一页,那些硕大而无法再识别的字一个个化成朱雨晨恬静的笑容,如梦如幻的眼睛…… 她趴在桌上,再一次哭泣起来。 而刘主任办公室里,此时也是剑拔弩张的气氛。 宁至谦铁青着一张脸,“没有规定不能进修!” “可是也没有规定可以进修!”刘主任拍拍桌子,“而且你想把她留下来!别以为我不知道!” 宁至谦淡淡的,“如果容不下,那我辞职好了!” “你……”刘主任被气得不轻。 “我明天还有个大手术,没别的事我回家休息了!”他转身走了出去。 “哎,你……”刘主任指着他的背影,说不出话来,最后一拍桌子,“你个混小子!你还真以为北雅神外离不开你了是吗?” 宁至谦走回办公室,准备叫她回去,“流筝……” 刚叫完两个字,发现她在哭。 “怎么了?”他走近,“还在为朱雨晨难过?” 阮流筝听见他的声音,猛然抬起头,抓住他的胳膊,“是沈归!沈归!“ ”嗯?”他不明白她的意思。 “小雨是沈归女朋友!”她哭着说,把日记本第一页给他看,“小雨的日记……” 宁至谦微皱了眉,摸摸她的头发,“我知道了,走吧,回家,天都黑了。” 她仔仔细细把日记收好,把朱雨晨给她的香水也放了进去,绸带按照朱雨晨的方法系好,抱在怀里,跟着他出去。 上车后,她有些情绪,他感觉到了,没有急着开车,微微叹息,“流筝,别忘了,你是医生,你明天还要跟我进手术室的,你已经太情绪化了!” “对!我是医生!可我首先是个人!人是有七情六欲的!不是手术器械!难怪别人都说外科医生当久了就成了冷血动物!对不起!你是冷血动物可我做不到!”她把朱雨晨的事说给他听,希望他能有解决的办法,可是,他竟然无动于衷! “流筝!” “别叫我!说不定我哪天躺在手术台上了,你也会一样这么冷血!想起来就寒心!”她看向窗外,黑乎乎的树影随风摇动。 “别瞎说!”他声音大了些。 她抱紧盒子,不再理他。 他等了她好一会儿,也不见她再说话,于是默默发动了车,往家的方向驶去。 这一次,全程是她不说话了,一直到家门口,车一停稳,她直接抱着盒子下了车。 “流筝!”他也跟着下车,追上前,在院门前把她给抓住了。 “你让我怎么办?”他抓着她胳膊问。 “我没让你怎么办,我要回家了。”她转开脸。 他想了想,“我去跟老天爷打一架,问他为什么这么对待一个年轻女孩?” 阮流筝白了他一眼,简直无稽之谈! “那我这时候大哭一场来证明我不是冷血动物?” “……”她还没见他哭过,他最难过的时候都没有,不是每个人表达难过的方式都是哭,他一个大男人当街大哭的画面她想都无法想。 “那我……替代朱雨晨生病?你来给我手术?” 她一听,手里的盒子都差点吓掉了,立即捂住了他的嘴,大声吼他,“你胡说什么啊你!” 吼完,眼泪哗哗直掉,耳边却一直回响着这句话,“我替代朱雨晨生病,你来给我手术?我替代朱雨晨生病,你来给我手术?” 每重复响一次,心里就像刀割一次,最终,她扑进他怀里,含泪道歉,“对不起,你没有错,是我不好,是我情绪化了,可是……” 这是她当医生以来情绪最受影响的一次,她明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可是还是在他面前一次次失态,然而,她却想不出,除了在她面前失态她还能在谁面前失态?朱雨晨吗?不能!同事面前吗?不能!爸爸妈妈面前吗?更加不能! “可是什么?”他抱着她,问。 “可是……”她想了想,算了,还是不说她只会在他面前放肆了,告诫自己不要再这么孩子气,渐渐平复情绪,“我……有点羞愧,不应该这样的,我已经不小了,又是医生,刚才的举动,太幼稚。” 他的眸色月光一样柔和,“傻姑娘,在我面前,你永远都是那个拿着会了的问题来我面前捣蛋,一遍遍为难我的刁钻小姑娘。” 第189章 记得悲伤,再忘了悲伤 她一怔,原来,她自以为是的那些小戏码,他全部都知道…… 一时,心中感慨万千。 “流筝,回去好好睡一觉。镑” 她点点头,“对不起,宁老师,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这句对不起是给宁老师的,可以纵容她永远是个刁钻小姑娘的人是至谦,不是宁老师栩。 他微微一笑,“宁老师就是至谦,至谦就是宁老师,并没有不同。” 她鼻尖一酸,在这晚春的夜里,暖意像空气里的花香,重重叠叠将她包围。 “而且,你的反应很正常,毕竟你资历尚浅,还没有真正见过死亡,朱雨晨跟你的友谊又跟普通病人不同,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你是真的把她当妹妹的,对你来说,她就跟亲人一样,情绪激动些也难免。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都是循序渐进的修炼,每一个外科医生都是这么慢慢成长起来的,你正在经历的,也是我经历过的。”他继续道。 她抬头看着他,“你也害怕过?” “当然。”他目光渐渐暗沉,“我主刀的第二年,科室里有个小病人,是个小姑娘,七岁,脑瘤做过一次手术了,复发,扩散,她跟朱雨晨一样乐观开朗,每天都很快乐,喜欢唱歌,头疼得受不了的时候就唱很欢快的歌,她悄悄告诉我,唱歌并不能让头不疼,可是能骗妈妈,这样妈妈就不知道她头疼了。其实,大人怎么会不知道小孩子的把戏?只是装着不知道罢了,她妈妈背地里哭成泪人,跪下来求我们,一定要救救她的女儿,那时我的心情跟你现在一样,然而,有些事情,我们真的无能为力……后来,小姑娘走了,我到现在仍然记得她最后一次拉着我的手对我说的话,她说,叔叔,如果我走了,请你告诉妈妈别哭,我会变成真正的小天使,在天上看着她……流筝,那一刻,我也流泪了,我也很愤懑,我也想质问老天为什么要夺走这么可爱的孩子。” 阮流筝久久地抱着他,紧紧地抱着。 晚春,夜风,沉默,懂得。 “可是,我们能做的还有to/cure,to/relieve,to/comfort,所以,记得悲伤,再忘了悲伤。”他抚摸着她的头发,“记住悲伤,让我们永保初心,悲怜生命,仁爱天下,不沦落为你所说的手术器械,然后忘了悲伤,去做我们比普通人能做的除了悲伤以外更多的事。流筝,我知道你会做到,进修这么久,大大小小手术一百多台,每一台我都看在眼里,精准,沉稳,细心,都是你的优点,就连手术最多那天,你连做三台,仍然做到了每一台都很完美,你会是我的骄傲。” 她默默地听着,轻声回了句,“不是你说的,完美是基本要求吗?现在拿出来表扬了?” 他轻轻一笑,在她额头上亲了亲,“那是宁老师说的,可是至谦这儿你可以骄傲一下。” 如花瓣擦过眉心,那一刻的触碰,比深入她身体更让她灵魂颤抖,凝视夜色里他幽深的黑眸,她看见自己的影子,很清晰很清晰,泪光再次渐渐浮现,她靠入他怀里,“对不起,我不该说你冷血,我错了。” “知道错了就要罚。”他带着淡淡笑意。 “怎么罚?”在他无形的掌控和调节力,气氛已经悄然起了变化。 他把她从怀里拉出来,低头认真看着她的脸,“罚你回去饱饱吃顿饭,好好洗个脸,舒舒服服泡个澡,再美美睡一觉,四件事任何一件没做到可就要手抄病历一百本了。” 她噗嗤笑了出来,泪花犹在。 “进去吧,我看着你进去。”他立在夜风里,昏黄的路灯,灯光披了他满身。 “不,我看着你走。”她抱着盒子,站着不动。 他眉目一扬,似在问她为什么。 “我要看着你走!”她固执地。 他笑了笑,“好。” 不再问为什么,回身上车,车灯渐渐隐没在黑暗里。 临去时,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之后,便再无人间春色,所有的和风、细雨、春阳、繁花,尽在其中了。 阮流筝站在门口,心内每一个角落都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再无一丝空余。 “哎哟,这谁啊?站成望夫石了?”一个声音响起。 阮流筝一看,是好久没见的薛纬霖。 “我乐意!”她的目光回到车灯远去的方向,并不掩饰自己的情感,只是,这会儿车灯已经完全消失了。 “哎哟哎哟!”薛纬霖连连啧啧,“我说你有点出息好不好?都跟你说了,不要让男人轻易得到你,这样男人才会珍惜,你怎么就不听啊?瞧你这花痴样,就这么一头栽进去了?有你的苦头吃!我说你还没吃够呢?” 阮流筝瞥了他一眼,“谢谢你的提醒!”言语间已经有了轻松之意。 薛纬霖摇头,“无可救药了!人都说,在一个坑里跌两次的是傻蛋!好马不吃回头草!你怎么执迷不悟呢?” 阮流筝目色深远,“我跟他是不一样的情况,他也不是你说的那种男人。” “所以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薛纬霖再次摇头叹息,“希望别再哭着说你的十三年!” 阮流筝微微展颜,“不管怎么样,谢谢你的好意。我先回家了,晚安,拜拜!” “晚安。”薛纬霖看着她笑,“过两天我公司有事要出国一趟,给你带礼物回来?” “不用了,谢谢!”说完,又道,“原来你也要工作啊,我还以为你成天闲着呢!” “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形象?”薛纬霖哭笑不得,“好吧,晚安。” 阮流筝走进家门,裴素芬见她手里拿着盒子,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哦,一个病人的东西,托我保管的。”她放下盒子,先陪阮建忠说话,问问他今天感觉怎么样。 阮建忠从来都是乐呵呵的,即便是刚做完手术那段时间也不会在阮流筝面前露出任何不适。 所以,此刻也只是打着呵呵,开女儿玩笑,“选好了?” “什么选好了?”阮流筝不懂他的意思。 “至谦和小薛啊,选好了?”阮建忠又问。 “爸!”她无奈地叫了声,“我跟薛纬霖从来就没有任何可能啊!” “哦,那就是选了至谦了!”阮建忠笑道。 其实这是大家近来都已经心知肚明的事了,不过阮建忠第一次挑明而已。阮流筝也就不解释了,正好裴素芬叫她吃饭,她便装傻吃饭去了。 裴素芬陪她坐着,开始跟她说些家长里短的事,物管费啊,电费啊,亲戚家谁结婚谁大寿随多少礼啊,阮朗今天打了电话回来啊等等。 阮流筝一边吃一边听着,然后一件一件回答妈妈,最后提醒裴素芬别忘了带爸爸去医院复查,并且从钱包里拿了一些钱出来,比以往拿得更多了一些,“妈,这个月的家用。” 裴素芬推脱不要,阮流筝固执地放下,“妈,拿着吧,爸去医院要花钱,物管、电费,还有这月随礼也多,我每天在医院,也没时间花钱,您就拿着吧。” 裴素芬感叹,“筝儿,家里你负担得太多了。” “妈,我是女儿,是您小棉袄啊,说什么负担不负担?”阮流筝笑笑,已经全然看不出之前伤心的痕迹。“对了,妈,明早给我准备点吃的,绵软一些的,我带走。” “明天大手术啊?”裴素芬问。 “嗯。” 一天就在这样鸡毛蒜皮的生活小事里结束,她抱着朱雨晨给她的盒子上楼,已经没有了再读一遍日记的勇气,放好,凝视着深绿色盒子映衬下那朵白绸花发呆。 想起那张如栀子含露的笑脸,心里依然极为沉重,耳边同时响起的还有他的声音:记得悲伤,再忘了悲伤。流筝,你会是我的骄傲。 关灯,泪光在黑暗中隐去,但愿,明早升起的不止是太阳,还有希望。 朱雨晨的手术,宁至谦带了包括她和丁意媛在内的三个助手一起。 阮流筝知道,这台手术又是场耗时战,朱雨晨的肿瘤本来切除就很困难,宁至谦还想全切,对技术挑战高,一点一点地清除,初步估计得十几个小时。 第190章 流血的男人为你流泪 朱雨晨是一个人,所有的手术签字都是她自己。 签字的时候,她的脸凑得很近,字也写得很大,可是一笔一划,倒也清楚。 没有人陪她,从病房到手术室,都是护士送,护士接。 一如朱雨晨自己承诺的那样,她是笑着进手术室的,麻醉前对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哥哥姐姐,待会儿见。栩” “待会儿见,小雨。”所有人都这么对朱雨晨说。 手术台似乎有一种魔力,人只要一上台,所有的情绪都会在那一瞬间沉淀下去,唯一主宰着你思维的只有手术。 阮流筝在穿上厚厚手术服的那一刻就已经完全进入角色,戴着口罩,只露出那双眼睛,和宁至谦的在空气中对望。 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状态良好,宁至谦也点点头,还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手术入路,他们反复讨论过,在不同的方案里确定了一种,宁至谦亲自主刀,其他三人给他当助理。 他们合作了这么久,已有相当默契,一个暗示就知道宁至谦要干什么,尤其阮流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夫妻的缘故,比旁人更多灵犀,她配合他,当真不点也能通。 阮流筝原本预计手术时长得十五六个小时,然而她还乐观了,这个手术一共用了十九个小时,上午九点进去的,凌晨四点多才全部结束。 然而,手术终究是成功了! 那一刻,她舒了口气,所有人都松了气,彼此对望的眼神里全是欣喜。 四个医生,手术服全部汗湿,脱下衣服的瞬间,阮流筝和丁意媛两个女医生仿佛全身都失去了支撑,双脚发软,同时伸手想要去搭着对方,最后相视一眼,竟然在这一刻拥抱在一起,相互支撑。 “阮流筝,昨天朱雨晨生日,吹蜡烛的时候我帮她许愿了,希望她能健康地活下去,她一定可以的!”丁意媛的声音里透着疲惫,可是却激动得发颤。 “是,一定可以!”她跟丁意媛就是这么奇妙,从来不亲近,可是却每天在同一战壕战斗,她们有着同样的目标,怀着同样的热情,为同一个手术努力,这种以合作为方式的战友情,倒是实在而真挚。 处理完后续,他们四人疲惫地走出手术室。 凌晨等候区,静得鸦雀无声,阮流筝却在座位上看见了一个人——沈归。 坐得笔挺,面色肃然。 听见声音,沈归转头看过来,看见是他们,马上站了起来。 阮流筝看见,这只朱雨晨眼里最矫健的雄鹰脸色死灰一般白,嘴唇在微微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宁至谦站住脚步,对着他点点头,“手术成功了。” 那一瞬,沈归快步走了过来,嘴唇抖得更加厉害,想要说什么,还是说不出来,最后猛地拥抱宁至谦,很用力很用力,宁至谦的衣服都在他臂下变了形。 站在宁至谦旁边的阮流筝,看到了沈归眼角液体的亮光。 她从来不觉得男人一定要坚强到永不流泪。有人说,世上有两种男人都值得感动,一种是流泪的男人为你流血,另一种是流血的男人为你流泪。 沈归是后者,爱到极致,痛到极致,才会流泪。 沈归来了,没说一个字,却已让阮流筝和她身边的丁意媛泪湿双眸。 丁意媛走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原来,他是小雨的男朋友。” 没有落寞,没有嫉妒,阮流筝只看见丁意媛眼中的欣慰和恍然。 朱雨晨是要送进重症监护室的,凌晨四点,不是探视时间,沈归不愿意走。 “我从来没有好好陪过她……”沈归只说了这句话。 大家都不再做他的工作,既然没有好好陪过,在能陪的时候,就陪着吧,哪怕隔着重症监护室的防护,至少,沈归知道,他的至爱,就在里面,至少,比南海到北京的距离近得多。 宁至谦跟重症监护室协商,开视频给沈归看一下。 视频打开,出现朱雨晨静静躺着的画面。 刹那间,沈归红了双眼,一声声低哑地叫着,“晨晨,晨晨……” 可惜,朱雨晨并不能给他回答。 “沈归。”阮流筝想起朱雨晨要她转告的话,“小雨让我告诉你,她没有丢你的脸,她是最坚强的,她笑着进的手术室……” 她话没说完,沈归已经心痛得一拳砸在墙壁上。 阮流筝看着宁至谦,希望他说几句安慰沈归的话。 宁至谦明白她的意思,却只是冲她摇摇头。 “你是说,全部切除了是吗?”沈归问他。 宁至谦略略思考,“看得见的都切了。” “什么叫看得见的?难道还有看不见的?”沈归五官都扭曲了。 “会先做病理检查,确认是良性还是恶性,如果是良性的,就全部切除了。”宁至谦道。 “至谦。”沈归的呼吸急促起来,“作为兄弟,你告诉我,到底是良性还是恶性?我现在想知道!” 宁至谦沉默。 沈归明白过来,眼中闪过灰白的绝望,“如果是恶性,又怎样?” 宁至谦短暂停顿,“看得见的都切了,但是,如果血液和淋巴里有残余,则有可能复发和扩散。还是先等病理检查结果吧。” 看着沈归的凌乱和绝望,阮流筝完全感同身受,昨天,她也和他一样崩溃,此时却终忍不住道,“沈归,你不能比小雨更懦弱,你知道小雨承受了多少痛苦吗?她每天被病痛折磨得痛苦不堪,可是每一次见她,她都是满面笑容的,她说她要活着,要努力地活着,因为她舍不得你,你是她全部的希望和依靠,如果她醒来,看见你这么难过,你让她怎么再继续和病痛斗争下去?” 沈归看着她,目光凝滞。 “小雨写了一本日记,写的全是你们在一起的事,是她忍着头痛一个字一个字写下来的,我明天带给你,你看了之后就会知道她有多爱你,有多勇敢。”她含着泪,哑声说,“因为这个病,她渐渐地开始忘记事,她怕她把你忘了,所以一遍遍地写,一遍遍地想,这样她才不会忘记!而她在写日记的时候,已经快看不见了,你知道吗?” 沈归眼中有什么东西剧烈一缩。 “她说,你是天上最矫健的雄鹰,是她的骄傲,你要当得起她的骄傲!”阮流筝大声说。 沈归好似被她这一句给吼醒似的,眼神渐渐清明,最后颓然坐下,“我知道,你们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别在这守着我了,我留下来陪她。” 沈归不愿意走,他俩也没办法,只是找了床毯子来给他,破了例,让他在外面等。 回去的车上,阮流筝问宁至谦,“是你把沈归叫回来的?” “我只是把朱雨晨的事告诉了他而已。”他开着车,眼看已经快到小区了,他转了方向盘。 “你觉得告诉他合适吗?小雨希望瞒着他呢。”而且是为了大义瞒着他。 宁至谦轻道,“我明白朱雨晨的大公无私,可是,你们有想过沈归的感受吗?这个事瞒不了沈归一辈子,以后让沈归知道,他最心爱的姑娘在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一无所知,他会多心痛多内疚?我站在男人的角度来考虑,男人有权力知道他的女人在做什么,就算不能出现在她身边为她遮风挡雨,替她承灾度难,但是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至于怎么安排工作,怎么选择,都是他自己的事了,保家卫国固然重要,但保护自己的女人也很重要。” 阮流筝没有再说什么,车却已经驶到了楼下。 她此时才发现不对,忙道,“哎,我还要回家取日记本呢,我答应了明天给沈归的。” “明天叫司机去取。”他简短地说,开了车门。 阮流筝没有再说什么,这么晚开车回去,开到家不用睡觉了,直接开回来上班吧! 两人一起下车,进单元门的时候,宁至谦本来稍稍走在前面,想起了什么,牵住了她的手,领着她进电梯。 第191章 我恨你,你知道吗? 这个楼道,对他来说真的有阴影了,大约再不会让她一个人走。 她手指张开,和他微凉纤长的手相扣,一起走进电梯里。 两个人都累到极限,什么话也没说,像一对相处很久的老夫妻牵着手进家门,开灯,各自去洗澡镑。 阮流筝还是去了自己上次睡过的房间,只是洗完澡出来,他已经洗好了,半躺在床上栩。 此时,她才怔了一下。 他看着她出来的,什么话也没说,黑夜和星光,全部浓缩在他的眼睛里,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睡吧。”他说。 “嗯。”没有多话,温顺地睡在了他身边。 他伸臂将她拉近,一手抱着她,一手穿过她睡裙,抚摸着她小腹,找寻到那处疤痕所在,便不动了。 她忽然想起他说沈归的那番话,男人有权力知道他的女人在做什么,在心爱的女人最需要的时候,男人却不在身边,之后会多心痛多内疚。 她抬头看他的眼睛,他也看着她。 “还不睡?不困吗?”他轻声问。 “困。”她说,头枕上他肩膀。 他配合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沈归是恶性的。”她趴在他肩膀,清新干净的气息自他身上释放而来。 他沉默了一瞬没回答,末了,说,“我也不知道怎么没说出口。”过了一会儿,又说,“缓一缓吧。”再过了一会儿,“其实他已经猜到了。” 她想起沈归痛苦的模样,感叹,“不知道小雨醒来看见沈归会是什么反应。” “应该是开心的吧。”他说,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摸着她的伤疤,低声问,“那会儿你不想看见我?” “其实……还是想的。”而且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委屈,抱着他的脖子,轻轻咬他锁骨,“谁让你一去就没有音讯了?”从来就不想当怨妇,但那时候毫无希望的等待在心里仍然还有余悸,终于在多年后的此刻倾倒了出来。 “咬重一点!”他说,按着她的后脑勺,“都是我的错,是我愚蠢。” 她果然重重咬了一口,“我恨你,你知不知道!” 眼眶发热,泛起了潮湿。 女人说恨,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真恨了,一种则是撒娇。 阮流筝是后者。 十三年的爱,十三年的蹉跎,如今终于有了明朗的结果,恨即是爱,恨即是诉说,恨即是她作为一个女人所有真性情的释放。女人,在男人身边该是多面的,可以充当他所有角色,宽容时,是姐姐;照顾他时,是母亲;体谅时,是朋友;崇拜时,是粉丝;然而,也该被娇宠,被理解,被体贴,此时或者就该是女儿,是知己,是妹妹。而最重要的,是该有怨尤,有怨尤,才是情人,才有扣着心弦的牵绊,所谓小冤家,都是爱称,无冤无怨,何来情趣? 于是,一个恨字,便道尽一切。一个恨字,便可看见眼波流转,含怨含嗔,可见入骨相思,如丝缠绵。 他听着,简短两个字:“该恨。” 一个恨字,一排牙印,清算了欠账,一句该恨,倒让她不知道答什么了,困倦间,迷蒙说了句,“既然错了,就是要罚的。” “嗯,我领罚,你怎么罚都行。” “嗯……”一时想不到罚什么,而且的确意识有些朦胧了,“以后想到了再罚……吧……” 说完这句后,他又说了句什么,她当时是听清了的,可并不记得,沉入了梦乡。 其实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第二天早上被闹钟闹起来。 她迷迷糊糊起床,被他抱着不让动,“再睡会,还早,去医院两分钟就够了。” “别闹,我早上不想再喝冷牛奶吃冷蛋糕。”她拉开他的手。 “那我起来吧……”他动了一下手,眉头微微一皱。 她太熟悉他的一言一颦,见他左臂直着不动,便知道怎么回事,“左臂又疼了?” “没,还好,缓一缓就好。”他说。 她有些内疚,昨晚是枕在他左臂上睡的。 “你真是,也不说一声。”她熟练地给他按着胳膊,大约按了十来分钟,感叹,“以后啊,我们俩的未来就是我给你按,你给我按。” 他乌亮的眸子一直盯着她看,突然起身将她扑倒,“现在就给你按下。” “别玩!疼还不老实!再闹会迟到的!”她把他推开,“我做早餐去。” “要不让我试试?”他看着她的背影问。 “我还想多活几年!”她头也不回地进厨房了。他做饭?能吃?!“你再睡会吧。” 她一边做早餐,一边又想起了昨晚她睡着前说的话,最后他说了句什么来着? 正想着,他闻着香味进来了,从身后抱住了她,“好香,属于你的香。” 她以为说她身上的香味,“别胡说了,我又没用香水。” “我说早餐香。很奇怪,每个人做的饭菜香味都不一样,你做的,保姆做的,我妈做的,我一吃就能吃出来。” “是吗?那你的舌头可真刁。”她被他抱着,很不便做事,有些嫌弃地捅捅他,“放手啊,别碍事行吗?” 他并没有放手,只是看着流理台上即将完工的早餐,“豆浆,鸡蛋,拌面。是吃这些吗?” “嗯。” 他伸出去拿鸡蛋。 她一巴掌拍在他手上。 “我洗过手了。” “不对,是早餐顺序不对。你胃不好,不要空腹先吃鸡蛋。” 他是医生没错,这些饮食禁忌也知道一些,只不过平时生活里并没有刻意去这么做,他回想了一下他和她那几年的婚姻生活,每次吃早餐的时候,都是她一样一样送到他手边。 “学长,喝粥。”于是他喝粥。 “好了,可以吃鸡蛋了。”然后他吃鸡蛋。 “再吃点面食,粗粮的。” “要水果吗?” 她跟他结婚三年,除去他去美国的时间,每天都是如此,早餐花样变来变去,却原来顺序都是她安排好的,他只木然吃了。 眼前浮现出她恼怒的脸,还有愤怒的斥责,“你知不知道当年我多辛苦才把你的胃调好?你以为你那一年病好得特别容易是吗?你丫自己也是医生!就这么践踏医生的老公成果啊?我又当医生又当特护兼营养师按摩师我容易吗?” 凝视着她的背影,他觉得,她为他所做的,比他能想到的更多。 忽然将忙碌的她扳了过来。 她还是一脸嫌弃的表情,“干什么呀?你老老实实在外面坐着等吃不行吗?” 他什么也没说,吻了下去。 “……” 后来,面条煮糊了,他吃得很开心,“糊了好啊,糊了更软,吃了舒服。” 喝完豆浆后,他坐在椅子上,很满足的样子,“好喝,比保姆打出来的好喝,你加了什么?稠稠的?” “加的东西多了。”说出来他能认识吗?他胃不好,豆浆不宜多喝,她到处找的养胃豆浆的配料方,一直记在脑中。 “流筝。”他说,“我们复婚吧?等你进修完。” 她喝完她最后一口豆浆,“想吃我做的早餐?” “嗯。”他毫不知耻地承认,“比保姆做得好吃。” “美得你!” “当然,还想别的。”他说。 她端着空碗空碟回厨房,逃跑似的遁走,她不想知道那个别的是什么…… 他的笑声在她身后开朗地响起,“流筝,我说认真的,怎么才会愿意跟我复婚?说说,让我可以准备一下。” “这个问题不是你该想的吗?怎么才能让我跟你复婚?”她在厨房里说。 “这个比科研项目还难……”他思考着。 “对了,你昨晚说什么了?我没听清。就是我说惩罚你的时候。”她想起这个问题。 “你确定你想再听?”他笑问。 阮流筝觉得那一定不是好话,“算了,不听了,你别说!求你别说!” 他再次大笑。 阮流筝在厨房里也笑了。 生活其实很简单,每天重复的都是一样的日子,一日三顿,几句家常,可是,如果多了一个爱你的人,再平淡的日子也会像镀了层金,随时都在闪闪发光。 第192章 嫁给我 医院里,一大早就遇到了沈归。 沈归是算着时间来等他们的。 大概从知道这件事开始到昨晚守了一、夜,一直都没有睡觉,眼圈红红的,还布满了血丝。 “至谦,她什么时候能醒?”沈归等着,就是问这个问题栩。 宁至谦却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他,“你有几天假?” “一个星期。”沈归脸色黯然。 果然宁至谦是了解他的工作的。 “什么时候醒并没有一个统一答案,每个人根据自身情况不同会有不同,有几个小时,也有十几个小时……甚至更长都有。”宁至谦这才回答。 沈归听了,更加神伤。 “你有什么打算吗?”宁至谦问他。 阮流筝也关注地看着沈归,毕竟,朱雨晨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要一个人继续去承受化疗和放疗的苦,就算有特护,心灵上也是孤独的,也很可怜。 “我想跟她结婚。”沈归道,“让我家里人可以名正言顺地照顾她。” 阮流筝觉得沈归这种负责任的男人提出这种想法一点也不奇怪,只是朱雨晨这样的状况能去结婚吗?而且,还不知道醒来是怎样的情形。 “晨晨太懂事,给我写信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这么大的事也瞒着我,更不会告诉我家里人。我爸本来就身体不好才做的手术,她怕给我妈添麻烦,什么都自己一个默默承担。”沈归的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怜惜,“所以,我想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醒来,我要她成为我的妻子,要让她真正有个家,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沈先生,你要知道,朱雨晨就算醒来,也不会是活蹦乱跳的样子,你家里人同意你们结婚?”丁意媛来上班了,声音响起。 “这个你放心,我会跟家里人说……” 话音没落,就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沈归。” 沈归回头,“妈,这么早。” “晨晨呢?怎么样?”门口走近来一个中年妇人,气质很好,穿着雅致。 “在重症监护室。还没醒。”沈归道。 沈夫人科室里的人都见过的,之前沈归爸爸住院的时候,大家就已经熟悉了。 都是懂礼性的人,沈夫人先跟宁至谦打了招呼,也和阮流筝他们这些助理都问了好,然后才把沈归拉出去。 阮流筝无端便觉得,朱雨晨这事儿,有变了…… 她关注这个事情,所以到门口悄悄偷听,果然听见母子二人的争执。 “妈,我决定了,要娶她。” “儿子,不是妈不尽人情,而是她这个病……哎,我还指望着你结婚抱孙子呢!晨晨是个好姑娘,我们知道,妈绝对不会弃她不顾,我会把她当亲生女儿来照顾,只是暂时别提结婚这个事好吗?反正你也在长期在南边,这婚结和不结有什么区别?我们等一等,等个一两年怎么样?” “妈,当然有区别!晨晨父母都不在了,我不跟她结婚,她怎么会有归属感?” “沈归!你只为晨晨想,你为妈妈想过吗?你爸现在衣食住行全要靠我,连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全是我一手包办,现在又多一个晨晨,没关系,我可以照顾她,再累再苦妈也不怕,妈注定就是这个命,但是,妈不能再承受更多了。我的命难道就这么苦吗?好不容易把你哥带大,送到美国,结果却再也不能回来,现在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又要娶这么一个媳妇儿,妈真的没有太多要求,只要娶一个健健康康的姑娘,生个孩子,这辈子再苦妈也愿意!” “妈!”沈归的语气愈加坚定,“这辈子,儿子就求你这一件事,求你。” “你……”沈夫人气得不说话了。 阮流筝暗暗叹息,走开了。 查房以后,宁家的司机取了朱雨晨的盒子来,阮流筝将它交给了沈归。 沈夫人还没有离开,沈归当着她的面打开了盒子。 那一束头发,盘在盒子里,十分醒目。 “头发是我给她剪的。”阮流筝道,“她说你喜欢她长发,所以在它还健康的时候剪下来,是什么意义,你应该比我明白。” 沈归拿起那束头发的时候,手是颤抖的,就连沈夫人,也不忍看,扭过了头去。 “还有那本日记。”阮流筝再次道,“你看了就会知道,那是一本只有你才能看懂的书。” 沈归不明她的意思。 阮流筝含泪道,“日记我看了,小雨允许的,除了前几页,后面写的字我一个都不认识了,因为她视力越来越差,写的字越来越看不清,但是,你应该能看懂吧?” 沈归把头发放进盒子里,取出日记,盒子放至一旁,一页一页地翻看,翻到后来,再忍不住,头埋进日记里,捧着日记的手指泛了白。 阮流筝不忍再看下去,转身离开了。 身后,沈归的声音在继续,嘶哑而响亮,“妈!妈!你看啊!你看看啊!妈,我求你了好不好?求你让我们结婚!” 阮流筝回头,只见沈归跪在沈夫人面前,用力磕头。 而后,沈夫人的哭声也随之响起,母子二人抱头而泣。 阮流筝眼中泛起泪光,静静离去。 两天后,科室里有了些喜气。 朱雨晨从重症监护室里搬进了普通病房,没错,她醒来了,而且沈夫人终于同意了沈归和朱雨晨的婚礼,只是,朱雨晨的情况暂时是不能去民政局登记的,而沈归的假期时间短,所以,决定先在病房举行婚礼。 科室里从来还有病人举行过婚礼,医生护士们觉得感动、新奇,可也觉得伤感。 阮流筝永远记得朱雨晨醒来后第一眼看到沈归的情形,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只是相看着流泪,一直流泪。 她觉得人生之中一定会有几个那样的时刻,不需要语言,只是彼此对望着,便已明白彼此心中所想一切,那一刻,沈归和朱雨晨在流泪,周围的护士也在流泪,她和丁意媛两人都没有忍住,就连男医生也红了眼眶。 朱雨晨虽然醒来,但是仍然头痛,语言不是那么流利,沈归寸步不离地陪伴着,还举行了简单的求婚仪式。 是沈夫人给买来的鲜花和戒指,沈归说出去接一下妈妈,回来的时候,带来一大束玫瑰,从病房门口挤进来,沈归整个人都被花给挡住了。 朱雨晨完全没有想到,惊讶地看着这一切。 当然,她更没想到,沈归会跪在她床前,对她说,“晨晨,你愿意嫁给我吗?我这个人,脾气不太好,又不能常常陪着你,一身全是缺点,你会嫌弃我吗?” 阮流筝在一旁听了,都觉得感动异常。 这样的求婚词,是带着十足的诚意的。 此情此景,只有沈家嫌弃朱雨晨的,哪里轮到朱雨晨来嫌弃他? 朱雨晨一听这话,就泪奔了。 她甚至看了看阮流筝,不知是不敢相信,还是不敢答应,只是迟迟不给他回复。 沈归却放下花,拿出了戒指,直接套在了她手上,十足的霸道,“我知道我不好,可是你不答应也得答应,你说过,要做一个好军嫂,要我在蓝天大海飞翔驰骋的时候没有后顾之忧,你只有答应了我,我才没有后顾之忧,至于我的那些不好,我会慢慢地改,你得给我机会去改正。” “可……是……”朱雨晨断断续续地说着,眼泪长流不止,“我怕……我不能……做一个……好……军嫂……了。” “晨晨,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永远都是,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是。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爱我,除了嫁给我,就没有其它更好的爱我的方式,知道吗?” 沈归站了起来,此时,沈夫人从门口进来,带着微笑,也流着泪,“晨晨,欢迎你成为我们家的一员。” “伯……母……”朱雨晨哭泣不止。 “叫妈妈,晨晨。”沈夫人道。 第193章 我配不上你 一声妈妈,朱雨晨酝酿了很久,在终于叫出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泪流满面。 沈夫人的手落在朱雨晨和沈归二人交叠的手上,流着泪说,“孩子,别怕,有爸爸妈妈在,什么都不用怕。” “妈妈,谢……谢……您。”朱雨晨泣不成声镑。 “晨晨,以后再也不许说自己是一个人了。”沈归另一只手也覆上,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的手紧紧握住。 阮流筝他们看到这里便悄然离去,回头交代谭雅,注意朱雨晨的引流管等情况栩。 丁意媛和她一起回办公室的,一路也是眼眶绯红,还感慨,“阮流筝,你说,如果有一个人像沈归这样的男人爱你,是不是死也值得了?” 阮流筝想了想,“为什么要死呢?好好地活着相爱不好吗?” 丁意媛沉默,过了一会儿,冷笑,“可惜,沈归只有一个。” 阮流筝眼前浮现的是宁至谦的脸,青春的、淡漠的、温和的、苍凉的、还有……最近渐渐不正经的,交替,重合,“丁意媛,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沈归,而且,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小雨。你羡慕小雨有沈归,小雨却羡慕你可以健康地活着,活着等到你的沈归。” 丁意媛哼了一声,“谁说我羡慕小雨了?我只是觉得沈归这样的男人还不错,不像……” 说到这里,闭口不说了。 阮流筝忽然想到,丁意媛会不会是要说,不像程舟宇啊? “对了。”阮流筝故意提一提这个名字,“你和程老师最近不怎么吵架了呀。” “我跟他吵架?我至于吗?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他吵架了?真是!”说完怒气冲冲加快了脚步,只是,突然又走了回来,表情坚定而硬气,“你不要误会,我跟程舟宇什么关系都没有,我是一个认定了目标就不会更改的人,从来只走直线,不会因为枝枝节节的干扰而改变目标!否则,我不会比你年轻,却已经是博士了!” 对于丁意媛的性格,阮流筝早就熟悉了,也不跟她一般见识,反而拉了她的手,嘻嘻笑,“好好好,博士女士,你最能干,最优秀,什么都阻挡不了你成为以后的神外丁一刀!” 僵硬着脸的丁意媛被她弄得不好意思,抽了抽手又没抽出来,哼了一声,“死皮赖脸!我说你怎么不知臊啊!宁老师就是这么被你赖上的吧?果然,只要脸皮厚什么都能成!” 这是丁意媛式的玩笑和示好,谁当真了就会火药四起,也算阮流筝了解她,干脆更加死皮赖脸一点承认,“对呀!我就是这么赖的!” 反正丁意媛也认定她和宁至谦的事了,承不承认都一样。 丁意媛对她的无赖简直无语,“你一个女孩,真不知跟谁学的这么无赖!算了算了,跟个无赖计较我自己也变无赖了,看在你眼光不错的份上,我原谅你了,未来的丁一刀,必然是我!” 阮流筝一笑,“好嘛,说我不知臊,谁自己也不知臊啊?” 丁意媛终是一笑,“我说的是事实!丁一刀非我莫属!不过,你也不差,我从前倒是小看你了,一个硕士生,手术却做得不错!” “过奖过奖。能得到丁一刀的赞许可真不容易!”阮流筝和她牵着手,一起往办公室走了。 “你啊!我觉得你应该不要急着谈恋爱,还是先把博士学位拿到吧!我说你当初念完研究生为什么不紧跟着继续念博士呢?” 丁意媛的教训模式开启,阮流筝只听着,笑笑而已,为什么?她是长女,急着工作啊。 下午,宁至谦课题组长开会,以往这种组长会也都是开到很晚的,所以,她估摸着今天不会来接她了,打算自己搭地铁回去。 谁知,她都进了地铁站了,他电话打来了,问她人在哪。 “我……我搭地铁啊。”她排在队伍里,车还没来,人挤人。 “出来,我马上到地铁那等你。”电话里的声音好像有一丝丝不悦。 她马上从队伍里出来,挤出人群,到地面后四处看,寻找他车的影子,可是看了一半天也没找到,她怀疑他是不是还没散会,故意涮她啊? 看了下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皱着眉,踮着脚,再次伸长了脖子在一辆辆车里找,忽然响起一声,“在看什么?” 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他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来了啊? “我……我找你的车啊!神出鬼没的,吓死了!”她不由嗔道。 “走吧。”他牵住了她的手。 “你车呢?”不知不觉中,被他牵着走了。 “停医院没开。”他往超市走去。 “我们要去超市?买什么?” “买菜做饭。” “……”她转到他面前打量一下他的神色,“不回家啊?”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他反问她。 她想了想,不是他们俩生日,也不是结婚纪念日,更不是离婚纪念日,毕业纪念日?都不是啊! “想不起来。”她老老实实说,“到底什么日子?” “等会再跟你说。”他牵着她继续走向超市。 她继续冥思苦想,是他们第一天相遇的日子吗?不对啊,那是在下半年,而且他根本不记得!那是他在湖边吻她的日子?也不是,那是快毕业的时候!宁想生日?他收养宁想的日子?那应该把宁想带来啊!前公公婆婆生日?更不对了! 她一路苦苦思索,已经被他拉进超市了,她抬头问一句,“到底什么日子?” 他扬扬眉,“今晚吃什么?” “哎呀,你先告诉我是什么日子!”不自觉的,双手攀上他的胳膊,语气娇媚,俨然撒娇的样子。 他唇角微展,“等下告诉你,别闹。先想想吃什么,鱼?行吗?” “嗯,随便吧。”她对吃什么不怎么感兴趣,嘀咕,“我不知道什么日子,我只知道今天是沈归向小雨求婚的日子。” “哦?怎么求的?”他下午开会,没见到这一幕。 看起来他好像对这个话题挺感兴趣…… “你想借鉴啊?”阮流筝笑问。 “听听也好啊。” 阮流筝却叹了口气,其实,经过了朱晨雨和沈归这场求婚,她倒是觉得求婚的形式,婚礼的盛大真的都没那么重要了,两个人能一起好好活着,活到地久天长就是最大的幸福了。人拥有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懂得去珍视,有时候自己不珍爱的,恰恰是别人所奢望的。朱晨雨和沈归两人如今最大的愿望应该是朱晨雨能好好活下去,而很多好好活着的人却还在相互折腾。 “叹什么气?”他问。 阮流筝摇摇头,没把心里的想法说出去,只是道,“幸福的指数跟求婚和婚礼的形式没有太大关系,我们当年的婚礼还不盛大吗?结果又怎样?” 他听了,胳膊放下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她忽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过往的那些不开心不应该再提才是,总是提会有祥林嫂之感,虽然她提的次数并不多。 想着把局面扳回来,嘀咕,“还是有结果的,至少我占了便宜,收获了一个万人迷老公。” 至少,在她当年嫁人的时候,学校的贴吧快爆了,全民校草就被她这朵小雏菊给摘了,虽然雏菊也是小花一朵,但不服气的玫瑰牡丹大有人在啊! 他笑了,“傻,是我占了便宜,我配不上你。” 说完摸摸她头发,顺手搂住了她的肩膀。 迎面走来一个推着购物车的大妈,笑成了一朵花,“哎哟,这不是宁医生吗?” “您好,大妈。”他谦和地叫着,搂着她肩膀的手并没有放开。 大妈的眼神落在阮流筝身上,“这是……” “这是我太太。”他说。 “大妈您好。”阮流筝也笑着打招呼。 “姑娘可真俊啊!”大妈笑着走过,“我去那边买点儿面粉!回见啊!宁大夫。” “回见。”他道。 “谁啊?”阮流筝拽着他问。 “我们楼下的。” “……邻居你全混熟了?” “没……买家俬的时候电梯里遇到过几次,就认识了。” 这时,听到已经走过的大妈跟另一位大妈说,“哎,可惜了啊,上次我跟你说的我们小区新住进来的宁大夫,有太太了啊!我还说介绍给我侄孙女……” 阮流筝瞪了他一眼。 第194章 宁主任,给你提个建议 他莫名其妙没有一点惧怕或者难为情的神情,反而含笑伸手,在她鼻子上一刮,随后再次搂住了她肩。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她低声道。 “我当然以之为荣了。”他慢悠悠地小声说,“老婆总算能吃点醋了,我得庆贺三天。镑” “……”她有吃醋吗?“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你老了老了还死性不改,到处惹是非。” 他却是一副认定了她吃醋的表情,笑,不予解释栩。 她还想为自己申辩一下,他神情严肃地警告,“就这么决定了,你就是吃醋了!” “……”这是什么逻辑?她吃不吃醋还由他来决定?她不想吃还非得吃上一口?这霸道得,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货架上看见养胃饼干,她顺手拿了两盒扔进购物车。 两人买足了菜,牵手去结账,而后他一人一只手提了所有东西,另一只手则牵着她回小区。 路上又遇到那个大妈,推了个小手推车,超市买的东西全在车上。 宁至谦要给她帮忙推,大妈忙推说不用,自己手脚便利,推着很轻松,“你们年轻人别小看我,我力气大着呢!” 宁至谦和阮流筝便笑着作罢,老人家不愿意服老,在年轻人面前要面子,也是一种精神。 他重新牵了她的手,和老人一起往内走。 已经是晚春了,小区里的花已经开到了荼蘼,树木的叶子却愈加蓬勃起来,最初嫩绿色的芽儿,不过短短时日,便如被颜料涂染了一般,大片大片地被染成了深色。 放学的小孩背着书包成双成排地回家,不时跑过几只出来遛弯的快乐汪星人,头顶鸟鸣不断,想看看到底那一棵树上有鸟,却被穿过枝叶间的夕阳亮花了眼。 身边的宁至谦和大妈聊着天,不知谁家厨房飘来炒菜的香味,混合着这晚春的绿树青草香,便是人间烟火的味道了。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每一个傍晚都是这样的景象,这和她下班回家所见的景色并没有太多不同,然而,却因为心境的不一样,这本来人间寻常色,也变得格外有滋有味了。 上台阶的时候,阮流筝还是帮着大妈把小推车拎了一下,大妈笑呵呵地谢谢她,还对宁至谦道,“你太太可真是个好姑娘。” 宁至谦也毫不谦虚地道,“大妈,她是最好的。” 惹得阮流筝瞪了他一眼。 大妈笑了,“是最好的!” 他自是十分满意,进了家门眼眉还是弯的,那双眼睛,便果真流动起来,一眼,一笑,全是夜空,全是星光。 “我能帮你做什么?”他似乎对这顿饭兴趣非常高。 她真的不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大少爷不给她添乱就不错了,但是打击人的积极性好像是不太道德的事,想着物尽其用,人尽其长,宁一刀的名头不是白叫的,刀工还可以吧? 于是指指那条鱼,“你拿手的!把你那条鱼解剖了吧!记得先去鳞!” “这个容易!”他袖子一卷,就开始开工。 鲜活的鱼,滑溜溜的,也用手捉住,菜刀在手,左比划右比划,迟迟不下刀。 她一边洗菜一边看了眼,好奇地问,“你在干嘛?设计入路吗?” 他听了也觉得好笑,“不是,它在动。” “……”她哭笑不得,“拜托,死鱼可就不好吃了!” “平时……我们动手术的都不动了……”他思考状,然后放下刀,去拔鳞片。 “……”她看得实在惊悚,“你这又是在干嘛?” “拔鳞片啊!” “拜托,大少爷,鳞片是用刀的!刀背!” “是吗?”他看看她,去取刀,手不知怎么一松,鱼从案板上弾了起来,他去抓,没抓住,直接弹到了地上,他赶紧扔下刀去追,鱼一弹一弹地弾到餐厅去了。 于是,便只听见椅子碰撞的声音。 阮流筝不知道外面闹成怎样了,在听见一声玻璃还是瓷器碎裂的声音后,她不能再忍,跑了出去,只见地上果然一片狼藉,杯子碎了,而他,终于在一地杯子残渣中把鱼抓到了。 她只能拿了笤帚来收拾残局,忍不住道,“宁主任,我给你提个建议。” “什么?”他小心翼翼地抓紧了鱼。 “叫麻醉科来会诊,给它麻倒吧!”她一本正经的表情。 “……”第一次在小徒弟面前如此出丑。 “宁老师!你中学上生物课没解剖过小鱼?”她忍无可忍。 “咳咳……”中学打架的时候还提过刀呢!可这是两码事!“中学那条小鱼没有手指长,拿到学校还死掉了!” “算了,放下,我来吧。”她决定对这个人放弃治疗。 可他是宁一刀啊…… 神外第一刀…… 居然在一条鱼身上翻了船? “还是我来。”他之所以能成为第一刀,凭的就是这种在业务上永不服输不屈不挠的韧劲! 最后,一刀拍在鱼头上,把鱼拍晕,才终于完成了他首例剖鱼大业。 “然后怎么办?”他在鱼腹上那一刀,整齐而完美,放在她面前,给她检查。 可在她看来,却更像是显摆…… “片成鱼片吧!我等会做鱼片汤。”这个对他来说应该是没有难度的,所以她转身做别的去了。 果然,他没片过鱼,但是在外面吃火锅还是见过片好的鱼的,一条鱼在他手里利利索索片成了片,而且十分整齐好看,最重要的是,去骨去刺了…… “完美!”她笑,“哪天不当医生了,还能当厨师!” 他神色严肃,“还拿老师开涮了?” 她再度一笑,把土豆也交给他,“切成丝儿。宁老师,你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所以说,物尽其用的用人理论还是十分正确的,宁老师对于切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切了土豆丝儿切姜丝,再切辣椒丝,然后切葱末,最后,她忙着炒菜,他在那看见胡萝卜,把胡萝卜给切了,看见黄瓜,把黄瓜切了,任何可以切的东西最后都变成了丝,整整齐齐码在盘子里,摆盘还是十分好看。 等阮流筝发现的时候,已经无话可说了。 “怎么?”他问。 “没什么。”她笑笑,“很棒!” 虽然不是所有东西都要切丝,但是,那么细,又那么均匀的的丝儿看起来都是一种享受。 “好了,没你的事了,可以坐着等饭吃了。”她把他赶了出去,不要再出别的乱子就好了,否则,这顿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 两个人的饭,她做得很快,材料都备齐了,二十多分钟之后就开饭了。 吃饭的时候,她想起了他说的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个问题,“现在可以说了吧?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他看了眼她,“先吃饭再说吧。” “不,你现在就说!” 他想了下,“好,今天星期四。” “……”她无语了,“就这样?” “是个晴朗的日子啊!”他喝了口鱼汤,大赞,“太好喝了。” “所以呢?”她果然又被耍了…… “所以,就是个想和你一起吃饭的日子。” “宁老师……”她觉得他还可以再狡猾一点! “流筝。”他目光落在她脸上,突然柔软得像要滴水一般,“就是一个想每天都这样和你一起吃饭的日子。” “……”被戏耍的郁闷,顷刻间化为乌有,心里有什么东西软软的,烫烫的,将整颗心包裹住。 “流筝。”他把她拉到腿上,双臂环着她。 “好好吃饭。”她推了推他。 “我吃饱了。”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声线暗哑下去,“还是一个,想游泳的日子……” 她就知道,三句之后绝无好话! 完全没有办法再正视游泳这个词!这项运动!她很想知道,以后他带宁想去游泳的时候,他心理作何想法? 第195章 你这么不想跟我在一起? 后来,他们是真的游泳了的,在浴缸里,而且,如他的愿,让他仰泳得逞。 无论是他还是她,其实都很享受这一刻,看着他的眼中的火在雾气中越燃越旺,最后到无法忍耐而喘息低吟,那个释放的过程,她从身体到内心都有岩浆在喷薄镑。 她有时候也会想,抵死缠绵四个字会不会太夸张?以她的婚姻经历,愉悦固然是有的,可这四字,她却从来没有深刻的体验,现今,她才算感受到一些不同。 那种如火一般恨不能被对方烧化的肆无忌惮的渴求,一次比一比蚀骨,从浴缸到房间,再到风平浪静,一次次近乎窒息的冲击让她散了,碎了,飘零了,一次次又被他聚回,再将她击碎,撞散…… 曾真的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昏死过去,可最后的最后,在他怀里一动也不能动的时候,她只知道自己还有呼吸。 战栗的身体紧缩了缩,迎来他更紧的拥抱栩。 “怎么了?”他轻吻她的耳垂。 她倦得话都不想说,摇摇头。 “不舒服?”他问。 她还是摇头,她不好意思说出口,是太舒服了,也太累了,不比上一台手术消耗的体力少。 “累?”他终于猜到了。 “嗯……”她鼻子里哼出来的声音,有十分娇庸。 “后来你都偷懒了还累?”他的手随着她身体的丘壑在起伏。 她嗔他一眼。 “你该多锻炼才是,做手术也是要体力的。”他说得语重心长,真像一位关心晚辈的长辈…… 她强打精神,“以前在学校还能锻炼,现在基本没时间了。” “有啊。”他说,“晚上。” “……”她看看他,是认真的表情吗?大晚上的去跑步?他的表情还真的很认真呢…… “有一种运动也是十分锻炼体力的。”他的确是很认真地说。 她于是知道了,没好气的一眼,“游泳是吗?” 他那所谓的认真表情有着几许绷不住的笑意,“的确是冰雪聪明的人,一点就通。” “那我告诉你,我不会游泳。”她故意逃避了话题,说的是真正的游泳,从前在学校游泳馆从来就没离开过救生圈,不像他,游泳比赛的时候像破水而去的飞鱼,惹得观众席各种尖叫声不断。跟体育专业的比,他不是最快的,但他是最帅的,这就够了。 “我会就可以了,本来,我才是鱼,女人,是水做的。”他还开起了文艺腔。 “我是说真正的游泳!” “我也是说真正的游泳啊!”他一脸正气,“好像以前有人给我取外号叫飞鱼的……”他很认真地解释,然后恍悟般的反问,“你以为我说什么?” “我……”她什么都不以为! 他却再度恍然的样子,“你以为我说的是这个鱼和水吗?” 他的某个地方抵住了她,位置准确,并且还嘲笑她,“想象力不错啊,的确很像……” “……”是她想出来的吗?分明是他误导!她懒怠跟他说了,闷闷的,“我要睡觉了,别闹我。” “明天再买鱼吃吧,吃鱼补鱼,我感觉我今天特别兴奋。”他在她身后蹭啊蹭的…… “难道不是吃……”她没有说完,说不出口,反正她听说的补某个地方绝对不是吃鱼…… 可是,他就这么来了! “喂,我说你缺不缺德啊!明天你一天都是开会,可以打瞌睡,我可是要在科室劳碌的!”她被他按着,已经没有反驳之力。 他有些好笑,“谁说开会可以打瞌睡的?也只有你打瞌睡!”末了,又吻着耳后补充,“我不缺德,我妈给我找人算了命,说我五行缺你。” “……”五行有这个? “现在你回来了,我五行就缺水了。” “……”五行里水倒是有的,但是她发誓,他说的水绝对不是正常的水!总之,他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名词,都不能正常来思维! 第二天他查完房开完医嘱就去开会了,而且上午一个会,下午又一个会,他没说具体开什么会,她也没多问,然而下午下班的时候,丁意媛却神秘地对她说,“你知道宁老师开什么会去了吗?” 阮流筝知道她一向都有内部消息,摇摇头,“什么会?” 丁意媛惊讶地问,“你真不知道?宁老师没跟你说?” “没有……” 丁意媛笑了,“那我告诉你吧,你别对外说,我们医院有一个副院长要走,这次要从本院产生一个副院长,宁老师是候选人之一,而且还很热门,但是,他弱在年纪太轻,不过凡事皆有可能!毕竟在几个候选人里临床做手术的就他一个,其他人虽然资历老,但都是只做科研的。” “是吗?”这个真的从没听他提起。 “阮流筝,我提醒你,还是避一下嫌疑,别给他在关键时候惹麻烦,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丁意媛道。 “什么?”如果他真的要竞选,那她也就真要注意一下了,老师跟学生有牵扯不清的关系,不管她是不是她前妻,不管是否合理,别人非要拿这个当污点攻击,总是不好的。 “呵,还记得我说过的吗?你有得必有失。” “嗯。”她当然记得,只是丁意媛不肯把话说明白。 “那我告诉你,我们医院是有规定的,夫妻两人不能都在医院上班,尤其是不能在同一科室,如果有人谈恋爱的,必须要调开一个,所以,你得到了宁老师,就不可能留在北雅了,这就是我所说的失,其实你们两个的事,我们科室的人都知道,刘主任也知道,只不过,宁老师人虽然严肃,但人品好,大家都只在科室里议论议论,也没人外传。刘主任应该都找宁老师谈过话了,好像宁老师是有把你留下来的打算,阮流筝,我们俩是竞争对手,如果你留下来,我就留不了,所以,这些话我本来不打算跟你说的,就等着最后讨论留人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把你赶走!” 阮流筝忽然想起来进修最初的时候,他刻意问她,是否一定要选神外专科…… “但是阮流筝,我丁意媛不是个小人,也是个藏不住话的人,现在我想通了,我很崇拜宁老师,这是事实,我看你和宁老师成天出双入对的,还是提醒下你,免得影响他的前途,至于我们俩,既然要竞争就争在明处,说实话,我不知道宁老师有什么办法或者打算把你弄进来,你的学历要进来真的几乎是不可能,所以,我也不怕,阮流筝,咱们走着瞧吧,我和你公平竞争!”丁意媛说完走了。 她也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 他开会还没回来,也不知道他几点散会,她还是决定先回家。 到地铁站的时候,决定先去商场一趟,明天朱雨晨和沈归要在医院举行婚礼,她想买件礼物送给小雨。 在地铁里,她一直在思考丁意媛的话,其实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想过要留在北雅,这个态度她也跟他不止一次地表明过,他后来都没有再提起,她以为他放弃这个打算了,没想到他暗地里还是在计划。 北雅固然是最好的医院,也是所有医生都向往的地方,但是她是有自知之明的人,至于要她在离开北雅和跟他恋爱这件事上选择,她毫无疑问会离开,然而,牵涉到他的前途,就不一样了,还是得感谢丁意媛的提醒。 隐约觉得包里的手机在震动,她拿出来一看,还真的是,他来电了。 “喂?”她轻声说。 “又去哪了?”跟昨天一样,他的语气有些不悦。 “我……在地铁里,我先回家了。”她小声说,看了看地铁里其他都在玩手机的人。 “阮流筝!”那边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第二次了!你知道吗?” “……”第二次?“什么第二次啊?” “昨天这样!今天又这样!你这么不想跟我在一起吗?每次下班跟有鬼追你似的跑?”他还真的发火了…… 第196章 都是我逼你的 “不是……你不是开会吗?”她再次打量周围的人,他在那边那么大声,她这边却只能压低了声音。 “我开会你不能等等?你有心要跟我一起走不会等?” “……”她总不能在地铁上说不能影响他竞争副院长,再说,她也真的没想过要等他……她觉得有点汗,“我以为你会开到很晚……镑” “打个电话问下我什么时候散会不行吗?还是你根本就不想给我打电话?栩” “……”她是真的没想过要给他打电话,不过,这话现在还敢说?只好继续压低声音,“我不是怕影响你开会吗?” “那发条短信总可以吧?” 这咄咄逼人的语气,她真的应付不了,因为根本没想过等他,所以所有的解释都是托词,被步步紧逼到找不到托词的时候,只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了。 “怎么?没借口了?” “……”她是真的一直在找借口。 “算了!你从来就没想过主动给我打电话,主动联系我,都是我逼你的,逼你跟我在一起,逼你去给我做饭吃,逼你……” 不知道还想说逼她干什么,却没说完,停了一下后,把电话给挂了。 她听着电话里嘟嘟嘟的忙音,觉得这架吵得,真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且,地铁也到站了,她随着人、流出站,去商场给朱晨雨选礼物。 至于送什么,她真的一点概念也没有,随意逛着,直到发现一枚栀子花胸针,精巧雅致,一看就是属于朱雨晨的东西,于是毫不犹豫就选定了它,因为平时真的没有闲心逛街,既然出来一次,她就逛久了一些,顺便给爸妈添置夏装,天气越来越暖和了,也不知道她下一次有空逛街是什么时候。 准备满载而归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上次给爸妈买春装的时候,就有人问她,有没有给他买,今天他又不大不小发了通火,要不要给他买件衣服? 买就买吧! 其实给他买东西还是有点费劲的,虽然他性格好(这个问题她现在要持保留态度了),应该说从前性格好,为人行事都低调,穿衣服也低调,但是不代表可以随意打发。他喜欢简单的东西,不追逐时尚,但是质地一定要满他的意,否则,他也不会说不好,但是搁在那,他是不会捡起来穿的。 所以,为找一件适合他的衣服,她在男装部转了三圈,才选了一件淡蓝色的春款上衣。 她其实特别喜欢淡蓝色,比天空蓝还浅一些,会给人明媚清淡的感觉,从前就给他买过,但是他的衣服全部黑白灰三色,顶多加个藏青,所以基本压箱底了,过了这几年,大概也全都不见了,这次,不管怎样要为难一下他。 此时出商场,天已经黑了,她重新进了地铁站,回家。 她提着好几个购物袋进小区,那么巧的,听见有人叫她,“流筝!” 她一看,是薛纬霖开着车从外面进来。 出国回来了? “买这么多东西?”薛纬霖在车里问。 然后流筝愣住了,薛纬霖身上穿的上衣竟然和她给某人买的一模一样,这,算她有眼光吗?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薛纬霖低头看自己的着装。 “没有……”她忙道,“你回国了?” “是啊!对了,想给你带礼物的,但估计你不会收,所以还是给你带了巧克力。”他把车靠边停了,拿着一个小礼品盒来给她。 阮流筝两手都提着东西,也没法接,“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什么礼物。” “你错了。”他神秘地笑,“女人啊,在男人面前要永远像小孩子才招人疼。” “……”她白了他一眼,那要看在谁面前啊!难道在每个男人面前? 薛纬霖把巧克力塞进她其中一个购物袋里,“拿去给你前夫的儿子吃也好,那小子长得白白胖胖,一看就爱吃甜的!” 阮流筝听了这话一笑,薛纬霖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我帮你?”薛纬霖见她提得太多,主动道。 “不了,谢谢。”她往家走去。 薛纬霖也不上车了,不行和她一起走。 在分路口,再往前是阮流筝的家,往左则是通往薛纬霖房子的路,而此时,阮流筝在家门口看见了一辆熟悉的车,车灯亮着,也才到不久吗? 薛纬霖眼睛一亮,不回家了,和她继续往前走。 有人从车上下来,站在车旁,一动不动,等着她走近。 对于今天地铁上那通电话的事,她已经忘了,更何况,此刻人都在眼前了,就算吵过也翻页了吧? 她笑着朝他小跑过去。 最喜欢夜晚的时候看他的眼睛了,尤其是在这样路灯昏暗不明的背景下,他的眼睛亮得灼人,而如果像现在这样,还层层叠叠涌起一种叫做温柔的东西,那整个人都融化在他眼中了。 “你怎么来了?”她美美地笑了笑,把手里的购物袋自然地交给他一半。 他顺手接了过来,另一只手则拨了拨她的头发,“跑什么?我又没走。” 她嘿嘿一笑,看见他很惊喜,所以的确是跑过来的。 他搂住了她肩膀,温和地冲薛纬霖点头,“薛先生也在。” “宁医生好!”薛纬霖忙笑道。 “薛先生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去家里坐坐?”他的眼神还是那么温和。 阮流筝听着就不对了,他的语气,说得好像这是他的家似的。 “好啊!”薛纬霖从来不客气。 于是三人一起进了阮家。 “哎,至谦,又回来了?”裴素芬第一句话就道。 “流筝提很多东西回来,我帮帮她。”他道。 阮流筝这才知道,原来他不是才来,而是准备走。 “买什么了呢?”裴素芬问。 阮流筝把购物袋交给她,“给您和爸爸买了些衣服。” “你这孩子,又乱花钱!”裴素芬埋怨着,“我和你爸有衣服穿!都没穿坏呢!真是!” “裴姨,那是流筝的孝心,您就开开心心收着吧,花不了几个钱!”某人在一旁说。 话说花的不是她的钱吗?他这么说,好像他才是那个花钱的人似的…… 裴素芬自然听得出这话背后的意思,笑嘻嘻地看了看他俩,然后看衣服,那边的薛纬霖已经和阮建忠聊起来了。 “你女儿给你买的,你看看,待会试试。”裴素芬把衣服给阮建忠。 提起另一个购物袋的时候却道,“哎,这个颜色你爸爸穿不合适啊!” 而且还看了下薛纬霖,分明和薛纬霖身上那件一样。 “这个是……给他的……”阮流筝拿了回来,塞到宁至谦手里。 宁至谦提在手里,眼神略转。 他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盒巧克力。 “这个……”阮流筝把巧克力拿了出来。 “哦!你先试试好不好吃,好吃的话我那还很多。”薛纬霖笑道。 阮流筝觉得他是故意的,这是害她吗? 偷偷看一眼宁至谦,还好,他并没有流露出不高兴,眼神还是非常温柔,并且牵住了她的手,柔声说,“陪我上去试下衣服。” “……”于是她在众目睽睽下被他牵上了楼。 还在楼梯上,她就觉得他脸色不对了,这是暴风雨要来的前奏啊! “那个……我还没吃饭呢,我先……”她觉得她要找个借口先避避这风头。 可是,她话没说完,被他搂住腰强行往楼上带。 他这个人!太会在人前装了! 她觉得如果她再挣扎一下的话,估计他会把她扛进房间里去…… 所以,还是不要闹出太大动静比较好,她爸爸的心脏,还在恢复中…… 房间门一打开,她就被他拽了进去,然后一脚把门踢关上了。 第197章 老公 “坐下。”他进去后将衣服一扔,指指椅子。 “干嘛呀?”她手腕给他扭疼了。 他在她对面坐着,铁青着一张脸,看了眼手表,“我给你打电话到现在,三个多小时才到家!” “我不是逛街买衣服去了吗?”她解释栩。 “我在你家等了你两个多小时!” “我逛街去了!我又不知道你会在家等!谁让你不说啊?”他一顿邪火之后把电话挂了,谁知道他不按常理出牌会来家里啊? 他沉默,好一会儿也没说话。 她发现他真的很生气,其实还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她从前的处境比他现在还不如呢,不由轻声嘀咕,“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生气,那你以前什么时候给我打过电话?还不是我每天追着你行踪跑?一去美国就跟失踪了一样,想到给我打电话了吗?” “所以你现在是在报复我?”他直视着她,眼神似乎没刚才那么凌厉了,脸色也好看了些。 “不是,我没想过报复你,我是真的……” “是真的没想过给我打电话?!”语气突然又变得“凶残”?好吧,这个词用得太过了,不过看起来是真的又生气了。 她忽然觉得,还不如说是报复他…… “阮流筝!”他大声喊道。 她暗暗叹息,这是没完没了的了?那她服个软吧,说说好话哄哄他,赶紧把这尊菩萨给送走算了! “好了,我错了行不行?我下次要走的时候一定给你打电话。” 他盯着她,不说话。 她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他身边摇摇他肩膀,“宁老师,你是老师啊,老师跟学生计较这些个小事情,你觉得合适吗?” 他眼睛一瞪,伸手捏她的脸颊,“我是你老师?我是你老公!你脑袋到底清不清楚?给你做个CT看看?” “……”CT能看到她脑子里的他是老师还是老公?本来想说我还没跟你复婚,不算老公的,但是想了想,这么说了之后估计她的下场更惨,识时务者为俊杰,先把今天蒙过去再说,“好吧好吧,老公就老公了……” 说这两个字还真是不习惯啊!她把购物袋放到他手里,虽然很别扭,还是用假得连她自己都恶心的嗲音说,“老公,时间不早了,明天你还上班呢,早点回去休息啊。” 她又送衣服又发嗲的,总算可以了吧?赶紧回家去了,哄人真是一件技术活,这比她从前伺候他还辛苦! 结果,他真不是省油的灯,居然马上就识破了她,“阮流筝!你出息了!叫得这么恶心就是想赶我走?” “……”连他都觉得恶心!她再也不叫了!也不伺候了!购物袋一扔,“你到底要干嘛?给个痛快!我要吃饭去了!” “你给我站住!”他怒道。 她置若罔闻。 他见她居然甩手就要走,眉头一皱,拉住她胳膊,用力把她拉了回来,并且一甩,将她甩到了床上。 同时,购物袋里的衣服被他扔到了她面前,“你确定这是给我买的衣服?” “不是给你!是给猪的!”她气得跳起来,拿起衣服就往外走。 “去哪里?”他抓住她问。 “谁要送给谁!给薛纬霖最好!他就能换着穿了!” “阮流筝!”他怒道,“我惯着你,你就把我病猫吗?当我不能好好整治你?” “你没有资格整治我!我们现在什么都不是!”她一字一字地说给他听,拿着衣服挣扎着要出去。 “阮流筝!你现在是要挑战我的耐心吗?”他用力一甩,再次将她甩到床上,同时,自己也覆了上去,他的唇便覆盖了下来。 最初,她还一边抗拒一边在他肩膀上捶打,但是,手被他抓住以后,她就无法再挣扎了,慢慢被他引、诱,深入…… 本来就没什么大矛盾,一番唇齿纠缠,空气里便只剩甜蜜了。所以,有句话说得好,女朋友生气怎么哄?什么都不用说,抱住她,狠狠吻她,一切都解决了。这个办法,用在男人身上,大概也是适宜的。 最后,他凝视着她迷离的双眼,红润的唇瓣,明显怒气消了些,手指捏着她的下巴,用了几分力,可见他心里还是有气的,不过已经好许多了,“今天花了多少钱?” “干嘛?”爸妈的衣服不贵,小雨的胸针也还好,他那件上衣倒是花费了不少,可惜人家还嫌弃。 他起了身,坐在床沿,手机拿出来,一顿乱按,“知道我为什么不提再买车给你的事吗?” “……”她又不是他什么人?她会接受他的车吗? “你这个性,有时候真是特别讨厌,宁愿逼死自己也不向别人开口,爸爸生病,卖了车来治,也没想过来找我,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把自己逼到什么程度。”他在手机上操作完毕,“不过也好,你那技术,还是别开车,别赔的钱超过你那辆车的价值。” ”……“她除了停车的时候遇到不好的车位倒不进去以外,她差在哪里?还没来得及反驳,阮流筝听见自己手机短信响了。 她隐约猜到是什么短信,起身拿出手机一看,还真是的,他给她转了一笔钱。 “你给我买衣服,我很高兴……”他说。 “你不是不要吗?”他哪里高兴了?她从头至尾都没见他高兴过! “不要也不能给别人!”他道,“不过,买了东西记得来我这里报账!” “我不要你的钱。”她拿着手机,准备把钱给他退回去。 “阮流筝你退回来试试!”他抢过她的手机,“我是花女人钱的人?” “宁老师,我们认识这么多年,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最怕的就是跟别人在钱上有模糊不清的账!” 他的脸顿时又沉下来了,“我是别人?” “……”说顺口了而已。 “阮流筝!我在努力地克制自己,如果不是裴姨阮叔叔在楼下,我现在就用行动来告诉你到底我是不是别人!”他眼中喷火似的看着她。 “……”还是安分点好,她也不想在这种情形下被他强迫游泳…… 他僵着一张脸,“好好想想你今天做错了哪些事!” “……”这下变回老师口气了?他变身还真快! “我先回去了,你下楼吃饭吗?”依然僵着脸。 “不吃,我在生气。”难道就他会生气吗? “那你慢慢生。”他拿着衣服下楼,走到门口又响起了什么,返身交代,“衣服我收了,衣服钱你要再敢退回来,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会穿吗?”她看着门口的他问。 “不会!”他回答地斩钉截铁。 “……可是我喜欢看啊!”她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意愿。 可这句话,又捋到他的毛了,“难怪你买这件!” 说完,他就出去了,阮流筝想了好一阵,也没想到难怪你买这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正在那思考,她忽然想起刚才尽说些无关紧要的,真正重要的事忘记了,就是他要竞争副院长,这段时间他们最好避嫌,不要同进同出。 她追到门口,听见楼下传来他亲和的声音,在跟爸爸妈妈告别,甚至还很有礼貌地和薛纬霖说再会! 这个人!太可“恨”了!伪装好可怕! 她的话没来得及询问,他就已经走了,她只好发了短信去,把其中利弊说清楚,希望他明天开始不要接送她。 她没有收到回信…… 第二天,他准时出现。果真没穿那件衣服,来接她的时候,还是他的黑白灰系列。 她有些失望,“你真的不穿啊?” “你以为我会穿得跟花公鸡一样?”他冷冷的一句。 花公鸡?薛纬霖? “一次都不可以吗?”那买来干什么。 “不可以!而且我不适合那个颜色。” “如果我很想很想让你穿呢?” “也不穿!” 真是没给她半分念想……可是昨天她不是让他别来了吗? 第198章 永远在一起 他脸色还和昨天一样僵,一脚油门踩出去了,“想清楚昨天犯了什么错吗?” 她才懒得理他,她没错! “问你话呢!镑” “……”她想了想,“昨天早上和你一起准时上班,晚班医生交接、班的时候你也在,跟着你查房,开的医嘱你全都过目签字,你去开会以后,处理的所有情况和接收的病人也有老师监督,如果宁老师认为出了错,宁老师先检讨一下自己!栩” 她知道这是在老虎头上拔毛了,可是,他这从昨天晚上开始到现在还揪着不放是什么意思? “我说下班以后!” 她当然知道他是说下班以后!偏不如他的意!她憋着一口气,“下班以后宁老师管不着!”她故意把宁老师三个字说得又重又慢。 车平平稳稳开着,他也沉默不语。 不管怎样,战事总算告一段落了,他爱黑脸,继续黑着去吧! 快到医院的时候,她忙道,“等等,等等,停车!” 他不知道她要干嘛,不过,还是靠边停了车。 她打开车门,“我先下了,分开去科室吧,这段时间真的要注意一下。”想到昨晚为了不等他的事闹得不可开交,她又补充道,“晚上下班我也在这里等你,不要在医院一起上车了。” 他没说什么,脸反正是阴沉的。 她等了等,没等到他的反应,开门下车了。 门一关,她甚至觉得还没关好,车就嗖地一下开走了,起步那个快,那个速度,感觉整辆车都笼罩着一层它主人的怒气…… 她无语地摇摇头,算了下他的年纪,其实只比自己大两三岁,又是从小骄纵的大少爷脾气,傲娇也难免,看他在家里的地位就知道,温宜还好,前公公宁守正对他从来都是巴结讨好的份,所以,现在这脾气就撒到她这来了? “流筝!”有人叫她。 她回头一看,谭雅从地铁口跑出来。 “今天怎么不搭宁老师车一起上班了?”谭雅笑话她。 她笑笑,有些话也不好和谭雅说。 两人加紧脚步往医院走,途中,却听见一声,“雅雅!” 谭雅和她同时回头,只见一辆出租车窗户开着,里面露出江成瘦削憔悴的脸,胡子也没刮,整个人显得老了十岁,江成的旁边,坐着江母。 看见谭雅,江母脸凑过来就想开骂的样子,被江成一把按住,江成的眼眶已泛了红,润润的,马上有泪水要滴落下来的样子。 “妈,我想跟雅雅说说话。”他哑着声音说。 江母一脸气愤,江成按着她的手,“妈,我求你了。” “不必了,江成,我们没什么可说的了,我要上班了。”谭雅淡淡地道。 “雅雅!”江成忙道,“就一会儿!好不好,两分钟!” 谭雅转开脸,清冷的语气,“那说吧。” 江成看了看司机,又看了看母亲,“妈,我们就在这下车吧,耽误司机时间。” 江母十分不愿,可还是听了他的话,下车,并且把他弄上了轮椅。 谈话的时候,江成把江母指使开了,本来阮流筝也打算走的,毕竟经过了这么多事,江成眼里已经没有丝毫算计和戾气,有的只有颓败,应该不会再给谭雅造成伤害了,可谭雅把她拉住了。 她只好站在谭雅身边,江成见状,也不好再提想单独跟谭雅谈。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江成开了口,“雅雅,你还好吗?儿子好吗?” 一句话,他的眼泪潸然而下。 谭雅也瞬间红了眼眶,看向别处,“好……都好……” “雅雅,对不起。”江成眼泪哗然直流,“我好后悔,现在真的好后悔……” 阮流筝暗暗叹息,现在后悔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雅雅,我……我现在每时每刻都在回忆我们从前在一起的时光,那时的我们,真的很幸福,是我……我亲手毁了一切,雅雅,雅雅……”江成来拉谭雅的手。 谭雅轻轻荡开了,其实也是泪流满面,只不过,比他冷淡得多,“江成,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还是……各自好好生活吧,祝你早日康复。” 说完,谭雅要走,江成急了,大喊,“雅雅,你是不是恨我?” 谭雅站住脚步,轻轻摇头,“不恨了,江成,生活本来就不容易,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恨和后悔上,往前看吧。” 谭雅牵着阮流筝的手,快步走了,身后的江成还在喊,“雅雅——” 可是,谭雅再也没有回头。 阮流筝眼看着谭雅眼泪婆娑的,怕她难过,揽住了谭雅肩膀。 谭雅摇摇头,含泪微笑,“我没事。只不过,到底夫妻一场,曾经是我最亲的人,看见他现在这样,心里有些不好受,早知这样,何必呢?” “谭雅,你不是说了吗?把各自的生活过好就行了,过去的,都放下吧。”她拿出餐纸,给谭雅擦着脸。 “嗯。”谭雅应道,“已经放下了,也容不得我不放下,我跟江成已经办了离婚手续了。” “是吗?”这么快?“他们不是不答应吗?” “由不得他不答应啊!不是我逼的,是人家女方。好好一个姑娘,醒来后走不了,动不了,也说不了话,人家家人怎么肯放过他?当然是天天上门闹着逼他离婚娶她,家里打砸抢的,一片凌乱,这种事,报警也没法管,他被逼得没办法,主动找我去离了,现在,大概日子过不下去了,想起我的好来了。”谭雅苦笑。“不过你放心,流筝,不会再有什么能伤到我了,难过是肯定会有的,但是只是暂时的,我有喜欢的工作,有儿子,有支持我的家人和朋友,有太多太多事要忙碌,哪有那么多时间去回顾过去?只有努力往前走的,还要工作存钱养儿子呢!” 这就是女人的强大吧。 无论有着多么温柔外表的女人,逼到绝地,涅槃重生,就是骄傲的凤凰。 “快走吧,今天早上不是沈归和小雨举行婚礼吗?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可以观礼。”谭雅的脚步走得更快了。 沈归的假期马上就要结束了,所以婚礼定在今天。 朱雨晨的引流管已经拔掉,可婚纱对于她来说还是太繁复了些,只穿了件白纱裙,没有头发,也没戴头纱,术后的缘故,脸色暗黄,可她依然美得像晨曦中的栀子花。 没有宾客,只有病友含泪的祝福。 没有隆重的仪式,只有沈归的铮铮誓言:“晨晨,谢谢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也许我还是不能常常陪在你身边,可是,你在我这里。”他指着自己胸口,“天涯海角,因为你在这里,占据得满满的,所以我从来不孤单,你也要把我放在你这里,陪着你,一直到老,答应我,永远和我在一起。” 朱雨晨哭成泪人,泣不成声,“是,我答应你,我们永远在一起……” 沈归俯下身亲吻她,“晨晨,你终于是我媳妇儿了。” 所有人,都在那一刻泪流哭泣,沈夫人也哭得无法自抑,握着儿子和媳妇的手,“晨晨,快好起来,妈妈接你回家。” 病友及家属们纷纷给予祝福,沈归一脸幸福和骄傲的神色,感谢大家。 阮流筝把礼物交给朱雨晨,眼眶通红,“小雨,祝你们幸福。” 再不想说别的话,此时此刻,连祝健康这三个字都舍不得拿出来说,唯恐破坏的是两个字——永远。 一定要永远在一起,小雨,一定要让永远成为真正的永远,以他的永远为标准的永远…… 太过感人的画面,她不敢再看下去,怕的是眼泪会没有尽头。 查房的时间眼看也要到了,她含泪笑道,“我要先忙了,新婚快乐。” “谢谢姐姐,你忙去吧……”朱雨晨泪光中的微笑美得惊人。 “谢谢,阮医生。”沈归也道。 阮流筝匆匆而去,医院,寻常的一天正式拉开帷幕。 第199章 睚眦必报 回办公室的时候,宁至谦正领了浩浩荡荡一群人出来,准备查房,她眼角还有泪痕,混进队伍里,默默跟着。 查到朱雨晨病房的时候,婚礼已经结束了,朱雨晨脸色并不好,想来还是因为头疼,沈夫人和沈归都在她身边,她更加忍得辛苦,不愿意让他们难过添。 朱雨晨的白纱裙已经换下来了,挂在一旁,纱裙上配着那枚栀子花胸针。 “姐姐,我很喜欢那枚胸针,谢谢你。”朱雨晨微笑着说。 阮流筝从一大堆医生和学生中走出来,“你喜欢就好。” “可是我都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的。”朱雨晨道屋。 “你有啊!”阮流筝眼神温柔,“你让我们大家看到了世间最美好的姑娘,看到了最美好的爱情,我们要对你和沈归说谢谢才是。” 朱雨晨和沈归相视一笑。 那一刻,阮流筝突然不觉得伤感了,这样的一笑,已是人间极致,还有什么可以超越?还有什么可以遗憾?至少朱雨晨和沈归,他们都知道未来可能会发生什么,可是却不退缩,不悲戚,面对,承担,相爱,在有限或者未知的时间里给对方幸福。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人力所不能改变的,可是有的人却可以在无法逆行的时间里,让每一分钟都开出灿烂的花。 他们离开病房以后,沈归追了出来。 “至谦。” 所有人停下脚步。 “至谦,我明天就要走了,小雨这里麻烦你。” “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的。”他郑重地道。 “我知道。”沈归低下头,“在神外住着,有你们我很放心,只是以后的化疗和放疗,虽然我知道她很坚强,一定能熬住,但我不在她身边,我……” 宁至谦拍拍他的肩膀,“我明白,我和阮医生有时间会去看她,我也会让阮医生去陪她,她跟阮医生不是关系很好吗?” “谢谢……”沈归也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攀着他,给了他一个拥抱,和来时那日一样,只不过,来时是百感交集,而此时,是重托。 男人之间的拥抱有什么意义?阮流筝想了想,脑子里涌进来的词全是意气相投、肝胆相照、彼此信任之类。 今天没有手术,阮流筝却比有手术的日子还忙。 才把所有医嘱开完,收进来个病人。 “阮医生去做检查。”宁至谦发话。 她马上去了,检查完回来写病历,刚刚写完最后一个字,宁老师又下令,“阮医生,去给病人换药,拆线。” 嗯,有两个病人要拆线,好多个病人要换药。 她于是马不停蹄地又奔着病房去了。 重症监护室出现异常! “阮医生,去看看!” 病人引流管出现问题。 “阮医生!” 总之,一切待处理的情况发生,都是一句:“阮医生!” 她就像个陀螺,一直在病房、重症监护室和办公室之间转来转去,连丁意媛都觉得自己清闲得太奇怪…… 中午,急诊科来电求助,外伤病人,脑部受伤血肿,需要做急诊手术。派了程舟宇去,也不忘叫一句,“阮医生!跟程老师一起去!” 她再次呼哧呼哧拔腿就跑,她的衣服已经汗透了! 程舟宇和她走在一排,悄声问,“你是不是得罪你的宁老师了?” “……”今天这情况有点儿似曾相识,她大概是真的得罪他了,可是,他不是命令她做饭,如果是做饭,她一定驳回去,死也不干!这是工作!工作! “你今天把丁意媛的那一份活全干了!”程舟宇幸灾乐祸的表情藏都藏不住了! 她也发现了! 和程舟宇处理完急诊科那个病人,已经下午三点多了,把病人给弄进科室,她松了一口气,宁主任去门诊了…… 太好了! 她坐下来准备把这个病人的病历写一下,然而,还没坐稳,电话来了。 “阮医生,宁主任叫你去门诊。”接电话的学生说。 “……”她一头大汗,手里拿着一支笔发傻。 她有点想不起来了,上一次被他使唤驴子一般使唤的时候是为了什么了,那今天又是为了什么?还是昨天那个电话吗? 程舟宇把她手里的笔抽走了,“我来写吧,你赶紧去。”言辞间,满满的同情。 她抹了一把汗,蹭蹭地往门诊跑。 门诊病人排了长队,她探了个脑袋进去,被他一眼就看到了,“进来做检查。” “……”好吧,她继续。 然后写病例,开各种检查单…… 直到五点,病人少了许多,他才道,“好了,回科室去吧。” 咦?放她走了?她觉得不可思议呢…… 她疑惑地一边走一边回头看,难道不是再指使她跑一趟腿? 结果她多虑了,他真的没有再说什么,她快步回了科室。 下班的时候,因为早上和他说好晚上在医院外面等他的车,再加上昨天的经验教训,所以这次没有“擅自”走了,而是在离开科室的时候给他打了个电话,可是响了很久他都没有接,她猜想应该是在忙着,反正他今天门诊,不会耽误正常下班,她便直接出了医院,去早上下车那个地方等了。 今天真的是脚不沾地地跑了一天,终于下班,放松下来,还是挺累的,走在路上,她边走边打呵欠了,不过,一路还是强打着精神,看着身边经过的车,万一其中有一辆是他的呢? 然而,没有。 走到了早上说好的地面,她打着呵欠又给他打电话,还是没接…… 她于是给他发短信,吸取教训不是么? 我在外面等你了,你什么时候出来? 短信发出去,没回音…… 她只好站在那继续等,等得她快在马路边上睡着了,猛然间惊醒过来,再打他电话,这一回他终于接了。 “啊?你在哪呀?我在外面等你呢。”她打着呵欠说。 “我已经回家了。”那边传来冷淡的声音。 “……”太过分了吧?她有点不适应…… “你……不是说好了下班我在外面等吗?”她内心里燃烧着一把火,一把愤怒的火,她被他折腾一天,在这等得双腿发软,结果他说他回去了?!宁至谦,你这么小气,到底是不是男人? “我有答应你吗?”他冷冷地反问。 “……”她气不打一处来,也冷冷地回答,“我知道了,再见!” 本来她还想问一句,为什么回去不打电话告诉我?但她想到他昨天埋怨她不给她打电话的情形,很快认定他根本就是在报复她! 她想起了他说过的一句话:流筝,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呵呵!他对自己的认识还真是深刻! 她迈着疲软的双脚,往地铁站走去,愤怒的心在咆哮,宁至谦,你最好祈祷,别有一天落在手里!别有求我的时候! 心中一边咒骂,一边继续走向地铁站,在骂尽她所知道的可以用来骂人的词之后,身边突然有喇叭轻轻响了下。 她侧目一看,他的车在她身边缓缓而行。 “……”不是回家了吗? 车停下,车窗打开,他在里面冷冷淡淡的,“上车!” 她瞟了他一眼,没理他。 他于是下车来,拽着她的手臂就往车里塞。 “干什么?你个疯子!臭男人!更年期!”她被塞进车里,还想再逃出来。 他堵住车门,“你要想跑,我现在就吻你,就在这里!现在!” “……”她看看周围,想看有没有熟人经过…… 他飞快上了车,锁门,开车急驰。 她想着今天一天被他“虐待”,又气愤又委屈,思考着到底要怎么才能扳回一局? 正想着,一句话响起,“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没好气地问。 第200章 流筝,不怕 “累不累?” “……”他还好意思问这句话?!她绷着脸,“你不是回家了吗?” 他面色沉稳,“的确是打算回家的,你不是说下班时间不归宁老师管吗?屋” “……”所以,他今天就拼命使唤她的上班时间,然后下班时间打算把她弃在马路上?可是,难道他以为他把她弃在马路上就能给她下马威了?好像这世上除了他就没交通工具了似的添。 不想再理这个无理取闹的人! 她闭上眼睛假寐,拒绝谈话的表现。 他好像知道她挺累的,而且她又有数次在他车上就睡着了的经历,所以,也不再打扰她。 天色渐渐灰暗下来,她侧着头,睁开眼,看着外面街灯渐亮,脑子里放空,什么也不去思考。 忽的,看见了米唯蛋糕,脑中亮光一闪,“等一下。” 他停了车,也看见了米唯蛋糕,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饿了。”她说。 “一起去选?”这时候,他的目光还是挺柔和的。 她摇摇头,眼神里若有若无的点点娇柔,“好累,你去给我买。” 最是这种半娇媚勾人,就像芍药笼烟,美景隔纱,玉面半遮了琵琶,越是看不清,越想探个究竟,半糯软的语调更是勾得人心里燥乱酥痒。 他没下车,身体倒是靠了过来,手指在她脸颊轻抚,眼里是她熟悉的亮若星辰的柔光,“要吃马上口味的。” 她本来想是不是趁这个时候再亲一下他?可转念一想,不行,那样戏就演过了,他那么聪明,会识破的,就像昨晚她过犹不及地叫他老公,他马上看出她是想赶他走一样。 所以,只是平常口吻,却用眼睛深处的内容来表达她的软、媚、柔,“半熟芝士。” 就像一块半熟芝士,寻常外表,内里软腻湿润,若尝一口,简直入口即化,满齿奶香。 他果真有些耐不住,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浅尝一口不舍,深深纠缠了一番才罢休,还微喘着在她耳边低声说,“你就是一块半熟芝士……” “……”这个比喻,还真跟她所想的比喻那么巧合地重合了…… “早这么乖不结了!”他摸摸她耳垂,“等我。” 她看着他下车,看着他走进米唯蛋糕店,再看着车上他没有取下的钥匙,心里呵呵两声,果断换到驾驶室,油门一踩,飞驰而去。 宁老师,我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坐在他的驾驶室里,前所未有的俯视天下的畅快感觉! 一路开到家,她的手机也没有响,所以,宁老师是怎么回家的呢?那不是她该想的事了! “妈,我回来了。”累了一天,感觉自己一身臭汗,好在心情不错,她爬上楼去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再下楼吃饭。 刚到楼下,听到门铃响。 阮流筝有种不妙的预感,赶紧道,“妈,如果是至谦来了,告诉他我在睡觉,睡着了。” 最初驾车而逃的喜悦没有了,现在开始紧张,她昨天不过是没打他电话就回家而已,他就闹出这么大动静,这回直接放了他鸽子,他是要拆了这房子还是拆了她? 她开始为她的明天担心了,估计明天会继续累成狗! 她边跑边有些后悔,她是不是太冲动了?就算是报复也要等她进修完,不在他手底当学生的时候啊! 门开,她还在上楼。 果然是他,一进门就问,“裴姨,流筝呢?” “筝儿啊,她说她睡着了!进来进来!” “……”阮流筝要倒,妈妈要不要偏心眼到这个程度!?得了,她还是下楼吧,如果他真的来看看她睡得怎样了,那她感觉,还是在楼下和爸爸妈妈待在一处比较安全一些。 她只好蹭蹭蹭又跑下来,他已经和阮建忠坐在一块儿,她要的半熟芝士放在茶几上。 “不是睡了吗?”他看起来并没有怒气,反而亲和极了。 不过,她早已熟悉他这个套路了,在外人面前他总是这样的,只有和她单独在一块的时候,各种恶劣的脾气才会爆发! “吃蛋糕啊!”她拆开盒子,告诉自己要镇定!在爸妈面前他总不至于怎么样的!明天的事,明天再想办法吧!特护也是一小姑娘,她把盒子推过去,“你也吃,别客气。” “不叫至谦吃?”阮建忠在一旁说。 她于是点点头,“宁老师,你也吃吧。” 宁至谦却看着她,“米唯是你喜欢的,我喜欢吃另一个牌子的半熟芝士。” “……”另一个牌子?她想起他在车上说的话——你就是一块半熟芝士…… 抬头看了看他,神情果然透着各种丰富的内容。 她干脆低头吃蛋糕,一口咬下去,湿滑的内层在舌尖润开,味蕾遭到暴击,味道真的太赞! “至谦,马上就吃饭了,吃了再走啊!”裴素芬在餐厅大声道。 “不了,裴姨,我是来取个东西的,马上就走,不必麻烦。”他回道。 “客气什么?不麻烦!添双筷子而已!” “真是来取东西的,裴姨不用张罗了。”他站起来,“流筝,我去你电脑里拷个文件,带我去。” “……”糟糕!来了! “你要什么?我等下发邮件给你……”她含着一口蛋糕,快要被噎着了。 “马上要,不用发邮件了,走吧,带我上去。”他把她从沙发上拽了起来。 欲哭无泪…… 她默默跟着他上楼,一路,偷偷打量他的脸色,好像并没有什么暴风雨的迹象。 也许,是还在假装? 房间门打开,他牵着她进门,跟上次一样,他踢关了房门。 “咳咳。”她强做镇定,打开电脑,“你要拷什么?”他根本就不是来拷东西的!难道她不知道吗? 果然,她被人从身后搂住了。 “你干嘛?”她胳膊肘抵着他,还是被他抱在腿上坐下。 “我来看看。”他抱着她,在她电脑上操作。 她坐在他腿上看着他摆弄,见他装模作样在她文件夹里浏览,快速地几番整理删除后说,“这本书快收尾了,后面的工作我自己来就可以,你以后可以好好休息了,不过科研和课题会还是要参加的。” 她算算,时间真快啊,她回来快一年了,进修也只剩两三个月了。在北雅这几个月里,跟着他做手术,跟着他做科研,跟着他做课题,收获不小,撇开他最近古里古怪的坏脾气不算,他还真是一个好老师的。 只是,他今天被她放了这么大一个鸽子,他真的不生气吗? 回头看看,他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而她的角度,正好看见他高挺的鼻梁,长长的睫毛,还有睫毛掩盖下的潺潺星河,唇瓣微抿,下巴和腮帮子上有微青的胡茬印。 “看着我干什么?”他盯着电脑屏幕问她,语气依然温和。 “你……不生气啊?”她真的以为他上楼来是收拾自己的……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生气?”他反问。 “我……那么对你……把你扔下……”她声音小了些。 他唇角扬了扬,竟然露出几分愉悦,“你猜猜我从米唯出来,看到车不见了第一反应是什么?” “什么?”其实她心里在换立场做比较,如果是她,第一反应是会想要撕了这个人! “我想笑。”他低低地说,“如果你在我面前,我想捏你的鼻子,再叫你一声破小孩。” “……”也就是说,他不生气? “就和宁想在我面前耍小聪明,我想捏他屁股蛋蛋的感觉一样。”他重新做了个形象的比喻。 她有些痴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那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又生气。” “流筝,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生气,可是你不怎么对我我就会生气了,嗯?” 他用鼻音反问的最后一个字,带着浓厚的男性的意味,听着有些心颤,可是这么绕的话,他舌头累不累啊? 她点点头,“也对,你不会生气,毕竟你也打算把我扔在街头。” 这回,他是真的捏她鼻子了,“你以为我真的会扔?” 她不说话了…… “流筝。”他低声叫她的名字,声音在喉间打转,模糊,暗哑。 “嗯?”她还坐在他腿上,他的手臂圈着她,手指搁在键盘上,也仅仅只是搁在键盘上了而已。 “我还记得有一次,只有一次,唯一的一次。”他说。 “什么?” “是我快出国前了,我也是在用电脑,你捧着本书过来,要我给你解释,我解释了三遍,你还在问……” 阮流筝静静听着,并没有觉得他说的事有什么特别,这种事从前不是常常在发生吗? “后来,你突然从我胳膊底下钻了进来,像这样坐在我大腿上……” 她想起了,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可是,没想到他还记得。 “我记得那一刻,你的眼睛很清澈,可是,却忐忑、不安、慌乱,小脸通红,像一只慌张的小兔子……” “……”是啊,那是因为她害怕啊,怕她自己造次了,怕他会把她赶下去。 “流筝,还怕不怕?”他凝视着她,哑声问。 她现在不怕了,可是,她的脸却耐不住开始发烫,一定是因为他的眼睛太亮了,盯在她脸上,把她的皮肤都点燃了…… “流筝,别怕……”他低哑的声音几乎不可闻了,唇瓣就在她鼻尖的位置,一开一合,灼热的气息在这开合之间侵入她的呼吸,一直窜到她心底最深处。 在他的唇落下来,和她的相贴之时,微凉的柔软如花瓣一般碾磨,碾得她脑中嗡嗡作响,碾得她眼眶发烫,闭上眼,点点湿意迅速浸润了睫毛。 从浅尝到深入,到他呼吸凌乱,仅仅只是瞬间的事。 她穿着睡衣,实在太方便他的入侵,她自己都有些抵御不住了,可是理智尚在,如果由着他的性子闹腾,一两个小时不下去,爸妈用脚趾头都能知道他俩在里面干什么了,这可不行,太丢脸! 所以,纵然全身在火焰中煎熬,也还是把他的手推了出去,“别闹,这是我家呢。” 他深深地吸气,将她抱紧,“不行,难怪你最近喜欢吃半熟芝士,的确上瘾。” “……”他的词语释义和她的,永远不在同一本字典里。“你不是不吃甜食的吗?”她仰着脸,清澈的眸子笼上一层水雾,唇瓣莹润亮泽,如被人舔舐过的水晶糖果。 第201章 半熟芝士的味道 他低头再次狠狠吮、吸,“不是我要吃,是我的鱼要吃。” 他用力按了按她的腰,她身体僵住,他的鱼…… 鱼不是只游泳吗?什么时候还要吃芝士了添? 这次只一番吮、吸之后就把她放开了,“我先回去了,不然这老婆牌半熟芝士诱、惑太大了!” 她起身整理衣服,把车钥匙掏给他,“真不吃饭?” “不了,我答应了家里今天回去吃。”他接过钥匙,又捏了下她的脸,“要赶紧把你扛回去才行!” 下手有点重啊!她揉着自己的脸颊,听得他又说,“以后逛街叫我一起,别随便跟别人逛!” “……”原来,这两天所有临床燥乱暴躁喜怒无常这些症状的根儿在这里!他以为她和薛纬霖一起逛街呢? 她和他一起下楼。 “裴姨,阮叔叔,我先回去了。”他大声说。 裴素芬从厨房出来,“真不在这吃啊?” “嗯,裴姨,我回去还有点事,真要吃的话我不会客气的!”他笑道。 裴素芬想想也是,他也的确没客气过…… “那下回来先提前跟我说,我做你爱吃的菜。”裴素芬本来要送他,看见阮流筝一起下来了,便作罢,让阮流筝自己去送。 经过茶几的时候,阮流筝将剩余没拆封的半熟芝士拿上,给他,“这些拿回去给宁想吃吧。” “不用,你留着吃。他一个小胖墩得少吃甜食了!”他说着,却自己从拆开的盒子里拿了一个出来。 “你吃?”她惊讶地问,“你上次还说又黏又腻难吃呢!” 他拿了个蛋糕出去,在门口的时候,忽然回头说,“流筝,吃半熟芝士的感觉我应该比你更懂一些。” “……”什么意思?她寻思了好一番也不确定他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他说的半熟芝士,一定不是此刻她手里拿着的这个…… 眼看他要上车走人了,她想起了什么,大声朝着他的背影说,“你明天再欺负我,我就把你车砸了!” 他听了,笑,“你砸!” 上车,离去。 宁至谦一到家便听见宁想练钢琴的声音,在家里走了一圈,饭菜已上桌,父母却都不在家。 宁想的钢琴声停了,一边叫着爸爸一边跑出来。 “爷爷奶奶呢?”他问,是温宜叫他回家吃饭的,可却不见人,是怎么回事? 宁想摇摇头,“爷爷不在家,奶奶和爷爷在电话里吵架了,奶奶刚才出去了。” 宁至谦拍拍他的头,“继续去弹琴,等会吃饭。” “好。”宁想乖乖地跑回琴房。 宁至谦则去一旁给温宜打电话。 电话倒是一打就接通了,“喂,妈,您在哪呢?” “我有点事儿,你带着宁想先吃饭吧。”温宜语气有些不稳。 “妈,出什么事儿了吗?”他的直觉告诉她,有些不寻常。 温宜行事,一贯温婉大气,即便是公司生意出了大意外,她也从来都是淡定自如的,这种不淡定的情况,他当真见得很少,记忆中只有几次吧,一次是他小时候,被几个男孩子趁着他落单一顿群殴,他血糊糊的回来,感觉到她想和人拼命;还有一次,也是他还小的时候,父亲因为生意上出什么事情被调查,具体是什么他忘了,太小不懂,只知道是冤枉的,她也是一脸杀气地出去,后来,挑事的人闹到家里来,她把他藏起来,给大伯打电话,然后拿着把菜刀领着保镖堵在门口,说只要他们敢迈进家门一步,就血溅当场,同归于尽。 再后来,就是父亲出了那件事…… 其实他的性格很大程度上继承了她,当然因为他是男性,所以比她更加放大。而他也因为某些事情而曾怨过她,可是,因为他跟她是同一种人,所以最终选择了谅解。 她是他的妈妈,他爱她,毫无疑问。 他记得她曾说过,她爱这个家,会尽她所有来维护这个家,来保护他这个儿子。他甚至觉得,在一定程度上,这个家当真是靠她在护着的,生意是父亲在做,所有表面的风光都给了父亲,但她把握着公司财政,也把握着最重要的经脉,同时在父亲的社交圈里八面玲珑地周、旋,然后给这个家、给他、给宁想最温柔的呵护。人人都道宁守正娶了个好太太,温柔贤惠,长袖善舞,却没有人知道,这么多年来,她就像一只母鸡,用她并不那么强大的翅膀,将这个家将所有人护在她的羽翼底下,风雨来时,天敌来时,充满斗志地与之搏斗。他想,这也是父亲离不了她的原因。 他不知道在父母的感情里还有多少爱情,可是他亲耳听见过父亲的忏悔,里面有一句:宜,我不能没有你。 她是父亲的底气,是父亲事业上的合作人,是父亲开拓新领域的探路人,更是家里不能取代的女主人,是这个家里的……核心。对,是核心。他现在有了更深的体会,一个以女人为核心的家庭才是健康的家庭,无论家里多么荣耀,无论男人的事业多大,女人才是这个家的魂,如果没有了魂,那所有的繁华和荣耀都只是一个空空的躯壳。 所以,一生风雨,走到今天了,还有什么能让她不平静? 原本挂了电话的,他又打了过去,“妈,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没事,你安心在家里带着宁想,我一会儿就回来了。”她此刻已没了之前的不稳定,反而安抚着他。 “妈,我三十多了,不是小孩子了!”他不是那个躲在她翅膀底下的小鸡仔了,他已经强大,可以保护她了。 “我知道!没事!就这样吧。”那边再次把电话给挂断了。 他于是再打宁守正的电话,却一直占线,再后来,居然关机了…… 他陪着宁想吃饭、写字、读拼音故事读本,一直到宁想睡觉以后,温宜才回来。 一回来却是说,“听说你最近在准备竞争副院长。” “嗯,您听说了?”他并没有把这件事跟家里说。 “你啊,什么都不跟家里说!”保姆给她重新上了饭菜,她坐下来问,“有几成把握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有点悬。” “志在必得?”温宜问。 “也不是,顺其自然吧。”他动手给温宜盛饭。 “你呢,这辈子也还算顺风顺水,从来要什么有什么,从小到大第一名,就没有失败过,这些东西,你从没刻意去强求,好像自然而然就落在你头上,天赋是肯定的,但是你的个性在这里,做什么事不做到最好你觉得对不住自己,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叫什么?强迫症?但这一次不同,你从前那些成绩和光环,只要你努力了就会有一个满意的结果,但副院长这个东西,不仅仅是你工作努力就够的,牵扯的范围太多,你有的,别人也有,我可以去给你铺路,但是别人也一样会这么做,你还年轻,我对你这个事,不抱乐观态度。”温宜很直白地指明。 “我知道,所以我说顺其自然,做好陪跑准备。”他说,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妈,不说这个了,说说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去哪了?” 这个他,自然是指宁守正,他还是没有叫爸爸的习惯。 “不知道。”温宜脸色有些许不好看,“难得有时间我们娘俩聊聊天,提他干什么?哎,说说流筝吧,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你求婚了没有啊?你不急我都快急死了。” “还没。”他想起那张红扑扑的小脸和流光涌动的眼睛,微微一笑。 “你怎么这么慢啊!”温宜不由抱怨。 他笑笑,不语。 “儿子,你知道我为什么特别喜欢流筝吗?” “因为……她乖?” 温宜笑,等着他继续说。 “她漂亮?” “还有呢?” “她聪明、好学、努力、孝顺、温柔……” 温宜笑了,笑容里又有些落寞,“这是你眼中的她?的确是占尽了所有好的形容词了。我喜欢她,是因为她像曾经的我。” 宁至谦微怔。 温宜再度一笑,叹息,“不过,她总算等到了这一天,以后,你不要再负了她。” “我知道。”他说。 那晚,宁守正没有回来。 第202章 约会 离医院百米远处,宁至谦的车驶来,车内坐着阮流筝和他。 “停!停一下!”阮流筝道。 他没理她,继续开佐。 “哎呀,你停一下行不行啊?”她语气透着无可奈何的哀求,她这都是为了什么呀?为他着想还要看他臭脸…… 听她如此,他才停了车。 “我下去,你先走。”她说,准备下车。 “我说你累不累啊?”他直言。 “你以为我为了谁啊?”她觉得自己要辩解一下了,不然他又喷她一车尾尾气。 他抓住她的手,“没有必要!” “我觉得有必要!”她把他的手拿开,柔声说,“你好好听行不行?不管怎么样,我不希望成为你影响你的因素,那样我心里不好过。我只不过走几步路而已,没少了什么!你就别固执了行吗?” 他还是没有答应的迹象。 她叹了口气,“就当约会行不行?你都没有好好跟我约会过,你不是说了,让你做什么你都愿意吗?让我尝尝约会的滋味,我这辈子,就你一个男人,你又是这么的……这么的直接,感觉我人生缺失好多东西啊,都不完整了!” 他的脸色这才缓了下来,“真想约会?” “想啊!你上次还问我是不是有遗憾,那这个算是我的遗憾吧。”她眨眨眼睛。 他终于放行了,“那你约我?” “……”她瞪着他。 他笑,“下去吧。” 今天他还是下午门诊,上午也没闲着,课题组要阶段性结题,他也忙着呢。 阮流筝在科室里待了一天,虽然也忙,但不至于像昨天那样累成傻瓜。 下午下班的时候,她接到他的电话,她正准备写交、班记录,迅速接了,“喂?” “喂,请问是阮流筝医生吗?”那边传来他的声音。 她第一次听他这么叫自己,倒是觉得颇有趣味,笑道,“你好,我是,请问你哪位?” “我是神外的宁至谦。” “宁主任啊?你好你好!”嗯,都挺会演的,只是把旁边的程舟宇和丁意媛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知她在抽什么风。 “不知道阮医生今天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看电影?” 还真的约会啊? 她笑了,“嗯……我考虑下……” “好,如果可以的话我在老地方等你。” “……”还老地方!老地方是哪里?她乐得装不下去了,“我准备交、班呢!你等等!” 电话到这里结束,刚准备交、班,病房却出现突发状况,他们几个人飞快赶过去,人倒是抢救回来了,可下班时间也晚了一个多小时。 她想起那个还等着和她约会的人,这时候只怕早等急了吧?可能已经走了。 她走在拂面燥暖的夜风里,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手机上倒是有两个未接来电提示,是他打的,此外,还有一个短信,简单的三个字:等着你。 短信时间是半小时前,她忽然不想打电话了,反正是要走出去的,直接去吧。 所谓的老地方,就是她早上下车的地方了。 她远远地,就看到了停在那儿的那辆熟悉的车,一个多小时了,居然还在等。 她加快脚步走了过去,向内一望,看见车内正拿了一本书在看的他。 她上车,轻柔地笑,“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他放下书本,“说好了的约会,没等到怎么敢走?” “少来!”她笑,他居然没怪她晚了这么多?“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迟了?”她接电话的时候是答应他马上就下班的。 “还用问?”他说,“我自己是干什么的?” 也对,他跟她是同行,对她的工作再熟悉不过了。 “而且,我记得从前总是你等我下班的。”他开着车,说。 回忆涌进脑海,多年前作为小妻子的流筝,那个捧着粥盒等他从手术室出来的流筝,等的何止是每天一个小时? 本来以为永远也等不到的东西,现在却意外在她眼前了,时隔多年,来得还让她有些难以置信。 “也该轮到我等你了。”他说。 她想说,其实感情这种事,没有必要一定有谁等谁,你情我愿,仅此而已。不过,她并没有说,只是看了一眼他开车时的侧颜,一如往昔,好似时光从未走远。 本来以为他是开玩笑,没想到他真的带她去吃饭看电影。 “真去啊?”吃完饭,他牵着她去影城的时候,她还有些迟疑。 “当然。”他说。 “……”她没有反对,只是笑了笑,道,“相不相信?这其实是我第一次在外面看电影。”末了,又补充,“当然,中学和小学老师组织的不算,上次辰安哥的首映不算。” 在她看来,这世上有些事情,一定要两个人才能做的,其中有一件,就是看电影,她还没有办法一个人坐在电影院里,后来,忙,也是另外一个原因。 他听了,却道,“如果这么说的话,那我也是。” “真的?”她有些难以置信。 “真的。” 他从来不说谎,这点她相信。 “希望这次能看完。”她笑道。 他也笑了,“这不是我能保证的事了。” 是啊,指不定一个电话打来,他和她又得奔回医院了。 看电影的时候,因为怕影响到别人,所以手机调了静音。 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病?手机病!因为静音,总担心有人打电话进来没听到,所以每隔一阵,他就把手机拿出来看一下。 她理解他,因为她是进修医生,所以科室里真来病人叫的绝对不会是她,只不过,他这样能好好看电影吗?就连她都无法全心投入了。 看来,他们不是适合约会的人啊…… 不过,这次却还好,这场电影竟让他们看完了。 走出电影院的时候,两人都笑,难得的“约会”。 “怎么样?”她挽着他的胳膊问他。 “电影吗?一般吧。” “我说约会怎么样!” “说真话假话?” “当然是真话!” “真话啊,我宁愿在家里吃一顿你做的饭,然后坐地上陪你看一场电影。家里空气比电影院好,累了的时候可以随时睡着。” 她仔细想想,也的确如此,不过,到底是约会啊,说得这么实在…… “然后……家里可以随时暂停,做点别的事,再接着看……” “……”不对,话说到这里就不对了,什么叫别的事。 他低头看着她的表情,笑了,抽出胳膊搂住她肩膀,“逗你的,不管在哪里看,两个人在一起就是约会了。” 她想起上次看首映看到一半被叫回医院的事。 两个人在一起就是约会,按照这个定理,她和他最常见的约会场所就是手术室了。 不过,再往深一想,这并没有什么不好,那是他们奋斗终生的地方,为了生命,为了理想,一起奋战在手术台上,没有比这个更神圣的约会。 她仰头看着他一笑,靠在了他肩膀。 他先送她回家,再回到自己家时,宁想还在读故事书,见了他开心地喊,“爸爸,我还读最后一篇就睡了,您帮我读好吗?” “好,来房间。”他扔了车钥匙,道。 宁想蹦蹦跳跳尾随他上楼,利索地爬进自己被窝,圆圆的小脑袋露被子外面,等着他读故事。 他开始读,一个故事还没读完,宁想就睡着了。 他笑了笑,起身,关上门。 楼下,传来温宜和宁守正说话的声音,原来,他也回来了。 他没有下楼,在楼梯口 等着,果然,宁守正上来了。 “去哪了?”他问。 宁守正一听就火了,“我是老子,还是你是老子?我去哪你管得着?” 第203章 我想你 “我管不着!我也不想管!但是你如果再糊里糊涂做蠢事让家里不安宁我就不答应!”他站在那里,比宁守正还高了半寸。 宁守正被他说得老脸僵硬,一把将他推开,“你也不怕遭雷劈?” 宁守正憋着一口气走了,过了一会儿,家里司机提着他的行李箱上来。 “等等。”宁至谦道,接过了司机手里的行李箱渤。 行李箱上的托运贴条还没撕,他看了一下地点——沈阳。 “谁和宁先生去的沈阳?”他问司机。 司机负责接送,自然是知道的,“是张助理。” “没别人了?”他眉端一蹙。 司机一思索,“我只看到张助理。” “好了,行李我拿去吧,早点休息,辛苦。”他对司机道。 “是。”司机转身下楼。 他把行李提到父母房间门口,推门进去,宁守正正在换衣服,见他门也不敲,一脸恼怒地看着他。 他放下箱子,转身就走。 “等等。”宁守正又叫他。 他站住,听见身后开箱子的声音。 “老参,你上次不是带给你丈母娘吗?又有几根,你拿去。” 这种人情往来的事,一般都是温宜在管,今天宁守正主动提,更添几分讨好的意思,反让他觉得这是在心虚? 回头看一眼,倒是看见宁守正眼里的疲惫。 他拿了老参,一声不吭地走了。 下楼找温宜,温宜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直视着前方。 他站在那里,温宜便看着他,母子二人对视良久,所谓心有灵犀,不过是长期生活在一起自然而然产生的默契和领悟力,有的事,不需要说,只看眼神,便能了解大概。 所以,温宜不需要说,而他,也不需要问了。 温宜起身,温和一笑,“睡觉吧。” 从他面前走过,微笑还噙在她嘴角,他看见的是她眼角的鱼尾纹,又深了一层。再华丽的优雅,也终抵不过岁月的洗礼。 温宜回了房间,门没有关紧,可是也听不到一点说话的声音,整个家里死一般寂静。 他回房,拿起手机,找到张助理电话拨了过去,“你好,张助理,我至谦,这么晚打扰了,抱歉。” “哦,你好你好,不打扰,我也刚到家。” “张助理,请问我爸这次去沈阳干什么?”他问得很直接。 “是去沈阳那边一家公司考察,下半年可能跟他们有合作。” “还有呢?” “还有,刚好那家公司老总的父亲生病住院,宁总去医院看望了一下,没别的了。” “好,谢谢。” 他放下手机,靠在床头,陷入深深的沉思。耳边响起两年前在大伯家里聚餐时,不经意听到大哥在房间里接的一个电话,只听到一句:方池洲!你调沈阳了? 坐了好一会儿,他拿上车钥匙开车出去。 已经快深夜了,街上车辆稀稀落落,灯火辉煌里,整个城市进入表面的夜谧。 开了车窗,暖风吹进来,再也没有了寒意,前方的街灯,一直延绵到很远的地方。 阮流筝还没有睡,习惯了晚睡,现在不用她再分析资料了,一时还真不适应。 捧了本书窝在床上看,手机却响起来了。 看见屏幕上的名字,她笑了,接听,“喂?” “流筝,睡了没?” 静谧中,她听见他的声音低低地,带着磁性撞着她的耳膜,笑容漫开了些,“还没。” “出来。”他说。 “嗯?”她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说,出来行吗?” “……”她惊愕了,“现在?” “嗯。” “可是……这么晚了……”她看了眼闹钟,都快半夜了,而且,他们不是才看了电影吗?这才分开多久啊? “我在你家门口。”他说。 她再次惊愕,“啊?” “出来。” “……”直觉他是不是有什么事!“你等等啊。” 她放下书,换了衣服出去。 裴素芬和阮建忠都已经睡了,楼下一片漆黑,她打开灯,轻手轻脚地出门。 一打开门,就看见他的车停在门口,车灯亮着,车窗开着,他的侧影在窗内,定格成一幅画。 她跑过去,上车,发现他还穿着白天的衣服,眼神亮亮的,定定地看着她。 “你这是……怎么了?”她笑着问。 他沉默着,伸手抚弄她的耳朵。 “怎么回事啊?”她被他弄得痒痒的,歪了歪头。 “我想你了。”他忽然说。 她怔住。 这句话来得太突然了。 好像他还没跟她直白地说过类似的话语,而且,他们分明才分开不到两小时。 看着她愣愣的样子,他手臂一收,将她抱进怀里,叹息,“傻姑娘,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有多好。” 她还是一头雾水,懵懂笑了笑,“你到底是怎么了?遇上什么事儿了?” “我没事。”他说,“我就想看看你。”他顿了顿,手指在她披散的发间穿梭,“抱抱你。” 她任他抱着,一动不动。 许久,他才放开她,可是,仍然久久地注视着她,握着她的手,摩挲不放。 她对他的眼睛一向没有免疫力,这么看着,实在看得她不自在了,伸手捏他脸颊,胡茬扎在她手指上,粗糙蹭手,“喂,你到底怎么回事啊?回家一趟变得很奇怪!是家里有什么事?” 他摇摇头。 “那……是因为下周的演讲吗?”这次竞争副院长还要上台演讲,他莫非有压力?“我看你还不如回家好好准备准备,不行,已经太晚了,你还是回家睡觉比较好,养足精神才能好好演讲啊!还有几天,我陪你一起准备吧!” 他看着她,淡淡笑意,“你怎么陪我准备?” 她想了想,的确在这方面他比她擅长多了,有些气馁,“我知道,我不擅长这种在大众面前表现自己的活动,但是,我可以帮你查资料啊,你需要什么,我帮你整合,当你的听众,给你提意见,嗯,这些是我最擅长的了。” 想当初,他哪一次演讲哪一次上台她没到场? 他没多说,只看着她,还是浅浅地笑,“好啊。” “那你需要什么明天告诉我,我帮你准备。”她很开心可以帮到他。 “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他说。 “嗯,那你说。”她很认真地听着。 他低头,看了眼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再凝视她的眼睛,“我就需要你陪着我。” “……”她是认真想帮他的!结果他说句***的话!这让她觉得自己被戏耍!眼眉间有了娇柔的嗔意,“我说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他拇指在她眼角蹭了蹭,像蹭揉着夜光里静静娇媚的一朵桃花。 “流筝。”他说,“如果我失败了,你会不会对我失望?” “不会啊!”是,她崇拜他、欣赏他身上所有光环,可是,那些光环也是所有人都看得见的,而光环背后那个也需要吃饭穿衣的他才是她最亲近的人啊! 他低头,“流筝,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很强大的,我有能力保护我身边想保护的人,世界上没有什么难题可以难倒我,但事实上不是,我不是超人,世界上也没有超人,生活中总有难题会将我难倒,有时候只能看着身边的人受伤而无能为力……” “你……”他这样,还不是反常吗? “可是……”他沉默着,好一会儿,“可是还好,你在。” “……”今晚的他,可真感性啊!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心里有事,可是又不愿讲出来,大半夜地 开车过来,对她说,只是想看看你,抱抱你,这样的他,让她的心被一只小手在不断地揉着,揉得她又酸又疼,暗叹一声,伸出手臂,环住了他的肩膀,像他常常做的那样,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抚着他的头发。 第204章 我欠你一个求婚 他的重量就这样搁在了她肩上,她听见他低低的声音在说,“流筝,我觉得老天真是太厚待我了。” 他今晚说的话都有些奇怪,但是,他的确一直是上天的宠儿,而对于一个爱他的人来说,更恨不得老天爷把所有厚待都给他,所以,也只是笑着说,“你值得厚待啊!” 他从她肩膀起来,“傻姑娘,你知道老天给我最大的厚待是什么?” 她仰着脸,眨眨眼,“嗯,当然是把我这么好的姑娘一而再再而三地送到你面前。” 他笑,眸子里流光溢彩的渤。 他拍拍她的头,“好了,我回去了。” 所以,他真的只是大半夜来见她一面的? 站在夜风里,目送他的车渐渐远去…… 车,在小区外略停,他发了条短信出去:彭主任,我至谦,麻烦您帮我问问,你们医院是否有位叫董欣然的病人。 周五那天,医院召开大会,阮流筝和丁意媛不是医院职工,本可不参加,但是大会有一项就是副院长选举,她关注这个问题,丁意媛又爱看热闹,所以两人跟着进去听了。 其实参与竞选的三个候选人实力都非常强,另两位年纪已经近五十,在资历上比他高出太多,三人的履历道出来也都是金光闪闪的,各种科研成果拿奖无数,谁也不比谁逊色。 他唯一的优势就是演讲了。 到底是辩手出身,这些年沉寂下来再次开口仍然不减当年风采,而且因为有了岁月的积淀,少了少年时的张扬和浮躁,多了沉着和稳重,对于阮流筝来说,这是一场他的个人秀,无论是十三年前还是现在,全世界没有人能盖过他的光环。 他是最后一个演讲的,讲完之后全场掌声雷动。 她像当年那个小粉丝一样,坐在丁意媛身边,看得热血沸腾,手掌都拍红了。 接下来会有现场提问,无非是问一些作为院领导,对医院工作的规划、医院一些敏感问题及职工问题的解决等等。 这些问题三人都是有准备的,所以每个人都回答得头头是道,而他的现场语言能力显得略胜一筹。 所以,竞选到这里,单单从演讲这一个方面来说,他是略占优势的。 然而,接下来却有人问道,“宁主任,听说你在和进修医生阮流筝谈恋爱?这好像违反我们医院规定吧?而且据说去年你打病人家属的事件也是因为阮医生引起的?为此病人家属来我们医院拉横幅,你本人也上了新闻,我记得有一张照片还是阮医生给你喂早餐的,当时你可是找了一堆证人来证明你跟女学生没有瓜葛,可是其中并没有阮医生啊,是不是因为她是你女朋友你心虚啊?宁主任能不能解释一下这个事情?” 一时,会议室内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丁意媛侧目看着她,一脸“你看,我就知道”的表情。 阮流筝第一反应就是站出来解释,被丁意媛及时拉住。 “别激动,你现在说也没用。” 她知道没用,可是心里难过,如果她跟他在一起会给他的前途造成影响,那她大可以晚一点和他复合,等进修结束以后她回到西城,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但是现在,他独自一人在台上面对着别人的质问,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忽然想起他曾经无奈地对她叹息:你打乱了我的计划。 所以,她跟他现在蜜里调油的状态其实是不在他计划里的? 会议室里的议论声一直在持续,还有人不断张望,似乎在找这个传说中和宁主任恋爱的人,她低下头,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其它。 丁副院长作为会议主持人,出来维护会议秩序,请大家安静下来,会议室里才恢复了宁静。 宁至谦的声音再度响起,“好吧,既然要我解释,那我分两步来解释这个事情。首先说说关于去年跟病人家属的那件事。在坐的各位,我们都是自己人,在医患关系这个问题前,作为医护人员,其中多少委屈,多少眼泪,我相信,只要你是一名尽职尽责的医护,都比我感受得更深刻。而我之所以为什么会跟去年那位家属起冲突,相信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原因。我想说的是,我们是医生,我们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好好治病救人,所以,不管你是谁,是阮医生还是别人,只要当时你是对的,只要你的所作所为对得起你身上这件白衣服,那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如果我们医护自己都不保护自己人,谁还能保护我们?如果一切再发生一次,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会有同样的行为,至于,这是否会成为我身上的一个污点,我不在乎。” 话说到这里,会议室里更安静了。 他顿了顿,目光向阮流筝的方向看来,“至于我和阮医生的事,刚才这位同事说她是我女朋友,那我也解释一下,她不是我女朋友。” 一时,刚刚安静的会议室又开始起了纷纷之声,连丁意媛也诧异地看着阮流筝。 阮流筝只是低着头,并不说话。 却听人声嗡嗡中,他的声音再度响起,“她不是我女朋友,她是我妻子。” 议论之声一时更大了,阮流筝也惊讶地抬起头,看向台上的他,他的目光那么明亮的,也正好看着她的方向,两人目光相接,她眼中浮起了泪光。 他的声音在扩音器里继续扩散开来,响亮,深厚,充斥着会议室里每一个角落,“其实,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她是我的妻子,不熟的同事也知道,我有过一段婚史,所以,准确地说,阮医生是我的前妻。至于她怎么来到北雅,怎么成为我的学生,不管你们信不信,我自己真的不清楚,但现在我明白了,这是上天给我的恩赐,给我的机会,把那么好的人再一次送到我面前,是为了让我认识自己的错误,让我不再错过她。” 阮流筝已经看不清他的模样了,眼前只剩一片泪雾,他的身影在雾中越来越模糊,始终清楚并震撼着的,只有他的声音,在扩音器,从未有过的铿锵和厚重。 “我知道今天这里是个庄重的场合,有些话不该说,我原本也不打算说,可既然说到了这一步,那我权且也将今天作为上天给我的另一个机会吧。流筝……”他看着她的方向,叫着她的名字,“过往种种,是我不懂珍惜,我欠你一个认真的求婚,可惜事出突然,我什么都没准备,我还是那句话,没有鲜花,没有戒指,也一点都不浪漫,有的只是我的余生,你还要不要?” 阮流筝捂住嘴,再也忍耐不住,眼泪哗哗而下,从来不知道“流筝”两个字在扩音器里由他叫出来如此地好听,全世界都只剩一声声沉厚的回音在回荡,流筝,流筝,你还要不要? 他怎么可以这样?明明知道是庄重的场合,还这么任性?她一点都没有思想准备,本来十分严肃的竞选会议突然充满了八卦的意味了,护士们明显对求婚的兴趣远远高于竞选啊,一时大家似乎都忘了场合,一个个四处寻找宁主任的求婚对象在哪里。 “流筝,如果你答应,就站起来,如果,还要继续考验我,那我下来,往后继续努力。” 护士们急了,开始大喊,“站起来!快站起来啊!” 还有人说,“到底是谁呢?再不站我站了啊?” “就是!我们大家眼馋宁主任很久了!” 她从来都不习惯成为聚光圈的中心,这一次却被他推到了最亮眼的地方。 在她犹豫的时候,身边的丁意媛已经耐不住了,直接将她推了起来,“你再不站起来,我真的站了!” 在她起身的那一刻,全场再度掌声雷动,如潮的欢呼声里,她泪如泉涌,台上的他仍然只是一道模糊的泪影,可是她知道,她看得很清晰,在她心里,他的影子从来不曾淡去。 “谢谢,谢谢老婆,谢谢大家。”他鞠了一躬,“对不起,各位领导,各位同事,我不但冒昧,还搅局,给大家添乱了,谢谢领导和同事对我的信任,让我参与这次的竞争,但是我知道,我年纪轻,资历浅,还有很多需要向各位前辈学习的地方,请各位领导前辈多指教批评。至于我和我妻子的事,我们俩不会违反医院的规定,会后,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第205章礼物 院长办公室,院长请他坐下。 “至谦,你说要给交代,你怎么交代?”院长这么问他。 “院长。”他姿态恭谨,“我是您带出来的学生,您是我最尊敬的人,我是北雅人,以北雅为傲,更以为北雅服务为傲……” “等等。”院长打断了他,“通常说这样的开场白,就意味着接下来要走人了。” 他于是沉默。 “所以,你翅膀硬了,打算走了?”院长抬高了声音,“是,你的确有资本走了,职称有了,年轻有为,走到哪里都是香饽饽,北雅工作强度大,累死累活,不是看在我这老头子的面子上,早走了吧?现在私人医院的待遇多好,工作多清闲,你媳妇的事儿一出,正好有借口走人。” 他一副听师长教训的样子,一声不吭。 “至谦,我了解你的想法,你想把你媳妇弄进来,竞选这个副院长也是为了你媳妇能进来,可这是不现实的,就算你当了副院长也不可能,你媳妇学历不够!这是事实!还多少博士生排着队要进来,怎么会轮到你媳妇?我是偏心你,可我也偏心到这个地步!”院长手指敲着桌子,见他还是不说话,叹道,“四年,再帮我四年,四年后我不干了,你想去哪去哪!四年后你也还是三十多岁,风华正茂,至于你媳妇,允许她今年进修到结束,四年后她总该拿到博士学位了吧,到时再说。” 他仍没有表态。 “至谦!”院长意味深长地叫他的名字,“你当年结婚的时候,我可是参加了你的婚礼的!” 他凝眉看着院长。 “进修名单也从我手边经过的!” 他更加疑惑的眼神。 “如果我要赶你媳妇走,早就赶了!你们在科室里玩的那些小把戏难道我不知道?我对你宽容,你也要有点良心!你想想这些年我是怎么宝贝你的!”院长捶了捶桌子,“就四年!你真舍得北雅?” 他终于点点头,“好,就四年。” 他说会后会给一个交代,阮流筝并不知道他会怎么交代,在他被叫去院长办公室的时候,她在车里等他。 会议结束得本来就晚,等他从院长办公室回来时,天已经黑了。 他没有上车,反而示意她从车上下来。 她不明何意,拔了钥匙下车。 他牵了她手,锁上车门,“以后不用再藏着掖着了。” “院长跟你说什么啊?”她更关心的,是他竞选的事。 竞选当场投票,可是却没有当场唱票,她敢说,他后来那场求婚绝对俘获了大多数人的心,至少,她偷偷看了周围的人,投的都是他! 他脑中浮现刚才在办公室的一幕,捏着她的手笑,“院长说,他对他的徒弟媳妇儿很满意。” “……”她瞪他一眼,“尽瞎扯。” “真的。”他郑重地说。 他俩牵着手走,路上遇到同事,个个冲他俩笑,他倒好,春风得意,一脸春色,春光四溢地跟人打招呼,弄得她十分难为情。 “你能别笑了吗?”她趁没人的时候捅捅他,他还要不要宁主任的形象了?完全颠覆了好吗? 他反而搂住了她的腰,继续跟人笑…… 她无语,人家对他俩笑,她总不能给脸色吧?一路也跟傻子似的,红着脸赔笑。 一直笑到小区门口,她才反应过来,她这又被拐来了。 不过,她是被笑傻了,才没想到这一茬,他让她步行,不就是为了回这里吗? “今天我求婚成功,怎么也要庆祝一番啊!你说是不是?”他揽着她进了小区。 “我不!”她在他的推拥下走着,“凭什么你的庆祝,就是我的劳动日?” 他这一庆祝不是又要她做饭了吗? “那我来劳动!”他很认真地表态。 她转身就往回走。 他把她捞回来,“你想去哪?” “你劳动的话,我先回医院把麻醉科的先叫上!免得临时打电话,为难人家!”她憋着笑说。 他也笑了,“我们今天吃点儿不需要麻醉的!” 既然宁主任这么说,阮流筝还是很期待的。 而且,宁主任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啊,不是吗? 所以,一进家门,他就把她推到沙发上坐下,遥控器都给她,让她只需享受劳动的成果。 她于是听了他的话,静等宁大厨真正的宁家私房菜。 她原以为,以宁大厨的水平,一顿饭至少得一个多小时才能备好,那她正好看完一部电影,然而,她真的低估了宁大厨,居然二十分钟不到,他就捧着他胜利的果实来了。 她看着茶几上的“大餐”,很想问问他,所以,庆祝他求婚成功的晚宴,就是眼前这一盘——饺子! 她的眼神,他自然看在眼里,一本正经地解释,“老婆,人活着,最重要的是精神食粮对不对?” “嗯……”她点点头,宁大厨开启老师模式了。 “所以,这些俗物呢,我们随意就好。重要的是,我们精神上相依啊!”他跑进厨房,又端了一盘饺子出来,还摆成一颗心的形状,“你看,我有多诚心?!” 她再次点头,“嗯,诚心,我看到了。”想了想,又道,“宁老师,你能看到我的心吗?” 他也点头,“当然!你的心里全是我啊!” 好,有这话就够了! 她低头开始吃饺子,一点也不嫌弃。 他把一叠蘸酱送到她面前,“来点这个!这是我独门秘诀制的,我在美国的日子全靠它了!” “美国也能吃上饺子吗?”她试了试酱,的确还不错。 “不能啊!中餐厅有,但是没时间去吃。” 她忽然想起,从来没问过他在美国的日子怎么过的…… “你……在那边很忙吗?”她轻声问。 “嗯。”他停了筷子,“基本是每天三个小时睡眠。” “……”所以,他也没有什么时间打电话?或者说忙到想不起给她打电话? 他大概猜到了她的心思,握住她的手,“流筝,我承认,那时候是我蠢,太忙而不打电话是借口,归根到底是因为……” 她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要说,不要再说过去怎么样了,我不想再听,你说了,你现在拥有的只有余生,我只要你的余生……” 他凝视着她,轻轻咬她的手指。 “可不可以……告诉我,在美国发生了什么危险的事?跟延长半年有关系吗?”她试探着,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他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她抿唇,“我听见你和沈归的对话了。” 他深深呼吸,“可以,本来不说,是觉得既然已经过去就不必再让你们担心,但是既然你问,我不会瞒你。延期跟危险并没有关系,只是学习的需要,但是,在快要结束的时候,发生一起暴力枪击案,我和沈归的哥哥是去救人的,没想到被藏起来的凶手暗算,本来瞄准的是我,沈归的哥哥把我推开,他中了枪。” 提起这件事,原本温馨的气氛便冷了下来。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沈归的哥哥去世,我很难过,真的很难过,我一度觉得自己承载另一个人的生命活下去是一种罪恶……” 她靠向他怀里,“可是,为你而去世的人,一定是希望活着的你快快乐乐的啊,连带他的那份快乐一起,而不是要你负疚着生活,那他救你的意义在哪里?” 他露出淡淡的笑,“对。所以,我要连带着将他的梦想一起实现,他想要做最出色的医生,我也一样,所以,我要成为两个医生,你懂吗?”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混乱。 “懂啊!”她抱住他的腰,“现在我可以帮你一起实现这个梦想啊!虽然我现在还比较弱,但是我会努力的!” “嗯,我相信你,所以,我有份礼物送给你,等等。”他起身,往楼上去了。 第206章 跟我学中医 礼物?宁老师会给她怎样一份礼物?他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已经深深震撼了她,所以她此刻应该给自己一个强大的心理建设!一定不会是什么常规礼物! 听得一阵响动,她回头一看,只见他抱着一堆书下来了。 他给她的礼物是书? 待他把书放下时,她才发现并不是新书,而是他用过的书渤。 “手机给我。”他说。 她莫名其妙地把手机递给他,看着他打开备忘录,在上面列了一大串书单,“先看这些,基本我全有,在家里,过两天我带过来。” 他把手机还给她,“英语近几年的成绩有吗?TOEFL?GRE?GMAT?WSK……” “到底要干嘛呀?”她打断了他还在继续例举的话。 “报考院长的博士。”他把书推到她面前。 她愣了下,这是他给她的礼物? 她挽着他的手臂,靠着他,“你什么时候任博导啊,我等你当博导的时候再考呗……” “流筝……”他把她的头推开,“我跟你说认真的,博士学位不是能撒娇撒来的!” “我也说认真的……”她嘀咕。 “英语成绩有没有?”他严肃地问她。 她略略沉默,老实回答,“有六级,和GMAT。” “多少分?” “……”她低声道,“英语……反正是达到要求了。” “那就报,今年准备,明天春季正好考。”他从一堆书里抽出一本来,“从这本开始复习,用不用我每天抽查?” 她低头,沉默不语。 “你不想考?”他逼问。 “我不够格啊……”她的声音更小了,“我不是七年制硕士,只能报理学,不能报临床,你忘了?” 他瞳孔紧紧一缩,拿起手机迅速查阅了一下招生简章,而后深深凝视着她,随即将她抱紧。 她并不喜欢他这样的眼神,也不喜欢他这样的拥抱,就像他吻在她小腹的伤口上一样,把她人生中所有的缺失都揽成他自己的责任,如果不是已经明确地明白他的感情,一切就会好似回到最初。 “宁老师?学长?至谦……”她一直还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称呼来称呼他,胡乱叫了一通后,摸他硬硬的短发,“我现在这样很好啊,并没有什么遗憾的,如果我当年出国,在国外拿到学位,说不定就遇到一个外国帅哥了,就没有我和你的故事了,我仔细一比较,你舍得我嫁给外国帅哥,我还舍不得你呢。人生有得必有失啊,对我来说,人生最重要之事有三,父母、你、和梦想。去了国外,我见不到父母,没有了你,可是留下来,父母在身边,你也在,并且梦想已经成真,只不过实现梦想的地方不一样而已,有什么不妥的?” 抱着她的人胳膊却收得更紧。 她蹭了蹭,艰难地移动了一下,快没法呼吸了,“我对自己的未来有规划和打算的,在哪个医院工作对我来说真的不是那么重要,你自己也说,我们医生最想做的事就是治病救人,那就行了啊,我在西城不也一样吗?而且我跟西城签了十年约,没有必要赔钱毁约来改变,我喜欢随意而安,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就像当初你要我嫁给你的时候,我觉得是了,改变的机会来了,我就顺应这个机会嫁给你,那以后工作该怎么变动,我觉得我只要做好我自己该做的事,机会自然而来也就会来。所以,就让我回西城吧,不要再勉强了,我会考博,也许考在职,也许考别的学校,总之,我不会给宁大主任丢脸,不会停止往前的脚步,你说过,我会成为你的骄傲,我就不会让你失望。难道你还不了解我的性格吗?不勉强,不放弃。” 他怀抱才渐渐松了些,“就因为了解你,所以我才觉得自己对你总是不够……” 她再次捂住了他的唇,“我知道你总是想把最好的给我,可是你也说了,世界上没有超人,不是心想就一定事成的,而且,在我内心里,我更愿意亲近一个身为普通人的宁学长。无所不能的宁主任是属于病人和同事的,只有那个陪我吃饭、陪我看电影、接我上下班的宁学长才是我的。这就够了,你就是最好的,还要给我什么?” 他近来总是喜欢抚摸她的脸,抚摸她眼角,好似一寸寸研究,一丝丝思索,时间往往都会在这一刻停止下来,安静无比。 那么巧的,电影里演到了亲热镜头,静谧中,男女主的喘息声便分外清晰。 她不敢看,红了脸转向别处,他眼中终于有了些火花,唇角微展,“你选的影片?” “……”什么意思?她大窘,“我哪里知道会有这个……” “我以为你故意的,想给我看……”他的笑纹深了几分。 “……” “真的只要我陪你吃饭看电影上下班?” 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哈地笑出来声来,点头,“嗯!不要别的了!” 说完打算抽身跑开,还没挪动呢,被他给扑倒了。 身下是厚实软和的地毯,身上是他的重量,耳边是他低头的声音,“今天可是我们俩的好日子呢……” 她想看看他的眼睛,可是还没看清,便被他的吻淹没了。 触唇的甜润,她抱住了他的腰,听闻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在他腰间摩挲,把他的衬衫从皮带下扯出来,手探入他衬衫内,贴着他光滑的背蜿蜒。 他瞬间便被点燃,声音都变得暗哑起来,咬着她的耳朵问,“真的只要吃饭看电影?” 她微眯了眼,眸中已是一片水雾迷离,贝齿轻咬了唇瓣,喉间轻轻吟。 只一声,就崩溃了所有防线,他几乎用撕的扯开她的衣服…… 她却忽然阻止了他,水光潋滟的眼睛看着他,红唇微嘟,“宁老师……” “怎么了?”他咬住了她的唇,急切,急迫,急火攻心。 她挣出来,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眼里的火光,声音又柔又娇,“宁老师,人活着,最重要的是精神粮食对不对?” “……”这话他怎么听着耳熟? “所以,这些俗事呢,我们随意就好。”她妩媚地笑着,衣襟敞开,露出整片雪肤,那颗痣没有了遮掩,尤其夺目。她双手在胸口的位置,比出一颗心形的手势,刚好将那颗痣圈在里面,“宁老师,你看见我的心了吗?多诚啊!满满的都是你,是不是?” “流筝……听话一点……”这种时候,她还故意这般姿态,却又告诉他重要的是精神粮食,是要他的命吗? “嗯,我听话呢!”她将衣服合拢,“我决定好好地听宁老师的话,啃精神粮食去了!” 她把他推开,坐了起来,端坐在茶几前,捧起了那本书,学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说,“宁老师,我们精神上相依啊!” “……”所以,人没事的时候真的要装深沉比较好,城府深的人比较不容易翻船,话一说多,这船可就真的翻了!翻了就翻了吧,她还拒绝游泳! 从身后搂住了她的腰,继续去缠她,她把书往他面前一竖,“宁老师,来给我讲讲这个!” 他在她脖子上一咬,“你故意这样是吗?” “解惑啊!宁老师!”她点点书本,上面他好看的字体写了注解,“你这注解我不懂!教我!” “好,教你!”他把书拿过来,一扔,“我先教你游泳吧?你不是不会吗?” “不!我要看专业书!”她破功,先笑了出来。 “好,教你专业书。”他也笑,“从最入门的开始行吗?西医还是中医?教你中医认穴位吧,这,是不容,这儿,是中庭……” 他的手穿过衣服,在她皮肤上滑行,她按住了,笑着不让,“别闹!” “这……”他按住了那颗痣,“是屋翳……” “不要!我会!我不学这个!我学过!”她笑得停不下来。 “是吗?”他装起了正经脸,“你会,你来教我,告诉我这是什么穴位。” 他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探,“这是哪儿?” 她触手一片绒绒的感觉,笑着赶紧把手抽出来,“我不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到底知不知道?”他笑,将她抱起来,“不知道就好好学学去!” “啊……我不去!”她尖声叫起来。 “那就在这学?”他一路探下来,“气海、石门、关元……” “不要……不……”她大呼。 可是,再大呼也没用,最终被他按着好好学了一个晚上,从地毯,到房间,学得彻彻底底,筋疲力尽,连带着他的穴位,也认了个明明白白,最后,还问她,“记住没?” “……”她哪里能记住啊?根本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 “没记住就再来一遍……” “不!我记住了!”她赶紧道,手往回缩,她累得手指都动不了了! “那背给我听听!”他眼睛一眨。 “……”她含怨看着他。 “背错要罚。” “……”男人餍足了之后是不是特亢奋? “你说罚什么?”他在她耳边低声道,“错哪就……好不好?” 那两个字,真正是耳语,听得她耳朵通红,依他这罚法,那要认的穴位还不全往一个地方集中?她狠道,“好啊!不过我用手术刀亲密接触好不好?” 他笑,不逗她了,“用手术刀到底是害你自己还是害我?傻姑娘。”随即,躺在她身侧,拥住了她总结,“这是个不错的方法。”他满足地评价,“以后你觉得咱们该精神交流的时候,就一起学习专业,共同进步。” “……”得了便宜还卖乖!她连和他辩论的力气都没有了,回头咬在他手臂上。 他任她咬,也不退缩,只道,“我还没说罚,你就开始了?” 松口,转身睡觉!不予理睬! 体力透支,的确已是累到极致,静静被他拥着,还果真很快就睡着了。 用他的话来说,这个对他俩极有意义的晚上,真的过得不同寻常,她想,天底下有几个男人是他这么别出心裁地折腾人的?以至于,她睡梦里都全在背穴位…… 她庆幸自己学的不是中医,否则,以后要她怎么面对这门学科? 深夜,两人睡得沉稳,手机却在此时响起。 他对手机铃声一向敏感,只一声就清醒了,只不过昨晚太忘形,一时找不到手机在哪里,是以,铃声响了很久,把她也闹醒了。 最终摸到了手机,一看,是家里的电话。 “喂?”他下意识知道不妙,家里从来不会这么晚打电话,他看了眼手表,凌晨两点。 第207章 何必 那边响起保姆的声音,“宁医生,太太生病了。” “怎么回事?”他急问。 “我也不知道,早上太太就不舒服,晚上吃饭还好,现在突然发烧了。”保姆在电话里有些惊慌佐。 “别急,我马上回来。”他宽慰保姆,“宁先生呢?渤” “先生他……他和太太吵架,出去了,还没回来……” 他脸色沉了几分,“我马上回家,你先看着我妈,给她物理降温,宁想怎么样?” “宁想还好,睡着呢。” 他放下电话,起身换衣服,感觉身后有响动,发现阮流筝也起床了。 “我得回去一趟,我妈病了,我回去看看,你继续睡。”他一边扣衣服一边说。 她动作很快,比他还先穿好,进浴室用冷水抹了一把脸,“走吧。” 他看着她果断利落的样子,没再说什么,摸了摸她的头发,“谢谢你,流筝。” “走了!”她嗔他一眼。 回到宁家的时候,快三点了,还是因为大半夜的没什么车,他一路畅通无阻搭车回来。 宁家的灯亮着,他俩进去直接奔向温宜房间。 卧室门是开着的,保姆在床边坐着给温宜做冷敷,见他俩来,忙站起来让位置。 温宜闭着眼睛,意识却是清醒的,听见动静睁开眼,见是他们,便道,“你们俩怎么来了?” 保姆忙解释,“太太,是……是我不知道怎么办,给宁医生打电话的。” 温宜叹道,“大惊小怪了,我都吃药了,还惊动他俩。” “可是……吃了这么久也没退烧……”保姆还是很担心的,一来是真的担心温宜的身体,二来也是怕自己担责任。 “妈,告诉我没错,难道您还瞒着我?我看看。”他坐下来,搭在温宜脉搏上,“量体温没?” “量了,三十九度六了!”保姆忙道。 他点点头,静静把了会脉,又看了看温宜的咽喉和扁桃体,“除了发烧还有别的症状吗?” “流泪……”保姆在一旁答。 “……”宁至谦问温宜,“是吗?” 温宜点头,“真是感冒流泪的。” 宁至谦心里像被什么抓来一下,“吃了什么药?我看看。” 保姆把床头柜上的药盒拿给他,他看了下,“单吃这一种不行的,流筝,你还找得到药橱吗?让阿姨带你去吧,拿药来,上呼吸道感染,扁桃体脓肿。” “好!”阮流筝看了眼药盒,转身和保姆一起下去了。 宁至谦又朝着她们的背影交代,“阿姨,拿完药你也先睡吧,辛苦你了,这里交给我就行。” “好。”保姆回身应道。 见他们走远了,他立即起身,手机拿出来,拨号打电话。 温宜拉住了他的胳膊,“别,别打……” “为什么不打?”号已经拨出去,他一脸郁色反问,“他是个爷们,这时候不该在你身边什么时候在?” 温宜动了动嘴,想说什么,最终没说,只淡淡一句,“求来的,没意思。” 他这边,手机却已经接通了,传来宁守正的一声喂。 “你在哪?妈病了。”他直接了当地说。 那边沉默了一下,“你不是医生吗?” “好。”他眼前便闪过温宜说“求来的,没意思”这句话时的神情,突然觉得,果真是求来的,没意思了,“我明白了,随便你。” 他把电话给挂了。 温宜苦笑,容颜十分憔悴,“你看,所以何必?”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是阮流筝回来了,手里拿着药,端着一杯热水。 “伯母,吃药了。”阮流筝把药端到温宜面前。 温宜憔悴的脸上给出亲和的笑,“孩子,辛苦你了。” “伯母,别这么说。”她示意宁至谦扶温宜起来。 宁至谦也微微展了展眼,目色温和不少,扶着温宜坐了起来,阮流筝便把水喂到温宜嘴边。 “我自己来吧,孩子。”温宜接过水杯,一粒一粒地把阮流筝手心里的药吃了,而后躺了回去,“我没事,你们俩睡去吧,大晚上的劳师动众。” 本是很自然的一句话,可阮流筝还是觉得窘迫,温宜这句“你俩睡去吧”,分明是认定他俩是睡一起的,虽然事实如此,但他们毕竟没有正式复婚,还是有那么一点尴尬的。 偏偏他们母子看起来都没异状,她自己一个人在那纠结了一阵。 宁至谦却对她道,“你去睡吧,我在这看着。” “你们俩都去睡,我不用人看!我又不是小孩子!明天你们还上班!”温宜驱逐道。 “妈,那你先休息会,我带流筝先去睡觉。”他站起身。 “……”这是什么话?她也不是小孩子,需要人带着睡?正想着,被他牵着往外走,“走吧。” 她提议,“要不我在房间里陪着伯母睡吧?我以前也不是没陪过。” “不用!”他牵着她来到自己房间,“睡吧。” 她站在属于他的空间里,还是有些局促,“这个……我还没正式嫁给你呢,这样……好像……毕竟在你爸妈面前……”话说,在公寓一起睡和在宁家一起睡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笑了笑,伸手捏她的下巴,“想什么呢?想跟我睡?” “……”什么话?! “我先去看看我妈,等她退烧了我去客房,或者跟宁想睡。”他摸她的头发,“睡吧,很晚了。” 他说完便出去了,阮流筝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空气里是她熟悉的味道,这与上次留宿宁家,已经是截然不同的心情了。 去更衣室里找睡衣。 她记得上次来他说过她的衣服都还在的,可翻了一遍,却没发现有睡衣,最后拿了他一件旧T恤,换了,套在身上。 睡在他床上时,她想着,她跟他来家里本来是想帮帮忙的,可现在看来好像还没帮上什么就没她什么事儿了,但是,心里却特别安宁,有种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陪在他身边的感觉,而她,喜欢这种感觉。 在这样的感觉里,也很容易就再次入睡了。 宁至谦一直陪着温宜,直到一个小时以后,她出了一身大汗,才放心了些。 “我好多了,你去睡吧。”温宜再次劝他。 而这时,走廊响起脚步声,有人走近。 宁至谦回头,只见宁守正阴沉着脸回来了。 “那我先去睡觉了。”他道。既然有的人回来了,那该某人照顾的,某人也该出力了。 “去吧。”温宜犹如没看见宁守正,只对儿子微笑。 宁至谦起身,在宁守正面前停顿,“刚退烧,晚上别睡沉了,每隔一段时间量一次体温,如果有反复来宁想那叫我。” 宁守正黑着脸没回答。 宁至谦知道他听进去了,离开,去宁想房间了。 宁守正把门关上,脸色僵僵的。 温宜心内凄苦,还是如同没看见他,又因刚出一身大汗,起身去浴室。 她病了一天,也一天没吃东西,再加上气怒交加,一时起猛了,竟然眼前一黑,往前栽倒。 宁守正手快,一把扶住了她,虽然还僵着,但脸色稍稍缓和,“要什么我去取,逞什么能?” 她站稳了,轻轻甩开他的手,进了浴室。 温水淋浴,换了衣服出来,觉得清爽一些,只是仍然头晕,天旋地转的,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眩晕感才渐渐消散。 宁守正站在那里,僵了半天,“把我叫回来,又不搭理我,是什么意思呢?” 温宜听了,眼眶泛酸,“我没叫你,你爱上哪上哪,跟我没有关系。” 宁守正皱眉,“大半夜的,这是闹腾什么?一大把年纪了,也不怕人看笑话!” 温宜冷笑,“你也知道一大把年纪了?你也怕人笑话?” 第208章 是报应 “你非要跟我抬杠是吗?”宁守正皱眉。 温宜默然不语,什么都不想说了,抬了一辈子,杠了一辈子,付出了一辈子,都是一样的结果。 宁守正走近,伸手摸她的额头,温宜也没有躲避,只是沉默渤。 他终于叹了口气,“不舒服也不跟我说,还有力气跟我吵架!佐” 温宜闭上眼睛。 见她再不说一句话,他便道,“别怄气,医生都说了,郁结最容易生病,一辈子都过来了,我一只脚都踏进棺材了,还能怎样?你就是想不开!” 温宜转身,背对着他。 世上就有一种人,自己犯了错伤了人,还要别人想开。 “好了,今天太晚了,你又病着,先休息吧,天大的事也明天再说。” 温宜是得感谢这场病的,否则她根本无法睡着,倒是病着,昏昏沉沉的,也就睡了,而且越睡越沉,迷糊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浑身又开始发烫。 似乎有人给她量体温,后来便响起说话声,然后,听见宁至谦的声音,“妈,您醒一下,先吃药。” 她听见自己心头一个声音闪过:哦,是儿子啊。 于是睁开眼,看见的,却是宁守正的脸,端了水杯在她面前。 她下意识就躲避,再次听见宁至谦在叫她,“妈,喝水,我来吧。” 她记得自己是吃过药的,怎么又吃药了?开口问,“几点了?” 这一开口,声音却嘶哑无比。 “六点了。”宁至谦道。 温宜喝了水,吃了药,挣扎着要起来,一说话声音依然嘶哑,“宁想要起床了。” “妈,您就好好休息吧,今天周六。”宁至谦扶着她躺回去。 温宜皱眉,“我真是忘了。” “你啊,就爱瞎操心!很多病都是操心操出来的!”宁守正在一旁道。 宁至谦冷眼看了看宁守正,发现他一脸疲色,想来这一晚也的确没睡照顾温宜,不然也不会一发现温宜再次高烧就来叫他。 “今天你也别出去了,在家看着,我上午要开科研会,下午门诊,照顾妈的事,靠你了,要吃的药全放在这里,上面写了吃法,你按时给她吃。”他冷言道。 宁守正打量了一下他,“你这药有没有用?要不要输液?我说你到底会不会治感冒?不会的话我还是带你妈去医院。” 宁至谦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走了。 习惯早起的宁想此时已经起来了,穿着小动物的睡衣,拖着一条短短的小尾巴,往宁至谦房间跑,却在走廊上遇到从温宜那出来的宁至谦。 “爸爸!”宁想欣喜地跑过来,“我知道您昨晚是和我睡的!” 宁至谦笑着捏他的脸,“是,洗脸刷牙没?” “没有!我先出来找爸爸!爸爸,晨读时间到了,我要读给您听!” “好,先去洗漱,然后我们楼下见。” “好!”宁想蹦跳着回房间了。 宁至谦则打开卧室门,正好阮流筝也才起床,穿着他的大体恤,坐在床边揉眼睛。 他将门一关,站在门边打量她。 他的T恤穿在她身上已经可以当裙子了,过于宽大,则愈加显得她瘦小,尤其露在外面的小腿,跟竹竿似的,细得人心疼。 她觉察到他的目光,迎向他,晨曦中浅浅的嗔,薄薄的娇,“看什么看?伯母好些了吗?” 他走过去,边走边说,“昨晚本来退烧了,今早又反复。” “那我去看看!”她站起来,准备往外走。 他一把将她捞回来,“刚吃完药睡下,老爷子在照顾呢。” 听得宁守正在,她就不方便去了,宁至谦将她瘦小的身体整个抱住,下巴搁在她颈窝里轻轻地蹭。 “怎么了?”她被他蹭得痒痒的。 “什么时候嫁过来?等我妈好了,我让我妈去你家提亲,商量日子行不行?”他低声说。 “你最近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啊?”不管怎样,自己爱的人迫切地要娶自己,还是很开心的。 “难道你不急?”他反问,眉间便有了不悦。 “我们现在,跟结婚也没什么区别啊?”她已经听出了大少爷语气里的不高兴,“不急在一时,至少得等我进修完啊!” 他叹道,“流筝,你太瘦了,要养胖些才行。” 不知他怎么突然又转了话题,而且她并不认同他的话,她也没有他说的那么瘦,“我还好了,多少人想减肥啊!” 他再次上下打量她,“我说你怎么越来越瘦?别是真的在减肥吧?跟你说,不准减肥啊!” “……”她瞪了他一眼,“简直跟我妈的口气一模一样!我不瘦!” 两个人厮缠间,门忽然打开了,宁想的声音响起,“爸爸……” 然而,只一声爸爸之后发现不对,惊喜之后,大喊,“妈妈!妈妈您也来了呀?” “是啊,宁想。”她推开宁至谦,朝宁想伸出手。 宁想笑嘻嘻地扑进她怀里,然后又退出来打量她,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妈妈,您穿爸爸的衣服真好看!” “小马屁精!”宁至谦在一旁点了点宁想的额头,“去晨读了!” 宁想笑嘻嘻地牵着阮流筝的手,“妈妈也去!我读给妈妈听!” 阮流筝并不知道这个晨读是什么活动,探究地问宁至谦,“什么叫晨读啊?” “每天早上宁想都会读儿歌,读故事书、古诗,时间不长,有时候十几分钟,有时候二十分钟,主要读给我听的,我不在家就读给奶奶听。”他解释。 “这个时间起来读,也太早了吧?”她一个成年人这会儿都还想瞌睡呢! 他笑了笑,“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宁想睡得早,睡到现在已经足够了,我常常晚归,早上是我跟宁想唯一能天天见到的时间,以前是我读给他听,现在他认识些汉字了,就在拼音的帮助下读给我听,如果再早一点起的话,我会带他出去读,先跑一圈,然后再读。” 她想到了他在小区和她单独度过的日子,那她不是抢了宁想的时间?“以后你还是天天回家吧!” 他听懂了要的意思,笑,“所以,各种形势都在迫着我要早点把你娶过来!” “妈妈,您以后要住我们家来吗?那我可以天天给您读书了!”宁想大概听懂了爸爸的话,惊喜地说,“妈妈,我读给您听,先读一个乌鸦喝水。” 客厅里,宁想稚嫩的童音响起,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宁至谦和阮流筝在早餐后便去医院上班了,路上,宁至谦接到一个电话,来自彭主任,“至谦,我把病人的情况都发邮件给你了,你自己看看吧。” “好,谢谢。”他看着手机屏幕上多了一条新的邮件提示,却并没有去点开。 宁家。 温宜一直在昏睡、做梦,梦境极为混乱,一会儿回到她和宁守正结婚那时候,一会儿出现另一个女人,一会儿又是她和宁守正在争吵,争吵的内容也是在多年前和近期之间跳来跳去。 宁守正沉痛的声音一直响在耳侧,“宜,我对不起你,可我也同样对不起她。” “你至少还有我,她什么都没有。” “谁告诉你的?张助理?” “是,我去医院看过她了。” “我想给她留笔钱,我欠她太多。” “她已经病成这样了,你还诅咒她?你怎么这么恶毒!” 而后,耳边全是她自己的声音,又尖又细:是!没错!我就是这么恶毒的!你现在才发现吗?一个破坏我家庭!抢去我丈夫!还差点毁了我儿子的女人!你以为我要怎么慈善?我还要把她接回家来供着吗?还是把我的位置让给她?宁守正,我告诉你,对这个女人,我永远都是这么恶毒!从我知道董欣然这个名字开始!我就不止一次在心里诅咒!这种不要脸的女人怎么不去死!为什么不死?现在老天终于听到我的声音了!这是报应!你知道吗?是报应! 第209章 繁复人世 耳边全是那两个字在汹涌:报应!报应!报应! 睡梦里,两行清泪流淌下来,到底报应在谁的身上?又是谁给的报应?明明错的不是她…… 宁守正一直坐在床前,亲眼看着熟睡的她眼泪自眼角滑下,他眉头锁得更紧,抽了纸巾给她轻轻擦,叹道,“你这是何苦来?我又没怎么样?我还是我,这个家也还是家,我过去犯了错,我承认,可是我这把年纪了还能再犯同样的错?就算是个故人,得了重病去看望看望也合情合理,你说是不是?犯得着就这么鸡飞狗跳的?还把自己折腾出病来!夥” 温宜原是半醒的,他这番动作、这番话将她彻底弄醒了,字字在耳,眼泪倒是流得更凶猛了,睁开眼来,眼皮也是肿胀如核桃,宁守正看着,更是叹息,“你看看,看看这眼睛,何必呢!都几十岁的人了!不是年轻人了!经不起这折腾!回头你真的病倒,我怎么办?颏” 泪光中,她瞪着他,恨、怨,积压了三十多年,尽在这一眼里,“怎么办?那不正好让位吗?占着这位子几十年,早让人嫌弃够了!只要你不怕丢脸,正好我早走早给人让位!” “你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三十年多前我既然选择了你,就不会改变!难道老了我还去丢这个人?”宁守正蹙眉道。 “选择?”温宜冷笑,“这个词用的是真好啊!原来我是等着你来选的!你选择了我,我是不是还要对你感恩戴德,谢谢你的恩宠呢?你真把你自己当皇帝了?有整个后宫等你选?” 宁守正啧了一声,“好好的越说越离谱!是,我是犯了错,委屈了你,可是我也用我这一辈子来偿还了!你当初选择了原谅我,可是却又一直耿耿于怀,那你当初又是何必?” 温宜一听,再度泪流,“所以,这几十年都是我的错了?是我不该选择原谅你对不对?我应该大度地放手,让你和你美好的初恋去追求你们的真爱和幸福对吗?是我的耿耿于怀让你日子不好过了?我何必?你说我何必?你说我何必啊?!” 宁守正沉默了,起身,给她倒了热水来,“吃药吧,不说了。” 温宜伸手一拂,水杯被她掀翻,热水溅了宁守正满手。 宁守正愣了愣,抽了纸巾擦干自己的手,“你怨我,恼我,都可以,不要拿自己的身体折腾。我现在身体也是不太好,年纪又比你大,儿子孙子以后可能都要靠你,至谦眼看要娶流筝,紧跟着又会有小孩,为了他们,你也该好好保重才是。” 一席话,说得温宜泪如雨下,“我只是,只是不甘心……凭什么?当年我还是个学生,是你死皮白赖每天来等我,是你父母托了领导来我家说亲,这么多年,陪你创业的是我,照顾你吃喝的是我,你每天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领带穿哪双鞋,都是我在考虑打理,你病的时候,是我伺候你,你危急的时候,是我出去给你公关,你的儿子,我把他教育成佼佼者,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宁太太该做的,我做,没什么话说,可是,凭什么我做了这么多,却比不过一个什么都不做的人?我一辈子呕心沥血,人家风轻云淡的,就能牢牢占据你的心,让你一辈子牵肠挂肚,凭什么?我温宜真的这么差劲吗?” “温宜!”宁守正摇头,“你的好,我当然知道!如果我不把你放在心上,我会跟你过一辈子?温宜,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娶了你,我自己知道,我还是那句话,我不能没有你,你不要想多了。” “是!你放在心上!你放在心上的东西多着呢!不能没有我?你当然不能没有我!没有了我,公司怎么办?家怎么办?哦,对,家你是不在乎的,如果你真的在乎这个家,你会在我怀孕的时候做出见不得人的事?呵,宁守正,别跟我说什么选择了我,三十多年前可不是现在,当年的你身在国企,作风问题足以让你身败名裂,一无所有,你倒是去选择你的真爱啊,你只是没那个种罢了!”温宜冷笑,“傻的是我,竟然还出面替你打掩护,平息风波!替你去打发贱人!结果打发了我自己的一辈子!” 宁守正凝视着她,眼里满是无奈,“温宜!多大的事!我不过是去医院看望沈阳孙总,碰巧遇到她在住院,顺便看了下而已,你就把一辈子的账都翻出来了!就你这样,我也不敢再做什么呀?何况我还二十四小时在你的监视底下,我的一举一动张助理不都向你汇报吗?我能干点啥?好了好了,咱不吵了,行吗?你还病着,别气着了,先把病养好再说,现在我寸步不离地守着你,哪儿也不去,行吗?” “你想去哪去哪,我管不着,也不想管。”温宜沉着脸。 宁守正也没了辙,此时刚好响起敲门声,“进来。”他道。 宁想推开门,探了个脑袋进来,“奶奶,您好些没有?” 宁守正见来了救星,忙道,“奶奶不肯吃药呢,想想快来劝奶奶吃药。” “奶奶……”宁想跑进来,往温宜床上爬,“奶奶吃药,想想就给您糖吃。” 温宜在孙子面前却是没法端着脸的,马上道,“想想,别上来,奶奶病了,别给你传染上。” “那奶奶吃药,就不会给想想传染了呀?”宁想抱着温宜的胳膊,“奶奶,想想要上兴趣班了,奶奶亲亲再去。” 宁想嘟着小嘴。 温宜急了,“不行,奶奶生病了不能亲亲,快去上课吧,别在这里传染了病气!” “那奶奶先吃药,想想回来亲亲。” 这时候,宁守正也重新倒了水过来,把水杯给宁想,并给宁想使眼色,宁想会意地拿过水杯,小胖手端着杯子,杯子里的水还一漾一漾的,随时都能晃出来。 “奶奶,喝水,吃药。”他把水喂到温宜嘴边。 温宜怎么忍心拒绝孙子?低头喝了,又从宁想的小胖手心里取了药丸吃,宁想这才开开心心地跳下床,跟温宜挥手,“奶奶再见,想想下课再来看您。” “去吧,好好上课。”温宜叮嘱。 宁想走后,保姆端着热粥来了,“太太,粥煮好了,只放了些青菜。” “放下吧,凉凉我给太太吃。”宁守正道。 “是。”保姆放下粥,出去了。 宁守正轻轻用匙搅动着粥,直到渐渐凉了,才喂给她吃,“我病的时候,你衣不解带地照顾我,我哪能不感动?吵架归吵架,这么多年夫妻,你难道不了解我?我是这么个硬脾气,也不会说好听的,可该我照顾你的时候,我还是知道的,喝了吧,不然你儿子回来又要唯我是问了。” 温宜动了动唇,依然冷笑,“所以你是怕儿子唯你是问才在这老实了一天?” 宁守正叹息,“我说我不会说话吧?你觉得呢?” 到底,还是喝了粥,不过,只喝了几口就喝不下去了,摇摇头,重新睡了下去。 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也没有再发烧,宁守正摸着她额头凉凉的,放了心,走出了房间。 进了书房,手机就响了,他一看来电,赶紧接了,“喂,你好,胡主任。” 来电人说了一番话,宁守正脸色昏暗,陷入了沉默。 在书桌前坐下,打开中间抽屉,再翻开一本书,里面夹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的合影。 他拧住眉心,深深叹息。 耳边响起女子怨恨的声音:“叔叔?我没有叔叔!我爸已经死了!他从来没跟我说过还有个叔叔!” “哥哥?我有哥哥!他在广州!我读初中就去了!哪里又冒出来个哥哥?” “是!我贱!可这难道不是遗传吗?贱种还能结出好瓜来?” “哈哈!你用银行卡来表示你在负责吗?你不觉得太晚了一些?” “要!为什么不要?既然你觉得欠我的!那就欠呗!” “我恨你们!恨你们所有人!” “我丢人现眼也全是你们所赐!为什么要让我来到这个世界?!我的存在就是个丢人现眼的笑话!现在就让我的存在时时提醒你们,提醒你们自己是多么丢人现眼的两个笑话!才造出我这么个笑话来!” 他紧皱了眉,把照片夹进书里,拿了手机,电话播了回去,“胡主任,你好,我是你们科室病人董欣然的亲戚。” “我知道,宁先生。” “是,我想知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他听着胡主任的话,眼神愈加暗淡。 “不过……”胡主任在那边来了个转折。 “什么?你说。”他眼神一亮,然而,亮过之后,却更加暗淡了,“胡主任,那拜托你,努力争取一下好吗?” “我可以帮你们联系,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好,谢谢。” 放下电话,他呆坐了一会儿,拿出一本书来看,看了几页,什么也没看进去。 下午,下班时间,宁至谦在车里等阮流筝,打开早上彭主任给他的邮件,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多年经验,一目之下就已经了解地十分清楚,关了邮件窗口,手机扔一旁,静静等她出来。 看着她瘦小的身影跑步过来,他脸上浮现笑意。 夕阳照在她身上,她的发梢闪着金光,还有她红润的脸庞,比阳光更温暖的眼眸,毫不掩饰的笑容,都在柳条轻扬,花开锦簇的背景里分外夺目。 “今天科室累不累?”等到她上车后,他问她的第一句话。 “还好。”她吐了口气,“每天都差不多啊!重症监护室今天还算平静,病房里各种状况不断……” 他开着车,听着她清脆的声音快速而清楚地细数9床怎样,20床怎样,25床怎样…… 一口气说了一大串之后,她缓了口气,“然后还做了个急诊手术,那血出的,把我吓一跳,还好我冷静,嗯,程老师也冷静,顺利止住了。还有你在门诊看的那个病人,送来住院,我去检查的时候,呕吐,吐了我一身,我白大褂都浸透了,你看,我外套都没穿,洗了没干!你闻闻,嫌不嫌我臭?” 她笑嘻嘻地挥着手,把自己身上的味儿扇给他闻。 他只是开着车,微微地笑,这个时候,她真的只是个医生,不是女人了,一般女孩被吐了一身之后,穿着臭烘烘的衣服,还能这般谈笑自若不以为意吗? 她那又说开了,“我还好,护士今天才真的忙坏了,不是周末吗?怎么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儿!谭雅可怜的,今天上厕所都没时间,从上午憋到下午,午饭也没吃!哎,车上有水吗?我渴死了!” 他指指后座,暗暗好笑,她上来一直在说,至少说了五分钟了,怎么不口渴? 可是,夕阳西下,街灯初上,没有一种夜色美过归家的灯火,没有一种声音胜过耳边的琐碎。 繁复人世,终起伏不再,沉浮不复。 第210章 终于有个了断 她取了水,一口气喝掉大半瓶,转头问他,“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啊?” 他看她一眼,笑,“我得插得了话啊!你一上来就跟小炮仗似的。” 她想想,好像确实如此,“那现在换你说。颏” “……”他失笑。 “……你笑什么?”她狐疑地看着他夥。 他想,她的确是不懂他这一刻在笑什么的,“你说,我喜欢听你说。” “……”她瞟了他一眼,“不理你了,不知道伯母下午好些没?你打电话问了吗?” “还没。”他说,“你打吧,你打她肯定开心。” 她拿出手机,刚要打给温宜,又听他道,“如果你叫妈,她就更开心了!” 她再瞟他一眼,好笑,他一定不知道,他妈妈暗地里教她,当着他的面叫伯母!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温宜其实已经不再卧床了。 宁守正看了眼手机,叫她,“你宝贝儿媳妇电话来了。” 温宜其实声音还是嘶哑的,白天和宁守正哑着嗓子哭了大半天,这会儿喉咙痛得不行,接了,压着声音说,“喂?” “伯母。”阮流筝在车上看了身边的人一眼,宁至谦只是笑,她便瞪他,“还笑,伯母声音不对,哑着呢!你回去看看药需不需要改改!” “流筝,在跟至谦说话呢?”温宜在那端说。 阮流筝忙回到对话中来,“伯母,是的!您感觉好些了吗?” “好了,不用挂着我!喉咙不是一天两天能恢复的,正好,公司开会可以偷懒不讲话了!”温宜说着笑话,连带着笑容也温婉起来。 是以阮流筝并不能听出温宜这边有什么异常,只道还是那个教自己背着他叫妈妈当着他叫伯母的调皮准婆婆,和温宜拉了会家常,体谅温宜喉咙痛说话不便,早早把电话结束了。 温宜放下手机时,宁守正看着她,感叹,“这些年果然是难为你了。” 温宜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是说她善于做表面功夫,刚刚还恨天仇地的,现在和流筝说话,又温柔亲和了。 “是。”她哑声承认,“这么多年,我心里对你都是恨的,所有的温柔体贴识大体都是假装,你满意吗?” 宁守正听了不出声。 温宜转身往外走,一直走到楼下,宁想正在跟两只狗玩,“想想,奶奶陪你遛狗去。” “奶奶您可以吗?”宁想瞪大眼睛,“奶奶不是生病了吗?” “可以,走吧,奶奶想呼吸下新鲜空气,病好得快!” 保姆见状不放心,也赶紧跟着一起出去了。 宁至谦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便安安静静的,只有小保姆在做饭,楼上的书房,宁守正在里面。 书房门开着,他径直走过去,问,“我妈呢?” “跟宁想遛狗去了!”宁守正低着头回答。 “好了?可以外出了?”他问。 宁守正没吭声。 他准备回房间换衣服,宁守正反而叫住了他,“等等,你进来一下。” 他略迟疑,走了进去。 宁守正起来把门关上,指指椅子,“你坐。” 他们父子俩很多年没有这么面对面正式谈过话了,他有种预感,预告宁守正要跟他说什么。 宁守正在他对面坐下,却半天不说话。 宁至谦懒得再等下去,干脆说,“想说沈阳那边的事?” “……”宁守正愣住,显然没想到他也知道了,首先冒出来的念头是,“你……你一直还关注着?” 宁至谦摇头,“没有。但是你和妈很久没吵架了,这次闹成这样,鬼都能想到是为什么!” 宁守正沉默了一会儿,叹气,“既然你知道,那也没什么可瞒你的了,她……病了。” 宁至谦是知道的,不语,等着他说。 可是,他不说话,宁守正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很多话难以启齿,得有个搭话的人才能往下说,所以,憋了一阵,反问他,“你怎么不问什么病?” 宁至谦往椅背上一靠,“什么病不是你该问的,也不是我该问的,你该问的是我妈吃过药了吗?烧退了吗?现在在外面吹风会不会再着凉?晚上她吃点什么清淡的好?保姆有没有专为她煲粥?” 宁守正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宁至谦不打算再说下去,站了起来。 “等等!别走!至谦!”他喊道,“我没说完。” 他只好又坐下来,“麻烦您快点,有话一口气说完!” 宁守正脸上表情十分复杂,羞愧、沮丧、难过,“至谦,我……作为一个父亲,真的不好意思在你面前说这些话,也觉得愧为你的父亲。记得我小时候,我是很崇拜你爷爷的,觉得他无所不能,一身正气,是我人生第一个偶像,可是很可惜,我没有成为他那样的人,也……不能在你的成长道路上成为你的领航人,就像你自己说的那样,我不配当你的父亲,而你,不像我,没有我的引领,反而成长得这么出色,这些,都是你妈妈的功劳。” 这些话倒是让宁至谦诧异的,他们父子俩这几年来各种不对盘,没有好好说过几句话,这个当父亲的除了大把拿钱给他,他照单全收外,基本没有什么别的交流方式,而他之所以一边鄙视一边收钱,不过是觉得,既然是他的私房钱,不拿白不拿。所以,今天这么深刻谈话的目的是什么? “至谦,你妈妈很好,我对不起她,我知道,我在用我后半辈子来补偿她,她最爱的是这个家,我也在努力帮她经营这个家,不管怎么样,她还拥有一个家的完整,有我,有你,有宁想,还有即将回家的流筝,家里成员一个都不缺,而你妈妈不去想往事的时候,我们一家人还是很幸福的,可是,我这辈子对不起的人不仅仅只有你妈妈一个。你妈妈或许不理解,但是你应该明白的,我还对不起她,和你妈妈相比,她更凄惨一些,当年……咳咳……” 在儿子面前提往事,宁守正觉得老脸挂不住,“你也知道的,当年她被……被迫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一个人带着孩子我也不知道。我是荒唐,但是孩子是无辜的,可怜的,在别人家长大,又是女孩,我想起来总是内疚,后来想补偿一下她们,结果最终她们还是去了云南大山里,我一直以为她们在云南,没想到上次在沈阳会碰到她,我去看病人,凑巧她也在住院。” 说到这里,宁守正抬头看儿子的脸色,小心地说,“她们母女俩也没亲人,苗苗有个哥哥吧,也是没有血缘的,当年就不太亲,现在估计早没了联系,孤零零母女俩挺可怜……” “行了,不用你可怜这个可怜那个,你要为她们好就不要再去打扰她们,就是真好了!她们也不是孤苦伶仃,她们自己有家!家里有男人!那个男人还很靠谱!”他正色道,“还有,我和我妈一样,一点也不明白你,不理解你!我没法陪着你谈心!” 宁守正唯恐他又要走,赶紧把他拉住,“你听我把话说完!她病了,这里长了东西。”宁守正指了指脑袋,“沈阳那边的医生说,不好做手术了,可是……” 宁至谦明白过来了…… 果然,宁守正道,“可是那边主任说,你们医院,你,有办法!宁至谦医生!学科带头人,你开创的那个什么……我不懂那个词,你可能可以做手术!主任说会联系你们医院,请你们去沈阳会诊……” 刚说到这里,门开了,外面站着温宜,声音嘶哑,脸色铁青,“我不准!” “温宜!人命关天!”宁守正急了。 “我不管什么人命关天!”温宜冷冷地看着书房里的人,“我只知道,如果我儿子去救了这个贱女人,那就不再是我儿子!如果人命关天比较重要,那你们前脚去救那个贱女人,后脚就等着给我收尸吧!你们自己掂量,到底谁的命对你们来说重要一些!也好,终于有个了断了!” 第211章 好不容易 我会珍惜 温宜说完,愤然离去。 宁至谦也起了身,宁守正在他身后大喊。“至谦!” 眼看着温宜已经走远,宁至谦也不再回头,宁守正上前拉儿子。 宁至谦急着走,拉扯间,书桌上一本书掉了下来,从里面掉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正是董欣然和董苗苗。 宁守正拾起照片,递到他面前,“她到底是你妹妹。” 他目光在照片上扫过,眉心浅蹙,“妈现在很伤心,你难道不觉得自己该去看看?” 宁守正动了动唇。 宁至谦转身而去 我的摩托女友。 温宜快步走进房间,砰地一声把门关上。宁至谦刚好赶到,差点撞上门板。 敲了敲门,“妈,是我。” 温宜没有开门。 “妈,您让我给您把把脉?”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妈……”他轻轻叩着门。 温宜的声音终于嘶哑地响起,“至谦,你是怎么打算的?” “妈,您先开门。”他再次叩道。 门终于从里面打开,温宜憔悴的容颜出现。 他进来,“妈,我先给您把脉。” 温宜拂袖,“不需要!我一个感冒还死不了!你们去抢救那个要死的人吧!” “妈!我是您儿子!” 温宜盯着他,“好,你是我儿子,所以,你会站在我这边,你不会去救那个贱人是不是?” “妈,他只是说请北雅医生会诊。”他垂下目来。 温宜眼中满是失望,苦笑一声,“我觉得我这辈子真的很失败,我最亲近的两个人——丈夫、儿子,都因为一对母女而远离我!我真不知道,我上辈子做了多少孽残害她们母女,这辈子要这样来还。” “妈,您在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你说我说什么?你爸爸说,我什么都有,丈夫、儿子、家、公司、财富、荣耀,外人看我是多么幸福的一个女人!可实际呢?一到关键时刻,我便众叛亲离。”温宜眼中显出恍惚之色。 “妈!您别这么说!您怎么会众叛亲离?您有我,有流筝,有宁想,还有……老头!虽然他曾经不靠谱,但是他不会离开您。”他低声劝慰着。 “是吗?”温宜冷笑,“你以为,离开才叫背叛?人在你身边心不在就不叫背叛?你们男人大概不知道,心的背叛才是真正的背叛!而人心,在关键时候才体现得尤为明显!他的心在那边,你的心又在哪里?你是我儿子没错,可我也没指望你会帮着我,当年我和董欣然闹一场,你爸爸回来和我闹一场,拿着我和他辛辛苦苦创业的钱去养私生女,我把卡拿回来,他转头又拿回去,这也就罢了,我也不指望他和我同心,可是你呢,我的儿子,我一手带大的儿子,竟然为了我教训了小贱人对我有怨气!宁至谦,你终究是姓宁的,你们流着相同的血啊,包括你那个所谓的妹妹,就我是外人!那我这个外人不怕告诉你,我只恨我不够强大,不然当初何止是教训她们一顿那么轻松,我一定撕碎了她们!” 宁至谦扶着温宜坐下,“妈,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您还病着,别胡思乱想,先养病吧。”说着,手指搭在她腕上,给她把脉。 “过去的事?”温宜呵地一笑,“我倒是希望真的都是过去的事,我也希望我们所有人都把过去忘了好好过日子,可是你爸忘了吗?现在又开始痛心痛肺地追悔往昔了,说什么董欣然什么都没有而我拥有一切,他这是后悔了吗?后悔没给董欣然这所谓的一切?至于你,呵,如果你真的跟我一条心,你会去给你妈妈最恨的人做手术?宁至谦,你并没有和我一样地恨董欣然,因为那个小贱人!你什么都可以答应!什么都可以原谅!” 她生疏地叫着他的全名,她这辈子没这么叫过几回。 “妈,您冷静一点,那些是是非非我们不是早都已经说清楚了吗?过去的早已经过去了,您是我妈妈,我永远站在您这边,我现在拥有的,是我最渴望的,好不容易,我很珍惜,我们这个家,包括即将回家的流筝,我不希望少任何一个,也没有人会离开”他给温宜倒了一杯温水,捡出药丸来,送她面前,“妈,您先吃药。” 温宜的脸色虽然仍然不好看,但是没有再冷嘲热讽儿子,也吃了药,“所以,你不会因为那个小贱人去救她妈了?” 宁至谦从她手里接过水杯,放回桌上,“妈,这个词并不好听,也不合您身份,别老挂在嘴上。” 温宜听了,稍稍缓和的脸色再度变冷,“你是听不得这三个字落在她身上吧?” “妈,我说过,已经过去很久了,我都已经忘了。”他眸色缓沉,“您说我不恨,我当然是恨过的,恨老头,也恨您最恨的人,但是,她是无辜的,她没有办法选择她的出生,她比谁都更恨她的身份,我知道这些话您不爱听,但是,妈,如果恨少一些,您就会快乐一些,其实有两次都足以让您与老头离婚,但是您都没有,老头也没有,可见你们之间牵绊的并不仅仅是利益,说实话,如果我是您,我会选择分开,我也曾劝过您离婚,可是您不愿意,然而如果不分开,又恨着生活,真的很痛苦。” 温宜听哭了,嗓音嘶哑,“我……也不想恨着啊!我本来都释怀了的,可是那个女人又冒出来了!你爸又开始失魂落魄了!我不管,反正我不能让你去救她!你先答应我!” 宁至谦蹲下来,蹲在她膝前,“妈,老头今天对我说,他很羞愧,没能成为我的榜样,没能成为一个可以让我崇拜的父亲,其实,我没有告诉他,小时候我还是很崇拜他的,崇拜你们俩,但是后来,崇拜的人就只有您一个了,而且年纪越大,您在我心中的形象越高大,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是您一直教导我该成为怎样的人,正直、善良、有责任感、胸怀宽广,您说是一个男人要具备的基本品德。我是朝着您指引的方向长大的,后来我选择当医生,您也十分支持我,更教导我要有一颗博爱的心……” 温宜听了,转开脸去,“所以,你现在拿我教你的来打我的脸?正直善良,博爱有责任心,胸怀宽广,就该原谅一个小三?你就可以去救你妈妈的仇人?” “妈,不是。”宁至谦摇头,“有的人,您可以一辈子不原谅,即便是我,我也无法原谅,您看我现在还不能原谅老头,但是,我除了是您和老头的儿子,我还是个医生。老头说沈阳那边会向北雅求助会诊,那必然是跟医院和科主任请示的,医院怎么安排,还是未知数,并不一定是我。但是,妈,我也不想跟您说谎,我在给一个病人治病的时候,世界上就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医护人员,一种是病人,再也没有别的身份混杂其中,是富豪官员也好,是至亲好友也好,哪怕是重大犯人,也只是病人。” “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温宜侧身,躺着睡了。 “妈……” 他连叫几声,温宜也没有再回答他。 连续两天,宁家的气场都十分低,温宜渐渐好了些,没有再反复发烧,嗓子也清楚了些,只是面色依然蜡黄难看,也不愿意跟他父子二人说话。 宁至谦每天回来必然亲自给温宜把脉,也陪着她说话,各种开导安慰,温宜是疼儿子的,儿子如此哄她,她心里也平了些,加之不时流筝还打电话来问病情,她更不能跟流筝也拉下面子,所以也没那么激怒攻心了,但是不能提手术,更不能提沈阳,否则必然再度翻脸。 直到新的一周了,宁至谦去上班,被刘主任叫住。 “至谦,这个星期你去一趟沈阳,那边胡主任请我们去会诊,你声明在外啊,人家都知道你做的科研,首创的技术,去给兄弟医院帮帮忙吧。”刘主任道。 宁至谦在温宜面前已经打了预防针,但是其实内心里还是有所迟疑,“刘主任,还有别的人选吗?” “怎么?不想去?”刘主任反问。 第212章 我反悔了 “如果有别的人选,我不太想去。”他有他的难言之隐,一个医生不会拒绝病人,可是,他也是一个普通人。 刘主任看着他,疑惑,“有难度?颏” “是,最近家里有点事,抽不开身。” 刘主任沉思,“你看能不能安排一下?我这两天要外出开会,院长今天出国交流去了,我看了下工作安排,其它几个主任副主任一个跟院长走了,剩下的要么排了重要手术,要么有重要会议要开,全部排得满满的,只有你手上的工作可以稍微放一放。你看能不能把家里的事妥善安排,过去看看?” 宁至谦沉默夥。 “去吧,看能不能跟家里沟通一下。”说完又笑,“你家还有处理不了的事?” 宁至谦只能苦笑,离开刘主任时也显得心事重重。 下班的时候,阮流筝便觉得他今天有些不对劲,一上车就问他,“怎么了?伯母还发烧吗?” 他摇摇头,“没有再反复了。” “那你是怎么了?”在她看来,他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只要他愿意,没有人能看出他内心是喜是忧,至少,在她和他曾经那段婚姻里,她就从来看不出,只是近来,他才渐渐释放了自己,没有在她面前隐藏喜怒,今天的他,不,应该说这几天的他,都有些不对劲。 他把车停在路边,手肘搁在方向盘上,侧目看向身边的她。 她将手伸进他手心里,扣住了他的,“你心里有事,我知道,可以说吗?” “流筝。”他握住她的手,“你真的没恨过我?” 她诧异,“好好地为什么这么问?” 他两手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你对我那么好,我的衣食住行你费尽了心思,你几乎没有自己的欲、望和生活,你的一切都是以我为中心,为了我你放弃了很多很多,吃了那么多苦,你付出的一切都值得吗?你真的对我没有恨?我们今天都说说真话,可好?” 阮流筝一笑,“我对你说的一直都是真话啊!如果一定要说有,我有过,但不是恨,只是失望而已,嗯,我最初的想法是给你幸福,温暖你,当然,我是女人,那我还是期待我付出的爱能得到回应,结果没有,我既不能给你幸福,也没有得到你发自心里的回应,所以,我挺失望的,也有过特别难过的时候,那时候我就觉得自己错了,不能再继续下去,可是,我并不恨,因为生活是我自己选择的,没有人用刀架着我脖子去做一件事啊,所以,既然选择了,为什么要恨?发现错了,知错就改呗!我真的没有恨过。” 他静静地看着她,墨色眼瞳,夜海一般静谧,内里,暗涌却不知如何翻天覆地。 她也看着他,眼中却是无尽的宁静,望进去,没有底,所有的巨浪滔天都在汇入她这无边深邃的宁静时消失、融合,最终也渐渐平息。 他伸手将她一抱,吻着她的鼻尖,竟有些无法言语。 “怎么回事呀?”她抬起头来,不经意的,唇正好触到他的。 他顺势便吮住了,呢喃,“流筝,你太好了。” 爱到无怨无悔,爱到无路可退。 这样一份爱,一个男人要修多少世的福才能遇上? 妈妈说,流筝像曾经的她,可事实上,并不像。 “流筝,有件事我想对你说,你听了以后,一定要告诉我你真实的想法。”他低声道。 “好啊!你说!”终于要告诉她了?她就觉得他不对劲。 他放开她,整理了一下思绪,“流筝,苗苗……你知道的。” “嗯,当然知道。”她点头,粉了那么多年的人,怎么会不认识?只是他现在又提起这个人,是因为什么?她内心里揣测,断然不会认为他跟苗苗又有什么瓜葛,她想到的是,难道因为财产继承的问题? “她妈妈病了,在沈阳,那边神外主任请我们过去会诊,刘主任……要我过去。”他说着,也谨慎地观察她的反应。 阮流筝心里还是有几分震惊的,毕竟这个人这些事已经很遥远了,绕了一个大圈,最终又遇到了一起,命运这东西,还真是很神奇,也很无语。 “流筝?”他叫她出神,轻声叫她。 她回过神来,“呃,我有点惊讶罢了,你不太想去,有顾虑是不是?” “是……”他微微点头,“可是刘主任说了一堆,倒是只有我能去了。” 阮流筝想了想,“这事儿家里知道了吗?” “知道!我妈生病也是由这事来的!我爸去看过,家里闹翻天了。”他道。 阮流筝叹息,“那伯母一定伤心极了,她有多恨苗苗妈妈我是知道的,这真要看伯父的表现了,其实女人的要求真的不高,就是专一,如果男人对一个女人死心塌地一心一意,女人真是付出一切都愿意,我觉得伯父和苗苗妈的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假如伯父真的是想把现在这个家维系好,就不该再跟苗苗妈有什么牵扯,如果到现在还两边都放不下,那伯母一定伤透了心的,你要把伯父的工作做好才是……” 他听着她滔滔不绝地说,忍不住打断,“流筝,我想听你的想法。” “我在说我的想法啊!”她接着道,“我并不了解伯父,但我了解伯母,她应该是很爱伯父的,更爱这个家,为了维护这个家的完整,什么都能忍,也什么都能做,经历了那么多波折,以为一辈子终于算是白头了,临到老了又起风波……” “流筝!”他再次打断她,“你不介意我去?” 她一怔,随即明白,握着他手,温婉一笑,“我也是医生啊!我没有你的技术,如果有,我也会替你去。谭雅上次就跟我说,我们是医护人员,我们的职责只是救死扶伤,审判不是我们的工作,我们也没有审判的权力。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我记得,我和新生一起宣誓的那天,在台上带领我们说这些誓词的人就是你,那是我第二次见你,帅得无以伦比,我一个一个字跟着你读,热血沸腾,每次回想那个时刻,我仍然能感觉到当时的激动。” 他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头。 “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可是,美国的誓言不是这样的吗?”她用中文念出其中一段,“我不容许让年龄、疾病或残疾、宗教、民族、性别、人种、政见、国籍、性取向、社会地位或任何其他因素的偏见介于我的职责和病人之间。我将给予人类生命最大的尊重!”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不语。 “好了!”她靠向他肩膀,“你是导师啊!这些大道理你比我懂!那你认为我介意什么?” 他有些难以启齿,轻轻的一句,“你知道啊……” “宁学长!我是你们那么多年的粉丝啊!”她加重了语气,“白当的啊?好,那我问你,你怕我介意,是因为心虚吗?” 她戳戳他胸口。 他握着她手指,轻轻一笑,摇头,“不是。” “那不就结了?”她靠在他肩膀看着他下巴,短短的胡茬看得她心里痒痒的,忍不住抽出手指去摸,“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相信,一如我相信你的人品。” 他将她抱紧,蹭着她发梢耳根,“你陪我一起去。” “好。” “陪我回家吃饭,和妈妈说说话。” “嗯,好。” “陪我一辈子,兑现你的承诺,一辈子对我好。” “好。”一路顺口答下来,她觉得好笑,反问,“那你的承诺呢?” “什么承诺?”他并没有忘记,他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夏天,他下狠手把她这颗青涩的小果子生吞活剥地吃了,她分明痛得走不了路,却从他身后抱着她的腰,对他说,学长,我会好好待你。 那一刻,不是没有感觉,他内疚,后悔,也对她说,是他该好好待她才是。 所以,之后的日子,他一直信守这个承诺,好好待她。他以为他已经为她做了许多,尽善尽美,却从不去想,原来没有动过心的善待都是伪善。 此时再想起那一幕,想起那个忍着痛来抱他后腰的女孩,心里已是疼痛如裂。 身边的她歪着他对他笑,“你也说要好好待我的呀?” 他不动声色,只眼中浮光浅浅,“不,我不想好好待你了,我想反悔。” 她怔住。 他眸中浮光层层晕开,“我不想好好待你了,我想好好爱你。” “……” 窗外风起了,柳絮纷纷扬扬,初夏将至。 第213章 这些年你好不好 苗苗。 阮流筝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于她而言,已经如此遥远,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人和事了。 身边认真开车的他,知不知道,其实她也曾深深喜欢过那个和他并肩而行叫做苗苗的女孩呢夥? 苗苗,这些年你好不好颏? 她脑中浮现出女孩美丽明艳的脸庞,八年了,那一次操场上的拥抱之后,再没有过交集,想到或许即将见面,竟然有那么一些期待…… 宁家。 阮流筝和宁至谦一进家门,就听见宁想的声音在说,“小想,吃呀!吃饭才能长漂亮呢!快吃吧!” “怎么了?宁想?”宁至谦进门道。 宁想跑过来,看见阮流筝,先是惊喜了一下,叫了声“妈妈”,不过马上又拉着宁至谦的手,“爸爸,您去看看,小想不吃饭!小芸阿姨说,今天一天都没吃的!” 宁至谦随着宁想来到狗舍,宁小想果然蔫蔫地趴着,小碗里的食物一点也没吃。 “爸爸,小想是不是经常吃这个狗粮,吃腻了呀?”宁想偏着脑袋担心地问。 宁至谦仔细看了看,“宁想,小想这是生病了。” “生病?”宁想皱紧小眉头,“狗狗也会生病?” “会!”宁至谦把小想抱了起来,“我们得带它去宠物医院看看。” “爸爸妈妈,你们都是医生,不可以给它看病吗?您都能给我看病的呀?”宁想仰着小脑袋问。 “宁想,不一样,得去医院,走吧。” 这时候,年轻保姆小芸走了上来,“宁医生,小想昨天就挺蔫的,今天一天都不吃东西,我也不敢跟太太说,太太自己都不舒服。” “我知道了。”宁至谦道,看向阮流筝。 阮流筝却道,“你带去吧,我就在这里陪宁想和伯母。” “那好。”他道,末了,又补充一句,“谢谢你。” 她反嗔他,“说什么呢!没事谢来谢去的,赶紧去吧。” “爸爸,我也想去。”宁想的眼睛紧紧盯着小想,里面分明写着担心。 “宁想,奶奶病了,妈妈来看奶奶,爸爸出去给小想治病,你是男子汉,要在家里照顾奶奶和妈妈。”宁至谦道。 “好……”宁想虽然仍然很牵挂小想,还是答应了。 “我去去就来,你在家先吃饭。”宁至谦又对流筝道。 “你去吧,我先去看看伯母。”她道。 “好。”宁至谦抱着小想走了,临走还叮嘱宁想一定要像真正男子汉那样,不可以淘气惹妈妈和奶奶生气。 宁想自然答应得很响亮。 宁至谦走后,阮流筝便安排宁想先练琴,然后自己上楼找温宜。 温宜的房间门关着,阮流筝轻轻敲了敲,传来温宜有气无力的声音,“进来。” 她扭开门进去,温宜看见是她,顿时展颜一笑,“哎哟,我家儿媳妇来了!” “伯母……”她轻声唤道,“儿媳妇”这三个字,砸进她心里去了。 温宜目色带了嗔意,“都说了叫妈,怎么又变成伯母了?” 阮流筝也没怎么忸怩,上前便脆生生叫了“妈”,改口并不难,她曾叫了很长一段时间。 “乖!”温宜很高兴,拉着她问,“至谦呢?怎么没看到人?” “他带小想看病去了。” 温宜微惊,“小想也病了?” “是的,一天没吃东西。” 温宜叹道,“最近这是怎么了?一个接一个地生病,连狗都逃不过!” “妈,您感冒好了没?”阮流筝挽着她坐下。 温宜拍拍她的手背,“好了,都好了!都说让你别记挂着我。” 阮流筝往她肩膀上一靠,“您都让我叫您妈了,哪有女儿不挂念妈的?” 温宜一笑,“我说我怎么就那么喜欢你!这小嘴真是甜得跟抹了蜜似的!哎,说好了啊,到底要做我女儿还是儿媳妇?我反正也缺个女儿!” “嗯……那就女儿吧,反正我也不急……”她娇声嘀咕。 温宜笑了,“小丫头真是磨人!好好好,你不急,是我们急!我跟至谦可都急坏了!” 曾经的温宜,怜惜阮流筝,并且将怜惜化作真正的疼爱,一旦婆婆对儿媳妇有了发自内心的疼爱,婆媳关系自然就会有一个好的开端,再加上那时候阮流筝乖巧懂事嘴又甜,所以,温宜和她的相处非但十分融洽,出去给人看在眼里,也是真如母女不似婆媳的。 如今虽然已断了六年婆媳关系,可情分还在那里,阮流筝在温宜面前的乖巧和嘴甜也丝毫不改,倒是很快便聊得非常投入,阮流筝更是把温宜逗乐了好几回。 温宜也爱听她那些医院的事儿,末了,还拉着她的手叹息,“还是你能哄我开心,至谦当了那么久医生,也没说过一回可乐的事给我听。” 她笑笑,“他忙啊,在医院又是出了名的宁一刀,那么年轻的主任,不威压着点,怎么压得住众人?还有趣的事儿?护士见了他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哪里还能滋生什么趣味?他自己也很无奈呢!” 温宜哼了哼,“你看看,还说是我女儿,我的小棉袄,这前前后后我是怎么疼你的?这一说你老公不好,马上就护着了!” 阮流筝嘿嘿一笑,“我老公,还不是您儿子啊?” 温宜忧心忡忡地叹息,“什么我儿子!儿大不由娘,翅膀硬了,管不住了!” “妈,至谦不会!”她巴着温宜娇声说。 温宜再次深深叹息,看着阮流筝,欲言又止,最后叹道,“流筝,我这是心病,心里难受啊!” “妈,我懂。”阮流筝柔声道。 “你懂?”温宜看着她,恍然,“也是,至谦一定什么都告诉你了。” 阮流筝点点头,表示承认。他说让她来陪妈妈说说话,还不是说这件事吗? “妈,我的意思是我懂,我懂你的感受。” 温宜同情地看着她,“流筝,别难过啊,妈妈理解你,可是你既然要跟至谦复合,过去的就都忘了吧,如果你老揪着不放,心里会很难过。” 阮流筝不说话,只笑着凝视着温宜。 温宜觉得她的笑有深意,转念一想,可不着了这小丫头的道?!揪着不放的人是她自己!难过的也是她自己!人都擅长在别人遭遇的困境里指指点点,却唯独轮到自己,所有的理论都不管用! “小丫头!”温宜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不会也是来给我做工作的吧?” “不是啊!我只是想您了,来看看您。”她亲昵地说。 温宜眉头深锁,“流筝,你赞成至谦去沈阳吗?” “赞成的!”阮流筝点头。 “你……是小傻子啊!”温宜再次戳戳她。 “妈,我不傻。只不过我是医生,我更能理解他。这只是我们的工作而已,哪里需要去哪里,我们入行的时候发过誓的,救死扶伤,不容许任何因素的偏见介于我们的职责和病人之间。穿上那身衣服,我们就只是医生,我们面前的就只是病人,脱了那身衣服,我们还是儿女,是普通人,再去谈爱恨情仇。妈,他是我最崇拜最深爱的人,我会支持他,无条件支持,科室要他去,我就陪他一起去!” “你也去?”温宜问道。 “嗯。”她用力点头,“我陪他去。在我看来,他是要去打一场仗的,这场仗任务艰巨,而且还背负着家人的误解和责备,如果我不陪他一起,他一个人会多难过?而他,甚至从来不表达他的难过。妈,你们长辈之间的事我没有权力过问,可是我心疼他,从头到尾都心疼,您固然深受了伤害,可他也是最无辜的人之一,他又犯了什么错,要在这其中纠结挣扎?我人单力薄,没有什么办法扭转这一切,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他,支持他。这是我爱他的方式,因为我真的爱他。” 温宜听着,陷入了沉默。 第214章 世界上最难掌控的是人心 “妈,我们都是女人,我完全明白您的感受。”阮流筝倚着温宜,“妈,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是我们所掌控不了的,而其中最难掌控的是人心,尤其是别人的心。颏” 温宜一生坚忍,维护着这个家的和平,纵然有时在一家人面前也有过抱怨,但是,却从来不曾将内心深处的东西与人分担,此时竟然被儿媳妇一言戳中心中最疼的地方,一时没有控制住眼泪。 阮流筝伸出手,轻轻给她擦拭着,“妈,可是我们能掌控自己的心啊!” 温宜唇一动,眼皮微微一颤。 “妈。”她抹着温宜脸上的泪珠,“大概是我的思想太简单,我总觉得世事不过两面,好,或者不好,而人跟人之间,也不过两个字,分或者合,可是,不管哪一种,我们都应该,也有能力让自己快乐啊!妈,您那么美,开开心心的好不好?不管哪一种选择,都开开心心的,好不好?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啊!” 温宜缓了缓情绪,轻嗔,“小丫头,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需要你来给我灌鸡汤?夥” 阮流筝见状嘻嘻一笑,颇有几分孩子般的无赖和嬉皮笑脸,“妈,我没把您当成妈妈。” “那当什么?难怪这么敢说!”温宜倒并没有生气,眼里更多了些亲密。 “当好朋友啊,闺蜜!好些话我都没跟我自己妈说呢!”她的神情也愈加亲密起来。 “这张小嘴!”温宜忍不住去捏她的脸颊了,“我一把年纪了还能做你闺蜜?” “能啊!”她笑,“您看起来也不过比我大五岁而已!咱们走出去谁不说您是我姐姐!” 温宜忍不住笑了,“越说越离谱了!” “真的嘛!”她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样子,格外认真,还带着些许小女人的哀愁,“妈,我都没什么好朋友。以前念书的时候那些铁闺蜜都在国外呢,又出去了六年,这六年里结交的朋友也变成异地了,虽然跟医院几个护士关系不错,但是大家都很忙,也没有太多时间像闺蜜那样聊天,我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说这么多内心话了,妈,您是嫌弃我不懂事,不愿意跟我做闺蜜啊?我还想着以后嫁过来了有人天天陪我聊天呢!” 哀愁之后又露出几分可怜和赖皮,那神情,温宜看得心里也化了,“狡猾的小丫头!我这一把年纪了被你糊弄得团团转呢!” 阮流筝抱着她,撒娇,“妈,我才不是糊弄您呢,我是真的爱您啊,如果您也疼我,就可怜可怜我,救救我吧!” “这又是什么典故?”温宜被她缠得哭笑不得。 “至谦啊!您不高兴这几天,至谦每天也都板着脸,心情糟糕透了!见人训人!见神骂神啊!我这可怜的小徒弟每天被他提溜着使唤,累得像头驴,然后还讨不到一点好处,事事错,事事挨骂!不仅我啊!整个神外他这一组都阴云密布,指不定哪个倒霉蛋就挨他训了!”她心里默默念叨,抱歉,宁老师,借你名声用用! 温宜也不是随便能糊弄的,不过,还是笑了,“你就编吧!臭丫头!” 阮流筝也知温宜不会信,可是笑了就是成功了不是吗? “妈。”她认真地道,“有一点我不是编的,我和至谦都很爱您,我们永远陪着您,永远站在您这边。” 温宜笑容褪去,眼中温柔却多了,叹息,“傻丫头,我自然是知道的,你费心了。” “妈……”阮流筝站起来,“我给您梳梳头,然后下去吃饭吧。” 温宜并没有拒绝。 阮流筝给他绾了个髻,“妈,我最喜欢看您绾髻了。我记得第一次见您,您就是梳了一个髻,那时候我本来就特紧张,见到您之后更紧张了,心里想着,妈呀,婆婆这么美,我怎么能入得了她的眼啊?自惭形秽啊!” 温宜对着镜子笑了,“丫头!还有什么词能哄我开心?” “谁哄您啊?”阮流筝道,“这话千真万确我心里话!您那天穿着件普蓝色及膝连衣裙,对不对?戴了对珍珠耳环,全身就再也没有一件饰物了对不对?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可见您当时多美!那种美是多年文艺修养的积淀,是我这种理科女生成天舞手术刀的人永远也达不到的!只能羡慕嫉妒了!” “你啊!”温宜笑道,“我真是服了你这张嘴!你美不美,我待会只问至谦就行了!” 婆媳二人正说着话,门开了,宁守正站在门口,没想到阮流筝在里面。 “伯父。”阮流筝顺口叫道,叫完又想起,刚才都叫温宜妈了,这会儿叫宁守正又还是伯父,挺别扭。 宁守正点点头,“流筝来了。” “是,我先下去看看宁想弹琴。”她立刻找借口回避。 “等等我,我也去,准备吃饭了吧,至谦只怕一时半会回不来。”温宜也站起身。 婆媳二人相携而去,宁守正一个人站在原地。 宁想很听爸爸的话,吃饭的时候真的像个小小男子汉一样照顾奶奶和妈妈,给两人拉开椅子,请她们坐下,上菜都请奶奶和妈妈先吃。 只是,温宜已经开始吃了,阮流筝还没动筷子,因为宁守正没下来吃饭…… “流筝!吃啊!是菜不合口味?”温宜给她盛了她喜欢的,桌上那盘鱼却是一点也没给她。 阮流筝笑,最了解她的人居然是婆婆…… 不过,她不是一个挑食的人,对于鱼,她只是不太喜欢,可并不会拒绝,当然,如果还有更多别的好吃的,她当然会有别的选择。 宁至谦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回来,而且是一个回来的,没有带小想。 宁想本来八点就要睡觉,因为一直等不到小想,所以求奶奶让他破一次例,晚睡一次,此刻终于等到宁至谦回来,急着问,“爸爸,小想呢?” “小想住院了。”他摸摸宁想的头。 “那要住几天啊?”宁想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医生说先观察一下。” 宁想很是无奈,“那小念会想念它的!” “嗯,你在家把小念照顾好,小想回来就能跟它玩了!”宁至谦道。 “好!”宁想点头,“我会好好照顾小念的!” 说完,宁想就思索道,“我现在去告诉小念,让它别担心小想。” “去吧,跟小念说完话你也该睡觉了!” “好!” 温宜张罗着热饭菜给宁至谦吃。 宁至谦看看阮流筝,带着疑问,阮流筝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 “我先回去了,你赶紧吃饭吧。”阮流筝道。 “我送你。”他忙道。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你吃你的饭吧!都饿一晚上了!” 他看着她笑,“你心疼我?” 她无奈,觉得自己脸皮还是薄了些,在温宜面前能说会道的,到了他这,对他这些略不要脸的言语就没反驳能力。 “你心疼我也得送你啊,要不你再坐会,等我吃完?”他拉着她不让她走。 “别闹了!你吃完再送我回去,你再回家来可就半夜了!何必呢?早点休息吧!”他们是同行,对他们来说,每天能多两个小时休息时间,简直就是恩赏! “那让司机送你?”他拉着她的手。 这个提议是没办法拒绝了,否则他一定会亲自送的,她只好点头,“也行。” “嗯,那我叫下司机。”他嘴上这么说着,却没行动。 她等了好一会儿,见他还是只拉着她的手,忍不住催道,“怎么还不叫啊?” 他无奈,“就没看出你有一点点舍不得走的样子!” “……”又来了,天天见面有什么舍不得的?“你要怎么样啊?” 他指指唇,“嗯?” 阮流筝看看周围,宁想去睡觉了,温宜也不在客厅,瞪他一眼,却被他一把搂入怀里。 本来以为他只是想浅浅一个goodnight/kiss,谁知道,却被他抱着扎扎实实吻了个够。 直到响起一阵轻轻的咳嗽声,她才用力从他怀里挣脱,而他,却仿佛仍然不想松开。 温宜来叫他吃饭的,阮流筝脸都红透了,他却完全无所谓…… 第215章 北京来的医生 温宜自然全当看不见,阮流筝窘得落荒而逃。 吃饭的时候,温宜坐在一旁默不出声。 宁至谦知道她的意思,还是有些无法抬头,默默吃完了,“妈……” 温宜一直看着他,眼中隐隐泪光,“至谦,苦了你。珐” 他一怔,眸中情动意起,“妈,我很好啊,一点也不苦。” 温宜摇头,泪光闪烁,“妈妈知道你这几年很辛苦。” 她叹息,看向他身后墙角那盆盆景,还是搬家那年就开始养着的,如今长得蓬蓬勃勃,“爸妈的事不该让你来承担后果,可是偏偏这么多年,惩罚却落在你身上,妈妈总想着自己多么不幸和辛苦,却忽略了,你的心里只怕比妈妈更苦。” “妈。”他低声道。“早都过去了,而且我真的不苦,我一直很骄傲地活着,不是因为其它,而是因为,我是您儿子,我以能成为您的儿子为傲。” 温宜眼圈绯红,眼前如幻灯片播放一般飞快闪过童年宁至谦、少年宁至谦乃至成年宁至谦的画面,那个从小优秀出色、开朗阳光的男孩不知不觉已被时间磨成了眼前这个成熟稳重的男人,期间的艰难与痛苦,她看在眼里,却忘了体恤。 “至谦,你才是妈妈的骄傲。”她哽咽。 “妈……”他亦动容。 “你去吧,我和你爸的事不应该把你牵扯进来,我自然会跟他算,你不好过,妈心里更难受。”她哽道,“妈现在只有你了,我自己不开心,只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没有任何负担和痛苦。” “妈!”这就是母爱。可以跨越一切仇恨苦难,可以容忍一切以为不能容忍之事,只为告诉孩子,你要快快乐乐的。 得到宽容和许可了,他心里却是更加难受。 温宜含着泪微笑,“儿子,妈再说一次,妈只有你了,我只希望一切快点过去,你早点回来,把流筝带回家来,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他沉默,微微点头。 “我先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她轻轻起身,离去。 宁至谦看着她的背影,这几天折腾,好似她瘦了些,衣服都大了一圈。 她心里不好过,他知道,就算现在同意他去,她也一点都不好过,心里不知憋了多少委屈…… “妈,对不起。”他哑声道。 温宜停了停,柔声道,“傻孩子,是我们对不起你。” 书房。 宁守正写着什么,宁至谦推门进去,他立即收了起来。 “不敲门?”宁守正皱着眉头,质问。 宁至谦径直走到他面前,“几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跟老子提条件?”宁守正火了。 宁至谦也不管他,“第一,从今天起不再踏入沈阳半步。” “……”宁守正似乎明白了什么,“我……沈阳有生意……” “不做了!”他冷声道,“钱是赚不完的!你已经赚得够多了!” 宁守正一拍桌子,“还嫌我赚钱多了?!不是老子我死命给你赚钱,你有这么好的日子过?沈阳生意违约要赔多少钱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他提高了声音,“我只知道,沈阳这笔生意,我不想要你再做下去!” 宁守正噎着一口气,半天,将手边的书用力一摔,“现在不知道到底你是老子还是我是老子!” 他也不吭声,只等着宁守正答应。 最后,宁守正没好气地吼了一声,“还有呢?” “第二。”宁至谦声音一沉,“以后不能再跟其它任何女人有半点瓜葛!” “……”宁守正脸都绿了,“你确定你是在跟你老爹说话?” “第三,希望你对我妈好点!” “……”宁守正的脸从绿转黑,“你什么时候看见我对你妈不好?” 宁至谦也没理他,转身走了。 宁守正站起来,“你的意思,是愿意去了是吗?” 宁至谦仍然没有给他回答,反留给他一个匆匆而去的背影。 沈阳。 阮流筝和宁至谦出了机场,直奔医院而去。 已经致电胡主任,所以,他们一到科室,胡主任便在等待,遇见之后很热情地和他握手,“宁主任,你好你好。”末了,又看见阮流筝,知道是他的助手,不过并不认识,于是问,“这位医生贵姓?” “她姓阮,我太太,也是我助手。”宁至谦插言,替她道。 胡主任有些惊讶,不过没有表现得太明显,“阮医生,欢迎欢迎。” 病历都准备好了,宁至谦也不想耽搁时间,稍稍寒暄之后,他开始看病历和各种检查结果。 仔细研究斟酌之后,胡主任问他,“要不要先去见一见病人?” 他垂着眼皮,连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走吧。” 阮流筝一直跟在宁至谦身边一声也不吭,此刻侧目一看,宁至谦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她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要跟上去?让他先单独见见? 可是,这短暂的犹豫和停留却被他发现,他转头,“怎么还不走?” “……”好吧,她只好默默跟上。 在走向病房的途中,阮流筝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的,如果在病房里遇到董苗苗第一时间她该说些什么?毕竟她离开了六年,在这六年里他和董苗苗还有没有见过她真的不知道,如果再也没见,那这久别后的初次见面是怎样的情形? 身边的他依然平静,她的心却已开始砰砰乱跳了。 “这里,35床。”胡主任说着,领着他们进去,并且挡在他们前面,道,“35床大妈,北京来的大夫已经到了,来看看您。” 胡主任说完后闪至一旁,宁至谦显露出来。 这个人,就是董欣然? 毫无疑问是的,阮流筝从来没有见过董欣然,但在病床上穿着病号服的,一定就是了,旁边陪着的还有一个护工和另一个大妈,这大妈是谁,她也不认识。 董欣然看起来比温宜老多了,头发白了大半,想来从不保养,皮肤松弛起皱,完全就是一个老年人的样子了,加上生病,整个人精神面貌极差,最重要的,是她几乎看不见了…… 这一点,病例本上是写了有的,所以,阮流筝并不惊讶,可是,当董欣然苍老的容貌,再带上看不清人的样子,阮流筝心里下意识地就浮现出温宜的样子与之对比,于是有些愕然。 宁守正年轻时喜欢过的人,就算没有过人容貌,那也一定不会太差,眼前这个人,是半点风采也没有了。 “是……北京的医生?”董欣然不仅容颜苍老,声音也很老气,“请问贵姓?” 阮流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好似看见了董欣然脸上渐渐浮起的期盼和欣喜。 董欣然问医生贵姓,作为学徒的她没有自觉自我介绍,因为通常问的都是他这个当师傅的! 然而,宁至谦并没有答话,反而给了她一个眼色。 她不笨,跟他又有默契,大约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站出来道,“您好,免贵姓阮,叫我阮医生就可以。” “是位女医生啊!”董欣然的声音悠悠的。 “是啊,敝姓阮。”她又介绍了一番。 董欣然点点头,没说话了,神色似乎暗淡了下来。 宁至谦再次对阮流筝下巴一扬,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一肩挑起北京来的医生这个身份,按照他的习惯来问董欣然一些问题。 董欣然有些恹恹的,并不那么反应迅捷地回答,有的便是她旁边那位大妈答了。 “头疼!疼起来的时候受不了!视力越来越差!行动也不利索了!这一边都动不了!”大妈焦急地说着。 “好的,我知道了。”阮流筝道,“还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可以随时找我们。” “医生。”大妈靠近她小声说,“听说你们北京来的医生医术可好了!我这老姐妹可就拜托给你们了!拜托你们救救她的命,花多少钱都没关系!” 第216章 好久不见 老姐妹? 并没有听说过董欣然有姐妹,这人又是一口沈阳口音,所以这是谁? 阮流筝只是柔声道,“我们会尽力而为。珐” 只听病床上的人叹息,“亲家,算了,我这病我知道,别说北京的医生,就算大罗神仙,怕也是治不好了。祧” 亲家? 所以,这人是方池洲的妈妈? “亲家!”眼前的大妈转身劝她,“你不要灰心丧气,胡主任都说了,北京的大夫对你这个病很有经验,你就放宽心,听医生的话啊!” 董欣然默然不语。 宁至谦是自始至终没说话的,此刻胡主任还在场呢,阮流筝不管怎么样也出面宽慰了董欣然几句,然后三个医生一起离开了病房。 “胡主任,我们马上开会讨论一下吧。”宁至谦行走如风,行事风格也如风,连说话都快速而决断。 “好。”胡主任忙道。 这个会从上午一直开到晚上,午饭和晚饭都是吃的盒饭,参与会议的人一拨一拨地增加,但是董欣然的情况并不乐观,胶质瘤四级,长的位置一般人根本不敢动它,最后将手术方案和时间定下来,他主刀,本院两个医生加上她给他当助手。 会议散了,胡主任很抱歉地和他握手,“抱歉,第一次来也没能好好款待,就两顿工作餐了。” 他对这些从来不在意,握完手之后,目光还凝在CT和MRT上,“胡主任,我们明天还得辛苦大家继续开会,有几个问题还要反复斟酌商讨,我想多听听大家的意见,特别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希望能多提点建议。” “好的!”胡主任马上答应,“你太客气了,辛苦的是你们,老师我们更不敢当,要不,现在我们出去吃点东西?我私人接待你们。” “不用。”他道,“你也辛苦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那……也好。”胡主任也不便勉强,“那……”胡主任笑了下,“我并不知道你会带助手来,所以只有一个房间的接待准备,不过,还好你们是夫妻。” 宁至谦淡淡笑了笑,不语。 “宁主任,贤伉俪真是让我佩服啊,两人都从事这个行业,你们的生活是怎么安排的啊?家又怎么办?”工作结束,胡主任聊起了私人话题。 他仍然微微一笑,“还好,正好共进退。” “也对,相互理解。”胡主任笑道。 并不需要阮流筝说话,她便静静在他身后微微笑着。 “那,我们就各自休息?我带你去宾馆?”胡主任道。 “不用了,我们自己去就行,你不是把地址给我了吗?”他道。 “好,那一起出去吧。”胡主任伸手,请他先走。 仍然是胡主任和他边走边说话,阮流筝静静走在他们身旁。 直到走到外面了,宁至谦才突然道,“忘了,你刚刚给我的地址我放在桌上忘记拿了。” “我回去拿吧。”阮流筝忙道。胡主任重礼数,至少是要陪他们一起走出去的,两个人都回去拿搁下胡主任在这等不好,他回去,她留下和胡主任等也不好,最好的就是她回去取,他跟胡主任在这可以说说话。 “好,我等你。”宁至谦也同意她这个提议。 阮流筝快速回去,在桌上找到那张纸,折好放进包里,离开。 然而,就在走出办公室门的瞬间,她看见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从35床病房出来,走往她所在的方向,看来是来找值班医生的。 这是她曾经仰望过的一颗星辰,明亮、耀眼、陌生,她除了知道其金光闪闪的光环和一颗同样善良的心以外,对其没有更多的了解。 仍然还记得燕园里的那些时光,那些潜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和眼前这个身影渐渐对接、重叠、融合,泪光迷蒙了她的眼睛。 所有的忐忑、紧张、期盼,都在这一刻消散,只需这一眼,她便知道,曾经她深深喜欢过的姑娘,还跟从前一样。 在她和宁至谦的婚姻期间,她听过种种传闻。 那个她曾喜欢的女孩研究生辍学不念了,宁守正给她找的单位她也没有要;知道她进了一家三流小报社专门做狗仔做的事;听说她自甘堕落,在许多富家公子之间周/旋,挥霍着青春玩弄着感情;听说她开始贪慕虚荣、浓妆艳抹、追求名牌;听说她销金如水,接受了宁守正给她的房子,为此,温宜还大闹一场…… 只是,阮流筝从没再见过她,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传言。 阮流筝曾在这些传言里心痛过。 心痛温宜,温宜说,宁守正没有权力把她倾尽一生心血赚来的钱拿去养老情人和私生女,所以,温宜砸了那个家,也恨不得毁了那个女孩。 温宜没有错,可是,阮流筝也心痛那个女孩。 女孩也没有错,那个简单的、明媚的、耀眼的、青春正好的姑娘变成了传言中的模样,阮流筝每听一次,心里便会难受一分,因为,没有人会理解,那个美好的女孩也是她青春里最美丽的一笔,和他一起,组成她青涩年华里最瑰丽的一个梦,虽然梦碎了,青春却不会残。无论是爱,是恨,是孽缘,还是孽债,她都希望,星星永远不要坠落。曾经最耀眼的两颗星不能再靠拢,还可以平行相望,永不交集,可是,如果一颗坠落了,另一颗会多么难过?就连她这个看星的人都难过不已,何况是另一颗星? 如今,很多年过去了。这些年她在星沙的日子,阮流筝偶尔还是会想起燕园往事,会惦记他,惦记那个女孩,每每想起,心中仍有唏嘘和遗憾。 然而,就在这一刻,在多年后重逢对方还没认出她的一刻,所有的遗憾都有了交代,所有的惦念也有了结果。 她不想再去想那些传言是否属实,只知道,这一刻眼前的人并不曾变过,不,应是变了,变得愈加让人移不开眼。 真的。 也许是阮流筝心中的感情先入为主,她的眼睛落在那个疾步走来的人身上便挪不开了。 如果说,曾经的女孩是一颗耀眼的恒星,那现在的人儿便是一弯宁静的明月;如果说曾经的女孩是一朵娇艳的玫瑰,那现在的人儿则是一树静静生长的草木。 她没有变,仍然黑发白衣,简单装束。 她变了,曾经的黑发白衣也能散发出张扬的美,而今,星星敛了光,玫瑰折了刺,迎面而来的,是清尘断俗的皎皎之色,静谧恬淡的幽然之容。 阮流筝无法形容这种美,忽然想起她在云贵高原多年,便恍然了,对,她就是云贵高原,那里的山、水、空气、树木,还有淳朴的人,大概已经融入她的魂魄,塑魂画骨,升华出一个与众不同、与这纷扰俗世不同的她了…… 真好。 都说女人的命运和生活是能从女人的气色上看出来的,美成这样的她,生活该有多美好? 短短时间,阮流筝的思绪已经跨越了数年,当人儿走到面前时,她含泪轻轻的一声,“嗨。” 很轻很轻,在夜晚的医院里如花开叶落,几乎不可闻,她甚至,还感觉了到了自己声音的颤抖,她不知道,那是激动,还是欣喜,还是其它。她只知道,她这一刻无法言语。 对阮流筝而言,这个人是陌生的,她与之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她甚至没有当着面叫过“苗苗”这个名字。 可是,这个人又是如此熟悉,每一次见面,都仿佛已经认识了多年,只是好久不见。 尽管这一声“嗨”轻地几乎不可闻,可董苗苗还是听见了,不曾想过这个人会是自己认识的,定睛之下,怔在原地。 “嗨……”她又是一声,微笑间,泪水迷蒙。 “流筝!”她恍然,一时也是惊愕不已,不知所措。 两人静静对望,均湿了眼眸,却只是望着,如哽在喉,久久无法言语。 最后,不知是谁先,或许是她,或许是她,或许是不约而同,两人拥抱在一起,如同在多年前那个星光满天的操场。 有的人,从不熟悉,却真的,相识多年…… 第217章 牵着我的手 “流筝,怎么会是你?”终于,在两人分开之时,董苗苗握着她的手哽咽问道。 “是我。”她轻轻地笑,“还有……他。” 董苗苗双目盈然,笑着摇头,“他?他实在是不该来的。祧” “他在外面,一起出去?你不是来问值班医生北京来的医生怎么说的吗?”阮流筝拉着她的手。 董苗苗微一低头,微笑,“你不也是北京来的医生吗?你跟我说说?珐” 阮流筝把大致情况跟她说了,“动手术对他来说应该是不难的,但是手术并不等于治疗的终止和康复……” 董苗苗点头,“我明白的,这么久了,我自己也查过很多资料,我妈的情况我清楚,不管怎样,都只做得到尽力而为四个字,无论是我还是我妈,或者是你们医生。” 阮流筝扬了扬唇角,董苗苗是看得比较通透的。 董苗苗的手始终和她握在一起,此刻上下打量她,微笑而叹,“变了。” “嗯?变老了?丑了?”阮流筝笑笑。 董苗苗摇头,“没有,变成熟了,变干练了,变自信了,更美了。” “你也很美。”她由衷赞道。 “很好……”董苗苗却如没听见一般,只是打量着她,明亮的眼睛满满的赞赏和欣赏,“很好……” 她并没有说什么很好,阮流筝也没问,如今,的确一切都很好。 阮流筝的手机在包里响起,来电的正是宁至谦。 “喂。”她接电话的时候冲董苗苗一笑。 “怎么还没来?没找到吗?”他在那边问。 “不是,找到了!我……” “那快过来吧!” 她话没说完,原本想说我遇到苗苗了,却被他打断了。 “好,我……” 然后,那边挂断了…… 她无奈地收了电话。 董苗苗看着她笑,“快去吧。” 尽在不言中…… 阮流筝再次牵着她的手,“真的不一起过去?” 董苗苗朝病房的方向努努嘴,“我妈那边不能离开太久。” “好吧。”阮流筝牵着她的手,含笑。 董苗苗深吸,再次抿唇而笑,抽出手来,拍了拍她的手背,“会见的,今天太晚了。” 阮流筝点头,松手。 董苗苗走了一截,忽然又回过头来,冲她一笑,“流筝,有些话我以前没来得及告诉你,不知道现在说好不好。” “什么?你说?” 董苗苗眼中回忆的光波,“流筝,我觉得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说我俩。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被几个同学推到我面前,我那时就不排斥你,反而觉得这个小学妹好美,眼睛干净得像天空一样,而且我记住了你的名字——流筝,名字也美得跟人一样,我莫名觉得我跟你之间会有故事。流筝,说真心话,如果你不嫌弃我也不讨厌我,我想说,今天见到你,我很开心。” 阮流筝眼眶一涩,“我也很开心。” 董苗苗含泪而笑,挥挥手,回病房去了。 阮流筝一直看着她走进病房,消失了,才走。 门口,宁至谦和胡主任还站在那说话,见她来,他目光便胶着在她身上了。 “来了。”胡主任道。 “不好意思,久等了。”阮流筝忙道。 宁至谦没说什么,微微一笑,牵了她的手,“走吧。” “嗯。”阮流筝手指伸开,和他的相扣。 三人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便分开了,各自走各自的,胡主任回家,她和他去酒店。 走在沈阳的街头,空气里也全是暖意,晚风轻拂,全是温暖的气息。 她不时观察他的脸色,被他发现了,揽住了她肩膀,低头问,“看什么呢?” “我……想看看你开不开心。”她捏住他答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指。 “不开心。”他很诚实地说。 “……”她知道,不然也不会让她代他问董欣然了,可是这么老实说出来她有点没料到,那有一件事还要不要说啊? 他见她没了反应,笑了,“没下文了?” “啊?”难道他知道她有话跟他说?而且不是不开心吗?笑又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这么问了之后会安慰我。”他的手臂收紧了些,两人之间没有缝隙了。 “……”安慰不是不可以,可是他现在的样子已经不像不开心了…… 他叹道,“本来不开心的,可是牵着你手的时候,我心里又舒坦了,所以,以后我不开心的时候,你只要握着我的手就可以了。” 她眼眶又红了,心里充实得满满的,踌躇着,“那……如果你现在心情好了,我就要说另一件事了?” “嗯,你说。”他浑然不在意的样子。 “嗯……那个……我刚刚看见苗苗了!”她迟疑后飞快说出。 他脚步停住,看着她。 “我跟她说了好一会话……”她小声说着,然后握住他的手,紧紧地握着,耳边响起他说的,以后我不开心的时候,你只要握着我的手就可以了。 他低头看着她白皙的、很困难包着他手的小手,笑了,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傻姑娘!” 她没有放开他的手,他也任她握着,只道,“走吧,回酒店睡觉了。” “嗯。”她低声应着,还是牵着他的手。 胡主任定的酒店虽然不大,但是很干净,大床房。 她先洗澡,用电热壶烧了水,从行李箱里拿出她自己打磨的小米养胃糊来。 这是她最近琢磨出来的玩意,因为还没结婚,也不能住一起,没办法好好照顾他,虽然宁家现在饮食还不错,但他工作的时候就兼顾不了他的胃了,所以,她琢磨只把小米等养胃的食材炒熟,再打磨成粉,很香,用袋子密封了,要吃的时候用热水冲成糊就行了,像婴儿米粉那样,也许比不上粥,但是救急还是不错的。 今天的盒饭有点硬,她看见他午餐晚餐都吃得不多,这小米粉可以派上用场了。 他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便看见她在倒腾米糊。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问。 她递给他,“试试还烫不烫?” “这啥?婴儿米粉?”他笑,“我又不是小孩子!” “哎呀,给你吃你就吃,那么多废话!”她挑起一匙,吹了吹,喂到他嘴边,突然想起,“也对啊!可以直接买婴儿米糊吃,很好消化的,就不用我自己磨粉了!” 他一口吃下去,温温的,软软的,胃里很舒服,说实话,还真有些饿了。 听了她的话,惊讶,“你自己做的?” “嗯。”她点头,“跟我从前给你熬粥用的一样的料,只不过磨成粉了,随时可以吃。” “这么麻烦干什么?”他虽这么说,嘴里却不停,三下五除二把米糊给吃完了。 她看着空空的碗,笑了,其实给一个人做吃的当真不怕麻烦,看见对方吃得欢欢喜喜,自己再麻烦也欢喜了。 “好吃吧?”她笑着接过碗,看着他点头,她笑道,“也不能再给你多吃了,晚上吃多了不行。” 他伸手搂住她的腰。 “干嘛,我先把碗洗了!”她试了几次,没能从他怀抱里溜出去。 “放下,别洗了。”他抢过她的碗,放在一旁,“真是服了你,出差还能带碗来!” 顺势一搂,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沉吟不语。 她在想,他是不是有话跟她说? 她静静地等着,果然,他叫她的名字,“流筝……” “嗯?” “有些话我想跟你说。” “好,我听着呢。” 他胳膊一收,整个抱住她,“我既然来了,避免不了的,要跟她见面。” “我知道啊……” “我……怕你不高兴。”他低声道,“流筝,你上次问我什么是爱,我说,爱是陪伴到老的决心。” “嗯……”她记得呢! 第218章 心是莲花开 “流筝,其实,什么是爱,每一天都会多一点感受,还有一点我没告诉你。” “什么?祧” “爱是油盐酱醋茶,是一锅热汤面。”他的唇落在她唇上,期间还有小米糊的味道,甜甜的,黏黏的,连带着他的呢喃也分外黏软,“是一碗小米糊……” 最后一个“糊”字,模糊在唇齿之间。 “流筝。”他低唤着她的名字,黑暗中,融入她,“抱着我。珐” 她在满满的入侵中颤抖,轻吟,不自已。 听他的话抱住了他的腰,皮肤光洁,肌肉柔韧。 他愈加深入,后腰上浅浅薄汗,在她耳边微喘,低语,“我整个都是你的,全部,完整的,属于你一个人。” “嗯……”她不知道自己是回应他的话还是抵不住那侵袭而低吟,只知道,此时满胀的不止是身体,脑海里、心里,也全部满满的,充斥着一个名字——宁至谦。 下意识地将他缠得更紧,再然后,脑中便是一片片白光了,光影交替闪烁中,他的模样,青涩的、成熟的、冷淡的、温柔的,一幕幕,一重重,和往事一起浮浮沉沉,她的身体也仿佛在浮浮沉沉,缓慢悠长的节奏,或远或近的记忆,由淡而浓、最后到无法抵御的极致,终让她掐紧了他的肩背,指痕无数…… 大概是在外地的缘故,早上醒得很早。 可有人比她醒得更早。 迷糊中感觉昨晚抱了自己一整晚的手臂已经没有缠在身上了,睁开眼,黑暗中有着荧光。 她回头一看,原来是他靠在床头看手机,再一看,竟然是她的手机。 “你在干嘛?”她迷蒙中问,从被子里伸出手臂出来抢。 他手一晃,顺利避开了她的手,手机被他搁至更远的地方,回身将她抱住,将她翻身,让她趴在自己身上。 “干嘛呀?”她觉得这个姿势很别扭,他什么都没穿,就让她这么趴在他身上。 他捧着她的脸,抚摸着她的眉眼,“我好不好看?” “……”一大清早地天还没亮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好看得惊天地泣鬼神行不行啊? 他把她手机拿过来,翻开她的朋友圈,“一条都没有我,我以为我很丑,让你丢脸。” “……”所以一大早他在研究这个?她嗔了他一眼,“你是不是闲的啊?” 她不是一个经常发朋友圈的人,而且也没有时间发啊?一大半时间在手术台上过的,下了台累得跟傻子一样,哪里还记得拍照发圈?算算她发得最频繁的时期是养饭饭的时候,平均每天两三条吧。 他给她看的,正是这段时间的朋友圈,全是饭饭,她和饭饭,爸爸和饭饭,呃,其中还有两条是薛纬霖和饭饭西施一起…… 她还有些困,看完之后趴在他胸口闭目养神,也没发表看法。 “问你话呢!想逃避?”他捏她耳朵。 她想反问他,现在是揪她这个问题的时候吗? “不仅朋友圈没我,我翻遍你的相册,我也没有一张照片!其他风马牛不相及的人一大堆!” “……”什么叫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她抬起眼皮看他手上的手机,果然又翻到她相册了,所谓的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是薛纬霖,因为给他和两只狗拍了几次连拍,所以一大版全是他。 可是,那时候真的是给饭饭拍啊!而且拍过这时候都忘记这回事了…… 她又想了想,觉得自己实在是很冤,“我们六年没在一起了!手机换了一个又一个,我哪里还存有你的照片?” “是。”他说,“分开了六年,没有存照,难道你跟薛纬霖是六年前认识的?” 她睡意都没他的无理取闹给弄没了,撑在他胸口争辩,“我们住一起!” 说完,她发现他脸都黑了…… 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是,我是说,我们是邻居,住一个小区!” “我们是夫妻!我们在一个科室!我们睡在一张床上!” “……”她无语了,也炸毛了,从他身上翻下去,“都睡一张床了,你还纠结照片,有意思吗?” 他把她拎了回来,“都睡一张床了!还挣不来一张照片!” 她瞪着他,彻底无语,也很无力,“难道你有我照片?” “有。”他答得斩钉截铁。 “看看!”他偷、拍她了吗? 她伸手去拿他的手机,就放在床头,一够就够着了,可是有密码。 她从来没有查他手机的习惯,也没想过要问他密码是什么,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她看着他,示意他解锁。 他一手拿过手机,一手却抓着她的手。 她不知道他要干嘛,只见他解锁以后,握着她手指往键上按,原来是要录入她的指纹…… “小心我把你的钱全部盗刷了!”她没好气地嘀咕。 他笑,录完之后把手机给她,让她自己看照片。 她从最近的看起。 他的照片里,狗狗占的比重也挺多嘛!很多都是宁想和狗狗的合照,也有温宜和宁想及狗狗的,他自己的却是没有。 她的呢? 突然,一张逆光照片进入她的视线。 她穿着白大褂,坐在办公室窗前写字,阳光大片地从窗外洒进来,在她头顶凝成光点,他捕捉到她的侧影,静谧、肃穆、浓重,窗格外是天空和云彩,更给沐浴在阳光中的她添了几分厚重的烘托。 “这个……你是什么时候拍的啊?很美!”真的很美,美得让她自己都想臭屁一下。 他没说话,只一脸憋气的表情。 她笑了笑,捏捏他的脸表示安抚,看在这么好看的照片份上,她就服下软吧。 捏完继续看,发现多张她的照片,基本都是她睡觉的! 睡在公寓里!睡在车上!睡在他家里!最早的一张,居然是睡在星沙的酒店里!他的床上! “你个偷、拍狂!”她把手机还给他,可是却不得不承认,他拍的这些照片都出乎意料地好看,她甚至觉得比她本人照镜子时看到的自己更美。每一张睡颜都安静而甜美,是她从不曾在镜子里捕捉到的自己。 “满意吗?”他问。 “你怎么拍的啊?都不像我了,修图了?”不过,她宁可相信他会整容也不相信他会修图。 “没有,我不会。” 果然…… 她再次翻看那些照片,“怎么全是我睡觉的!你有怪癖啊?” “你见过睡莲没有?”他的目光也和她的一起,落在那些照片上。 “嗯。” “我妈一度很喜欢睡莲,安静、智慧。一念一清净,心是莲花开。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归属感,好像一个懵懂行走的旅者,走了很长很长的路,突然之间就落定了。”他在她额头亲吻了一下,“摄影师拍出来的照片,就是他眼中世界的样子。” 一念一清净,心是莲花开。 她的心里,也悄然开了出了一朵花。 抿唇莞尔,挽住他脖子。 “所以,我在你眼中是什么样子?” 并没有那么容易就过关…… 他还是把问题绕了回来。 “啊?”她曾经有过疯狂的时候,比他疯狂得多,何止照片,任何有他名字的地方都会被她抠下一块来保存,可是,年少的疯狂已经过去了,三十岁的重逢,所有放得下的,放不下的,都收敛了起来,所以现在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 她闭着眼睛,他的容颜在眼前浮现,“嗯……你在我眼中啊……当然是最好的样子了。” 这个回答好不好啊?她的耳朵又被揪住了,某人不满的声音响起,“敷衍!” “那你要怎样?再逼我,我要说真话了!”她把他的不满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他的脸再度黑了,“这么说,你刚才还是说的假话?” 她扬扬眉,不置可否。 “说!” “真话?” “嗯。” 她眨眨眼,“别打我……” “……”他的表情分明是要打人了…… “嗯……”她思考,“宁老师语录,摄影师拍出来的照片就是她眼中世界的样子对吗?” “……嗯。” “好。”她拿起手机,打开照相机,不断对着他的脸拍,咔嚓声中评价,“好了,开始!心脏彩超,心房过小,小气善妒!头部CT,全是黄色!思想不健康!肝脏彩超,肝火旺盛,脾气太大!全身X线,肌肉僵硬,脸部尤甚,俗称面瘫脸!一切证明宁老师语录是错的!照片等于照骗!我眼中的世界和世界本来的样子是两回事!” 阮流筝看着他的脸越来越僵硬,感觉到自己离挨打不远了,赶紧逃跑,顺带着将被子全带到了地上,露出他全身。 她回头又笑着拍了一张,“我为医学仪器代言!拍照请用CT超声波X线!拍一赠一,赠送宁老师无码高清内外图各一张!” 她举着手机把他光着的照片给他看,发现他原本乌云密布的脸瞬间转晴了…… 怎么回事? 他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她摇摇头,她才没那么傻。 他站起身来,不知羞耻,就这么朝她走,“无码?高清?流筝,你不比男生懂得少……” “……”她想起曾经拷问他的情形,顿时傻了,可是,她是真的没看过…… “你别过来了……”她被他逼得一步步往后退。 他笑,“你喜欢那张无码高清,就留给你自己欣赏吧。” “……”她是用她自己的手机拍的…… 她没想过要保留啊!她赶紧要删,被他抢了,问她,“这个你是用什么拍的?CT?彩超?X线?能看出什么来?” “……”她继续后退,“呃……能看出……看出这不是一个人,是狼……” 他笑了,“功能怎么样?” “不……不知道……”她已经退到浴室了,还在逼着后退。 “你是医生啊。” “……我……我是看脑袋的……不是泌尿外科。” 他再度笑,“我什么时候问的泌尿外科?你不拍的全身吗?你脑子里成天在想什么?” “……”又被带坑里了!他问功能……以他的风格,他不是问这个是问什么?“啊……” 她轻叫一声,退无可退,退到浴缸边,掉浴缸里去了。 他的身体俯下来,撑着浴缸边缘。 她被浴缸咚了…… “别,别闹,我们得准备去医院了!”闹了这么久,天都亮了!一脸严肃,“宁老师,这种时候,我们谈这些不合适,六点了,抓紧时间了。” “对,我也觉得谈这些不合适。”他把手机一扔,将她从浴缸里捞出来,“六点了,抓紧时间,要做行动的巨人,语言的矮子……” 第219章 是故人 他并没有动她。 他只是逗逗她而已,压着她亲了一会儿就放她出去了,他自己在里面冲浴。 有些事情她是知道的,比如他昨晚说的那些话:他完全的,整个的,都属于她了;他的爱是油盐酱醋茶了…珐… 这些话的意义,她懂,从不怀疑祧。 然而,有时候,人是有强大的自我暗示能力的。有的话,是对人说,也是对自己说;有的话,说得越笃定,心中却越不确定。 不管怎样,这一刻终究要到来,就像银杏叶到了秋天会黄,风起了沙尘会扬,叶落了,尘归了,大约也就真正安定了,或者说,是她自己可以安定了。 他从浴室出来就问她,“昨晚吃的那玩意儿还有吗?” 他管小米糊叫那玩意儿…… “有。早上想吃这个啊?”她打开行李箱去取。 “嗯。” “昨晚吃了有什么感觉?”取出来后,她转身去烧水。 “挺舒服的,睡得很安稳。”他站在床边,开始穿衣服,“虽然起得早。” 她笑,难道不是因为他“体力活动”过度才睡得安稳吗? 插好电源回头,正好看到他背对着她在扣衣服,白色衬衫,画面似曾相识。 时光荏苒,曾经的白衣少年,依然脊背挺拔,而白驹过隙,还在原地,又不在原地。 她心念一动,走上前,手臂绕过他的腰,从他身后抱住了他,贴在他背上,轻声道,“学长,我会好好待你的。” 时间短暂停止。 他转过身来,理所当然地回答她,“好。” 衬衫却没扣完,留了好几颗,露出胸膛上平滑的肌肉,示意她给他扣。 没按剧本走哎…… 这一幕戏,剧情相似,台词不改,却终于改了结局。 可是,要她扣扣子是怎么回事?还真当他是大少爷了?瞪了他一眼,转身去拿碗,被他整个抱着。 “你不乐意给我穿,我倒是乐意给你换!”他来脱她的睡衣。 她被他弄得痒痒的,笑,“别闹了行不行?” 又闹了一阵,水开了她才甩开他,给他冲米糊。 一个早上,就这么笑笑闹闹的结束了,所幸他们起得早,赶到医院时,还没到医院上班时间。 胡主任去查房的时候,他坐在办公室里全神贯注地看病历,没有起身。 她看了他好几眼,他都没有察觉,她也不便大声叫,只好瞪了他几眼,跟着胡主任去病房了。 然而,病房里却没有董苗苗的身影,还是方池洲的妈妈和那个特护在。 她想着大概董苗苗和方池洲白天都要上班没时间吧。 待医院常规工作完成以后,胡主任再次组织了开会,这次将昨天宁至谦提出的一些问题再次反复讨论,最后才终于定下来,散会的时候,是下午。 手术排在周一,此时是周四,宁至谦定了当晚的机票回北京。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去和病人及家属沟通。” 阮流筝站着不动等着他。 他看了她一眼,咳了一声,“走吧。” 胡主任也跟随他们一起。 一直在开会,像昨天一样,所以不知道此时的病房里是什么情形,是否又已经换了人? 胡主任走在最前面,和所有医生一样,习惯性紧迫的步伐。 他随在胡主任身后,样子看起来很镇定,和平常在北雅时去病房并没有什么不同,她作为小徒弟,跟在他身后,他高高的个子,基本挡住了她全部的视线。 胡主任先进的病房,他紧随其后,而她,没能第一时间看见病房里的情形。 当他的身影从她眼前移开时,她看见了里面的情形,董苗苗,和穿军装的男人,都在。 宁至谦的手插在裤袋里,进去,冲两人微微点头。 董苗苗浅浅一笑,对着他,也对着阮流筝。 方池洲也没流露出意外的神情,想来董苗苗昨晚回去一定已经跟他说过了。 “胡主任,宁医生,你们好。”方池洲大方而得体地跟他们握手,举手投足,十分大气,之后又对阮流筝点头,“阮医生,你好。” 胡主任惊讶,“你们认识?” 方池洲微微笑道,“是的,故人。” 宁至谦也淡淡笑了,“是故人。” 胡主任喜道,“你们是故人怎么不早说啊!宁主任是神经外科权威,你们可以一早请他啊!” 阮流筝是没见过方池洲的,第一眼的印象极好,帅就一个字!而且还是军人!无论外形举止都配得上董苗苗,跟董苗苗一样,带着清新远世的标识,身为男人,又带着高山松柏的气质,是云贵高原走下来的人。 她冲着董苗苗眨了眨眼,意思是这个男人不错哦! 董苗苗笑了,也冲她挤挤眼。 “那既然是故人,就请宁主任把手术的事跟你们说一下吧,宁主任亲自主刀。”胡主任道。 这一次宁至谦没有再把阮流筝推出去了,也没办法推了啊,董欣然眼睛看不见,方池洲和董苗苗又不瞎。 他尽可能详细通俗地把手术解释给他们听,并把注意事项一一阐明。 这两人大概是对他绝对信任,并没有一般家属反反复复地询问,只说了一遍,方池洲便点头了,“明白,我全明白,辛苦你了!” 全程都是两个男人的交流,她和董苗苗都只是在一旁认真地听着。 本来应该还要跟病人交流,但是看了看病床上的董欣然,痴痴呆呆的样子,意识似乎不太清楚。 阮流筝看到了宁至谦眼里的犹豫。 对于董欣然这个人,在她过去跟他的生活里,她甚至感觉不到他到底是不是恨,她用了很多脑细胞去揣测,从她自己的角度去推断,认为他应该是恨的,但是又因为是董苗苗的母亲,这份恨便参杂了更多纠结。 阮流筝想,如果他不想说,那么就还是她上前试试吧,董欣然并不是总是这样痴呆。 结果,此时董欣然却动了动,也不知是清醒还是迷糊,颤着声音问,“是守……”说完又停了下来,“我……好像听见……守正的声音……” 阮流筝知道,自然不是宁守正的声音,或许宁至谦的声音跟宁守正年轻时有些像,或者董欣然只听见了宁至谦的北京口音便产生了错觉、 董苗苗忙道,“妈,不是,是医生,你听错了。” 这是宁至谦和阮流筝进来后,董苗苗第一次发声。 “哦……”董欣然长长一声叹息。 “宁医生,流筝,我妈这时候不太清楚,关于手术的那些话我们转达就好了,再有不明白的,我再问你们就是,就不用跟她说了。”董苗苗第二次说话。 “也好。”胡主任道,“你们还要赶飞机,交给我来解释交流也行。” 宁至谦点点头。 “你们这就要走吗?”方池洲插言。 “是的。”宁至谦道,“晚上的飞机回北京,周日再过来,周一手术,有任何的问题,我们电话联系。” 方池洲毫不掩饰地流露出遗憾,“本来以为可以聚一聚。” 阮流筝不了解方池洲,但是这句话让她对这个男人的印象又深了几分,这是个善于面对问题的男人。 宁至谦还没给出回答,董欣然此时却她自己的思维里叹息,“苗苗,我要见你爸爸去了。” “吗,您会好的,别瞎说。”董苗苗宽慰她,拖住了她的手。 董欣然昏暗的眼睛里流出泪,虚弱无力地说,“苗苗,你说得对,我们最快活的日子是你爸爸去世以前,我现在要去见他了……” 一时,董苗苗眼眶泛了红。 “苗苗,如果……如果你以后见到他,告诉他,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遇到他……”董欣然呆呆的,忽然又道,“哦,那就没你了,没你了……那我就什么都没了……不不不,不该有你的,那我就什么都有了……不该有你的……你生下来我就该把你掐死的……掐死……” 第220章 不用来了 忽然,董欣然伸出一边能动的手,掐住了董苗苗手臂,“掐死……掐死……” 毫无力气的董欣然这么掐着,董苗苗一点也不疼,只是悲怜地看着董欣然,眼泪潸然而下。 方池洲轻轻易易地将董欣然的手给掰开了,特护立即帮着照顾董欣然,手忙脚乱中,还打破一只玻璃杯祧。 而他,则将董苗苗拥在怀里,抚摸她的后脑勺。 董苗苗摇摇头,红着眼,对他一笑,“我没事,没那么脆弱,我妈现在不太清楚,我不会放在心上的。珐” 董欣然嘴里还在念些莫名其妙的话,“这是我的报应……掐死你……掐死就不会报应了……就不痛了……痛……痛啊……苗苗,你痛不痛?”边说边哭。 董苗苗从方池洲怀里出来,转身对着宁至谦和阮流筝微笑,“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 宁至谦没说话,阮流筝友好地笑了笑。 “几点的飞机呢?”董苗苗又问。 阮流筝看了眼宁至谦,他的目光却是在落在董欣然身上的,她只好回道,“八点。” 董苗苗看了下手表,“呀,那你们得走了,遇上堵车可就赶不上了。” “是啊。”阮流筝顿了顿,“那,我们走了?” “好,再见。”董苗苗看向方池洲,“我看着妈妈,你去送送他们。” “好。”方池洲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董欣然。 “我真的没事,你去吧。”董苗苗推了推方池洲。 方池洲一直将他们送到机场,这两个男人,据说有话题说…… 阮流筝有一瞬错觉,越是融洽,是不是越是刻意? 他是个博学的人,什么都懂一点点,对军事也了解,毕竟家里大院出身,而方池洲懂的也不少,除了军事还能谈别的话题,这一路全是两个人男人在说,投机的程度让她差点忘了宁至谦的属性,他不是属火的啊?那方池洲呢?本性也是这么善谈吗? 她什么也没说,在机场和方池洲道别。 这一次的沈阳之行,还是有些僵硬的,不过,有些事情,大概需要一个缓冲。 在机场吃晚餐的时候,他在看手机,里面有从医院拷贝过来的资料。 她也拿出手机来打发时间,可是手机一解锁,他的高清无码照立刻映入眼帘。 她猛然想起她的手机自早上之后一天都没用过,面红耳赤,赶紧删除。 她慌乱的举动落在他眼里,他笑出了声。 “还笑!都是你!”她看看四周,幸好没人看见,不敢想象如果这时候服务员过来看见她脸该往哪搁。 “难道不是你自己拍的?”他把手机资料给关了。 “还不是你乱翻我朋友圈和相册惹出来的?难道你朋友圈有我?”不过,他朋友圈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他还是笑了笑。 阮流筝忽然想起了什么,将朋友圈翻到最底,拿给他看,“你看看,有没有你?” 她曾经拍过烟花,有她和他同框的照片!只不过她早上记不得了…… 他斜了一眼,“这也算?我连路人丁都算不上吧?跟路人甲隔着几百个人!” “可是……我嗯……亲你了?” “是吗?”他说,“走吧,登机了。” 嗯,登机!他笑了,便好了!她牵起了他的手,去安检。 飞机晚点,抵达北京的时候已经十点了。 他还是先送她回去,车在阮家门口停住。 “晚安,明天见。”她看见他的手搁在方向盘上,伸手握住。 他垂目看着她的手,失笑,“如果你亲下我,我会更高兴。” “……”典型的得寸进尺!不过,还是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他缓缓点头,“这才叫亲!那张路人照给我删了,换张这种的!” 居然又绕到照片上来了! 她打开车门跳下车,“拜拜!” 他看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她进家门,才调转车头回宁家。 到家快半夜了,宁想早已经睡着,温宜也休息了,只有书房里还亮着灯。 宁守正是知道他回来了的,开门等着他。 看见宁守正端坐的样子,他皱紧了眉头,假装没看见。 “等等!”宁守正却偏偏要截住他。 他几分不耐,“又怎么了?” “你去了,情况怎样?”宁守正低声下气的语气。 他一看就火了,“为了个外面的女人,倒是跟我低声下气了!为了妈,你就只会横!” 宁守正一怔,无言以对。 他冷笑,“你想知道?” 宁守正迟疑了半天,“你能救得了吗?” 他沉默,没有给出肯定或者否定的答复,却冷着声音道,“她有话要转告你。” “什……什么?”宁守正又想听又怕宁至谦发火。 他忍了忍脾气,声音愈加冷冽,“她说,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遇到你!她说,她不该生下苗苗!她该在苗苗出生的时候掐死她!” 说到这里,他已咬牙,而宁守正则大震,甚至退后了两步。 宁至谦再也没看他一眼,径直冲进了房间。 那一晚,宁守正的书房里彻夜亮灯。 温宜这些天是和宁守正分房了,宁守正的下榻之处就是书房。第二天宁至谦下楼准备去上班时,发现宁守正还在那直挺挺地坐着,他刚想不理继续走,便听见他开始打电话了。 “喂,刘律师,我想重新立遗嘱,你今天帮我安排一下。” “……”改遗嘱? 他并非一个看中钱财的人,老头的遗嘱是什么样的他并不知道,但是要改成怎样,就一定跟有个人有关了。 事实上,董苗苗是有继承权的,如果老头真要给予董苗苗什么,他也没权力置喙,当然,他更不会有意见,但是母亲那里就不一样了,若他再擅自改遗嘱,那家里这火便是野火烧不尽,怕是永远灭了不了。 所以,宁至谦还是停步奉劝他,“你要改遗嘱妈妈同意吗?” 宁守正一怔,摇摇头。 “如果你想要了妈妈的命,你就擅自改吧!”他冷道。 宁守正十分颓丧,“可她也是我的孩子!” 宁至谦脸上笼着一层青色,“你还记得你是个父亲?如果你真的有父亲的责任感,你会在外面多一个孩子?” 可是,如果没有父亲不负责任,也就不会有她了…… 耳边响起董欣然的胡言乱语:我该把你掐死……我该把你掐死…… 他脸上青色更甚,“你答应过我要照顾好妈,你忘记了?” 宁守正沉默。 “我希望无论什么事情你都能跟妈说!而不是像当年一样偷偷摸摸,还多了个女儿来!”他扔下这段话,就真的走了。 和妈妈说? 谈何容易! 他盘算着宁守正不太敢说,而事实上,宁守正真的不敢说。 再次去沈阳是在星期天。 宁至谦上午还在门诊坐了诊,吃过饭才接了流筝出发,临走没忘记叮嘱,小想要出院了,到时候派人去接。 再次到沈阳,天色还早,宁至谦和流筝脚步匆匆行走在机场。 他开了手机,发现一串号码,全是胡主任打的。 他立即打回去,“喂,胡主任,是我。至谦。” “哦,宁主任啊!”胡主任语气透着焦灼,“我打好几个电话你都关机,我猜想你们已经登机了。” “是的,胡主任,我们刚刚下飞机,怎么了?”他沉声问。 胡主任叹息,“35床那个病人,自杀了……” 宁至谦愣在原地。 “我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不用来了,但是你的手机一直 关机……” “我已经到沈阳了。”他的脚步缓了下来,“所以,是死了吗?” 第221章 惩罚 其实,这个问题是白问了,既然都说了不用再来,那肯定是死了。 “是的。”胡主任的声音从手机传来。 “好,我知道了。孜” 手机放下,他的脚步停住。 阮流筝已经猜到了些什么,握着他的手,凝视着他沮。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半晌,“董欣然死了,自杀。” 果然如她所料…… 机场的喧闹都在这一刻停止下来。 阮流筝心中哀叹,这个温宜恨了一辈子,诅咒了一辈子的女人,倒是选了这么个方式解脱了,活着的,还在继续煎熬呢,不知道温宜听到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医院。 “没有任何征兆,我昨晚下班的时候还跟他们再次沟通了手术的事,晚上家属和特护都在陪着,早上发现被子底下以及枕头上已经满是血了。”胡主任叹道。 阮流筝疑惑,“病人有一半身体都动不了,怎么能自杀的?” “玻璃片,不知病人哪来的,一只手拿着卡在脖子上,颈动脉割断,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胡主任比划了一下董欣然最后去世时的姿势,“忙了半天,想起给你打电话。” 阮流筝忽然想起那天特护打破的玻璃杯…… “所以,现在……让你白跑一趟了,我应该早点想起给你打电话的,一直在忙就给忘了,很抱歉。”胡主任歉意地道。 “没关系。”宁至谦低声道。 “他们都走了?家属?还有病人的……遗体?”阮流筝又问。 “是的。”胡主任点头,“本来我们医院也感到很遗憾,毕竟病人是在住院期间自杀的,但是家属却没有为难我们,很通情达理。” “既然不用再手术,那我们就回去了。”宁至谦道。 胡主任看了下手表,“已经很晚了,今晚不如住下,明天早走?” “不了。”宁至谦道,“好意心领,但我们医院也非常忙,能早点回去就早点!” 胡主任深表理解,伸出手来,“那好吧,这一次没有时间和你详谈,非常遗憾,以后有机会,我再向你讨教。” 宁至谦跟他握手,“胡主任太谦虚了,相互学习吧。” 两人跟胡主任告辞,转身准备离开医院,宁至谦边走边拿出手机定机票,阮流筝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电梯里出来——宁守正。 宁守正也看见了她,有点局促,不过避是避不了的了,三人面对面碰上。 宁至谦一见他便起了怒火,本想斥责他不是答应过再也不踏进沈阳半步吗?可话到嘴边了,想起那个人已经死了,却也住了口,只冷冷问,“你怎么来了?” “我……”宁守正也是想起了自己答应儿子的话,老脸挂不住,“人,现在在哪里?” 宁至谦沉着脸,没说话。 宁守正看了他一眼,往科室里走。 “不用去了,走了。”宁至谦终于冷冷地道。 宁守正回身,“去哪了?” “不知道。” 宁守正往电梯冲,走过宁至谦身边时,沉声道,“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但是,人也死了,总归是我害了她们母女。” 说完,快步进了电梯。 宁至谦和阮流筝则进了另一个电梯,在大厅里,再次和他相遇。 宁守正大步流星完全走,却在大厅里遇到另一个人——董苗苗。 “苗苗。”宁守正叫住了她。 董苗苗回头看见是他,静静地停了脚步。 宁守正发现她眼眶通红,想是十分难过,叹息,“苗苗,爸对不起你们。” 曾经,他让她叫他叔叔;曾经,他偶尔提一次爸,她都会冷嘲热讽。然而,现在不会了,站在她面前的,于她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所有的抱怨和愤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轻轻的一句,“我爸在南方,是学校老师,一生清贫,只怕尸骨也早已化了。” 宁守正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憋了半天,“我去看看你妈,给她上柱香。” “不必了。”董苗苗道。 宁守正急了,“我……” “你想说什么呢?跟我妈说声对不起吗?这样你的后半生就好过了吗?”董苗苗问他。 宁守正愣住。 董苗苗轻呵,“我妈听不到了,所以真的不必了。” “可是……总要去送送的……”他嗫嚅。 董苗苗苦笑摇头,“我妈说,她这辈子有两次很想看到你送送她。第一次,是你们当年在农场下放的时候,她一个姑娘家要跟一群爷们一起进山里去开山,而你却要返京了,那天刚好是她生日,她想你晚走一天,早上陪她吃碗面,把她送上进山的车你再走,她怕,你这么一走就是永别了,可是你没有,你被返城的喜悦冲昏了头,完全忘了她生日,后来,被她自己猜中,真的就这么别了;第二次,是她刚刚知道肚子里有了我,却为了你的前途,不得不离开北京,远走他乡,走的那天,她想你送送她,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已经有了我的存在,可是你仍然没有,她在月台上一直等到火车开动,你都没有出现,你在扮演你好丈夫的角色。所以,现在还有什么好送的呢?” 宁守正怔然,“不是……你妈从来没跟我说这些……返城那天……不是我不留,而是回城的班车一个星期才两趟,错过一趟就错过报道时间了……” 董苗苗再度苦笑,“不说这些了吧,没意义了,难道你还解释给一个死人听?” 宁守正沉默,神色蔫了下来。 “而且,你也没什么立场再解释,毕竟,后来,你们什么都不是了。”董苗苗幽然道。 “我终究……是你……”宁守正本想说父亲,顿了顿,改口,“有血缘关系的人。” 董苗苗凝视着他,怅然一笑,“你该知道,我曾经最恨的就是这血缘,如果可以像哪吒那样,我倒是愿意剔骨还肉的。这几年我成熟了些,没有那么愤世嫉俗了,也将这层关系渐渐淡忘,我跟我妈都没想过再见到你,所以,血缘这回事,就不要再提了吧,从此之后,只当我们是陌生人,现在的我,也算有父亲母亲,我公公婆婆视我如己出,我过得很好,很安稳,不想生活里再多出别的人来。” “不会……”宁守正怔怔的,“在北京,你们也住了一段时间的,你妈那段时间保养得很好,也过得很开心,可是你把她弄去云南,这次再见变成什么样了……” “你错了。”董苗苗脸色变冷,“我妈说,她这辈子最幸福的日子,就是我爸没有过世的日子。她后来留在北京,不是她生活得多开心,而是她迟早要先我而离世,她怕我孤苦无依,想为我挣点她认为我该得的,即便后来我离开北京去了云南,她还想给我坚守住北京这个窝,她以为我只是任性,耐不住苦,终究要回来。至于那时候的我,也很荒唐,想膈应你,让你不好过,狠狠叛逆了一段时间,可是后来,我找到了真正的我,真正的幸福,我妈也就释然了,这几年她过得很平静,只是身体渐渐不好,直到生这场大病,她一直很后悔,后悔跟你的过去,后悔生了个我,成为她一生的痛苦,尤其生病以后,痛苦不堪,身体上的折磨更让她痛不欲生,她将这视为她的报应,她说这是天罚,恨不得掐死我。” 董苗苗挽起衣袖,手臂全是指甲印,深的,浅的,结痂的,“她很痛的时候,神志不清的时候,当真是要掐死我的。” 她歪过头,把脖子给他看,“这里也是,都是她还能掐得动的时候掐的,我是她的耻辱,一个连我都这么痛恨的人,你觉得她还会以你为荣吗?还会想在往生路上仍被你打扰吗?她此生最后一句话,也不过是想说,她错了,她后悔和你在一起,不为别的,只为她执拗地认为,如果没跟你有那段孽缘,如果没有我这个孽女,她就不会受到这样的惩罚,不会这么痛苦。所以,放过她,让她安安静静地上路吧。” 第222章 人来人往中,不必说再见 宁守正沉默了,呆呆的。 良久,董苗苗以为他没什么话说了,却见他眼神一晃,又道,“苗苗,不管怎么样,让我补偿你,我会给你留一份,我正在着手改遗嘱的事……” “不用了!”董苗苗忙道,“我说过,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从此以后也不希望看到你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跟我妈都是不光彩的存在,当年社会风气没这么随便,我妈说她一个未婚女人怀孕生孩子,遭尽了白眼,虽然我半岁的时候,我爸娶了她,算是平息了外面的风言风语,但她也始终活在公婆的鄙视下,我小时候不懂,为什么爷爷奶奶总是骂她,为什么爷爷奶奶不喜欢我,我以为是重男轻女的缘故,所以拼命念书,要给自己争气,要告诉爷爷奶奶,我一个女孩子,不会比哥哥差!可是,无论我拿多少次年纪第一,爷爷奶奶还是不喜欢我,不喜欢我妈,好在我爸爸待我们还好,我们又没跟爷爷奶奶住一起,所以除了一些闲气,日子还是好过。但是,这种耻辱感却是一直伴随我妈妈一生的,而你知道,我自己在知道真相以后也给我自己身上贴上了耻辱的标签。现在,我好不容易忘了这个耻辱,我公公婆婆也不以我为耻,你就不要再出现提醒我,提醒我身边的人了,难道你希望我公婆嫌弃我吗?” 宁守正默然,无言以对夥。 “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以后,就算大街上遇上,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好自为之。” 宁守正听着,目光已从董苗苗脸上移开,看着前方不明处,缓慢移动了脚步,恍恍惚惚的,一步一步走着,往大厅外走去。 董苗苗深深吸了口气,抬头,正要转身离开,却瞥到了不远处站着的两个人——宁至谦和阮流筝,刚才一直和宁守正说话,没注意看,现在没有了宁守正的遮挡,他们,便进入视线。 心思还沉浸在和宁守正的对话里,一时没缓过来,他俩朝她走来的过程中,她再次吸气,脸上露出温和的笑,“你们来了。” 之前距离隔得较远,阮流筝并没有听到董苗苗和宁守正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是动作却是看见了的,此时董苗苗的袖子还没放下来,脖子上的印记也露在外面,阮流筝没有去看身边这个男人脸上是什么神情,就连她看在眼里也是不忍,何况是他?无论如何淡漠了,也终究不能漠视无睹,上一辈的孽债,让下一代来还,命运太不应该…… 董苗苗察觉到了,赶紧把袖子放下,领子遮好,微笑,“谢谢你们,只是……白跑一趟了……” 他并没有答话,一度沉闷。 阮流筝笑道,“对了,我去一下洗手间。” 说完快步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直至估计着他俩看不见她了,她才回头。 人来人往中,他和董苗苗面对面站着。 没有再继续看,只是找了张椅子,坐下来静静等。 董苗苗红着的眼眶,略微浮肿的眼皮,都看得出她哭过,只不过此时站在他面前,她平静,微笑。 “谢谢。”她说。她知道,他内心里是讨厌她妈妈的,但是,因为是她妈妈,所以他的态度曾经有所保留,而这次还愿意来动手术,不管手术有没有做,他和阮流筝的到来,都让人动容。 他张了张口,突然之间找不到话说了。 眼前倒是闪过年少时的那些画面,那时的谈吐自如,随心所欲,一时间变得很远很远,远到看不清了。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节哀。” 一开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竟然是最客套的话语。 那一瞬,他回想了一下当年和她谈的话题,人生、理想、文学、艺术…… 而现在他的生活里,或许这些还有,可是,重点,真的是生活。 她莞尔,“我并没有太难过。对我妈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病痛折磨得她痛不欲生,走了,就不痛了,走了,也就干净了,是她自己想要的,干干净净地开始新的人生,我是不是太冷漠了?” 他唇角微微弯了弯,换了话题,“有孩子了吗?” 她点点头,提起孩子,眼眉间满是母性的温柔。 那是他从没见过的她的样子,成熟、温柔、平和、一眼一眉皆是满足和幸福。再想起燕园里的那个稚气、霸道、火一般的她,真的是两个人了…… 他的笑纹深了一些,“男孩女孩?有照片吗?” “女孩!”她笑,从包里拿出钱包来,展示给他看,钱包里是一张一家三口的合影,她抱着小女孩,方池洲抱着她娘俩,她在方池洲的怀里笑得甜美而纯粹。 他看了一眼,赞叹,“女孩漂亮,像她爸爸!” “是啊!臭美的小姑娘!”董苗苗将钱包收起来,眼角的笑意始终不曾褪去。 “方池洲这小子不错!”他再次赞道。 “是啊,他很好。”她的笑容愈加从容,“至谦,我很幸福,前所未有的。” 她叫他至谦了。 他点头,“我知道。看得出来。” 她挤挤眼,“你也不错哦!” 他想起那个傻呼呼的匆匆说去洗手间的姑娘,笑出声来,“是,很好。特别特别好。” 她的手机响了,她笑笑,“不好意思。” 伸手去包里拿手机,来电显示“长官”。 她再次冲他一笑,去一旁接电话了。 他站在原地等着,四处张望了一下,并没有看到阮流筝。 她电话接完回来,他笑问,“你家长官催你了吧?” 她也笑,“是有点事,我来医院取点东西,他那边在公安局的事办完了,准备联系殡仪馆。” “那你赶紧去吧。”他道。 “好。”她转身要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道,“对了,至谦,我早说过流筝是个好姑娘,是不是?” 他轻轻一笑,点头。流筝这个名字,如雷贯耳,都是曾经从她嘴里听到的。 “哎,这就是喜欢你的那个流筝啊,你们医学部的小美女!看照片!” “流筝这个名字真好听啊!哪像我的,这么土!” “哎,这是流筝跳舞的照片!她会跳舞啊!她这舞台妆可真美!” 她嫣然一笑,转身走了,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融入人海,至最后消失,从没想过,会有一天,在医院大厅这样熙熙攘攘的人来人往中,看着她最后远离…… 有很多这样时刻,他或近或远地凝望她。 燕园的湖边,他第一次吻阮流筝,抬头看见的,是远处她失魂落魄跑远的身影; 那年的酒店,他和阮流筝决定了一切,下来遇见酒店喷泉边坐着的她,他牵着阮流筝的手离开,曾回头,看见她围着喷泉转圈的身影; 她和陶子在酒吧喝酒,惹了麻烦,他把她带回酒店,她醉醺醺地翻身,说想想,再见; 她要卖房子,他来买,她给了房子却没收钱,飞快跑开,留给他一个背影; 他送她出嫁,她在远离的婚车里回头,他向她挥挥手,虽没有说再见,他以为,那会是最后一次相见了。 这许多次的凝望,每一次都揪得他心里发疼发胀,唯独多年后的今天,此次,前所未有的轻松。 今天,也没有说再见,可是,却真的不必说再见了…… 他再次四处张望,还是没见那个鬼丫头的影子,他只好拿出手机打她的电话,她一直没有接,他皱眉,准备再拨,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 他笑,把人从身后拎了出来,“鬼丫头!” 她瞪着他抗议,“这是什么称呼?我三十了!还丫头丫头的。” 他牵了她手,微笑,“我说是就是!” “……”霸道逻辑。 “丫头,我从来没看过你跳舞,什么时候跳给我看看?” “……”抽什么风? 第223章 没什么可再牵挂的 连夜回了北京。 宁至谦到家的时候,又是半夜了,一边进家门一边给阮流筝发了条微信:已到家,晚安。 那边回了个亲亲的表情,他看着一笑夥。 宁守正还没回来,家里一楼一片漆黑,但是温宜房间却是亮着灯的,大概听到他回来的声音,温宜打开了门,上楼的他和房间门口的温宜碰了个正着颏。 灯光下,温宜显得有些憔悴。 “妈。”他轻叫了一声,“还没睡?” “吃晚饭了吗?我给你热点东西吃。”温宜走出来。 “不用了,妈,吃过了。”他忙道,“您早点睡吧。” 温宜还是下了楼,“晚上我就是喝的粥,还保温着,我给你盛一碗就行了。” 宁至谦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此时喝一碗才是对的…… 回房间放了东西再下楼,温宜已经把粥搁在餐桌上了。 这些年大多数晚归都是这样,他坐在餐桌边吃着加餐,温宜则默默在一旁看着他吃,这大概也是她不叫保姆的原因吧,有一段时间可以母子独处。在美国那段时间,胃的确糟糕透顶,回来后温宜虽然不如阮流筝专业,但也慢慢给他调好了许多。 他这辈子最幸运的,是有两个女人的呵护。 温宜看着他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始说话。 “她死了?”淡淡的一句,在寂静的夜晚散开。 他顿了顿,“嗯。” 居然都知道了…… “您怎么知道的?”他还是问了。 温宜苦笑了一声,“有人给你爸打电话了,他在那边医院有熟人,什么动静都汇报呢。” 他喝到嘴边的最后一口粥停顿了一下。 温宜叹息了一声,“居然就这么死了……” “妈。”他放下碗,“几十年了,现在,我只希望您开心,不管以后怎样,咱们开开心心地生活,好吗?” 温宜神色怅然,“你爸还想改遗嘱。” 宁至谦默然,想来老头随便做什么事都瞒不过妈妈。 温宜冷笑,“算了,我也不纠结这个了,我和你爸也不知道谁死在后面,如果是我先死,他把整个家当都送人了,我也拦不住。” “妈。”宁至谦劝道,“我倒是觉得,就算爸要给,人家也不会要。” “给不给要不要是另一回事。”温宜叹道,“难道我是个贪钱的人?你不懂,我宁可她们母女在你爸死后来找我打官司,在法庭上要去她能继承的那份,也不愿这一份由你爸爸交出去。所以给不给从来不重要,关键是怎么给,法院判决下来,不过几个钱而已,可你爸动了这个念头,意义就不一样了。” 温宜站起来收碗。 宁至谦按住了,“我自己去吧。” “我来。”温宜把碗抢走,进了厨房。 宁至谦坐了一瞬,厨房里响起哗哗的水声,他跟了进去。 “对了,宁想这个星期要开家长会,你看看你的安排,能抽出时间来就你自己去,不能的话,还是我去。”温宜洗着碗,道。 “好,是星期几?” “星期六上午,有亲子活动。”温宜洗好碗,要洗粥锅。 他上前帮忙,被温宜赶开,“行了,我一个人就可以,不过洗洗碗,刚跟你爸结婚那会儿,提倡节俭,什么事儿不都是我做?” 提起宁守正,她又是一声冷笑。 “妈,星期六我们一起去幼儿园吧?”宁至谦没有再提这件事。 宁守正和她之间的这个死结,不是他当儿子的能解开的,九年前,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他便劝过她,是不是结束这段痛苦的关系,至少,换做他是她,他不会认为还有原谅的可能。 但是老一辈人的想法和他不同,温宜一句一把年纪了,丢不起这人,结束了这个问题的讨论,再者,温宜也说了,两大家族,这么多年来,太多盘根错节的关系,离婚,就算他们俩自己愿意,家族也不会赞成。 是不是只有丢不起人和家族利益两个原因,让父母的这段婚姻维系下去,他当儿子的,并不能完全参透,但是,他也明白,当年父母都没有离婚,如今两人都已经步入晚年,更加不会,他唯一能做的,只是让妈妈开心,温宜喜欢宁想,喜欢孩子,提起这些温宜心情会好一些。 “好啊。”温宜脸上的神情果然轻松了些,还露出些许笑容来,“每次去幼儿园接宁想,都会想起你从前上幼儿园的情形,这个世界变化太快,幼儿园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大致的轮廓还是没有变的,虽然扩建了,但旧教学楼再怎么装修粉刷还是从前那栋,你曾合影的小树苗长大了,却也还是那棵树。” 宁至谦听着,微微地笑。 说到这里,温宜还是叹息了声,“如果流筝能再生个孩子,就完美了……” “妈……”宁至谦忙道,“这件事我们不是说好……” 温宜回首,“你别急,我也就这么一说。我是想说,能有个孩子当然更好,流筝不是不能生,可是,如果实在是没这个福分,也只能罢了。只不过,我跟你,还有流筝,自问都没有伤天害理,老天应该不会这么亏待我们吧?” “妈,我觉得老天最我们最大的厚待就是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其它的,都不那么重要了。” 温宜点点头,“嗯,你的意思我懂,放心吧,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我不至于这时候挺不住。对了,你上次委托我弄的那个老兵基金,我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我自己也填补了些资金进去,找了人管理,你可以放心了。” “谢谢妈。”他道,“果然有困难找妈妈,妈妈是超人。” 温宜被他逗笑了,只是这笑一纵即逝,“你啊,你是太忙了,我能为你分忧的,顺手就做了,只不过,不知道还能帮你多少年,现在有了流筝,我也就放心了,没什么可再牵挂的。” “妈!”宁至谦心里一揪,“您别胡思乱想!我和流筝都不能没有您啊!还有宁想,宁想不是说还要生宝宝给您玩吗?” 温宜把厨房收拾好,擦干了手,回头轻柔地道,“傻孩子,你以为我想不开啊?别傻了!我好着呢!睡觉去吧!不早了!” 说完,先他一步出了厨房,回了房间。 宁至谦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莫可名状。 第二天,医院。 阮流筝忙完手上的事之后跟宁至谦请假,“我离开科室一会,今天小雨来做化疗了,我去看看她。” “你去吧。”他道,“还有,她那个老兵基金已经成立了,你跟她说说,我这走不开。” “好!” 她匆匆离开科室,去找朱雨晨。 朱雨晨是沈夫人陪着来的,她赶到的时候,化疗已经开始了,朱雨晨躺在床上,脸色是大病后的苍白和憔悴,正在和沈夫人说话。 “晨晨,你少说点话吧,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沈夫人心疼她。 “没有,妈,我挺好的,我怕闷嘛,才和您说话。” 流筝是这时候进去的,正好听见这句话,她太了解朱雨晨,哪怕再疼再痛苦,朱雨晨也一定会说她没事。 “小雨。”她进去,尽量带着些欢快的语气。朱雨晨不喜欢悲伤。 “姐姐!”朱雨晨对于她的到来十分开心。 “小雨……”她打量着朱雨晨,近看之下,比远看时更加显得憔悴,整个人瘦得皮包骨了,头发长出短短发茬,黑色。 “姐姐!我好想你啊!好几次我都想回医院来看你!可是妈妈总说我没恢复好呢!”朱雨晨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愈加显得小脸骨骼分明,“妈妈太忧心了,你看我恢复得多好!” “是啊。”阮流筝抑制住内心的酸疼,笑容温柔,“小雨恢复得真的很棒!加油!” “谢谢小雨!大家都还好,也挺挂念你,谭雅姐姐,丁意媛姐姐都托我问候你,她们也想来看你的,只是走不开。” 第224章 她想起宁至谦说的老兵基金,把这事儿也说了,让朱雨晨放心。 “放心!哥哥姐姐们的事我怎么不放心呢?”朱雨晨笑着说,“帮我谢谢哥哥,他费心了。” 沈夫人却不知道这事,诧异地问,“什么老兵基金?颏” 阮流筝不知道该不该说,朱雨晨自己却坦坦荡荡地回答,“妈,我……当时怕自己进了手术室就出不来了,把积蓄交给医生哥哥,请他帮我成立一个老兵基金……夥” 说完又调皮地吐吐舌头,“妈,您放心,我还有点钱的,可以孝顺您。” 沈夫人含笑抚摸着她苍白的脸,“你这孩子,我还稀罕你那点钱?我在想啊,如果你爸爸现在是正常的,知道儿媳妇做了这么有意义的事,不知道多骄傲呢!” 阮流筝看着沈夫人含泪的眼睛和朱雨晨夸张到近乎扭曲的笑容,心里酸疼不已。 最怕便是看见病人这样的表情,为宽慰身边人强作的坚强,小雨,可以不要这么笑了吗?适当的时候哭一哭好不好? 科室里没有来电话,她便一直陪着朱雨晨,直到帮着沈夫人把朱雨晨送上沈家的车,触摸间,觉得朱雨晨已经枯瘦如柴了,衣服穿在她身上宽大得不像话,整个人纸片一般,随时会别风吹走。 她莫名想到了四个字:油干灯枯。 她恨这四个字! 她更恨自己想到了这四个字! 不!小雨不是油干灯枯的灯草!她是晨曦中的栀子花,白皙,清新,芬芳! 她一定能战胜病魔!挺过这一关!一定能和沈归白头到老! 关车门之前,朱雨晨枯瘦的手指握着她的,轻声说,“再见,姐姐。” 阮流筝摇头,“不说再见,不和医生说再见!” “你不是医生!是姐姐呀!”朱雨晨笑道,挥挥手,车门关上。 她看着沈家的车离去,怅然回了科室。 “看过了?怎么样?”宁至谦问她。 “说了。”她无精打采地说。 他无奈地看着她,“你以为我问你什么?” 她以为他说老兵基金的事,拍了拍额头,“我糊涂了。”说完叹了声气。 他摸摸她的头。 “不知道哪里有栀子花。”她小声道。 他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科室里电话响过,护士来叫他,“宁主任,电话。” “56床,刚新收的病人,你去看看。”他给她安排了一件事,让她不用胡思乱想,自己去接电话了。 来电的人是副院长,“小宁,院长从美国发来一份传真,你过来看下。” “好。”他二话没说,挂了电话,往行政楼而去。 中午,宁家。 温宜收拾了一番,打算出门。 拎着包,刚到门口,门却从外面开了,宁守正回来了。 她忍不住眼圈一红,不过,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恢复自如,如同没看见宁守正,自他身边擦肩而过,准备推开门。 “温宜。”宁守正抓住她手臂。 温宜淡淡的,“有事?” 宁守正怔了一会儿,“你去哪?” “出去有点事。”继续淡淡的语气。 宁守正却抓着她的手没放。 “有话快说,别耽搁了我的事。”温宜皱眉。 宁守正僵持了一阵,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后放开了她的手,看着她走出家门,倒是衣着得体,只是看起来比前阵子瘦了些。 他无奈地往里走,餐桌上午餐已做好,保姆叫他,“宁先生可以吃午餐了。” “太太吃过了?”他见这菜并没有动过的迹象。 “吃过了。”保姆回答。 “这是吃过的样子?”他指指一点没动的菜。 保姆忙道,“太太自从上次生病以后都是喝蔬菜粥,这些她没吃。” 宁守正没有再说话,上楼了。 温宜出去了两三个小时还没回来,宁守正打她电话,她却没接,再打司机电话,倒是接了。 “太太在哪?”他问司机。 “啊?”司机懵了。 “我问你太太在哪?” “我……我不知道啊……”司机吞吞吐吐地道。 “不知道?你没跟太太一起?”宁守正提高了声音。 “没有啊!太太没让我送她,说自己开车。” 宁守正怒道,“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先生,我……”司机话没说完,那边电话就已经挂了。 司机有些慌,赶紧打温宜的电话,可是也一直没有接。 他锲而不舍地打,终于接通,开口就问,“太太,您在哪?先生找您啊!” “叫先生今天下午去接宁想,我有事。” 就这么一句话,电话又挂了。 司机张着嘴,想说的话还没能说出口。 只好再给宁守正回电话,把温宜的话传给他,结果又遭到宁守正一顿斥责,“打通了你还没问到她在哪?” 司机哑口无言。 宁至谦下班回到家里的时候是晚上七点多,见到的是这样的情形,宁想一旁写着字,宁守正黑着脸坐在客厅里,一见他回来,宁想就怯生生就跑了过来,轻轻叫了声,“爸爸。” “怎么了?”这情形一看就不对啊,“奶奶呢?” 宁想摇摇头,“不知道,奶奶不见了,是爷爷来接我的。” “……”他猛然想到了昨晚的谈话,心中大震,不过不敢在宁想面前暴露出来,只镇定地叫来保姆,“给宁想洗澡,洗完澡该睡觉了。” “好。”保姆把宁想牵走。 “宁想,我出去接奶奶去,你在家乖一点。”他交代一句,立刻又往门外走。 “你去哪?”宁守正站起来,急问。 他往外的脚步顿了顿,压低声音,抑制住愤懑,“我妈昨晚说,世上没什么她可以牵挂的了。” “……”宁守正大骇。 父子俩几乎是同时冲向门外,各自上了车,各自分头漫无目的地开始寻找。 宁至谦找到快半夜了,也没找到人,电话联系,温宜那边已经关机了。 家里的电话,他也打了无数次,保姆一次次地告诉他,没回来…… 他再次拿起了手机,再次往家里拨电话,这一次,他还没说话,保姆一接就道,“宁医生,太太回来了。”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开车往回赶。 回到家里,宁守正还没回来,大概也没人告诉他人已经回来了,他径直去了温宜房间,门关着,他敲了敲门,“妈,是我,睡了吗?” 门开了,温宜妆还没卸,想来也是刚回来不久。 “妈,您上哪去了,急死我们了。”他站在门口问。 温宜在梳妆镜前坐下,拆头发,“没上哪啊,去把小想接回来了。” “那用得着去这么久?” 温宜轻道,“跟几个朋友约着打了会牌。” 他一颗心彻底落了地,能打打牌消遣一下也是好的,几个女人还能说说话,比闷在家里强,“打您电话您倒是接一下啊。” “输了钱,哪有心情接电话?” “……”他失笑,这自然是借口,不过,人回来就行了,“那您休息吧,我就不打扰您了。” “去吧,你也早点睡。”温宜道。 宁守正比宁至谦后回来半个小时,也知晓了温宜已经回家的消息,所以回家就直奔房间,一开门,发现从里面反锁了。 他敲了敲门,“温宜。” 没人回应。 “温宜?” 还是没应答。 他将门拍得咚咚响,“温宜,我知道你没睡!我在外面就看见你房间亮着灯!” 门终于从里面打开,温宜的确没睡,斜了妆,放下了头发,脸色还是一样的憔悴,和下午出门时判若两人。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她冷着脸问。 他手撑在门框上,呼了口气,“吓死我了。” “我又不是女鬼?有什么可怕的?”她嘲讽地一笑,“你怕人上来找你吗?” 第225章 自己长大 “我以为你……”宁守正没在意她话里的嘲讽,伸手抓住她肩膀,虚惊一场后的虚软,“还好……” “以为我什么?”温宜冷笑,“以为我也想不开?” 宁守正的确是这么想的,惊吓不小,他也知道什么都瞒不过温宜,“温宜,我只是……” “我死了你不就能为所欲为了吗?想干什么干什么,再也不用顾忌了……”温宜冷冷地道。 宁守正脸上痉挛般抽搐,“温宜……” 温宜只是冷淡地看着他,很久没有说话。 “你恨我?”宁守正凝视着她。 温宜淡淡的,摇头,“没力气恨了,只是不想看见你。” 彼此沉默。空气都停止了流动,整个世界窒息一般安静。 “晚安。”温宜轻轻一句。 门关上,将黑夜隔成了两个世界。 对着冰冷的门板,宁守正喃喃说了一句,“温宜,错的是我。” 周五。 宁至谦开着车,载着阮流筝行驶在回家的路上,手机却在这一刻响起。 接通,那边传来宁想的声音,带着哭腔,“爸爸,小想不见了。” 原本平稳的车此时甚至颤了颤,“怎么回事?” “不知道,阿姨说小想回家后又病了,下午我从幼儿园回来小想就不在家里。”宁想呜呜地哭了出来。 “我马上回家来。” 宁至谦说完对她说,“先跟我回家?” 阮流筝也是听见了他和宁想的对话的,点点头。 赶回宁家的时候,家里只有宁想和一个保姆,宁想正陪着小念,眼泪汪汪的地将小念抱在怀里,好像唯恐小念也不见了一样。 看见宁至谦的瞬间,宁想哇哇大哭,“爸爸,小想会去哪里?” 宁至谦抱了抱宁想,“乖,不哭。告诉爸爸怎么回事。” 宁想抽抽噎噎的,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只听见他说小想生病,不吃饭,不见了…… 还是保姆来解释,“宁医生,昨晚太太把小想接回来,今早还好好的,中午又开始病怏怏,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段时间门没关好,下午宁想回来看小想,小想就不见了,先生、太太和司机都出去找了。” “宁想,我也去找找,妈妈在家陪你,行吗?”宁至谦摸着宁想的头问。 宁想含着泪点点头,乖巧地倚进阮流筝怀里,“妈妈……” “拜托了,谢谢。”宁至谦蹲着,将他们两人一起抱了抱。眼前忽然闪过董苗苗钱包里的那张照片,心内某个地方润了润,唇不着痕迹地,轻轻擦过阮流筝脸颊。 “快去吧……”阮流筝觉得他越发啰嗦了。 宁至谦这才疾步走了。 “想想,吃饭没?”阮流筝眼看着这时间也不早了。 宁想摇摇头,泪眼婆娑。 阮流筝完全明白宁想的感受,小时候她养过一只小土狗,每天送她上学送到胡同口,下午准时在胡同口接她回家,后来也走丢了,为此她伤心了整整一个暑假,后来在街上看到相似的狗,都会忍不住跑上去看,看看是不是自己家的小土狗。 “想想,小想病了,要吃饭才能好,你是小想的榜样啊,你要先吃饭才行,你说对不对?”她圈着宁想的小胖腰,柔声说。 宁想眼中含着泪,点点头,“妈妈,我可以给小念一起吃吗?” 宁家的规矩很严,宁想吃饭的时候,是必须上餐桌的,阮流筝做主给他破了例,“好,咱们在这一起陪着小念吃。” 小想已经不见了,在宁想心里,小念便是一刻也不能离了。 保姆便在狗舍边摆了个小桌,饭菜端上来,狗粮也摆在了小念身边。 “小念,你要好好吃饭啊,小想已经病了,你不能再病。”宁想端着他的小饭碗,坐在小凳子上,看着小念开始吃了,他自己才开始,却是谨遵着阮流筝的话,一口一口,吃得十分认真。 吃着吃着,却停了下来,扁着小嘴,睫毛上挂满泪滴。 “怎么了?想想?”阮流筝用餐纸给他轻轻擦着泪。 宁想的眼泪滚落下来,“妈妈,不知道小想在哪里,会不会饿?” 阮流筝被他说得眼圈一红,“想想,我记得有一次你爸爸对我说,你还没买小想的时候,在路上看到流浪小狗,你都会喂是不是?” “嗯。”宁想红着眼睛点头。 “所以,我们想想这么有爱心,一定还有很多和想想一样有爱心的人,看到小想以后,也会暂时收留小想,会给小想喂吃的,你说是不是?”她轻声安慰着他,尽管,她也不确定,她勾勒给宁想的,是否是一副乌托邦的图画。 宁想点点头,“妈妈,我相信……” 然而,刚说完,正准备再吃饭的宁想,脸上又现忧色。 “想想,还在担心什么呢?”阮流筝从他手里把饭碗接过。 宁想眼圈依然红红的,“妈妈,小想现在可乖了,它去外面散步的时候,有大狗狗追它,它都会害怕,妈妈,会不会有大狗狗欺负它?” 阮流筝被难住了,如果告诉宁想外面没有大狗狗她自己都不信,可是,她该怎么说,才会让回答不那么残酷。 “妈妈……”宁想脸上挂着泪珠,一副担忧的样子。 阮流筝想了想,放下饭碗,抱着宁想,哑声道,“想想,每个人都是要自己学会长大的,比如想想,不可能永远生活在爸爸的保护下,总有一天,想想要像小鸟儿一样自己去飞翔,也许会有风,也许会有雨,也许会生病,也许会有大鸟儿要欺负想想,可是,想想都要学会自己去面对,是不是?” 宁想思考了一下,点点头,“嗯,想想懂,想想是男子汉,会自己保护自己。” “所以小想也一样啊!它的名字叫小想,一定会和想想一样勇敢,一样坚强,一样聪明,想想不在的时候,它会学会自己去面对一切。”她抚摸着宁想的头发,“想想,我们要相信小想,好不好?” “好……”尽管宁想并不愿意,还是哽咽着答应了,沉默了好一会儿,又轻声道,“也许小想很幸运,什么危险都不会遇到。” “对,小想是只幸运的狗狗!”她给宁想把泪擦干净,端起饭碗,“想想,我喂你吃饭好吗?” 宁想摇摇头,自己拿过碗,“想想自己吃,想想长大了。” 自第一次见到宁想,阮流筝就觉得他格外懂事,而事实上,越懂事的小孩越让人心疼,她抑制住心里的酸楚,微笑着夸奖他,“想想,你真是最棒的小孩。” “谢谢妈妈。”宁想也笑了笑,过了一会儿,有些担忧的眼神,“妈妈,想想真的很棒吗?” “当然!”她毫不犹豫地在他泪嗒嗒的脸上亲了一下。 宁想很认真地说,“妈妈,我以后会爱护弟弟妹妹,保护他们!” 阮流筝不明白了,哪里来的弟弟妹妹?“想想,谁告诉你有弟弟妹妹?” “幼儿园的小朋友啊!甜甜的妈妈结婚了,又有小弟弟了,可是甜甜后来的爸爸就不喜欢甜甜了,甜甜说,她要爱护弟弟,爸爸就会喜欢她的。”宁想看着阮流筝,抿着嘴笑,“妈妈,谢谢你喜欢想想。” 阮流筝的心又疼了,捧着宁想的脸,揉了揉,“傻孩子,你真是……让我心疼死了,想想,不管有多少弟弟妹妹,你都是我和你爸爸最重要的宝贝,知不知道?” 宁想眼泪一下出来了,被重视的感动瞬间溢满眼眶,“想想知道,谢谢妈妈!妈妈,想想以前做错了一件事,妈妈批评想想吧。” “什么?你说。”阮流筝不相信宁想真的犯了什么大错,柔声问道,怕惊吓了他。 “妈妈,想想其实不想跟亲妈妈走,想想以为妈妈不喜欢爸爸,是因为想想,那个薛叔叔没有宝宝,妈妈就喜欢薛叔叔了,想想觉得,如果想想跟亲妈妈走了,妈妈就不会嫌弃爸爸了……”宁想扁着小嘴说。 第226章 阮流筝愣住。 “可是……想想还是舍不得爸爸……”宁想的大眼睛里写着怯意,“妈妈,我还是跟爸爸回家了,可是想想会很乖很乖的……” “宝贝!”阮流筝哪里还忍得住,再次将宁想拥入怀里,差点把宁想手中的碗给打翻了,“你要记住,我爱你,爸爸也爱你,我们都爱你。夥” 她甚至想说,想想,你可以不要这么乖的,你可以调皮,可以像别的孩子那样常常惹大人生气,可是,这些话,终究是不能说的颏。 宁想的睡觉时间是八点。 然而,八点的时候,宁家的人都还没回来。 宁想已经洗了澡,自己洗的,穿着他的小尾巴睡衣,显得整个人都圆嘟嘟的,若是平时,可爱得简直让人忍不住想掐几把,但是现在的他,却有着和同龄人截然不同的忧心,抱着小念不舍。 “想想,咱们该睡觉了。”阮流筝轻柔地叫他。 宁想说过了自己要很乖很乖的,所以,虽然很想等爷爷奶奶和爸爸把小想找回来,但还是放下了小念,跟妈妈睡觉去了,只是,临走之前摸了摸小念的脑袋,“小念,我睡觉了,你也早点睡,说不定明天早上你睡醒,小想就回来了。” 而后便乖乖地跟着阮流筝回房间睡觉。 宁想床头放着他的拼音读本故事书,阮流筝拿起一本,读给他听,宁想听完两个故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阮流筝,“妈妈,您读得真好听。” “那再读一个?”阮流筝笑道。 “好。”宁想很期待地看着她。 只是,这个故事还没有读完,宁想就睡着了。 阮流筝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宁想的睡颜,叹息而又充满怜惜。 等待宁至谦回来的过程,她便这么一直靠着,翻阅宁想的故事书,在那些故事还没读完之前,她也疲倦地睡着了。 她一向一旦睡着,就会睡得很沉,可是今天大概是因为心里挂着小想,挂着宁至谦什么时候回来,所以比平时警醒些,在感觉到身体腾空的瞬间难得的,竟然醒了。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宁至谦的脸。 她已被他抱离宁想的床。 “回来了?”她轻道,“找到了吗?” 宁至谦摇摇头。 她回头看了眼宁想,沉默了。 轻轻从他怀里挣脱,自己下地走。 “我回去了?”她说。 “太晚了,别回了。”他把手表给她看,已经十二点了。 她想想,也罢,反正不是第一次在他家留宿,宁家一家人包括司机找了一天小想了,现在深更半夜的,肯定不会让她一个女人一个人回去,这送来送去的,真是太辛苦人家了。 于是点点头。 他牵着她回房间,阮流筝把今天宁想跟她说的话都告诉了他,很是心疼,“宁想这孩子太懂事了,我觉得你以后不要对他太严格,放松点吧,他现在变得比从前敏感很多,你再拘着他,真怪可怜的!” 他捏捏她的脸,“你倒是开始心疼我儿子了?挺有妈妈范儿的!老头从前逮着棍棒打我,我妈也是这么说,别太拘着了,至谦够优秀了!” 想起年少的时光,他难免叹息,那时候的记忆里,父亲和母亲看起来还是很恩爱的,至少他并没有感觉到母亲对父亲的恨……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阮流筝拍开他的手,“宁想今天很难过,把内心很多话都跟我说了,小想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回来。” 宁至谦摇头,“难。不过,明天会继续派人找。” 阮流筝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他看出来了。 阮流筝叹道,“我也不知道对不对。以前我听胡同里的老人说过,狗狗有一种习性,在感觉到自己快要死的时候,就会远离主人,悄悄地一个人离开这世界……” 宁至谦默然,过了一会儿,才道,“不会。小想不是土狗,是宠物狗。” “……”这样的否定,是否定给她听吗? 他们都没有看见的是,穿着小尾巴睡衣的宁想在外面听到这段对话,眼泪哗哗地流,而后,光着脚跑回了自己房间。 而在外奔波一天的温宜和宁守正,一个在卧室,一个在书房,也是久久不能睡着。 温宜索性下楼,到酒柜里找了一瓶红酒,拿着杯子回房间。 却在上楼后,发现宁守正站在房间门口。 她没有说话,越过他,往内走去。 “温宜。”宁守正叫她。 她没应答,倒了一杯,慢慢地摇晃着。 宁守正长叹一声,“你已经很多天没跟我好好说话了。” 温宜依然没有回话,只看着酒液在杯中摇曳出炫目的酒红色。 “小想丢了,我看再找也难找回来,不如明天去给宁想买只一模一样的,哄哄他,就当是把小想找回来了。”宁守正道。 温宜此时才冷笑,“一模一样的?世界会有一模一样的两只狗?你以为宁想傻吗?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也一样,相处那么久的狗,换了一只宁想会不知道?也对,有的人怎么会明白呢?分明连狗都不如!” 宁守正脸色顿时一黑,“温宜……” “我说错了吗?狗最可贵的品质就是忠诚!但是人可就未必了!”温宜冷哼。 宁守正点头,“好,我知道我错,你怎么说过都不为过。” “说你?不,我累了,再也不想说你什么!只不过,你敷衍了我一辈子,我看不惯你再继续用你敷衍的态度去对待宁想!宁守正,你一辈子也学不会用心去解决一件事,在你的眼里,一切都是能用钱解决的!对儿子这样,对宁想也是这样!没错,也许你可以用钱再买一只跟小想差不离的小狗来,但是你买不来宁想和小想的感情!他把它叫小想!就是他自己的缩小版!他曾经要和小想一起陪至谦过一辈子的!这样的感情你懂吗?宁守正,在你的心里,除了钱以外,还有什么东西可以一辈子不变?”温宜激动之下,说了许多,说完又觉得自己实在多嘴了,根本不该再和他这么多废话。 她一仰脖,喝了一大口红酒。 然而,此时,却听得宁守正的声音沉重地想起,“当然有,温宜。” 温宜一怔,没想到他会接着她的话回她,继续低头,品着酒。 “如果像你所说的那样,没有什么值得我守一辈子不变,那我这么多年跟你在一起算什么?真的为了公司那点钱?”宁守正站在门口,凝视着温宜的侧影。 温宜冷笑,选择了保持沉默。 “温宜,我知道你恨我,怨我,我没有什么可以为自己辩驳的,我知道我不对,我这辈子,对不起的人很多,可是……”宁守正苦笑,“可是你也说了,那会儿你还在上学,我便天天去你学校门口蹲点等你,那时候的你,剪着齐耳的短发,穿着黄绿色的咔叽布衣服,我到现在也还记得……” 温宜被他一说,脸上讽刺的神情愈甚。 宁守正看在眼里,哀叹,“我知道你不信,也难怪你不信,终归是我自己犯错太多,没有了可信度,可是,我还是想让你知道的。年轻那会儿能娶到你,是我自己诚心诚意辛辛苦苦求来的,你总说我不把你放在心上,不放在心上我会那样求着你嫁给我?诚然,我混蛋,在结婚后不懂得珍惜,见到她之后没有约束住自己,造成了我一辈子的大错,没有脸面见任何人,可是,要让我舍弃你,我也是万万不愿意的,这些我早都和你说过,绝不是因为我们两家的利益。” “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温宜在空了的酒杯里又注入一杯,“不是为了两家的利益,难不成还是为了我们的感情?但凡你对我有感情,你会在我怀孕的时候和那个贱人混到一起?还种下孽种?会在十几二十年后,又把那母女俩养起来?到了现在,还想着给她遗产?” 第227章 爸爸最喜欢的 宁守正进了房间,轻轻夺下她手里的杯子,“温宜,不吵了,吵了一辈子,也没吵出个结果来……” 他神色有瞬间的恍惚,“说不定,哪天吵着吵着,想再吵,也找不到了人了。” 暗夜凉薄,他语气惆怅,听在耳里犹显苍凉。 温宜抬头一看,便看见他恍然的神情,心里又是一酸,“是,你现在的确是想怀念,也找不到人了……” 宁守正叹息,“温宜,有些话你不爱听,也听不进去,可我终究是对不起她,苗苗也终归是我的女儿,当年我一时意乱情迷害苦了你,害苦了很多人,最终的结果是改变不了的了,不管怎样,我对她们母女俩总有一份愧疚之心。” 温宜起身离座,一脸倦色,没有想要再听下去的表现蹇。 宁守正无奈苦笑,“温宜,我知道我无论再说什么你都不想再听,甚至不想看见我……好吧,你好好休息,希望这辈子还有那个时候,你看到我不那么恶心。” 他站了站,见温宜睡下了,最终一声长叹,离开房间,去了书房。 第二天是星期六,正是宁想幼儿园亲子活动的时间,小家伙起床的时候,一双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双眼皮都肿成了单眼皮。 温宜看见,心疼地给他敷眼睛,心知宁想是为了小想的事难过,但现在小想没找到,也不知该怎么开导宁想,宁想却也没问,只是乖乖地敷眼睛,然后乖乖地下楼吃饭。 餐厅里,宁至谦和阮流筝已经在等了,只是不见宁守正。 宁至谦两人也看见了宁想的眼睛,但都没有点破,阮流筝还蹲下来拉宁想的小手,“想想,听说今天幼儿园要比赛,我们大家都陪你去怎么样?” 宁想眯缝着眼睁不开,乖巧地答,“好啊!” 就这么达成了默契,谁也没提小想,也没人提宁守正。 吃完早餐,一家人带着宁想一起去了幼儿园。 一开始温宜和宁想都还有些沉闷,但是大概很少有这样的家庭活动,宁至谦亲自开车,阮流筝一路和宁想玩拍手的游戏,渐渐的,宁想脸上露出了笑颜,温宜看着他俩,目光也渐渐柔和。 到了幼儿园,阮流筝才发现,宁想的人缘特别好,朋友特多,而且男孩女孩都喜欢跟他玩,也见到了常常被宁想挂在嘴上的小朋友,丫丫甜甜之类的。 尤其甜甜,自宁想来后就一直跟着宁想,就连老师开会了,还坐在宁想身边,和甜甜在一起的是个老人。 甜甜看着宁想很羡慕的眼神,“想想,你爸爸妈妈都来了?” “嗯!”宁想点头,可是因为他的敏感,似乎对甜甜的眼神深有共鸣,并没有将这种喜悦和优越感表现出来,反而趴在阮流筝耳边轻声说,“妈妈,甜甜的爸爸妈妈也从来不来家长会。” 阮流筝注意到他用了一个也字,那就证明,宁至谦也是很少来幼儿园的。 也是,他一周七天很少有休息的时候,家长会这种事只能说赶上就赶上,但是大多数时间都是没办法来的。 但这并不代表宁至谦不重视宁想,作为一个父亲,他对宁想言传身教潜移默化的影响,宁想小小年纪已经十分明显了。 她不确定宁想是否心里有想法,可她在甜甜眼里是看见了羡慕和失落的,所以在宁想耳边悄声说,“想想,爸爸不是不想来家长会,是因为医院的工作太忙……” 她还没说完呢,宁想就笑了笑,趴回她耳边继续说,“想想知道!我爸爸是医生!跟甜甜爸爸妈妈是不一样的!” 然后脸上便升起自豪的表情,医生在宁想心里是十分崇高的职业,从这个表情就看得出来了,只不过,眯着眼的宁想这么笑着,胖乎乎的小脸像一个白乎乎的包子一样,十分有趣,阮流筝看着,忍不住一笑。 宁想以为自己说的话让妈妈开心了,也咧着嘴笑。 这样,倒是把一旁的宁至谦看得不明白了,“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这么开心?” 阮流筝莞尔,“嗯,在说某爸爸的坏话!” “是吗?”他笑,“我怎么感觉,你们俩越来越好,以后我很有可能是被排挤的那个?” 她眨眨眼,“看你的表现了!” 宁至谦笑笑,没有再说话,只是一笑之间,意味深长。 家长会先由幼儿园对本期工作做了一个小结,而后便分班进行亲子活动。 活动内容设计得特别丰富,宁家三个大人带着宁想渐渐玩开了,宁想满头大汗,在操场上玩得不亦乐乎,似乎慢慢忘了不愉快的事,而且是自始至终都带着甜甜玩,小姑娘之前的失落也随着游戏的白热化而淡去。 宁想参加的最后一个游戏是心有灵犀,测试宝宝和爸爸妈妈之间默契的。 老师会提一些关于爸爸妈妈的问题,爸爸妈妈写在题板上,宝宝回答就可以了,看是不是和爸爸妈妈写的一样,旨在告诉孩子要关心爸爸妈妈。 宁想特别积极地就举手要玩了,宁至谦示意温宜上去,温宜笑着摇头,宁至谦觉得宁想作为小朋友一定是好胜的,如果温宜不去而叫阮流筝去的话,可能宁想对阮流筝不够了解,这样赢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征得阮流筝同意后自己上去了。 老师开始提问,先问的都是一些很简单的,爸爸的电话号码是多少,爸爸的生日是什么时候,爸爸的工作是什么,这些轻而易举地都被宁想答对了,宁想小脸上的表情更加自豪起来。 接下来的问题便是,爸爸最喜欢的运动是什么? 阮流筝看着这个问题莫名就觉得无法直视…… 她看见宁至谦在题板上一阵狂写,脑中出现的画面也变得非常狂野…… 在宁至谦的目光看向她的时候,她不由自主便红了脸,而宁至谦还冲她一笑,那里面的含义,实在太让人无法不呼吸乱想。 老师便问宁想,“宁想,告诉老师,爸爸最喜欢的运动是什么?” “篮球!”宁想毫不犹豫地回答,爸爸有空的时候会带他打过篮球呢!虽然他一点也不会,连拍球都拍不到…… “好,我们来看看宁想爸爸的答案。”老师说。 题板翻过来的一瞬,阮流筝简直想闭眼不看,只听老师高兴的声音响起,“宁想小朋友对爸爸真是太了解了!” 听到这儿,那答案就是正常的了? 老师的声音在继续,“爸爸的答案是,篮球和游泳!” “……”阮流筝顿时无语,这是什么场合?他竟然敢这么开玩笑? 只听宁想又补充,“对对对!爸爸游泳很厉害的!爸爸答应我夏天教我游泳!” 阮流筝假装没看见宁至谦投过来的别样的目光,嗯,对她来说,游泳真的只是游泳! “是吗?宁想的爸爸真棒!”老师赞道,“我们宁想也很棒!喜欢运动,又爱爸爸对不对?” “对!”宁想大声说。 “好,那我们来看最后一个问题。”老师又道,“爸爸最喜欢吃什么?” 最喜欢吃什么?阮流筝想了想,她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确切答案啊!他好像没有特别喜欢吃的东西,也没有不喜欢的,通常是别人给他做什么他就吃什么,食堂里的餐,只要饭不太硬,他也能吃很多。 她看见他在题板上写了,宁想似乎也做好了准备回答。 她对这个问题十分感兴趣,她也想知道他到底喜欢吃什么。 老师先问宁想,“告诉老师,爸爸喜欢吃什么?” 宁想的小胖手抓了抓头发,“爸爸喜欢吃巧克力啊……” 巧克力! 阮流筝被这个答案震惊了,他喜欢吃巧克力吗?没错,他不挑食,但仅仅限于菜式,如果把零食都算上,那甜食算排得上号了。 老师笑着说,“现在让我们来看看爸爸的题板。” 宁至谦的题板翻过来,宁想一看,虽然题板上有一个字不认识,但是第一个和第二个还是非常熟悉的,绝对不是巧和克啊! 第228章 我不是宁想妈妈 阮流筝也看见了,题板上的字是“小米糊”…… 这下宁想错了…… 宁想也急了,举着小手要解释。 老师见状便让宁想说话,“宁想说说,为什么你的答案和爸爸的不一样呢?蹇” 因为着急,所以宁想的声音也大了,又响又亮的,“爸爸喜欢吃巧克力的!我看见了!巧克力被妈妈吃了!爸爸还咬妈妈嘴嘴抢!” 班上家长静了五秒钟,然后哄堂大笑。 老师也瞬间蒙圈,想笑,可是她是老师啊!不能啊!笑家长好像不太合适啊!憋得脸都红了! 可这满场红脸的还不止老师一个! 台下的阮流筝恨不得钻地洞啊! 她真想在自己身上贴个牌:我不是宁想妈妈! 而台上那个始作俑者!此刻也是一脸窘迫,下来也不是,继续留在台上除了沦落成笑话也没别的作用! 很难得见到宁主任这么窘迫的时候!竞选副院长他在台上求婚都挥洒自如的! 偏偏宁想在大家的笑声里也蒙圈了,跑到宁至谦面前问,“爸爸爸爸,我说错了吗?” 这种时候,无论宁至谦说对还是错,有意义吗?已经是一个笑话了!而且估计会在宁想接下来的幼儿园生涯里一直持续成为笑料! 身边坐着的温宜都一扫之前所有阴霾,一丁点也不剩了!笑得合不拢嘴! 老师终于想起要来解围了,红着脸清了清嗓子,“好了,我们谢谢宁想和宁想爸爸出色的表现,现在我们请另一对小朋友和家长来。” 宁至谦下来的时候黑着脸,宁想觉得爸爸这样的表情就是自己犯了错呢,于是下来后也有些缩手缩脚的,小声问妈妈,“妈妈,想想就算打错了,为什么每个人要笑?” “……”不是每个人都笑!还有人想哭! 宁想见妈妈也是一张捉摸不定的脸,愈加觉得自己犯错误了,跑去问奶奶,“奶奶奶奶,想想哪错了嘛?爸爸都说,要勇敢回答问题,不要怕答错,答错了改就成……” 温宜乐呵呵的,“没错没错,想想答得很好!” 宁想这才放心了些,想了想,觉得大概大人抢东西吃这种丢人而且不讲卫生的事被他说出来,爸爸会不好意思,所以还是很认真地在内心里认了错,然后告诉爸爸,“爸爸,下次您抢妈妈东西吃我不说了……” 宁至谦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其实宁想一直在犯嘀咕,为什么爸爸一直没说话呢? “爸爸……”宁想不明白的问题多着呢,因为从奶奶那里得知自己并没有犯错,所以大着胆子又问,“我看见还有很多巧克力呢,您为什么要抢妈妈的吃啊?” “……”阮流筝无语了,宁想今天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了,重要的是,巧舌如簧,黑的也能说成白的那位最佳辩手,今天竟然在一个幼儿园小孩这栽了跟头!你的诡辩术呢?快使出来啊! “宁想!不许再问这个问题!再问我要生气了!”这就是宁大辩手的回答?! 阮流筝想说他真怂!竟然被逼到摆出家长威严! 宁想听得爸爸要生气,再也不敢问了,然后又想讨好一下,忙道,“爸爸,您喜欢吃巧克力,嗯,喜欢吃别的好吃的都行,等我长大了赚很多钱给您买!别抢妈妈的了啊!” “……”阮流筝赶紧把宁想拉过来,不让他再说下去!再不拉,她保不准宁至谦会不会扇巴掌了! 总之,一次愉快的亲子活动以宁医生的黑脸而收场,而宁想还自始至终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让爸爸黑脸了…… 家长会结束,家长们离开教室,相互之间也打打招呼说个再见,宁大医生瞬间成了名人啊,阮流筝牵着宁想飞快地走,她要离目标人物远一点! 然后,宁医生的脸更黑了…… 因为下午两人要去医院,宁至谦将温宜和宁想送回家,草草吃了个饭,两人驱车前往。 嗯,此间宁老师的脸色一直都不太好。 阮流筝觉得这事儿虽然尴尬吧,但是也不必跟一个小孩较真,家长会也散了,事儿也过去了,就此打住了吧?连她都不放在心上了,他还要揪着不放吗? 再说了,当初不要脸被宁想撞到的始作俑者也是他不是?怪谁呢?准他不要脸还不让人说啊? 对于这种小事,她不想惯着他,于是拿出手机来玩。 耳边顿时响起一个冷幽幽的声音,“你还挺自在的!” 她一愣,难道要她像他一样黑脸吗?她没有黑脸的习惯…… “赶紧跟我撇清关系啊!干嘛还坐我车,抱我儿子呢?”某个冷幽幽的声音又响起。 她在仔细辨别,这话里到底有没有酸意?如果没有的话,他这跟无理取闹有什么区别? “那你是不是指望我下一句就说,我要下车?”她心平气和的。 “你下车试试?”他连威胁的语气都带上了。 她点点头,“你确定要我试?” “你敢!” “……”她低头继续玩手机,何必呢? “阮流筝!手机放下!”他看着她,“别忘了上班不能玩手机!” “……”还没到上班时间呢!他这又是抽哪门子风?“你到底要干嘛?有医嘱请指示,宁老师!” 宁至谦憋了会儿,“幼儿园家长会结束的时候,你拉着宁想跑什么跑?想离我多远?”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啊!她嘀笑皆非,一时口快,“宁老师,我不跑,难道等着别人指着我笑啊?哟哟,看,那人就是宁想妈妈,跟宁想爸爸走一起的,宁想爸爸和她抢巧克力吃!” 当她发现宁至谦脸色又黑上几分时,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所以说,做人有时候不能尽讲实话啊! “咳咳,宁老师,任何时候,我都愿意跟你共进退,毕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对不对?但是……”她转了个折,“这种时候就算了吧……你说呢?不如下次我陪你做一台手术补偿一下。” “……”他黑着脸点头,“嗯,真不愧是我宁至谦带出来的学生,提出的补偿方式都这么的浪漫,我陪你是去看电影,吃饭,你陪我,就是陪我做台手术?” “……”好吧,又错了…… “阮流筝,我只想问你,我吃过你巧克力这么丢人吗?” “……”不丢人你在台上红什么脸? “当我老婆这么丢人吗?拼了命的跑,就跟你一下班就撒脚丫子直想跑回家一样!” 她想起中午幼儿园自己拉着宁想躲瘟疫似的躲,又觉得好笑,“那我跑都跑了,你到底想怎样?下不为例就是了……” “我给你上的第一堂课是什么?”他忽然严肃地问。 这么快又扯到专业了?她一时还真不适应啊! 想了想,“胆大心细……” 看看他的脸色,没对…… “入路选择的要素?”还是没对……“那你告诉我?” “完美!没有错误!不能有过失!” “……” “给你一次改正错误的机会!” “什么呀?”她完全没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如果不是觉得她继续玩手机,他会把她手机扔了,她是不会把手机放包里去的。 “你抢我一次东西吃?” “……”就知道没正经!兜了这么大个圈子!“你累不累啊?直接说要我亲你不就行了?” 这么直爽的她,让他脸色缓和了不少,竟然真的在一旁停了车,指指自己的脸。 又是车上!又是大街上!虽然周围没什么人! 他再指指。 “好!我来了!”她凑过去,在佯装亲他的时候,改成了用手指在他脸上一点!然后哈哈笑着退开。 他被她逗笑,可是也没打算放过她,自己倾身过来,抱着她好好亲了一会儿,她甚至听见手机拍照的声音。 “你干嘛呀?”她挣脱出来,抢过他手机一看,果然拍了他亲她的照片。 “别删!”他说。 第229章 “不删小心被宁想看到,带坏小孩!”她没打算删,一个男人把你的照片珍藏在手机里这么美好的事,她才不会傻到破坏,但是他这样的行为还是让她觉得奇怪,这样是不是太黏了? 他把手机抢了回去,继续开车窒。 在医院忙了一个下午,下班的时候,阮流筝已经忘了这回事了。 车上,她疲惫地靠着车座,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玩。 她的手机,今天自从进医院后就没有再用过,现在重新开机,看各种消息,护士们的那个小私人群消息不断在跳,她隐约看到一句:你们说我们转发出去宁主任会不会发飙? 宁主任三个字,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敏感源啊戛! 一看之下,马上就被挑起了注意力,立即点进群里看,很快翻阅到了刚才看到的这条,底下已经下班的护士们已经回复了一大堆。 “不会吧?宁主任肯定已经看见了!” “是啊!宁主任现在每天都满面春风的!” “那怎么一样?那是阮医生发的,宁主任看见了当然没什么事,我们转发就不一样了!” “就是!阮医生敢骂宁主任变、态你们敢吗?” “对呀!阮医生敢骂宁主任更年期你们敢吗?” “也是……” 阮流筝糊涂了,她们是要转发什么呀? 好奇地问了句,“你们在说什么?” 大家一看是她,顿时七嘴八舌八卦起来,“阮医生阮医生!真幸福啊!这幸福晒的,全院羡慕嫉妒恨。” 晒幸福?晒什么幸福?她怎么什么都听不懂啊? “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呀?”她发了一句。 “哎呀,我们都看见了!你朋友圈秀恩爱那条啊!” 朋友圈秀恩爱?她什么时候秀过了? 马上回朋友圈看,只见她朋友圈的第一条赫然就是那张在车上拍的亲亲图,就只一张图,什么文字都没有,不过,一张图已经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底下一大堆评论,她已经没办法看下去了,始作俑者除了身边正全神贯注一本正经开车的人还有谁? “到底怎么回事啊?”她把手机举给他看。 他看了一眼,认真的表情,“嗯,是我发的。” “……”能这么厚颜无耻承认的人也只有他了!她马上就给删除了!他丢得起这人她还丢不起呢!删完之后质问他,“你发这种照片在我朋友圈是什么意思?” 他仍然全神贯注地开着车,“没什么意思啊?这个叫什么?晒幸福?我看很多小护士都晒男朋友啊!” “你怎么不在你自己朋友圈晒啊?”晒幸福用她的手机?什么逻辑? 他眉梢一扬,“不行啊,影响我形象!” “……”什么啊!他要形象她就不要脸了?“宁至谦!你简直霸道逻辑!” 他也没争辩,俨然一副我霸道逻辑怎么样的态度。 “不行!你手机给我!我要在你圈里发!”她顺手把他的手机拿了,已经录过她的指纹,很容易解了锁。 他开着车,纵容她的样子,微笑,“我是不介意的,只要你也不介意就好。” 她在他手机上滑动的手停下来,不得不往深了想。他的微信里有院长吧?有各级领导吧?业内各大权威有没有? 想到这里,手指离开了屏幕,然后将他手机一扔,算了,他差不多混到顶了,她还在蜗牛一样慢慢往上爬呢,她可是真的介意! 再翻翻护士们的群,她郁闷了。 “阮医生删掉了啊!” “阮医生阮医生,你为什么删掉!” “阮医生害羞不出来了!” “阮医生,你删了也没用,我们都看过了!” 无语,她没脸在群里现身了…… 似乎,她跟小护士之间的关系太融洽了些,没有什么威严啊!怎么没人到他面前来说,宁主任,我们都看过了…… “不晒了?”他还挑衅地问。 她忽然笑了笑,“我不晒这个,我干嘛晒这个啊!” 她将他的手机摸了回来,“别忘了,我可是有高清无码照的啊!” 他淡定自若地笑笑,“唔……我没忘。” 那张照片她其实已经删了,虽然还能从云里下载,但是说实话,她也只是吓唬他而已,真把他的高清照放出去,她还舍不得呢…… 不过,她假样子倒是做了个十足,然后狡猾地笑着还给他手机,“我已经发过了,保证明天全院都看见了!嗯,你说,大家会怎么议论呢?” “嗯……”他想了想,全然没有着急的样子,“大概会分成几个派别来议论吧,比如解剖学、美学,不知道你在欣赏我的时候,是从哪个角度呢?” “……”这么不着急?她凑上前一字一句很认真地告诉他,“我真的传上去了!” “嗯……”他再度点头。 “那你信不信啊?”他这是什么态度啊? “不信。” “……”很失败!“为什么不信?” “你舍得把我给别人看?”他这会儿不装了,一副看透她的表情说。 “……”太没意思了…… 不用看都能猜到她的表情,他笑了,“如果你实在想传,我们弄个只有彼此的好友号,你传着过过瘾吧。” 她瞪他一眼,“我才没变态!” 车在开回家的途中,天色渐渐转灰,再转黑。 到阮流筝家门口时,已经差不多全黑了。 “我下车了,明天见。”她拎起了包。 他拉着她的手,凝视着她。 “干嘛?”她注意到,他的手在抚摸她左手的无名指。 结婚戒指吗?她曾经爱若珍宝的,离婚那年被她摘下来,封存在家里了,再也没拿出来看过。至于戒痕,早消失了…… “什么时候再给你戴上?”他问。 “戴上什么?”她故意装傻。 他笑,松开她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就装吧!” “没事我下车了啊!”她伸手理了理被他弄乱的头发,“你快回去吧,看看小想找到没,找到的话给我个电话。” 他看着她叹道,“就是不喜欢这种感觉。” “嗯?”她不懂他说的是哪种感觉。 “就是现在这种啊!”他伸手揪了揪她的耳朵,“不喜欢每天把你送回家的感觉。” 她觉得,他的小动作越来越频繁,总是喜欢有意无意地触碰她,各种捏、揉、揪…… “什么时候能直接把你载回家呢?流筝,我有点着急了。”他的表情认真起来。 她看着窗外,家里前院的葡萄已经要挂果了,想起某个晚上,他眸光如月地看着她,对她说过,流筝,葡萄成熟的时候,我再回来。 “你不是说……葡萄熟的时候吗?”她轻声说。 到那时,一切都水到渠成了吧? “还要多久啊!”他不满地叹,“我明天弄点催熟剂来!” 她莞尔,“行了,别闹了,赶紧回去吧,我也下车了!” “流筝,你说,假如我们分开几个月,你会不会……嗯……想我?”他忽然道。 “分开?”她惊讶极了,“你……” 难怪他这么怪怪的,又是拍亲密照,又是发朋友圈的。 “你说,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了。”他看着她,道。 “你要去哪里啊?”她根本还一头雾水好吗? “前几天院长发回来一份传真,美国那边的邀请函,过去交流的,当然现在还不走,再过一阵,院长回来以后。”他拉着她的手,不放。 “去多久?几个月?”说实话,阮流筝还是舍不得的。 “三个月左右吧。”他道,“你不想让我去的话就实话实说。” 他们分开得已经太久了…… 而且又是美国…… 时间在循环吗?多久一轮回?还是曾经错了的,要重新开始验证? 第230章 这一次,不再负你 阮流筝微一思索,“你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吗?” 结婚后的那段时间,他和一批跟他一起毕业的博士生留在医院,好些年轻人忙得几乎都以医院为家了,他还算是能常常回家的那一个,那时候温宜便会替她打抱不平,埋怨他陪老婆的时间太少,他是真的将温宜的话放在心上的,因为他答应过她,会对她好,所以很是愧疚,可是她怎么舍得他愧疚?于是告诉他:她是不会欣赏一个没有追求没有上进心,只会围着老婆转的男人。 这话固然是为了宽他的心,然而她内心里也的确是这么想的,现在,她仍然这么想,她曾经为了爱他,亲自拆毁了她面前通往阔途的路,虽然一切从头来过她还是会这么做,但她并不赞成他也这么做,这是六年前他要去美国时她没有一点异议的原因,如今,她依旧不会有异议,让她高兴的是,他在做出决定前会跟她商量了。 她喜欢这种感觉矾。 两个人手牵手前行,总会遇到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考验、风雨、或者分离,重要的不是谁离开了谁,更不是分离多久,考验多严峻,而是所经历的一切分离相聚或者风雨艰难都是我们一起做的决定。 “你还是去吧,三个月,又不是三年,一会儿就过了,三个月以后,正好回来吃葡萄。” 他那张原本满是期待的脸瞬间一黑,“那时葡萄都落了!” “……”这也太容易变脸了吧?“我给你留着,做成葡萄酒、葡萄汁,等你回来喝。” 他沉默着,半晌不语。 “你不喝算了!我送给别人喝!”她也是有脾气的好吗? “你敢!”他的脸黑成了锅底,“如果我知道薛纬霖那小子哪怕喝了一口,我都押着他去洗胃!” “……”关薛纬霖什么事儿啊?“谁说给薛纬霖喝了?你有完没完?” 眼看要吵起来了,裴素芬正好出来,看见宁至谦的车,开心极了,绕到车前来打招呼。 “我下车了,再见!”阮流筝打开车门,跳下车。 宁至谦见裴素芬来了也赶紧下车,礼貌地道,“裴姨。” “至谦,怎么老站在外面说话呢?进屋!快进屋!”裴素芬连忙招呼。 “不了,裴姨。”宁至谦看着阮流筝头也不回地进了家门,暗暗无奈,“裴姨,有件事不知道这时候我先提是不是没有礼貌……” 阮流筝上了楼,透过窗户还看见他在跟妈妈说话,也不知在说什么,说得妈妈脸上笑逐颜开的。 这个家伙,就会讨她爸妈开心! 她站在窗边看,却被他发现了,冲着她挥手,“流筝,明天见!” 她以为他所说的明天见是明天医院见的意思,反正她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会计较今天和他差点吵起来的事,第二天见了他一切如常,却没想到医院见了还不够,下班后载着她去了一个餐厅。 “干嘛出来吃饭啊?”今天又是什么纪念日呢?她细细算了算,又是一个寻常的想跟她吃饭的日子吗? “猜猜今天是什么日子?”他果然又这么问了。 她已经对这种问题免疫了!问,“猜对有奖啊?” “有!”他牵着她的手进餐厅。 服务员问他,“先生请问有预定吗?” “宁先生。”他答。 “请这边来。”服务员给他们领路。 阮流筝还没答题呢!“还要不要猜啊?” “猜啊!猜对了你想要什么就给你什么!” 她想了想,“嗯……是一个特别重要的纪念日!” 他微笑不语,也不说对也不说错。 “对不对啊?”她眨眨眼,不管今天是什么日子,只要他敢说不对,她就要反问他,难道跟她在一起的日子不是重要的纪念日吗? “嗯!说得没错。”他瞬间改了脸色,居然一副好心情的样子,“想要什么奖励?” “是这里。”服务员已经把他们领到包房门口了。 想要什么就给什么!这个奖励还是挺诱惑的,不要轻易浪费了…… “我没想好,先攒着,你欠着!” “你好像有攒愿望的习惯啊?”他推开门。 的确,她好像还攒着一个呢,他答应过她,做一件他不愿意做的事。嗯,什么时候把这两个愿望好好利用一下! 她正想着,门开,包房里坐着的人把她吓了一跳,这是什么阵势?她爸爸妈妈全在!温宜也在!连宁守正都在! 他在玩什么花样? 她侧目看着他,却见他一脸花蝴蝶似的笑容,“爸,妈!你们先到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过去,惊愕!他跟她爸爸妈妈握手?这两声是叫的她爸妈啊!一天时间而已,怎么乾坤都变了!而且她爸爸妈妈还答应得欢欢喜喜的! 而后,他才拉着她回到温宜身边坐下,又叫了一声,“妈。” 她在那惊了半天,难怪他承认今天是个特别重要的纪念日…… “筝儿!”裴素芬叫她了,“这孩子,不知道叫人啊?” 阮流筝红了脸,自己实在太惊讶了,竟然忘了这回事,张口就叫,“宁伯伯,伯母。” 宁守正和温宜之间现在究竟怎样,她也看不出来,可是,能让他俩同时出现在一张餐桌上,那就真是很重要的事了…… 她这两声喊出来,温宜倒没什么,身边的宁至谦已经不满意了,在她手上用力掐了一下。 她痛得皱眉,却还不好意思叫出来…… 服务员鱼贯而入,将菜送上来。 待菜全部上好以后,温宜便笑着开口了,“今天把姐姐姐夫请来,是为了我这不成器的儿子,实在对流筝情有独钟,一心想要再次求娶,我们当父母的也知道他品性顽劣诸多不好,只怕委屈了流筝,可是怜他一片深情,也只好厚着脸皮打扰姐姐姐夫,恳请将流筝下嫁。” 阮流筝感叹,温宜说话实在谦逊得让人不忍心打脸。 恰在此时,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温宜道。 门开,看见的不是人影,而是一大捧栀子花。 “请问谁是宁先生?”送花人终于从花后露出脸。 “我是。”宁至谦站起来。 “宁先生,您要的栀子花,我们连锁店的同事临时从当地居民家里摘了,下午才空运过来的,差点赶不上!没人店里卖这么多栀子花的!”送花的小哥一时多话了。 “谢谢,辛苦了。”他签收,送走了送花小哥。 花真的很新鲜,一朵一朵,连着绿绿的叶子,串成蓬蓬勃勃极大的一束,什么别的花也没配衬,纯粹洁白和新绿的碰撞,被他捧在胸前,花瓣和绿叶上都还嵌着水珠,宛若雨后清晨,而他的眼睛,在这般纯白和新绿的映衬下,更如洗过一般干净,眼里的光泽如晨曦中的露珠。 “流筝。”他在她面前单膝跪下,“嫁给我。” 他已经求过一次婚了,在全院所有人面前,如果说上一次是即兴,今天他便是用了心准备的,连求婚的花都别样不同,别人用玫瑰,他用栀子花,大约是源于她前几天不经意说过的那句话:不知道哪儿有栀子花…… 她思考的时候,他以为她在犹豫,将花送到她怀里,手中多了一个首饰盒,打开,一颗钻戒闪闪发光。 “流筝,谢谢你给了我再次照顾你的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这一次,我不会再负你。” 新的戒指,全新的开始吗? 他说完之后又看向裴素芬和阮建忠,“爸,妈,我曾经答应过你们一定会好好照顾流筝,可是我没有做到,所以我真的没有脸向你们提出再次把我流筝交给我的请求,可是,今天我还是厚着脸皮请你们答应我,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食言,求你们再相信我一次。” 裴素芬和阮建忠从来就没觉得他有什么过失,听他这么说,心里早化了,齐道,“至谦,不可这么说,流筝交给你,我们很放心!” 第231章 为什么离婚 “是啊是啊!”裴素芬还红着眼圈补充,“能看到你们两个和好如初,就是我和你们爸最开心的事,哪天我们两老蹬腿去了,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妈……”阮流筝最怕听到爸妈说这些话,心里一酸,忍不住也红了眼眶射。 “爸妈,你们一定会长命百岁的!以后有我流筝一起孝顺你们!”宁至谦还单膝跪着。 “先起来吧,起来吧,别跪着了,傻孩子。”裴素芬欣慰喜悦交加,眼里满是激动的泪。 宁至谦却看着阮流筝,微笑,“领导还没让起呢!矾” 一声领导,让长辈们都笑出了声,就连宁守正,紧绷的面部线条也柔和了些。 阮流筝被笑得窘迫不已,在未来公公婆婆面前叫她领导?这多不合适?还亏得宁守正和温宜都是好相处的,遇到厉害的婆婆,不定以为她怎么压迫宝贝儿子呢! “你起来了!别瞎说!”她红着脸小声说。 “那……”他取出戒指,握住她的手,含笑等待着她的示下。 阮流筝被四个长辈盯着,感觉脸皮都快被烧着了!哪有他这样当着长辈求婚的? 他等来等去,没等到一个“好”字,却在她含羞含情的脉脉眼神里读懂了一切,终笑着把戒指套上了她的无名指,起身,顺势在她脸颊亲了一下,“谢谢你,老婆。” 掌声响起。 四个人的掌声,远没有在医院开会时热烈,可她却比在会议厅更羞怯,他真是越来越无所顾忌了,当着家长的面,也是想亲就亲,足够任性…… 接下来就没他俩什么事了,基本全是温宜和裴素芬的事,商量结婚的日子,是的,温宜在提起时用的全是结婚两字,而不是复婚,跟第一次时一样慎重,甚至提到了聘礼等等细节。 阮流筝自己都有些按捺不住了,哪有接受他家两次聘礼的道理? 裴素芬和阮建忠也觉十分不妥,“亲家,我说说我的意见吧。至谦是个好孩子,孝顺、有责任感,无论对流筝对我们都是无可挑剔的好,把流筝交给至谦我们真是一百个放心。至谦昨天就跟我提了这事儿了,所以今天你一邀,我和我们家老头马上就答应过来,是真心想把女儿托付给至谦,如果你要提聘礼什么的,老姐姐我这心里就有疙瘩了,咱不兴这些了,两个孩子简简单单举行个仪式,亲朋好友吃顿饭,这婚就算复了,你看成不?” 温宜认真听着,最后笑道,“姐姐,我看这恐怕不成呢,就算我肯答应,我儿子也不答应啊!” 在一旁闲了许久的两个人,终于被问到了。 阮流筝想发表自己的意见,被宁至谦的眼神给压住了。 “爸,妈。”这两声仍然是叫的裴素芬和阮建忠,“我知道孝顺首先就是顺,可是唯独这件事听我的行吗?不是我不顺着你们,而是结婚这事儿必须得大办一场,这对于我和流筝来说非常重要,有着很重大的意义。所以,不但要办,而且比上一次还要隆重!” 说完,低头看着阮流筝,“你明白的,办一场属于我们的全心全意满心满意的真正的婚礼,好不好?” 阮流筝顿时明白了他所说的意义,刹那泪湿眼眶。 他要给,婆家也纵容,她可以好好享受这份宠爱,不必多虑担忧。 “不说话就算答应了啊?”他笑笑,摸摸她的头发。 “姐姐。”温宜笑道,“你看看,年轻人喜欢浪漫,你何必扫他们的兴呢?” 裴素芬见此情景,也觉得再坚持的确有些扫兴,不过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原则,“婚礼要大办我就没什么意见了,但是聘礼一定不能要,否则,我就反对这婚事!” 这可是撂出重话了,温宜看了眼儿子,宁至谦微微点头。 温宜于是笑道,“好好好,那就依姐姐吧,只是我这心里有愧啊,以后可别笑话我们家没礼数。” “亲家,你们家礼数已经够周全了!”裴素芬忙道,“筝儿能遇到你们这样的家庭,有你这么好的婆婆,也是她前世修来的福。” 温宜笑了,“是缘分吧,流筝这孩子我第一眼就喜欢,懂事乖巧又伶俐,待我也特别亲,跟我在一起啊,别人都以为是我女儿呢!” 气氛一时又活络起来,温宜和裴素芬继续商量结婚事宜。 一再地挑选之后,裴素芬坚持四个月以后让他们结婚。 “啊?”宁至谦反应巨大。 裴素芬敏感地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宁至谦结巴了,“妈,四个月会不会……会不会太慢了点?” 裴素芬拿着手机给他看上面的老黄历,“不慢啊!别怪妈信这个,你们头一次结婚就没挑日子,匆匆忙忙地结婚了,结果呢,波折多多,这一回,可要认认真真把日子挑好,不能再随便了!一旦挑定,就白头到老的!” “……”如此一说,似乎没有了反对的理由,可宁至谦还是不甘心,使劲给温宜使眼色。 温宜倒是看见了,不过却道,“四个月也还好,毕竟要办得比上次盛大,筹备都需要时间呢,你不是还想出境办婚礼吗?那还得排期,而且流筝的礼服定制不得两三个月才完工?从头饰到婚纱、礼服、鞋子,还有伴娘礼服,四个月都还仓促了些。” “妈……”宁至谦老大不愿意,不是说好了的吗?尽快! “至谦!”裴素芬又道,“这个你得听我的!我特意请人看的,大吉大利的日子,包管你们事事顺心,早生贵子!” 听到早生贵子四个字,阮流筝心里咯噔一下,她宫外孕的事,没跟妈妈说过,所以,现在妈妈什么事都不知道呢…… 婚礼商议完毕,大家便尽情地开吃了,最后两家尽欢,很是融洽。 从前两家吃饭,宁守正还能喝点白酒,但在宁至谦的压力下已经戒了,而且,阮流筝发现,他的饮食也变得很清淡,尽捡些素的吃。 不过,还是开了红酒的,敬来敬去,气氛高涨。 最后,大家都表示酒足饭饱了,温宜端起杯,“那我们最后再喝一杯,一起祝福这对新人吧。” 裴素芬笑道,“好,祝至谦和筝儿永结同心,早点生个宝宝给我和亲家带!” 再一次提起宝宝…… 阮流筝忍不住看了宁至谦一眼,宁至谦冲她温和的一笑,示意她别放在心上。 团圆杯后,晚餐算是结束了,喝了酒,都不能开车,宁至谦便让司机送阮家人回去,自己则一再抱歉不能亲自送,而后和父母一起。 然而,在阮家人走后,温宜却拉着他上了另一辆车,宁守正愣了一下,温宜和宁至谦的车已经开走了,他默然看着远方,最后落寞地上了自己的车。 到家以后,阮流筝正准备上楼洗澡,裴素芬把她叫住了,并且拉到了一旁。 “筝儿,你跟我说说实话,你跟至谦离婚是因为什么原因?”裴素芬表情很严肃。 “妈,现在还提这事儿干嘛啊?”她轻声道。这都要复婚了,还提离婚有意义吗? “怎么不能提啊?”裴素芬揪住她不放,“你老实说,是不是至谦有问题?” “……”流筝差点笑喷,怎么连妈妈也怀疑这件事?宁至谦你人品是有多差?“妈,您真能想啊!” “不是?那你当初为什么铁了心要离婚?至谦样样都好,简直没有离婚的理由啊!除了这点!你看看你们,结婚三年都没孩子,至谦在你走后的几年里也没找女朋友,反而收养了一个孩子!刚才我祝你们早点生个宝宝的时候,你俩的表情也是奇奇怪怪的!这不透着玄乎吗?”裴素芬可是将饭桌上两人的反应看得明明白白呢! “妈!您真是想多了!没这回事!”阮流筝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我累了,先上去洗澡了,您就放心吧!” 她上了楼,说是洗澡,却坐在桌前发了好一会儿呆,最后拿起手机给宁至谦打电话。 “流筝?到家了?”那边传来她的声音。 第232章 生活本来的样子 “嗯。”她的语气透着低落。 “怎么了?听着不高兴啊?”今天他算是春风得意如愿以偿,所以兴致挺高,和她的低落完全相反。 她沉默着不说话,不知从哪里说起矾。 他笑了笑,“没事跟我说?单纯地想我了?射” “……”真够脸大的!不过,她没心情笑他,她跟他复合之后他逮着机会就各种游泳,可是似乎没有一条小蝌蚪顺利游到目的地,难道真的很难吗?她想过有时间的话就去妇科检查一下,可是这成天忙碌的,一直都没抽出时间来。 “至谦……”她低低地叫着。 “到底怎么了?告诉我。” 他的语气更柔了些,又软又酥的,听在耳里,就像品着一口红酒,酒韵四溢。 她酝酿了一会儿,“至谦,你想不想要孩子?” 那边没想到是问这个问题,不过,却是迅速给出了回答,“我有孩子了啊。” “我不是说宁想……”她愈加低落起来,他明明知道自己说什么的。 他在那端轻轻一笑,“傻姑娘,我已经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了,还要孩子干什么?” “……”女儿?她诧异极了,“你哪来的女儿?” “嗯……”他笑了笑,“她现在正不开心,给我打电话呢!” “……”刹那间,她眼泪涌进了眼眶。他和她之间的年龄差并不大,她已经过三十了,可是再成熟的女人也希望被人宠爱着,更何况是像宠女儿那样宠爱着。 “傻瓜,别胡思乱想了,这段时间我把我老婆托付给你,你要好好照顾她,四个月以后,等我娶她,接下来的时间就换我照顾她了。” “嗯……我知道……”她被他逗笑,想了想又道,“可是,如果我们真的一直没小孩,别人会说闲话啊……” 首先妈妈那估计就唠叨个不停了。 “你怕人说闲话啊?” “不是怕……是……总有些不自在吧……如果家里亲戚也说……” “这好办啊!”他快速地道,“那我就对外宣布是我不能生好了!” “……”她再次噗嗤一声笑了,他知不知道多少人质疑他啊?还在这主动承认? “嗯?我不能生你那么高兴?”听得她笑了,他也开起了玩笑,“傻姑娘,我真不能生,你游泳的乐趣也没了。” 她计算着他的时间,这时候到家没啊?不会还在车上吧?那他说这些混话?! “你今天怎么不把宁想带来啊?小想还没下落,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很难过。”她转移了话题。 “难过是肯定的,这两天还在尽力找,如果真的找不回来了,他也只能慢慢学着接受和克服。” 人生之中,总有一些失去是找不回来的,比如童年七月午后的那只蝉,比如三月里断线而去的风筝,比如大学时夹在书里的那片银杏叶…… 可是,他们有多幸运,在走丢了六年之后还能将彼此找回? “至谦。”她低声唤道。 “嗯?”寂静的夜里,他的呼吸就在耳侧。 仿似有千言万语,此刻却不知从何说起,眼前出现的,是与他的初遇,阳光满窗,少年俊朗。 左手拇指轻轻磨蹭着那颗钻石,低声唤出的却是多年前那个称呼,“宁学长……” 他在那端轻笑,“在。” 她莞尔,“我先休息了。” “好。” 不知是否因为要短暂别离,时间便过得特别快,一天一天的,当真应了那几个字,日子如飞一般,在一张张处方间溜走,病人出院了,新病人收近来了,院长回国了,宁至谦的签证下来了,离他走的时间又近了一些。 他一直耿耿于怀的,是不能在走之前结婚,所以,坚持着要跟她拍了婚纱照再走。 她不太愿意拍啊,婚纱照之前已经拍过了,折腾一天,实在是个受罪的事。 大约是经历过一次婚姻的缘故,她越来越注重的是细水长流的真实生活,而不是这些虚无浮夸的外在形式。 盛大的婚礼?精美的婚纱照?难道从前没有吗?最终两人并没有在婚姻里得到与之匹配的享受,相反,如今看似平淡的生活,却每一分每一秒都透着甜蜜。 她喜欢她在手术台上时他时刻关注的眼神,她喜欢一同回家的路上他专注开车的样子,她喜欢他牵着她的手走在公寓所在小区的繁花似锦里,喜欢两个人坐在地上靠在一起看电影,却往往累得一部也看不完就睡着了…… 喜欢生活本来的样子,喜欢爱情本来的样子。 可是他不…… 他只要超越,超越前次的奢华和隆重,一切倾他所能…… 温宜送了定制婚纱设计稿给他们看,他一件一件全部否决,自己在纸上画了个只有他自己看得懂的草图,配了一堆华丽的文字,传给设计师,设计师再传设计稿来时,他满意了,她却窘了。 她一直以为他是低调内涵风格,没想到婚纱完全走的奢华高贵范,反观他自己的礼服,简单质朴得不像话。 对此他的解释是,“我穿什么都是一种气质,你不同。” “……”所以,这是啥意思呢?很欠扁有木有? 这次的婚纱照也一样,他是恨不得带她满世界去拍,哪怕去南极呢!可是他们太忙了,好不容易才争取到一天假,最后定下来去草原。 骑马、烤羊、雪山。 她和他从来都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旅行,更别说一起度假了,所以,尽管对于拍照不敢兴趣,但对草原还是很期待的。 又是一整天的忙碌,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出发了,她和他还在医院忙到晚上十点才结束,虽然精疲力尽,但想到即将到来的假期,还是满满的兴奋。 为了保证明天拍照气色好些,他没有缠着她去他们两个人的小窝游泳,允许她回去好好睡一觉,第二天一早来接她。 如平常一样把她送到家门口,如平常一样缠绵拥吻了好一会儿也不让她下车。 她已经被他吻得脸颊泛红气喘嘘嘘了,推着他,怕他情难自禁。 “别闹了,让人看见!”每次都在车里吻别,这到底是小区啊,公共场所! 他按着她的肩膀,有些不悦。 “……”她无语,大少爷又不开心了。还说把她当女儿疼呢,每到这种时候大少爷脾气就炸。 “我发现你最近很开心!”他脸色闷闷的。 “……”难道不应该开心吗?要结婚了!十三年暗恋修成正果!不值得开心吗?明天要去草原拍照!不值得开心吗?她实在不懂大少爷的脑回路,“开心有错?” 他不悦地捏她的脸,“我发现自从我说要去美国之后你就格外开心!我问你去不去的时候,你也毫不犹豫就说去!你就不会舍不得一下啊?演演戏给我看也好啊!” “……”这是不是太冤枉她了?!她舍不得啊!难道她没表现出来?“不是,我其实是舍不得你走的啊!”她觉得要为自己辩解一下。 “哦?有吗?我只看见你很开心的样子!每次送你回来你就催着我走!你个小没良心的!”他指上用力,在她脸颊上留下一个指印。 她嘶地一声,揉着自己的脸,“疼啊!” “就是要你疼!你才长记性!”他眼神凌厉。 “莫名其妙啊!我发现你有家暴倾向!你再捏我,我……”她咬牙。 “你怎么样?”他凶巴巴的眼神里竟然满是挑衅。 “我……我不让你再游泳了!” 他笑,“你也就这招能对付我!不过,我还真是怕……” 能有一招能制住他也是好的!只不过,这又生气又笑的,变脸太快啊! 他压着她,“这些天我要勤游泳才行,免得我去太长时间,你那好不容易治好的过敏又犯了……” “……”她把过敏这个梗都给忘了,不由也笑了,用力推开他,“不跟你说了,我回家早点休息,明天可要赶早呢!” 他没阻拦她,看她进家门后笑着开车离去。 “筝儿,我让你买的东西你买了没?”阮流筝进家门后,裴素芬问她。 “呀,我忘记了,我现在去看看还有没有店没关门。” 第233章 “算了,这么晚别去了!明早的还有,我上午跑远点去找!”裴素芬忙道。 早上妈妈和她说爸爸吃的波立维没有了,让她从医院买点回来,这附近几家药房都没卖的,结果她今天一进科室就忙得晕头转向,居然把这事给忘了!她懊恼不已,“还是我去吧!” 家里买药买保健品这类事她回来后便一直是她在管,尤其爸爸手术后,这类处方药她还是不放心妈妈满世界去寻,何况她明天一早就要飞草原了,还是把药买好了放心射。 出小区打了个车,按照手机地图,过了两条街才找到一家大药房,还没关门,她进去买了药,心里才安定下来矾。 只是,这回去就没来时容易了,叫了十几分钟车也没叫到,地铁站就在前面几米的地方,她果断搭地铁回去,然后再转公车,在小区附近下车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她加快了回去的步伐。 还是那条路,银杏碧绿茂密的叶子在夜晚如同撑开的巨大黑伞,路灯不太亮,人行道上行人稀少,内侧是别墅区的围墙和铁栅栏,里面树木繁盛,透着黑压压的神秘感,另一侧马路上飞驰而过的汽车间或给过来一道强光,才让这条路亮堂了些。 直觉使然,她有些心惊胆战,想走到马路对面去,至少,那边是一排店面,还有些没打烊的店灯光透亮。 然而,就在她准备过马路的时候,一辆商务车在她面前停下,车上下来几个人,一个个都阴沉着脸。 “什么人?救……”她一声“救命”还没喊出来,就被人捂住了嘴,并迅速拖上了车,挣扎中,她装着药的小袋子和零钱都掉到了地上。 “流筝!”一声大喊随即响起,车灯乍亮。 她被人扭着,回头一看,只见薛纬霖的车停在了后面,薛纬霖下车,直奔过来,指着那些人大喊,“把她放下!” 她被人绑了,挟持着,有人问,“后面这个怎么办?” “一起抓了!” 薛纬霖却偏偏还继续往前冲,有几个人下车,薛纬霖便和他们扭打起来,薛纬霖其实也算彪悍拼命,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几个来回就被制住了,并被一同押上车,车门一关,车便疾驰起来。 她不知道是否有人看见了这一幕,毕竟深更半夜行走的人极少,而那些路过的车辆里,是否有司机起了疑心?是否有人会报警? 那些人将匕首指在他俩胸口,厉声威胁,“老实点,留你们一条命!”说话那人吼完来搜他们的口袋,将他们手机收走了,并且关了机。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薛纬霖在车上仍然在挣扎,可是对方人多,到底还是和阮流筝一样,被绑住了。 “到了就知道了,我说了,不会伤害你们,但是你们自己不要给自己招祸!” 那些人说完便沉默不语,用胶带将两人嘴贴上了,还给他俩的眼睛蒙上了布带。 阮流筝不知道这些人会把她和薛纬霖带去哪里,焦虑已经没有用了,这些人又说了不会伤害她,不如沉下心来,静观其变吧。 在行驶了大约半个多小时以后,她被带下车,重新又上了辆车,再行驶了半个多小时,才被再次带下车,眼睛上的布条仍然没有摘,而后,感觉到被带进了电梯,再然后出电梯,凝神静听,感觉到身边有人。 她被人拽着手,一脚勾到了身边人的脚,而后她便摔倒在地。 “啊……”她闷闷地哼了一声,被胶带缠着的嘴发不出更响亮的声音来,只是摔得很疼的样子,滚了一下,滚到了墙边。 “怎么回事?”有人厉声喝道,将她提了起来。 她没法说话,旁边那人替她说了,“勾到我脚了。” “小心点!”那人将她用力一拎,继续往前走。 接下来是开门的声音,她被推进了门。 关门的声音过后,蒙在她眼睛上的布被摘掉了,她发现自己在一套简陋的房子里,四壁没有全白,没有一点装饰物,窗帘是关着的,她也不知道外面是哪里,除了一张旧沙发,几张椅子和一张桌子,房间里再没有其它。 “带她进去。”两人仍然制着薛纬霖,薛纬霖蒙着眼睛的布还没拿掉。 这些人明显是冲着她来的,可是,她跟他们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他们抓她有什么意义? 直到她被人带进卧室之后她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床上,躺着一个血人…… 之所以说是血人,是因为他的衣服全是血,她还不知他受伤何处。 “他中了子弹,你是医生,给他取出来。”带她进去的那人阴沉着声音说。 原来是要她来做手术?可是这些人又为什么知道她是大夫? “哪里中了弹?”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医生敏感,闻到空气里的血腥气她反倒不紧张了,镇定地问。 “大腿!和肩膀!” 阮流筝听了摇摇头,“我做不了,我是神经外科医生。” 一听她做不了,那人立即变了脸,“你以为,你说你做不了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吗?” 阮流筝沉默不语,紧抿的唇倒是透着几分傲气。 “我知道你们医生在成为某个专科医生之前,每个科室你们都待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哪天要你们接生你们也未尝不会,所以取子弹这种小手术你可以做的。” “不可以!”阮流筝摇头,“这里什么都没有,别说我不是普外科的,就算是你让我用什么取?水果刀吗?还是菜刀?也没有麻醉师,没有麻醉师怎么能做手术?我劝你们还是把病人送去医院吧,不要再耽搁了!病人流了那么多血!再耽搁不知道结果怎样,而且病人流了那么多血,很有可能要输血,你们最好的选择就是送他去医院!” 阮流筝心里盘算着,这个人中了弹!可为什么会中弹?如果是警察或者其他正常人中弹,难道第一件事不是送医院吗?可这些人却藏在这里,也不知道藏了多久了,从躺着那人衣服上的血来看,应该不是今天,但也不会太久。 一个中了枪不敢去医院的人,在她看来,绝不是善类。 “你需要什么?说!我们去买!去弄来!要输血,输我的!”那人却是十分强硬的语气。 她不知道要怎样跟这人解释了,“我真的不是普外医生!很抱歉,我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阮医生,你想想,我们为什么别的医生不敢绑就绑了你?你爸爸好像才做了心脏手术吧?”那人忽然阴仄仄地道。 阮流筝心中一凛,“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呵呵一笑,“当然是熟悉你的人!” 熟悉她的人?她在这个城市没有太多熟人! “阮医生,做手术吧,现在就开始,没准做完你还能赶得上你婚纱照之旅。别说你不是普外,从前打仗的时候,哪里分了专科?来了伤员就上,没有二话!至于你说的手术难度,我们会尽量配齐你要的东西,请你开出单子就好。我会叫人弄来!”那人又道。 他们果真对她了如指掌啊…… ”你们到底是谁?“阮流筝喝问。 “病人亲友,求阮医生给动手术!”那人说得很有气势。 阮流筝还是摇头,“手术这么严肃的事情你怎么能当儿戏??你们能准备什么?首先无影灯就是你们弄不来的。” “无影灯?我记得小学时学的一篇课文就是利用镜子替代无影灯做手术的,阮医生,只是取子弹而已,不是开颅,没有那么精细,拜托了!阮医生!” 阮流筝听着,灵机一动,“好,我不管你们是谁,救死扶伤是我的天职,既然你们自己都不在意这糟糕的环境,那我们之间得有个书面的承诺。” “你说!”那人见她答应,终于道。 “我们要正式签署协议,病人的伤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我只负责治病救人,至于能不能救活,我真的不敢保证!所以,跟医院一样,你得签署同意书。” “这个没问题!”那人道。 阮流筝便给他写了些手术用的药和器材,“这些东西,我都写了哪些店有卖,你们自己去买吧。” 第234章 至谦,流筝没回来 那人手里拿着阮流筝写的单子细看,眉目狰狞,“现在店里还开门?” 阮流筝想了想,把纸拿回去,在底下加了个号码,“那就打这个号码。” 那人审视着那一串数字,末了,阴阴的眼神盯着她射。 “我们医院跟这家公司有合作,器械都是他们提供的,这是销售的电话,姓丁。其它药品什么的,你在24小时营业的大药店能买到。”她一颗心狂跳不已,空气仿佛突然变得稀薄。竭力地稳住呼吸,至少,表面是没有任何异状的矾。 那人叮嘱其他人,“看好他们,出了纰漏你我都活不了!” 那人走了,阮流筝因写字而被松的绑,又被绑了回去,并且被拎到外间,和薛纬霖一起。 那些人只留了一个在内照顾伤者,其余都看守着她和薛纬霖。 薛纬霖被胶带蒙着嘴,连眼睛也被布遮着,根本无法和她做任何交流,她只能自己不动声色地观察。 密闭的窗户,无法判断这是哪个区哪个地段,凶神恶煞的看守,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刀,她和薛纬霖现在手脚都被绑了,从这里自己逃出去的可能性为零,所以,只有等了…… 等待的过程中,她尽力冷静下来去思考这些人到底是谁。 认识她?知道她家里的情况?甚至连她要去拍婚纱照都知道? 是跟她有关的?还是跟宁至谦有关的? 她自己是对这些人没有半点印象的,包括里面躺着的那个伤者,她确定以及肯定从没见过,难道跟他有关? 也不可能啊…… 时间一点一点地滑过,那人还没回来。 身边的薛纬霖开始挣扎,嘴里呜呜呜地发出声音。 “干什么?”有人凶狠地道。 薛纬霖没法说清楚话,仍然只是呜呜呜的。 那人把匕首架在薛纬霖脖子上,一把扯开胶带,凶道,“干嘛?” “我……我要上洗手间。”薛纬霖道。 那人审视着他,慢悠悠一句,“就在这尿吧!” 薛纬霖憋了憋,“我要大号。” 那人恼了,一脚踹在他身上,“事儿真xx多!” 不过还是把他拎起来,解开他脚上的绳子,拽着他往洗手间走。 那人不放心他一个人进洗手间,竟然跟着一起进去了,刚进去,便听见一声巨响,门被关上了,随后,洗手间里传来巨大的打斗声,外面的人听见声音一个用匕首架住了她,其余人跑去洗手间支援,门从里面反锁上了,他们打不开便开始撞门,几经又撞又踢的,门终于打开,那些人却在外面站住不动了,并且慢慢往后退。 里面的人走出来。 原来薛纬霖已经占了上风,擒住了和他一起进洗手间那人,并且手上的绳子也开了,此时已夺了那人的匕首,制着那人,匕首横在他脖子上。 “让开。”薛纬霖手上微一用力,匕首割破了那人的皮,渗出一点点鲜血。 其他人暂时不敢动,一步一步地退离,薛纬霖则押着手上的人朝阮流筝这边走近。 而扣着阮流筝的人却丝毫没有退让,将她提起来,如法炮制的,匕首在阮流筝脖子上一划,阮流筝觉得颈间一凉,应该也是破皮了。 “别动她!”有人急道,“还要她给老大做手术!” 薛纬霖将手中人勒紧了,沉声道,“放开她,交换!” 其他人都有些迟疑,唯独制住阮流筝那人却冷笑,“放她?”说着还用力勒了一下她的脖子,“你当我们是傻子?有本事你割断他喉咙啊!” 其余人听了都道,“老九,你疯了!” 叫老九的蛮横地道,“我没疯!现在我们自身难保!放了这人,让他们有机会逃出去,死的就是我们!” 那些人听后,脸现迟疑之色。 被薛纬霖制住那人大喊,“老九!你个不讲义气的xx!” “义气?”老九哼道,“为了义气,我们已经把自己逼得走投无路!现在还要把命送上吗?你xx讲义气就牺牲自己成全我们这些兄弟们!” 其他人原本还在犹豫,一听这话齐齐看向那人,似乎都赞成了老九的话。 那人脸色死灰一般,“好!好!你们……行!” 阮流筝和薛纬霖对望一眼,都知道这下完了,交换人质这种事只能发生在双方都讲究义字的条件下,遇到这群无赖,根本行不通! 那些人不再顾薛纬霖匕首下之人死活,一拥而上,扑向薛纬霖。 薛纬霖却不是亡命之徒,要他伤人他是做不到的,无奈之下只能放了那人与人搏斗。 阮流筝全身被缚,动弹不得,忍不住大喊,“薛纬霖,你快走!别管我!” 她觉得,薛纬霖如果不再恋战,跑出去不是不可能。 可是薛纬霖没理她,继续和那些人打,然而终究不是那些人的对手,打斗中他手里的匕首划伤了几个人,可也激怒了那些人,疯了般要制服他,他被一人扎中后背,并且踢倒在地,随之,握着匕首的那只手被人踩住,匕首掉落。 阮流筝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 情急之下想上前看薛纬霖的伤势,却被叫阿九的勒得死死的。 “放开我!他被扎伤了!”她厉声道,“我看看有没有伤到要害!会死人的!” “死人?”阿九冷冷地道,“不是没死过!” 阮流筝无望了,也冷道,“别忘了!你们还指望我救里面那个人!如果不让我看看我朋友!我就跟他一起死在这里也不救你们的人!” 听她如此说,那些人再次犹豫了,终于有人把薛纬霖重新绑了,而且这一次绑得严严实实,扔到她面前。 叫阿九的那人也没阻止她,将她推倒在地,让她查看,只是不给她松绑。 她仔细看了下他的伤口,不在左胸,至少心脏是没事的,可是看样子扎得很深,血将他的浅色衣服后背几乎全染红了,她很担心,不知道到底扎伤到什么程度,不知道是否伤到脏器。 “没死!”叫阿九的那人冷哼。 “给我松绑!我要给他止血!”她十分焦急,如果薛纬霖不是为了救她,也不会被他们掳来。 见那些人无动于衷,她急道,“松开我的手,依然绑着我脚行吗?” 那些人对视一眼,阿九松开了她绑手的绳子,同时,所有匕首都齐齐指着她,她若想有一点点逃跑的想法都是不可能的…… 她也顾不得这形势,只解开了薛纬霖的衣服,发现刀口真的极深,薛纬霖有些嘴唇发白了。 “把你们止血的都拿来!”阮流筝冷声道。这里有伤者,她进去的时候就发现了,他们是备了止血用品的。 有人进去了,扔了一包东西给她。 她挑了能用的,给薛纬霖包扎了,可是,如果伤到了脏器,这样的包扎法还是不行,一定要及时送医院!但他们俩现在都毫无办法,为什么还没动静?难道那人没找那家店?也没打电话? 这边,薛纬霖脸色渐渐苍白,甚至开始出冷汗,阮家的裴素芬也已急坏了。 阮流筝外出买药久久不归,她试着打阮流筝的电话,却关机了,立即给宁至谦打电话。 宁至谦正准备睡觉,宁想最近学会了录视频,开始喜欢睡前录段视频给晚归的他看。 此刻他躺在床上正在看宁想给他录的视频留言:爸爸,奶奶说您和妈妈明天去草原结婚,爸爸,祝您和妈妈……嗯……白头到老!生好多小弟弟小妹妹!想想帮您带弟弟妹妹玩! 他笑了,因为明天一大早要出发,他准备录一段给宁想明早起来看,恰在此时,手机响了。 他一看,是阮家的电话,还以为是阮流筝,笑着接了,“喂?” 他想问,是不是太兴奋了所以睡不着,然而,还没开口,那边传来裴素芬的声音,“至谦,流筝还没回来!” 第235章 心有灵犀 “什么?”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我看着她进家的啊!” “她到家后又出去给她爸爸买药了,然后就一直没回来!”裴素芬焦躁不已,跟他说着话,已打定主意要出去找,匆匆便要结束这电话,“至谦,我看还是打电话报警吧,没到24小时能不能报啊?” “我来报吧,妈,您别急。”他忙道,已经开始边接电话边换衣服了。 “哎,那你记得报警啊!就这么着了。”裴素芬把电话给放下了,阮建忠已经睡着,小特护也休息了,她自己换了衣服,拿着电筒手机就出门了矾。 在小区物业那询问了一番,没有问到阮流筝回来的消息,裴素芬急匆匆出小区去寻。 沿着别墅区的围墙一直往前走,她看见了停靠在路边的薛纬霖的车,可是,却没见到薛纬霖本人。 直觉让她觉得这有些不寻常,她便沿着车的周围转着圈查看,结果发现了不远处的一个小袋儿,拾起来,正是波立维…… 她看看四周,静得几乎没了人,对面的店铺也全部关门了。 宁至谦自接到电话后立即给宁时谦打电话,“老四,休息了吗?” “没有!忙着呢!”宁时谦在那边道。 “抽不出时间?我老婆不见了!” “……”宁时谦一时没听明白,“二少爷!你老婆不是一回两回不见了!要找人倾诉你换别人啊!老弟我在跟案子哪!” “……”他也无语了,正在这火急火燎的,被宁时谦这么一胡说,顿时暴怒,“我什么时候找你倾诉过?流筝不见了!晚上出去到现在没回家!” “啊?我以为……”宁时谦错愕,“我知道了!但是我现在真的走不开!你找那些人帮你找会更快!” “算了!”宁至谦本来心里就燃着一团火,迅速挂了电话,坐进车里,同时翻着手机里的通讯录,抱着搜遍北京城的心理找人帮忙,正在这时,手机又响了,还是裴素芬。 “妈!”他急道,“流筝回来了?” “没有!”裴素芬的声音听起来更加焦虑了,“至谦,我在外面的马路上发现了流筝给她爸爸买的药,掉在地上了,还有薛纬霖的车也停在附近,却没见人影,他们一定是出事了!” “妈,您别着急,听我说,一切都交给我,我会把流筝找回来的,您现在马上回家去休息,等消息,别在外面找了。”他现在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裴素芬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面肯定不安全。 裴素芬心里虽然着急,但是也明白他的意思,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年纪又大了,在外面跑没准还给他增加麻烦让他担心,于是道,“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拜托你了,你也小心点啊!” “妈,我知道的,您赶紧回家去吧。” 裴素芬答应了,可是却没有真的回家,而是走到马路对面,一家一家地敲店门,或者店门上留有店内或店主电话的,她就打过去问,问问人家是否在这条路上看见过什么异常。 而那边,宁至谦再次播了宁时谦的电话,”老四,人绝对出事了!而且就在她家附近那条街失踪了!不管怎么样,你给我把那条街的监控查一查!其它不用你管!“ 宁时谦却惊讶了,“你说……你说嫂子在那段丢的?我就在跟这个案子啊!之前有人报警,说路边有人打架,还有女人被绑上车走了!”他怀疑跟他跟的一个案子有关,当然,这点不能跟老二说。 “知道车牌号的话告诉我!”他咬牙。绑走了!还真的是绑走了!居然有人敢动他宁二的老婆! 宁时谦把车牌号报给了他,“没用,这辆车我们已经找到了,但是线索也就到这里就……” 他话还没说完,那边电话就给挂了,只留给他一片嘟嘟声。 他飞快地搜索着手机通讯录,连续打通了好几个旧日伙伴的电话,算是对这城里每一个犄角旮旯都摸得熟透的人物,让他们找到这辆车,并且要找到这辆车之后的后续。 最后,还联系了六子。 自那次一别,就再没有见过,六子一接他电话就道,“哟,宁二哥,我可是再也没撩过你小舅子!” “六子,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我宁二做事从来不翻旧账,一码归一码,今天我有事求你。”车里的他铁青着一张脸。 “求?”六子听到这话着实惊了一惊,谁不知道宁二心高气傲自负到让人想踹几脚,竟然会用“求”字,说实话,他六子这算不算活久见?“宁二哥,别这么说,我们这一路打上来的交情也是交情,哥们之间有什么账我们内部自己算,但真有事,我六子还是懂事的,一致对外四个字我还知道怎么写!” “好!果然六子还是六子!”他眯着眼,车速惊人,夜风遒劲,吹得人屏气以更强大的力量来对抗它,“我老婆,阮流筝你知道的,很可能今晚出事了,在家附近被一辆车劫走。” 他把车牌号报给六子,“我家老四已经找到这辆车了,但是没有下文,肯定是换车了!我想知道这辆车背后的事以及换车后发生的事。六子,我知道这是你擅长的,找到后我宁二重谢你。” “别,别这么说,既然是找嫂子,我一定竭尽全力,不用说重谢二字,到时候一起喝杯酒就好了。”六子忙道。 “谢谢。”他郑重其事。 “你客气了!我说了,咱都是院里胡同里满城疯着长大的,自个儿内斗是家事!有人敢欺负咱们,咱们就跟他们斗到底!不说了,我找人干活去了!你就等着好消息吧!”六子说完便把电话挂了。 虽然有各路朋友的仗义帮忙,但找不到人之前,他内心焦灼如焚,一踩油门,车飞一般在深夜的路上疾驰。 而此时,他的手机再一次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他顿时警惕起来,同时放慢了车速,“喂?” 那边的人沉默着不说话。 他愈加起了疑心,再次问道,“喂?哪位?” 再次数秒沉默后,那边传来粗犷略带嘶哑的声音,“喂,我找丁先生。” 丁先生? 他脑中疑虑一闪,却不知从哪来的灵感,应道,“我就是。” “你们卖医用器械?”那边的人问道。 宁至谦屏住呼吸,“是的,您是哪家医院?” “这个就不用你管了,我想买些器械,但是已经关门了,你能来开门卖些给我吗?我有急用。”那边的人道。 “好,你在哪?”他简短地问。 “就在你们公司门店门口,我等你,请你快点。” 宁至谦紧皱了眉,坐在车里略一思索。 买器械?!找他?!还有他的号码! 只有一个可能! 可是,来电这个人非常狡猾!什么叫在你公司门店门口?那是在哪里?他哪里来的器械公司?门店又是什么? 他的思路在仅有的线索里穿来穿去,忽然眼前一亮。 姓丁!丁! 他拿出手机迅速给宁时谦打电话,“我有线索了!丁氏鱼馆!你还记得吗?那附近有家医疗用品公司的门店!就在那里!会出现你想要找的人!但是别打草惊蛇,到地儿以后见机行事!” “医疗用品公司?”宁时谦震惊。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宁至谦反问。 “有!有很大的问题!”宁时谦顿时兴奋起来,“有人要买医疗用品?干什么用?救伤员啊!我们跟外地警方联合追捕的一个罪犯团伙,老大昨天被我击伤了脚!我现在满世界就在找他!好,你先去,我马上来!” 宁至谦现在完全没心情听他的唠叨,只身开着车往前行,也没有电话通知六子他们,他揣测,来买器械的只是这个团伙的一个代表,更多的人还隐藏着,流筝必然也被隐藏着,所以撒开大网找他们的落脚点还是很重要的。 有了目的地,情绪更加暴涨,宁至谦调转车头,飞一般疾驰而去。 第236章 追踪 凌晨两点多了,宁至谦的车已经驶近丁氏鱼馆,再往前驶十米左转弯就能看见那家门店了。 丁氏鱼馆。 六年时间,曾经占据这栋大楼半个二层的鱼馆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某个洋快餐的招牌射。 他喜欢吃鱼的,阮流筝从前常常煲鱼汤给他喝,有次发现了这个鱼馆开心极了,自己试吃了,觉得不错,有时间便拉着他来吃,他见她如此喜欢,家里有什么大聚餐他也提议来这里,只是自从阮流筝走后,便没有再来过矾。 招牌更替,旧人却返。他眼前全是那个挽着自己手臂笑靥如花的女子,而那人,却在这黑夜里再次走失…… 心中越是焦躁,他越是逼着自己沉着,放慢了车速,联系宁时谦。 然而宁时谦所在地比他远,此时还没赶到。 “十分钟后准时到,你先盯着,别轻举妄动。”宁时谦叮嘱。 “嗯。”宁至谦正常车速,转弯,渐渐滑入门店所在那条街,目光迅速扫视周围环境,并没有见到任何人,路边的车位逐一停着车,夜,静得没有一丝异状。 如此地平静,倒让他觉得不寻常了,哪里出了问题? 他拿出手机,和宁时谦分享了自己的位置。 忽的,停靠在路边的一辆车车灯亮起,并且迅速起步,飞驰而去,速度快得惊人。 就是这个吗?! 他一踩油门,也飞一般地跟了上去。 他知道露陷了,可是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只能飞车猛追。 一时,凌晨两点的马路上,上演了一出深夜飙车。 而那套密闭的房子里,阮流筝守着受伤的薛纬霖,心急如焚。 薛纬霖的血渗透了包扎的纱布,将之染成一片红色。她摸了摸他的手和额头,都是触手冰凉,嘴唇也愈加苍白。 阮流筝轻轻叫着他,“薛纬霖?薛纬霖?” 薛纬霖应了一声,“嗯?” 听这声音,已是十分虚弱。 她心中着急,冲着那些看守喊,“他不行了!必须送医院!再耗下去会出人命的!” 那些人看了她一眼,根本无动于衷。 她还想着用老手段来逼他们就范,“如果你们不送他去医院,我也不会救里面那个人!大家一起死好了!” 然而,这一次这一招却不管用了。那些人听了之后,只冷冷地道,“那就一起死好了!” 而另一个人则冷笑,“得寸进尺了?你以为让你一回这招就百试百灵?不暴露我们的前提下退一步,求着你救老大!我们自身不保了还能让着你?别做梦了!劝你还是老实点!没准你做完手术我们还能放你回去!” 对于这样的人,阮流筝一时也没了辙,看着虚弱地伏在地上的薛纬霖,她既难过又忧心。 薛纬霖却气息虚弱地劝她,“别担心……我没事……” 阮流筝低声哽咽,“你别说话了,保存体力吧,说来都是我连累了你。” 薛纬霖苍白的脸色透出微微笑意,“别胡说,是个男人都会……拔刀相助的……就算不是……你……是别的人……我也会……这么做……” 正说着,一名看守的手机响了,那人接听,手机里传来急迫的声音,“我出事了!被人跟上!那个女医生使诈!来的是她那个男朋友的车!我在往和你们相反的方向开!但是我估计撑不下了!警察也跟着我!你们自己看着办!” 一段急切的话语之后,电话便挂断了。 接电话的人骂了一句脏话,目光凶狠地盯着阮流筝。 阮流筝意识到出事了,心中有些发怵,可表面却装不知,仍然平静。 “怎么回事?”叫阿九的问他。 “这个臭xx!”那人指着阮流筝,“使诈把她男朋友招来了!现在老三在被人追!要我们自己看着办!” 阿九明显比其他人要狠些,上来一把揪住阮流筝的头发就是两个耳光! 阮流筝被扇得脸颊发麻,嘴角淡淡腥味,也没说话,反正任何话都是废话。 一旁的薛纬霖却不淡定了,已是十分虚弱的身体,又被绑着,仍然滚着过来,朝阿九一冲,“放开她!” 阿九怒火被挑起,一脚踢在薛纬霖伤处,已被血染红并颜色变暗的纱布上又渗出一层新血来。 “薛纬霖!你别乱动了!”她真担心这伙人一旦亡命起来就会下杀手。 阿九还要继续打薛纬霖,被人阻止,“阿九,别耽搁了!我看我们还是跑吧!再耽搁下去,只怕老三扛不住,警察迟早找到这里。” 阿九听这话倒是不错,狠狠地在薛纬霖身上踩了一脚,“收拾东西!走!” “那……老大还带走吗?”逃命之际,人人开始为自己着想,有人想要甩包袱了! 阿九想了下,“带啊!不带我们哪有钱活下去?下半辈子怎么办?还有这女人!也得带上!能救老大就救!不能也是个人质!” “那这个废物呢!”有人踢了一脚薛纬霖。 “不管他!”阿九挥挥手。 有人进去把躺在床上那个伤者背了出来。 “你们……”伤者脸色比薛纬霖还灰白得厉害,说话有气无力。 “老大,我们要带你走了!这里不安全!生死攸关,兄弟们不能抛下你!”阿九说。 而后,有人拎起了阮流筝,迅速往外撤。 阮流筝不断回头看地上的薛纬霖,想过是不是求情把他带走,不要扔下他,可这个念头刚起,她就骂自己脑子抽风,跟着去不知是死是活,留在这里,生机大多了。 出去的时候,她看着过道上她曾摔过的地方,墙壁上一抹血痕,地上一粒扣子,血痕是她用戒指划破自己的手印上去的,扣子也是她在车上时嗔看守不注意将衣服上的拽下来的,会有人经过这里吗?会有人找到这里吗?看到这两个印记,会知道这层楼有问题吗? 她被带进了电梯。 这一次,她没有被蒙住眼睛,也松开了她脚上的绳子,只手还绑着,胶带又缠住了她嘴巴。 一个人背着伤者,两个人挟持着她,其他人,也都围在她周围,显然,要逃跑的可能性为零。 她再次被拎上了一辆商务车,车开上马路之后,她惊讶地发现,这竟然就是她家斜对面的小区。 回想她被劫的情形,换了一辆车,绕了不知多大的圈,竟然又开回到这里…… 已是凌晨,车极其稀少,司机在道上开得飞快,然而,开了一段之后,司机就疾呼,“有人在跟着我们!” 叫阿九的往镜子里一看,果然有车跟着他们,也和他们一样开得飞快! “怎么办?”司机问。 “绕!甩掉他!”阿九恼恨地道。 司机开始拐弯,往狭窄的街道钻,倒是渐渐拉开了些距离,可是没开多远,司机往后视镜里一看,吓道,“警车追来了!” 揪着阮流筝的人一听,掐在她手臂上的手几乎将她胳膊捏断。 她暗暗吸气,尽量不吭声。 “再拐!”阿九有些慌了,“你技术不是很好吗?” 司机听了,一脚将油门踩到底,七拐八拐地绕路,后视镜里的警车远了些之后,他才敢舒一口气,然后,却突然愣住了,阿九也愣住了。 前方五十米处,几辆车横身摆在那里,将这条路堵得密密实实无法过。 “冲得过去?”阿九厉声问。 “不不不……不行啊!这不是路障说冲就冲!冲过去我们的车也废了!跑不了了!”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抖,脚下的油门却松了,车速减下来。 “冲!”阿九已经烦躁至极,“这前有车后有警察的,不冲肯定跑不了!冲了至少还有希望!” 司机听了一咬牙,踩紧油门直冲过去。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挡在前面的车被撞移了原来的位置,豁出一个出口来,而他们乘坐的这辆,车身前半截也撞凹进去了一半,但是还能开得动。 然而,这一声巨响却撞在了阮流筝心里。撞碎的是她的心!撞凹进去的也是她的心!他的车!正中间被撞的那辆是他的车!他人呢? 是不是受伤了?! 第237章 你是我的命 轰响的那一瞬间,她闭上了眼睛,可是,心里揪着的那一阵疼痛又迫使她睁开,只见她乘坐的这辆车从撞开的豁口里驰过,而她,坐在快速行驶的车里,并没有看清他的车内是怎样的情形。 “老九!”只听司机再次惊呼。 阮流筝一看,只见一人站在马路中央,手里提了个灭火器。一身黑衣,立在街灯照亮的黑夜,看不清他的脸,却足以感到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肃杀之气,仿佛要将这辆车撕碎的戾气。 原来,他并不在他自己车里。 “怎么办?”司机惊慌地问。 “撞过去!”老九坐在副驾驶,阴狠地说。 阮流筝惊住,只是被绳子绑住手的她,什么也做不了矾。 司机犹豫间虽然减了速,却没有停下来,她忧心至极,只见他打开喷火器,对着车狂喷,车前的挡风玻璃上顿时喷满了泡沫,因为看不见前路,车速急减。 阿九急得大吼,“开啊!快开啊!别停!” 而后便是巨大的玻璃碎裂之声,是他将灭火器砸在玻璃上,车前的玻璃落了下来,他踩着撞坏的车身而上,从玻璃掉落的车窗里跳了进来,直扑阮流筝。 这辆商务车里,几人带着伤者挤坐在最后一排,另两人押着阮流筝坐在中间。 他跳进来的时候,阿九便挥着匕首向他刺去,他一脚踹在阿九手臂,扑向阮流筝的势头却没有停,直接扑在她身上。 在他的手触到她身体的瞬间,尽管还在车里,尽管危险没有解除,可是,眼泪却直冲进阮流筝眼眶,而后,感觉重量砸在她身上,整个人被他抱紧,那一刻,她便感觉,这算是到了世界尽头了吧…… 这一切都发生得快得惊人,不过短短数秒的时间。 而虽然,她已经在他怀里,但是,车还在行驶,他们还在车里,同时,他也成为所有人攻击的对象。 突然,车门刷地打开,夜风呼呼地往里灌,车顶上下来一个穿警服的人,将坐在最边上的一人拉下了车,同时替宁至谦挡住了所有攻击,阿九再次攻过来的匕首也扎在了警察身上。 “快走!”警察对他道。 他看了看怀里的她,一声“小心”!果断抱着她跳车。 在地上几个翻滚之后停了下来,他抱着她,紧紧的,一句话没说,盯着歪歪扭扭往前开的车。 车里是怎样的情况他们都不知道了,可是警车呼啸声不断,这么一缓,一直紧追的警车已经追上来,从他们面前呼啸而过,而前方的十字路口,也停满了警车,来了个前后夹击。 已经没有了逃走的可能,那车还在疯狂地挣扎,朝着警车冲过去,在快要撞到的时候,不知怎么一个急拐弯,有人从车里被甩了出来,远远细看,正是那名警察。 而车则撞上护栏,终于停了下来。 所有的警察全部持枪围了上去,而后那些人被一个个带了下来。 阮流筝松了口气,凝视着眼前这张脸,泪水盈眶。 “受伤了没有?” 两人却是异口同声。 她含泪摇摇头,他也是,而后,他将绑着她手的绳子解开,两人紧紧相拥。 拥抱过后,他捧着她的脸,眼中狠厉之色,“这帮混蛋!” 她不知道自己脸到底怎么样了,但是火、辣辣的,想必肿得难看。 “我没事,可是你是不是傻的啊?就这么冲上来!车上那么多人!你一个人怎么应付得了!”安全了,才想起斥责他,刚才那一幕实在惊险得很,她现在还没回过神来,怎么瞬息之间一切就发生了变化。 他却浑然不在意的样子,一时失言,“我年轻的时候一个人被八个人围……” 她是听过一些他们的传闻的,可是从没听过细节,见识过他打人的情景,也只有两回,可那两回都是他对付一个人。此时听他这么轻描淡写地说这些事,心里又疼又担忧的,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懵了一下,斥责他一句,“你不要命啊?” 他定定地看着她,短暂沉默,而后低声说,“你就是。” “……”什么你就是?恍悟之后再度热泪盈眶,哽咽着一拳打在他身上,“你以为你还年轻啊?老胳膊老腿的,你能打赢几个?” 他抓着她的手,握着她的拳头,闷声不语。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抽出手来又是一拳敲过去。 他这才喃喃说了句,“八十岁了也一样……” “什么?”她一时没听清,追问了一句。 他加粗了声音,飞快地道,“就算八十岁了,有人要欺负你,我也拄着拐杖去拼了这条老命!” “你……”一时竟然不知是感动还是心痛,只有眼泪哗哗直流,胸口又酸又暖的,涨涨的。 她抱紧他,在他肩头用力咬,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自己心内这份酸暖传递给他。 他倒是任她咬,直到后来拍她的背。 她不理,继续伏在他怀里。 他再拍,她还是不理,直到她听见有人说话,“宁二哥,嫂子,你们没事吧?” 她此时才明白他拍她的意思是什么,不由大窘,忙从他怀里出来。 他俩还躺在地上呢,她赶紧起来,脸色有些红。 “没事,你们呢?”宁至谦也站了起来,问。 “你都没让我们上场,我们能有什么事。” 这些人是谁,阮流筝并不认识,可是也猜测得到,今晚大概是得到了他们帮助的,于是也道,“谢谢你们。” “嫂子,客气了,之前我们跟阮朗有点小疙瘩,是我们不对,你别放在心上……才……好……”六子说话很快,说到后来才发现宁至谦在对他使眼色,而后越说声音越小。 流筝还在犯糊涂呢,关阮朗什么事?却听宁至谦道,“辛苦你们了,改天我请客,你们一定要到,还有,过两天你去提辆新车。” “这就算了!我自己……” “不,这是规矩,你说呢?”宁至谦道。 六子笑了笑,“好!既然宁二哥这么讲礼性,那我不就不客气了!谢了!” 这段话阮流筝听明白了,刚才撞车,撞歪的是他的车,可是和他相邻的那辆,也受创了,他的意思是要赔人一辆新的。 六子他们跟警察打了声招呼便走了,而后,救护车来了,宁时谦也来了,马路上还是做最后的清场。 “你们俩怎么样?”宁时谦过来问。 “没事。那人抓住了?”宁至谦注意到宁时谦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阮流筝也注意到了,之前一直躺在地上看不到,听他说没受伤便是没受伤了,可眼下一看,他的衣服裤子都有蹭坏,尤其衣袖,已经破洞了,露出里面擦伤的皮肤。 宁至谦冲她笑笑,摸摸她的头发,“一点皮外伤,没事的。” 宁时谦笑道,“你们还是回医院去看看吧。” 正说着,宁至谦却道,“你家十三来了!” 宁时谦面色一僵,阮流筝也好奇呢,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辆警车停下,车上下来一男警一女警,手里都牵着一只警犬。 “还……还有赃物没找到。”宁时谦难得的不洒脱。 “老四!”一声娇喝响起。 “我过去办公务了,你们还是去检查一下!”宁时谦喃喃道,说完还嘀咕了一句,“没大没小!” 阮流筝笑了笑,十三丫,认得,并不熟,上次见她还是个高中生,现今已出落得面若桃花,一身警察作训服,飒爽英姿,甚是逼人。 因为在办案,十三见了宁至谦和她也没有过来,只挥手示意,便工作了。 原本她还有很多话要问的,比如他怎么找到她的,怎么能堵截的,可是看着那个受伤的警察和团伙所谓的老大被送上救护车,她忽然想起了薛纬霖,拉着他问,“薛纬霖!快去救薛纬霖!” 眼睁睁的,便看着他脸色转青。 第238章 差很多 一辆出租车经过,他上前拦住了,而后牵着她就上了车。 这表情,真够让人无语的…… 她被他拽上车之后,还是不死心,毕竟薛纬霖受了重伤,“这不是开玩笑!别忘了你是医生!怎么可以为了赌气置人命不顾?射” 这话一出,他彻底翻脸了,凶巴巴的样子,“你再说一句?矾” 她没觉得自己哪里错了,直接对司机道,“师傅,我下车,麻烦您停下,谢谢。” “不停!” 司机为难了,“那到底停不停啊?” “停!”“不停!” 司机闷闷的,苦口婆心的意味,“这大凌晨的,又刚刚发生了案子,小两口还是回家再论是非吧!” 听得这话,宁至谦脸色神奇地变缓和了,在阮流筝还要坚持下车的时候,悠悠然说了句,“已经有人去了!” “什么?”她不确定他的意思。 “我说……”他见她如此关注,又臭了脸,“薛纬霖那里,已经有人去了!不劳你牵肠挂肚地挂着!” 原来如此…… 可是能好好说话吗?好好说能有这样的争吵吗?每次都这样! “请问二位到底去哪里?”司机见他们终于不吵了,问。 一上车就忙着吵,还没说去哪呢!宁至谦报了医院房子的地址,回头对她说,“你脸肿成这样,还是先不要回家。” 阮流筝摸了摸自己的脸,没说话了,心中想的是,去草原拍婚纱照的计划也要取消了,别说脸肿成这样不能拍,时间上也来不及了,多少还是有些沮丧的。 回到家里,他先给阮家打了个电话,告诉裴素芬阮流筝已经找到了,让她别担心,太晚了就不回家了,在他家住,说完还让阮流筝自己说话。 阮流筝想着妈妈一定急坏了,忙坐下,“妈,我没事了,跟至谦在一块呢,您别担心。” 听见女儿的声音,裴素芬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放下,“筝儿,你可吓死妈妈了!我挨家挨家店地问,才问到一家早点店,说是看见开车绑人的!店家还说那车他看见过,早上有人从车里下来在店里买过早点,我才通知的至谦。” “妈,对不起,让您担心了,他们只是想让我去做手术而已,那些人都被抓了,我也安全了,您放心吧。”她感觉到身边的某人正以凌厉的眼神盯着她,不知是为什么,她这回没说错话吧? “安全了就好!你和至谦都没事吧?”裴素芬舒了一大口气。 “嗯,都好着呢,您赶紧抓紧时间休息吧,一会儿要天亮了。”旁边那人的眼神快要在她脸上戳出洞来了! “好好好,有至谦照顾你,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你们也早点休息吧,这草原去不了了吧?” 听着裴素芬的语气,她心里熨熨贴贴的,十分舒畅,虽然他这人近来老跟她有口角小别扭什么的,可真如妈妈所说,有他,没什么害怕的了。 “嗯,以后再说吧,不着急的。” “不急,只要人好好的就行,其它的事以后再说吧!”裴素芬担忧了一晚上,此时感慨万千,一时也没有放下电话的意思,继续感叹,“筝儿,这回又是你自己选的至谦,可就不能再任性了!你啊,虽然从小懂事,可是有时候性格拗起来,也拗得惊人,既然两个人要重新在一起,就好好过日子,别再闹腾了,早点生个孩子,你和至谦都不小了,女人啊,自己的姻缘要抓在自己手里,说实话,至谦那样的男人,那样的家庭,多少女孩子削尖了脑袋想往里挤,你啊,瞎猫撞上死耗子撞上不说,还能再撞到第二回,就要懂得珍惜……” 阮流筝快要无语了,举着电话,仰头看着他,满眼救助的眼神。 他脸色并没有那么好看,见她这样,大声说了句,“流筝,给我拿衣服来!” “……”阮流筝想拿电话砸他,要解围也不是这么解的啊! 那边的裴素芬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忙道,“好了,不跟你说了,你忙你的去!” “……”她哪有什么忙的啊?还没说话呢,裴素芬那边的电话就断掉了。 她正想找他算账,为什么在妈妈面前瞎说!他一把抓住了她手腕,凶巴巴的模样,先发制人了,“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告诉我没受伤了吗?” 她一看,自己手上沾着血呢,想是在外面的时候,光线一直很暗,她手又没在面前晃荡过,所以他没看见。 她缩了缩手,“这不是我的血!是薛纬霖的!” 他抿了抿唇,脸上表情一时丰富多彩…… 最后默默放下她的手,取了冰块来,坐在她面前,面对面给她敷脸。 看着他破了的衣袖,她伸手拉了拉,“你先洗澡换衣服,看看自己身上到底伤了多少,我不要紧。” 他下手原本又轻又柔,听了她这话,手上稍稍加力,看着她躲避了一下,才道,“你还记得关心我?不一心只挂着薛纬霖吗?” “这怎么一样?”薛纬霖的伤和他的伤是一个层次的吗? “怎么?”他捏着她的下巴,不让她乱动,“我和薛纬霖在你心里地位差很多?” “……”这话问的!她一赌气就回答,“是啊,你比他差很多!” 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他将冰块一扔,直接将她放倒了。 她脸上有伤,他便咬她脖子。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现在一身细菌,赶紧推他,“别闹,我被那些人绑了一夜,地上滚来滚去的,脏死了!” “那就去洗!” 她被他抱了起来,直奔浴室。 “……”她觉得这么去洗是没办法洗完一个澡的,有些抗拒,“我自己可以洗!” “我不能!我受伤了!”他抱着她,迅捷而生猛。 所以,这是受伤的样子? 后来……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她知道就会这样,最后还躺在床上问她,“现在知道我和薛纬霖不能相提并论了吗?” “……”对于这样的人,她只能给白眼,她什么时候把他和薛纬霖相提并论?一直是他自己在比! 生龙活虎过后的他,仍然在她身上又捏又掐的,“还说我为了赌气置生命于不顾?我是这样的人?” “……”好吧,她承认,这句话她说得不对,质疑什么也不能质疑他的职业操守,她决定转移话题,揭开盖在他身上的被子,“我看看你的伤。” 洗澡的时候就发现了,多处都有他说的所谓皮外伤,当时就想好好看看,他不让,忙着他的事…… 此刻,却难得地顺从和乖巧,任她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个遍,还很配合地各种翻身抬腿,由她把各处都涂上络合碘。 “好了!”她确认差不多都涂到了,给他盖上被子。 “这么快就好了?你确定都看过了?”他明显意犹未尽的样子。 “……”还没看过?什么旮旯里都检查过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天都亮了!抓紧时间睡一下吧!” 五点多才回到这里,闹了一阵,现在快八点了,亏得今天不上班。 他把她搂进怀里,沐浴过后的身体清清凉凉的,带着沐浴乳的清分,十分怡人。 “下回再去了,等我从美国回来。”他的声音里也透着遗憾。 “嗯。”一晚没睡,又陪着他游了那么久的泳,歇下来真的眼皮打架了。 “我真的……”他欲语还休的。 “嗯?”她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 “把你留在这里三个月,我真是……”他没说完,只用力在她臀部掐了一下,表达自己的想法。 他不说,她也是明白的,迷迷瞪瞪地说,“六年都过来了,三个月算什么啊……” “那怎么一样!?不是我的,我再怎么熬熬也就过去了!是我的!我就……怎么熬得过?”宁大少爷说这些话还是不太自如,别别扭扭的。 第239章 宁的宝贝丢了 她已渐渐迷蒙,只听得“是我的”和“不是我的”,下意识地便想,什么时候不是你的呢? 本是他们休息的时间,两人不过睡了几个小时,便有人来敲门。 阮流筝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开口就道,“我……我去哪藏一下?射” 他也醒了,看着她慌乱地用被子遮住胸口的样子,有些好笑,“要不,你躲到衣柜里?” “……”她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虽然觉得衣柜这个提议不怎么好,但是去洗手间躲一下也是有必要的,于是当真下床矾。 他笑出声来,把她拉回床上,盖好,“有什么可躲的?见不得人吗?我去看看。” 她一想,也觉得自己睡糊涂了。 只见他从被子里出来,昨晚给他涂了络合碘之后,他便直接睡了,所以这时候就是光光的。刚睡醒,就这么活色生香地闯入她的视线,完美的背线,紧翘的臀,看着,便有些移不开视线。 偏偏门铃声一阵紧似一阵,他倒是从容不迫地一件一件穿上,门铃的紧凑和他的从容形成一种异样的节奏,让她的心跳有些乱,她和他之间私密的那件事,一般都是他想要,她配合,此情此景,她竟然有一种把他推倒的想法…… 他穿好衣服回头,正好看见她一眨不眨盯着她的眼睛,笑笑,“在想什么?” 她赶紧转过脸去,“你想多了,我才没想!” 他笑,那笑声分明在说,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出去开了门,听见宁时谦的声音,“哟,老二这笑,春风得意啊。” 明显揶揄的语气,阮流筝在房间里都觉得窘迫。 “老大也来了。”宁至谦在说,而后门便关了,随即响起宁时谦的声音,“老二你太不地道了,什么时候买了新居也不叫我们兄弟几个来聚聚。” “你们一身臭男人味,别熏臭了我和流筝的地儿!”他毫不客气地说。 “嗨!老大你听听这是什么话?我就不爱听了!” 兄弟三人斗着嘴,阮流筝却在想大哥也来了吗?要不要出去打招呼啊?正犹豫着,就听见宁至谦大喊了一声,“流筝,出来!” “来……来了!”她不能再躲下去了,飞快地穿衣服,宁至谦的声音再度传来,这次声音小了些,隐约听得是说,“她还睡着。” 她出去的时候,三个男人正坐在一起,茶几上放着她的手机。 宁时谦冲着她一笑,“嫂子好,嫂子有勇有谋,小弟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难怪老二对你死心塌地!” 她被说得不好意思了,宁至谦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一脸自得,“可不是。” 宁时谦把手机往她面前推了推,“这是嫂子的手机吧?在那间屋子里找到的。” “是,谢谢。”手机被那些人搜走关机之后,她就没有再看见过。 宁时谦一脸匪夷所思的样子,“嫂子,今早我审问了被你忽悠得团团转那嫌疑人,我就一直不明白了,那么紧急的情况下,你是怎么想到这个主意的?给老二的号码,还说姓丁,真是太机智了!我今天是特意来取经的,一个号码一个字,信息量真大啊!” “你啊,别拿我开涮了!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做饭去。”阮流筝觉得宁时谦就是来打趣她的,打算逃,让他们三个男人自己胡说八道去,哦,不,是两个胡说八道的,大哥老实得很,到现在还一句话没说呢。 “着什么急啊?嫂子,等会随便煮碗面条饺子给我们吃就行。”宁时谦笑着道。 而一直沉默的宁震谦此时开口了,“我倒是觉得流筝想到这个主意固然难得,更难得的是老二能明白,换个人,直接说你打错了,这戏就完了。” “没错没错,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宁时谦再次笑道。 “大哥!你怎么也跟时谦一样学坏了!”阮流筝不由道,宁时谦句句话都在打趣! “我当时是这么想的。”宁至谦忽然很认真地开始解答这个问题,“一开始还真没想到丁氏鱼馆,就像老四说的,信息量大得很,丁字除了丁氏鱼馆,还有别的意思。” “哦?什么意思?”老实的宁震谦也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态度,其认真程度不亚于听战略报告。 “我其实疑惑了半秒的,差点想说你打错了,可是转念一想不对啊,丁,不就是宁字缺了宝盖吗?那意思是,宁的宝贝丢了?”宁至谦揽住了身边阮流筝的肩膀,“所以说,流筝真的是冰雪聪明……” 阮流筝无语,把他的手拍下去,“别瞎说了!我可真没想到这一层意思!” 话说她真的没想到那么多,这就好比语文的阅读理解,明明有时候作者没那么多隐含的意思,偏偏学课文的能分析出一篇论文来! “傻姑娘!害羞!”宁至谦哪里信她啊,自以为是地拍她的头。 宁时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哦……宁的宝贝……”眼角的笑意不言而喻,“哎,我说老二,现在的你也好有一比啊。从前,我就觉得你简直是一颗苦菜花,苦菜花你知道吗?我每次看见你耳边就自动播放《二泉映月》啊,现在怎么回回看你,回回你就开成一朵桃花似的?” 阮流筝低头一笑,宁时谦今天就是为打趣他来的…… “我给你们做吃的去。”她决定遁了,任他们兄弟闹去,最重要的,是他这一上午还没吃过东西,等会别又饿得胃疼。 “嫂子,一碗面就行了,别麻烦!”宁时谦忙道,“不敢累着你啊!等会儿老二揍我!我可打不过他!” 她不由好笑,看宁至谦脸色示下,真的一碗面吗? 宁至谦点头,“听他的,每人一碗面得了!给他们喂草都行!” “嫂子做的,就算是草也好吃啊!”宁时谦的嘴,不亚于萧伊庭。 阮流筝就奇怪了,都是姓宁的,怎么三人性格差异这么大? “哎,老二,你还没告诉我呢,怎么苦菜花的苗能开出桃花来?” 阮流筝都进厨房了,宁时谦还不放过他家老二。 “嗯,等你和十三丫儿结婚了,你就明白了!”宁至谦道。 “我和她?”宁时谦连分贝都提高了,“我真怕我俩会开出一朵大王花来!” 这回,连宁震谦都忍不住笑了,斥责弟弟,“别胡说!” 宁时谦更震,“难不成还要开出食人花?” “……”宁震谦也无语了,摆出大哥的架势,“这订婚的事都摆到桌面上来谈了,你们俩要真不愿意,就早说清楚,别勉强,我们家跟萧家的关系太好了,能结成姻亲当然好,如果不能,咱们男方得把礼数做足,可不能因为你们使两家有了嫌隙。” 宁时谦一时无话,沉默了一会儿,叹息,“结婚,结婚,你们见过跟兄弟结婚的吗?算了,不说了。” 情之为物,颠倒众生,万千烦恼的根源。阮流筝隐隐觉得,一向洒脱的老四也要被缚其中了。 三兄弟开始说这个案子,说到昨晚是怎么获得消息,怎么围截的,提到六子那批人,宁时谦感叹,“想不到这家伙关键时候还挺讲义气,不枉曾经和他打了那么多场。” 宁震谦却道,“老二,这么大的事,你惊动了六子,惊动了那么多人,你就不通知我啊?” “不是不想通知你,有你帮忙,当然更好办,可能不费吹灰之力了,但是你在这个位子,还是不要给你添麻烦,免得落人口实。”宁至谦道。 “胡说八道!我什么位子?我就是你大哥!出了事大哥不出来顶谁顶?我看你读这博士读蠢了!不说别的,我比你能打!”宁震谦的话掷地有声。 阮流筝在厨房里忙碌着,猝不及防,竟然被这兄弟情给湿了眼眶。 她是真的喜欢宁家,喜欢他们整个大家庭,。她开始想念大家族聚会的那些日子了,想念严庄,想念大嫂,想念时谦的妈妈,还有雨谦,对了,大哥和雨谦的宝宝也长大许多了吧? 回头看他们兄弟,宁至谦正好用力拍了拍宁震谦的肩膀,她莞尔一笑,这,就是她喜欢的生活,不需要很多,父母安康,他安好,家人常在,人长情。 第240章 你越来越不乖了 煮完面条给他们端去以后,已经中午了,她想起昨晚买的药已经丢了,妈妈说早上的药还有,那现在她得重新买了送回去才行。 于是拿了手机回房间打电话,“妈,我现在就去买药,马上给爸爸送回来。射” “不急不急,你昨晚买的药掉在街上我捡着了。”裴素芬在那端道,“你下午有空吗?” “有啊!” “那晚上和至谦回来吃饭吧,阮朗回来了!矾” “阮朗?”她想起了一件事,“那让阮朗接电话吧。” 阮朗大喇喇的声音传来,“姐——” “阮朗,这次拍戏怎么样?” “杀青了!我表现很好,一次假也没请!导演说我演得也很好!就是……”阮朗迟疑了一下,“就是没挣到多少钱,姐。” 钱多钱少真是次要的,在她看来,只要阮朗肯脚踏实地做事就好了,“慢慢来吧,你现在是新人,只要肯努力,发展自然会越来越好的。” “我知道,姐,我就回来休息几天,工作排得紧紧的呢。” “嗯,在外面也要照顾好自己。”她和阮朗拉了会家常,问起了一件事,“对了,你认识一个叫六子的吧?” “……”阮朗顿时结巴了,“姐,你……你怎么知道……” “你跟他到底有什么过节?”她直接挑明了,不给他机会耍赖。 阮朗以为宁至谦什么都跟她说了,埋怨了一番姐夫,明明不准他说,结果自己为了讨好姐姐什么都招了,所以,他也只好把一切都说了个清清楚楚。 阮流筝听得一惊一乍的,脸都白了,回想了一下,这不正是她不准阮朗再和宁至谦有来往的时期吗?“阮朗,你阳奉阴违,我那时怎么对你说的?你答应我不再叫他姐夫的啊!” 阮朗很无辜的声音,“我说了啊,我都说了姐不让我再叫姐夫,结果姐夫说……说……” “他说什么?” “他说别听你姐的……” “……”阮流筝无语了,“你是我弟弟吗?他不让你听我的你就不听啊?你到底姓阮还是姓宁啊?” 阮朗嘿嘿一笑,“姐,那现在他到底是不是姐夫啊?” 阮流筝听着外面宁家兄弟说话的声音,终于哼了哼,没有了他话,“告诉妈妈,我晚上会回来吃饭的。” “好叻!姐,和姐夫一起啊!” 老大和老四在这里坐了一阵之后就走了,她在厨房里洗碗的时候,他坐在沙发上给温宜打电话,不知道在说什么,他在那“嗯嗯嗯”的,也没说其它。 从厨房出来以后,她坐在地上,撑着下巴趴在他膝头,等着他电话打完。 她这样,他哪里还有心情打电话,几句之后就结束了,好笑地看着她,“小狗似的趴在这干什么?” 她眉色飞扬,“宁二爷,你什么时候教教我打麻将啊?” “呃……”这是露陷了? “嗯……骂两句脏话听听?”当年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啊,全部颠覆了! 他笑,如当年风华正茂,“你比较喜欢哪一个我?” 哪个都好!除了眼前这个臭美的他! 她看了下时间,趁他心情好提议,“至谦,陪我去个地方?” “好啊。”他都没问去哪里。 她眨眨眼,“薛纬霖是在我们医院吗?我们去看看吧?” 她知道他是不喜欢她跟薛纬霖走得太近的,所以才邀他一起去。 尽管这样,他还是流露出不高兴了。 “他毕竟是为了救我!”她强调,对于一提薛纬霖必然吵架的问题,她颇为头痛,可是人家毕竟是为了救她! 他端坐在那里,手中拿着遥控器,用着和她同样强硬的语气说,“我妈早上就去看过了。” “……”这么快?那她还真没想到。 “他是为了救你,我知道,不管他有没有救成功,这情分我还是会领的。所以,他救了我老婆,我会替你去还这份情,他救了我们家的媳妇,我妈也会去还这份情,你自己只需要适可而止就行了。” 他行事一向妥帖周到她知道,可是对她来说,薛纬霖为了救她而伤,她自己不出面总是不妥吧? “他是我朋友……” 她是问心无愧的,所以她去看一个朋友并没有什么不对,难道不是吗?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完,他便一句话给终结了,“男女之间没有朋友!” “……”这个态度,叫简单粗暴!她拿起手机转身便往外走。 “站住!”他扔了遥控器,起身将她拉住,“你真是越来越不乖了!” “我没有错!人家救了我,我感恩,这是做人最起码的品德!”这和乖不乖有什么关系? “他救了你?”他一听就炸了,“到底救你的人是谁?” “……” “你算算还有几天我就要走了!你还整天为另一个男人和我吵架?” “我没跟你吵,每次吵的人都是你!而且,什么叫为另一个男人和你吵架?你是我老公,他是我朋友,这有什么冲突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她,“你真的要去?” “嗯。”她感觉他这是在服软了,她也不是咄咄逼人的人,既然他服软,她自然也不跟他杠着了,软声补充了一句,“你陪我去。” 他叹了声,“我真希望那天陪你一起的人是我!受伤的人是我!” “我不愿意啊!”她脱口而出。 他凝视着她,沉默不语。 她上前一步,抱着他的腰,靠在他胸口,“不要你受伤,我宁愿我自己受伤。”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回拥了她。 昨晚一共三个人受伤,全都送进了北雅,薛纬霖昨晚那一刀不出阮流筝所料,真的扎伤了肺叶,手术以后已经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宁至谦告诉她,因为薛纬霖救过她,所以,温宜今早是在手术室和薛纬霖的母亲一起等到手术结束的,薛纬霖母亲有一张毒嘴,儿子受伤更是气怒交加,但是面对温宜还算能控制,没有说什么让温宜难堪的话。 阮流筝知道温宜的能耐,那种温温和和却把握乾坤的本事也让人说不出什么难堪来。可是,能耐固然是能耐,能为她一个没过门的,离过婚的儿媳妇做到这些,也是极难得了。 他们到的时候,正好是下午三点多,重症监护室探视时间,薛纬霖母亲在里面。 他陪着她站在外面,看着她,好像在说,还要不要进去看? 她努了努嘴,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拉着他的手。 “走吧?”他问。 “嗯。”她懂他的意思,薛纬霖现在不能和她说什么,等他进普通病房再来看吧,先去问问他的主管医生。 从主管医生那里得知手术很成功,他们自己也是医生,虽然隔了科室,但主管医生只需寥寥数语便能理解得很清楚了。 阮流筝走的时候叹息,“没事就好,如果有事,我真的会内疚一辈子!最怕的就是欠人债了。” 他听着,忽然问道,“如果是我有事呢?会内疚吗?” 她瞪着他,无比恼怒,有拿这种事来假设的吗?而且还在她今天上午都说了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意他受伤的话以后? “如果你有事!我再补你一刀好了!”她气得大声道。 他失笑,“要这么狠?你舍得?” “舍得!然后我就好改嫁!再找个比你帅比你年轻的!”她气得大步往前走,行动间带了风。 “喂。”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笑。 她忽然转身,朝他奔跑过来,扑进他怀里,“我收回!你个混蛋!这种话也能胡说的吗?才发生了昨晚的案子,今天阮朗又跟我说你跟六子他们的混事,我心里……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你还胡说……” 他一时愣住,看见她眼里竟然有泪痕了,“对不起,我错了,说错了……” 第241章 脑袋有坑 虽然今天休假,但既然来了医院,他们也顺便去趟自己科室,谁知又遇上宁时谦。 宁时谦是来看同事的,受伤的那个警察,也是被扎了一刀,只不过,他被扎的这刀并不严重,远没有薛纬霖被扎得深,严重一些的是从车里被甩出来的时候撞到头部了,造成凹陷性骨折。 “段扬是我好兄弟,你没走这些天帮着看着点啊!”宁时谦对他家老二道,说完又笑,“没事,你走了嫂子还在这呢,我来找嫂子就行了。射” “你别老是来麻烦她!”宁至谦的护犊模式开启,“我走了你找主管医生就行了,她忙着呢。” “你看看,你看看,我还没怎么呢?至于吗?”宁时谦揶揄也开始了矾。 每次这种时候,阮流筝都选择找借口遁走,身后响起宁时谦的声音,“我跟你说认真的,段扬父母都在老家,他不想让父母担心,这事儿还瞒着家里呢,老婆又离婚了,没个人照顾,拜托了。” “你放心吧……” 远离了他们兄弟俩的谈话声,她去看了看这个段扬。 凹陷性骨折,轻微脑震荡,背部有外伤,此时正躺在床上输液,闭着眼睛,谭雅在给他换药水,大概下意识地翻身,动了一下,压痛了背上的伤,皱了皱眉头醒来了,“嘶”地一声。 “怎么了?很痛吗?”谭雅柔声问。 段扬脸上些许不耐烦,重又闭上眼。 “如果有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谭雅又道。 “没。”极简短的一个字。 谭雅是他的主管护士,也是有经验的护士,病人大多被病痛缠身,疲于说话,她已经习惯并且理解了,所以无论病人态度怎样,她都是温温柔柔的。 段扬头疼,背也疼,的确不太耐烦,可动一动更疼,不动又不舒服,尤其背上,又痛又痒,却搞不清哪痛哪痒,以致哪哪都不自在,最终忍耐不住,伸手去够。 他是个有记忆起就没输过液的人,下意识就伸手去够,结果伸的是输液的那只手,加之他力大粗犷,一时那针头竟扯飞了。 “哎哎哎,你干什么呀?”谭雅赶紧按住他手。 段扬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背,无可奈何地,“我痒……痛……” “我叫医生!”谭雅吓着了,以为有什么过敏反应。 阮流筝也赶紧走了进去,“用的什么药?” 她抬头仔细地看注射单,同时轻声问段扬,“以前有过敏史吗?”一般情况下不该啊,都做了试验的啊…… “什么过敏……什么医生……”段扬皱着眉嘀咕,“我背,又痛又痒的!” “我看看。”阮流筝和谭雅一起扶着他侧了身,给他检查后背的伤口。 一切都挺好啊! 阮流筝试探着伤口周围,“这儿痒吗?” “是……不是……” “这儿呢?” “也不是……” 最后她把范围扩大,打量他整个背部,发现快到腰际的地方有指头大几个红包。 “这儿?”她用棉签触着其中一个。 “嗯……” 不是过敏,是皮炎或者什么东西叮咬的。 她沾了些酒精给他涂抹,叮嘱谭雅,“注意清洁,衣服勤换。” “好。” 一句话,段扬却脸红了。 阮流筝仔细问了问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都一直说没有,还催促她,“医生,没事了没事了,你快走吧。” 阮流筝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不过看他并没有明显的不适,给他把伤口包扎好,又叮嘱了几句后走了。 谭雅其实也没多想,重新给他打了针,“还痒吗?” 段扬憋红着一张黑脸,“不。” “那如果等会再痒你叫我。” “嗯。”黑脸继续涨红。 谭雅把输液管里的药液调好,也便准备走,可是走到门口,回头一看,他又在那蹭。 “还痒啊?”她走了回去。 “没,没有,你走吧。”段扬沉着一张脸。 谭雅盯着他看了会,走了。 谭雅是打算去取点外用药的,她包里有,这个季节容易皮肤过敏,蚊叮虫咬的也开始了,家里有宝宝,她随时都带了药,像段扬这种包,应该是蚊虫咬的,用民间的话来说,就是毒蚊子,咬了奇痒,而且越抓越大,但是擦擦就好。 可是才刚刚走到办公室门口,铃声就急响,她一看,正是段扬的病床。 她药也不取了,飞跑过去,还没到病房门口呢,就听见同病房的病友在喊,“晕倒了!晕倒了!有人晕倒了!” 一时,医生办公室也跑出一群人来。 到了病房,果然看见段扬晕倒在地上,输液瓶也掉在地上,针又从血管里挣出来了,针尖上带着血。 “段扬!”宁时谦也冲了进来,急坏了,“这是怎么了?” “让开。”宁至谦把他扒至一边,和程舟宇两个人把人弄回病床,紧急检查。 渐渐的,段扬缓过气来,摆摆手,“没事……”脸上一脸窘迫之色。 “刚才是怎么回事呢?”阮流筝庆幸这一跤没摔出问题来。 “他刚刚起来,去洗手间,扶着床就慢慢滑到了,然后就晕了。”病友在一旁帮他说。 “去洗手间你刚刚怎么不跟我说呢?你现在最好不要随意起床,本来就伤了脑袋,再撞到头怎么办?”谭雅虽然语气温柔,但是也带了批评的意思了。 段扬闷闷的,没说话。 “还不接受批评?我说老段,你真是把脑子给摔坏了?”宁时谦道。 段扬喃喃的,“我想洗个澡……” “你这样还想着洗什么澡啊?”说完恍悟,“倒是……的确几天没洗了……” 段扬一张黑脸更窘了。 宁时谦笑了笑,“我不也几天没洗了吗?”他自己抬起袖子闻了闻,“好像是有点味儿,可没办法,连追了几天嫌犯,我这浑身都痒得难受。”他把袖子捋起来,“你看,这一手的疙瘩。” “你们是趴树丛里了吗?”谭雅问。 “可不!”宁时谦道。 “难怪,蚊虫咬的,回去好好洗一下,擦点药油吧。” 段扬一脸原来是蚊虫咬的表情,他还以为是自己不洗澡的缘故,那干干净净的女医生给他挠背,还要他注意清洁的时候真是臊大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程舟宇继续问段扬。 段扬摆摆手,大老爷们的,疼能忍,晕也能忍,就这痒难受。 “我是你的主管医生,如果有任何的不舒服都跟我说,这是我们宁主任,等你的检查结果全部出来以后我们会再讨论你这骨折怎么办,需要任何的帮助都可以叫我们的护士,但是你自己不要再随意活动了。”程舟宇道。 宁时谦之前也被急着了,见他没事,放了心,却也不忘叮嘱他,“哥,你是颅骨骨折啊!也就是你脑袋有坑了啊!你知道吗?拜托你重视一点!” 段扬瞪了他一眼,旁边医护人员却忍不住笑了。 有惊无险,段扬既然无恙,医生们也就走了,宁时谦留在一旁陪着他,“会安排协警兄弟来陪你,但是没来之前,你老实一点,医院有医院的纪律,麻烦你遵守纪律别给护士们添乱!人家小护士都给你扎三回针了,你好意思啊?” 谭雅此时打了一盆水出来,宁时谦便道,“护士姑娘,从现在起他归你管,只要违纪不听话,你就告诉我,我记着,等他好了我关他禁闭!” 谭雅没听过这样的话,觉得挺可乐的,笑出声,大大方方地应了“好。”然后掀开被子,解段扬的衣服。 “干……干什么呢?”段扬拘谨地道。 “你不是要洗澡吗?你有伤,先别沾水,我给你擦擦。”谭雅熟练地拧干毛巾。 段扬这辈子还没有女人给他擦过身呢,就连前妻都没有,虽然是护士,他此刻也如见了毒蛇猛兽,死死抓着衣服不让,“不不不。” 谭雅乐了,怎么还有这么拘谨的病人? 第242章 我和你一起迎接,从开始到降临 对于一个护士来说,给病人擦身洗脚并不是什么鲜事,可是段扬这么坚持,守节一般地护着,她总不能强迫,于是将毛巾递给宁时谦,“你给他擦擦吧,擦完用这个药油给他涂,涂几次就不痒了。” 谭雅也很忙,这里还没忙完,铃声又在大响。 “有事再叫我,还有,拜托看着他的针,别让他再乱动了,不然这药水都放掉快一半了!哪里还有疗效!”谭雅走得急迫,说话也急了,连珠炮似的,转眼跑了出去。 段扬和宁时谦面面相觑。 “来吧!到了这里,咱们都得听护士的!”宁时谦拿着毛巾,好笑地看着段扬,“我还从没这么伺候过人呢,你是第一个!” “算……了……”段扬吞吞吐吐的。 “你个大老爷们!有什么好害羞的?谁不知道谁咋样啊?”宁时谦笑,恁是把谭雅交给的这个任务给完成了。 也难怪段扬痒得难受,腰上,臀上,腿上都咬了好些红疙瘩,宁时谦边涂边笑,“哎,这药涂过你这身糙皮之后你还好意思还给人家护士吗?不知道人家会不会嫌弃你脏?” 段扬想了想谭雅唇红齿白水晶包子似的样子,再想想自己这一身黑不拉几的糙样还几天没洗澡,果真觉得不好意思了,“你帮我买瓶新的还给人家,这个送你涂吧!” 宁时谦笑,“我xx也嫌弃你啊!” 阮流筝本来答应了妈妈回家吃饭,可是下午急诊来电话,请主任和普外主任一起去会诊,宁至谦接了电话就走了,她也急忙跟了去,这一忙又忙到快十点,回到家里,阮朗和阮建忠都睡了,裴素芬等着她,一边陪她吃饭一边和她说话,还把阮朗买给家人的礼物给她看。 “这回是认真工作了,回来瘦了一大圈,给我和你爸买了特产,给你买了这个。”裴素芬把一个小水晶链子给她。 阮流筝笑笑,觉得很是欣慰,阮朗本性并不坏,但是由于父母的过分宠溺,养成一些坏习惯,如果能改了,她和爸妈以后便不用那么为他操心。 一场初夏雨,宁至谦去美国的日子真的近在眉睫。 薛纬霖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了,宁至谦居然主动提起和她一起去看薛纬霖,这让她有点意外,而且还事先备了重礼。 “我希望我在的时候,把我能做的都做了,我走了以后,你自己不需要再还人情。”他边走边说。 他们到外科病房的时候,薛纬霖的妈妈也在。 其实薛纬霖妈妈的态度和心情都写在脸上,只是碍于儿子还在这家医院住院,没有说出来。 “妈,医生说新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您去问问呗?”薛纬霖说话还有些费力。 谁都知道这是把薛纬霖妈妈支开,薛母自己也知道,不乐意,却也去了。 薛纬霖冲着他俩笑,“宁伯母才来过,你们又来了,真是太客气了。” “我们来看你是应该的,你是为救流筝受的伤,我们心存感激,一直还没有机会对你说谢谢。”宁至谦将礼品不着痕迹地放下,好像没带东西来一样,“这份恩情我们记在心里,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在所不辞。” “你言重了言重了。当时的情况,是男人看见都会去救的!”薛纬霖忙道。 宁至谦一向和薛纬霖表面和睦,但是她知道他不喜欢薛纬霖,他这份感谢是真心还是假意她也不明白,不过,在病房里的表现真的无可挑剔。 后来这几天,他们每天都会去探望,不管宁至谦是怎么想,阮流筝都不想深究了,相聚的日子只剩短短几天,她想好好和他在一起。 这几天他们下班后都是直接回他们的二人世界。 阮流筝是想抽些时间为他的美国之行做些准备的,好好想想要带哪些东西,特别是这一去,他的饮食又成问题,她要给他列个纲来。 可是,哪里有容她好好想想的时间? 只要一进房间,他就抱着她索求,她知道,这是男人表达依恋的方式,她也舍不得他,所以每每纵容,总是缠绵到很晚,再草草吃些东西,然后相拥而眠。 然而,却终有些小小的变化。她发现他开始采取措施了,确切地说,是在她上一次生理期之后,他便开始了。 她一直没有问为什么,而这一晚,她实在忍不住了,搂着他的脖子,雾眸朦胧,“为什么?” “嗯?”他已经做好措施,直入。 “为什么用这个?”她被他骤然收紧的怀抱勒得无法呼吸。 “等我回来。”他暗哑的声音,屏气的努力。 她渐渐有些迷离,还是那句,“为什么?” “我们一起迎接,从开始到降临。” 她眼眶渐渐有些潮湿,大约,是他太用力的缘故…… “至……谦……”她的低唤破碎得不成语,“我……会想你的……很想……” 所以这一次,风筝的线,会在她手里,不会再断? 他愈加振奋,“我也会。” 她抱紧了他,任他将自己碾碎,再沉入浓浓黑夜,与这夜、这蚀魂的感觉一起沉睡。 大约睡到三点,她醒了,身边的他头搁在她肩膀上,双臂搂着她,呼吸匀净。 好安静,整个世界静得只剩下他的呼吸了。 如此安静的夜,她却再也睡不着了。 轻轻把他的手拿开,他又缠了上来,梦呓般,“去哪?” “我起来喝水。”她轻道。 他这才松开了她,自己继续睡。 起身,双脚落地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下腹的酸麻,她揉了揉,轻手轻脚出了房间。 倒了杯水,却在茶几前盘腿坐于地板,开始在纸上写注意事项。 他自己是医生,用药方面的事无需她交代,但生活习惯一定要保证好。 原本清清晰晰在脑海里的只有几条,可写着写着却越来越多,不知不觉,竟然写了满满一张a4纸。 自己再细细一看,其中有很多繁琐的保养之道他自己是一定不会去做的,一声叹息,又开始去繁化简地删。 “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里叹什么气?” 有声音响起,随即,有人坐在了她身边,一手搂着她,一手拿起茶几上的纸,开始念,“定闹钟,早七点,午十二点,晚六点,一定三餐定时,上午十点,下午三点加餐……” 他低头看着她,“写给我的吗?” “嗯。”她靠在他肩膀上,点头。 “可是,如果在做手术怎么办?”他低头在她鼻尖上亲了一下。 “所以你看我又划掉了!”她有些沮丧地说,第一条她就知道做不到。 他快速浏览了一遍,底下写了好多,不准吃方便面,不准吃油炸,不准喝饮料,早中晚分别吃哪些食物等等,细致得连他几点钟能喝水,几点钟不能喝都写得清清楚楚,然后大部分又被她划去,大概她自己也知道他做不到。 心内暖暖的,连带着胃也暖暖的,很是舒畅,放下纸,将她整个抱在怀里,“我只要想到你,什么都不吃,胃都舒服。” “少贫嘴!”她横他一眼,眼眉间却是万般不舍,眸色如丝,缠得他亦心丝万绦。 “我会好好爱惜自己的,不为我,也为你,不要担心了。” “不信你,没有诚信!”懒懒地就这么窝在他怀里,想起了他抱小想和小念的时候。 “要不明天我去称一下体重,你记着,回来轻一两你罚我一次怎么样?” “罚你干嘛呢?” “你说呢?”他笑。 “……”就知道他没正经!“你看看!让人怎么信你?” “不如,今晚先预支一次惩罚吧!”他抱起她,往卧室走去。 “……” 所以,到底是罚她还是罚他?! 临走前的最后一天,两家人约在一起吃了顿饭,算是给他践行。 自那次订婚宴后,就不再有过这样的聚餐,阮流筝甚至没再见过温宜和宁守正同时出现。而这一次,似乎温宜和宁守正并没有什么改变。 第243章 怦然心动 饭局很是热闹,有温宜在是不愁冷场的,总是那么言语得体收放自如,加之多了个宁想,所以即便自始至终温宜、宁守正两人都没说过一句话,阮家的人也没看出什么异状,何况,宁守正不时和阮建忠交流几句,还会问问阮朗事业的发展,一切都是如此融洽。 阮朗的确是懂事了不少,在宁守正和温宜面前对姐夫推崇备至,更提自己有现在的进步,姐夫不但是他的兄长,更是他的老师,裴素芬则顺着这话把宁至谦夸上了天。 哪个父母不喜欢听自己孩子被夸?虽然温宜谦虚着,但眼眉间的喜悦和看着自己儿子时的满意却难以掩饰,当然也夸着阮流筝,“我跟流筝真是非常投缘,你们说至谦这好那好,在我看来,至谦做得最好的一件事,就是选对了老婆。矾” 听着长辈说话的两个人相视一眼,他微笑,桌下握住了她的手。 阮流筝回握的同时也觉得温宜实在太会说话,裴素芬听着高兴,也当这是温宜的场面话,“亲家,有你这么疼筝儿,也是筝儿的福气,我这心里高兴,真的。射” 温宜玲珑心思,“姐姐,你当我说漂亮话呢?我这是实打实的心里话。是,我这儿子不错我知道,从小到大不知给我脸上贴了多少金,那些虚的东西在外人眼里看起来金光闪闪,可我一个当妈的,我只希望他开开心心的,有人陪,有人懂,有人伴他一辈子,就够了。这些啊,我以前也不懂,现今年纪大了,才越来越参透。” “这话说得实在。”裴素芬握着温宜的手,“他们两个和和睦睦的,是我们共同的心愿。” 温宜含笑点头,而一旁,宁守正看着她,目色渐渐恍惚。 宁想是坐在阮流筝身边的,拉了拉阮流筝的袖子,“妈妈,什么叫有人懂?有人一辈子?” 阮流筝摸摸他的脑袋,笑,“就是会关心爸爸,一直和爸爸在一起。” 宁想恍悟,“这么简单啊,那我们这么多人都懂,都一辈子的!” 这句话声音大了些,大家都听见了,温宜和宁守正看着宁想,一时怔了。 人活一世,熙熙有为,蓦然回首,却独独失了那颗赤子之心,糊涂了一世,参悟了一世,不如稚子小孩偶得的不成语法的一句,或许,很久很久以前,每个人也都曾如宁想一样把世事想得如此简单,是有的吧,大约是时光太远,已然忘了…… 那天吃过饭以后,阮流筝和宁至谦各自回了家,并没有再去他们的二人世界,在一起黏了那么多天,他最终要回去收拾行李,也要从家里出发的,而且她想着,也要陪陪母亲和宁想。 宁家的司机送她和家人回去,到地儿以后,她让司机等等她,“我有些东西要带给至谦,麻烦你帮我捎去。” “好的。”司机下车,随她进去取。 她要带给他不过是小米糊。 自从他上次尝过以后就很喜欢这个味道,在医院上班,总要吃上一碗加餐,有时候吃没了,没磨出来,临时在下面的小卖部给他买婴儿米糊冲着吃,他嘴刁得说没她磨的好吃,后来为了不浪费勉强吃完的。 他一去三个月,又不能好好照顾自己的饮食,这个带去实在是个好东西,她算着要准备的量有点大,根本不可能保证他每天都有吃的,再者,也不知道能不能过海关,只能尽力而为了。 之前磨了一些,前几天每天跟他厮混,就没时间回来做这件事了,今天拜托妈妈忙了一天,才凑了这些,让司机带回去吧。 “谢谢你了。”她在门扉处送走司机。 不过一个小时,那边的电话就来了,她看了下时间,晚上九点,耳边传来他懒懒的声音,“老婆,你给我那些小米糊,让我怎么办啊?” “放箱子里啊!”她忽然想到他会不会嫌弃累赘,便道,“如果你嫌麻烦就别带好了。” “带!怎么不带!”他道,“我的意思是,你这么惯着我,我的胃都养娇了,吃完了之后我吃什么?汉堡还是薯条啊?” 隔着重重黑夜,他在这世间的另一个角落,声音这般淙淙而来,如夜风翩然穿过门前新开的蔷薇花,听着竟有些撒娇的意味。 她莞尔,心里也似一枚花骨朵,风一拂,无声吐蕊。 两人就这么聊了很久,聊到她开始打呵欠了,才结束了这个电话,她一看,不知不觉竟然煲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粥,再仔细回想,这一个多小时说了些什么呢?却是想不起几句了。 她笑,早早进被子睡觉。 他说明天不要她去送。 他还说,他回来的那天,她去接就行了。 她记得的,那年他从美国回来的时候,是她去接的,看着他随着人、流走出来,鹤立鸡群。 她还记得,他想摸她的头发,她躲开了…… 宁家。 宁至谦给阮流筝打电话之前是从宁想房间里出来的。 在外吃完饭,还在回家的车上宁想就睡着了,叽叽咕咕跟他说着话便进入了梦乡,睡着之前还勉强睁了几下眼,却终于奈何不了瞌睡。 所以回来后给宁想擦了擦澡,让他睡了,之后司机便送来了小米糊。 这个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他再出房间的时候,温宜已经关门睡觉了,而宁守正在书房里。 这个家一直是这样。 宁守正比从前在家的时间更少了,一大早便出去,一日三餐基本都不在家里用,深更半夜了才回来,据说,公司也去得少了。 一个正常运转的公司,即便他常常不在,仍然照常运行,何况还有温宜,可是,一个家,既然常常不归,又何以称之为家? 他在书房门口停了会儿,最终还是没有敲门,准备回房间。 而此时,门却从里面开了,宁守正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 他也定定地看着这个他应该称之为父亲的人,原本涌上来的话尽数卡在了喉咙里,该说的,不该说的,其实他早已经说了很多,就像他面对的病症,他只能治病,却不能治命,一个人或者两个人的命终究要他们自己去把握。 终是紧抿了唇,径直往房间而去,而宁守正重新关上了门,书房的灯光绝于门之后,走廊一片昏暗。 第二天只有司机送他去机场,飞机太早,天还没亮他就出发了,宁想没醒,温宜要照顾宁想,他不过三个月时间交流,也无需送别这种场面。 然而,当他到t3的时候,车门一开,就有人跳到了面前,黎明薄雾里,晶亮的眸,鲜润的唇,笑容明媚清妍,如新花含露。 他怔了怔,无奈地笑,说了不要她送,可是看见她的这一瞬,心内却是十分欢喜。 还是摸了摸她的头,“不是不要你来吗?又不听话!” “我知道你想我来的!”她有些赖皮地眨眨眼。 他笑,牵着她的手进去。 原本他来机场的时间就比较早,没想到她来得更早,用她的话来说,是怕错过了。 她没有错过他,可是他却差点错过飞机了。 多了一个她送别,果然变得难舍难离,直到再也耽搁不下去了,他才进安检。 在安检通道前,她和他面对面站着,却是什么话都没说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美妙的唇,挺直的鼻子,还有他好看的眼睛。 他的眼睛似乎更加好看了呢,凉意褪去,春暖花开。 这样的脸,好想吻上去,可是她知道他不会。 纵然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再如何没下线,但是在公众场合,他始终是自律的,他要维护他宁主任的形象。 “我走了,听话些。”他仍然只是摸她的头发。 她以为他会就这么扬长而去,谁知他的手停在她后颈不动了,而后拉近她,低头,在她额头上一吻,再然后,吻落在唇上,虽然只是轻轻一碰,人来人往中,却是让人砰然心动。 他终于走了,远去的飞机像一只巨大的风筝,线呢? 第244章 白天和黑夜 宁至谦走了,阮流筝的进修也接近尾声,最后一段时间和丁意媛一起跟了另一个主任医师,姓粟。 粟主任比宁至谦慈祥多了,至少在初步接触时,不像最初在他面前那样倍感气压过低,不时还和几个年轻学生开开玩笑,幽默幽默,倒是很快消除了阮流筝和丁意媛的陌生感。 不管是进修的、专培的还是实习的,学生们都开始考虑何去何从,进修生如她,自然是准备回原医院,而丁意媛却渐渐沉默了射。 “流筝。” 快一年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丁意媛也开始随着宁至谦叫她流筝矾。 “嗯。”此刻,阮流筝正和她坐在食堂吃午饭,一边刷着手机,心里计算着美国的这个时候是几点,他在干什么。 “流筝,你说我是留北雅,还是去二院?”丁意媛挑着碗里的饭粒,一颗多没吃下。 “唔……”她的注意力全在手机上,根本没听清丁意媛在说什么。中午啊,美国的深夜,他睡了吗?今天还没跟他视频的,只收到他早上寥寥数字的所谓“情书”,之后便再无消息。 这是他到美国第三天。 第一天,他落地便给她电话,可惜她尚在手术室里没接到,再打过去却不知怎么没接通。 后来,他安顿好以后,那边是白天,她这是深夜,他以为她睡了,手写了一张便条拍照发给她:老婆,我到了,一切顺利。 殊不知她捧着手机在等他的消息,立即发了视频通话,他给她看他住的房间,看他的笑容。 她看见的却只是他脸上的疲色,等了半夜,只一眼便心疼地让他赶紧关视频睡觉倒时差,而后自己捧着他写的那几个字发呆。 字如其人,他的字和他人一样好看。认识他这么多年,他手写给她的东西只有几张便条,可是她每每看见都异常喜欢,每一笔每一画仿佛都有着他的风骨,每一笔每一画都刻进她心里,矫劲有力,俊逸不凡。 电子化覆盖了生活的层层面面,慢慢地,除了签名,我们一年到头也难再写几个字,可是,在她看来,没有哪种字体能够代替手写,比如她捧着他写的字,哪怕只是拍过来的照片,也能闻到他的呼吸,感觉到他的体温,这寥寥数字,一声老婆,是鲜活的,有生命的,好像他就在她耳边低唤一样。 第二天,她起床的时候手机一片安静,什么也没有。大约,他此刻正在忙着。 后来,她也进入了忙碌状态,终于抽出时间喘口气时,是下午三点,手机里有他一个小时前发过来的图片,仍是他手写的:老婆,有没有想我? 她没有再打电话过去,因为那边是凌晨,她怕惊扰了他的睡眠。 地球的自转,形成昼夜交替。 上学的时候,英语老师说,这句话永远要用一般现在时,因为是自然现象,是客观规律。 所以,六年前,她和他被这个规律隔在了不同的白天和黑夜,也注定了他们在这永远不可能重合的昼夜里彼此错过。 六年后的今天,他们依然在白天和黑夜的更替里平行而过,彼此忙碌,她看得到,他在他的天空里用力留下痕迹,只为他飞过地平线以后,她这边的天空启明星升起,她可以看到。 大约,他也是怕的吧…… 没有她的消息,她便交替看着他发过来的字,直到一只素手忽然伸到她面前,抢走了她的手机。 “你干嘛呀?”她去丁意媛手里抢。 丁意媛不悦地瞪着她,“我跟你说话呢!能不能专注点听?” “……你说……啥了?”她回想了下,好像是说要去二院,“你决定去二院了?” 丁意媛咬着唇,恨不得撕她脸的样子。 她只好耍赖地讨好,“哎呀,对不起啊,刚刚没注意听……” “哼,宁老师走了,你的魂也走了!”丁意媛恨恨的。 恰在此时,手机忽然响了,丁意媛一看,举着手机在她面前晃,“哎哟,宁老师视频通话哎!我拒绝了啊?拒绝喽!” 这是要她的命啊! 她扑过去抢,丁意媛干脆拿着手机跑掉了,而且按了接受。 手机里出现男子的好看的脸,却在看到丁意媛时一脸错愕。 丁意媛边跑边说,“宁老师,你管管流筝啊!成天失魂落魄的,别把叉子当鸡腿吃了!” 宁至谦在那边笑,“她呢?” “她要杀了我……啊……救命啊……”丁意媛被阮流筝从后面抱住,两人推推挤挤之间,撞到一个人身上。 短暂的愣神,手机被阮流筝抢走。 撞上的人是程舟宇,捧着饭碗,一脸冷淡。 阮流筝一看这阵势,拿着手机挥挥手,赶紧端着自己的饭碗跑了。 回科室的路上,贪婪地看着手机屏幕里的他,第三天,却仿佛隔了许久没见。 只是看着,笑着,对着屏幕,有些傻兮兮的样子,不说话。 他失笑,“怎么不说话?” 她摇摇头,继续笑,有时候,看着,就是满足了。 “傻姑娘。”他亦笑,开始说他这三天,这边医院还好,没有国内那么忙,但是他是来学习的,而且只有三个月,所以用了双倍的时间学习工作科研云云,现在他刚刚回来…… 这么一路听他说着,也到科室了,刚进办公室,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哗,“急诊来病人了!” 手机上的他还在说话,她甚至来不及说再见,就关闭了通话,手机扔进抽屉,飞快出去了。 再一次有空拿起手机,想跟他说明一下,看见的还是他发过来的图片,两张,手写的字体分别写着:老婆,晚安。以及,老婆,早安。 她看了下时间,她的晚上八点半,试着播了下电话,无人接听,此时也正是他忙的时候。 无奈地笑…… 准备下班了,她习惯性地先去病房转一圈,这个习惯也是跟他学的。 走近段扬病房的时候,还在走廊上就听见谭雅激动的声音在说着什么,她疑惑,加快了步伐,谭雅不是这样的人啊?还没听见她对病人发过火呢! 进去,便见谭雅手里拿着一个酒瓶,涨红了脸训斥,“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不配合的病人!还是警察呢!你们警察的纪律性呢?还有你,你是想害死他吗?如果是,别在这里害!我们医院负不起这个责任!” 段扬和陪着他的警察都低着头,被谭雅训得一声不敢吭。 “怎么回事?”她轻轻按了按谭雅的手臂,示意她小声点,毕竟医患关系如此紧张的现在,很容易被人投诉态度不好。 “问他自己!”谭雅仍然怒气不消。 段扬黑着脸不吭声,旁边的警察低声说,“段哥说他头疼,失眠……想试试喝酒……” “呵!”谭雅怒笑,“你怎么不试试砒霜啊!一吃肯定睡着了!” 阮流筝要晕了,谭雅这是失分寸了,这种话怎么能说?赶紧把谭雅推出去,让她冷静冷静,自己回来做安抚工作,希望病人不会对谭雅的措辞不当有意见。 “不好意思,我们护士也是秉着对病人负责的态度,看见你喝酒特别生气,所以言语上有些冲动了,希望你们不要放在心上,其实你头疼和失眠是可以和医生说的,实在受不了我们可以开镇痛的药,也可以适当用药助眠,喝酒是不可取的,你现在要绝对禁止任何刺激性的食物。”她耐心地解释着。 段扬的凹陷性骨折最终是决定保守治疗的,饮食上的禁忌早已经强调过,但男人可能在这方面比较粗,跟宁至谦从前一样,总是不当一回事,段扬又没家人和女人照顾,来陪他的都是和他一样的大老爷们,大概没把医生的话当一回事。 “不不不不!”段扬没说话,旁边的警察却急得直摇手,“护士没错,是我们自己大意了,段哥……段哥说……酒……还能消毒……喝点下去没准帮助杀菌呢……” 警察涨红了脸。 第245章 有一个人 段扬被这么一说,一张黑脸也窘得红。 阮流筝被这谬论给逗乐了,她忽然想起宁时谦之前说段扬现在脑袋有坑,愈加觉得好笑,可是,这种话她心里想想也就算了,断然不能说出口的,只道,“段警官,你……没有喝吧?” 段扬咳咳两声,“还没来得及打开呢,就被没收了……” 阮流筝忍住笑,“这个没收,我是大力支持的,没准还要报告你们宁队,你们宁队把你交给我们,我们要对你负责。矾” 宁时谦交代谭雅的话早已传开,在科室里也算个乐子。 段扬又尴尬地咳了两声,不言语了。 阮流筝见状不好意思再打趣了,“从你现在的情况看,恢复状况还是不错的,头疼和失眠的情况会慢慢好转。我还是给你开点药吧,如果你觉得撑不下去就吃吃试试。” 她回到办公室,把情况跟值班主治医生说了,开了药,请医生签了字,交给谭雅。 谭雅还余怒未消,“这种不要命的病人是来坑我们的吗?如果出点什么事,又赖我们身上,说我们不负责任!” “别这样,不是每个病人都是这种人的,大部分还是通情达理的,我看段警官认错态度还挺好。”阮流筝笑,想起那个喝酒杀菌消毒的笑话,忍不住说给大家听。 办公室里顿时充满了笑声,都道这警官还挺可爱。 谭雅愤愤的,“什么呀?骗酒喝的借口呗,酒鬼就没好人!” 阮流筝看着她的表情,意识到大概谭雅想起不愉快的事了,江成好像就喜欢喝酒的。 她没有再说话,把谭雅拉了出去。 谭雅倒没有特别难过的表情,冲她一笑,又忙开了。 是啊,忙碌也是一剂良药,忙碌的生活里,哪里还有时间去想起过去的悲伤呢?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回去之前,她去了趟外科。 薛纬霖渐渐好转,再过几天应该可以出院了。 她每天还是会来看看薛纬霖,不过都选在比较晚的时候,一来,一天的工作结束了,二来,薛母也回去了。 今晚去的时候,薛纬霖已经靠在床上玩游戏了,看见她来,把手机有些给退了,无奈地道,“住院的日子苦闷啊!啥都不能干!你又不能多陪我几个小时!” “我要工作的啊!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她笑道。 “哎!你如果选择我,就可以不工作了!我绝对不会像你的变态老公一样,恨不得榨干你二十四小时!”他吹着口哨,满眼桃花开的样子。 她料他说笑,也不与他解释她拼命地工作并非因为生活需要她工作,只问他,“今天又比昨天好些了吧?都能打游戏了。” “我觉得,我可以吃火锅了!但我妈每天送来的东西还是淡出鸟来!”他抱怨完,意识到自己说了脏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马上又为自己辩解,“哎,男人就是这样,你老公也一样吧?” 她不置可否。她没听过宁至谦说脏字,但是阮朗那有过他的传说…… “哎,流筝,我真的好想吃爆辣的四川火锅啊!等我出院我请你去怎么样?”薛纬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好像自己这么多天饱受荼毒一样。 阮流筝觉得,他到底是因为自己,“我请你。” “好,你说的!就这样了!” 陪薛纬霖说了会话,她告辞离去,下意识地去包里摸手机,发现手机居然不在包里,这才想起她是把手机扔在抽屉里的。 于是重新回科室去取,发现居然有个未接来电,而且是来自他的! 她喜出望外,这个点他怎么有时间打电话? 立刻回拨过去,他竟然接了! 走在医院安静的走廊上,她失控了,大声地嚷着,“喂喂喂,是我!” “我知道是你。”隔着重洋,他的声音依然那么近,就好像每一个他们煲电话的夜晚,他一直在身边,不曾远离。 喜悦冲进眼眶,她却是哭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这世上有一个人,而且只有一个,看见山时山是他,吹过风时风是他,行过水时水是他,笑着是他,骂着是他,哭着是他,想着是他,不在时,千言万语要说与他,能说时,却只字难诉,万千情丝,笑泪寄他。 “傻姑娘,别哭。” “我没哭……”站在电梯口,电梯门开,里面所有人看着这个女子,看着她的泪珠如珠子般簌簌直落,她却在说着“我没哭”。 电梯里的人等着她,她用力摇头,表示她不进去,好不容易和他的时间重合,好不容易打通的电话,她怎么舍得进电梯? “不哭了,看见我给你写的字了吗?” “嗯……” “我有一叠便笺纸,一共90张,每天写一张,写完我就回来了。” “嗯。”她说不出别的语言来,90天,还有好长好长的时间啊…… “现在下班了吗?刚刚打你电话没接。” “我……我手机拉办公室了。”她抹去脸上的泪,跑去一边,忽然觉得自己像十五岁那边一般,高中第一次住宿,在公用电话亭打电话回家,听见妈妈的声音也是这样在众目睽睽中嚎啕大哭。 “你个粗心的,不是已经上地铁了还回科室吧?” “没有,我……”她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要说她去看薛纬霖了,提起薛纬霖总是会闹脾气,而且她和他的电话她也不想说旁人,可是她又不想骗他,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坦白招了,“我……去看薛纬霖了。” 那边顿了顿,“跟粟老师还习惯吗?” “嗯。”原来他没有生气。 只是,才说了这一句,他便急道,“我要准备进手术室了,先说到这,拜拜。” 而后,电话边断了。 她捧着手机,嘟嘟的忙音里,还全是他的余音回旋:我有一叠便笺纸,一共90张,每天写一张,写完我就回来了,写完我就回来了,回来了…… 还要多久不才回来啊…… 她惆怅地对着窗外的夜色,灯火流盈,相思寸寸。 这周她有半天假,她刻意去了宁家。 温宜和宁守正关系不好,他又不在家,不知道她是否能为温宜分担些什么。 她去的时候宁想正在睡午觉,温宜一个人在煮茶,邀她一起喝。 她倒是很习惯这种邀约,温宜爱茶,从她嫁进来便是如此,她也常常陪婆婆喝,不过,仅仅也是陪而已,并没有从温宜那里学到半点品茶之道。 她不客气地坐在温宜对面的蒲团上,“妈,我觉得每回您煮茶的时候特别美,像一幅画一样,很宁静。” 这一声妈,倒是叫得很顺口。 温宜浅浅一笑,“就是喜欢这份宁静。” “我就学不来,跟您喝了这么久茶,还是不懂得品。”大概她天生不具备这种文艺气质吧。 “你是太忙了,成天忙着医院,哪里有时间来侍茶,这是我们这些闲人做的事!你看至谦,他也懂得茶的,但是哪里有时间弄啊!” “也是。”她承认。 煮茶本身的确是件美妙的事,但是看着温宜含笑给她一杯,她又觉得酸楚而心疼,偌大的房子,进来时异常寂静,宁想睡着,便显得处处荒廖,只走进这茶室,才看见温宜一剪孤影,犹显落寞。 “妈,以后我有时间就来陪您喝茶吧,您好好儿认真教我。”她想陪伴温宜,发自内心的。 “好啊,不然一个喝茶的确孤单了些。”温宜浅笑。 话题终于还是落到了这里。 她试探着,“妈,公司不忙的时候您和从前的闺蜜出去玩玩啊!” 温宜抬眼,将她的心思尽收眼底,笑,“傻孩子,你这是可怜我呢?” “不是……”她哪里敢承认。 温宜笑了笑,“我起初自己也是可怜自己的,可现在好了,慢慢儿的,也就习惯了。” “妈……可是现在这样……”她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挑明,毕竟这是长辈们的事。 第246章 红颜 “现在这样没有什么不好啊!”温宜的声音清清润润的,和宁至谦的声音有几分神似,“你看,我现在也忙着呢,至谦不在家,除了自己和公司的事,每天陪着宁想玩,带着他学习练琴,等会儿啊,还要带他去上兴趣班,没有闲杂人闲杂事打扰,很平静,挺好的。” 阮流筝抿着唇,无法言语。 “有些人和事,眼不见,心也就清净了。”温宜纤长的手指轻持茶杯,浅抿一口,“嗯,这次的茶叶不错,你试试。射” 阮流筝心中叹息,她不懂茶,一如不懂此刻的温宜所想为何,“妈,我只是觉得……这样……不憋吗?”有时候,她看着宁守正和温宜的情形,她都替他们憋。婚姻的苦痛,她曾尝过,而温宜和宁守正这种,比她的何止痛苦百倍矾? 温宜笑,凝神,保养极好的手指转动着茶杯,一圈又一圈,“很多人不都是这么过吗?” 可是,很多这样,自己也就要这样吗? “流筝,你不明白,我跟至谦他爸都多大年纪了?他爸都快六十了,一辈子,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温宜的目光淡淡的,“现在分开和不分开已经没什么区别,最关键的,是自己内心怎么想。” 阮流筝没有再说其它。的确,分开是不可能了,温宜和宁守正这个年纪,又是这样的家庭,还真没这个脸离婚,也离不起,离了,这两大家的关系怎么办?而且,就算离了,这么大年纪还第二春温宜的性格也是接受不了的,只是,这么干耗着,对温宜来说,真的需要强大的内心来支撑。 “真的挺好的。”温宜含笑看着她,“你们孝顺,你和至谦又好,我心里就特别开心,其实憋不憋屈不过是放下两个字,跟是否在一起没有关系,不在一起,也要放下了才舒心,在一起,也是一样,权衡利弊,这样挺好。” “那……爸爸现在……”她在这个家里感受不到宁守正存在的气息,她甚至担心,宁守正会不会因为在温宜这里得不到原谅,又会犯老/毛病。 温宜摇摇头,“不知道,我已经不过问他的行踪,这样反而洒脱了,真的,放开了,心也就宽了。从前我倒是真的时时防着他,监控着他,他们男人出入灯红酒绿的地方多,他的助理是我的人,时时跟着他,一举一动都报告给我,他也免不了的逢场作戏走过场,可真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也不敢,不过开开玩笑耍耍嘴皮子。但那又怎样呢?我倒是管住他了,我自己又何尝轻松?成天绷着一颗心,累!而且,该发生的总会发生,再防也防不了的,比如……”她失笑,没有说完,“不如索性放开了,还真的舒坦了。” 这个感觉,阮流筝是感同身受的,她何尝不曾走过同样的路? 她赞同地点点头,“其实,放开的关键是在不在乎,不在乎了,就什么都放下了。” “是!所以啊,现在这样就挺好,而且,人也是奇怪的,你越在乎的人,他反而不在乎你,他在乎的永远是那个不在乎他的人。”温宜轻笑摇头,淡淡失落,“他心里是真的有那个女人的,那个女人走了,也带走了他的牵挂,我和他柴米油盐做夫妻,呵,从前我常常想,如果当初我不那么维护他,反而成全了他,我一个人带着至谦单过,是不是他放不下的就是我了?” 红玫瑰与白玫瑰么? 阮流筝摇摇头,“妈,我倒是觉得,真正能让一个人记住并且感动的,恰恰是柴米油盐的生活呢。” 温宜笑了,“傻孩子,那是你和至谦。” 是吗?她不了解温宜和宁守正,无法再继续评论。 “对了,小想没有再找到,宁想心里的坎过去了吗?”她换了话题。 “哪有那么快?小念还在家里呢,看见小念就会想起小想,何况宁想这孩子极重感情,要忘记只怕要很长时间,但是到底小孩子,哄哄也能过去。”说完又叹息,“别说宁想了,到底养了这么久,就这么走失了,我们大人心里想起来都难过,小想这名字还是从宁想自己的名字里取出来的,要陪他爸爸过一辈子的呢,人总是有感情的啊……” 这句话似曾相识。人,相处久了总是有感情的,所以,这也是在说温宜和宁守正吗?阮流筝听着,有些怔怔的。 陪温宜说了一阵话,下午和温宜一起带着宁想去上兴趣班,而后三人还在外面吃了顿晚餐,顺便还陪着温宜血拼,买了一后备箱东西,温宜看起来兴致很高…… 不管哪一种生活,自己选择了,总要好好过的啊…… 嗯,每个人的初衷,都是想要好好过的啊,可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将诸多的苦难不公平地加诸到人身上。 比如朱雨晨。 朱雨晨第一个疗程的化疗和放疗终于结束了,原本长出来的青青发茬,又尽数落光。 经过了这一轮治疗,朱雨晨更瘦了,送朱雨晨离开医院的时候,阮流筝无端的,竟然想起了红颜枯骨四个字,实在是太大的不吉利,内心里把自己狠狠骂了一通,可是,脱去了厚厚的衣服,裹在单薄夏装里的朱雨晨,真的瘦得可怕。 痛苦的化疗和放疗,将朱雨晨最后的那点鲜妍也磨掉了,虽然她仍然在努力微笑,可是那朵晨曦中的栀子花已经开成了残败的模样。 这个痛苦的过程,全是沈夫人和朱雨晨自己撑过,沈归,无法回来,朱雨晨也不会告诉沈归,她有多痛苦。 朱雨晨坐进沈家的车里,手臂缠着阮流筝的腰,梦幻般笑着,眯着眼,“姐姐,下个月沈归要回来了,说是……要和我去登记,我就能成为他真正的妻子了,姐姐,我好开心。” 她想摸朱雨晨的头发,可是手一动,抱住了朱雨晨的肩膀。朱雨晨是没有头发的啊…… 她眼前出现朱雨晨满头秀发的模样,空气里淡淡的栀子花香。 那一握青丝,已化作缠在沈归心里的情丝了么?大约,会缠着沈归一辈子了…… 她抱着朱雨晨笑,心里湿漉漉的,和这夏日的艳阳格格不入,“小雨,我也替你开心,你和沈归,一定会永远这么幸福的。” 一定啊…… “谢谢姐姐。”朱雨晨松开她的腰,抬头看着她,那一双眼睛却仍然透亮,如含了露,“姐姐再见。” 阮流筝嘴唇微微颤抖,“傻瓜,不要和医生说再见。” 相似的对白。 朱雨晨笑,“姐姐,我们还会再见的啊!等沈归回来,我们一起来看你们!还有科室里其它哥哥姐姐呢!” “好。”她轻轻挥手,下个月,几号呢?不知她还在北雅吗? “姐姐,再见。”朱雨晨的笑容慢慢消失在缓缓升起的车窗后。 回到科室里,遇到宁时谦,老远喊她嫂子。 她好似从迷雾湿润的密林里被徒然拉入尘世中,因朱雨晨那朵栀子花而湿漉漉的心才觉见了阳光, 面对着宁时谦阳光热情的笑容,周身都暖了些,“来看段扬?” “是呀!这小子恢复不错。”宁时谦道。 “还行,他这两天老实了不少。”阮流筝想起那次的酒事件,宁时谦也知道这件事了吧? 宁时谦笑,“粗老爷们,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现在很听话的。”尤其见到谭雅就很老实,大概谭雅那一顿把他给骂服了,所以,有的人就是要用暴力制服的。 宁时谦大笑,“还是拜托你们了,刚刚问主治医生,说过两天可以出院,辛苦你们了。” “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她也笑了笑。 “哈哈!我不敢不客气啊!不然老二回来削我!”宁时谦死性不改地打趣她,“我先走了,外科那个嫌犯今天出院。” “嗯,你去忙吧。”她这一场无妄的绑架之灾,也实在是巧合,那几个嫌犯竟然就在她家小区对面的民居躲着,几天时间早把周围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而妈妈跟外面各种店的老板们也熟悉,唠嗑间她的什么信息都说出去了,正好嫌犯之一中枪,她这个外科大夫就被嫌犯给盯上了,现今所有嫌犯落网,把周围的居民给吓了个半死,租房的时候再也不敢随意了。 第247章 你早些回来好不好? 今天没手术,空下来的时间,阮流筝照例去各个病房查看,跟病人说说话,宽宽他们的心,或者护士忙不过来的时候,她也帮帮忙。 不知不觉,就快一年了,要离开这个地方,还真有些舍不得。 下午到段扬病房的时候,段扬一手提着点滴瓶,一手小心地垂着,从洗手间出来。 她见状赶紧上前帮忙,接过他手里的点滴瓶,笑着斥责,“上午才和你们宁队说你这两天老实了,又开始不听话吗?怎么自己就去了?也不叫人帮忙?” 段扬不好意思地笑,“现在好多了,可以自己了。” “小心谭护士又要说你啊!”阮流筝把点滴瓶挂上,扶着他躺好。 想起段扬这人,只觉得好笑。起初几天是不准他随意下床的,警察那边也不可能时时派人来陪着他,总有他一个人的时候,加之邻床的病人还出院了,他一个人三急的时候就十分麻烦。 谭雅是有给他便壶,刚开始还不好意思用,后来实在憋不住用了,一时也没人倒,搁在那里,谭雅进来看见,理所当然就给他倒去了,他又在那别扭了半天不让谭雅动,直把谭雅弄得莫名其妙。 所以,此刻提起谭雅,段扬窘得满脸通红。 阮流筝看了更觉得好笑,这段扬高高大大的个子,皮肤还偏黑,五官嘛,也很有男子气,现在是病着不修边幅,出院了好好打理一番,该是帅哥一枚的,而且属于粗犷哪一种,怎么就这么容易害羞呢? 正说着,谭雅来了,一看见这情形,皱眉,“又怎么了?” “没怎么啊……”段扬一副底气不足的样子。 阮流筝乐了,脑中浮现大灰狼和小白兔的形象,不不不,哪里来的这么凶的小白兔,这么腼腆的大灰狼? 谭雅皱着的眉才散开了,给他把输液管里药水的高度重新调了,“我是怕了你了,真怕你又出状况,今天的药吃了?” 她一眼扫到床头柜上没动的药,一脸无语的表情。 “我忘了……”段扬马上道,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我错了三个字。 谭雅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给他倒了温水,喂到他嘴边。 “我……我自己来。”段扬赶紧道,并且抢过了水。 “给你。”看着他喝了水,谭雅把药盒递给他。 他好几颗药一口和水吞了,很是老实。 阮流筝看着,觉得段扬这是被训怕了吧? 谭雅忙着呢,给他喂完药,转身就走了,阮流筝也跟着她一起出去,听见段扬在身后轻轻嘀咕了一句,“护士怎么这么凶啊?成天板着脸,比教导员还凶。” 这句话却被谭雅听见了,一时火大,转身就走到他面前。 “又……又怎么了?”段扬显然被吓了一跳。 谭雅很生气,段扬没有固定的人员照顾,又不配合,作为他的主管护士,大事小事,吃喝拉撒全要她操心,竟然还说她态度不好! 原本是要和他说理的,满满的愤怒,可是真走到他面前了,还是冷静了下来,想起他是病人,她是护士,病人永远是对的,她不能对病人发火,更不能给医院带来麻烦,现在医患关系太敏感了,不小心就会被推到风口浪尖。 所以,忍了忍气,强迫自己脸色缓和一些,轻声道,“段警官,我并没有凶你的意思,可能太忙了,所以有些言行让你误会了,以后我会注意自己的态度的。” 段扬一只手指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这小护士,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奇怪又别扭呢? “你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吗?”谭雅柔声问。 段扬摇摇头,眼睛瞪得老大。 “那我先忙别的了,有需要的话按铃就好。” 她说完就走了,把段扬惊得一愣一愣的,看着旁边的阮流筝。 阮流筝也是听见段扬的话怕谭雅有麻烦留下来的,眼见谭雅说得很得体,也放了心,可是段扬的神情反而让她觉得惊奇了。 “阮医生,这小护士,不是有事儿吧?”段扬还在惊讶中没恢复过来,“怎么说话这么奇怪?不能好好说话吗?” 阮流筝也不懂了,刚才谭雅明明说得很好啊,还要怎么说才算好? “段警官,谭护士刚好很忙,可能有没说清的地方,我等下再跟她说说,你现在有什么需要跟我说也是一样的。”她当然不希望谭雅被误会,帮着谭雅说话。 段扬更愣了,摇摇头。 “那好,那我也先忙了,有事按铃。”没事就好,她舒了口气。 一个月,真的很快。 这一个月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一样,新的病人收进来,康复的病人出院,医院里不过是这些在循环更替。 段扬在这个月里出院了,流筝给他开医嘱时,他看着她,欲言又止。 阮流筝以为他是对后续的治疗有疑问,给他解释,“我给你开了口服药,回去以后记得继续吃,复查的时间我也给你写下来了,你们工作忙,最好在手机上做个提醒,别忘记了。” 段扬在生活上的粗心和不拘小节,着实令人头痛,尤其令谭雅头痛。 最终,段扬什么也没说,拿了他的病历资料走了。 薛纬霖也是这月出的院,他一直记着和阮流筝一起吃重庆火锅的事,但是阮流筝这个月每天都忙到八/九点,不时还值晚班,哪里后空去吃火锅?只能把时间往后推了又推。 她的忙碌,也导致和宁至谦的视频和电话时间变得极其稀少,要么是他打电话来的时候她没接到,她再打过去,他又忙了,要么,两个人都估摸着是对方的夜晚,舍不得打扰。 于是彼此之间的联系只有他写的纸条,每天一张,从来不少。 内容渐渐地由晨昏问安变得词语浓烈:老婆,我想你了。这句话每三天出现一次。老婆,自拍一张过来发给我看。这句话每天都有。 直到有一天,他留言,老婆,我二十天没和你说话了。 她心里思念的线顿时延伸了好长好长,突然间很想听他的声音,想到心肺都揪着痛了,给他留了一段语音留言:至谦,我也想你,很想,坐在地铁里,看着你给我写的字,想着想着就笑,想着想着又哭,别人都以为我是神经病。至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比六年前那次你去美国的时候更想你,每天数着日子过,只希望睁开眼就是三个月后了,至谦,葡萄熟了,我爸妈前几天已经开始做葡萄酒,等你回来就能喝了,你早些回来好不好? 惆怅地放下手机,不甘心,还是试着拨了一个电话过去,没有接…… 东八区的晚上九点半,那边正是上午,他该是在手术室的。 总是这般错过…… 一天又一天…… 她的北雅进修终于进入倒计时,然而,就在她即将离开前几天,朱雨晨再度被送来医院,而且是沈归陪着她来的,可是,却不是兑现朱雨晨来看哥哥姐姐的承诺,而是,她的肿瘤复发了…… 如此之快…… “姐姐,我们又见面了。”朱雨晨形容枯槁的笑容像栀子花揉碎发黑的残瓣,破败不堪,可是,却仍然倔强地笑着,要将最后的颜色留给这世间。 这样的见面,她真的宁可不见啊!阮流筝心里痛得发酸,这傻孩子,说不要跟医生说再见!不要跟医生说再见! 将朱雨晨安置进病房以后,阮流筝回到办公室,忍不住对着窗外流泪。她恨,作为一个医生,她的力量太渺小,终究只能看着那些鲜活的生命一点点枯萎下去。 一系列的检查,一次又一次地讨论,直到她在北雅的最后一天,粟主任和其它几个医生做出了不再主张手术的决定。 这个结果,是她预料中的,可是,还是忍不住泪崩,一个人跑到洗手间里哭了好一阵。 最后一天了,没有再给她安排什么工作,下午到朱雨晨病房陪她,沈归被粟主任叫去说话,朱雨晨枯瘦如柴的手指握住她的手,终于停止了她惯有的笑,泪水滚滚而下。 “姐姐,其实一直笑着好辛苦啊……可是,我不敢哭,我哭了,他也会难过的,我舍不得他难过……”朱雨晨流着泪抽噎,“然而姐姐,我终究是要走的,我走了,他还是会难过,怎么办姐姐?那时候我都看不到了,没办法抱着他,不能再安慰他,我怎么办?” 阮流筝的眼泪也忍不住哗哗而下,伸手给朱雨晨擦着泪,“别胡说!不许胡说!” “姐姐,我知道的,你不用再安慰我了……”朱雨晨抓紧了她的手,“好疼……这一次我好疼……” 是的,疼,朱雨晨的脸都疼得扭曲了还要强颜欢笑…… “姐姐,他说回来跟我登记,可是我没有去,我已经很满足了,登记就不必了,那样,他就不会有婚史,还可以完完整整地属于另一个女人……” “小雨!你怎么这么傻!”阮流筝俯下身来,哭着抱住她。 第248章 我是她男朋友 “姐姐,我不傻,我很幸福的……”朱雨晨的声音远得像隔着一层雾,悠远而空蒙,“只不过,下辈子希望不要再遇见他了……希望他遇到一个健康的……美好的女孩子……好好疼他……” “胡说八道!射” 朱雨晨说完这句话,就被回来的沈归听见,随即一声斥责,“这辈子还长得很呢!就说什么下辈子!” 朱雨晨冲着沈归绷着的脸含泪一笑,“我就说说而已……” “说说也不行!” 沈归归来,阮流筝便站开了,把位置让给他矾。 没有再去听沈归和朱雨晨说什么,她静悄悄地离开了。 下午五点,美国的他不知道是否还在睡觉? 一颗心满是各种伤怀的情绪,为朱雨晨,为想念一个人,也为离开北雅,仿佛浸在水里一般,湿漉漉的。 默默回办公室最后一遍清理东西,差不多了…… “阮医生!”有护士进来,“送给你!” 她一看,是一份包装好的礼物。 谭雅也紧随其后,“护士们一起给你买的礼物!” “谢谢!谢谢你们!”怎会不感动?一起奋战过的小姐妹们。 “她们还忙着,等会再来跟你道别!”小护士笑道,“记得有时间回来玩,还有,跟宁主任结婚,我们可是要闹你们的!” 阮流筝拥抱了一下她,还是那句,“谢谢。” 小护士也紧跟着忙碌去了,谭雅把一份礼物交到她手里,“这是我单独给你的,好好发展!” “你太客气了……”阮流筝知晓谭雅的情况,一个人带着孩子很不容易,哪里有必要单独给她买礼物? 谭雅一笑,“一点小心意,不值钱的。” 两人正说着话,门口传来“咳咳”的咳嗽声。 阮流筝一看,是段扬!她想起今天是段扬复查的日子。 “请问程医生在吗?”说找程医生,眼睛却看着谭雅。 “在病房呢,我去找找。”谭雅瞥了他一眼。 “我……我也去吧!”段扬跟着谭雅走了。 走廊上,谭雅走得飞快,果然在病房里找到程舟宇,“程医生,段警官来复查。” 程舟宇点点头,“好!怎么现在才来呢?有点晚了。” 谭雅完成任务,扭头就走了,段扬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回答程舟宇的话。 “段警官?”程舟宇再度叫他。 “啊?哦!不好意思!”段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窘迫。 “走吧。”程舟宇领着他。 “好。”段扬在走廊上,又回头看了一眼谭雅远去的方向。 办公室里,阮流筝已经准备走了,丁意媛进来了。 纵然心情不好,她也勉强笑了笑,“再见,丁意媛。” 丁意媛瞪了瞪她,“这么伤感干嘛?又不是见不着了?” 她唇角微浮,她的确是伤感,可是不仅仅是为了离别。 她和丁意媛的友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自己也不知道了,每天一起手术,一起开会,一起看病人,彼此都是对方的搭档和助手,不知不觉之间便有了默契,彼此也对对方的素质和技术进步之快颇为佩服。不过,质的变化应是从朱雨晨第一次手术开始的吧,倾尽力气后的相互支撑,让她们前所未有的贴近。 “这个,给你。”丁意媛居然扔给她几盒半熟芝士,“我是不会选礼物的,喜欢吃就多吃点吧!祝你胖十斤!” “谢谢!”她心里那根紧绷的弦还真被丁意媛给逗得略略松了松,说实话,丁意媛和她完全相反的性格,可是,还真对她的脾气了!“我走了哦!会有机会再见的!” 她背着包,还抱着一个大大的箱子,把她们送的礼物放在最上面。 丁意媛忽然眼眶也红了红,走过来,隔着箱子抱了抱她。 她有些怔,这不是丁意媛的风格啊! “加油!我们虽然不在一起工作了!也要一起努力!以后都要成为最出色的医生!像宁老师那样的!”丁意媛在她耳边说。 “嗯!加油!一起!”她无比笃定。 这是真的离开了…… 白天就已经谢过科室每一个老师,也跟他们道别过了,不必再重复,毕竟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着。 这是她来北雅第一次这么早下班,抱着那个超大而沉重的箱子,心情也如这箱子般沉重。 电梯开,却见江成的妈妈从电梯里出来了,气呼呼地往科室里冲。 她意识到不妙,抱着箱子跟着追了过去。 还在走廊上,江成的妈妈就吼开了,“谭雅!你这个婊子!给我出来!” 科室里一下热闹起来了。 段扬原本是拿着检查申请单准备去做检查的,顿时停住了脚步。 谭雅从病房里出来,莫名其妙地看着江母。 江母冲上去,二话不说就扇了她一巴掌,“你个婊子!x妇!你把我孙在藏起来不让我见是什么意思?你在我孙子面前说了多少坏话?” 谭雅本来一脸茫然,捂着被打的侧脸,现在才算明白了过来,“我没有!” “没有?没有为什么幼儿园老师不让我接孩子?肯定是你这婊子教唆的!”江母又是一个巴掌甩过去。 此时,阮流筝已经跑到她们面前了,箱子一放正准备去阻拦的,结果,一个高大的影子从她身边掠过,飞快的,江母的手腕被抓住了。 “哟!这么快就勾搭上野男人了?”江母一看,憋红了脸也没能抽出手,用力挣扎下口不择言。 “你胡说什么呢?再说一句试试?”段扬此刻虽然一身便服,但是笔挺利落,脸也修得干干净净,理了发,鬓角整齐,整个人已和住院时完全不同的风貌,职业的缘故,帅气的外形下,还有着不怒而威的气势,十分有震慑力。 江母一向是个欺善怕恶的,起初的威风被这么一吓,吓掉一大半,只用力挣着手,谁知段扬却轻轻一放,惯性使然,江母收不住势,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哭天抢地地嚎开了。 “哎哟!打人了!叫你们领导来!护士勾搭野男人打人了!” 谭雅只觉得脸都快丢光了,这婚都离了,来闹不是一回两回,可这泼妇般行径,她还真是无可奈何。 上一回是有人帮着解围,可难道次次等着别人帮解围吗? 她愁苦万分,一时没忍住,眼泪也涌进了眼眶。 段扬忽然蹲了下来,靠近了江母,一张黑脸沉着,只拿一双凌厉的大眼逼视着她。 江母恁是被这眼神把哭声都给逼回去了,“你……你想怎样?” 段扬倒也不避讳,直瞪瞪地看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我想打人!” 江母一下就往后缩了缩,“你……你凭什么……” “打人还要凭什么?”段扬怒目,“凭你为老不尊不要脸!” 江母惶惶的,看向谭雅,“你……你果然这么快就找了个男的?” “对!我是她男朋友!你敢再来***扰她,就别怪我拳头不客气!”段扬一拳砸过去。 江母尖叫,捂住耳朵闭上眼睛。 却见段扬的拳头砸在她身后的墙壁上,“还不快消失!” 江母抖抖索索爬起来,拔腿就往外跑。 阮流筝看着这一切,觉得,不需要她帮忙了…… 却见谭雅莫名其妙地看着段扬,“你……你……” 段扬刚才还凶悍不已的,此刻腼腆地抓了抓头发,“我……我瞎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谭雅的脸顿时绯红,一扭身,跑了。 段扬看着她的背影,怔怔的,而后,目光又落在阮流筝脸上,一脸询问。 阮流筝有种感觉,而且自认为这感觉没有出错,于是道,“雅雅受过伤害,有一个孩子。” 段扬没说话,却是恍然的样子。 “快去检查吧!”阮流筝指指他手里的检查单,俯身抱着箱子再度离开。 走出住院大楼,却见正前方,薛纬霖靠在车上,看见她,用力挥手。 第249章 我是宁至谦,你搞错了 而后跑步过来,把她手里沉重的箱子接了过去。 “最后一天在北雅了,难不难过?”他看见她脸上、眼中的异常。 她是真的心情糟糕,却笑笑,“还好。” 薛纬霖也不点破她,只帮她把东西搬上车,“说好了请我吃饭的,为了工作拖了又拖,现在可以兑现了吗?矾” 她知道薛纬霖是开玩笑,哪有这么追着人还债的? 不过,欠人人情总是要还了才放心,于是点点头,“行啊!不过,你真的要吃火锅吗?” “为什么不?我出院这么久就馋这口,等着和你一起呢!” 又麻又辣的火锅刺激着味蕾,也刺激着胃,很久没有吃这么辣的东西了,她自己都辣得有些受不了,薛纬霖看起来却不错,吃得眉飞色舞很畅快。 阮流筝质疑地看着他,“你出院没多久吧,就吃这么辣的东西真的好吗?” “快一个月了!还没多久?”薛纬霖喝了口啤酒,“人生最美好的享受,就是一边涮火锅,一边喝啤酒!还得在夏天!这叫冰与火的碰撞!什么烦恼都没了!” 他给她也倒了一杯冰啤,“你试试!你们医生的生活方式啊,就是太拘谨了!适当地释放一下,会快乐很多!” 啤酒这东西,阮流筝真是不喜欢,味道怪怪的,不过,因为心里堵的原因,她倒是生了尝一尝的冲动,一口喝下去,难喝!再喝!还是难喝! 一口气喝光!这种感觉大概类似逼着自己接受生活中诸多不愿意接受的事一样!当然,还远远不及!所以,再加量吧! 不知不觉,和薛纬霖一起居然喝了六瓶啤酒,一人三瓶…… 她听过,啤酒不会醉,所以才敢大胆喝,却不曾想,她这样的体质和酒量,三瓶啤酒足以将她灌醉了。 回去的时候,她在薛纬霖车上昏昏欲睡,脑中一片晕乎乎。 而此时,她的手机却响了。 她迷迷糊糊地一看,居然是美国来电! 瞬间喜出望外,刚才所喝的所有啤酒治愈的能力都比不过屏幕上这一串数字。 她急切地接听,耳边传来一声“喂”之后,喝下去的啤酒仿佛瞬间涌到喉咙口来了,又苦又涩的,一个字也说不出。 “流筝?下班了吧?” “嗯嗯!”靠在座椅上,她用力点头。 “在哪呢?” “在……车上。”醉意朦胧的她,已将这个世界给忘却了,自动隔开了她之外的任何人,好似这个空间里只有她和他。 “这么晚还在车上?今天不是最后一天吗?” “嗯,是……可是下班以后我去吃火锅了。”因为忘我,声音比平时娇柔许多,言语间也是满满的柔情,将原本一句十分寻常的话都说得不同寻常了。 “吃火锅?跟谁啊?” 她晕乎乎的,并没有听出他话里警惕的意味,脱口而出,“薛纬霖。” 那边短暂的沉默。 “喂?”她揉了揉眉心,追问。 她还有很多话要跟他说啊!怎么就不说话了呢?信号不好了? “至谦……”她软软地叫着他的名字,近期发生的事尽数涌进脑海里,她想一件一件说给他听,她想告诉他,小雨不行了,她很难过,还想告诉他,自己每天有多想他。 然而,一个名字叫出口,那边就传来一句,“你喝酒了?” “嗯……”这都能听出来啊?“至谦……”为什么打断她的话?她想接着往下说,可刚才说到哪里了?哦,好像还没说的,她想说小雨呢! 然而,这声至谦之后那边就挂断了,她张着嘴,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迷迷糊糊地拨回去,却是无人接听…… 她并没有多想,也许是忙了吧,他们不老这样吗?时间总是重合不到一起。 手机放回包里,继续在车上昏昏欲睡。 不知睡了多久,隐约听得有人叫她的名字,“流筝!流筝!” 她恍恍惚惚睁开眼,眼前一张男人的脸晃晃悠悠的,她思绪混乱,分不清今夕何夕了,以为是宁至谦送她回家,她又在路上睡着了。 于是冲着那张男人脸一笑,又继续合上眼睛。 旁边有人拽住了她的胳膊,并且双脚腾空,被人抱起。 她脑中依然迷迷糊糊的,就像好几次他这样抱着熟睡的她放到床上或者抱进屋里时一样,她闭着眼睛,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至谦,至谦……” 嗯,还是跟睡着时不一样啊,睡着时是完全没有感觉的,第二天起来才发现她在床上,而此刻,她却能感觉到他在行走,感觉到他把她放到地上,耳边嗡嗡的,有人说话的声音,而后,她便被人扶着走,一度脚发软,差点摔倒。 在耳边唠叨的声音明显地换人了,是妈妈吗?好像是的…… 再然后,便倒在了床上,好舒服…… 好像手机铃声又响了,有人推她,好像是妈妈的声音:“筝儿,筝儿,至谦电话你接不接?” 至谦两个字,就像一根细小的针,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她是清醒还是昏沉,只要听见,便刺入她皮肤或者血管,让她神经兴奋。 “接!”她伸手去拿手机,却抓了半天没抓到,最后还是裴素芬把手机塞到手里,还帮她接通,将她的手放到耳边。 “唔……”她的声音更娇柔了。 裴素芬怕他们有私房话要说,退了出去。 她却翻了个身,抱着被子,仿佛抱着他的身体一样,脑袋里一片浆糊,“你……到家了吗?唔……你怎么不把我抱到床上?我差点摔倒了啊……” 那边死一般寂静。 她摇摇手机,还是没有声音传出来,她快要睡着了啊…… 良久,她真的要睡着的时候,那边响起一句,“我是宁至谦,你是不是搞错人了?” “唔?”搞错人?他本来就是至谦啊?她知道啊?可是,她隐隐又觉得不对,至谦好像是在美国哦?还是不对啊!他不是从美国回来了吗?然后他们就离婚了…… 哦!错了!后来,他们分开了六年,又和好了…… 对!和好了,然后发生了很多很多事,事情太多了,装满了她的脑海,她头好沉,撑不住了,呢哝一声,“至谦啊……” 而后便沉入梦乡…… 刚结束进修,她还是有两天休息的,所以第二天睡到很晚。 一看时间,竟然中午十二点了…… 手机在枕边呢,只不过已经没有了电,自动关机了。 她摸了摸脑袋,昨天跟薛纬霖到吃火锅,还喝啤酒,可是后来发生了什么,却全都不记得了…… 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给手机充电,她还要看宁老师的每日留言呢! 然而,开机以后,留言却还停在昨天那条…… 今天来不及留就睡了吗? 大概是吧…… 然而,非但没有留言,今天一天也没有任何信息,更别提电话,可是他知道她这两天休息的啊!随时可以打电话***扰她的啊!不比上班的时候常在手术室! 没有他的消息,她只好给他留了,说了一堆废话,不过是想念的意思,但却没有等到他的回音。大概是忙吧…… 她估算着时差,晚上六点打了个电话过去,这个点他应该才起床,是可以接电话的啊! 然而,无人接听? 一大早就开始忙了吗?还是在洗手间没听到啊?她锲而不舍地打了好几个,都没人接…… 她没有放在心上,认定了他忙。 可是,第二天还是如此,直到第三天她去西城报道了,仍然没有他的只字片语,也没看见过他每天一写的纸条。 她终于有些慌了,毕竟他在美国是有过不一般经历的,沈归的哥哥也曾为事业而献身,所以,他是安全的吧? 女人的发散思维就是这么强悍…… 第250章 阮流筝,你是属猪的? 心里一旦有了这个念头,便无法再安神,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有时间就给他打电话,可是,始终都没有人接。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那天晚上,便做起了噩梦射。 一会儿梦见他在雾霭中奔跑,噼里啪啦不绝的声音,既似枪响又似炮仗,一会儿出现那晚她被劫时夜晚的路上飞车追逐的画面,忽然两个画面不知怎么混在了一起,啪啪几声枪响后他倒地不起,雪白的衬衫上鲜血急速漫开,而后不知从哪蹦出几个黑衣人来,匕首刷刷往他身上扎。 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哭着喊着“放开他,救命啊——” 耳边骤然响起他的声音,又轻又远,“流筝,如果受伤的是我怎么办?” 她不知怎么办!她只看见倒地的他整个人完全被鲜血染红,地面也是一滩血红的颜色矾。 忽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他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满身满脸全是血,看着她的方向,说了句什么,而后便倒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至谦——”她疯了般大喊,眼泪哗哗直流,“至谦——” 又一声大喊之后,她从梦中惊醒,坐起来一身大喊,两腮全是泪。 尚未从梦境里脱离出来,那血糊糊的画面还在眼前不停地闪动。 她抱住头,他那被血染得看不清五官的脸,在血泊中挣扎的样子充斥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恐惧、惊悚,包围着她,她感到自己全身都在发抖,眼泪一直在哗哗地淌,那血泊中的人影怎么也无法消散。 她再忍耐不住,从床头柜上摸过手机,黑暗中找到他的号码打过去,她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也不管是几点,她只想知道他好不好,为什么几天没消息…… 从前她打电话总是有顾忌的,响一阵不接她就会挂断,因为知道他不接的原因正是她自己不接电话的原因,不过是没时间或者不方便接,可是这一次她再不这么懂事了,他不接,她便一遍一遍打过去,眼泪还在不停地流,梦里那些恐惧始终紧紧将她纠缠…… 终于,在她不知道重拨了多少遍以后,那边终于传来一声,“喂。”淡淡的,甚至冷冷的。 可是,被噩梦纠缠的她并没有听出来,所有的恐惧、担忧,都在这一刻,随着她磅礴而下的泪水消失了。 她捂住嘴,怕他听见自己的哭声,心内只有庆幸,可是,庆幸之后,怨尤也一点点升起,积累,并且壮大。 “喂?”那边又喂了一声,似乎在等她说话。 她还没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起初是担惊受怕的泪,现在是委屈的泪,她想问他这几天在忙什么,为什么不给她留言,然而,就在她调整自己情绪的时候那边却突然断线了…… 她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只知道这边是浓黑的夜,那边应该是白天,也许他又忙起来了,就像她平时一样,所以她该理解他才是,可是,这连日的思念和梦里的惊惧让她不那么理智了,她想跟他说话,她想听他的声音,想到快疯了! 所以,再一次地重拨。 这一次,那边倒是接得快了,接了,却没说话。 再如何,她也有所察觉了,他的态度不对劲…… 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所以他根本不想接她的电话是吗?所有的委屈和害怕都在这一刻爆发,忍不住对着电话发怒,“你什么意思啊?为什么把电话挂了?” 他淡淡的一个字,“忙。” 一个忙字,堵住了她所有的怒火,可是,这怒火却并没有消失,而是聚集在胸口,越燃越旺,越积越大。是!他忙!她知道!可忙不该是这个态度!她可以原谅她忙!可以原谅他忙到没有时间留言电话!可是,现在是怎样?她再蠢也不至于不懂察人颜色! “好!”她在这边凝眉咬牙,“宁至谦!这是你说的!你忙!那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打搅你!你把我阮流筝当什么?高兴的时候就抱过来哄哄?寂寞的时候叫来给你做饭?你不高兴了就踢到一边?现在去美国了,就跟从前一模一样了是吗?没错!我阮流筝的确没出息!也够愚蠢!在同一个坑里摔了两次!你嘲笑我吧!很得意是吗?是不是心里在说,看,那个蠢货!我就算把她踩在脚底下她也会抱着我的裤管往上爬!是不是?这样很好玩是不是?践踏着我的尊严是不是特有意思?” 说着,眼泪再一次磅礴而下。 人在夜晚总是脆弱一些,更何况从刚刚那样的噩梦里醒来,又遭遇他现在这恶劣的态度,过去的伤痕,如今的委屈,都放大了无数倍在此刻爆发出来,该说的,不该说的,哪里还有理智存在? 他一贯少语,此时听了,在电话那头握着手机的手也是在发抖,“你在说什么你知道吗?阮流筝,你说话也要凭着良心!” 她一听,更是气愤,良心?一个几天无缘无故就没了消息的人说她没有良心?她一次二次把整颗心都掏出来给了他,他说她没良心?一个被他厌弃还整天记挂着他连做梦都梦到他的人,他说她没良心? 不禁心凉,“随便你怎么说吧,就当,我把我的心都喂给菜菜了!” 她还是习惯叫那只小狗菜菜,尽管菜菜自己都认了它的新名字。 他在那边暴怒了,“它叫小念!不叫菜菜!” 叫什么都不重要了,反正不是她的狗了…… “随便。”发泄完之后,她躺回床上,漆黑的夜里盯着天花板,只觉得累,闭上眼,“我睡了,晚安。” 而后将手机扔至一旁,睡吧…… 心里有了事,连睡觉都觉得心绷得紧紧的,一夜没睡好,他也没有再打电话过来,夜凉如水,心也水水的。 第二天闹钟响的时候,她其实早已经醒了,睁着眼睛看着天亮起来的。 伸手把手机拿了过来,关了闹钟,看见有他的信息提示。 看见这个名字,就好像空旷荒芜的草原,残根被烈火再一次点燃一样,充充实实地疼了起来,可是,如果不疼,就真的荒芜了啊…… 她点开细看,连续四张手写留言,从每一张的日期来看,他这几天并非没写,只是没给她传而已。 第一张写着:阮流筝,你是不是属猪的? 第二张:阮流筝!等我回来收拾你! 第三张:阮流筝!你还记得打电话? 第四张:流筝,我只是有些害怕…… 这第四张应该是吵完架写的。害怕?她才是真的害怕…… 没睡好,所以有些昏,昨晚的吵架更让人脑袋堵得疼,她懒怠去分析他那些话里的意思,起床上班。 初回西城,继续跟着西城的老师当助手,不敢有半点懈怠,手机也是一进科室就收起来了。 西城的医生比北雅少,病人却很多,所以她比在北雅的时候更忙,一天下来,基本就没沾过凳子。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她才有空坐下来喝杯水,科室内线电话响了。 有医生接了之后道,“阮医生,找你的。” “我?” “是,说是北雅的。” 她赶紧去接,“喂?请问哪位?”她想不出北雅现在还给她打电话干什么。 “流筝。”那边传来遥远的两个字。 “……”没事打医院电话干什么?“我忙着,有事吗?” 一模一样的语气。 “你报复我呢?”那边的人问。 “没有,我是真的忙,没事的话等会再说吧。”她没说假话,还有一堆事等着她呢。 那边的人沉默了。 她等了等,没等到话,把电话给挂了。 四点?那边是几点?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 “阮医生,新来了病人!” 容不得她有时间来想其它,又要忙开了,她应了一声,立即忙碌起来。 下班的时候又是八点多了,她匆匆背上包去赶地铁,手机在包里狂鸣,她伸手掏出来一看,还是他…… 第251章 无理取闹 “喂?”她走得急,有些喘。 走在路边,周围各种嘈杂的声音,耳边却一片沉寂,不知到底是他没说话,还是噪音太大,她没听见。 “喂?”她加重了些语气,进入地铁站。 “在哪?”那边的声音终于清晰起来矾。 “地铁站,准备回家。”半夜怄的气还没散去,语气僵硬。 “明天开始不用搭地铁了。” 她怔了一下,也许是因为隔着重洋,她真的辨不明他是怎样的语气,只觉得莫名,“为什么?” “今天司机应该已经把新车开到你家了,明天开车上班。如果你觉得自己开车累,就叫司机每天接送!” 现在她听明白了,他的话里还是带着几分严峻的。 她并不是一个喜欢逆着他性子来的人,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一旦决定跟他在一起,只要不是实在让人无法忍受的决定,她一般都不会不听从,但是,今天这个决定让她不舒服,却说不上来是哪里不舒服,闷了一会儿,“没有必要,我搭地铁很好。” 这话果然又惹恼了那边的人,言语间好像多了气恨,“阮流筝,你能不能消停点?” 她也就不明白了,“我怎么不消停了?” “不让司机送,你是给谁机会呢?”咄咄逼人的气势隔着半个地球都表露出来了。 阮流筝一时觉得气压扑面而来,“你什么意思?” “流筝,我不想吵架。”他语气缓了缓,透着隐忍。 难道她想吗?好不容易接通的电话,她想浪费在吵架这件事上?她沉默着。 “流筝?” 她呼出一口气,“那就不吵吧。” 地铁来了,她挤在拥挤的人群里,“我要上车了。” “流筝……” 有人从后面开始推人,拥挤的地铁,根本不用自己行走都会不由自主被人推上车。 只是,挤在这人群中娇小的她,被人一推一挤之间,手机也掉到了地上。 她惊恐回头,大喊着,“别挤!别挤!我的手机!” 她也想去捡,可是人跟人之间根本没有一丝多余的缝隙,她被人、流推着,第一次切身感受到随波逐流的深刻含义,就这样被人推上了车。 门关,车开动,耳边仿佛还响着他最后那声,“流筝……” 地铁里,挤得人贴人,前后夹击,憋闷得无法呼吸,可是,却难动分毫。 下一站到站,她费力地挤下了车,搭乘相反方向的地铁,往回飞赶。 在人堆里挤来挤去,一颗心焦躁不已,回到上车的地方,满地寻找她的手机,却再也不见踪影。 她挤得头发散乱,衣服歪斜,不断地问后车的人,“有没有看到地上有手机?有没有看到地上手机?” 别人都冲着她莫名其妙地摇头。 她怔怔地站着,想到手机里那些他写的字,他留下的语音留言,心里空空的,如同遗失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狼狈的样子,到家的时候,裴素芬大吃一惊,吓得拉着她,“筝儿!你这是……不会又遇上什么人了吧?” 阮流筝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意思,摇摇头,只觉得疲累得很,“妈,跟爸爸说说,我先睡觉了,好累,等会再起来吃饭。” “这都已经十点了,还等会?”裴素芬拉着她,觉得她奇怪得很,“至谦之前打电话来了,问起你,你要不要回一下?” “嗯,好。”她应着,疲倦地上楼。 坐在床边,她搓了搓脸,目光落在床头的电话上,想起妈妈刚才说的话,想着是不是给他打个电话?不管他能不能接到,可是拿起话筒,才想起,他去美国后换的那个号码,她记不住…… 按了按太阳穴,还是把电话放下了。 倒头就睡。 第二天想去买个新手机,但是快下班的时候一个急诊手术做到十点多,筋疲力尽从医院出来,宁家的司机出现在她面前,叫她“阮医生”。 她才想起昨天宁至谦说过的话。 “阮医生,不好意思,因为临时出了点意外,所以车今天才能给你送来。”司机解释着。 她摇摇头,表示没关系,人都来了,她也不会驱逐司机走,于是跟着司机上了车,一坐下就想打瞌睡。 司机却在打着电话,似乎在汇报什么,说了一会儿,手机拿给阮流筝,“阮医生,叫你听电话。” 谁叫她听电话?再明白不过了。 她拿过来,低低的一声,“喂?” 那边沉默着。 是在酝酿情绪?还是克制怒火? “喂?”她熄了和他怄气的心,这么远的距离,这么强烈的思念。 “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他悠悠的一句,倒不像是发火。 她咬着唇,看了眼司机,默默地听着。 “敢挂我电话?再打就怎么也打不通了?你知不知道我担心得整整一天心神不宁?!你再被人劫去了怎么办?我做梦都梦到你被人劫持你知道吗?”本来在克制着脾气,可是说着说着,还是忍不住高声了。 原来他也会因为失去和她的联系担心…… 也会和她一样胡思乱想…… 那他还三天不理她! “我手机被挤掉了……就是和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后来还回去找……怎么都找不到……”她小声说着。 “你……”到底是没了言语,默了一会儿,交代,“以后还是让司机接送吧……” “不用了,我不习惯……”她是真的不习惯司机保镖之类的跟着,她不是他那个圈子长大的人,会觉得极受拘束。 “那你习惯什么?别人接你你习惯了?跟别人去吃火锅你习惯?” “……”所以根源在这里吗?她真的已经倦于讨论这个问题了,“我跟他是朋友,只是朋友,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朋友?跟男性朋友喝醉酒?让一个男人抱你上、床?阮流筝,我字典里的朋友,含义可能跟你不一样!” “……”她有些懵了,喝醉了她是记得的,可是抱她上、床?有这回事?他又怎么知道?“你听谁说的?别胡说八道好不好?” 他的语气便有些含恨的,“可见你醉得多糊涂!别人对你做了什么你恐怕都不知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宁至谦,你不要太过分了!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薛纬霖也不是这种人!你不要这么龌龊好吗?” “我龌龊?”他声音里冷冷的意味,“在你眼里,我是龌龊的,薛纬霖反而是纯洁高尚的了吗?” “……”她要表达的并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思想太龌龊了!把我和薛纬霖想得那么不堪!我请他吃饭,只是因为他因为救我而受伤!我欠他的!” “是吗?可是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他救了我老婆,我会还他情,他救了我们家儿媳妇,我妈会去还他这个情!我陪着你天天去看他,承诺他需要时我万死不辞,我妈天天伏低做小去看他妈的脸色,这都还不是感谢?” 她承认他和温宜都做得非常好,可是,薛纬霖救的是她,她请吃一次饭并没有错,何况,就算没有救命之恩,跟朋友吃顿饭又何错之有? “薛纬霖说,要请我吃饭!我觉得他救了我,我欠他情,所以我请他吃饭!而且正好我也很久没吃火锅了!所以就去了!就这么简单!”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现在能放过这件事了吗? 没想到,那边更僵冷的声音传来,“阮流筝,如果他下次要你以身相许呢?你觉得欠了他的,是不是也就半推半就了?” “宁至谦!你太过分了!”她忍无可忍,“我从来没想到你是这么小气的人!更没想过你的思想这么污秽不堪!” “所以,现在看清楚了,是不是后悔了?” “你……简直无理取闹!对不起,我很累了,不想再说话!再见!” 第252章 谁来抱你 她将手机扔回给司机。 司机也不敢挂断,低声继续跟那端的人说话,说了几句后看着她,似乎,那人还想和她说,她摆摆手,厌了这样的对话,这样的争吵是没有意义的,不信任对于分隔两地的人来说是件痛苦的事。 她以为他们经历了那么多,彼此早已心意相融,不曾想,却还会如初恋的少年男女一样有这般无稽的争吵和考验矾。 司机只好如实汇报,这个电话,终于到此结束射。 司机把她送到家的时候,迟疑地拿着钥匙,不知该不该给她,“这个……” 阮流筝的目光在钥匙上淌过,不想为难司机,收了,“谢谢。” “你太客气了,阮医生。”司机终于松了口气。这份工作如果仅仅只是开车,还是很好干的,可是要掺和进雇主的恋爱事件里去,难度系数就太大了些…… 吵架是一件辛苦而且闹心的事,在司机接送和她自己开车之间她选了后者。 没有手机终究是不方便的,她想,明天没有手术,如果正常下班的话,她就有时间去买手机了,然而,第二天中午,司机来医院找她,交给她一个手机,换了新号。 “阮医生,宁医生说先用着新号,过两天你有时间了,你再把原来的号申请回来。”司机道。 天气很热,虽然司机一路开着车来的,但从门口到科室,也跑得满头汗了。 阮流筝除了说“谢谢,辛苦了”之类,不忍再说其它。 手机全新的,里面什么也没有,她也没心思装,收了,把自己新号码告诉科室,只为科室有事的时候可以随时呼叫她。 下午下班的时候,她给北雅神外打了个电话,她想问问朱雨晨的情况。 虽然来了西城,但是,朱雨晨的病情一直挂在她心上。 那边接电话的是丁意媛,也就是说,丁意媛还没有离开北雅。 丁意媛告诉她,情况很不好,让她有时间回来看看。 她放下电话就开车去了北雅,的确一天不如一天…… 强颜欢笑地和朱雨晨说了一阵话,最后自己在回去的车里大哭了一场,为朱雨晨,为沈归,为他们那份感天动地的爱情。 生离和死别,都堪称人间最痛。 可是,鲜有人去比较哪种更痛,而他们作为医护人员,却能深切地体会,死别,永远比生离痛苦。 有的人,只要还活着,天涯海角也罢,形同陌路也罢,犹自相思也罢,只要活着,是爱,是恨,是淡漠,只想起时一声喟叹,哦,ta尚在,便已是足够了。ta可以是别人的爱人,可以在不属于自己的天空下或悲或喜,但只要ta还在,便是好的了…… 所以,你只要在就好了,骂我也好,凶我也好,我都不会真正生你的气…… 她一个人哭完,一个人擦泪,再一个人默默开车。 经过他们爱的小巢时,她方向一转,情不自禁开了进去。 在自家单元楼下停好车,正好遇到楼下的大妈。大妈还记得她呢,热情地和她打招呼,“这是宁医生太太啊!” “是的呢,大妈。”她脸上的皮肤绷得紧紧的,泪痕犹在,却极力展颜。 “怎么一个人呢?宁医生呢?”大妈还不知道宁医生出国了。 “他忙工作呢!我先回家!”她和大妈一起走进楼道里。 进电梯,一路和大妈说说笑笑,好像他真的只是在值夜班,离她不过一昼一夜的距离。 自他走后,家里就没人来过,厚厚的一层灰。 她是真的没那个精力全部打扫,只收拾了客厅和厨房,也没有吃的,她给自己煮了一碗白水煮面,调了味,坐在茶几前她常坐的地方,一边拌着面条一边挑电影看。 挑来挑去也不知要看什么了,随意放了一部。 有时候人并不是真的需要看电影,只是需要一些声音让这个偌大的空间充实一点,那样就可以假装自己不是一个人,就好像他曾经在身旁时那样。 用手机打了个电话给妈妈,告诉她,今晚不回家了,结果发现两条新的彩信。 打开,熟悉的字体,熟悉的纸张,写着很多很多字,他还从来没写过这么多字给她,分成两张照片发给她的,她还要放大了才能看清楚:老婆,对不起,我为昨天的话道歉,我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把握不到你的感觉。 我和你都说过,不想再吵架了,可是我仔细想想,吵架未必是坏事,至少说明我们都想沟通,想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来,某种程度来说,这是一件好事,最怕的是,什么都不说,最后莫名其妙的,故事就结束了。 然而,吵架总归是一件让人不愉快的事,甚至伤心损肺,折磨得人憔悴。所以,我还是把我的想法用信的形式写下来吧。 老婆,这是我第一次给女生写信,我等不及邮政慢吞吞的服务越过重洋把它送到你手上,所以还是这样拍给你看。 我知道我的性格在某些方面很古板,古板得不像一个年轻人,但是我没有办法,我就是这样的我,好像很难改变。比如,你跟薛纬霖吃饭喝酒这件事,我不想再指责你什么,也许你认为薛纬霖是你朋友,可在我眼里不是,他是一个对你有企图的男人,在我看来,明知你有老公,还要向你献殷勤的男人,再如何出色我也是不喜的。也许你认为跟朋友出去喝酒没什么,但在我看来不是,你醉得一塌糊涂,如果发生意外怎么办? 老婆,大概是因为我爸妈之间那些事的缘故,我把男女之间的距离看得十分重要,不是我的,我必然远之。我知道你对薛纬霖是无心的,可薛纬霖不是,既然这样,你就该明确地跟薛纬霖保持距离,避免伤人又伤己,你说呢? 也许你要会觉得我说得太冠冕堂皇了,是我自己私心在作祟。是,我承认,我不喜欢你跟他在一起。老婆,我自己的性子有多不好我自己知道,外人看起来总觉得我温和有礼,可是,实质上我霸道又自私,虽然我承认薛纬霖很有眼光,看中我看中的人,但是我不喜欢我的东西被人觊觎。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并不是想告诉你,我是对的,你是错的。现在我也不知道到底谁对谁错,毕竟,好像我的思想太落伍了,虽然我跟你只差三岁,生活方式和想法上却像隔了三代。 老婆,等我回来我们再讨论是非对错好吗?在一起的时候怎么吵架都没有关系,因为我会在你身边,你生气了可以打我、骂我、咬我,怎么我都行,但是,我不在,吵完架你哭了怎么办?谁来抱你?老婆,我发现,其实你很爱哭,可是我很喜欢,不管是现在这个爱哭的你,还是以前那个从来不哭,只会对着我傻笑的你。 老婆,我是真的很爱你,而且随着时日的递增,每多过一天,这份爱就更浓烈一点,不知不觉的,竟然超出了我自己的想象,竟会让我不知所措了。 你会原谅我的口不择言吗?你会的,对不对?告诉我好吗? 阮流筝看信的时候正在吃面条,可是面条却一根也没吃进去,眼泪啪嗒啪嗒全部掉进碗里。 是她很爱哭,而且越来越爱哭,回来这一年,差不多把她前半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 而这个男人,明明知道她爱哭,还给她写这么一封信来是怎么回事?她反反复复地读着,反反复复地,眼泪流了一遍又一遍。 “在一起的时候怎么吵架都没有关系,因为我会在你身边,你生气了可以打我、骂我、咬我,怎么我都行,但是,我不在,吵完架你哭了怎么办?谁来抱你?” 尤其这段话,每读一次,眼泪就汹涌一次。她很想他此刻就在她眼前,然后她可以抓着他问,我现在又哭了,你怎么办?怎么办? 她会原谅他的口不择言吗? 她从来就没真正怪过他啊! 他说,告诉他好吗?可是,怎么告诉他呢? 第253章 我想和你游泳 她看了下这封信的时间,她收到时是四点,那他那边不是天没亮吗?他什么时候写的呢?会不会一个晚上没睡? 她咬着唇,眼泪还在簌簌往下淌,忽然觉得自己活了这三十年,却是首次尝到恋爱真正的滋味,并非永远的蜜里调油,原来还会莫名其妙地哭,莫名其妙地笑,莫名其妙吵架,吵完之后再回想,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他吵…… 她把他拍过来的照片存起来,然后下了个p图软件,找了个唇印贴在他这封信的最末尾——至谦,落款的这俩字上,回复过去。 马上,他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喂?”那些莫名其妙生的气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她低哝间,数不尽的婉转娇柔。 那边的人瞬间也柔化了,“还生气吗?” “唔……”她拖长着声音,故意不给回答。 可是,她的意思,他也是知晓的,声音更加柔软,“老婆,让你受委屈了。” 一句话,她的眼泪又下来了,“至谦……”话没说完,声已哽咽。 “又哭了?” “嗯,谁让你写得那么招眼泪!”她吸着鼻子。 “现在在哪呢?在干什么?” “你猜!”她眼角还挂着泪珠,唇边却浮起了微笑。 “到家了?还是在回家的路上?” 她略想了想,“你现在方便吗?有没有时间?” “嗯,可以有几分钟。” “那……我想看看你。”她撑着下巴,趴在桌上。 于是,马上传来视频通话的请求。 她把手机搁在茶几上,依然趴在面碗之后,接通后对着手机笑。 那边的他显然是惊愕的,“你回家了?” “唔。”隔着面碗,屏幕上只出现她的眼睛,水润润的,一片泪光,“我想你,所以来这里了。” 他的眼睛里,早已是柔光一片,“傻姑娘,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她泪光中的笑容既有躲闪,也有挑衅,“我记不住你的号码……” 他气得笑了,“老婆,我现在常常觉得,你心里没有我,你看看你,有你这样的未婚妻吗?记不住我的号码,去哪里从来不告诉我,也不会吃醋……” 她原本看着屏幕里的他入了迷的,树木繁茂的季节,他站在丰盈的阳光里,身后是一寸寸掠过的绿意,他的笑容,和定格在燕园里的他重合,天高云淡,眸色如新,哪里还会有一副画面会比这更动人? 他柔软的话语也自然化作绵绵细音,直至听见“不会吃醋”这几个字,才让她从迷恋中想起要说点什么来,“啊?难道你比较喜欢吃醋的女友吗?”想起他的确醋劲十分惊人,无奈叹息,“我不吃醋,是因为我信任你啊!所以,你有多不信任我?” 他的眼睛在碧蓝的天空下闪闪发光,同样的无奈,“我大概,是不相信自己。” 是不是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才会这样连自己都否定?只因为把对方捧到很高很高的位置,患得患失,唯恐错待?就像她从前一样?而他,分明是如此出色的人啊…… 她往面碗后又缩了缩,有些话,真要借着遮挡才好意思说出来,“你……是不是特别特别在乎我?” 他在那边笑,“比我自己想象的,更多。” 末了,眉端一竖,“把碗拿开!都看不见你的脸!” “……”说好的温柔呢?骨子里依旧是霸王…… 不过,还是乖乖地把碗挪走了,两个人便在屏幕里彼此注视,再没有了一言一语,全世界,你在眼中即是所有。 有人说,吵架是感情的调和剂。 此言还真非虚。 这次之后,阮流筝觉得虽然隔着太平洋,但每时每刻都是贴近的,他的一眉一眼,一颦一笑,睁着眼时,在她眼前,闭着眼时,在她梦里。 这个人,从来都镌刻在她生命里,从不曾远离。 周末的时候,还是会遇到薛纬霖。 而且,薛纬霖牵着西施,会再次约她吃饭,说好的上次她请客,结果因为她喝醉,是他买了单。 她有些不好意思,眼前闪过的,却是宁至谦那封信里的字字句句,最终笑着回答,“好啊!我请客!多少次都可以!等我家宁医生回来吧!我们俩一起请你!” 薛纬霖看着她,直摇头,“流筝,你被奴化了!” 是吗?大概她是真的没有出息,不过,薛纬霖这个朋友,她是认可的,他是好人,但是,她更希望,他能成为他们夫妇共同的朋友。不是奴化,是他说的,对还是错,都等他回来再争执,嗯,等他回来,她一定要好好跟他争论一番,他对她说的那些话,她还记在心里呢!她是个记仇的人!跟他一样! 不管薛纬霖怎么说,她只管蹲着逗西施玩,“薛纬霖,我心里是很感激你的,把你当真朋友,真的。” 薛纬霖笑,“我知道!但是你妄想我和你的医生前夫成为朋友,那就不太可能!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不喜欢我这花花公子,我也不喜欢他那种未老先衰的老头子!也只有你把他当宝贝,哎,我就奇怪了,你跟他怎么相处啊?有乐趣吗?对着一个看起来思想比你爸还老古董的人,我分分钟想自杀啊!人生还有乐趣可言?” 她抱起西施,老大不乐意,“不许你说他坏话!” “得!又来了!”薛纬霖失笑,“这年头说真话就是得罪人!我只是作为你的……好吧……我不介意用闺蜜这个词,作为你的闺蜜,我替你的幸福操碎了心!” 幸福?她幸福着呢!乐趣?薛纬霖会不会明白,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什么事情都不做,只傻看着他就是很大的乐趣了?何况,他还那么帅,就那张脸,看一辈子都不腻! 如水的日子里,她再一次被科主任叫去谈话,这一次,却是给她下达了一个命令:加入医疗队,远赴戈壁。 没错,科主任是用命令的方式说出来的,“还是一年,一年之后,医院支持你带薪读博,而且,阮医生,作为医生,是要时刻准备着将一生奉献给这个事业,而不是单纯地在某个安逸的医院拿一份薪水终老,你说呢,阮医生?” 科主任又给她讲了好些援非援藏的事例,她默默地听着,知道科主任的意思,她已经别无选择。 或者,她还可以用各种激烈的方式去反对,但是,这不是她的性格或者说好听点,品质,能做出来的。 将毕生奉献给这个事业,是她的理想,将更多的人从疾病中解救出来,那么越是条件艰苦的地方,越需要解救,这也是事实。 她不是圣人,她也会迟疑,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爸爸,好不容易回来,就是因为爸爸的身体需要儿女在身边,而后想到远在重洋的他,他回来的日子一天天在接近,他要跟她结婚,好不容易,却又要分离。 可是,别人也有父母儿女,有挚爱牵挂,这些,都不能成之为理由。 所以,迟疑之后,在科主任炯然的目光下,她点头,表示知道。 那天和他视频的时候,她便满怀了心事,被他一眼看出来了。 “怎么了?” 她伸出手去,抚摸屏幕里他的眉眼。 他见状,在她手心里吻了一下,“快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她讨厌指尖这玻璃的质感,没有他皮肤的温度,低喃在喉间打转,“我想抱你,亲你,想……想和你游泳……” 他愣住,下意识四周看看,确认自己在公寓,周围并无他人。 她恋他,他知道,可是,从来没有这么露骨地暗示过。游泳……这固然是他最喜欢的事,听她这么说,不是不激动,但是这里面透着古怪啊!“你到底怎么了?” 她痴痴地看着他,“你愿意再等我一年吗?” 他脸色顿时变了,“什么意思?” 她把加入医疗队的事说了,也没问他怎么看这件事,他也是医生,该懂的他都懂。 第254章 灰烬 她看见他把头低了低,复又抬起,墨色的瞳里,有着属于他的任性和脾气。 “我不等了!”他说。 她撑着下巴,委委屈屈地看着屏幕里的他射。 他伸手遮住摄像头,挡住了他的脸,只有声音飘出来,“你走了,我就结婚!” 她伸出手指去抠他手心,仿佛这样真的能抠到一样矾。 他有脾气,她懂,她也有啊,可是,她也知道,他不会…… 大约是有感应吧,抠了几下后,他的手就拿开了,那边的人静静地看着她,许久,“去吧。我等你。那么多年都过来了。” 早知道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凑近屏幕,噘起嘴,去亲他的脸。 他笑,“讨好卖乖!”末了,又叹息,“这怪不得你。” 他说她讨好卖乖,其实并不是…… 指头戳在他脸上,没有说,她是真的想要亲他,想要抱他,而且很想很想。 如果这个拥抱要等到一年以后,对她来说会是煎熬。 很奇怪的现象,在她没有完全得到他的那些日子里,对他的依恋并没有现在这么浓烈。她觉得自己那时爱他,已经到了极致了,却原来,这份爱还可以更进一步,两个人的爱恋,不是一个人的一往情深可以比拟的。 医疗队在短期的培训之后就出发在即了,而离他回国还有大半个月呢。 对于她参加医疗队这件事,家里人倒是不反对,尤其父亲,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将敬业精神和奉献精神看得分外重要。 出发前连续去看了几次朱雨晨,沈归假期早已结束,回部队很久了,朱雨晨这朵被风雨摧残的花连敷衍的对象都没有了,真正地开始变得灰白。 朱雨晨说,这样很好的,她不想要沈归看到她最后的模样。 朱雨晨是个慧黠的人,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若依她自己,是不想在医院吊着这最后一口气的,但是,如果她出院了,另一个人以及整个沈家都不安心。 可是,这一天总是要到来的。 那天早上,是医疗队离京前一天,她刚刚醒来,手机就响了。 打电话来的是沈夫人,沉痛地告诉她,晨晨去世了。 她的手机差点从手中滑落。 为着朱雨晨的病和命运,她不知道已经哭过多少次,她一直以为,如果真的到了这一天,她一定会哭得不能自已,然而,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却忽然哭不出来了,只觉得眼睛涩涩地痛,心里某个地方也痛得厉害,却茫然地坐在床上,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前不断闪过的,是朱雨晨长发飘飘笑靥如花的模样。 当晚,她最后一次去看望朱雨晨。 那个笑起来如雨后晨曦般的女孩永远地被定格在那张黑白照片里。照片里的她,长发依然,笑容依旧,清澈的眼眸注视着这世间一切,注视着她一步步走近,仿佛含笑对她说,姐姐,你来了。 这一刻,她才算相信,那个美丽的女孩,真的走了…… 悲怆之后,缓迟的神经和泪腺才终于崩溃。 含泪给朱雨晨上了香,至哭泣的沈夫人旁,相对而泣。 沈夫人拉着她的手,泣不成声。旁人都劝道,“沈夫人不必太过难过了,这丫头生前你已尽心尽力,算是对得起她了。” 沈夫人却只是摇头,“我救不了她啊!还是没能把她留住!沈归回来会怪我的啊!” 阮流筝握住沈夫人的手,沈归回来不会怪她,只会伤透了心…… “阿姨您别自责了,小雨很感激您的照顾的,小雨说过,您就像亲妈妈一样。”阮流筝只能如此安慰,而事实上,朱雨晨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沈夫人犹自哭得伤心,“我对不起晨晨,我还反对过她和沈归……晨晨肯定也怪我……” 这是沈夫人自己心里的结,可是,纵然反对过,后来对小雨所有的好也是真心诚意的。朱雨晨不会怪她,朱雨晨那么美好…… 沈夫人拉着她说话,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比如,“晨晨去的时候一声都不吭啊!也没叫过一声沈归的名字!可她心里是念着的!” “晨晨说,她去了,就把她的骨灰撒进海里,她会顺着水漂去南海……” “我可怜的晨晨啊,妈妈知道你放不下,下辈子你健健康康的,再投到我们家来当儿媳妇!” 阮流筝听着,心中酸楚不已,朱雨晨曾说过,下辈子再也不要遇见沈归,希望他遇到一个健健康康的女孩,给他完美的幸福…… 这个用尽她所有生命来爱的女子,最后走的时候,却连爱人的面也见不到…… 沈夫人还在哭着诉说,“我说要打电话把沈归叫回来,这孩子也不让,说沈归的生命里不仅仅只有爱情,还肩负着更重要的责任,这孩子,真是太懂事了……” 是,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不仅仅只有爱情,还有很多很多。 朱雨晨一生不愿意成为沈归的负累,又怎么会在生命的最后还违背自己?更何况,就算最后打电话,沈归赶回来也是来不及了的…… 红颜化为灰烬,在沈归守卫的那片海域领空里,朱雨晨终于可以和爱人在一起,不再分离了…… 如果可以,她想送朱雨晨最后一程,亲眼看着朱雨晨飞入大海,随水而去,可是,她不能,第二天就要出发了,所以她当晚陪了沈夫人很久,也陪了朱雨晨很久,这是最后一次陪朱雨晨了…… 快破晓的时候,她才回家,带着满心哀戚和两泓泪。 家里的行李都已经收拾好,就等着天大亮,而后出发。 这一晚的后果是,她没有时间和宁至谦话别,虽然,他们原本就一直是在分别状态。 一大早拿出手机,发现一堆消息,全是他昨晚发来的,各种注意事项,包括那边的气候、植物、动物、地理环境、易发疾病等等,全都教科书一般被他列得十分齐全,最后还发来一句话:这些都要熟记!过两天我抽查! “……”这个,比医疗队的培训还严格啊?还有他这是查了多少资料才列出来的?真是个读书狂! 她回了个“好”字过去,不管怎样,还是要让大洋彼岸的他放心。 这个字刚刚发过去,他就发起视频通话邀请了。 接通后,出现他严肃的脸庞,“我说的,你都记住没?” “嗯嗯,记住了!”她粗粗扫了一眼,哪里能记住? 他的脸马上沉下来了,“又撒谎!背一遍我听听。” “……”她哪里能背得出来? “老婆,跟你说的,你一定要放在心上,你从来没吃过这种苦,一个人在那边我怎么放心?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阮流筝只好看着高冷的宁医生开启了唐僧模式,一直碎碎念个不停,他发的那些东西,她倒是记不得,他自己好像都能背出来了。 “好了!我知道了!我会记住的!”她还在朱雨晨离世的事情里走不出来,而且一个晚上没睡,他这样念着,念得她头疼。 他于是不说了,只看着她,那种眼神,好像恨不得把她揣口袋里。 可是,那又如何,他终究是不能把她揣着走的,万般不舍,还是心有不甘地关了视频,而阮流筝,也必须出发了。 从北京去他们医疗队驻扎的县,是她从来就没见过的风景。 还在飞机上,她便看见延绵的全是光秃秃的山脉,寸草不生,峰顶是皑皑白雪。 而他们要去的地方,下了飞机之后,又换乘汽车。 阮流筝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环境,所以和医疗队其他科室队员一样,对于沿途的风景都是十分惊叹的。整整一天,全行走在戈壁里,那种粗犷而原始的自然匠心之作,让他们震撼,所以当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一个叫做善县的小县城时,旅途的疲惫都被这些惊奇给驱散了。 他们所在的医院是一个条件缺乏的县级医院,所以无论生活还是工作都跟他们从前不同。首先,住宿的问题,就不可能住单间了,阮流筝和一个妇产科的大夫住在了一起。 ---题外话--- 本章出现的善县,乃吉祥虚构的地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第255章 长河落日圆 在这支医疗队里,阮流筝算是年纪最小的一个,而且就她和同住的妇产科王易是女性。 这边天黑得晚,到地儿的时候太阳还是明晃晃的,再吃个饭都九点多了,太阳才有下山的迹象,她和王医生一起整理完宿舍,累得几乎瘫倒,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先给爸妈打个电话报平安,而后算着美国那边的时间,她发条短信,顺便把在车上拍的几张照片发过去了,告诉他自己平安抵达,这边的风景很美,阳光也很美射。 他没有回,估计在手术矾。 王易却在给家人打电话,大约是跟女儿说话,表情和语气都格外温柔。 原本想等王易打完电话和她聊聊的,可是太累了,竟然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她记得自己是没盖被子的,可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身上盖着一床毯子。 不用说,一定是王易给她盖的。 “谢谢啊!”她有些不好意思。 王易笑笑,“客气什么?还有一年呢,我们要住一个屋里,多的是时间相互照应了!对了,我比你年长,叫我王姐就好了!” “好的!王姐!”她也不客气了,“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只管说话好了!” “能有什么啊?你小姑娘家的,还是我多看着你吧!”王易笑道。 “其实我不小了!”她汗颜,大概是因为在别人的认知里她单身,所以医疗队个个以为她年纪小。 “没结婚就是小!”王易一句话给她定论。 并没有时间休息,第二天医疗队就开始工作,开会、入科室、认识新同事。 据统计,这个2000万人口的省份,有80万神经疾病患者,在善县这个不大的县医院里,没有北雅和西城那么多病人,可是也任重道远。 医院神经外科有副主任一人,主治医师两名,她的到来,受到科室同事的热烈欢迎,她一丝一毫也不敢懈怠。 转眼来善县一周了,迅速习惯了这里的天气和生活习惯,也迅速投入到工作中。 副主任姓张,很普遍的汉姓,阮流筝仍然尊他为老师,和他一起手术,帮科室建立新的课题,亦即宁至谦在北雅研究的微创方向。 说起宁至谦的科研项目和课题项目,他写的那本新书应该快要上市了吧,前阵子出版社还和他们联系过,因为他去了美国,所以把国内的相关事宜都交给她了,出版社也是直接和她联系。 这一周里,她和宁至谦通话和视频的次数寥寥可数,新的环境,繁忙的工作,倒是将这思念冲淡了不少。 可是每天仍然有他手写的留言,这是她终日最期待的时刻,而她,则把这里的一饭、一菜、一景都拍给他看,感叹:你曾说带我去草原结婚,去吃烤羊,看星星,喝真正的羊奶,我先你一步到了,羊肉很好吃,星星很美,这里,是离天空很近的地方,站在天空下,我感觉自己跟太阳并肩。 她描述给他的,全是美好的画面,没有告诉他,其实她也有不适,空气的干燥,她连续流了几天鼻血了,皮肤也因干燥而瘙痒,这些在她看来都是小问题,她从小不是娇弱的人,别人能克服的,她一样能克服,过几天习惯了自然就好了,何必跟他撒娇,要他担心? 除了在医院的正常工作,和在京时不同的是,这边还要去牧区义诊,同时送药品去牧区。 对于从遥远的北京来到此地和她来说,对这个活动竟然有些期待。 她对于牧区的认知只有书上所描绘的“风吹草低见牛羊”,那番壮观的景象怎不令人向往? 她以为只有自己这样,却不曾想,原来王易的想法也跟她一样,两人当晚聊天从风吹草低聊到大漠孤烟,再聊到历史故事,竟然聊到半夜。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出发了。 这只义诊队伍以他们医疗队的为主,县医院还补充了一些人进来,沿着戈壁出发,向着绿洲而去。 沿途,她和王易不断相视而笑,因为除了戈壁和沙漠,并没有见到她们所期待的风吹草低。 “大概……那句诗描写的不是我们这个地方。”王易思酌着说,“算了,我们是来看病的,不是来旅游的!” 话虽如此,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失望的,然而,渐渐的,她和王易眼中开始发光了,别的不认识,逐渐入眼的胡杨木和罗布麻却是熟悉的,慢慢的,绿树成荫,生机勃勃,水草如茵,宛如突然开启了一道水晶之门,进入另一个璀璨的世界。 如王易所说,他们并不是来旅游的,所以,义诊很快开始了。 牧民们对于神经系统疾病这方面的分科并不熟悉,头痛的,头晕的,肢体麻木的,抽风的,阮流筝一一都给看了,需要去医院进一步检查的,她都给耐心地解释清楚。 有个年轻小伙,头上包着纱布,纱布上还渗着雪,本来是外科大夫在看的,把阮流筝叫过去。 一问,知道是前两天摔伤了,只道是头磕出了血,便随意止血包扎了,可头晕头痛,还嗜睡,家人听得今天有外面的大夫来义诊,就把他带来了。 阮流筝问明情况,又仔细和外科医生一起看了伤口,初步诊断这是颅骨骨折了,而且伤到脑。 小伙子是父母陪着来的,阮流筝一边和外科医生重新处理伤口,一边说,“老爹,阿妈,你们要带他去大医院拍片看看的,是不是伤到里面,严不严重要拍片才看得到呢!” 刚说完,小伙子忽然就呕吐了,而且是喷射性呕吐,呕吐物喷了阮流筝半壁肩膀。 这种情况她不是第一回遇见了,神外病人喷射性呕吐很常见,只不过老爹和阿妈却吓坏了,赶紧用自己的衣袖来擦。 “没关系没关系。”她把外面的白衣服脱去,自己用纸擦了擦,眼看外科医生一个人可以包扎,她便坐下来,写医嘱。 老爹愧疚地看着她,她写好后,交给老爹,“老爹,您尽快去医院看看吧,不要耽搁了。” 小伙子却和老爹低声说着话,似乎是怎么也不肯去,最后老爹为难地看着她,问可以不可以缓两天。 她自然说是要尽快的,不过,还是给他们开了口服的药,如果实在去不了,先吃着药。 “医生,给你,对不起啊!”阿妈这时候把她的白大褂递给她。 原来,这会儿工夫,阿妈竟然用她自己带着的水壶里的水把她弄脏的那一块洗干净了。 “只有这点水,不能全洗,对不起……”阿妈一脸羞愧的样子。 阮流筝一时被这淳朴的神色给感动了,忙道,“没事没事,谢谢你,阿妈。” 两老人把小伙子放在小车里,一再感谢道歉地推着走了,临走时,小伙子也满脸通红地跟她道歉。 傍晚的时候,原本义诊快要结束了,却匆匆跑进来一个人,大呼小叫着有人要生产了,而后,便抬了个嗷嗷叫着的孕妇进来。 王易本想要他们送医院,可那人直说来不及了来不及,发生了意外,突然要生了。 王易立即遣散了所有男医生,把义诊室隔绝开来,叫上了阮流筝。 阮流筝匆匆跟上,却急道,“叫我干嘛?我又不是妇产科的。” 王易神色果断,“我知道你不是,你给我搭把手,其他人都是男的,难不成还叫他们?只怕牧民们接受不了!再说,顺产的话我一个人就行,你只管抱着孩子,我怕万一,到时候你给我充当一下器械护士也好。” 阮流筝不说话了,器械的话,她还是认识的,而且,规培轮转的时候也去过妇产科,不精,略懂一二吧。 产妇羊水已破,宫口开了三指。 “可以顺产吗?”在产妇的呻、吟中,阮流筝已经汗流浃背,心焦地问王易。 毕竟,这里不是手术室,虽然生孩子这种事,瓜熟蒂落,古代一个稳婆都能搞定,但是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如果不能顺产,如果…… 她不敢往下想。没有家属同意书!甚至没顾得上跟家属讲明风险!更没有所谓的签字! “出去看看。”似乎是她提醒了王易,王易这才对她说。 她点头表示明白。 到得外面,家属在等,听着里面产妇的声音在那转圈圈。 看见她出来,转圈圈的那位,长着一张黑里泛红的脸的汉子满头大汗地过来,问她,“大夫,怎么样?生了?” 阮流筝把生产中可能出现的情况都解释给他听,医疗队队长见了她也过来了,还是需要他签字。 汉子被吓到了,“这……这么危险?会……会要命吗?” 倒是陪着他来的人把话说明白了,告诉他这些都是医院的程序,没有那么危险,是医生把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都告诉你,证明万一出了什么危险不是医生害你的娃娃和老婆。 这话,也太大实话了…… 那汉子大概家里人美欧过进医院手术的经历,倒嘀咕起来,“医生为什么要害我的娃娃和老婆?真是奇怪了……” 阮流筝听着,心中莫名,是啊,她也想问问,那些极少部分总是质疑医生要害他们的病人和家属,医生为什么要害他们啊?这汉子,质朴得可爱了。 最终队长还是让汉子签了字。 阮流筝回到王易身边的时候,王易也是满头的汗,一个劲地在鼓励安慰产妇。 “应该可以顺产,你别急。”王易看她一脸紧张的样子,反倒安慰她。 她暗暗舒了口气,用纱布给王易擦汗。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这个经历和她在妇产科规培的时候感受完全不一样,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看着产妇一身大汗地呻、吟,看着王易同样汗流浃背地教她呼吸,给她加油,她异常激动,忍不住也和王易一起给产妇鼓劲。 宝宝头有点大,王易给她做了侧切,然后,便看着宝宝一点一点出来。 “包扎脐带会吗?”王易问她。 “嗯!”她用力点头,这个还是会的…… 终于,孩子生出来了,是个女孩,王易剪断脐带后把孩子交给了她。 孩子居然没哭,她马上倒提着孩子,拍打孩子的脚掌,随着哇的一声啼哭响起,她心里滚烫的,充满了成就感。 生命,永远是最让人感动的东西。 给孩子清洗包扎脐带,她还算麻利,那个浑身软软的小生命,和她在神外接触的病人太不一样了,肉嘟嘟粉通通的颜色,让她不禁羡慕起王易来,每天都做着迎接新生命到来的事,是多么神圣而美好。 当一切结束,她和王易浑身被汗水湿透,牧区的天空,一片金红,天边的落日明晃晃的,依然火热地炙烤着这片仙踪般的绿地。 长河落日圆。 她和王易同时想到这句诗。 第256章 我想跟你生孩子 “我从来没有这样接生过。”王易看着天边的落日说,自豪而满足。 她何尝不是?确切地说,她一共也没接生几回。 女娃的爸爸,那个黑脸泛红的汉子,当即便给女儿取名叫库亚西,这个名字,取得太应景。 义诊第二天,便有老爹送了好些新鲜瓜果来给他们吃,老爹笑呵呵地自我介绍,是库亚西的爷爷矾。 原来如此。 昨晚孩子生下来后,医疗队的车还将母女俩连夜送去了医院,陪着去的,还有个儿科医生呢。 王易和阮流筝问起库西亚和她妈妈的情况,老爹直说好。 虽然医生的职责是救死扶伤,不求任何感谢和回报,但是能得到真诚的笑容,心里还是十分熨帖的。 久闻这边的瓜果格外甜,她来善县这么久,一直还没能抽出时间去买来吃,一尝之下,果然名不虚传。 老爹得到他们对瓜果的肯定,也是乐开了怀,直到改天再送来。 可是,当听说他们当晚就要走时,十分遗憾,结果,晚上又送了好些瓜果来,要给他们装车上,医疗队被老爹的热情感动,却之不恭,最后在老爹说,不装走就生气的情况下,才一再对老爹表示感谢。 随医疗队来的县医院的医生告诉他们,当地的牧民就是这么淳朴,这么热情,待他们的好,他们会用双倍的好来回报。 从牧区回来,阮流筝第一件事就是和宁至谦视频。 宁至谦在视频看了她,笑,“哟,这是哪里来的黑妞啊?” 阮流筝自己平时倒没注意,现在仔细看一下,宽大的睡衣领口处,明显的,脖子和胸口两个颜色,黑了好几个色度。 她心情很好,对着摄像头照了照,“我怎么觉得,我黑了反而更好看了呢?” 他大笑,“这两天忙什么呢?” 是啊,他等心焦了吗?她这两天都顾不上给他信息。 “我去牧区了!”她的心还停留在那一片金红色的落日里,开始给他描绘落日下壮丽的景色。 他在那边静静地看着她说,虽然脸庞晒黑了,但是却愈加显得眼睛发亮,眉飞色舞间,他是真的明白,她这棵充满韧性的小草,倒是在哪里都生长得很好。 “至谦!这边是水果可好吃了!真的!特别甜!”说起水果,她才想起自己的“壮举”,成就感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对了,至谦,你知道吗?我接生了一个孩子!我!一个神外大夫!接生了一个孩子!是个特别漂亮的小姑娘!她的名字叫做库亚西!我给你描述的落日就是她出生时的景象!” 宁至谦终于惊讶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是吗?你那么能干?” “对啊!”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能吹了些,马上难为情地抚了抚头发,“好吧,是王易接生的,我只是给她帮忙,王易你知道吗?我们医疗队的妇产科医生。不过,孩子是我拍哭的!脐带是我扎的!小小的身体,抱在怀里软绵绵的,你不知道那种感觉,有多么特别……” 她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这次接生库西亚和以前她在妇产科轮转的时候不一样,从前,她仅仅只是医生吧,虽然也怀揣对生命的崇敬和喜悦,但是还少了一些发自自然的母性,是的,这一回抱着库西亚的时候,她心里是动了一下的,她想过,这么绵软的小身体,她也会拥有吗? 看着屏幕里的那个人,她怔怔的,自然而然脱口而出,“至谦,我想跟你生个孩子……” 他也怔住了。 “我想……”这个念头一起,便无法消除了,她眼前自动生成一副孩子的图画,大眼睛白皮肤的小女孩,笑呵呵地露出两颗乳牙,强烈的母性将她的心占据得牢牢的,语气愈加急迫了,“至谦!我想要……小孩真的太可爱了!你抱着她小小的身体的时候,恨不得给她全世界,这种感觉你能体会吗?” 她想象着属于她的孩子,可是转念一想,他是能体会的,他都有宁想了,宁想是他视如己出并从婴儿时期就由他带着的。 当然,她也喜欢宁想,会和他一样把宁想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爱,可是,她并没有参与过宁想的婴儿时期,这个当母亲的过程并不完整。 “至谦,我们生个女儿好吗?我知道可能会有点难,可是我们努力好吗?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努力!”她见他始终不说话,更着急了。 他看着她,忽而笑了,“这种事……嗯,我答应你,我努力就好了,而且,你知道,我多么愿意努力!” 阮流筝哑然,而后脸颊发热,她得多庆幸这会儿王易不在宿舍!他说的努力和她说的,是一回事吗? “再胡说我关视频了!”她羞恼不已,“我说的是,假如我不行……我们……我们试管……或者……” “好了,傻姑娘,知道了!”他依然在笑。 “不跟你说了!”门一响,王易进来了,她怕他再说出什么混话来,把视频给关了。 王易一进来便笑,“跟家人视频呢?” “嗯!”她不知道王易有没有听到她和宁至谦的对话,有些脸热。 “男朋友?”王易笑问。 “是啊!算老公了吧!本来要结婚的,结果我来医疗队了!”她也不加掩饰,尽数说了。 王易便没再说什么了,给女儿打电话。说来王易也很不容易,女儿还小,每天等她打电话回去,可是,有时候工作忙起来,常常让女儿空等。 牧区义诊时那个呕吐了她一身的年轻小伙来医院住院了,是她收的,小伙子和他爸妈见又是她,非常难为情。 她却假装已经把呕吐那事儿给忘了,耐心地给小伙子检查问诊。 颅骨骨折是肯定的,还要等片子出来才能确定具体伤到什么程度,先给他输了液。 至此,她才知道,小伙子叫艾尔肯,今年26,在大城市念的大学,回来建设新牧区的,之所以会摔倒是因为帮牧民干活,之所以要推迟住院,也是因为这两天正要交干果的订单,牧民们今年一半的收入就在这里呢。 小伙子以为只是皮外伤,没引起重视,撑不住头疼呕吐才来看病,恁是熬过了订单日期才来住院。 有这么个孩子,老爹阿妈是非常自豪的,所以不多时全说给阮流筝听了,倒让小伙子自己很不好意思。 艾尔肯的检查结果出来,颅骨骨折是确定有的,但是还没到要手术的程度,于是留院保守治疗。 时间若想要流走,当真如飞一般,艾尔肯一天天好转,出院的时候,艾尔肯的妈妈亲手做了一件当地的民族服装送给她,大红色的纱裙,镶着金边,漂亮极了。 她很喜欢,在身上比划了一下,问阿妈好不好看,阿妈喜地连连点头,连旁边的艾尔肯看着她的目光也是灼热的。 她明白这是阿妈的心意,或者仍旧出于那次吐脏了她白大褂的愧疚,但是她没有白白收下阿妈的手工,给钱肯定是会惹恼阿妈的,只把自己从北京带来的礼物送给阿妈。 艾尔肯出院了,她计算着,宁至谦也该回国了。 某天,她的手机弹出第九十张手写留言:老婆,最后一张,我要回家了!我想你! 那一刻,她激动得热泪盈眶。 虽然仍旧隔了千山万水,但是回家这两个字就足以让人心潮澎湃。 是啊,回家了,纵然仍旧不是一个时区,但是回国了就是回家了,白天和黑夜,不再完全交错。 他却问她,哪里来的裙子? 她一五一十告诉他,他却直到最后也没说一个美字。 她心有期待的,莫名失望…… 几天后,艾力肯又回到医院来了,这一次,是装了车,载着牧民们的副产品要运出去的,顺便来医院看医生们,还给医生带了干果和奶制品,请他们尝尝。 阮流筝真被牧民们的热情好客给暖透了心,带着干果回宿舍,想到王易的女儿,便转赠给王易了,让她寄回去给女儿吃。话说她来善县这么久,王易一直像个大姐姐一样在生活上对她多有关照,她还真得好好谢谢这位姐姐。 第257章 市医院的医生 王易也感叹,牧民们这份情谊,实在让人感动。她接生了库亚西,库亚西家里也是对她十分感激。 月圆月缺。 数着日子,便到了农历八月射。 阮流筝想着中秋将至,买些正宗的当地特产寄回北京去,于是抽空和王易一起去了趟集市。 大红枣、椰枣、各种葡萄干儿、巴旦木,各类果脯,还有具有民族特色的壁挂,她都买了两份,一份寄给家里,一份寄给婆婆。原本想买些玉制品,但自己对这个不太懂,便作罢。饶是这样,已经满满当当提了两大兜了矾。 “买这么多呢?”王易见状给她帮忙。 “是啊!自己家和婆婆家一家一份。”虽然这些东西北京也有卖,但她寄去的年节礼物是她的心意。 王易看着她赞道,“真是孝顺啊!跟婆家关系不错!” 阮流筝笑了笑,“我婆婆对我很好。”提起温宜,她心里也和挂念父母一样挂念的。她和宁至谦一度两人都不在家,宁守正和温宜的关系那么冰冷,也不知道温宜带着宁想怎么熬。 王易没再说啥,只是笑笑,和她一起把特产寄了回去。 晚上和宁至谦打电话的时候说起了这事,没脸没皮地在他面前讨欢喜,“我是不是好媳妇?” 他自然被她逗得笑,“好!当然好!” 虽然得到了他的赞同,但是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和他这个好女婿比起来,她还差得远呢…… “至谦,你在干嘛呢?我想看看你。”说着,便有些撒娇的语气了。 自从他回国,打电话的次数多了,时间也长了,可是好像好几天没和他视频了。 “嗯……在洗澡,你看不看?” 他明显带着调笑的口吻让她红了脸,有这么直接的吗? 他隔着电话仿佛也能猜到她满脸通红的样子,笑了,“我还在医院呢,这段时间非常忙,每天都回去的很晚。” “好吧,那你自己多注意身体,忙归忙,要照顾好自己。”见不到他,内心里还是有些小小失望的。 “我知道!还要陪你生孩子呢,身体不好怎么行?” “……”这人说话,真是越来越不似他的风格了。 跟他乱七八糟扯了几句,便结束了通话,而后分别给家里和宁家再打电话,说了下近况,提前祝他们节日快乐。 宁想还要争着和她说话,一口一个妈妈叫得可甜,听说她买了好吃的给他寄去了,高兴极了。 “妈妈,谢谢您!爸爸也给您吃的了呢!”宁想笑着说。 “哦?寄了什么?”刚才和他通话,他都没说! “寄?”宁想忽然打住了,呵呵傻笑,“我不知道……我忘了……妈妈妈妈,您还要多久回来呢?再不回来,想想要上小学了!” 她不由失笑,宁想这个九月才刚上的大班,就想着上小学了? 只不过,宁想说爸爸给她寄了吃的,几天过去了,她还没收到,不禁狐疑,是寄的快递吗? 打电话的时候问起这件事,他含含糊糊的,“哦,是要寄的!不过,我放在车里给忘了!下次吧!我记着!” 什么呀!这也能忘!害她空欢喜一场! 然而,时间又过去了三天,她还是没有收到任何快递,她严重怀疑他根本机会没寄出来!再次打电话问起这件事时,果然不出所料,他还是给忘了…… “对不起啊,老婆,这几天太忙了!”他的道歉倒是挺实诚的。 她当然理解他的忙,他一个大男人,忙得常常连饭都忘记吃,忘了寄快递她怎么会真的介意?只不过,再忙,难道连和她视频的时间都没有了吗? “至谦!我很多天没见你了!”她带着些埋怨的口气了,怎么感觉他回国后,比他在美国的时候还难视频啊? “老婆,对不起,在医院真的不方便,过几天,过几天让你看个够,里里外外,你想看什么就给你看什么!” 还是道歉!还是不正经!总是这样糊弄她! “谁要看你里里外外啊?”她不由嗔道。 “你啊!” “……”她这是问句吗? 黏黏糊糊跟他说了一堆话,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别说现在的他不像他,她自己也不像自己了…… 第二天,医院来了个重症病人,她和张主任竭尽全力也只将病人暂时稳住,无论是设备还是技术,他们都无能为力了,建议家属送往更上级医院。 张主任甚至颇为忧虑,因为当地的情况他清楚,只怕上级医院也未必有这个能力,能去省医院或者外省大医院是最好。 可是病人有实际困难,家属商议后决定先送往上级看看再说,不行再想办法。 阮流筝也觉得,地级市的医院可能都拿这个病患没办法,最终还是要转院的,然而,不曾想,几天后张主任跟她说,该病患在市医院做了手术,手术还很成功。 “是吗?市医院这么牛啊?”她不得不惊讶。 “嗯!”张主任笑道,“我也没想到!今早在上班来的路上遇到病人家属,说是昨天做的手术,手术做完就进重症监护室了,他趁着这时间赶紧回来取点东西,马上又要赶回医院去呢。” 阮流筝啧啧称赞,张主任说的市医院在离善县5个多小时车程的阿库市,相当于地级市吧。 回宿舍以后,她把这事说给王易听。 王易笑道,“阿库市医院的确不错。你不知道?” “怎么个不错法?”她以前真的完全没了解过。 王易却没说出个所以然,“我也只是听说。哎,对了,中秋节你休息吗?” “嗯,休息!”很难得,她中秋节能轮休。 “我们去牧区玩玩怎么样?”王易提议,“库西亚家邀请我们去过节,届时我们一起赏月,看他们唱歌跳舞,多好啊!” “可是……”她有些迟疑,好不容易中秋休息,她还想要跟宁至谦好好视频呢,解解这相思之苦啊! “怎么?跟男朋友约好了打电话吗?”王易一眼看穿了她。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算是承认了。 “你啊!”王易无可奈何,“要不你先问问你男朋友吧,看他让不让你去!” 阮流筝看出王易真的很希望自己去的样子,很是纠结了一会儿,晚上和他通电话的时候,他问她,中秋节准备干什么。 她正好想说这件事呢,“你呢?中秋节休息吗?” “我?我上班!而且还值晚班!” “……”她无语了,“我还想跟你好好说说话呢!” “现在就可以说啊!谁说非得等到中秋?”他在那端笑。 阮流筝不语。 “怎么了?想我了?” “嗯……”她嘀咕,“我快要忘记你长什么样子了!”说好的过几天让她里里外外看清楚的呢?一根头发丝儿也没让她见到。要视频一个有这么难吗? 那边却传来说话声,模模糊糊的,听不清。 “老婆,我要忙了,有空再说!”他匆匆挂了电话。 她拿着手机,闷闷地甩到一边。 王易进来的时候,她无奈地告诉王易,“姐,我跟你一起去牧区玩!” 王易乐了,“好啊!我跟你说,今年牧民们过节可热闹了,还有不少外地游客过来,到时候先在牧民家吃手抓饭,然后露天赏月载歌载舞,你一定会玩得开心的!不虚此行啊!” 阮流筝被王易说得,心里也有几分期待了。 中秋节那天,虽说他们休息,但上午还是先去了医院,把每天的常规工作都做了,确定没有什么异常,下午才和王易汇合。 一起去牧区的还有几个也休息的医生,顺便去给牧区送药。恰好艾力肯拉货的车送完货要回去,他们便搭便车一块去了。 艾力肯见了医生们,笑呵呵的,摸了好几回头发也不说话,样子十分憨厚,一双漂亮的眼睛亮得发光。 第258章 骗子 艾力肯把他们带到牧区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多了,他们并没有马上歇下来,送药的送药,阮流筝、王易和另两位则去上次义诊的牧民家回访,看看他们治疗后的后续情况,这么一忙碌,很快就到七点了射。 库亚西的奶奶和妈妈直接来牧民家找她俩了,还说,王医生和阮医生是说好了去他们家过节的。 两人再一次为牧民的热情而打动,直接被库亚西奶奶和妈妈拖回了家。 路上,结果又遇到了艾力肯的爸爸妈妈,见到阮流筝后,热情地上前来迎接。 艾力肯妈妈更是拉住了阮流筝的手,邀请她去自己家过节。 对于自己突然变得这么热门,阮流筝还一时不适应,被两家妈妈拉来拉去的过程中,艾力肯妈妈指指头,说艾力肯头痛,请她再去看看矾。 这么一说,库亚西奶奶就不好再坚持了,放了阮流筝,一人一个,拖回了家。 艾力肯家里已经完全是过节的气氛,家里围坐了好些人,一个个都看着客人微笑,饭桌上超大一盘的大盘鸡、烤羊肉、手抓饭等等美食,看起来让人垂涎欲滴,葡萄、哈密瓜、梨等各色水果也摆上了桌,新鲜诱人的果子上还滚着水珠。 艾力肯一见她来了,惊喜不已,一时手足无措,红着脸给她拿凳子,请她吃东西。 “听说你头还疼啊?”她赶紧让他别忙了。 艾力肯摇摇头,很憨实地看着自己妈妈。 阮流筝顿时明白过来了,艾力肯妈妈这是“智斗”库亚西奶奶呢,不禁笑了。 “还是……还是先吃饭吧!”艾力肯妈妈把阮流筝拉入席,介绍给亲人,“这是给艾力肯治病的医生!北京来的呢!”然后又把在坐的亲戚介绍给流筝。 对于远道来的客人,牧民们是十分欢迎的,何况又是艾力肯的救命恩人啊,马上让阮流筝坐在最中央,然后热热闹闹开始吃饭了。 艾力肯还给了她一大杯马奶酒,对于酒这个东西,她真是怕了,上一次喝醉的阴影还在呢,连连摇手,怎么也不肯喝,一再声明自己滴酒不沾,不管大家如何解释这个酒不是酒。 面对所有人劝她喝的攻势,她觉得自己快招架不住了,可这酒,她是真的不想喝,正在那为难呢,艾力肯站出来帮她,一锤定音,不喝就不喝,那多吃点烤羊肉。 大家这才放过了她,她暗暗舒了口气,“谢谢你。” 艾力肯还是那般憨厚的笑容,“你大概喝不习惯,吃你喜欢的吧。” 这差不多是艾力肯跟她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了,她点点头,再次表示感谢。 在艾力肯家美美包餐一顿后,外面就响起了音乐,大家兴致高涨,纷纷出去赏月了。 艾力肯等着她,“我们也一起去吧。” “好啊!”她欣然应允。 外面夜色已浓,牧民们弾起了冬不拉,欢乐的歌声已然响起。明月高悬,天朗地阔,是她在被高楼割据的城市天空里所看不到的景象。 “好美的月色。”她不禁赞叹。 “你喜欢我们这里?”艾力肯又是欣喜,又是羞涩。 “嗯!”阮流筝心里坦坦荡荡的,天地开阔,心中亦宽远。 艾力肯抿嘴一笑,愈加显得喜悦。 王易他们也出来赏月了,大家聚到了一起,和牧民们打成一片,吃着月饼,尝着鲜果,拍着手唱着歌,人间月圆,处处相同,处处不同。 喧闹的人群里,反而更易勾起思念。 她在这里赏月唱歌,那个人在干什么呢?上晚班吗? 原本高涨的情绪骤然间低落下来,抬头望天,遥望那轮明月发呆。 世界上只有一个月亮,所以她看见的这一个就是他看见的,所以,可以假设他们其实隔得很近…… 这里昼夜温差有些大,衣衫单薄的她感觉到凉意了,情不自禁抱紧了胳膊。 不多时,身上一暖,她回头,看见艾力肯妈妈慈祥的笑容,原来是阿妈给她披了件衣服,还和蔼地对她说,“干净的,新的。” “谢谢阿妈。”她忙道。 “穿上,好看。”阿妈笑着说。 “好!”她不会拂了阿妈的好意,站起来穿衣。还是裙子,大红色,对她来说,有些大了,不过正好可以套在衣服裤子外。 “好看!”这一声,却是艾力肯说的,而后邀她,“出来跳舞吧!” 看着音乐声中翩然起舞的人们,她站在王易身边笑,低头看了看王易,王易却道,“我不会!我是完全不会!手脚不协调!你去吧!” 艾力肯指了指跳舞的人群,“看!他们也都在跳!” 阮流筝知道,他说的他们是指一些外地深度游的游客,此刻也和当地人一起载歌载舞。 “去吧!会跳就去跳!”王易推了推她。 这时,一个年轻姑娘却走了过来,把王易拉了起来,非要教她跳不可,王易迫于无奈也跟着瞎跳。 “快来,我教你!”艾力肯也道。 阮流筝看着王易并不协调的舞步却学得很投入,不由笑了,也跟着汇入跳舞的人之中。 她是有民族舞基础的,这些舞蹈对她来说完全没有难度,跟着节奏,一会儿就十分熟练了,包括他们特有的动脖子的动作,她很小的时候就会了,所以王易看着她跳,惊叹不已,“乖乖,你是专业的啊!快教我!” 她哈哈笑着,停下舞步,一点一点地教王易,不多时,王易也能跳几个简单的动作了。 慢慢的,参与到跳舞中的人越来越多,她穿着民族服装,和当地的姑娘小伙子们一起,旋转,欢笑。 一旦动起来,就会忘记一些忧思,跳舞的她,也渐渐忘了相思,只是,有时候,感应就是这么奇妙的一件事,正穿着红裙旋转的她,突然之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她停了下来,猛然转身,朝人群外某个方向黑暗处看去。 胡杨树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人影,明月皎皎,瘦影淡淡,月辉淙淙如银,却不如他眸中星辰璀璨。 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以为是梦,一定是梦,无数次梦里都是这样的情形,他浅浅笑着向她走来,她奔向他,却最终扑了个空。 她用力地揉眼睛,对,如果是梦,只要揉揉眼,他就会消失不见! 可是,她用力揉了好几次,感觉眼珠子都快被自己揉出来了,他为什么还在那里?为什么还在?! 此时,她才算恍悟,所以,他是真的来了!不是梦! 刹那间,眼眶一热,泪水夺眶而出,奋力扒开人群,疯了般朝他跑过去。 周围的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哪里还顾得上别人的眼光? 天,地,月,还有她朝思暮想的人儿。此时此刻,是她全部的世界…… 一口气奔向她,临近的时候,踩到一块石头,绊得她几乎摔倒,她也顾不上了,直接将自己摔向他,重重砸进他的怀抱。摔就摔吧!反正有他! 当熟悉的臂膀紧紧将她嵌入怀里,她的眼泪哗哗而下。 她抱着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整个人被他抱离了地面,她一边流泪,一边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的气息,这个久违的怀抱,她感觉离开得比她那个六年还长…… 谁也没有说话,只是拥抱,紧紧地拥抱,她能感觉到他越收越紧的双臂,能感觉到他的胡茬在她脸颊耳根磨蹭,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实,她的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回过神来,一口咬在他肩膀,而他的衣服,早已被她的眼泪润湿。 听着他忍痛的一声“嘶”的呻、吟,她的拳头砸了下来,“骗子!你个骗子!不是上班的吗?不是值晚班的吗?你骗我!骗我!” 他任她捶打,只是抱紧了她,在她耳边低笑,“我这不是来值晚班了吗?” “什……什么意思?”她气恨不过,在他肩上又是用力一口。 第259章 就想上夜班 咬完之后,泪光盈盈,眼前是他如雕如琢的眉眼,内心里如沸腾的巧克力热饮,丝滑甜腻,却又热热地翻滚着。 许许多多话想问想说,却不知道从哪一句说起,最终一双手捧着他的脸,各种揉捏掐,仿佛这样就可以把那颗翻腾的心给按下去,掐下去…佐… 他由着她胡闹,却也有些无奈而好笑的神情,“我该怎么理解?这是多恨我?还是多想我?” 她咬着唇,揪他耳朵,“又恨又想。” 他目光看向她身后,压低了声音,“好像大家都看着你。” 她倏然间收回了手,想起来这是何时何地,满脸涨红,羞于回头看渤。 “迟了。”他执起她的手,“现在怎么办?” 一个男人!问她怎么办?!她瞪着他,深知他不喜热闹,“那你说!” “我?”他低头凝视着她的眉眼,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我是来送快递的,最佳快递员,北京直送到你手上!” “……”她瞪着他,他还记得那个快递呢!她感觉宁想都和他串通好了啊! 他牵住了她的手,“走。” “去哪?”她原以为他会就这样带着她离开了,谁知却发现他往人堆里扎,不由诧异,“你愿意和大家一起唱歌跳舞?” 他不说话,只是拉着她往前。 她想,也对,总得跟人道个别,不然不礼貌。 于是就这么突兀地站在了人群里。 所有人都看着他俩,他也不说话,这场面多尴尬啊! 阮流筝觉得自己是没有办法再这么冷场下去的,于是挽住了他的胳膊,给大家介绍,“这是宁医生……” 某宁医生淡然微笑,好像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好吧…… “也是我……”她斟酌着用词,男朋友?未婚夫?丈夫?某个瞬间,甚至连前夫这个词都跳了出来的,不过,马上意识到这俩字是绝对不能说的,如果她不想被修理的话…… “情郎吗?”已经有围观群众耐不住了。 她笑,猛点头,“是。” 感觉到身边的人似乎满意了,向大家问好,一贯地谦和又有理…… 所以,她怎么觉得他是故意的呢?故意摆酷,然后让她隆重把他介绍出来? 大家热情地把她和他拉入人群,音乐歌声重新响起来了,欢乐的舞蹈也跳起来了,有人来邀请他俩继续跳舞,她摇摇头,含笑谢绝,因为身边这个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跳舞的。 王易今晚跳得可开心呢,跑过来拉流筝,“继续教我啊!至谦,你也一起来!” 阮流筝一听,叫得这么顺口啊?认识? 她还来不及拷问呢,被王易拉了起来。 她不想去跳舞了,就想陪着他,可是他却松开了她的手,眼里有期待和鼓励,“去吧。” 她想起他曾说过,想看她跳舞。 于是冲他眨眨眼,跟着王易跳去了。 她从幼儿园开始一直都是学校舞蹈队的成员,演出无数,每一次都会为谢幕时的掌声而骄傲,每一个站在舞台上的人,总是希望被万众瞩目的,可是,今晚,她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只为一个人跳舞。无论是和她一起跳舞的同伴,还是拍着手唱歌的牧民,在她心里都是虚无的,她的心里眼里都只有一个观众,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旋转,都会与他对视,她知道,他的目光也一直追随着她的裙摆,只为他眼中欣赏的光芒而满心雀跃。 只是,她并没有跳太久,在一首歌结束,另一首歌开始的间隙里,她回到了他身边。 “怎么不跳了?”他不动声色地,胳膊搂住了她的腰。 “想陪你。”她凑到他耳边说。 他眉眼微微舒展,“嗯,表现还行,就不算账了。” 这话她就不明白了,“算什么账?” “没什么。你不是说这里的水果很甜吗?”他岔开了话题。 “是啊!”她取了一块哈密瓜,喂给他吃,“你试试。” 他倒是挺不客气的,还真就着她手吃了。 骤然间,她被喜悦冲昏的头脑变得清醒了,眼神也变得犀利了,“哎,我说,宁主任,你是干什么来的?” “嗯?”他笑,故意躲避着她的眼神。 “别告诉我你没吃过这里的瓜!”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我怎么觉得这里面挺多蹊跷啊!你说不说?说不说?” 她对着他的耳朵呵气。 他将她的头按在他肩膀上,轻笑,“傻姑娘,再闹我可就……” “……”就怎么样?她分明感觉到他绷紧的身体,收紧的胳膊。 “四个月没开荤,你说我……”他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把她推了起来,“是,你猜得没错,我也来了。” “你在市医院?”她戳着他的脸。 “嗯!”他点头,抓住她的手指,“你不知道,我们医院在市医院也是有医疗组的,刚好组长家里出了点意外,他回去了,我来替他。” “那王易呢?你认识?”审问模式开始了…… 他似乎在忍笑,“嗯!是我们医院急诊科一位医生的妻子。”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有点郁闷他这性格,不爱说话她理解,年纪大了嘛,大叔的生活方式嘛,可该说的总要说吧?瞒着她是什么意思? “呃,其实我之前也不知道她来了,后来才听说的。然后就拜托她照顾你了。”这话一半真一半假,之前不知道是真的,拜托王易照顾她也是真的,本来也打算告诉她,但是自从知道那件红纱裙的存在以后,就不想说了…… 她狐疑的眼神看着他,拜托王易照顾她难道不能说吗? 她细细想想,越想越觉得好像全世界都在骗她啊?宁想这个小骗子已经定性了!王易也一定知道他来了!就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她僵着脸,心内念着,一定要给这大骗子一个教训!好好收拾一番才消气! 他那双对她来说是天敌的眼睛却在她面前流动着异彩,还透着鲜有的赖皮,“是不是想给我点颜色看看?” “是!”她咬了咬牙,这人还算有自知之明! 他眼睛里的光泽又亮了一些,“好。” “……”这么爽快? 她正想着呢,就听他低声说了句什么,音乐和歌声中,听得并不那么真切。 “嗯?什么啊?”她追问。 他靠近了些,在她耳边说,“任你处置,里里外外。” “……”她的脸顿时臊红,忙顾左右,看有没有人听见他的胡话,同时一胳膊肘撞在他身上警告他。 他呼出的气那么热,再加上他话里话外的暗示,闹得她也心跳加速。 “老婆……”他低声叫她。 “你干嘛呀!”她有些心猿意马,想把他推开些。 他反倒几分委屈了,“我不想干嘛,就想上个夜班。” “……”夜班……这个词她将无法再直视了!他的词典里,每一个词的意思都和汉语词典的解释不一样!以后还能好好值夜班吗?她忍不住嗔道,“能好好说话吗?” “我没说错啊!”他故作的无奈状。 阮流筝的世界自他出现以后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所以,她并没有看到另一处,有人也停止了跳舞,远远地看着这个方向出了神。 但是,她没看到,不代表宁至谦也眼瞎,一切自然尽收眼底,可他的糊涂老婆看起来是真的一无所知。那就继续让她一无所知吧,没哪个男人蠢到告诉自己老婆,有人惦记你…… “老婆,我们回去?”他低声说。 “回哪?”她和王易原本是打算住帐篷的,艾力肯他们都已经帮忙把帐篷搭好了。 “回你们医院吧?我开了车来。”简简单单的话,可却分明透着强烈的颜色…… “好……”如果说,她自己其实也很想靠近他,会不会显得太急切? “走。”他拉着她起身。 第260章 你在想什么 “等等,我跟王易说一声。”她觉得这是最起码的礼貌,大家一起来的,她要单独回去了,总要告诉人家一声,不然待会儿王易还四处找她。 宁至谦想要阻止她,可是没来得及,她像只小鹿一样,灵巧而迅速地就跑开了,他隐隐的,有了不好的预感佐。 果然,医院好几个医生一听现在可以回去,纷纷都表示要一起回去了,因为第二天都要上班,原本是打算起个大早跟牧区车出去的,但是那纯粹是麻烦人家艾力肯三四点就要起来送,现在有便车回去何乐而不为? 宁至谦看着阮流筝带着好几个人兴冲冲地跑来,心已然碎成了渣渣。 “宁医生,麻烦你了。”医生们怀着真诚的感激之心和他握手。 他笑,“不麻烦不麻烦,你们太客气了……渤” “你哪来的车啊?”阮流筝完全不明白自家男人的心理,犹自笑着问。 “……”他没理她,假装和王易说话,“你老公让我给你带了东西来,都在车上呢,一会儿给你。” 阮流筝以为他没听到,还自以为打断他和王易说话不礼貌呢,刻意等他和王易说完以后又跟他说了一遍,“你哪来的车啊?” 他悠悠地看着她,用力推了推她的头,“笨的人是想不到的。” 阮流筝觉得莫名其妙…… 王易却低着头笑,赶紧走开了,不当这只大灯泡。 宁至谦开来的车是辆普通的suv,和他自己的车不在一个档上,所以,肯定不是他买的,当地牌照,八成新,大概不是借的就是租的。 就这么个小事,一猜就猜到了,还不愿说给她听,还骂她笨?什么人啊! 一行人上了车,宁至谦开车,阮流筝坐副驾,其他人挤在后座上说说笑笑,就这么顶着月色回了医院。 到医院了,她才想到怎么住的问题。住酒店吗?这个小县城好像没什么能把他安放进去的酒店。 她打量着他,想看看他有什么打算。 那些男医生们却一个个坏笑,“宁医生,谢谢你啊!为了感谢你,今晚收留你去我们宿舍将就一晚吧!” 这明显的使坏和调笑让阮流筝无地自容,他却一脸淡定,好像他们真的只是在提建议一般,“谢了,我还是不打扰你们了。” 他们大笑,“那你想打扰谁?” 还是王易看不下去了,轰他们走,“你们得了吧!得了便宜还卖乖!” 宁至谦从车上搬了两个大箱子下来,一手提一个,“走吧,这是带给你们的东西。” 阮流筝和王易争着去帮他提,他不松手,“不用了,走吧,我一个人行!” 他把东西提到她和王易宿舍门口,“我就送你们到这了,你们自己拿进去吧,王易,这个是你的。” 阮流筝瞬间明白,的确,他一个大男人,进女宿舍好像有点尴尬,如果王易不在,就她一个人还好…… 王易却道,“别啊!你……进去坐坐吧,都这么晚了,我……我去科室值班室去!” 阮流筝脸不由一热,王易这话的意思太明显了…… “不不!”宁至谦忙道,“你们休息,不早了,别折腾了,明天还上班。” 他看了眼腕表,已经晚上三点了。 “我明天也上班,先走了。”他看了眼阮流筝,一眼之下,内容千千万。 阮流筝心中不舍,黏在他脸上那双眼睛里,千丝万缕地,丝丝缠绵缱绻,好不容易见一面,就是这样分别了吗?虽然市医院离这五个小时车程,可平时也是轻易见不到的。 “我走了。”他说。 她定在那里,柔情万种,连去送送他都忘了,只是傻傻地看着他。 眼看着他转身出去了,王易将她一推,“你不去送啊?” 她这才恍然,追了出去,叫他,“至谦!” 他停下脚步,回身,“不用送了!傻瓜!” “不!”鼻尖酸酸的,上前挽住了他手臂。 “你啊……”他浅浅一声低叹,“说你傻,你还真傻!” 她一直都不明白,他怎么就傻了,不过,他总是喜欢说她傻,所以已经有免疫力了! 把他送上车,她趴在车门上,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原本打算开车的,看着她这小狗似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捏她的脸,“我说你这傻姑娘!还想干嘛呢?” 她努了努嘴,“多看你几眼呗!” 他微微沉吟,揉了揉她的头发,“上车!” 她想也没想就绕到副驾这边爬上了车,直到车开动了,她才想起问他,“去哪儿啊?” 他再次觉得好笑,“你不知道去哪还上车?” “……”这话说的!“不是你让我上车的吗?” 他只是笑,不语。 她就不明白了,这有什么好笑的!话说,有时候他心里在想什么真让人捉摸不透! 干脆不问他了,随便他开去哪里吧! 结果他开到一半停下来,问她,“往哪开?” “……”她真的吐血了!他开车问她往哪开? 他还一脸无辜的样子,“我对这里并不熟……” “那你到底要去哪啊?”她无法再淡定了。 “我也不知道啊……”他悠悠地说,“只是想找个地方停车,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好好看看你。” “……”心里突然又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了,连说话都结巴起来了,“那……那我也找不到……” “那我随便开了?”他望着前方,重新起步。 “嗯!”无论去哪里,他在的方向,就是终点。 最后,他的车出了城,停在空旷的戈壁滩上,一望无垠,全是砂石,地平线融入黑沉沉的天际,天空一轮圆月,近得仿佛触手可及,极目之处,只有胡杨树的影子,月光下蜿蜒出奇特的形状。 他停了车,借着淙淙月华彼此对视。 “你……不是要上班吗?现在不回去还赶得及?”她在他灼热的目光下低了头,心跳骤然加速,脑中闪过两个字,这两个字太邪恶了!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摸着她的头发,而后耳朵,最后落在她后颈上。 皮肤随着他指尖过处迅速燃烧,她的头埋得更低了,天人交战中,如果依她的想法,她是不愿意在这里发生什么事的,可是,如果他坚持怎么办?他们真的很久很久没见了…… 虽然没抬头,可是仍然知道他倾身过来了,压迫感逼得她呼吸有些苦难。 唇落在她额头,仅仅只是落在她额头而已,她都感觉到自己全身一抖,额头上麻麻的,忍不住哼了一声,身体软软的,靠在了靠背上,而后,便被他攫取了唇。 大约是真的太久没见了,没有任何过渡便迅速被点燃,他也比从前更热烈,更激动。 抱着他的脖子,她被这个吻引得自己都难以把持了,在满满的,全是他的气息里,她的手在他颈部的皮肤处磨蹭,很想,很想解开他的扣子。 “至谦……”她忍不住低吟,她觉得,自己超越了,竟然可以接受这样的环境。 可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竟然停了下来,抽回了身体,端坐着,渐渐平息自己的呼吸。 她靠在座椅上,气息不稳,心跳犹自砰砰乱跳。 许久,他再次俯身过来,却是给她放低座椅的,并且伏在她身上对她说,“睡吧,明早叫你。” “你……”剩下的话她说不出口,可是,就这么结束了?真的只是想看看她?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几分好笑,“你在想什么?” “……”她握紧了拳头,“我才没想你想的那个!” 他的笑纹更深了些,“那你说我在想什么?” “……” “流筝。”他忽然又变回了一本正经的样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忍忍啊!” “……”难道是她不能忍吗?她脱口而出,“明明是你说想上夜班的!” 第261章 没有你好看 他笑,“到底是医学硕士,还是不傻的。” “……”她那些悸动都被他笑跑了,斜眼瞥着他,“还得宁老师教导有方啊!” 他凝视着她,叹,“我连开了十几个小时车,不是来和你斗嘴的!佐” 十几个小时吗?她细细算了算,从阿库到这里就要五个多小时,然后再开去牧区,紧跟着又从牧区返回,还真有十几个小时呢…渤… 瞬间就心疼了,“累不累?”想着他明天又还要上班,更是疼惜,“你怎么赶得回去啊?” 他躺下来,开了天窗,“我明天休息半天。” 天上那轮明月骤然间无遮无拦,嵌在墨兰的夜空里,如画上去的一般。 “至谦,好好休息几个小时吧,不要疲劳驾驶。”她起身,把天窗关上,“睡觉了!” “不看了?”他诧异地看着她,“你不是说这里的夜空很美吗?”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伸手轻轻抚着他脸上的轮廓,“所以,你开十几个小时车是陪我来看月亮的?” “……”一半吧,不过还是点点头,“这里的月亮的确很好看。” 她定定地看着他,扬唇,“不如你好看。” “……”这句话倒是把他堵住了,半晌,他才失笑,几分自得,“我知道。” 还真拽上了…… 她笑出声来,“睡觉了,晚安。” “晚安。”他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亲,握着她的手。 这一晚,她就这样和他手牵手在车里睡的。 闭上眼睛还在想着他来这一遭的前前后后,许多之前想不明白的事瞬间都清清楚楚,难怪他一直都不肯和她视频,根本就是早已经来到这里而有心瞒着她要给她惊喜,可是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啊?好像今晚这一面,匆匆的,还有许多问题没问明白,所谓的千言万语呢? 睁开眼想要再跟他说说,却发现他已经靠着睡着了…… 这是有多累…… 她想抽出手找个什么东西给他盖一下,只一动,他马上就抓紧了她的手,睡眼惺忪,紧张兮兮的微微睁了睁眼皮,俨然从梦中惊醒的孩子。 “嘘……没事,没事……”她悄声安抚,顺手将后座的一件衣服取了过来,盖在他身上。 他重新扣紧了她的手,呢喃了一句什么,她竟没有听清楚,那表情,就是发现她的手还在他掌中,所以放心了一般,再度沉沉睡去。 这么累,难道还真能“上夜班”吗? 她微笑摇头,看着他的眼神也多了母性的慈爱。 最终,她自己也是在这慈爱的温情里睡着的,她的手,始终在他掌中。 而她又何尝不是一样? 即便在梦里,潜意识也不敢相信他已经到来,好几次在梦中一惊,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他的手依然和自己的相握,才不复怀疑…… 后来,便睡得很沉很沉。 心中原本有一个念头,听说戈壁的日出很美,早上一定要早点起来叫他看日出,结果,她却是被他叫醒的,“流筝,流筝”地,一串急喊中,她恍惚睁开眼,发现日光已经铺满整个大地,原本盖在他身上的衣服到了她身上。 “再不醒就要迟到了。”他还握着她的手。 她眼睛泛着红,脑中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这太阳像火一般,颇为遗憾,“哎,本来想叫你看日出的!睡过头了!” “我看到了。” “啊?你几点醒的?”那他才睡了多大一会儿?“为什么不叫我一起看?” 他笑,似乎为她这一串的问题,“早醒了。看你睡得熟。” 想想也对,如果他也熟睡着,她必然也舍不得叫醒他的。她昨天不是说了吗?再好看的景色也不如他好看。 “美不美?”她坐起身,手指理着自己的头发。 “美。”他的目光凝注在她身上,“怎样都美。” 她嗔他一眼,“我说的是日出。” 他依然看着她,微笑,却不说话了。 “哎,我们先去吃点早餐,然后你开车回去,路上有充足的时间,慢开点,就不要着急赶路了。还有,下次不要这么跑了,来回开车十多个小时,太辛苦……”她一边盘头发一边开始唠叨。 他也开始开车了,接着她的话,“嗯,下回你来看我。” 本来这么说也没啥,她有时间的确会去看他,可是紧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住单人宿舍。” 这话的内涵可就深了!她眸色流转,再度一嗔,却是柔情与娇羞无限。 偏偏他还要一本正经地解释,“我没别的意思,至少……有地方睡不是?不用在车里蜷一宿啊!” “谁有一宿时间陪你啊!”是啊,他们休息的时候顶多一天假半天假的,刚好够坐车一个来回,哪里有过夜的时间?“对了,这边的饮食你能吃得习惯吗?没事儿的话你买个炖锅,自己炖羊肉汤喝,羊肉很温补的,还有……” 就这么唠唠叨叨的,她一路说着,每一句他都“嗯嗯”地答应,可是她知道,他也就是答应了,不会去做的。 送她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上班在即,再没有时间啰嗦了,她打开车门就要跳下车。 “哎!”他叫住她。 “嗯?还有什么事?” 他迟疑了一会儿。 “怎么了?”她以为他要索吻而不好意思说,凑上前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好了啊,我下车了。” “我说……”他慢吞吞地起腔,“好好上班,别到处乱跑。” “知道!”她完全没猜疑他这句话底下隐含的意思。 “还有啊!”他皱着眉,“不要收病人或者家属送的东西!虽然是小特产!总是不好的!” “……”也对,她承认他说得有道理,“好,记住了!” “还有……” 她皱眉了,“还有吗?我有这么多违规的?” “嗯!记住,去牧区义诊就义诊,别住牧民家里!总之要规范自己的言行!”他很严肃地说。 “都记住了!你快走吧!”她挥挥手,跳下车,飞快往宿舍跑去。 他看着她远远跑开,红裙在清晨的阳光下分外耀眼,不禁叹息,真是个不省心的笨东西! 阮流筝忙了一天,直到晚上了,才有时间回宿舍看他给她带来的东西,全是吃的,满满一大箱,她哪吃得了那么多啊!里面还有一封信呢,她拾起来,那稚嫩的铅笔字迹不是宁想写的是谁? 她心里一软,笑了。 打开,里面的内容是汉字和拼音的结合。 妈妈,您看见羊了吗?他们是咩咩叫的吗?沙mo里真的全都是沙子,一棵草也没有吗?火焰山会pen火吗?孙悟空没有把火shan灭?妈妈,爸爸也过来了,可是他不让我说,也不让我gen着去,妈妈,想想会想你们的。我和爷爷奶奶都ting好的,奶奶说要你们好好工作,不用想我们。 落款是想想。 不想念是假。尤其在这样闲下来的晚上,不经意就会想起北京,想起家,想起家里每一个人,这会儿的北京,银杏叶开始泛起第一抹黄了吗? 这一大箱北京特产,她一个人是吃不了的,而王易自己也有一大箱,所以第二天就搬去了办公室,给科室同事分着吃,那么巧的,遇到艾力肯来医院,说是来复查的,她便给了他好些,让他带去给老爹和阿妈尝尝,也算是回了艾力肯家的礼。 艾力肯捧着那些特产,说了好几声谢谢,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默默走了,倒把阮流筝弄得云里雾里的。 中秋的短休之后,便是连续大半个月的忙碌,根本没有休假的时间,而宁至谦似乎也忙得再抽不出一个整天跑来看她,单程五个小时车程的距离,不长不短,却尴尬地将两个人的相思分隔两处。 在这个阶段的忙碌过后,阮流筝终于轮到了一天休假,她兴冲冲的,决定去看他了。 第262章 惊喜 五个小时车程,她选择了坐大巴。 因为只有一天假,为了尽量争取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多一点,她前一天一下班就搭乘最后一班大巴往阿库赶,尽管天黑得迟,但是五个多小时之后,她抵达阿库的时候,也已经半夜了。 阿库较善县来说繁华一些,有出租车,有各种其它辅助交通工具,她出大巴站以后,搭乘出租车往市医院赶。 存了要给他惊喜的心思,在传达室询问过医疗小组的宿舍在哪,传达守卫给她指了指方向,“这边过去,一直走到底,有栋小楼就是。渤” 她开心地跑了去。 半夜的医院,其实没什么人了,她寻思着还是到楼下打个电话叫他出来吧,惊喜惊到这个份上已经足够了。 然而,没想到她连拨了三次她都没接。 难道还没下班? 她立刻转身往科室而去。 找神经外科比找他的宿舍容易多了,虽然是不同医院,也好像回自己家一样轻车熟路。 科室里护士在忙碌着,她第一次来,并不认识人,歉意地打断正在忙碌的护士,“你好,请问宁至谦医生在吗?” “宁老师啊,还在做手术呢!”护士很忙,没有太多时间敷衍她,回答完就走了。 是吗? 她一时不知怎么办了。想了想,还是回了宿舍楼。 晚上户外很冷,她站在宿舍楼下,不知道他到底住几楼哪间,只好在楼底下等,风灌进衣服里时,只觉得凉气逼人,把背包里所有的换洗衣服都穿上了身,一层套一层。 等了大半个小时,他还没回来,她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了,真应该提前告诉他,至少他会先做好安排。 冷,再加上疲倦,她不知不觉由站改蹲,蹲在宿舍楼的台阶上,最后不知不觉改成了坐。 抱着膝盖席地而坐,靠着墙壁,眼睛望着通往宿舍的路,望得眼都痛了,他还没出现。 她合了合眼睛,直打呵欠,最后迷迷糊糊的,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不过,到底是在外面,没敢像在家里那样,一睡就难醒了,提着心,警觉着,忽然觉得身体腾空了,惊吓而醒,睁眼一看,她被人抱了起来,熟悉的怀抱,熟悉的轮廓,都让她惊喜不已,失声轻叫,“啊!你终于回来了!” 同时觉得全身发冷,紧紧往他怀里贴,吸取他的温暖,却鼻子发痒,忍不住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抱着她,没说话,黑咕隆咚的,她也看不清他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但是感觉到他胳膊肌肉紧了紧,直觉和习惯让她感知,大少爷似乎情绪不佳,最好不要惹他,于是老老实实趴在他怀里,还抱着他的腰,管他什么脾气,反正她不说话就是了,反正见到了,见到了心里就是充实的了。 他衣服上的扣子磕着她的脸,不太舒服,她动了动,又换了个比较舒服的位置,很心安理得的,默默数着他上了几层楼,过了几间宿舍,待他在他宿舍门口停下俩时,她已经记住了他住的地方。 他把她放下来,拿钥匙开门。 她揪着他的衣服,再次打量他的脸色,走廊的灯光下,果然发现他铁青着脸。 她暗暗咋舌,却忍不住的,再次打了个喷嚏,抬头,发现他脸色更青了。 开门,开灯,他沉着一张脸进屋,她看着他的背影,努了努嘴,默默跟进去,关上门。 房间里暖和多了,温热的气息一熏,她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她预感,她这是要感冒了吗? 前面那人回过头来,俨然要冒火的样子,她赶紧先发制人,“那啥!都怪你!上次去看我为什么不给我留片宿舍钥匙?!不然我哪用在外面等?”一说完,继续打喷嚏。 他看得火大,随手拿了件自己的衣服裹着她,却并没有因此而消气,该骂的还得骂,“所以,是我的错了?” “难道不是吗?”她被他目光里强大的气势压迫着,内心里还是有点虚的,不过嘴上还得逞强,“为什么不给我钥匙?是不是不希望我来?是不是藏了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秘密?” 说完,她开始在房间里巡视,该栽赃的先栽赃!不过,这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房间,实在也找不出什么来。 他的一贯风格,纵然只是一间小小单间宿舍,也被他收拾得异常整洁,空气里也全是她所熟悉的干净气息,和他身上的一样。说来也奇怪了,她和他认识这么久,一直不知道他身上和他房间里的气息是什么味儿,香水这种东西他是绝对不会用的,可也不是洗衣液和沐浴乳的味道,不香,就是纯粹的干干净净的味儿,闻起来十分舒坦。 她吸吸鼻子,故意道,“好香!是不是有女人来过?” 他盯着她,一副要把她拆了的表情,听她说了这话以后,一把拎住了她胳膊。 她暗叫不好,这像是要打人的样子啊,不会吧? 她忙道,“不许发脾气!我只是想给你惊喜来着!” “惊喜?”他真是想要揍她的,就好像宁想有一回下雨的时候在外面玩水玩得不亦乐乎,回来打喷嚏一样的心情,那回,他是在宁想屁股上扇了两巴掌的,所以,这回他也毫不手软地扇了她,而且下手很重。 阮流筝有一个瞬间真的愣住了,只觉得自己屁股发麻,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居然被他打屁股!她从小到大没被爸妈扇过屁股!现在三十岁,不,三十一岁了!被他扇屁股! “你……”她指着他,涨红着一张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什么我?”他顺势还揪了下她耳朵,“三十岁的人了!做事还这么没章法没计划!冒冒失失大半夜跑来你还有道理了?来之前不跟我说一声,如果我今晚一个通宵没回来,你打算在楼底下睡一个通宵?!” “我只是打算等一会儿你的……”谁知道会睡着啊?! “等我!你是自讨苦吃!下次你再这样冒冒失失不通知我一声就跑来,我直接把你扔垃圾堆里!还指望我抱你回来!?”他越说还越激动了。 “……我只是……”她真是好心没好报!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他不事先通知跑去看她,是那么美妙的惊喜,换她,就变了味儿了!“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她努力为自己争辩。 “惊喜?深更半夜!我差点踩死你你给我惊喜?!你好了伤疤忘了痛了是吗?忘了在北京的时候差点被人……”他气得说不下去,用力敲了下她的头,“你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呢?胆大包天!无法无天!我真恨不得把你吊起来揍一顿!” “……”她想想,的确是有些后怕的,如果今晚睡着后遇到居心叵测的人,那她的后果不堪设想,可是,之前并没有想到他这么晚了还在忙,以为一切会顺顺利利的啊……就算她莽撞了,做错了,那也没必要这么凶吧?她一时赌气,嘀咕,“那我下次不来看你就是了……” “你再说一句?!”他的声音忽然提高了,眼睛里在冒火。 “……”难道就不敢说了吗?她昂首挺胸的,“我说,下次不来了!你满意了吗?” 她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把他给激怒了,她怀疑那一瞬他的确想揍她,不过,他当然不会,只是瞪着一双喷火的眼睛,想要把她吃掉的表情,最后,愤然一句,“行!那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去!扔进垃圾堆里去!” “……”她怎么觉得,他这样的语气真的很像对待小孩子啊,就好像小时候大人吓唬小孩,说什么,再不听话,就把你扔到外面让大灰狼给叼去一样一样的口吻。 她僵持地站在那里,他也是,大眼瞪小眼。 哼,到底还是舍不得扔啊!她拉了拉他的衣袖,“我还没吃晚饭呢,又饿又冷……” 对付这种人,装可怜是最有效的了…… 他瞪着她,脸色更加难看了,和她对视了半晌,“你简直就是……蠢!” 仍然恼怒,可言语间的无奈也十分明显了。 “我看看有什么吃的,你先洗个热水澡去。”他沉着脸说。 第263章 还没看清你的样子 “哦……”洗澡什么的,真是让人敏感的词…… 她打了个喷嚏,揉着发痒的鼻头,进了浴室。 他这儿的条件的确比善县人民医院好多了,至少一人一间,还配有单独的浴室,她和王易住的地方,只有公共浴室可用的。 进浴室后,她还惊讶地发现,竟然有一个木制的大浴桶,看起来挺新,应该是他来了才有的吧渤。 她打开浴室门,探出头去问他,“浴桶可以用吗?” 他好像在烧热水,嗡嗡声中传来他的声音,“可以。” 那就一定是他新买的了!他是不会用别人用过的浴桶的!“你上哪弄来的这个啊?”她寻思着是不是她也在自己宿舍弄一个啊?转念一想,还是不行,总不能放公共浴室吧? 他没搭理她…… 她皱了皱鼻子,还在生气呢? 咦,她惊讶地发现,浴室里一切都是双份的! 两双拖鞋,两支牙刷,两个漱口杯,两条毛巾,两根浴巾…… 而且所有的东西都性别特征非常明显,这是早就做好她来的准备了? 喜悦在心头跳跃着,她扑到门边,再次打开门,冲他笑,“哎!让我发现证据了吧?这里一定还有女人住!东西都是双份啊!还不老实交代?” 毫无意外可言,他还是没搭理了她…… 她甚觉无趣,关上门。 很久没有好好泡澡了,浴桶里放满热水后,她把自己冰凉的身体投入进去,温热侵袭,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她舒服地枕在桶壁边缘,惬意地想睡觉。 想到他刚做完手术回来,一定也累得够呛,不敢泡太久,但也全身皮肤泡得发红,从浴桶里出来了。 用他的毛巾把湿漉漉的头发包起来,猛然想起自己今天收拾东西的时候还是大意了,居然没有带睡衣,于是只好又伸了个脑袋出去,明知他现在还臭着一张脸,仍然叫他,“哎!把你的睡衣借我一件穿穿!我忘带了。” 预料中的,他没说话,可是却起身去给她找睡衣了。 她关上门,围了他的浴巾在里面等。 不多时,响起敲门声。 他此刻是冷着脸在耍少爷脾气的,她当然知道,他之所以这样也是因为关心自己,出于这个可爱的目的,她是不会跟他较真的,打开门之后,还是只探出头,一双眼睛如水浸过一般,乌溜溜的,蒙着一层淡淡雾气,双颊被熏得红扑扑的,水润的嘴唇异常鲜嫩,再加上心存了讨好,表情活脱脱就是犯了错的饭饭一只…… 她伸手一只手来取衣服。 她来善县以后脸上皮肤晒黑了不少,但衣服裹着的部分并没有受影响,手臂伸出来,白皙的皮肤因为刚才热水的浸泡而泛着细腻的粉红色,愈加显得通透润泽。 最后,她的手倒是抓到睡衣了,但同时,也把他抓了进来…… 不是,她真的只是抓睡衣的,谁知道他怎么就挤进来了,然后睡衣被他抢了回去,还扔到了一边。 她的手空空的,伸在空中,“喂……” 话没说完,被他双臂一撑,圈在他双臂间,背后抵着墙壁。 灯光下,他仍然板着脸,目光从上而下打量着她。 她有些不乐意地瞪着他,这都明显想要吃她了,还这么凶巴巴的? 原本想要数落他几句,却见他一边盯着她,一边开始用右手一颗一颗解衣服扣子,同时,左手还撑在墙壁上。突然之间就被这样的他迷住了,明明还是一副凶巴巴的表情,可满满的男性荷尔蒙气息迎面而来,她情不自禁吞了吞口水。 “那个……你给我找了什么吃的呀?”她双手撑在他肩膀上推了推。 他没说话,压了过来,吻,落在她唇上,唇舌相渡,好似在回应她那句问话:你给我找了什么吃的呀? 渐渐的,便听闻他的呼吸乱了,又粗又重,带着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皮肤上,她浑身无力,抓住他的衣服,才不至于滑下去。 他这才将她抱紧,吻更加热烈起来,浴巾也掉落在地。 “至谦……”她抱着他低唤。 “洗澡……”他说,声音有些哑。 “我洗过了……”她软得发不出声来,呢哝间,全是柔柔的鼻音。 “再洗一次。” 后来,这澡便洗了很久,直到浴桶里的水都凉透了,她才得以软软地趴在浴桶边上,有气无力地喘着气,“水好凉了……” “嗯……”他低低一声,从浴桶里出来,自己围上浴巾以后将她从浴桶里捞出来,也用浴巾包了,抱她出去。 直接把她塞进了被子里,轻柔地问她,“还冷不冷?”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她自己也不知道了,只知道全身无力,他的床很舒服,他的被子味道很好闻,好想就这样睡着。 “吃点东西再睡?”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发现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她再度摇头,“累得不想动。” 事实证明,只要某人某方面得到满足,什么脾气都可以搞定。她说累得不想动,他便给她拿了吃的来,一点一点地喂给她吃。 甜甜的,软软的,好像是米糊,是了,小米糊肯定早吃完了,他现是买的婴儿米糊吗? 吃了大半碗后,她摇摇头,是真的不想吃了,他便用热毛巾给她擦嘴洗脸,然后自己也上来睡了。 她身上还是有些凉凉的,他于是把她收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着她,“这样是不是暖些?” “嗯……”她已经在半梦半醒之间了。 可是,他又是在干嘛? “别闹,我真想睡了……”她扭了扭身体,想甩开他的手。 他却如影随形地,贴得更紧了,还好心情地叫她“老婆”,“老婆,明天你好好睡,晚点起来。今天见了,不知又得等几天才能见到……” 说话间,却是毫不耽误工夫,她本就无力,只能随他折腾,终究还是被他带进那一片绵软之地,如同身陷漩涡,无法自拔,随波逐流…… 最后,她是真的在不可承载的巨大欢愉中沉睡过去了,还发生了什么事,她可就一点也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周身干爽而暖和,她知道自己在他的被子里,可是,他却已经不在身旁了。不免有些恹恹的,她是真的见到他了吗?为什么她觉得根本还没有时间好好看看的样子? 睁开眼,看了下时间,快中午了。 起床,身上还是光光的,想起昨晚的疯狂,身上还是酥软的,大概也只有这切实的体验才能证明,她是真的见了他,昨晚的一切不是一场春、梦。 他穿过的睡衣放在床头,她随手拿过来穿了,衣服上有他的味道,围绕着她,她很喜欢。 桌上放着早餐,已经凉了,还有一张纸条。 老婆,不知道你几点起来,早餐给你放桌上了,如果起晚肯定冷了,那就自己出去吃点热的。中午我回不来,也得要你自己找地方吃饭了,就在医院附近吃吧,别跑远了。吃完中饭就回去,不要等我,也不要耽搁得太晚,一定要在天黑前赶到善县,一定要听话啊,别让我担心。又:桌上有些糕点干粮和水果,带在车上吃。还有,钥匙我放在这儿了,你收好,不过,就算我给了你钥匙,你下回来,也要先通知我,不准搞什么突然袭击! 纸条旁边还放着一片钥匙。 她将纸条一丢,情绪有些低落,中午就走,那不是马上就要走了吗? 万般不舍不愿,可是她也知道他说的话有道理,趁早回去好让他放心,昨晚那样的事可不能再发生了。 身上还穿着他的睡衣,又大又长,他穿旧了的,面料又轻又软,舒服极了,味道也好闻极了。 她只好坐下来给他写纸条。 至谦,我回去了,时间好短,我还没看清楚你的样子。至谦,我太想你了,我把你的睡衣带走了,晚上穿着睡,就会感觉你在身边。 第264章 你给我的字 如此写着,鼻尖便开始泛酸了。 拿着笔,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的字发呆,衣服上、空气里,全是他的味道,只是觉得仍然不够,最后,扔了笔,趴到床上,头深深埋进被子里,贪婪地呼吸着他的气息,很想,将这些气息全都带走。 忽的,手机响了。 她四处一看,她的手机正插着在充电呢,也是他帮她充的吧?不知谁来了电话渤? 她跑过去,却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她猜测,是善县医院的同事吧?难道医院有事?那她现在回去也赶不及了! 心中焦急,立即接了电话,“喂,你好。” “你好,请问是阮医生吗?”那边传来女子甜甜的声音,本地人说普通话的口音。 “是的,你是……” “哦,我是阿库市医院神经外科护士……” 阮流筝疑惑了,这儿的护士找她干嘛呢? “嗯,是这样的,宁至谦老师今早委托我在这个时间给你打电话,他说,他自己现在一定还在手术室出不来,有几个问题要我问你。阮医生,宁老师问你起床了没有?” “……”阮流筝大窘,她还以为他这么郑重其事的,会有什么重要问题要问她呢,结果是…… 现在已经中午了!他居然委托个小护士问这种问题!而且!这不是明明白白告诉人家她昨晚在他这过的夜啊?!对面的小护士自然看不见她脸上的窘色,只听见她吞吞吐吐的声音,“起……起了,谢谢。” “嗯,不客气!”小护士继续甜甜的声音,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宁老师的委托,“宁老师还说,你现在还打喷嚏吗?” “……”晕了,这是问诊吗?不但隔着电话,还隔着一个人?“没有了,谢谢。”她的脸都臊红了。 “好的,还有哦,宁老师说,如果不舒服记得买药吃,你自己是医生,知道该怎样的,如果没有不适,药箱里有板蓝根,起床后烧水冲一包喝预防,或者你回去以后自己煮一碗姜汤喝。” 小护士完全模仿着宁至谦的口吻,阮流筝已经能想象,宁至谦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怎样的神态和语气,觉得滑稽和难为情的同时,心里某个地方也暖暖的,好像整颗心也如昨晚一般泡在热水里,舒展而熨帖。 “我知道了,谢谢你。”她低声说。 “宁老师还说,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不要搭陌生人的便车,一定要去坐正规的大巴,到了要给他打电话。还有,宿舍里的东西不要你收拾,你吃完午饭早点回去……” 听着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她眼眶无端热了起来,鼻尖一涩,有什么东西从眼睛里滚落出来,滴在她腿上。 “好了,就这些,阮医生,我要忙去了。”小护士终于完成了宁老师交待的任务。 “谢谢……”她哽咽,擦着腮边的泪滴。 “不用客气,再见!” 耳边只剩嘟嘟的声音了,可眼前却全是他的样子,仿佛他还在沉着脸训斥她:下次再让我看到你这样,我就直接把你扔进垃圾堆里去! 抹去泪,换了衣服,背上包,飞快跑了出去。 问清楚超市和市场在哪以后,她买了一堆东西回来。 羊肉弄干净了,加了药材,放进新买的电炖锅里炖。现在开始炖,不管他今天按时下班还是半夜回来,都能喝上热的羊肉汤。 然后进浴室去,想把昨天换下的衣服洗了,结果进去一看,他已经洗过了,包括她的内衣和内、裤…… 他自己一个人生活的时间里,除了不会做饭,其它事总是要自己做的,他又有他的臭毛病,尤其在美国的时候,即便有洗衣房也不会把衣服拿去给别人洗,所以,他自己洗衣服并不是一件怪事,但是,他给她洗,还是洗贴身衣物,真是第一次。 他说,不需要她收拾宿舍,可她还是快速地收拾了一遍,然后听他的话,早点回去。 临去时,在她的纸条后又补充了内容:至谦,我给你炖了羊肉汤,记得喝。 写到这里,觉得好像还有很多话要说,最终,却是把笔放下了,小小一张纸能写多少字呢?能写尽她的不舍和想念吗?只怕思念的话语一开头,就停不下来了…… 把他留给她的纸条折好,小心地放进包里,他穿过的睡衣叠好,也收进背包里,拿上他留下的钥匙,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五个多小时,很顺利地回到善县医院,给他打了个电话,却没人接,想来他还在忙,没再打扰他,两个小时后,他打过来了。 她已经换上了他的睡衣,正半躺在床上休息,“喂?” “到了?”他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嗯……”她翻了个身,“你在干嘛?” “刚从科室出来,准备回宿舍去。” 那他还没看到她留的字条了?“哎,我说你什么意思啊?你干嘛叫护士给我打电话?还说一堆莫名其妙的废话,我感觉我的脸都没地儿搁了!” 他顿了顿,“我不是给你留了个条儿吗?有几件事忘记写了,进手术室前打电话怕吵醒你,就委托护士了。” “你说的那些……”话说了一半,哽在了喉咙里,他说的那些,固然都是废话,可是,她眼前出现的却是曾经的傲娇冷漠的宁学长,那个惜字如金,不曾多给她一个眼神的宁学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终是莞尔,“至谦,我是可怜人家小护士啊,全是废话竟然也记得清清楚楚。” “嗯,她写下来了!”他在那端,很是理所当然的语气。 她不禁笑了,想象着他一边说,小护士一边诚惶诚恐记笔记的画面。 两人漫无目的地聊着天,一直聊到他进宿舍门,赞叹,“好香!” “嗯,我给你炖了羊肉汤,赶紧喝。加了药的。” “什么药?”他忽然笑了,“羊肉汤还加药?你是在表达对我的不满吗?” “……”什么意思?她懵住了,“羊肉是补的,这边的羊肉肉质尤其好,比我们那边的好多了……” 他揭开了锅,闻了闻,“真是香!没错,羊肉是补的!看来你觉得我还需要补!” “……”她隐隐觉得,这话题又跑歪了…… 果然,下一句,他便说了,“下次你别求饶了就行了!” “你真是……”算了,她偷瞄了一眼王易,这种话题还是别让王易听见。 大约他又发现了她留的条儿,忽然叹了声,“流筝,你很久没有留字给我了。” “……”是吗?好像真是这样!自从她不再给圣诞老人写信以后,就没有再留字给他,反而是他,在去美国的那些日子里,每天写字拍给她看,她只顾着接受了,忘了回赠给他。 “字的确丑了一些,不过……”他笑,“不过,自家老婆写的,丑也是好看。” 她仔细回想了下,狡辩,“哪里隔很久了?上次罚我手抄病历你忘记了?” 他一怔,而后大声笑了起来,“这样一想我后悔了,应该罚你多抄一些就好了。” “至谦……”她低声唤道。 “嗯?” “那……我以前给你留字的时候,你有没有……有没有觉得我很幼稚……或者很烦?”她斟酌着,用了“幼稚”和“烦”这样的字眼。 他微微沉吟,“流筝,我是跟你学的。” 她咬着唇,再度泪盈。 “那……你好好学。”不觉哽咽。 “好。” “至谦……” 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只闻得对方的呼吸,与己同步。 一个“好”字,一声“至谦”,便是千言万语了,听见的人,会懂。 这个电话,在沉默后互道了晚安,她刚挂断,马上又有电话打了进来,来自宁家。 一接,宁想的声音就脆脆地响起,“妈妈,电话终于通了!” 小家伙一直在拨她电话吗?肯定是打不通的啊,线路一直被他爸占着呢! “妈妈,我收到您的信了!有不认识的字,奶奶教我了!”宁想开心地说着,“妈妈,我还是第一次收到信呢!” 第265章 作为女大夫,你要矜持 阮流筝那颗因相思而喜忧参半的心在宁想脆脆的童音渐渐明朗。 这个聪慧的孩子,是上天赐给他的宝贝,也是她的缘分,想着最初和宁想相识的日子,每回见面,宁想都是黏糊糊地米团子一样贴着她,又满足又小心地不时用胖乎乎的小手摸一摸她,心里顿时柔软无比。 “妈妈,想想又给您写了信……”说着又很不好意思的语气,“想想没有妈妈写得好,奶奶说,等想想上学了就能写好了,可是想想上学了妈妈就回来了,还能写信吗?渤” 阮流筝一笑,“能啊!那时候妈妈就可以更快地收到了。佐” 她第一次,在宁想面前自称妈妈,却自然得浑然不觉。 “对!”宁想也觉得这个想法很好,开心不已。 宁想睡觉的时间是有规定的,等了许久才打通这个电话,可是聊不了多久就得睡觉了,阮流筝又问了一些宁守正和温宜的事,宁想不懂事,只说爷爷忙,常常不在家。 阮流筝听了,也只能暗暗叹息。 宁想给她写的信,五天就到了,竟然是用邮政ems寄的,硕大的特快信封,里面小小的信笺,工整却仍然拙嫩的字,写出了最直白最简单的对爸爸妈妈的想念。 阮流筝想起他上次提到的火焰山之类的,买了张明信片,背面写了好些风土人情故事给他寄了过去。 时间便在信件的一来一往之间过去了,不知不觉,又有大半个月没跟宁至谦见面了。 她在拼命地加班,只是为了能积攒出两天假来,因为他的生日快到了。 提起生日,她心里有那么一点小疙瘩。 因为,她的生日是在他生日之前的。她嫁给他第一年,他也许是不知道,也许是忘了,悄悄地过去了,第二年开始,那个日子便进了备忘录,必然会有礼物的,离婚后,他没有再打扰她,从此,她的生日就没了他的消息。 这很正常,如果离婚后他还来给她过生日才会让她不自在,可是,去年他也没记起,这就让她有点小幽怨了…… 不过,她从来不喜欢提醒,他那么忙,忘记了也是合情合理的。她这样宽慰自己。 正盯着日历数时间,算着离他的生日还有多少天,同时盘算着给他买什么礼物的时候,他的电话来了。 “喂?”她绵软的声音浅浅一声。 “怎么了?”他一听便听出这声音里撒娇的意味了,心里像被一根羽毛尖扫了一下,声音也随之如冰淇淋遇热般融化。 “没什么……”她想起刚才的念头,心里在画着圈圈,他是真的不记得吗? “是太累了吗?你大半个月没休息了。”他在那边问。 “不是……” “那是……想我了?” “……”虽然是事实,可也太臭美了些!“没有!” “哦?连我都不想了?那是发生什么大事了?”他还在那猜,“工作不顺心?遇到危重病人了?” “不是!不想和你说了!”她皱眉。 “那可不行!你不和我说,我会一直打电话***扰你,直到你愿意和我说为止。” “……”这人怎么这样啊?她心里思忖着,要不要稍微给他点一点?“至谦,你知道这段时间我为什么一直不休息吗?” “嗯……是忙吧?” “……”哎,她暗暗叹息,难怪都说跟直男说话费劲,他永远也猜不透你的心思……“至谦,过段时间就是你生日了,我跟别人换班,想积攒连续休息两天,可以过来好好陪陪你。” “流筝……”那边的人叫她一声手,就没声响了。 “干嘛?怎么不说话?不想要我来啊?有人给你过生日吗?”她明明都说得这么明显了!他都不能想起他生日前几天是她的生日吗?言语间便有了幽怨的意味。 “想啊!你都不知道我多想!我只是觉得……”他忙道。 “觉得什么?”她不满地情绪也十分明显了。 “觉得你太好了!真的,老婆!” 哼!她当然好!可是他呢?这句话她想说的,但是没有说,还是不想进一步提醒他了。 “那你想要什么礼物?我正琢磨这事儿呢,想不出来了!”她把心里那些小小的幽怨给压下去了。 “你来看我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花言巧语吗?她哼道,“我说认真的!你要这么说,我就真的不给礼物了!” “我也说认真的,老婆,你把你自己送给我就行了。” 她一听,这话有内涵啊!想起上次去看他,他饿狼扑食似的穷凶极恶相,哼了一声,“别做梦了,我看了,那几天我刚好生理期。” 他笑,“老婆,你想什么呢?作为一名女大夫,还是顾及一下形象,矜持一点。” “……”总是被他诱上当! 他仿佛能想象彼端的她又羞又恼的模样,大笑,“流筝,别逗我,我可是差点把正事都忘了。” “什么正事啊?”说起正事,她也不好再撒娇了。 “嗯,我有个问题要咨询一下阮医生。” “……”一听这口吻,就知道不是什么正事了…… “阮医生,我听我儿子说,你又给他写信又给他寄明信片?”他果然很正经的口吻。 “怎么?”她听了这话也提了心,难道她的行为不妥吗?有碍他的教育方式了? “我儿子还念给我听,又是妈妈爱你,又是亲亲,是不是?” “是啊……”她的确是这么写的,有错吗?莫非他不喜欢宁想这样黏黏糊糊的? “老婆啊!我怎么觉得,你对我儿子比对我还好啊!”他终于不再装模作样了…… “……”她还以为他有什么正经事呢!哭笑不得,“宁老师,你真够出息的!连你儿子的醋也吃?” “是啊!我真的吃醋!你看看你写过只字片语给我吗?你对宁想说的话一句也没对我说过!”他居然还大喇喇坦诚地承认了。 “宁老师……有点下限啊!”她怎么对他说跟宁想说的话?叫他宝宝?宝贝?还是乖乖? “这不是下限问题,是原则问题!” “……”这还上升到原则了? “现在就宁想一个,你就这样了,如果以后再来一个,家里还有我的地位吗?”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孩子。 她怔了怔。她知道,他一直不提,是因为顾忌她的感受。 “流筝?”忽然听不到她的声音了,他急呼。 “嗯?我在呢。” “别误会我的意思,我的心理你都明白的,对吗?” 她笑了笑,“嗯,明白。我也想要孩子,我会努力,可是如果我实在不行,还有其它办法。” “明白就好,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你,记住了。” “嗯,记住了。” 在他温情脉脉的话语里,因他记不得她生日而起的淡淡怨尤也渐渐散了,彼此都那么忙,睡觉的时间都显得稀缺,记得不记得又何必再纠结呢?只要他心里有她,这些虚的讲究,又何必在意? 说服了自己,最后开开心心地和道了别,一心开始计划给他的生日做些什么准备。 她的生日先他的到来了。 一大早,刚起床,就来了电话,她一看,是家里打来的。 “妈!”她开心地接了电话,每一年,第一个祝她生日快乐的人一定是妈妈。 “筝儿,生日快乐!” 果然,裴素芬在那边说。 “谢谢妈!” “筝儿,妈妈今年又不能给你做好吃的了,记得自己吃顿好吃的,煮碗长寿面!” “嗯,我知道!我会的!您和爸爸要保重身体,现在天儿转凉了,尤其要保暖,爸爸早晚出去散步,要穿得厚厚的……” “知道了!闺女!每回打电话都唠叨这几句!你啊,好好保重自己就行了!” 阮流筝笑了,“妈,您还不是一样!” 第266章 我怕你不要我了 是生日,也是极寻常的一天。 接受了妈妈的祝福,还是一样去上班。今天还有一台大手术呢。 手术下午才做,她和张主任以及另一个同事一起,为一位脑瘤患者切除脑瘤,原本以为七八点钟能做完,谁知打开,却发现难度比预想得大,最后做完时已经十点多了。 手术结束的时候,她汗流浃背,差点没站稳。 妈妈早上说,让她记得去吃顿好吃的,给自己煮碗长寿面,她坐在椅子上擦着汗,此刻还没吃晚饭的她完全没有饥饿感,再美味的晚餐或者长寿面都比不过将病人成功从手术室推出来更让人喜悦。 换了衣服,跟每个人说再见,生日也好,节日也好,都是这么过。 一个人回到宿舍,宿舍里亮着灯,王易还没睡。 她一进去,看见王易穿得整整齐齐的,一见她就上来拉她,“哎呀,你总算回来了!我一直等着你呢!” 她笑,“等我干嘛?去吃烤串吗?”有时候手术做得晚,回来饿了,就会和王易一起出去吃烤串。 “对啊!我今天八点才接生一个,晚饭还没吃呢!眼看你也没回来,猜想你一定还在手术,等着你呢!”王易加披了件外套,“现在晚上挺冷,你也再多穿一件,走!” 阮流筝其实很累了,但拗不过王易,“我才从手术室出来,先去冲个澡。” 王易虽然等急了,可也没办法,等她冲好澡回来,给她拿了件大衣,拉着她出去了。 医院附近有好几家饭馆,其中有家不大,但是很干净,有饭菜,也烤串,她和王易常去。 王易和她并排走着,直接朝那家饭馆去了,只是,饭馆里却是一片漆黑。 “王姐,好像关门了啊!去别家店看看吧。”她四处打望,寻找别的店。 “不会吧?这么早就关门了?”王易似乎不信,固执地往前走,“看看去!真关门了就把老板叫起来!” 阮流筝没办法,只好跟着王易。 店里果然不像在营业,阮流筝正想劝王易去别家,却见店门被王易轻轻一推,开了。 “来了啊!”王易一声大喊。 忽的,店里有了微弱的灯光,同时,有人唱起了生日歌,这微光渐渐明亮,却是有人推着生日蛋糕出来。 烛光里,她一个个辨认着他们的模样,一个也不曾错过,全是医疗队的同事,没有他,当然,怎么会有他? 可是,仍然很感动,原本以为这个生日就这么悄悄过去了,没想到在这异乡客地,王易他们会这么暖心。 “你们……怎么知道我生日?”她几乎喜极而泣。 “你就别问这么多了!开不开心?”王易把她推到蛋糕前,“来,许愿吹蜡烛吧。” “谢谢!”她感激地看着烛光下的每一张熟悉的笑脸,闭上眼睛,默默许了个愿,正要吹蜡烛,王易拉住了她,“你许的什么愿?” “啊?”许的愿要说出来吗? 有同事忽然笑道,“难道你许的世界和平?” “……”其实还真差不多…… 王易一拍她,“难道你没许希望见到今晚的男主角?” “男主角?”什么意思啊? 王易拍了拍手,“有请今晚我们的重要嘉宾登场!” 大家让开一条路,有人在烛光里捧着一碗长寿面而来。 王易笑,“男主角煮面去了,所以迟到了一点点!” 她看着那含笑走来的人,早已经痴了,只觉一切都是在梦里般不真实,他这样一而再的惊喜,她的心脏,真有些承受不住了,悄悄捏了捏自己的大腿,果然不是梦…… “生日快乐,老婆。”终于走到了面前,一碗香喷喷的长寿面呈现在她面前。 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烛光映在他眸中,跳动着,燃烧着,她恍恍惚惚的,不知道怎样被人推着和他一起吹了蜡烛,不知道他是如何在众人“亲一个亲一个”的起哄声中吻了她的脸,不知道是怎样被他半抱着坐在了餐桌边,更不知道,是怎样被他一根一根把那碗长寿面喂完。 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跟梦境一样,所有人、所有声音都离他很遥远,只有他,只有他的笑容、他的眼睛,近在眼前。 直到他认真地问她,“好不好吃?”她仍然是恍惚的,傻乎乎地看着他笑,不会回答。 他被她的样子逗笑了,摸摸她的头发。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敬他酒,他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破天荒地竟然饮了,好在第二天都是要上班的,所以也都没敢多喝,浅浅地点到即止了,但是,空气里却多了酒香,每一颗分子里都是,熏得人醉醺醺的,她愈加恍惚了。 最后,回宿舍了,安静了,她才猛然间恍悟,宿舍里只有他和她。 “王易呢?”这算是她今晚第一句清醒的话了。 可他眼里却染了酒色,浓浓地凝视着她,在她额头一吻,“她今天真的去值班了。” “你好意思……”她戳了戳他,想着明天会不会被王易打趣啊? 大概他是喝了酒的缘故,愈加大胆而没脸皮,“我自己老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说着,便将她抱了起来。 她觉得他今天真的很粗暴,不知是不是也是因为酒精的摧花作用,感觉自己真的被他撞碎了…… 极尽缠绵后,恍惚了一晚的她,倒是清醒了不少,体内还有未曾散去的余韵在躁动,她四肢绵软地被他抱在怀里,周遭全是酒香混着他的气息,再不能稀里糊涂又睡着了,否则又会跟上次一样,还没看清他的样子就分开了。 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情、欲释放后的黑瞳里如同蒙了一层雾。手指轻轻戳着他胸膛,“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手术做到十点才结束,他等了多久了? “差不多吃了午饭开车过来的,大概六点左右到的吧。”他抓住她的手指,不让她再戳,却忍不住在她唇瓣上轻轻咬了一口。 “你等了那么久……”心里疼了一下。 “不久啊!正好跟饭店师傅学煮面。” “那碗面是你煮的?”她隐约想起,好像王易的确说过这么一句。 “是啊,生平第一次下厨,难为你全吃光了。”他笑。 其实那碗面味道到底怎么样,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他喂她吃面时的眼睛,很亮很亮。 “我以为……你忘记了……”她低声说,唇角的喜悦却悄悄上浮。 “我怎么敢忘记?”他眼里多了些内容,“这几年,每年都记得。” “……”是吗?这下她可惊讶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了,“流筝,我手机有提醒啊!” 是的啊……她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抱歉流筝,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可是,这好像成了我的习惯了,每年那些特定的日子,手机提醒都会准时响,或者说,我的确有些依赖手机。”他说着探出了身体。 光裸的上身,她看见他修长的背,紧致的腰,再往下,半个臀的圆弧。 一看,再看,忍不住多看几眼,最终还是提醒他,“你干什么呀?小心着凉。” 他从床那头取了件东西过来,才又躺回她身边,“这个是给你的,去年你生日的时候买的,可是……没敢给你。” 她打开一看,是一个铂金手镯,内圈还刻了她的名字和去年她生日的时间。 “为什么不敢?”她把手镯给他,示意他给自己戴上。 “我……”他迟疑了一下,“我怕你不要我了……” 她一怔,这句话里有多少卑微?她仿佛看见了很多年前那个在操场上唱着歌求着某个女孩don‘t/let/me/don的骄傲少年…… 手腕上镯子搭扣轻轻一响,合上了,刚刚好围着她的手腕,铂金的光泽与她莹白的肌肤交相辉映,相得益彰,无论是镯子还是手腕都显得精致无比。忽然觉得,手机提不提醒的,没那么重要了,也是因为记挂着,因为重要,才会把那些日子放进备忘录里吧? 第267章 我走了,勿念 “好看。”他说,“真怕你不喜欢,我这个人是最不会送礼物的。” “是吗?我看你把我家里人都哄得很开心啊!”她压下心里那袅袅绕绕的心酸,故意这般臭他。 他却只问她,“那你今天开心吗?刀” 她没说话,只攀附着他的脖子,眼底有些热恍。 他顺势就将她搂住了。 并没有继续做什么,两个人未着寸缕,这般磨蹭,她甚至已经感觉到腿上被什么东西顶得痛,可是,他却没有再做什么。 想起他上次说的,再见面又不知要隔多少天,她心里软软的,主动去蹭。 他轻轻在她臀上拍了一巴掌,“别闹啊……” “唔……”春莺娇啼,尤其诱人。 他双臂紧了紧,“别闹,好好陪你说会话,不然又得说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我的样子。” 其实她的确是不想了的,手术做到十点,又疯狂了一次,她除了意识还勉强清醒,体力真是撑不下去了,只是怜惜他来一次不容易,听他这么说,算是老实了。 “差点忘了。”他伸出胳膊,把手机拿了过来,“你看看。” 他点开一个视频,视频里露出宁想的小胖脸。 镜头拉远,出现宁家的餐厅,餐桌上放着一个蛋糕,明亮的灯光下,烛光跳跃。 宁想和温宜站在蛋糕后一起唱着生日歌。 “妈妈!生日快乐!爸爸不让我跟你视频!”小家伙噘着嘴告状,不过看到蛋糕的时候马上又笑了,“妈妈!想想给您买的蛋糕!真的是想想自己的钱买的呢!我想留给妈妈吃!奶奶说等妈妈回来就坏掉了!那想想就先吃啦!” 阮流筝看到这里,笑出声,“这个小馋猫!” “妈妈!等您回来,想想再买一个大的!现在轮到奶奶跟您说话啦!” 温宜轻言细语地,和裴素芬一样,交代了他俩好些生活上的小细节,当然,没有忘记祝她生日快乐。 宁家的餐厅很大,餐桌也很大,温宜和宁想站在那里,显得尤为空廖。 视频里没有宁守正。 “流筝,妈给你准备了礼物,等你回来给你吧,好了,我把宁想逮去睡觉了,不打扰你们了!”温宜笑着挥手,宁想更是噘着嘴贴着屏幕要给妈妈亲亲。 “男生跟女生在一起就是娇一些啊!宁想和我从来不说亲亲!”他把手机一放,寻思。 她笑,“你成天板着个脸,谁敢亲你?” “你敢啊!”床很小,他抱着她,往里挤了挤,“想不到我妈也给你准备了礼物,你怎么这么能干?把我家的人都哄得围着你转?” 她嗔了他一眼,他才是把她全家人都哄得转呢! “可是,老婆,我今年的礼物就是那碗面了,你会不会觉得太寒碜了?” 借他那句话,他的到来就是最好的礼物。 她仰起头,很认真的表情,“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面!” “真的?”被肯定的喜悦在宁主任眼中闪过,不亚于被人授予宁一刀这个称谓时。 “真的。”她认真地点头,“我真的昧着良心说的!” “你……”他气结,而后大笑。 他不善厨,她一直都知道,前三十几年没下过厨房,也许后几十年也不会再下了,这是他的生活方式,她从来没想过要改变他,他也没必要去改变,只不过,看见他手指上烫起的泡时,还是会很感动。 他的手指很干净很漂亮,因为优越的生活,虽没有刻意保养,却也十分养眼,刚结婚时,觉得他指腹有薄茧,那是常年弾钢琴弾的,后来钢琴不弾了,那些茧也淡了,再后来,当了外科医生,手指上也磨出了外科医生的标志,可是这些都不影响他那双手的美,所以,突兀地起了好几个水泡是十分惹眼的。 煮碗面能把自己的手糟蹋成这个样子,她所见过的人也只有他了,阮朗在这方面都比他强。 然而,一个剖鱼都需要动用麻醉师的人,这已经算突破了,而且是很可爱的突破。 没有激烈的游泳活动,夜变得温馨而宁静。 轻言细语和他说着话,他的手指在她背上轻抚,就这么渐渐入眠了,迷蒙中她想起问他一句,“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是他没回答,还是她没等到他的回答就睡着,总之她不清楚他的答案,只知道,这一晚睡得很好,狭窄的单人床,他那么高的个子,她总觉得两个人要抱得很紧才不会让睡在外面的他掉下去,所以手足相缠,肢体相贴,他的怀抱,很温暖。 第二天,她是被闹钟闹醒的。 她的闹钟定在早上五点半,可是,这个点她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他了,留给她的又是一张纸条:老婆,我走了。 寥寥几个字,灯光下的笔锋像墨针,一针一针刺着她的眼睛,字迹渐渐模糊,有水滴啪嗒啪嗒打在纸上。 他们昨晚到底聊天到几点?他又是几点起床的?五个小时车程,他到底睡了多久亦或是睡了没有? 她很想打个电话或者发条信息问问他到哪儿了,累不累,想叮嘱他开车小心些,别打瞌睡,可是,又怕影响他开车,最终抱着纸条大哭一场,哭完之后在纸条上标注好日期,谨慎地收藏起来。 快了!她对自己说,就快了!时间一天天过去,经历夏秋冬春,他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一定可以的! 当天下班的时候她第一件事就是拿手机看!这一天没和他联系,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担心他的安全。 看见一个未接来电,看见一条信息:老婆,我到了,勿担心。 信息时间是上午九点。 五个多小时,那他至少是四点出发的…… 捧着手机,又莫名其妙哭了一场,就在科室走廊,眼泪哗哗直流,甚至,不敢给他电话,怕自己听见他的声音会嚎啕大哭…… 当晚,满腹心思地入睡,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见他开着车在沙漠中疾驰,开着开着,他便闭上眼睛打瞌睡,突然风沙大起,狂沙飞舞,巨大的不明物横冲直撞而来,他猛然睁开眼,却已来不及,车撞得四分五裂,而他,倒在了血泊中。 画面一转,春光明媚,一只风筝从废墟中升起,那是一只人幻化的风筝,就像她三月里放飞的那只火凤凰,凤头是他的头,双翼是他的手,拖曳的长长的尾是他的脚。 春暖花开里,随着他的腾飞,四周金光闪闪,他的脸上全是血迹。 他在血肉模糊中冲她笑,“老婆,我走了,勿念。” 而后,那只风筝便越飞越远,巨大的尾翼火一般燃烧着,将整个天空烧成一片绯色。 那火,也烧在她心口,烧得她疼痛不堪,肝胆俱裂。 她流着泪大喊,“至谦!至谦你回来!你回来啊!” 她想用力拽紧风筝的线,把他拉回来,可是,手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她拼了命地跟着跑,追着大喊,“至谦!至谦不要走!不要走……” 她听见有人在叫她,“流筝!流筝!” 感觉到有人在推她。 她猛然间惊醒,两腮全是泪! 意识却仍然在梦里没有回来,脑子里只有那一团越飘越远的火焰,那张流着血的悲伤的笑脸,那些画面,如烈火般炙烤着她的心,她的身体,她的思维。 她不知道眼前叫她的人是谁,她只想到一件事,电话!打电话! 手机就在旁边,她拿起拨了他的号码。 “喂?老婆?怎么了?”那边传来他惊觉的声音,凌晨两点的电话?出什么事了? 听见他声音的瞬间,她终于大哭,“至谦!不要走!不要飞走!不要跟我说你走了!” “老婆?怎么回事?慢慢说给我听,别怕。”他尽量温和地宽抚她,“我没走,我在这里,在这里啊!”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梦里所见到的一切断断续续跟他说了,语无伦次,“至谦,你走了,你飞走了!不要走!你回来抱抱我!我要你抱抱我!抱我……” “乖,不哭。”他的声音愈加温柔,“我没走,永远也不会走,听见我的声音了吗?开视频好不好?现在开视频!看看我是不是好端端的?傻丫头,你只是太想我了,别哭了啊……” 第268章 撕碎 到底还是开了视频,凌晨两点。 屏幕里的他果然是完好的样子,她流着泪,抚摸他的脸,他的身体,“以后你不要开车来看我了,不要了……我有时间会来看你。” “流筝……”他试图说服她。 她捂着他的脸拼命摇头,“不要你过来!不要了!你不要过来!恍” “好好好,我不来,不过来了,你别哭,别哭,乖。”他只好先行妥协,安抚她不安的情绪。 在他的柔声安慰里,她渐渐平息下来,对着屏幕里的他抽噎,“对不起,这么晚把你吵醒。” 她想,一定如他所说,只是一个梦罢了,只是因为她太担心他而日所思夜所梦。这样的梦,她曾经还做过一次,就是她被劫持之后。对,没错,两次都是因为她太过担心,一定是的。 他在屏幕那头松了口气,“流筝,老婆,今天要表扬你。” “嗯?”她鼻尖涩涩的,鼻头通红。 “害怕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我,就该好好表扬。”他一副哄宁想的语气。 偏偏的,她还很享受他这种语气,同时也觉得害臊,她已经满三十一岁了,还这么贪恋他这样的宠爱。 “我没事了,你早点睡吧。”觉得害臊以后,再不好意思撒娇了。 “好,你也早点睡,晚安,老婆。” “嗯。”她又想起了什么,“至谦,以后再也不许对我说你走了这样的话,说点别的。” “好。” 虽然不舍,还是关了视频,看着他的笑容被黑暗淹没,梦里的余悸袭来,仍然能感觉到心里那灼烧的痛。 倏然起身,找出他今早留的那张字条,上面赫然“老婆,我走了”几个字,灼痛了她的眼。 仿佛与这几个字有仇一般,她狠狠把它撕成了碎沫儿,扔进垃圾桶,这样,心里才稍稍安了安。 此时注意到对面的王易,颇为歉疚,“不好意思,王姐,吵到你睡觉了。” “傻!出门在外就是姐妹,说这些干嘛?你的心情我完全懂,当年我家那位出国进修那几年,我整个人也疯疯癫癫的,比你还甚!异地恋最是考验人,那种揪心揪肺的惦记和猜疑,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能熬过来的,也算修成正果,你跟至谦算不错,彼此情深意重没有猜忌,立场也坚定,还有很多,在质疑中慢慢就就走散了。没事儿,想哭就哭一场,哭过了雨过天晴,时间过得很快的,不知不觉忙忙碌碌一年就过去了。”王易过来人,劝慰她。 “嗯,谢谢你,王姐。”她微微一笑。 噩梦终究是梦,总会醒来的,醒了,就阳光明媚了。 第二天果真是阳光明媚的,六点多的时候,她正往科室走,手机在包里响了。 这么早,她以为是宁至谦,却不曾想,是宁想。 “妈妈!”宁想的声音不似平时那么欢快,“奶奶病了!” “什么?什么病?”忽然又觉得自己很傻,问宁想能问出什么来,“想想,婆婆和阿姨在家吗?让她们接一下电话。”宁守正是肯定不在的,只有问家里两个保姆了。 “婆婆去医院了,阿姨在给我做早餐,奶奶肚子很痛,救护车都来了。”宁想还是表述得很清楚。 “想想,打爷爷电话,告诉爷爷!爸爸知道了吗?” “爷爷的电话打不通,爸爸没接电话,妈妈,奶奶会不会……像小想一样?”宁想说着便带了哭音。 “想想,想想不哭,不会!奶奶已经去医院了,医生会医好她的,想想不要担心啊!现在叫阿姨过来跟妈妈说。”她忙道。 “好。”宁想虽然很想哭,但还是听她的话,忍着,叫来了保姆。 保姆告诉她,早上起来温宜肚子疼得很厉害,立刻打了急救车电话,现在已经送去北雅第一医院了。 “好,我知道了,麻烦你照顾好宁想,另外,想办法通知先生。”阮流筝觉得,无论温宜和宁守正之间关系如何,温宜现在仍然是他妻子,妻子生病,他这个当丈夫的必须知情,至于他怎么做,就是他的事了。 “我知道的,阮医生。”保姆应承下来。 阮流筝又叫宁想听电话,好好地安慰了一番小家伙,之后还告诉他,现在爸爸不在家,爷爷也不在家,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一定要坚强勇敢,照顾好自己,别让奶奶担心。 宁想原本要哭的,听了她的话,瞬间被鼓舞了,大声承诺,“妈妈!想想知道了!想想一定会保护好奶奶!” “想想真棒!”她不遗余力地夸奖他。 之后,便联系宁至谦,那边却占线了,她估计他已经和家里联系上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她再打过去的时候,接通了,说起这事,他已经知道。 “我知道了,流筝,我打算回去看看,看能不能请假。”他说。 “我也去。”她忙道。 “你试试,能请到假就去,请不到就算了。” “好!” 她回科室和科主任商量了一下,可以调整手术时间,抽出两天假来。 当她把这个消息告诉宁至谦的时候,他却告诉她,“别担心,我打电话回北雅问了,只是阑尾炎,我回去看看,你不方便的话就不用回去了。” “我已经请好假了,但是要明天才能走。”她道。 “我的假是今天开始,时间套不上,旅途辛苦,你干脆不去算了吧。” “你先走吧,我明天来!” 最终,两人达成一致。 北京。 宁至谦到北京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从机场直奔医院,途中,给家里打电话,是保姆接的。 “是我,宁想呢?”他挂着儿子,温宜一生病,保姆能管好吗? “宁医生,宁想下午是先生接回来的,刚从医院回来,现在已经睡觉去了。” 宁至谦听了保姆的话倒是一怔,“宁先生接的?” “是啊!” “他现在人在哪?”宁至谦的确感到意外,那人还知道管宁想? “在医院。上午联系到了先生,先生从山上下来就一直在医院,直到下午接宁想。” “好,我知道了。”他挂了电话,也匆匆往医院而去。 医院。 宁守正打了盆温水来,拎干了毛巾,温温地,欲给温宜擦手擦脸。 温宜哑着声音,“不用。” 宁守正顿了顿,还是要给她擦,“医生说的,要保持卫生!” “叫保姆来。” “保姆要照顾宁想,你何必呢?都这样了还跟我犟?”宁守正举着毛巾,还是在她脸上轻轻擦了两把。 “那请特护好了。” 宁守正没说话了,继续给她擦了擦手。 温宜送来医院后,经诊断,马上就做了手术,手术结束之前,保姆就已经联系到宁守正,所以,一出手术室,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宁守正。 突兀而又略惊讶。 这么久以来,她起床时宁守正已走,她睡觉以后宁守正才回来,平时在公司除了开会也少碰面,所谓眼不见心不烦,有些情绪也渐渐淡了。 习惯了一个人,只道生病也一个人扛就是了,横竖家里有保姆,有钱可以请特护,男人,真是可有可无。 抱着这样的心态,倒也从不自怜自艾,然而,却不曾想,这一病,把他给惊动了。 他在这陪了一天,也没请各特护,就自己守着她,下午保姆来时,他让保姆替了下,自己去接宁想了。 她以为这下走了不会再来了吧?谁知又来了…… 上一回得他这么照顾是什么时候了呢?得追溯到她生宁至谦那时候了。他在她面前立誓要当个好爸爸好丈夫,所以忙前忙后地伺候她,从饮食到生活。 宁家老奶奶不让洗澡,她又讲卫生受不了,他便烧了滚滚的姜水,给她洗身,给她洗脚。 第269章 怎会不爱 她吃不下月子餐,他也想着办法改良成她喜欢的味道。 那时候一腔苦水,虽然愤恨,可他使出浑身解数地讨好和爱护,倒也渐渐焐热了她的心,驱散了那些阴霾,尤其儿子那么可爱,成长的过程每天都带给她许多惊喜和欢愉,她一个爱他至深的女人,在时间无情而又温柔的打磨粉饰中,后来的二十来年还是过得舒心的,直到后来儿子要带女朋友回来…… 索性闭上眼,不看这个人,然而回忆纠缠,柔情、痛楚、愤怒……化作愁肠百转,郁积在心口,怎么也散不去。 蓦地,嘴唇上感觉到稳稳的湿润,一惊,睁开眼睛,他正拿着一支棉签,在给她涂嘴唇恍。 眼见她一睁开眼便是满眼警惕,马上解释,“医生交代的,你嘴唇都干了,又不能喝水。” 温宜青白着一张脸,加之这段时间又瘦了不少,看起来尤其病弱,宁守正不禁叹息,却是什么也没说,默默又坐了回去,“睡吧,好好休息。” 宁至谦到来的时候,在病房窗口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站了会儿,犹豫着到底进不进去。 恰好,护士过来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宁主任,你站这干嘛?不进去?” 他一滞,只好道,“进去,就进去。” 护士帮他把门推开了,径直去看了看温宜的情况,再次叮嘱了下注意事项。 他站在护士身后,对上宁守正惊讶的双眼。 温宜却在闭目养神,只道是护士来了,并没有发现宁至谦的存在。 直到护士离去,宁至谦走到她床前,也没叫她,感应一般,温宜睁开了眼,乍见他,惊喜不已,“至谦!你怎么来了?” 饶是情绪激动,却也还是虚弱,声儿不大。 “妈,我回来看看。”他坐下,轻轻握住温宜的手,“辛苦吗?” 温宜摇头,喜悦中泛起了泪花,“小手术而已,不辛苦,可是辛苦你了,大老远地回来干嘛!又不需要你动手术!” 宁至谦只是微微笑了笑,“回来陪陪您。” 温宜动容,“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您不用操心。”飞机上吃的。 温宜叹息,“我怎么不操心,现在我就两个希望,一是你和流筝好好的,早点回来,二是把宁想培养成人。” 宁守正听着这话,注视着温宜,一时怔了。 宁至谦原本是想整晚在医院陪温宜的,但是宁守正让他回去,要自己留下来。 温宜心疼儿子,当然舍不得他辛苦,也劝他回家睡觉,这旅途劳顿的,本来就够辛苦。 宁至谦倒并不是怕辛苦,只不过,既然宁守正要留下,他没有反对。母亲生病,他当儿子的有义务照顾,但是老婆生病,当丈夫的也有义务照顾,现在,似乎更是宁守正尽义务的时候。 所以,他回家了。 走的时候,只说了妈妈好好休息,并没有和宁守正打招呼,宁守正看着儿子笔挺的背影,脑子里浮现的是宁至谦小时候骑在他脖子上逛公园的情形。孩子大了,有些东西,却永远地失去了…… 他生命里的这两个孩子,一个是他千宠百爱宠着长大的,人人眼中的天之骄子,他的骄傲,却将他这个父亲看成耻辱,另一个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悄然成长,虽然不曾给过她父爱,但是血脉相连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想起来他心里也会痛,会内疚,只是,任他想给出再多去弥补,所有的一切在她眼中也只是耻辱。 宁守正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实在是失败,所谓的成功,所谓的财富和地位,全都有了,活到最后,却搁哪都是一个耻辱,所谓一步错,步步错,说的便是他了吧…… 凝视着病床上躺着的女人,和他一辈子风雨相携的女人,却始终质疑他的种种,乃至质疑他对她的感情,可是,他怎么会不爱她? 一辈子风风雨雨,没有感情怎么支撑这个家走到现在?当年放弃国企的高位自己出来单干,是她支持他,最初创业的艰难和辛苦,是她陪他一起度过,后来,站在巅峰时,是她在身后为他把握方向,跌倒低谷时,是她给他支撑和依靠。她给了他家,给了他温暖,和他一起打造了属于他们的王国,她的好,他怎么不知道? 只不过,她永远也不会相信了吧,他也没资格再求她相信,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辜负了她,伤害了她,对不起她。甚至,在他伤了她以后,他还不懂得怎么去安慰她,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仔细一想,他又对得起谁呢? 夜,静了下来,温宜在宁至谦走后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宁守正也沉默着,只是过一段时间给她涂涂嘴唇。 最后,温宜渐渐睡着了,宁守正仍然凝视着她,仿佛入定。 宁至谦是守在宁想床边等他醒来的。 宁想揉着自己的眼睛,简直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倒回去,在被子里蒙了一会儿,再悄悄探个头出来,才相信眼前的人是爸爸没错! “爸爸!”胖乎乎的小身体从被子里钻出来,搂住眼前这个人的脖子,“爸爸您回来了!奶奶病了!” 宁至谦抱着他软软的身体,脸贴着他肉肉的胸脯,只觉得熟悉而好闻的专属于小孩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知道,我就是回来看奶奶的。” “爸爸,想想在家里很乖,奶奶病了,想想就是男子汉了!” “嗯!宁想是爸爸的骄傲!”无论何时,都不曾疏于对宁想责任心的教育,而宁想,显然成长得比他预期的还要好。 父子俩难得的温馨早餐,宁至谦一直在观察宁想,发现这孩子越来越规矩,越来越懂事,就连吃饭都是一板一眼,颇具大家风范了,这和温宜的教导是分不开的。 “宁想,爸爸不在家,奶奶一个人带你很辛苦,作为小小男子汉,你是怎么为奶奶分忧的呢?”他的原意是要教宁想不要调皮捣蛋,要体谅奶奶,可是,并没有直接这样用教训的口吻说,而是换了种方式,直接先肯定宁想一定是为奶奶分忧,然后让宁想自己去想他该怎么做,他能做哪些。 宁想歪着头想了下,“爸爸,我能做的还很少,我可以管好自己吃饭、弹琴、洗澡、看书、写作业……” 宁想觉得自己只能做这些太内疚了,马上有补充,“爸爸,我还帮奶奶捶过肩膀,我喜欢吃的都给奶奶留一份……”他还是不满意,怎么办呢? “爸爸,我会快点长大,长大了我就能帮奶奶了。”他很郑重地说。 “嗯,宁想已经做得很好了,继续加油。”既然宁想自己定了目标,而且目标还不错,就不需要他当爸爸的多唠叨了。 恰在此时,家里座机响了,宁至谦去接,那边却传来宁守正的声音,“你今天去送宁想?” 他想冷笑,现在记得宁想了? 不过,他没有,只是把电话挂了。 宁想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抵不过心里的好奇,问,“爸爸,为什么你和爷爷不好?” 宁至谦怔住,这是宁想第一次问这样的问题,小孩并非不懂,还真什么都能感知。 “宁想,我不是和爷爷不好,而是……而是……”要反转这句话,实在牵强,“是男人之间相处的方式,但是爸爸做得不好,宁想不要学。” “哦,知道了。”宁想仍然不理解,皱着小眉头说。 而医院,宁守正捧着手机,想苦笑,还没笑出来,心里就如泼了苦胆汁了。 医院的清晨醒得早,往往天还没亮透,保洁员就已经开始打扫了,温宜也在这些响动里醒来,醒时,宁守正还在身边。 她再次怔了怔,瞧他眼里的红血色和一成不变的坐姿,难道他坐了一晚上一动不动? 她的苏醒自然也惊动了他,他从恍惚的状态里清醒,立即去打水来给她洗漱。 她恹恹地摇头,“放那,等下我自己来。” 他没听她的,只问她,“温宜,还记得好多年吗?” 第270章 难自抑 “温宜,你还记得多年前吗?”宁守正怎么会让她自己来?手术第二天她能自己来?这个外表柔软,内心强硬的女人,他曾最欣赏她这样的特质,也正是她的外柔内刚,给了他温柔和支撑,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他需要一个怎样的她,她都能完美呈现出来,可是,再刚强,她终归是个女人,能强到何处去?饶是多年前,他那一场病,尚且享受她的温柔呵护,更何况她一个女人? 而温宜怎么不记得多年前刀? 他身体还算强健,这些年里伤风感冒都少见,唯独的,也是胃不好,当年下放的时候落下的病根,后来数年的酒场生涯更是每况愈下,最后做了三分之二切除,是她衣不解带照顾他,他住院一场,她生生瘦了一圈。 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娶了她对他而言就是娶了整个世界,他愿意为了她和儿子奋斗一生,他要和她永远这样相携着走下去。 呵,实在讽刺,如今也只能理解为他的世界不只一个。 她略略动了动容,不过几许苍凉恍。 多年夫妻,一色一容都能辩查秋毫,她的微微变容,落在了他心里。 “我知道,我现在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会原谅我,也许对你来说,我这个丈夫可有可无,甚至没有我你过得更舒心一些。可这么多年夫妻,我们至少是亲人,我希望,不管有没有我,你都过得好,看着你过得好,只要你过得好,我心里都高兴。但是我们年纪大了,身上的零件都老化了,总有个三病两痛,儿子有他的事要忙,有他自己的小家要顾,我们总不能老拖着儿子,我不好的时候,我自己自生自灭,不给你添麻烦,但是你不好了,该我来照顾你。” 温宜听着他的话,眼睛看向了一旁。 他却用温毛巾开始给她擦洗,给她用纱布清洁口腔的时候,就用的当年宁至谦刚出生她给儿子洗口腔的方法,那会儿,给儿子洗澡洗尿片都是他们俩自己…… 初时,她是闭着嘴不让的,他轻轻擦着她的唇,“你就当我是特护好了,至少,是最熟悉你的特护,知道你的喜好。” 宁至谦将宁想送去幼儿园之后去了医院,车上有他给宁守正带的早餐。 进病房以后,他只是将早餐放在小桌上,也没看宁守正,直接轻声和温宜说话,“妈,昨晚感觉怎么样?” 温宜微笑,“挺好的,你不用记挂着!今天要回去了是吗?” “是的,妈,很抱歉,只是匆匆来看一眼,不能陪您。”他看见温宜脸色虽然苍白,但是却很干净,可见宁守正刚刚给她洗过了。 温宜轻轻摇头,“傻孩子,有这份心妈就很满足了,你要把自己工作搞好。” 宁至谦点点头,“我知道的。妈,我不好,不能给您分担,还给你加了担子,我不孝。” “傻孩子!别说傻话!”温宜的眼神里带着怜爱,“我要你分担什么?公司是我和你爸的事业,是我们喜欢的事情,我们有什么理由强迫你来继承我们的东西?你有追求有梦想有你自己的想法,妈为你感到骄傲还来不及呢!” 听到她说“公司是我和你爸的事业”时,宁守正眼神一跳,看向温宜。 温宜却接着在说,“至于你给我加的担子,不就是宁想吗?家里两个保姆,我费什么力了?我不知多感谢你把宁想带回来呢,这几年,他给了我多少快乐啊!这样的担子,你给我再多加几副都行!” 宁至谦听了也是一笑,“妈,我们……我和流筝会努力的。嗯,会尽力而为。” 温宜是真心乐了,病容下的笑颜还有些苍白,“我明白,我也不是逼你们!你们俩好好的,就是给我最大的安慰了。” “嗯……妈,您少说点话,休息。”不敢太过劳动温宜,宁至谦只是陪着她坐着,偶尔想起什么话来便说两句,比如阮流筝今天会来看她之类,温宜自然又嫌给他们添麻烦,说他们小题大做,一个小手术兴师动众。 又陪了一会儿,温宜催他,“你不是要走了吗?” “是啊!”他有些不舍。 “那就走吧,别耽搁看,我这没事,我也想睡一下了,你快去吧。”温宜轻轻合了合眼。 “嗯。”宁至谦站起身来,“妈,那我走了。” “去吧。”温宜挥挥手。 宁至谦走时看了眼餐盒,宁守正一直还没打开早餐,他顿了顿,最终什么都没说,离开了。 走在医院的走廊,身后有人追出来,叫他,“至谦。” 他还是站住了脚步。 宁守正疾步走到他面前,“至谦……”叫了一身,有些局促,“谢谢你,给我带早餐。” 宁至谦淡淡的,“阿姨让我带的。” “……”似乎,是他预料中的答案,宁守正苦笑,“还是谢谢你。” 父子俩一时陷入了沉默。 宁至谦倒也不急着离开,站在原地,一声不吭地等着他说话,脸严肃得如同冻住了一般。 宁守正不敢直视儿子这双眼睛,怔了半天才开口,“至谦……一个人在那边,好好照顾自己,那边气候条件和我们这不一样,注意冷暖。” 宁至谦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宁守正顿了顿,又道,“你妈这有我,你们都放心,我会把你妈和宁想照顾好的。” 宁至谦听了,眼神才微微转动,看了他一眼,憋了一会儿,憋出一声,“谢谢。” 说谢谢是因为宁想是他的责任,可是现在的确是交给父母了。 宁守正听了喜出望外,眼神一亮,竟似有泪光似的,“不用谢不用谢!父子之间说这些干嘛?!” 宁至谦点点头。 “那……那你走吧,别误了飞机。”宁守正退到一边,把路让给了他。 他反而又站了一瞬,直到觉得宁守正真的没有话说了,才提步。 宁守正望着他的背影,说了句,“至谦,爸爸对不起你们母子。” 也不知道他听到这句话没有,适逢护士推着车过来,阻隔了他的身影,小车推过后,人影却无踪了。 宁守正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转身回到病房,温宜睡了,似乎还睡得很安宁,他在小桌前坐下,打开餐盒,里面是一盒饺子。 忽然想起了宁至谦很小的时候,家里保姆包饺子,小孩子贪玩,在面粉团里玩得不亦乐乎,整张小脸都是面粉,白乎乎的,像唱戏的,他不准儿子再玩,宁至谦却抬起白乎乎的小脸对他说,至谦要包饺子,给爸爸吃…… 当然,他知道,这孩子这辈子还没学会包饺子,儿时的玩乐不过一时新鲜,第二次便没了兴趣,可是,这盒饺子还是让他新潮起伏,难以平静。 让他情难自抑的并不是饺子本身,而是往事。又或者,也不是往事,是他内心里天生的父子情。 温宜睡得很安宁,快到中午了还没醒,而她的手机却震动起来。 宁守正没多想便接了,他和温宜之间的社交都是共同的,温宜通讯录上的人没有他不认识的。 然而,电话却是阮流筝打来的,告诉他,原本打算今天回京看温宜,但是突然有急诊,所以来不了了。 他和温宜本来就认为不需要他们小两口跑来跑去,“知道知道!你妈的意思也不要你过来,专心工作就好!” 阮流筝问了一下温宜的情况就把电话给挂了,而后匆匆出发。 她的确是要出诊,刚刚接到的命令。 原本她正准备动身赶路的,按常规早上来科室查房,开医嘱,忙完后才能走,却不料却来了紧急任务,此时,张主任带着两个医生在手术室做手术,科室只有一个实习生在值班,能接任务的只有她一个。 所以,原定行程要取消了,她先联系的宁至谦,然而宁至谦应该已经登机了,电话并没有打通,于是通知温宜,只是没说自己到底要出什么诊,免得温宜和家里担心。 第271章 漫漫黄沙 有一队游客徒步深入戈壁深处探险遇险,已有武警出动救援,与此同时,急救医生也要随队出发。 阮流筝给宁守正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坐上前去救援的车了。 自从来到善县,阮流筝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牧区,而这次,车却是开往另一个方向,越往前越荒凉,从戈壁到沙漠,漫漫黄沙,无边无际,除了偶尔出现的一两株骆驼刺,便再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刀。 她和随行的外科大夫坐在车上,谁也没有说一句话,车在黄沙里行驶,扬起的沙尘呼啸着扑向车身,前路变成了一片黄色迷雾,什么也看不清了。 阮流筝手里拿着手机,渐渐看着手机信号微弱下去,直到最后彻底没有了服务,心情,也像消失的信号格一样,一格一格往下沉,沉到无底的深渊,那扑面而来的黄沙,像一重墙,压着视线,也压在心口恍。 脑海里无端想起那天的梦,火一般燃烧的风筝,他诀别的面容,还有那句,流筝,我走了,勿念。 心口忽然被揪住了一般,酸疼得厉害。 “阮医生。”有人碰了碰她的手臂。 她低头一看,是外科李医生,递给她一瓶水。 她一个激灵,从梦境中把自己拔了出来。 “谢谢。”她接着水,心中却暗暗庆幸,还好,出来的是她,不是他,所以,那只是个梦而已。 “手机已经没信号了,拿着这个,试一下。”李医生递给她一个对讲机。 “好,谢谢。”她接过来。 李医生是本地人,教她怎么用,她试了试,点头,“没问题。” 车始终在前行,渐渐驶入黄沙深处。 颠簸,翻腾,越来越大的风沙,都没有阻止车继续前进,而最惊人的一次,是车翻了过来,她的头撞在车窗上,撞得脑袋里嗡嗡直响。 大家也只是想办法把车搬正,上车继续前行。 李医生担心她,看了看她的脑袋,“有没有事?” 她摇摇头,“还好,没事。” 李医生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她强作镇定地笑了笑,她的头的确没事,可是心却在砰砰乱跳,从小在城市长大的她,从来没经历过这些,沙漠对她而言,只是遥远而浪漫的梦,是《撒哈拉的故事》。 李医生也笑笑,“没什么,沙漠很美,可是也很容易生气,尤其进入这个季节,别怕。” 阮流筝摇摇头,“我不怕。” 她握紧了手里的对讲机,不经意回头,身后车行驶过的痕迹已经重新被黄沙覆盖,仿佛从来没有车驶过一般。 不知道走了多久,更不知道走了多远,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呼啸张扬的沙尘像巨大的怪兽,将整个沙漠笼罩在它的魔法里,车就像在黑烟里挣扎一般前进着,黑烟重重而来,压迫,纠缠,钻进心里。 她双手交叠,紧紧按住心口的位置,好似能将那些黑烟般侵入的恐惧挤出去一般。 压紧了,问李医生,“请问离救援地点还有多远。” 李医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得问武警。” “算了,只是,这天都快黑了。”他们到底是走到沙漠什么位置来了? “安心,不然你先眯一会儿吧,养养精神。”李医生拍拍她的肩膀。 她点点头,“我没事。” 她靠着车窗,听李医生的话,闭上眼睛假寐,养养神也是好的,至少,外面那些黑乎乎的东西不去看,也不会害怕。 然而,她终究是太累了,这么靠着,一路颠簸的,居然也渐渐迷糊起来。 隐约觉得有人给她盖了个什么东西,之后便真的睡着了…… 再次做梦,梦里梦见铺天盖地的黑沙,只有黑沙,将一切吞没、卷走、覆盖…… 她甚至梦见她的中学、大学,她的家,北雅,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沙的吞噬里一点一点消失,最后,整个世界变成了黑沙的海洋。 她在沙里残喘,一脚高一脚低地奔跑,她知道自己在找,她看不到人,她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些人,一个也看不到,漫漫沙海里,只有荒芜和绝望…… 忽的,巨大的颠簸袭来,乾坤颠覆了一般,她头上剧痛,身体如缥缈的风筝,轻飘飘地飞了出去,她刹那间是醒来睁开了眼的,可是,看到的却如梦里一样,铺天盖地的沙,身体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飘飘忽忽,在近乎窒息、满口满鼻全是沙尘的席卷里,她失去了意识…… 黑夜过去,宁至谦在善县已经待了一个夜晚了,所等来的消息全是:没有消息!没有消息!没有发现踪迹! 昨天从北京赶回,飞机落地之后,看见有她的未接来电,再打回来,却无法接通了。 他原本以为她也已登机,所以打电话给王易以确认,谁知,王易却告诉他,阮流筝随救援队深入沙漠救援去了。 他一颗心彻底乱了章法,连阿库医院都没回,直接来了善县,尽管他知道,他来了,也没有太多作用,可是,他无法在离善县五小时车程的地方继续等! 而现在,等了一整晚的他,已经等不下去了! 打电话回阿库市医院,告诉那边院方,他要继续请假。 院方问他要请多久,那一瞬他哑住,微一沉吟,才道,“请到……我能回来的时候。” 那边以为自己听错了,“宁主任,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不是!我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上班!” “可是宁主任,你明天有个特约会诊……” 他心急如焚,“推后!” “可是推到什么时候你总要给个时间!” “我说了!到我能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不想再说下去了!时间每过一秒她的生命就流失了一秒!浪费时间等于浪费生命的意义,没有那一刻比现在更懂! 他说完,索性把电话给挂了。 然而,那边的电话紧跟着又打来了,他失去了耐心,他这辈子还从没这么狂躁过,对着手机一声极不耐烦地吼,“喂?!” “宁主任,我知道你们来援疆很辛苦,也有实际困难,毕竟远方还有个家,可是,这个会诊也很重要,这么危重的病人,没有你主持会诊很难开展下去……” 宁至谦静静地听着,渐渐缓复了自己的情绪,为自己失控而惭愧,“对不起,明天会诊按计划进行,我想想办法。” 他挂了电话之后,思考了数秒,拨了个电话过去,那边的人接听之后,他低声道,“院长,是我,至谦。” “至谦啊!你不是在援疆吗?有什么事?” “院长,我想求您一件事。”他说着,已哽咽。 院长隔着电话也听出了不对劲,“怎么了?” “我……”他是院长亲自带出来的学生,从进神外第一年起便跟着的,这些年来,院长对他亦师亦友亦父,他这一生,从没像现在这样无助过,听着耳边院长关爱的声音,如迷茫恐惧的孩子见了长辈,所有勉强维持的冷静都在这一刻崩溃,他甚至想对着电话哭,好不容易才让冷静重新战胜了内心里的软弱,用的也只是一个方法,反复地对自己说,不能,他不能崩溃,流筝还生死未卜,流筝还等着他! “至谦?”院长在那端再次叫他的名字。 他狠狠吸了口气,“院长,我想求您一件事。” “什么事啊?你说就行了。”院长自己也觉得奇怪了,这孩子,骄傲自负臭屁,各种坏脾气,从来不求人,此刻竟然用一个“求”字? “院长,明天阿库市医院有个危重病人会诊,本来是我主持的,可是我……我不能主持了,能不能请您过来一趟,至谦求您……”他说到后来,声音还是不自控地颤抖了。 “至谦,这个……” 院长话还没说完呢,宁至谦一听他开了个头,马上就激动地连院长都不叫了,像当年刚刚入行的小新人一样,大声喊老师,“老师!求您了!辛苦您了!至谦……至谦如果……至谦会一辈子感激您!” 他原想说,至谦如果有命回来…… 可是,在老师面前,他不敢说。 第272章 挚爱 院长太了解他了,亲眼看着他成长,在他的世界观里,没有什么比工作和病人更重要,天塌下来他也是要守在病人身边的,能让他不主持会诊,这是发生了多大的事? “至谦,你跟我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不是不能去,而是你就跟我自己孩子一样,你这么说话不清不楚地,让我这颗老心脏怎么承受得了?”院长的语气稳稳的,好似要给他定心丸一般。 宁至谦犹豫了一下,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院长,谢谢您!时间紧迫,我不能再多说了!” 他是真的不敢再耽搁时间,一边打电话,一边在找租车行。 “至谦!”院长急切而强硬地叫他,“不准去!” 宁至谦只道,“老师,会诊的事拜托您了,再见。” 他原想说完就挂电话的,院长了解他,大声呵斥,“你敢挂电话试试!” 宁至谦只好听着。 “至谦,你不要冲动!救援有专业救援队,你根本没有沙漠生存的经验,你怎么去救?我可以帮你去会诊,你在善县老老实实好好待着,等消息就行!” 宁至谦只是听着,并没有说话。 院长是了解他的脾气的,这样的态度明显就是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至谦!你不要冲动!沙漠里没有信号!你知道她在哪里?你没有方向怎么去营救?别救不到人,还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至谦!你要为你爸爸妈妈想想,他们就你一个孩子!” “至谦!你给我回话!” 宁至谦看见了车行,“老师,谢谢,暂时别告诉我爸妈。” 说完,他把电话挂断了,朝着车行走去。 老板听说这明显的外地人要租沙漠越野车,又是一人来的,便给放钥匙的抽屉开了锁,顺口问了句,“小伙子,你要租越野车去哪?” “沙漠。”他想也没想地说。 老板一听,立即把拉开的抽屉又关上,“小伙子,你有司机吗?有向导吗?” “没有。”他开始看车,“给我辆车况好的。” 老板摇摇手,“这车不租。” “不租?”这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了,也急了,善县不大,车行就这一个,老板不租他怎么办?“为什么?”他家境富裕,但是从来不以此压人,此时的心情,却是恨不得倾尽家当来求一辆车,“我出十倍的价钱!”急迫之下破了音,破竹般难听。 老板还是摇手,“小伙子,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太危险,才出了几起事故呢!连救援队都出事了!这个季节去探险太危险了!我是对你的安全负责!” “我不需要你对我的安全负责!我自己负责!”宁至谦要暴怒了,时间已经耽搁得太多!狂躁已经烧光了他所有的理智!他指着一辆车,“就这辆!拿钥匙来!” 他说完,从钱包里抽出卡,“要多少?一百万够不够?!拿刷卡机来!” 老板被他吓着了,“你……你这是……” “拜托!求你!把这辆车借给我!一百万不够的话我再加!我买下来行吗?我买!”他这没有求过人的脾气,今天连着求了两次。 “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老板被他的执着给惊住了。 “我找我老婆!救援队里有我老婆!随队救援的医生!是我老婆!你明白吗?”是他看得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老婆!这人却阻止他不许他去救?如果不是年纪在这,他直接抢车走人了! 老板还是摇头,“那更不能让你去了!你没开过沙漠越野车!没有穿越沙漠的经验!也没有向导!如果我同意借车给你!等于把你送上死路!我不会这么做!给多少钱都不借!” 他真的急了!直接冲进店里。 “你干什么?小伙子?”老板被他吓一跳。 “对不起了!老板!”他直接拉开抽屉,将里面一堆车钥匙全部拿了出来。 老板欲上前来阻止,被他推开,同时,见桌上一把刀,拾起来横在手里,“不要过来!不要逼我!” 老板顿时呆住。 他见状,将银行卡扔在桌上,并写下密码,“老板,钱在这张卡里,密码我写下了,你要多少就取多少!” “你……你这是抢!是犯法的!”老板不敢接近,却叫道。 “对不住,老板,等我从这里离开,你报警也好,取钱也好,你自便!可这辆车,我借定了!”他想起那个在沙漠深处的瘦小的人儿,心痛如绞,她那么坚强,一定还坚强地活着等着他去救她!可是,她又那么柔弱,沙漠里一个人也没有,夜晚那么冷,那么可怕,她一定会吓得哭,可是,他却不在她身旁,她该怎么办?他承诺过她的,会一直在她身旁! 他抑制住心底的悲伤,拿起所有的钥匙,打算一把一把试。 老板追了出来,边跑边喊,“小伙子!你不能这样!” 他正在试钥匙,老板追上来,扳住了车窗,“小伙子!小伙子!” 终于试对了!发动机的轰鸣声像一首战歌,催促他赶快前行! “老板,对不起!我要开车了!”他把剩下的钥匙全部还给老板。 “小伙子!”老板没有去捡钥匙,还是扳着车窗不让他走,然后把银行卡还给他,“车你要拿走,就拿走,给我正常的租金和押金就行,卡我不要,但是你这样去太危险了!我们……”老板犹豫了一下,“我们镇有个大叔,姓田,是这里的沙漠通,沙漠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十年,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沙漠里的每一颗沙子他都认识,你去找找他,看他能不能帮你开车!” 宁至谦顿时惊喜不已,“谢谢!” 老板摆摆手,“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如果田大叔不肯带你走,你就一定不要自己去了!” “好!谢谢!” 他按照老板给的地址,飞速往田大叔家驶去。 可是,如预想中的一样,田大叔没有答应,“这个时间,是不能入沙漠的,九死一生。” 宁至谦不是一个强人所难的人,可是此刻,再难他也要强求! 他看了眼手表,这么一耽搁,又过了快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 她在随时都会吞噬人生命的沙漠里又多捱了半小时苦! 金钱!似乎,他此刻能给出的只有这个了吗?原来,钱的确是很没用的东西! 他无助地看着一直在摇头的田大叔,忧急交加,急火上涌,眼泪也随之瞬间冲进了眼眶。 扑通一声,他在田大叔面前跪了下来,哽咽,“大叔,求你了……” 他有很多话很多话想跟田大叔说,说他挚爱的人为了救人深陷大漠深处,想说她的生死对他有多重要,想说,他就算自己的命不要了,也要见到她人,不管是死是活…… 然而,所有这些话却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是,她的生死对他而言很重要,他可以为了她不要自己的命,可是他真的没有权力把大叔拖进来…… 含泪起来,没有更多的时间再用来浪费了,流筝还在等他…… “谢谢你,大叔。”不管怎样,他还是道了谢,转身走向那辆越野车。没有人,他就自己去吧! “哎哎!”田大叔叫住了他,“你就这样去了?” 他没有回头,脚步也不会停止。 开门,上车,刚要发动,却见大叔提着一个大包跟了过来,喊着,“小伙子!” 他诧异地看着大叔。 田大叔绕到车门,将包扔进了车里,自己也跳上车,“走吧!” “大叔?”他惊喜不已。 “走啊!你刚才不是还很急吗?”田大叔挥挥手。 “可是……”刚才大叔还坚决摇头的呢? 大叔叹息,“小伙子,我的妻子……也是被沙漠吞噬的……” 宁至谦肃然。 “当年我也是深入沙漠,遇到风险,没能在计划时间回来,她一个女人,竟然只身入沙漠找我,最后……”大叔说不下去了,眸中含泪,“小伙子,看到你,让我想起她,我跟你走一趟,可是,如果我说不能再前进,你就得跟我回来。” 第273章 她在呼唤我 救援队入沙漠的路线,早已经打听到,两人一车,沿着阮流筝曾经出发的路线向沙漠深处驶去。 天气状况不太好,一路风沙漫天,田大叔从宁至谦手里接过了方向盘,带着他熟练地在风沙中穿行。 不曾亲身体会,尚不能真正做到感同身受,亲身行驶在沙漠里,才觉辽阔沙漠像海一样无边无际,单单一车如同在汪洋里被风浪颠簸的小舟,显得如此渺小而无力,好似随时一阵风就能颠覆,就能被吞没…窒… 即便是他,若非心中有着坚定的方向,若非心中时时勾画着那张无助的小脸,都会害怕得不敢再前进,而她,是如何克服自己心里的恐惧而随队前行的?又是如何独自一人度过了这恐怖的一、夜?如何说服自己坚强地支持下去、活下去? 她,还活着吗戛? 时间每过一秒,越往沙漠深处,这个质疑便愈来愈强烈…… 可是这个念头每每一起,便是世界坍塌般的痛,只有强迫自己用一句话不断给自己洗脑:她没有死!她一定还活着!一定! 如田大叔所说,这真不是一个入沙漠的好天气。漫天沙尘,没有一刻停息,他们的车被黄沙包裹住,能见度几乎为零,若是他自己开,怕是寸步难行…… 就这样不知前路是何处,行驶了好几个小时,一路,也曾翻过车,也曾熄过火,只庆幸田大叔的确经验丰富,各种难关都一一克服了,而且,还不断跟宁至谦传授经验。 “你要记住,太阳、月亮和星辰才是亘古不变的,是我们唯一的方向,指南针遇到磁场会偏移,gps那个东西不属于我的时代,如果要等它出来,我早不知在沙漠里死多少回了!古代人行走丝绸之路,唐僧西去取经,哪有gps导航?靠的是什么?除了运气还有智慧。我们家世代走在这条路上,基本是能掌握它的脾气的,小伙子,这个季节不适合走啊,我百分之八十肯定我们走不到,而且,就算走到了又怎么样?过了一个晚上了,她带吃的了吗?带水喝了吗?就算有吃有喝,晚上那么冷,冻也冻……” “大叔!”他不想听到那个字!大叔说的一切他都明白!他知道她很可能没水喝!没食物!也知道她晚上不能抵御沙漠的寒冷!可是,他就是不要听!只要没人提醒他!他就可以假想,她一切都好好的!她一定是好好的! 田大叔看了他一眼,继续教他怎么在沙漠中辨识,“总之只有太阳不说谎,可是,不同的季节太阳的运行轨道也是不同的,需要长期经验的积累,晚上用月亮来定位,记住上弦月和下弦月。当然,你在什么地方也是很重要的,北京和新疆的太阳和月亮肯定是不同的……” 宁至谦在和阮流筝的情话电话煲里,常常会说到,我们看见的是同一个月亮,所以就算我们在地球的两面也相隔很近。一生平顺的他只有此刻才会去想原来太阳系里这唯一的太阳和月球也是不同的。 他本是理科高材生,田大叔这么一说,他很容易就理解了,也有兴趣跟大叔讨论这个问题,毕竟,他是要深入沙漠去救老婆的,多一个技能傍身总有好处,“大叔,我明白,不同时区不同纬度的太阳是不同的,大叔,您能跟我好好讲讲吗?” 田大叔点头,“你们都是有文化的人,学起来容易,我是土办法,不懂什么时区纬度。”当即便他如何在沙漠里辩方向的心得毫无保留地说给他听,还把自己毕生心血绘的一张图也拿给他看,结合着图,把这片沙漠描绘给他听。 宁至谦听着,不得不佩服田大叔。 田大叔没念多少书,也不懂科学原理,但是教给他的东西却包含了高数、地理、物理学的运用,这些不是课本上学来的,而是大叔和他祖辈代代智慧和经验的结晶。 要掌握这些原理,对宁至谦来说并不难,但是真的要实际运用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田大叔开车的时候,他便对着图慢慢研究,有件事情做着,时间也不那么煎熬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永远不会一帆风顺。 天气愈加恶劣起来,田大叔的脸色也变得异常严肃,车开得又慢又艰难。 “小伙子,我看我们得……”一句话还没说完,狂风狂沙大作,天地间滚滚黄沙凶猛呼啸而来,宛若一个体积庞大到与天地同宽的怪兽,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将他们吞掉。 根本容不得人有半点思考的时间,越野车被掀翻,被卷起,再重重抛下,车再无法正常前行,被流沙往着相反的方向猛推,不知几个翻滚以后,车被黄沙掩埋。 他和田大叔是从车里爬出来的,风沙过后,越野车被埋在沙里推不出来。 田大叔试着站在外面发动了一下,车却怎么也发动不了了。 “小伙子,我们得打道回府了。”田大叔慎重地说。 宁至谦不信这个邪,抢了田大叔的位置继续发动,沙堆里的车始终没有反应…… “走吧!小伙子!回去!”田大叔把车里的装备都搬了出来。 宁至谦一句话也没说,眯了眼,看着他们原本要去的方向。 “小伙子!小伙子!” 大叔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反应,好似灵魂已经出窍,伴着他魂牵梦萦的人儿去了。 “小伙子!走吧!”大叔拉了他一把,背起地上的行囊。 他此时才恍悟,看着田大叔,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和坚定,“大叔,谢谢您陪我到这儿!再见!” “什……什么?”大叔震惊了,“你的意思是……?” “大叔,我还是要继续走的!”他拍了拍身上的沙,可是,瞬间又覆上了新的沙。 “你……你是不是疯了?你走路去啊?还没走到你的小命就没了!”大叔着急地来拉他,“小伙子,你听我说!有专门负责救援的人在救!如果他们都找不到,你怎么能找到?你要理智一点!” 他也告诉自己要理智,可是,此时的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算黄沙埋骨,又如何? “大叔,我没有质疑救援队的能力,我只是有一种感觉,她在呼唤我,在绝望地呼唤我,每一次她遇到不开心的事,我都能出现在她身边,这一次,我不能让她失望。大叔,她没看到我,她会哭的,会的……”他眼前浮现出那晚凌晨两点,她被噩梦惊醒后的画面,视频里的她哭得像个孩子…… 田大叔怔怔地看着他,“可是我……” “大叔。”他阻止田大叔继续往下说,“我明白,我自己去,辛苦您了,不能让您再涉险,您回去吧。” “那……那你要怎么去?走着去吗?”大叔看着这个年轻人,声音都哑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眼中有一丝茫然,更多的却是坚定,“可我知道,我每往前走一步,离她就近了一步。” 田大叔深深叹息,将行囊交给他,“这里有睡袋,有干粮和水,还有手电打火机等等小东西,我给你的那张图你收好。”默了默,又道,“祝你好运。”然而,凭他的经验,能有好运的机会真的不多。 “大叔,那你……”此番回去善县,也是黄沙漫途,大叔把东西都给了他,自己怎么办? 田大叔摇摇头,“我没关系,能走回去!你快上路吧!” 接着大叔给他的沉重背包,背在了肩上,“谢谢你,大叔。” 田大叔挥挥手,“快走吧!” 一个人,一个背包,一张图,就这么上了路。黄沙吹得几乎睁不开眼,仍是拿着田大叔留给他的图,按照田大叔教的方法辨识,计算,比照。虽然生涩,却也极为细致,不敢大意。 模模糊糊的,看到前方隐隐绰绰的暗影,听见驼铃声或高或低。 他朝着声音的方向而去,看见的,却是一只独行的骆驼,也不知道如何会出现在这里,然而,不管怎样,这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他没驯服过骆驼,费了好一番工夫也没能骑着它按他要的方向走,最后索性牵着它步行,直到一会儿熟悉了之后,才骑上去。 第274章 是她 这真是一段艰苦而漫长的旅程。 从中午开始独自前行,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发现任何迹象。 而他从早上开始就粒米未尽,也不曾喝水,饿倒是没感觉了,却很渴,嘴唇干燥得开裂了,鼻子里也燥得难受,但是他始终没有打开背包喝一口水。谁都知道,在这沙漠里,水就是救命的宝贝,可谁又知道,这样的寻觅什么时候是个头?在没有找到她之前,他怎么敢自己喝掉一点点水戛? 环顾渐渐被黑暗笼罩的沙漠,仍然看不到一点希望…窒… 黑夜再一次降临了…… 气温也低得惊人。 阮流筝缩在沙堆里,只觉得冷。 她已经在沙漠里度过了一个夜晚,是今早醒来的。 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任何人,只有沙堆,她被埋在沙堆里。 她大概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她晕过去的时候天是黑的,而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什么位置,也不知道和她同车的人去了哪里,就连那辆车也无影无踪。 沙漠有多么可怕,她如今是知道的,也许他们已经被救走,也许他们连同车一起都被掩埋了。所有的物资都在车上,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水,也没有食物,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她试着站起来,浑身痛得如同散了架,头晕目眩,脑门子更是疼得要炸裂一般。嘴很干,她本想舔舔唇润一润,然而却不敢,只怕越舔嘴唇会越干。 她想着是不是要往回走。 然而,极目远眺,看到的除了黄沙,还是黄沙…… 每一个方向都是一样的景象,没有任何标志和提示。 她该往哪里走? 她现在连自己是否还在出事点都不清楚了,也许被流沙和风卷去了别的地方,也许她又还在原地,只是车和其他人不见人了。 她忽然意识到,在这个沙漠里,她就跟盲人差不多。 她想了很久该怎么办,她也想到了太阳的位置,她记得自己出发时是背朝太阳的,到了后来,便开始面朝太阳,现在是早上,她只要朝着太阳的方向走就是回去的路。 尽管身体上的痛苦已经到了极限,但是她还有最后的力气,她决定往回走,就朝着太阳的方向。 她也知道自己仅仅朝着这个大概的方向走是会有很大的误差的,可是,她希望能走回有人烟的地方,就算不是善县,只要能走到沙漠边缘就行。 然而,她还是高估了自己,也把沙漠想得太简单了。 没有食物和水的补给,她很快就精疲力尽,蹒跚着前行,最后脚下不稳栽倒在沙子里。 当她终于觉得站起来都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时,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全身上下唯一还有一点点灵光的就只有大脑了,大脑耗着最后的能量运转,告诉自己不能再这么继续走下去,完全没有补给的她是走不了这么远的路的,更何况,她还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她的方向是对的,更重要的是,她真的全身提不起力来,即便想走,也是有心无力了,而若勉强自己,只会加速身体能量的耗损,同时也在加速生命的耗损。 她想,应该是有人知道他们救援队出了事的,那么会有新的救援人员前来救援,他们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也许,她该留着能量和力气用来等待,等待救援人员发现她。 她只希望救援人员能快点到来,这样她还能赶得及给他过生日,再耽搁下去,说不定他就知道她遇险的事了,那他会多担心?他会不会奋不顾身地跑来找她?依他的脾气他一定会的,可是她不要他来!一定不要来啊! 她静静地坐在沙堆里,渴望地望着天空,渴望看到直升机飞过,直到后来,连坐着也变成了负累,她便躺着,蜷在沙堆里。 眼睁睁看着太阳从东到西,她感觉自己要变成了人干了,最后太阳沉落,黑夜再一次降临,寒冷侵袭,她又觉得自己要被冻成冰。 她已经熬过一个黑夜了,这是第二个,意识清醒的她比前一晚更深刻感受到了冷。 她是有预备的,知道沙漠里晚上奇冷,所以出发的时候穿的就是羽绒服,然而,显然,这羽绒服也不够抵御寒冷。 她渐渐地被冻木了,她感觉自己真的会这样被冻死。 她不甘心,在快没有意识的时候用力掐自己的大腿,用力搓手,只不过,透支的她即便拼尽全力也感觉不到力度,她知道,自己太虚弱了…… 她勉强支撑起来,往回走几步,只是为了不让自己被冻僵,在没有力气的时候停下来,保存体力,如此反反复复,到了后来,终于是不支,一头栽倒在沙里,再也爬不起来。 好累,好冷,意识好模糊啊…… 她很想,很想就这么睡过去,可是她不能,她模糊的意识里还有个声音在说:千万别睡,你这一睡就真的永远也醒不来了!一定不能睡! 她继续掐自己,然而掐着也感觉不到痛了,她迷迷糊糊地咬自己嘴唇,些微的痛让她有所清醒,同时也刺激了她,她用力地咬,痛感传来,才让她那渐渐远去的意识被拉了回来,同时,血腥味涌进嘴里。 饥饿、干渴,顿时被点爆了一样往上窜!她想吃东西!她想喝水!这一点点血对她来说犹如杯水车薪!她心里甚至有个欲、望在叫嚣:吸!快点吸!吸自己的血! 甜腥味越来越多地往她嘴里窜,她知道,自己真的在吸自己的血…… 和那个叫嚣着吸血的***作对的,是另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停下来!停下来!不要再咬自己了! 她是渐渐停了下来的,也许是因为稍稍滋养了,她有了些许理智,也许是潜意识里的她不想一顿把自己吸光,留着等会儿再吸吧…… 时间每一秒都像煎熬,有时候她真的觉得太痛苦了,这样绝望地耗着不如死去啊!然而,想到那个人,那张脸,那双眼睛,还有远在北京的家,她只能坚忍着,继续和自己斗争,继续说服自己一定要活下去!她一旦死了,活着的人该多么伤心啊…… 只是,再坚定的信念也没能熬过身体的虚弱和透支,饥寒交迫中,她再一次昏迷在夜晚的沙漠,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只知道,今晚是有月亮的,她曾看到它从一边天空一点一点移到了另一边天空,在她期盼着它的最后沉落、期盼着另一边天空划亮第一道白的时候,她心里一松,再次昏迷…… 宁至谦已经在沙漠了里走了一天一、夜,半天驾车,半天再加一个夜晚骑骆驼。 他按照图的指示和自己的计算,已经经过了事发地,他甚至找到了出事车辆的零件,但是,周围并没有阮流筝的下落。 他出发之前,已经有一名武警被救回,当时便问了他事发时的具体情况,他也在场,便根据武警所述和田大叔所受,来计算风力、速度和距离,估计阮流筝可能被卷往哪个方向。 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自己的计算是对的,但是如今之际也只有按照算出来的去寻找。 如此,又走了不知多久,总之,太阳从地平线升到半空了,他也四十个小时粒米未尽滴水未喝了。 今日的沙漠,没有像昨天那样狂风大作,相对而言温柔许多,太阳也明晃晃的,他觉得自己眼前在冒金星,于是抓紧了手里的绳,勉力支撑。 眼神一晃,却见不远处一个小沙丘下掩埋着的是对他而言有几分眼熟的羽绒服袖子…… 他大为振奋,所有的疲惫饥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趋着骆驼前进几步,在小沙丘停下。 他跳下骆驼,扒开那些盖着的沙,渐渐露出熟悉的提醒,熟悉的侧颜…… “是她!真的是她!”他嘶哑着嗓子兴奋地吼叫,他甚至抱着骆驼脖子,用力在它脖子上蹭,“是她!她还活着!真的!” 骆驼只是将头扭向一边,不予搭理。 激动过后,他双手颤抖地想要打开骆驼身上驮着的背包,他想要自己镇静并且镇定,可是他做不到!完全做不到!他的手在拿水的过程中一直在抖。 第275章 从不曾食言 他扶起了她,发现她满脸血糊糊的,尤其嘴唇,已经被咬得破烂不堪,全是血痕,破处还结了痂,黏着头发、黄沙,曾经那张秀美的小脸面目全非…… 心痛之余,只庆幸老天对自己的眷顾,竟然能让他找到她!这是几千分之一的机遇?为感谢这份机遇,他愿意用他余生乃至下辈子的好运来交换! 让她靠在他腿上,拿着水壶给她喂水。 很小心,可还是从她嘴边溢出来了一些,他停了下来,每一滴水都珍贵无比,而背包里老式的军用水壶,一共才两壶水。 奄奄一息的她,也许是感受到了滋润,皱着眉,闭着眼,迷迷糊糊地舔了舔唇。 见状,他大喜,水壶口重新对到她嘴边,慢慢地往内灌水。 她依然昏迷着,只是出于本能在吸水,仿佛一棵干涸地站在龟裂旱地里的植物,迅速地感受着被滋润的滋味,他喂得慢,正好能配合她吞咽的速度,渐渐的,竟然喝了大半壶戛。 喝完水后的她,又沉沉睡去。 他试着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烫得惊人。被困了两晚一天,这是生病了…… 好在田大叔的背包里什么都有,居然还有药品,他挑出几粒,一颗一颗喂进她嘴里,用水给她送服下去。 她是太渴了,这么缓了一缓,又开始吸着水壶口喝水,他任她喝,发烧了本来就要多喝水才行,直到她将这一壶水喝光。 他摇了摇空水壶,感觉安慰了不少,还能喝水,还能吃得下药,情况就不是最糟,等她醒来再喂她些吃的,就能恢复些体力吧。 背包里有一把荧光棒,他找出来,在她手腕上缠了好几个,留了一个缠在自己手上。而后把她抱起来,想将她放到骆驼背上去,然而,猛然站起,却眼前一黑,自己先软倒了下去。 紧紧地抱住了她,不让她掉落,自己双膝跪地,闭上眼,良久才将那阵眩晕感驱走。 待确认自己能稳住了,才缓缓再度起身。 将她放上骆驼背以后,自己也坐了上去,坐在她身后,让她靠着自己,开始慢慢往回走。 吃下去的药渐渐有了效果,他能感觉到她的脸贴在他颈上有些湿润,摸了摸,的确是微微出汗了,体温也降低了不少。 阮流筝也渐渐有了知觉,感到身体起起伏伏的,不知在何处,身上却舒适了好些。 悠悠醒转,入眼是碧远的天空,身后实实在在的,靠着什么,脸颊上还有熟悉的粗糙的感觉在蹭着。 她全身顿时僵硬,不敢置信,不敢再看。 闭上眼,依然如在云端般起伏,身后的温实也还在,她轻轻蹭了蹭,脸颊被刺得又痛又痒…… 所以……? 她猛然睁开眼,从下往上,看见的是他下巴的轮廓,高挺得如沙丘般起伏的鼻,还有他好看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下巴一圈冒出头的青色胡茬,刚才扎她的就是这东西…… 所以,她是看见海市蜃楼了吗? 她心里哀叹,垂下泪来。 传说中的奇景,她倒是遇见了,她真是太想念他了…… 她的轻轻一蹭,惊动了他,低头,发现她脸上的泪,伸手替她轻轻擦,抑制不住的惊喜,又怕吓到她,只压抑着轻轻一声,“醒了?” 她再度僵住,一动也不动。 是他的声音!没错!是他的声音!虽然嘶哑干涩,但是她知道,是他的声音! 海市蜃楼还能有声音吗?她真的没有了解过! 可是,为什么还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她脸上轻抚? “流筝?饿不饿?” 这是真的在跟她说话吗?不是幻觉?!她仍然不敢相信,更不敢睁开眼,只伸出颤抖的手,慢慢往后摩挲,结果摸到结结实实的人!摸到他的衣料!虽然上面铺满沙粒,可真的是存在的!不是海市蜃楼! 她鼓起勇气回过头,入眼,便如她之前所见,是他疲惫而沧桑的脸!他的皮肤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嘴唇干裂得满是血痕!他的眼睛,他最好看的那双眼睛,也布满红血丝,光泽不复…… 他似乎洞晓她的心思,朝她温柔地笑,“是我,流筝,你没看错,我们在一起了。” 她刹那间泪崩,他说过的,无论在多么艰难的时候,他都要在她身旁,而她在他怀里。 他说过的话,从来都不曾食言,从她认识他那天起。而能有此刻,是怎样的一个奇迹? 没有言语,只想大哭。 返过身去,抱着他,体力的极度消耗,她的放声大哭也只是嘤嘤而泣,他抱着她,何尝不是热泪盈眶。 这般相拥而泣,良久,他轻抚着她的发,“不哭了,留着点力气回家。” “嗯。”她在他肩头点头。 她没有去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想都能想到,他经历了多少艰辛才走到她身旁,她想骂他的,想质问他为什么要来,她不希望他来,可是,面对他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不停地流。 “不哭了,有我在,不用怕。”他的唇落在她额头,也扎得她疼。 她的眼泪却越涌越多,可是的确是不怕了,什么都不怕了,只要和他在一起,还有什么可怕的?最糟糕的结局,大概就是两人将一生就此赋予这沙漠,虽然短暂,但是在一起…… 靠在他身上,全身松懈下来,骆驼一摇一摇,疲倦得想再次睡去。 他从背包里取了囊,掰下一小块来喂给她吃。 她闭着眼,下意识地张开嘴,囊已经很硬了,她困难地嚼着,艰难地吞下去。 如此几次之后,他把水壶放到她唇边,“喝点水。” 她一向信任他,有他在,他便是无所不能的,所以他喂她吃,她便吃,从不去想在这沙漠里食物从何而来,又备有多少,然而,此刻,水的润泽提醒了她,沙漠的水比命还精贵! 她浅浅尝了一口,缓解了一下干吞囊时噎在喉咙里的感觉后立刻闭紧了嘴,摇摇头,“你吃了吗?有多少水?” “我吃过了,也喝过水了,你放心,喝吧。”其实,他自入沙漠以后,没沾过食物,更没沾过水。如此,已经快两天一晚了,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理论上很虚弱了,但是,大约是因为她的缘故,却有着一股强有力的力量在支撑着他。田大叔说,在沙漠里不吃不喝顶多捱得过三天,一般人两天就不行了,他没有把自己归为一般人那一类,他可以用意志力活着。 她是不信的…… “我看看有多少饼和水!”她坚决地不肯再吃,想要下骆驼查看背包。 他终拗不过她,跳下骆驼。 双脚着地的一瞬,他头晕目眩差点晕倒,拼命地克制住才没让她看出来,然后返身将她抱下,打开背包给她检查,她发现饼倒是有几张,但是水却只有一壶了,另一个水壶是空的! 他笑了笑,“我把这一壶水都喝光了,你还不信?” 她始终将信将疑。 “你和我一起吃饼。”她坐下来,“我们休息一下。” 无奈之下,他也只好听她的话,她像他那样,捏住一小块饼想要掰下来,可是真累啊,连掰饼都没了力气…… 好不容易才掰下一块,虚软地伸长手臂喂到他嘴边,逼着他张开唇,吃下去。 他是拒绝不了的,乖乖地吃她喂过来的饼,吃了大概小半张之后,她把水壶喂到他嘴边,“喝!不喝我就不吃了!” “我自己来。”他道。举了水壶,佯装喝水,其实只是沾湿了嘴唇。 “再喝一点。”她沉着脸看着他。 他摇摇头,“流筝,我喝一口就够了,还有很远,只有这一瓶水,我们得节省着喝。现在该你吃囊了。” “我也自己吃。”阮流筝用力咬着剩下的饼,也不敢吃完,吃了一半后收起来了。 他把水递给她,她摇头再也不肯喝。 “你必须喝,你还得吃药呢!”他把药片拿给她,让她用水吞服。 ——题外话—— 一个好消息就是本书被中国作家协会选入2016中国作家协会重点作品扶持项目,谢谢大家一路来的支持和喜欢。 第276章 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她却一口把所有药片都给干吞了下去,“好了!”却是怎么也不肯喝水。 他没有强迫她,毕竟她今天喝了一大壶,能支撑一时半会,但是她的性格这么倔强,又一心为他着想,只怕再难逼她喝水,他想了想,道,“流筝,我们这样你让我,我让你的,不行,两个人都为对方着想了,很可能我们俩都渴死了这水还没喝,我们自私一次吧,算是为对方自私。” 阮流筝不懂,“怎么个自私法?” 他从背包里把另一个水壶拿出来,将水壶中的水注入,“一壶水,我们一人一半,谁也别推让,谁也不用为对方着想,流筝,只有我们两人各自保持各自的体力,才有可能一起走出困境,你说呢?戛” 阮流筝看着水壶里的水真真实实地灌入他的水壶,算是信了他,想着即便他耍赖非要给她喝他的水,她不喝就是了!所以,这个办法还是让她放心的,在她看来也是合理的。 他郑重地把水壶挎到她脖子上,指着剩余的四张囊,“剩下的囊,我们也是一人两个,好不好?” 她点点头,同意这个方案,只要他不是存了牺牲他自己成全她的方案,她都会赞成的。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抢过他的水壶来看,和自己壶内的水一对比,真的是差不多的水量,终于放心了。 他失笑,“还不放心我?难道我骗你不成?” 她抿了抿唇,想笑,没笑出来。 “休息好了吗?我们趁着天还亮着,再往回走一段。”他给她把水壶盖上盖子。 “嗯!”在这种地方,这样的身体状况,怎么会休息好?可是,她强烈地想要离开,就算只剩一口气,她也会坚持离开! “走!”他站起来,又是一阵眩晕,假装牵住骆驼,其实是借这个力让自己站稳。 待眼前的黑暗消散以后,他才对她说,“来,上去。” 他抱起了她,将她送上骆驼,而后自己爬上去的时候,一登高,眼前又是一晕。 双手抱着驼峰稳住,才慢慢坐稳了,环着她,再度往前而去。 “流筝。”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你不问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阮流筝靠在他怀里,随着骆驼的颠簸起伏,昏昏沉沉的,“嗯,我知道的,你吃了很多苦,你这个傻蛋!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是错误的?不理智的?你能找到我纯属侥幸,最大的可能……是你既找不到我,又会被这个沙漠吞没……如果……如果你真有什么事,你置公公婆婆于何地?” 这些话是她早想说的,一直没说出来,现在再度提起,觉得他实在是幼稚冲动到了极点! 说实话,她宁愿自己一个人丧生在沙漠,也不愿还搭一个他进来!她舍不得他有一分一毫的损伤!舍不得啊…… 他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笑容有些迷蒙,“流筝,你说的没错,我只身深入沙漠是大多数人眼里是错误的,可是错和对的标准究竟是由谁来定?再者,即便我是真的错了,谁又能保证一个人的一生从来没有错误决定?就算是错了,我想,让我再做一次选择,我还是会这么做……” “你……”她无言以对,再一次泪水上涌。 “好了,我们不做这样无谓的讨论了,只说说我是怎么进来的。”他把他遇到田大叔以及田大叔教给他许多知识的事说了,同时拿出那副世上独一无二的图,“流筝,你听着,我教你怎么看这个图,怎么辨别方向,怎么通过角度计算回去的路。” 他想,她也是理科高材生,他能掌握的东西,对她而言也不难。 于是絮絮叨叨地开始结合图讲解,始终没有喝水的他,讲到后来干渴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与此同时,之前吃下去的又干又硬的囊也开始在胃里作祟,许久没一点东西填进去的娇嫩的胃,突然被这么硬的家伙折腾,已经严重用疼痛在抗议了。 她迷迷糊糊地听着,并没有听进去多少,只察觉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心疼之余阻止他,“别说了,不要再说了!快喝点水。” “好。”他说,从自己身上取下水壶,在她的注视下喝水。 喝完之后,他背好水壶,继续拥着她,图伸到她面前,“来,我们接着讲。” “我不!”她把图推开,“我脑子里一片糊涂,听不明白!”最重要的是,他这么讲不是耗费他自己的体力吗? “流筝……”他沙哑的声音几分空悠悠的味道,在渐渐暗下来的沙漠里,犹显忧伤,“你必须听啊……” “为什么?有你就够了!”她很讨厌这种忧伤的感觉,“你不是会吗?我跟着你,还有什么必要学这个?而且我也学不会!” 他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头发,“是,我会,可是我也是才学会的,不是那么熟练,万一判断有误呢?万一计算有差错呢?多一个人帮我,我会多一些把握和信心,再者,我也有累的时候,万一我累得脑筋不灵光了呢?流筝,活着走出这片沙漠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你也要担起责任来!” 她一时哽住。 是啊,她习惯了依赖他,只要有他的地方无往不利,她真的把他当超人一样,没想过他其实也会累…… “对不起……”她哽道,“你说,我好好学。” “嗯,乖。”他奖励似的在她后脑勺一吻,重新开始讲解。 她这一回是认真听的,需要计算的时候,她还从骆驼上下来,按照他说的计算。 “记住,无论哪个季节,中午的时候太阳都是正南方,你走的时候,每一百米扔一个东西,只要风沙没有将你扔的东西掩埋,你就可以回头看看,自己是否在一条直线上,防止自己走偏。还有,你可以在沙上插个东西,看影子,每小时15度画角度尺,也是可以标方向的。晚上你可以找北极星,或者借用月亮来辩方向。但是,这么走总是避免不了方向偏移的,你要按这张图算算偏移的可能性,sin多少度,每走一段就看看,你现在下去算算试试。”他指使她下骆驼。 之前她上上下下,都是他抱着的,这一次,他却看着她,要她自己下去。 她其实还很虚弱,看了看他,好似无动于衷的样子,也怜他劳累,不想再劳动他,自己从骆驼上跳了下去,双腿不着力,落地后摔倒在沙地上,但因为是沙,所以也并不疼。 按照他说的计算了一遍之后,抬头看着他。 他赞许地点头,“不错,上来吧。” 她爬了几次并没有爬上去,实在是因为手脚都没力气,于是看着他,他也没有一点帮忙的样子,便咬着唇继续攀爬。 手足并用,总算是爬上了骆驼,刚坐好,便感觉他从身后将自己搂住,抱得很紧,压抑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就知道你是最棒的,你一定可以的……”他不是不想拉她一把,只是他现在胃如刀绞般在痛着,他怀疑自己就算伸出手去也拉她不起来,更何况,她必须学会独自上下骆驼,独自求生…… 她得到了夸奖,再累心中也是欢喜的,莞尔,“我当然可以,这次啊,就让我带着你出沙漠吧!让我也保护你一次!” 他搂着她,只是不语,良久,才道,“好。” 她笑,“还有什么要传授给我的吗?宁老师?” “有,当然有,刚才那些只是皮毛,现在听着,还有很多复杂的,比如计算风的速度,流沙的速度,通过这些能计算路程的……”他有开始了长篇大论。 她强打精神,学得很认真。 不知不觉,天幕转黑,图上的东西已经看不清了,他把图收了起来,要她练习晚上辨识方向的方法以及计算偏移和路程的方法。 如此边学边行,月亮从天边爬上了正中,缓缓滑向另一边。 阮流筝坐在骆驼上渐渐不支,眼皮直打架,蜷缩着,冷风直袭。 “流筝,咱们休息会儿。”他下了骆驼,将她抱下来。 从背包里取出睡袋,让她躺进去。 第277章 希望 “我们要睡在这儿吗?你呢?”她钻进睡袋后,觉得暖和了许多。 “你先吃点东西,吃完我也睡。”他给她取了囊来,好似为了让她放心,特意给她看,“看着,你自己这一份。” 她笑笑。 还是一小块一小块由着他喂着吃了,又喝了些水,虽然这些吃在嘴里一点味道也没有,但却是救命的东西,再如何寡淡也要吃下去戛。 “药今晚不用吃了,明早记得再吃。”他把药拿给她看过之后又放了回去。 “你呢?你自己不吃?”她盯着他。 “吃啊!”他掰了几块囊,吃了,也喝了几口水。 她已经很疲惫了,却一直勉力睁着眼睛盯着他,等着他进睡袋来。 他笑,和她一起睡进了睡袋里,双臂牢牢地圈着她,“盼着我进来?我可是没力气再做些什么了,你得失望了!” 此种时候,他还有心情戏谑! 她不满地轻轻推了推他,在他臂弯里寻了处舒服的位置,轻轻闭上眼。 很苦,却也很安心。 抱住了,她的脸埋进他胸口,再看不见他的表情了,他脸上那些浅浅的温和的笑容也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紧皱的眉,纠结的眼,身体上的痛苦和内心的煎熬在他眼中交织翻腾。 当每一次的拥抱都需要用尽全力,这个人,也必然是到了强弩之末了,他知道。 他得多努力才能不让她察觉他双臂的虚软、身体的战栗? 他的胃好不容易将上一顿那些坚硬的异物给打磨消化掉,一轮新的折磨又来了,他仿佛能听见吃下去的囊磨砺在他胃壁上的声音,嗤拉嗤拉地疼…… 在如此干燥的地方,居然将他的汗大颗大颗地逼了出来。 她感觉到额头潮潮的,略诧异,一抬头,发现他居然在淌汗。 “你在出汗?”她摸了摸他的脸,硬硬的胡茬很是扎手。 他在她一动的瞬间就已经变了脸,重新换上了他温润的笑容,目色融融,似北京暖春夜里的月光,潺潺一片,“我热啊,这睡袋太热了。” “是吗?”她也觉得暖烘烘的,可并没有暖到出汗的地步。 “嗯。”他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还抱着你,火就烧得更厉害了!” 又不正经!她嗔目而视。 他笑着,“你不懂男人的苦,没力气不代表不想……” 她忽然又觉得悲哀了…… 眼前的他还在说笑逗她开心,好像他们仍然在春暖花开的北京,他每晚送她回家,家门口的玉兰花繁繁又叠叠地开了满树,他在树下这般抱着她,亲她的耳垂,在她耳边说着些荤荤的笑话…… 那样的日子,真的恍若隔世了…… 眼前有的只是不见尽头的黄沙漫漫,连当空皓月都孤独得可怕。那个玉兰花下的如玉郎君,现今满腮胡茬,蓬乱的头发,一脸沙尘污垢早已看不见皮肤本来的颜色,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泪水迷蒙了双眼,她哽咽着不知如何说话,只是磨蹭着他的胡茬,“等我们安全了……”安全了如何呢?她真的不知该如何用语言表达…… 他贴着她的手心轻轻蹭,还是那般温柔地笑,“等我们安全了,再好好造娃娃。” “……”她噗嗤一笑,抱着他的脖子,侧脸在他颊上蹭,“等我们安全了,我要好好给你洗个脸,洗头发,再把胡子刮干净,你现在脏得都不像我心里的男神了!” 他的笑容淡去,疼痛和虚弱将他的脸扭曲,声音嘶哑,却是努力维持着无比的温和,“那你现在是嫌弃我了?” 她用力摇头!她怎么会嫌弃?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不会嫌弃! 他的表情是痛苦的,声音却是在笑的,“嗯……那等我们安全了,你还得给我洗个澡。” “嗯!”她在他怀里点头,就算是戏谑,她也厚着脸皮答应了!只要他们能安全回去! “那现在先养养神,睡一会儿吧。”他轻轻拍着她的背。 “嗯。”她轻声答应,实在已经累到极点了。 怀中的人渐渐沉睡,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有些发烫了,不过有药在,没关系,而且他相信她是顽强的,长在北京的花圃里,她能开成一束海棠,扔在沙漠里,只要有条件,她也能长成一株骆驼刺。 只是这条件如此有限,只能全给她了。 他轻轻从睡袋里爬出来,将他的水壶和她的都放进背包里。背包里还有田大叔的一支铅笔和笔记本,前半本密密麻麻记着田大叔的历险笔记。 他在空白的一页写字。 他是医生,见过许许多多病入膏肓的病人连握杯子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得很吃力,他理解,可是却从来没有亲身感受,如今算是体会到了,就如他此时握着笔写字手都是颤抖的,写出来的字也远远不是他平时的水准。 “流筝”两个字写出来,他不禁暗叹,流筝,这样的字留给你,你可别嫌弃啊…… 一鼓作气把自己想说的都写了下来,铅笔夹在这一页,和本子一起放进背包里。 坐在睡袋边,久久地凝视她的睡颜,久到他觉得自己就这么坐化了,若不是身边的骆驼打了喷嚏,他便就这样坐到天长地久了吧? 惊觉的瞬间,伸出手去轻抚她的脸,拇指轻轻描绘过她的眉眼,她的唇,他是想将她每一根头发丝都镌刻在心里的,这样的描绘,每多一笔,便是用刀在心口画下一道,痛,却仍然希望,这一刀一痛永远不要结束该多好…… 然而,终是要放手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手是如何离开她的脸的,那一刻,他的眼眶里也溢满了泪水,他不敢眨眼,舍不得眨眼,怕的是泪水一滚,她的那张脸也少看了一秒。原来,人生真的有那么一个时刻,哪怕一秒都精贵难求。 “流筝,我是真的很想很想你给我洗个脸,给我洗头发,给我把胡子刮干净……”语未尽,眼泪到底还是滚落了下来,在他污浊的脸上蜿蜒出一道浅浅的皮肤本色。 站起身,两腿在抖,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 他闭上眼,待这阵眩晕感过去以后,用力将背包挂到骆驼上,即便这么件小事,他都累得喘不过气。让自己站着缓了一缓,才又俯下身,将她连同睡袋一起抱起来。 这真是耗尽他最后的体力了…… 如果不是他一再内心暗示着自己“这是流筝,不能掉下来,不能掉下来”,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将她举起。 将她放上骆驼背以后,他一身虚汗,扶着骆驼喘息不已。 发抖的手像系货物一样把她系在骆驼上,防止她掉下来,却把她的手解放出来,绳结就在离她手不远的地方,她醒来便可以解开,尤其那只绕着荧光棒的手,露在外面,很宽的一圈,希望可以被看到。 只是希望而已,他深知。 牵着骆驼往前走了一阵,便松了手,再过不久就会天亮,或许她就会醒来,而他,却只能到这里了。 看着骆驼渐渐远去,他全身一松,软倒在地。胃里像火烧一样痛,他想站起来往另一个方向走,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他这具身体本就已是油干灯枯,已经到了极限的尽头,因为她,才勉力用他顽强无比的意志力支撑着不倒下,现在送走了她,也就失去坚持下去的力量,如果他曾经是她的大山,这座山也终于轰然倒塌了…… 他不是不想跟着她一起走出这万里黄沙,而是他细细计算过,这沙漠有一大半的路程是开车过来的,尚且开了大半天,田大叔开车时的时速50-100公里不等,他们已经走进太远,骆驼这么慢吞吞地背着他们回去,至少还得两三天或者更久,还得在他们没走错路的前提下,而他们那半壶水是支撑不了那么久的了,所以,都给了她吧,希望她带着他的希望和好运走出这里或者被人搭救,而他…… 流筝,再见。 你不喜欢听我说再见,所以,这一次我没有对你说,可我还是想在心里默默地说一声再见,不为道别,只为此生或者来生,还能再见…… 第278章 如你所愿 阮流筝在颠簸中醒来的时候是极度不舒服的,头疼欲裂,浑身难受,她迷迷糊糊叫了一声,“至谦?” 没有人回应…窒… “至谦?”她觉得不对劲,又叫了一声。 还是没有回应! 她感到不妙,瞬间清醒过来,一看,自己竟仍然在睡袋里,而且被横放着绑在骆驼上,而他……他呢戛? 轰然一声巨响,她的世界坍塌了…… 毫无章法地在骆驼背上挣扎扭动,没有发现绳结,倒是因她自己一顿乱动而从骆驼背上掉到了沙地上,骆驼继续慢悠悠前走,她从睡袋里挣了出来,看着茫茫沙漠,脑袋里如同放空了一般,什么都不存在了。 就这么傻傻地站着,许久,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是什么让她突然惊醒,对着沙漠尖声大喊,“至谦——” 回答她的只有沙漠里长久的沉默…… 撕心、裂肺。是真正的撕裂了,裂得粉碎,化成这一粒一粒的沙,纷纷扬落下,所以心里才会这么空,空得连灌进整个沙漠的沙也填不满…… 他终于还是将她抛下了。 她无力地跪在沙里,很想问问他,你把我留下,是以为我还会独活下去吗? 然而,她却找不到人来问,这没有一丝生命迹象的茫茫大漠,又只剩她一个人了…… 沙漠里,最怕的不是流沙,不是灾害天气,甚至不是死亡,而是,孤独。 她茫然地看着周遭,在想,她到底走出多远了?他现在离她又有多远?她要回去找他!就像他会来找他一样! 她想起了那只骆驼,在她掉下来以后已经越走越远。 她猛然发力,忍着全身的痛站起来朝骆驼追去。 跑了很长一截路,才终于追上了骆驼,拉着它往回走,看见挂在它身上的背包,忽然想起了什么,打开一看,里面果然两只水壶。 这两只水壶里的水她清清楚楚地查看过,分水的时候是一样多的,她的那一壶她已经喝了一些,她打开两只壶一看,其中一只壶里的水还在一半的位置,一点也没喝过…… 刹那间,她的眼泪便大颗大颗往下掉,这个家伙,自始至终一口水都没喝!他所做的全都是假动作!假装喝水来骗她! “你个骗子!大骗子!我恨死你了!”她抱着水壶大哭。 心下有了决心一定要返回去找到他,当下再次手足手足并用爬上了骆驼背,虽然姿势狼狈至极,却到底是爬上去了,只是,倏然间想起了前一日她也是这么狼狈地往骆驼上爬,她分明是表明了想要他拉一把的,他却只是看着她没有伸手,当时她以为他是乏力了,却不曾想,原来是有意,还有他要她学习辨认方向计算线路都是有意为之,他从一开始就抱着放她一个人走的想法,从头到尾都在演戏…… 想起他在她爬上骆驼后那个紧紧的拥抱,想起他沙哑而激动地说,我知道你可以,你一定可以,一时又没能忍住,眼泪哗哗直下,“你个混蛋!我不可以!没有你我什么都不可以!你知不知道!?” 趴在骆驼上,哭了个昏天黑地…… 可是,她最终还记得她的使命,她要去找他!重新寻回他!是死是活也都要在一起! 所以,现在她要好好计算一下,她到底已经走出多远了! 她看着太阳的方向默默估算,脑子里纷纷乱乱的,几番计算都得出不同的答案,她心中愈加烦乱,记得背包里是有本子的,她不能靠心算了,得笔算才行! 从书包里找到那本笔记本,一翻开,便是夹着铅笔的地方,“流筝”两个字映入眼帘,眼泪再次滚滚而下。 流筝,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拿到本子翻到这一页的时候是想回头来找我,想要用我教你的办法计算你现在离我有多远是吗? 傻姑娘,不要这么做,因为你找不到我的,我不会在原地等你,我既然存心要送你走就不会让你找到我,必然会选择另一个方向,离你越来越远,但是东南西北你能知道我去了哪个方向呢? 所以,不要白费心思了,现在赶紧牵着骆驼,换一个方向,朝着我们之前要去的路,乖乖回去。 流筝,有一个词叫殊途同归,我们走往不同的方向,也许最终会在同样的地点再相遇,我们来比赛好不好?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看我们谁先到善县怎么样? 我说过,我的人生从来都是开挂的,所以,你要加油,不要落后了。 流筝,好像马上就是我的生日了,你上次问我,想要什么生日礼物。现在我便告诉你,你自己就是最好的礼物,我想要你完好地无损地出现在善县,你会把这份全世界最珍贵的礼物送给我吗? 还记得我去年生日吗?科室里的同事们帮我许了好些愿,我仍然记得很清楚:希望我多笑一笑,希望我医术更精进,希望我长命百岁,希望我早出著作,希望我谈恋爱结婚,希望宁想健康成长…… 我很想实现这些愿望。流筝,我想说,如果,我说如果,我不能回到善县,我希望我的这些愿望仍然能够实现。 流筝,你要替我多笑一笑,你要好好学习,争取医术更加精进,早点出一本属于你自己的著作,你要长命百岁。 还有,流筝,忘了我,跟一个爱你的人恋爱结婚,有属于你们的孩子,希望你们的孩子健康成长。 我知道你看到这里会哭,会心痛,可是流筝,我也知道你是最棒的,从来就没有让我失望过,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爱我,一定不要回来找我,带着我的愿望幸福地活到一百岁,那便是你送给我的最好礼物。 至谦。 她一字一字地念到最后,每念一个字,胸口便如细针刺入,读完,胸口已经插满了绵绵细针,一粒一粒血珠从里面渗透出来,片刻间,血肉模糊了一般。 她咬紧了嘴唇没有哭,尽管眼泪已经冲进眼眶,尽管为了控制自己不哭全身都扭曲得颤抖,她仍然坚持着,反握紧了笔记本,发泄般地冲着空廖沙漠大喊,“我不哭!我就不哭!宁至谦!你想要我哭是吗?我偏你不让你如愿!我不会让你如愿的!不让我去找你?不!我偏要去找你!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易得逞!长命百岁?!恋爱结婚?!生个孩子?你以为这些都是很容易的事吗?!你想逃避责任吗?你这个不守信用的混蛋!” “是谁说好的孩子的全程你要参与?!是谁说的回去以后要好好造娃?!是谁说的永远在我身边,我在你怀里?!是谁说的一辈子对我好?!你背信弃义满嘴谎言!你是我见过最不负责的男人!所以!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宁至谦!我找不到你誓不为人!” 她拼着最大的力气呐喊嘶吼,将所有的悲伤、愤怒和绝望都化成了嘶吼声,吼完之后,她的决心更加坚定了,果真是没有流泪的,果断地从包里找出她该吃的药干吞了下去。 她没有喝水,这些水必须等她找到他以后再分配,她自己不会独喝的! 宁至谦,我来了,就算你逃到了阎王殿,我也会逼着阎王把你还给我!你欠我的一辈子不是这样敷衍了事就结束的! 她计算着回去的路,驱着骆驼,坚定地往回走。 只是,这一路又是多么艰难?她一个病人,不吃不喝,又能支撑多久?不过也是靠着那份执念,从日出走到日落,从日落走到月明。 浩瀚沙海,始终没有遇上生命的踪迹,还是靠着那份执念,居然连一丝害怕也无,心中的最坏打算仍是那一句,不过抛尸于沙漠,你在你的角落里结束生命,我在我的月光下陪你黄泉,你说的殊途同归,我们就黄泉路上再相见吧,如你所愿! 这样的坚持,到了月中天的时候,她再也支撑不住了,天地间一切都在旋转,头痛欲裂的她眼前阵阵发黑,她怕自己栽倒下去,伏在骆驼背上,将自己绑住,一起一伏中,终是昏迷过去。 第279章 报应 阮流筝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仍觉昏昏沉沉的,却感觉不到骆驼踱步时的欺负颠簸了,身处之处,十分平稳舒适,而且手背上有什么东西凉凉的。 她缓缓睁开眼来,看见的是白色的天花板,还有些眩晕,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恍惚中记得自己是在沙漠里回头找寻宁至谦的,这个名字窜入脑海,剧痛再次袭来,忍不住呼喊,“至谦!至谦!窒” “流筝。”耳边响起温柔的一声,同时一双手臂按住了她肩膀。 是个女声,还很熟悉。 她转过眼,看见的是温宜的脸。 “妈……”她怔怔的,一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更不知温宜为何会在她身边,唯一惦记的是他!“妈,至谦呢?戛” 温宜脸色一滞,嘴唇微微一动,却什么也没说。 “至谦!至谦呢?”她猛然坐了起来,用力过猛,又起得太突然,眼前一片漆黑,金星乱冒。 她没能坐稳,身体摇晃着往后倒去,温宜一双手接住了她,将她慢慢放回床上。 温宜低柔的声音传来,“流筝,你好好养身体,至谦……还没找到。” 她脑中嗡的一响,疯了般又一次坐起,下床便往外面奔,哭喊着,“我要去找至谦!让我去找至谦……” 然而两句话还没喊完,手背上有什么东西脱离而去,她也没留意,迈开步伐,然而,头晕目眩中,整个世界一片黑色,耳鸣声阵阵,她勉强迈开三步,便再度昏倒在地…… 只有昏迷了,才会不痛吧? 可是,为什么她要醒来?她宁愿就此永远昏睡过去…… 眼未睁,泪先流。 身边的人依然是温宜,低低的叹息之后,用纸巾给她擦泪。 她哽咽着,只会重复着一句,“为什么要救我?我要和至谦一起,我要去找他,我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为什么要救我?” 呼吸的属于医院的味道,还有手背上因输液而凉凉的感觉都已让她明白她这是出了沙漠了,在医院里输液。 “流筝,别说傻话……”温宜听着她的话,也哽咽不止。 “妈……”她轻唤一声后哭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温宜的手机却响了,她听见温宜轻柔地说着电话,“亲家啊,流筝醒了,没事了,你放心,我照顾着呢,让她听电话?好……” 温宜拿了耳机戴在她耳上,“是你妈妈。” 耳边却已传来裴素芬的声音,“筝儿……” “妈……”听见妈妈的声音,她的眼泪更加汹涌了。 “筝儿,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吗?” “没有……”她自己只是需要时间恢复身体,至谦却……她心里想着的这些话,却说不出口。 裴素芬叹息,“筝儿,你没事就好,我先前听你婆婆说你神志不清闹着要去找至谦,哎,筝儿,你要懂事些,千万别说哪些话伤你婆婆的心了。” “妈……”她恍恍惚惚,也糊里糊涂的,哪里能想事?妈妈说的是哪些话? “筝儿,你婆婆可是在医院住院的,还没拆线呢,听说你们的事,线也不拆就急忙赶过去了,我倒是想来的,你爸爸的身体我丢不开,你婆婆一人担下你们两个孩子的责任,直说她一个人来,让我宽心。孩子,你现在是得救了,至谦还下落不明的,这都这么多天了,也不知生死怎样,你婆婆她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你想过吗?至谦是你最爱的人,可又何尝不是你婆婆的心头肉,是她全部的希望,至谦是为了救你遇险的,也是你婆婆明理,还像照顾女儿一般地照顾着你,若换成不讲理的婆婆,是会怪你害了儿子的啊!” 阮流筝两番醒醒晕晕,一心沉浸在悲伤里,倒是从没去想过这一层,也没想过别人的感受,经裴素芬一提点,倒是有些震慑,下意识看了眼身边,只看见温宜搁在膝盖上的白皙手指,手指的指形都和他的很像,一时又悲从中来。 “当母亲的爱自己的孩子不会比妻子少半分,只会更多,说句不好听的,你还狠心离开过至谦六年呢,可无论至谦怎么对母亲,母亲都不会放弃他。所以你婆婆可曾有寻死觅活了?筝儿啊,你年轻,气盛,感情用事我理解,可也要在挫折里学会成长了,至谦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你吧?他是为了你才失踪,说句不吉利的,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这赡养二老的义务就在你身上了,你可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你要做的就是安慰你婆婆,而不是让你婆婆为你忧心!死是很容易的,几秒钟的事就蹬腿去了,死了就没有感觉了,活着的人多痛苦你知道吗?” 阮流筝听着妈妈的话,眼泪长流不止,耳边回响的,还有他写在笔记本上的文字,自动用他温润的声音读出来:流筝,你要替我多笑一笑,你要好好学习,争取医术更加精进,早点出一本属于你自己的著作,你要长命百岁。 流筝,忘了我,跟一个爱你的人恋爱结婚,有属于你们的孩子,希望你们的孩子健康成长。 我知道你看到这里会哭,会心痛,可是流筝,我也知道你是最棒的,从来就没有让我失望过,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爱我,一定不要回来找我,带着我的愿望幸福地活到一百岁,那便是你送给我的最好礼物。 “筝儿,你听见没有?”裴素芬听不到她的声音,很是着急。 她流着泪,抽噎,“我听见了,妈……” “好了,你好好养身体,至谦未必就会有事,只是失踪而已,乐观一些,说不定明天就回来了。” “嗯……”她在哭泣声中结束了这个电话,耳边回响的只有裴素芬最后那句:说不定明天就回来了…… 是啊,明天就回来了! 转身,此时才有机会看看温宜,发现她双眼肿胀,虽然温和地朝她笑着,却也能看出是哭过的。 “妈,对不起……”她握着温宜的手,将它贴在自己脸上,眼泪滚落,“是我,至谦是因为我……” 温宜另一只手给她擦泪,温柔如初,“流筝,不要内疚,至谦这孩子我了解,他认定的事就一定会去做的,如果重新让他选择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这些话听在耳里是如此熟悉,他也曾这么说过…… “流筝,别难过,我相信他还活着,他是个负责人的人,不会撂下这么多人不管的,我和他爸只有他这一个孩子,宁想需要爸爸,他不会把我们都抛下的。当然,还有你,他舍不得你……” 阮流筝眼泪一涌,用力点头,“嗯,我也相信他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之后便说起温宜的手术。 “妈,您还没拆线呢!怎么……”她原想说,怎么就这么跑来了,可又觉得这实在是一句废话,听闻这样的噩耗,一个做母亲的怎么能不来?别说没拆线,哪怕生死攸关也不顾了吧? 温宜却看着她微笑,“我儿子媳妇都是外科高手,我还怕没人拆线吗?” 阮流筝于是知道,温宜才是真正坚强的女人…… “哎,你们这俩孩子啊,这么大的事都瞒着家里不说,是你被救出来以后才有电话打到你家里,你妈妈打电话转告我,我这心里啊……不着急是假的,马上和你们爸坐飞机过来了。到了这里才知道,至谦还没下落。”不担心也是假的,只能用预感来安慰自己,“你知道吗?你是倒数第二个获救的,在你之前,救援队的另一个医生,以及武警,还有那些游客都应被救了,也就是说,现在就只有至谦没找到了,我始终相信老天是公平的,人人都获救没有理由独留下至谦一人,他这些年当医生救了那么多人,也算积了善缘,老天不会这样待他,总要给他一个善果。我们家里,遭报应的事的确有,可这报应不该应在他身上的,应在我和你们爸身上就好了……” 病房门一响,有人推门进来,眼神阴郁地看着他们婆媳俩。 阮流筝泪痕犹在,低声叫了句,“爸。”想着宁守正跟宁至谦的关系一向不好,但骂在嘴上,疼在心上,宁守正心里一定也难过极了,难过人见不得难过人,心下更是痛心了…… 第280章 请你飞回来 宁守正沉重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走近,阮流筝才发现宁守正那一头头发竟然全白了…… 她最后一次见宁守正还是在进医疗队之前,不过几个月时间不见,宛若换了一个人,老态尽显。能让温宜那般死心塌地爱着的一个男人,想来年轻时也是有几分俊朗的,可现在,当真只是一个老头子了…… 宁守正进来,也只坐在一旁沉默着不说话,他和温宜之间到底怎样她不明白,现在也没有心思关心,一颗心全在生死未卜的宁至谦身上会。 她还发着烧,又经历了这样一场浩劫,纵然脑中千丝万缕的全是宁至谦三个字,身体却也熬不住,一天下来醒了昏,昏了醒,睡着的时候梦里也全是这个人,喃喃的,梦话不断。 温宜看着,心中挂着儿子,也是难过不已,当着阮流筝好好儿的,可阮流筝昏沉过去了,便在一旁不断垂泪。 又是一天一晚过去了,还是没有消息,原本信心满满的温宜,眼看着也颓丧下去,虽然什么都不说,但那灰暗的眼神,暗沉的容色,仿佛都在说,只怕回不来了…… 宁守正在一旁看着一直垂泪的温宜,欲言又止,忍了忍,终叫她,“温宜。” 温宜看了眼睡着的阮流筝,怕吵到她,站起身来,欲出去哭。 可动过手术的地方还没拆线,她一站起便扯得疼,忍不住弯下腰来,宁守正一把扶住了她。 她缓缓调整,站直后径自往门外走去,宁守正看着她的背影,跟了出去。 温宜对着墙角在哭,肩膀一耸一耸的,显得双肩格外瘦小单薄,这些年,就是这瘦小的肩膀担起所有的风风雨雨。细看,原本一头青丝的她发髻间也参杂了白发了,这几年生活和情感的煎熬,让她难以负荷,儿子的遭遇,最终将她击垮,一如也击垮了他一样。 他走上前去,在她身后犹豫了很久,最终才鼓起勇气将双手搭在她肩上。 她仍在哭她的,没回头,更没有任何反应。 他皱紧了眉头,眼神里也是痛楚不堪,握紧了她双肩,挤出两个字,“温宜……” 温宜伏在墙上,泣不成声,“儿子是真的回不来了……回不来了……我……我活在这世上也就一无所有了……” 宁守正只是皱眉,“温宜!没有人说儿子回不来了!你昨天不是还很乐观吗?救援队都还没放弃,你放弃了吗?” 温宜背对着他哭,“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这些年……这些年我都是为了儿子……” 她是一个守旧的女人,思想传统,有了孩子,一辈子便都是为孩子打算,当年他在她怀孕期间外遇,她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女人,就是看在儿子份上保全了这个家庭,后来的种种,也都是为了儿子,谁知,最终却是要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宁守正听着她的话,怔怔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眶红红的,倒是老泪滚落下来。 他从来就没说过,儿子是他的骄傲。年轻时对儿子教养苛刻,总是批评和鞭策多于鼓励,总觉得当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人无止境,恐其自大,所以吝于称赞,后来…… 他苦笑,后来便乱了套,他伟岸父亲的形象一夕间坍塌,在儿子面前再不懂如何自处如何说话,面对儿子鄙夷的眼神,他往往觉得无处遁形,仿佛只有强行摆出父亲的威严才能维护他父亲的形象,以致,之后的多年父子俩再没能好好说话,哪怕是一句好话,也必然反着来说…… 那日儿子回来看做手术的温宜,只匆匆两面,看着儿子的背影离开时,他还想着,等儿子回来,一定好好跟他谈一次了,却不料,有的话不说,却真的没有机会再说出口了…… 温宜说,儿子是真的回不来了,他不愿意听,不愿意相信,拿话宽慰温宜,可理智却告诉他,温宜说得并非没有道理,儿子,的确是不可能回来了…… 他想说,温宜,你在这世上并非一无所有,你还有我,可这话,他在喉咙里打了几个转,却始终是说不出口的,他是个罪人,还有什么脸面充当她的拥有? 若儿子真的回不来了,这个家大概也就不复存在了吧。他这些日子一直在想的事,他奋斗了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年轻时认为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一个男人必须有他的事业,这跟帝王渴望他的疆土是一样的心理,但现在他才想明白,归根到底却是为了建设一个家,是为了给她和儿子最好的生活,以补偿他对他们母子的亏欠,此时,这种感觉愈加强烈,若儿子真的没了,那他现在拥有的一切有什么意义? 凝视着温宜头发间的银丝,他的眼泪竟无法歇止了…… 病房里,阮流筝静静躺着。 温宜和宁守正出去的时候她就醒了,只是没有出声,温宜的难过她看得出来,可温宜却始终要装出有信心的样子给她看,很累,温宜也是需要发泄的。 她虽然时而昏沉时而清醒,但她也知晓,这是她获救后的第二个白天,他依然没有任何消息,是否还活着,没有人能保证了…… 她躺着,除了痛不再有任何感觉,心痛,头痛,浑身痛,每一分痛都和他的影像纠缠在一起,扭曲、变形,折磨着她的心智,可她莫名的,却十分享受这样的折磨。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她没有出声。管他是谁,只要不是他回来了,谁来她也不在意,就连王易昨天来看她,她都觉懒怠应付。 门倒是自己开了,有人从外面打开的,隐约听见宁守正的声音,应是他开了门,而后便涌进来两个人,神经外科的张主任和另一位医生。 她淡淡的表情,她自己都不知道,这般模样看起来有多绝望…… “阮医生,我们两个代表科室来看你。”张主任说,“这个是你的包裹,送到科室的,我们给你代签收了。” 若不是她看见包裹上寄件人的地址和名字,她真是连谢谢都懒得说的,但看见了,她两天来第一次有了些生气。 “谢谢。”她尝试着缓缓坐起来,还好,这次没有头晕了。 是个大件包裹,上面写着出版社地址和出版编辑的名字,所以,这个包裹里是他那本著作的样书,编辑答应过寄给她的。 她将整个大件放在自己腿上,用剪刀将包裹拆开了,果然是他写的书,他毕生所学的精华,署了他和她的名字。 宁至谦。 她默默念着这个名字,手指一遍一遍抚摸着封页上这三个字,仿佛拿了一把刮刀,在她鲜血淋漓的胸口一遍一遍重新刮,刮出新的血来,和那些暗沉的血迹混合在一起。 “至谦,我痛啊,你知道吗?”她抱着书,亲吻着那个名字,眼泪不受控制地流淌。 她已经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完全忘记了身边还有两位同事。 张医生见她这般模样,知她伤心欲绝,暗暗叹息,跟另一位医生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退了出去,不再惊扰她的世界。 哭这件事,是永远也哭不够的,泪水洗刷掉的是尘埃,往事却在其中永久沉淀。 抱着书哭够了,又抱着手机哭,手机里有他写给她的纸条儿,她手机被偷时曾遗失了,他从美国回来后又全部给她发了一次。 那些文字,生气的、开心的、温柔的,字字句句如同他亲口读来。 他给她所有的文字,她认定就在美国第90张结束了,那张写的是,最后一张,老婆,我回来了。 是的,情书到这里就结束,后来的那些,不,后来没有了啊!是的,没有!她没有收到什么见鬼的诀别书!这就是他的最后一封信,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他便会笑着朝她走过来,对她说,老婆,我回来了! 嗯,一定会的! 她给自己打着气,眼泪却在滚滚地淌。 忽然想起了什么,飞快在手机上编辑邮件。 至谦,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一件事吗?你自己说的,你可以为我做一件你不乐意做的事,那现在该你兑现诺言了。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梦吗?你化成风筝飞走了!我不要你走,所以请你飞回来吧!变成可笑的心形风筝,上面写着lz两个字母,请你飞回来,不要做浴火的凤凰! 她含着泪,咬着牙写完,输入他的邮箱地址nignzhiqian@vip.163.,发送出去。 第281章 给爸爸的信 耳边仿似犹然想着他的声音:你跟宁想说的话没有一句对我说过!你对我儿子比对我还好!你从来就没给我写过只字片语啊! 她的泪噗噗直落,在微信里找到他,疯狂地发着信息:宝贝!乖乖!乖宝!你回来!我爱你!我想你!你快回来!宝贝!乖乖!…… 如此反复,满屏都是宝贝和乖乖,可是,却没有人回答她会。 她无力地将手机一扔,伏倒而哭:你回答我!回答我啊!只要你回来!我叫给你听!叫多少声都可以!你回来啊!你这个说话不算话的坏蛋龟!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有护士进来,她才抬起头,护士看着她满脸泪水,有点惶然,“你……你该量体温了……” 她木然点头,看着窗外,任护士摆弄。 忽的,瞳孔一紧,目光被吸引。 窗外飘着的是什么? 风筝!她的风筝!那只可笑的心形风筝!上面还写着lz三个字!正被大风狂乱地卷着往高空飞,不是春暖花开的北京,小小的风筝似乎承受不了这样的狂风暴虐,翻滚着、挣扎着,却也终是越飞越远。 有那么一刻,内心里是空的,只盯着那只风筝,脑子里如同一万只钟在撞,嗡嗡嗡嗡地,待反应过来,排山倒海般的喜悦冲击而来,她捂住嘴,依然是泪如雨下。 跳下床,连鞋子都忘了穿,就这样光着脚穿着病号服跑了出去。 外面的风肆虐一般狂吼着吞噬她瘦弱的身体,冷空气毫不留情地侵透她的病号服,往她每一个毛孔里钻,光脚踩在地面,亦如踩在冰上一样,可是,这些她都感觉不到,所有的兴奋都冲击在她心口,支撑她那颗狂跳的心脏,身体其它地方的神经末梢已然麻木…… 一口气跑到窗口底下,放风筝的地方,目光在属于他身高的海拔高度搜寻,然而,来来回回几圈,都没有他的踪影,就连风筝,也不见了。 所以,这又是她的一个梦吗?还是她的幻觉? 她站在风里大声哭泣,可不可以不要给了她希望又让她绝望?!人的心没有那么强硬可以承受住一次又一次从云端到地狱的折磨和毁灭!不不不!她转瞬又想,还是给我希望!一定要给我希望!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希望,只要有希望她都愿意等待!哪怕承受九百九十九次凌迟的痛! 一只小手抓住了她的衣服,脆脆的声音响起,“妈妈,您冷不冷?” 她一怔,低头一看,竟然是宁想…… “想想……”她蹲下来,抱着宁想大哭。 宁想的身体还有着属于小孩子特有的香味,她抱着这柔软的小身体,觉得好像离他近了一些,宁想窄小的肩膀,一时间承受着她所有的悲伤。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宁守正和温宜面前还强迫自己控制住情感,唯恐自己的失控给二老伤口上撒盐,可这一刻面对宁想,竟然全部爆发了出来,也许是刚才那只风筝让她崩溃,难以自抑,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她弄不清,也不想去深究,只想抱着这个小人儿大哭。 宁想的小手大人似的摸着她的头发,一本正经地模样,“妈妈不哭,爸爸就快回来了。” 他就快回来了!他一定会回来的!这些话她已经听了不知多少遍!可是却一次次地都是失望!她真的快要绝望了!她可以失望九百九十九次,可是他的身体能熬得过九百九十九次失望的时间吗? 她抱着宁想,哭声却更大了。 “真的,妈妈!我刚刚给爸爸写信了!”宁想的小脸满是认真。 写信? 她讶然,而后狂喜,失控地抓住宁想的小胳膊,“真的吗?爸爸在哪里?” 宁想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不知道啊……” 满满的希望又落了空,她像被抽了水的草,蔫蔫地坐了下去,眼神里一片空洞,毫无生机。 “妈妈,您冷不冷?”宁想看着她,脱下自己的小棉袄来,费力地往她身上披,披来披去,也遮不住她,他急了,“妈妈,我们去穿衣服,会冻感冒,爸爸回来看见会批评我没照顾好妈妈。” 如今宁想嘴里只有“爸爸”两个字才能唤醒她,她恍恍惚惚的,目光回到宁想身上,才发现宁想只穿着毛衣,小棉袄披在她身上,因为太小要滑落,宁想两只小手在扶着。 她心里一酸,哑声道,“傻孩子。” 取下棉袄,还是给他穿上,心中凄然,“想想,你说,爸爸到底还会不会回来?” “会啊!”宁想肯定地说,“我刚刚给爸爸写信了,爸爸看到了就会回来的。” 他一直在说给爸爸写信,她听得很奇怪,“你怎么写的?寄到哪里?” 宁想笑了笑,“写在风筝上,就是那个萧叔叔做的风筝,我从北京带来了。大爷爷说,爸爸在沙漠里,不能打电话,也没有人进去送信,可是风筝能飞很高很远啊,我把信写在风筝上,风筝会飞到沙漠里去,爸爸看到就会回来了。” 这样的信…… 阮流筝酸楚不已,这真的是将宁想带给她的希望击得粉碎了,她到底要不要告诉宁想,这样的信,爸爸永远也收不到呢? 她张着嘴,含着泪,喉咙肿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妈妈,爸爸就快回来了,真的!”宁想很有信心地拉着她的手,“妈妈,不哭,想想陪您一起等爸爸,我们去屋里等。” 宁想欲把她从地上拖起来,一边拉一边说,“爸爸说过,把想说的话写在风筝上,放给想念的人看,想念的人看见了,就会明白回家。” 他见阮流筝还是一副恍惚的样子,用力点着头证明,“真的,妈妈!爸爸在风筝上写了l和z,爸爸说,是流筝的意思,因为想妈妈了,就把妈妈的名字写在风筝上放给妈妈看,后来,妈妈真的回家了呀,对不对?爸爸说,等你们回北京,就会一起回我们家了!” 一番话,说得她心里愈加疼痛,万箭穿心,也就是这样了吧…… “妈妈妈妈!真的呀!您相信我!爸爸就快回来了!我在风筝上写了,想想和妈妈,还有爷爷奶奶都在等爸爸回家!”宁想明亮的眼睛在她眼前焦躁而又坚定地晃啊晃。 这孩子,不是他亲生,眼睛却越来越有他的神采了…… 她眼泪一涌,紧紧将他抱住,“嗯,妈妈相信,相信……” “宁想!你怎么到处跑,我们……流筝!”这是宁守正的声音。 流筝赶紧站起身,始发现自己赤着的双足和单薄的病号服,也在出来这么久后,第一次感到冷。 “爸……大伯,大伯母,大哥……”宁守正的身后还跟着宁晋平、严庄和宁震谦,她低下头,觉得自己实在狼狈。 “哎,流筝,你这孩子……”严庄长长的一声叹息,脱下自己的大衣,走过来给她披上。 “大伯母,不用,您自己……”她推迟着。 “别说了,赶紧进去吧!”严庄用大衣紧紧裹着她,推着她快步往住院楼而去。 她不好意思让严庄衣着单薄地在外暴露太久,只得加快了步伐。 谁也没说这长房一家为什么来了,为什么来太清楚不过,难道真的…… 阮流筝心里又抽痛了一下。 回到病房门口,温宜已经在里面了,而且在接电话,“我是她婆婆,对,宁至谦的妈妈,什么?真的?在阿什县医院?好!好!我们马上来!” “妈!”阮流筝大声唤道,手紧紧按住心口,心里默算着,这到底是第几次希望了?这一次还会失望吗? 温宜转过身来,泪流满面。 “找到了!至谦找到了!在阿什医院!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因为救出来时离阿什县更近!所以送进了阿什医院……” 后面温宜再说了些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流尽了一生的眼泪只是为了等这一刻,却在这一刻真正到来时,承受不住这巨大的狂喜而晕了过去。 第282章 醒了 待阮流筝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车里了,车上开着暖气,全身裹得暖融融的,宁想就坐在她身边,所有人都在车上。 “妈,我们这是……”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毕竟被自己的梦欺骗太多次,她怕这又是一场梦添。 身边的宁想已经抢着说了,“妈妈!我们去看爸爸!妈妈您看,我没说错吧?爸爸回来了!” 她又用力掐了掐自己,终于确定这不是在梦里了,煎熬了这么久,一颗心都快熬烂了,才等到这个消息,原该花湖雀跃的,可却一时无措了连双手都不知该如何放,最后将宁想抱起来放在膝头,而后用力搂着这个小胖子,再度泪流。 宁想很喜欢妈妈这样抱着他,小胖手给她擦着泪,“妈妈,为什么爸爸回来了还要哭啊?” 阮流筝被他说得难为情,抱着他,含着泪笑屋。 严庄听了,也笑,“你妈妈是高兴的。” “高兴也要哭吗?”宁想是不懂这个道理的,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而多年以后,当他真正懂得了高兴也会哭的时候,时光,已经不再给他机会挽留了…… 从善县到阿什县,也有好几个小时的车,宁震谦在充当司机,一路上,便只听见阮流筝的声音在问,“大哥,到了吗?到了吗?还有多远?还要多久?” 他这当大哥的倒是耐心十足,每一次都认认真真地给回答,还详细地看导航,告诉她还要多少时间。 只是,才过一分钟,她又会再问,“大哥,还要多久。” 宁震谦虽然无法理解,可还是再一次认真回答她。 温宜看了都笑了,“震谦也是好脾气,换个人该被你烦透了!” 阮流筝被说得不好意思,其实,她一颗心又期待又紧张,心神不宁的,完全没听进去大哥跟她说了什么,不过,马上要见到心爱的人了,脸皮厚点也就厚点吧。 严庄倒是一副很懂年轻人的样子,“她是着急,度秒如年,别说一分钟了。” “流筝,不如你睡一觉吧,睡醒了就到了。”温宜道,“你啊,真是吓到我了,这么个天气就穿着一件单衣出来,还光着脚!这如果是冻病了,待会儿见了至谦还不知怎么怪我!你昨天都还发着烧呢!” 温宜也是有了儿子的下落,心里安定了,可以开玩笑了。 严庄听了也是一乐,“是啊,这儿子养大了都不是自己的了,都说女生外向,我们家难道是男生外向?” 宁震谦见说到他头上了,黑脸一红,“妈,您说什么呢?” “我还说错了?”这么多天以来,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北京,大家都笼罩在阴影里揪着一颗心,气氛压抑着呢,现在好不容易松了口气,严庄也乐于打趣儿子,“你只想想,每回你老婆回来,你又是拿拖鞋,又是给按摩的,什么时候你给我们两个老家伙拿过拖鞋啊?” 宁震谦的脸黑里透红,一贯实诚的他突然开了窍,“那不是每回你都给爸拿吗?我给你们拿了,谁给你们机会恩爱啊?” 宁晋平和严庄倒没想到老实疙瘩儿子突然灵光了,敢拿老子娘开玩笑了,宁晋平黑着老脸吼了一句,“臭小子!”却在看向严庄的目光里,全是温柔。 这一幕自然落在温宜眼里,也落在宁守正眼里,温宜微微一笑,看向别处,几许酸楚。大哥大嫂一向感情好,大哥尤其正直正派,却不知一母所生,竟然生出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来。 反光镜里映出并排而坐的宁晋平和宁守正,如今的两兄弟,宁晋平身为大哥,头发还乌青的,和旁边一头白发的宁守正想比,看起来倒还年轻许多…… 阮流筝不好意思再问宁震谦,坐立不安的,最后听了温宜的话,不如睡一下,免得如此心浮气躁,只是哪里能睡着?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魂不守舍过…… 终于在快到下午的时候赶到了阿什医院,她是跑得最快的一个,还好,还算头脑清醒,知道问清了病房以后直奔而去。 推开病房门,站在门口气喘吁吁的,盯着病床上的那个人。 他睡着,头发还是乱糟糟的,满腮胡子更加闹腾得欢了,脸上倒是洗过了,那些沙尘和莫名其妙的污垢都不见了,皮肤白净,因为瘦了一圈的缘故,脸上的轮廓更加突出了…… 是他没错!是他…… 耳边响起他们的对话:“等我们安全了,我要好好给你洗个脸,洗头发,再把胡子刮干净,你现在脏得都不像我心里的男神了!” “那你现在是嫌弃我了?” 她含着泪朝他走过去,还是那句话,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不会嫌弃,她来了,来给他洗脸洗头发刮胡子了…… 在他身边坐下,想握住他的手,想摸摸他的胡子,想给他梳梳头发,可是她不敢,怕吵醒了他,沙漠里噩梦般的遭遇她和他一起经历过,知道这种精疲力尽多需要休息。 于是双手撑着下巴在床边看着他,一会儿笑,一会儿流泪,像个傻瓜。 其他人都赶来了,在门口看着她,她也没发觉,只是看着他又哭又笑。 宁想糊涂了,皱着小眉头问,“妈妈怎么了?” 温宜竖起手指,轻轻“嘘”了一声,给严庄一个眼神,示意走吧,把这里留给他们小夫妻吧,本来就是儿大不由娘了啊…… 病房门被轻轻带上,所有人都悄悄退了出去。 而对于这些,阮流筝仍然没发觉。 不知坐了多久,护士来换了几次药水她都不知道,始终痴痴地看着他,惹得护士奇怪极了,每次经过都看了她好几眼,暗暗嘀咕这家属真奇怪,就这么照顾病人的?药水没了也不知道,另一个通知换药的也不进来看着药,在门口偷偷看,真是奇怪的一家人! 该吃晚饭了,宁想悄悄探了个头进来,提着一份饭,轻手轻脚走到她身边,把饭放下,在她耳边轻轻说,“妈妈,吃饭了。” 她眼神恍惚而迷醉,点点头。 宁想觉得妈妈的眼神真奇怪哦,挠了挠头发,忍不住问,“妈妈,您在看什么呀?” 看爸爸能看这么久吗? “看你爸爸呢。”她笑着回答。 宁想点点头哦,原来真是看爸爸啊!“可是,爸爸有什么好看的啊?又不是动画片也不是连续剧,能看一下午?” 她还是笑得如痴如醉的,“好看,你看你爸爸多帅!” “……”宁想很是疑惑,到底是自己的眼神有问题,还是妈妈的眼神有问题?爸爸这个样子哪里帅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奶奶又嘱咐过他送了饭就出来,不能打扰爸爸妈妈。 他挠了挠头,还是选择了听奶奶话,不打扰,和妈妈说了声再见就走了,临走还叮嘱妈妈吃饭,他亲眼看着妈妈点头才放心了,妈妈一定记住了的。 可是,他估计错了,妈妈一心被爸爸的“帅”迷惑,根本没注意听他的话,点头纯属敷衍呢,他走了之后,妈妈继续沉迷于爸爸的“美色”里,完全无法自拔。 窗外夜幕降临,病房里也暗了下来,宁想走的时候没有开灯,走了不过几分钟,暗度又增加了几重,可她还在盯着他笑。 终于,空气里想起一个声音,粗粗的,哑哑的,“你还看得见?” 她被吓一跳,四处看看,没有人啊! 再看病床上这个人,闭着眼不像说话的样子…… 她正疑惑着,这个声音再次响起,“先把灯打开再看我……” 她震惊、呆滞、而后欣喜,“你醒了?醒了?” 最后,没等到他回答,马上又变得暴怒,“你混蛋啊!醒了还装睡骗我?!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只会欺骗我!” 她真想扑上去给他一顿好揍,她要追责,为什么要在沙漠里丢下她一个人!?为什么要逞英雄!?为什么要留言把那么多艰巨的任务交给她完成!? 她已经站起来了!她双手都举起来了!只差扑上去了!可看着他虚弱的样子!为什么就下不了手?!她气呼呼的,最终扔下一句,“你……你不是不回来了吗?为什么又要回来?我都准备嫁人了!你还回来干什么?” 第283章 争宠 他睁开眼来,一双眼睛布满红血丝,却在黑暗中灼灼的,闪着光,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昏暗的光线里如湖面上浮光粼粼,“我来看看你要嫁给谁啊,你挑男人的眼光一向堪忧。” “你……”这个人还真是,到了现在还自视过高! 他微皱了眉,一副殚精竭虑的样子,“这事儿我真是到死都牵挂着……不看着你嫁个好人我没办法去阎王那报道……” 他分明还是虚弱的,偏要撑着讲那么多话,她看着,那些声讨他的气势渐渐下去了,到底只剩下心疼,眉目间也柔和起来,“那你到底想怎样?” 他仍是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我思来想去,还是只有我自己娶了你我才放心……” 她终是噗嗤一笑,他也跟着笑出声来,低低的,声音有些嘶哑,却像有人用羽毛撩拨着她的心尖一样,让人心痒得不行。 她终究还是扑身下去了,只不过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一下,亲完仍不罢休,在他唇上、眼睛、额头,胡乱亲了个够。 他眉目渐渐舒展开来,低哑着提醒她,“别闹,我身上现在脏得很。” 不说还罢了,一说她愈加不想收住,捧着他的手,不断用唇在手心手背上烙唇印,末了,又亲到他脸上去。 他全身无力,由她闹腾着,说不出来的好笑,只觉像是坐在云头上,太阳煦煦暖暖的照着,和风缓缓,玉兰花香味儿攒涌。 被她这么亲着摸着,倒是很俱抚慰效果,昏昏沉沉的,泡在蜜罐子里似的,懒懒的要再睡去,偏偏的,他的手机响了。 这个手机他倒是一直带在身上的,在沙漠里也没丢,只是早没了电,获救以后,也不知谁给他冲着电放在床头柜。 他身上懒得起不来,阮流筝伸长脖子一看,备注名是老四。 “时谦打来的呢!”她取下手机给他看,接了,放在他耳边。 “喂。”他沙哑的一声。 宁时谦在那边听见他的声音,也是大喜,“我试着打一打,还真打通了!老二,你真是命大!不瞒你说,大伯一家是准备去给你办丧事的!你这都能回来!”一高兴,说话便没了分寸,横竖现在已经安全了,男人之间嘛,也不忌讳这些,平时死不死的,也常挂在嘴上。 病房里安静,宁时谦一时兴奋声音有点儿大,宁至谦懒懒的模样,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听见了的阮流筝不乐意了,冲着手机里就抗议,“时谦!你这么说话我可就不爱听了!” 宁时谦在那边连连道歉,“啊?对不起啊二嫂!是我嘴贱了!你回来抽我!怎么抽都行!对不起对不起……” 宁至谦听着,唇角微微翘了翘,“老四,我现在可是有人护着的人了,你再欺负我试试。”声音仍是嘶哑的,却透着一股子掩饰不住的得意。 宁时谦在那边喊冤啊,他欺负老二?从来只有老二削他的,他什么时候能欺负他了?这有人护着的人就是贱贱的,爱撒娇!言语间酸了起来,“哎哟,老二你再恶心点试试,我以为恶心这词儿到老大那里就打止了,你可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要赶超老大的节奏啊!” 宁至谦心情好得很,始终眉眼舒展的样子,示意阮流筝挂电话,“别理他。” 宁时谦一听,叫得更大声了,“哎,有了媳妇不要兄弟?下回别求我办事啊……” 阮流筝听他的话,笑着对那边的人说,“时谦,咱们回北京再好好唠啊,再见了!” 说完,还真把电话给挂了。 他的手机上是有新邮件提醒的,来件地址是她,还有她发的一串微信信息他都没看的,看着“乖乖宝宝”那几个字眼,她眼皮跳了跳,自己都觉得恶心了,偷偷看了他一眼,想着趁他没发现赶紧给删掉,可是,这偷偷的一眼却让他发现了可以之处。 “怎么了?”他极是困倦的,勉力抬了抬眼皮。 “没,没什么……”她愈加想要加快动作。 他见她在他手机上折腾,更是起了疑心,虽然人倦着,手倒是很快,她又没防备,被他伸手就把手机夺了去。 “哎!”她失声叫道,“你还我!”于是去他手里抢。 只是那样“触目惊心”地满屏,他一眼就看了个全,任她把手机又给抢回去了,眉眼间皆是笑意,“再想删掉也迟了。” “你真是……”她无话可说,“怎么偷看人家的悄悄话?” “好。”他好心情地顺着她的话,“悄悄话儿悄悄说给我听,悄悄叫一声试试。” “……”打死她吧,让她真的当着面叫他乖乖宝贝? 她忸怩的样子倒是更增几分风情,他此刻有心无力,却也忍不住心神激荡,愈加想逗她,“叫一声儿,你不是说了只要我回来你叫多少声都行吗?这么快就反悔了?” 她凑到他面前,一声声儿地叫着,“宁老师,宁学长,至谦……” “不要这个,没有特色!”他脸色耷拉的,表示不满。 “那叫乖乖宝宝才没特色呢,叫谁都能这么叫!宁学长和宁老师对我来说只有你一人!”她抱着他的手臂,央求的眼神看着他,让她这样叫真的挺为难…… 他脸色顿时不好看了,“对你来说,还有谁是乖乖宝宝?” “……”一时口误而已,竟被他逮住了,话说他到底是不是在沙漠里饿了几天才被救出来的人啊?脑袋能这么清醒?她脑筋转了一转,“那个……有啊,宁想不是吗?” 恰好这时宁想又来敲门了。 原本门就是掩着的,里面说什么外面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宁想也听见了爸爸妈妈的话,更何况还提到自己名字,怎么不敏感? 得到妈妈允许进来后,笑嘻嘻地问,“妈妈,想想是什么呀?” 阮流筝觉得这是救星来了,忙不迭地把宁想拉进怀里,亲他的小脸,“想想是妈妈的乖乖和宝宝啊!” 宁想一听,笑得眼睛都眯了,开心得不行。 可是,某位当爹的人却臭着一张脸,别扭得不要不要的了。 宁想是关心爸爸的,自从这次再见爸爸,还没和爸爸说上话呢,一直牵挂着,所以才再一次进来的。 当下便用肉呼呼的小胖手抱着爸爸的手,轻轻给他呼着输液的那只手,“爸爸,疼不疼?” 儿子这么贴心,他心里也很是熨帖,不好意思再吃儿子的醋,生死之间走了一遭,再见儿子心中也是感慨万千,更有一番疼惜,“爸爸不疼。” 宁想便笑了,笑起来的时候小胖脸上好些小肉坑,让人忍不住就想捏,“可是爸爸说话是不是难受呢?”他也听出来宁至谦嗓音的嘶哑。 宁至谦情不自禁捏着他软乎乎的小脸,“还好,不难受,不过,爸爸想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儿?爸爸您说。”宁想最喜欢爸爸和他商量事儿了,只有长成大人了才能和爸爸商量事情呢。 宁至谦若有所思的样子,“儿子,妈妈的乖乖、乖宝、宝贝、宝宝,这几个称呼里,你只能选一个。” “为什么呀?”宁想不太愿意呢,他全要! 宁至谦的眼神看起来十分公正严明,“因为……以后还有弟弟妹妹啊,要给弟弟妹妹留着。” 宁想掰着小胖指头算了一下,皱着小眉头,“那给弟弟一个,再给妹妹一个,还剩一个呢……” 饶是宁至谦老脸皮够厚,也不好意思对儿子说剩下的那个归他,当即摆起了父亲架子,不容商议,“我说只能一个就只能一个!你选吧,让你先选!” 这语气,分明是让你先选你还占便宜了的样子…… 宁想一向听爸爸的话,虽然不愿意,可还是得选,思来想去,挣扎了半天,“那……那我选宝贝吧。” 他委委屈屈的,觉得舍不得其它几个称呼,看着阮流筝。 阮流筝抱着他,很不以为然,“别理你爸,全是你,乖乖宝宝乖宝宝贝全是你。” 可是宁想还是会忧心啊,他不是自私的小朋友,他要给弟弟妹妹留的,“还是要分给弟弟妹妹的。” 第284章 阮流筝抱着他轻轻地摇着,“没关系,我们可以叫想想乖乖,想想宝贝,想想宝宝,有了弟弟妹妹,在前面也加名字不就行了?” 宁想一听,觉得这是个好办法,深表同意,完全没有注意到爸爸的眼神…… 小家伙重新收回了四个昵称,很是开心,在妈妈面前腻了好一阵才依依不舍地走了。走的时候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扔下一句,“哎,还是爸爸好。” “为什么呢?”阮流筝不知这小家伙脑袋里又在想什么。 小家伙黏着她,很是惆怅的样子,“爸爸可以和妈妈睡啊!我都不可以!” “宁想,你今年五岁了。”宁至谦提醒他屋。 宁想嘟了嘟嘴,“爸爸您明天就三十四了,奶奶说吃三十五的饭了。” “唔。”某人开始厚颜无耻地骗儿子了,“三十五就老了,老人家就要妈妈照顾了。” 是吗?宁想晃了晃小脑袋,没想出反驳的理由,而且爸爸还在打着针呢,应该是要妈妈照顾的了。 虽然很不愿意,还是不情不愿地走了。 阮流筝看着宁想的小身影微笑。 这个孩子,经历和一般孩子不同,也十分敏感,她曾担心上一次娟子的出现会让这个孩子心里有阴影,可是现在看来,并没有造成太多影响,如果非说有影响的话,便是比同龄孩子更懂事一些,宁家真的给了宁想许多的温暖,才让这个孩子如此开心。 温宜曾告诉她,宁想这个孩子是上天赐给宁家的宝贝,她想,何尝不是赐给她的宝贝?从最初被叫妈妈,到现在宁想成为她口中的乖乖和宝贝,宁想在她身上付出的感情甚至大于她给宁想的,好在以后是一家人了,她可以真正尽到做妈妈的责任,这个孩子,太缺母爱了,也正是渴望母爱,才会对她这么亲热,家里宁至谦又太严肃,宁想虽然对爸爸崇拜又热爱,却没有在她面前这么随意。 宁至谦自然是将她和宁想的互动看在眼里,心里欢喜。 收养宁想的时候便将这个孩子引以为自己的责任,从来没想过还要另一个女人来分担这份责任,她这么善良美好,倒让他有些内疚,毕竟这个孩子跟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可是,真的很开心,为她那么自如地融入他的家庭,和他的每一个家人相处融洽,他相信,只有深爱的人才会这样,将自己全部的感情毫无保留地投入到一个陌生的家庭中去,无论是九年前,还是现在。 不过,高兴归高兴,儿子好像真的比他更会讨她欢心啊,看她抱着儿子的模样,简直无法想象以后再多一个孩子,她左手一个右手一个,还能有他吗? 他恹恹的,“我觉得,我们以后最多只要一个孩子。” 她一怔,没反应过来,这话题转得太快,怎么突然转到孩子身上去了?不过,她听了这话倒有些低落起来,从他对宁想来看,他是很喜欢宁想的,大概是因为她的缘故,他才只要一个孩子吧,她微微笑了笑,眼神里低落一闪而过。 他虽然疲惫,心思却细腻,眼神也敏锐,这点失落被他抓住了,握住了她的手,“孩子多了,我怎么办?” “……”真是没完没了啦!刚跟宁想争完宠,现在还跟没出生的孩子争上了! 他微闭了眼睛,很是疲累,嘴唇一直都是泛白的,哑声嘀咕,“我想睡会儿。” 看着他这般模样,她心疼,声音顿时柔软得如同和宁想说话时一样,“你睡吧,我在这陪着你。” 他费劲地往旁边挪了挪,“你也一起。” “……”大家都是医生好吗?在病房里这样,成何体统!“不!”她坚决拒绝了! 他便有些幽怨有些可怜地看着她,“你不陪我,我睡得不踏实,总做噩梦。” 好一双水眸哦,泛着红,水波潋滟的,那个打起架来凌厉得不要命的宁学长,那个做起手术来一丝不苟的宁医生,那个批评起人来把人逼得不敢抬头的宁老师,跟眼前这个人有半毛钱关系吗? 她唇角抽了抽,心里也抽了抽。 他叹道,“算了……” 这是受了多大委屈啊,可怜成这样!她忽然觉得他除了当医生是一把好手,还能当演员呢! 她没理他,想起宁想送给她的饭还没吃呢,取过来,还有温温的热,一盒盒打开,主食全是粥。她这几天都是喝粥,看来他也得喝上几天了。 用勺子轻轻挑了一勺,喂到他嘴边,“喝几口?” 他闭紧了嘴。 “……”这还耍上少爷脾气了? 不喝拉倒,她自己将其中一盒喝了个光。 他眼睁睁地看着,眼神里更多了幽怨,“还说我是骗子,你自己才是大骗子一个!” 她发觉,他如今真是比宁想还难哄了…… 耐着性子问他,“我怎么骗你了?是骗了你的财还是骗了你的色?” 他默了默,“你财色双收啊。” 她噗嗤笑了,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那我也没用骗的啊?我是用我的美色和人格魅力收获的!” “用谎言收获的!”他俨然一副你欺骗了我感情的样子。 她快要笑喷了,“好了好了,不就是没叫你乖乖宝宝吗?你不怕丢人我就叫呗!你要我陪你睡我就陪你睡呗!有什么呀!先喝粥了!不然没力气我陪你睡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没想到她这么的……怎么说呢?用上道这个词合适吗? “来喝点吧,大少爷!”她再次给他喂。其实她有一点喜欢惯着他这种小傲娇的,他是她年少时神一般的存在,这样傲娇地在她面前有些讨赏意味的小脾气对她来说能唤起她心里最深的温柔,想要宠爱他,疼爱他。 别扭的宁老师终于把粥给喝了,她还在收拾餐具呢,他便又挪了挪身体,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赶紧睡了。 她无奈,快速收捡一番后,脱了外衣,和他躺在一头。 原本只是陪他躺一躺的,结果刚躺下来,便被他手臂给圈住了,往怀里带。 “就知道你不老实,挨太近会不会影响你啊!”她推着他。 他瞪了瞪她,“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是医生吗?我只是饿着了,又不是断手断脚!” “……”也对……她眨了眨眼,不怀好意地笑,“我还是怕影响你啊……”她往他怀里贴近,还蹭了蹭,“我怕你……热血沸腾又心有余力不足!” 他在她腰上一捏,压低了声音,“阮医生,你这样跟病人说话真的好吗?” 他强打着精神陪她瞎聊,耷拉的眼皮显示他已经倦到极点了,她不敢再闹他,拍着他的肩,“好了,病人,赶紧睡吧。” 他闭着眼,梦呓般,“你哄我睡。” “……”真是颠了个个儿了吧?有哄孩子睡的,有哄老婆睡的,有大男人要哄着睡吗? 他又抱紧了她一些,“我累,很想睡,又不敢睡,一闭眼就做噩梦,梦到你不见了……你哄着我,我知道你在……就不会做噩梦了……” 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小了…… 她不知他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横竖宁主任胡说八道起来不是人,可是他的每一句话却都说到了她心里,她感同身受。这几天她在煎熬的时候,何尝不是一闭眼就做梦,梦到他飞远了,梦到他各种血肉模糊…… 听着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一个她心里大山一般的依靠,梦呓时说着这样的话,她心里怎么不柔软? 轻轻拥住他身体,在他后背一下一下拍着,像拍着孩子一般,“好了,宁老师睡觉了,我在这陪着你,不会不见的……” 他睡得深了些,仍然不忘嘀咕,“叫声儿好听的……” “……”这人还真有执念啊! 她瞪他一眼,可人家闭着眼睛在睡觉呢…… 脸上的皮肤粗糙了不少,干得起皮儿了,还有好几处细小的伤痕,不细看真看不出来,嘴唇也是龟裂的,还有着血迹,那满腮胡子更是给他增添了不少沧桑感…… 心再一次柔软,终究是要被他击败的…… 第285章 病房。 宁至谦还在输着液,温宜和宁守正在一旁陪着他,他的样子比之前好看多了,阮流筝前一天晚上就给他洗了脸洗了头,也刮了胡子,现在老脸虽然还没恢复到正常水平,可也依稀能看出宁老师的风貌了,只不过,宁老师今天看起来不开心,脸色黑得有点儿难看,还有点儿焦躁,不时就会往门边看一眼,好几回护士进来,他都两眼发光的,可是,门开以后眼神马上又灰暗下去。 温宜看着儿子,面上笑容和煦,“儿子,你大伯一家今天已经回去了,我们明天也回北京了,想陪陪你,流筝正好也回了医院工作,算是给了我们陪你机会,你能用面对流筝的脸来面对我们吗?你这魂不守舍地是怎么回事呢?唐” 宁至谦被妈妈这么一说,老脸一红,这才收起动荡不安的“灵魂”,面对温宜泗。 “妈,回去以后多照顾着自己,别太操劳了。这回还好是小手术,如果真有个什么大事儿,我这当儿子的心里可就内疚了。”这话儿说得挺实诚,的确是他心中所想。 温宜倒没什么,宁守正抢着接了话,“我会看着你妈的。” 宁至谦听了没说什么,眼睛还是没有看宁守正。 宁守正倒是比从前话多了,“我知道你看着我烦,可我还是你老子,这是改不了的,从前我们父子谁也不让谁,我想在你面前有老子的权威,你想在我面前宣泄你的愤怒,我们俩就这样斗了十年了,我本来想着,大概我们会一直斗下去,斗到我死那天不知道能不能等来你叫一声爸,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这回是你差点没了……” 宁守正说到这里,眼睛里有异样的光在闪动,竟然说不下去了,顿了好一会儿,“我几天没照镜子,有天突然一照,才发现自己头发全白了,说得好听,是忧心你的缘故,说得不好听,这大概是在警告我,我这当爹的,不能再跟你斗下去了。对不起这三个字呢,我跟你和你妈都说了很多次,我也知道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所以今天也就不说了,也不求你和你妈原谅我,你们该恼我还恼,该恨我还恨,该我赎罪的,我用我剩下的时间来赎,不管还有几年,哪怕只给我一年几个月的命了,我也能做多少是多少吧,也只是想,在有生之年,多看你们母子几眼,这年月,也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宁至谦默默听着,垂下了眼皮,温宜看向窗户,眼眶泛了红。 宁守正从包里拿出一只表盒来,放到他枕边,“今天是你的生日。历年我送你的礼物你都不怎么待见,可我还是每年都给你买只表……”他眼中液体的光泽又闪了闪,苦笑,“记得你小时候总喜欢叫我在你手腕上画表,你也是这么学会认识时间的,算是我教给你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那时候累一天回来,听到你爸爸爸爸地叫,什么苦都烟消云散了……” 是啊,聪慧美丽、温柔贤惠的妻子,活泼可爱、人中之龙的儿子,原本是毫无瑕疵的一个家庭,却偏偏被他自己一时不能控制的情、欲给毁了。这一毁,毁的何止是他的妻子儿子,也毁了另一个女人和一个无辜的孩子。 如果没有他犯的错,他和妻子儿子的生活何其和睦幸福?妻儿对他何其崇拜热爱?如果没有他的错,另一个女人可以嫁给真正疼爱她的人,拥有她和爱人自己的孩子,而不用让她和那个孩子背着屈辱捱了那么多年的苦…… 他一生都在内疚,一生都在补偿。然而,想要补偿必然就有伤害,继续伤害着妻儿,也在对那对母女进行第二次伤害,最后落到如今这样孤家寡人的境地算是他咎由自取。 人总是会犯一些错,但除却不能违法乱纪,有一种错也是男人决不能犯的,一次也不能,可惜,他明白得太晚…… 关于画手表的记忆算是他和儿子之间温馨的画面之一了,所以才会那么执念地每年送给他,虽然很有可能儿子并不知道这个礼物有什么意义,甚至会误会他送礼物不走心,可是他还是会一直送下去,每年都送,哪怕他这次真的在沙漠里回不来了,他也会把手表放进他的坟茔,而后每年的生日还会继续送,直到他自己离开人世…… 那只表盒静静地躺在枕边,一如北京的家里他房间抽屉那些表盒一样,他都没有打开看过。 “宁想呢?”他转开了话题。 温宜悄悄擦了擦眼泪,笑着对他说,“要跟妈妈去玩,所以流筝带去善县了。对了,妈妈也要祝你生日快乐,这是给你的。” 温宜也拿出个礼物盒来,打开给他看,笑问,“漂不漂亮?” 宁至谦算是愣住了,他的生日,送个玉镯是什么意思啊?这是给他的礼物吗? 温宜笑了,“你也收了我三十几年生日礼物了,反正你最疼的人是流筝,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都兜回来给流筝,所以我直接投你所好,你拿去给流筝好了。” “……”这样的婆婆,还真是罕见啊!他忍不住笑了,“这下辈子我要变流筝,让她来给你们当儿子好了!” 无意间的一句话,顺口说的“给你们当儿子”,却被宁守正听出了别的意味,儿子在说给你们当儿子?那意思是认他这个爹了?心里漾漾的,喜悦不少、 宁至谦却全然没注意到宁守正眼神的变化,发亮的眼睛盯着他好似能盯出花来。 温宜的这个礼物还挺能调节气氛,转瞬便将手表的故事带来的哀伤情绪给驱散了,宁守正一边看门口一边支支吾吾的,“妈……” “嗯。”温宜帮他把盒子重新包起来。 “那个……善县到这里,你们那边开车开了多久?”他迟疑着,旁敲侧击。 “嗯……我也弄不清,大概五六个小时吧。”温宜漫不经心地说。 他的眼神更加灰暗下去,五六个小时,等她下班,无论如何也赶不过来了,他也不舍得她大半夜地跑来…… 他开始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不时看着药水,然后伸手去调滴速,放到最大了还在那嫌弃,“怎么这么慢呢?” 温宜盯他一眼,“再快你直接喝好了!亏你还是当医生的呢!” 说完,她给他把速度调了回去。 “哎呀,妈,我这身板受得了!”他又给加快了。 温宜瞪了他一眼,“你放这么快是要干嘛呢?” “我去……”他说了两个字打住了,“我生日啊,我想出去吃顿好的,这天天喝粥的,人都快糊了。” “我给你去买回来不就得了。”温宜索性又给调慢了些,“护士可是特意交代过的,这瓶药水要慢些滴,剩下的两瓶你可以加快。” “……”他瞠目结舌,“还有两瓶?” “对啊!”温宜点点头,“今天加了一瓶,没告诉你吗?” 他愤然坐起,一翻注射单,还真是…… “这是什么医生啊?我现在已经撞得跟头牛似的了,还给我输这么多?!”他一急之下,都有些口不择言了…… “哎,怎么可以这么说呢?你自己也是医生呢!说不定……人家医生看着今天是你生日,给你加餐呢?”温宜不轻不重地扔出一句。 “……”他一口老血!第一次知道妈妈也有这么一面!不,其实是有的,妈妈那张嘴可是特能损人的,还损得你想笑笑不出,不然他遗传谁?最佳辩手也是有基因的,只不过,很久没听妈妈这么轻松地说话了…… 他看了一眼宁守正,宁守正也看着他,他立即将目光移开了。 但他现在热锅蚂蚁似的焦躁,没心情好好体会温宜的幽默,只对温宜道,“妈,去把医生叫来,我挂完这瓶不挂了,我自己身体我知道,我已经完全恢复了!”为了加强自己话里的可信度,他又补充,“妈,我是医生,权威,您相信我!” 温宜却道,“你是脑科权威!你又不是脑子有病!你自己是医生,你还想跨科室治病啊?不可以!” “……”他真是要急疯了! 第286章 生日 他心里盘算着,不管怎样,挂完这瓶就跑,然后赶去善县还来得及!这个生日,他想和流筝在一起,当然,还要带上二老,他还没有不孝到这个地步…… 温宜却看透了他一般,“你可别想挂完这瓶就跑啊!你自己是医生,你要以身作则,当个听话的病人!” “……”他真是服了他老妈了!这么智慧真是可惜了,应该去当女诸葛啊! 他心神不宁的,眼睛快把点滴瓶给盯穿了! 这瓶滴完已是傍晚了,还有两瓶!可以直接到深夜!他的生日可就真的快乐了醢! 续的那瓶刚挂上,眼看着护士走了,他立刻把针拔了,棉签都不用,也不压血管,直接起身就要跑,被温宜拦住,“你想干什么?” “我要去善县!”他也不玩什么腹黑高深了,就是这么直接,想要老婆,想看到老婆!他真的很想问问温宜,到底流筝知不知道今天他生日?进沙漠之前还记在心里的,要给他礼物,在沙漠生死边缘走了一趟回来就给忘了也是很正常的,忘了没关系,他去找她,告诉她不就得了!很简单! “不能!流筝不让你……缇” 温宜话没说完,他就急眼了,“妈!我现在真的没事了!不信你看我跟老头掰腕子,我准能赢他!” 还是一句无心之言,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宁守正眼前又闪现出十几岁的少年宁至谦为了给自己已经长大寻找佐证,时不时找宁守正掰腕子玩玩…… 温馨,却也是一声叹息…… 恰在此时,病房门开了,熟悉的声音响起,“谁要掰腕子?至谦,你可以掰腕子了?” 宁至谦一愣,继而狂喜,“不……不是去善县了吗?” 阮流筝微笑,“我刚听说你要掰腕子?” 他马上躺下了,依然虚弱的样子,“没……我哪能掰腕子呢?抬手都挺辛苦。” “是吗?那是我听错了?”她笑着站在门口,也不靠近。 “嗯,一准儿是你错了!”他抬了抬手,“你看,手又肿了,这针我不打了。” “那可不成,你看你现在这样,虚弱得手都抬不起,不输液怎么行?今天好像还加了瓶补充能量的,你得老老实实输完。”她说着,这才走过来,发现他针掉了,按铃叫了护士来。 他暗暗无语,他宁二也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时候! 不过,横竖她来了,再输两瓶就两瓶吧!“流筝,你不是去善县了吗?到底去哪儿了?宁想呢?” 阮流筝看着护士把针重新打好,神秘一笑,转身出了病房。 这是在玩什么呢?他觉得妈妈肯定知道流筝的把戏的,转而看向温宜,温宜却摇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正疑惑,门再度开了,一辆小推车推了进来,上面放着好几道京菜,还有一个蛋糕,红色,心形,看着几分眼熟…… 小推车是她和宁想一起推进来的,宁想奶声奶气地还唱起了生日歌,受宁想带动,温宜、宁守正和阮流筝也都唱了起来。 说不感动是假的,全世界他最珍视的人全在这里了…… 小推车推进,他才看清,蛋糕上还有裱了字母:LZ和ZQ。 他说这红色心形蛋糕怎么这么眼熟呢…… “爸爸!蛋糕是我和妈妈一起做的,您喜不喜欢?”宁想笑得眼睛发亮。 “喜欢,非常喜欢,谢谢,谢谢你和妈妈。”他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 宁想嘻嘻一笑,“爸爸!您叫错了!您该叫奶奶妈妈,叫妈妈老婆呢!” 宁想一本正经地纠错,逗得大家都笑了。 他把阮流筝拉近,顺着宁想的话,“谢谢,老婆。” 温宜终于开始揭露真相,“你今天生日,也该开开荤吃点好的了,流筝说你很久不吃京菜了,大概也馋了,上午就开始忙碌,到处给你找食材,亲自为你做饭,这儿又没有DIY的蛋糕店,还到人家蛋糕店求人家让她自己烤个蛋糕。” 他自是感动,摩挲着她的手,心里暖流一阵一阵的,像潮水轻拍着,抬头,“帮我许愿?” “一起吧!”她把小推车推近些,让他可以吹到蜡烛。 大家一起许愿,吹了蜡烛。 “这次你许了什么愿?不会又是我所有的愿望都实现吧?”他靠在床头,满脸都是喜气洋洋。 “干嘛老问啊!问了就实现不了啦!”她皱皱眉,嗔他一眼。 “胡说!我说出来的生日愿望全都实现了,没说的才……快说!”没说的愿望才没有实现,可是,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他很想知道她的愿望,他是她的圣诞老人,她的愿望他排除万难也要帮她实现。 她脸色先红了,看了眼宁守正,又看了看温宜,最后低声说,“我许的愿是……早点和你生个孩子……” 他眉开眼笑的,正想着这个愿望还真是需要他努力呢! 正美美地想着,“啊?”的一声,宁想在一旁开心地拍手,“我和妈妈许的愿一样啊!我也是希望快点有弟弟妹妹!” 大家都认为这个愿许得很好,一时气氛其乐融融。 宁守正他们三个只陪着吃完饭,之后便带着宁想回宾馆住了,这两天基本如此,都是阮流筝日日夜夜在陪着着宁至谦,温宜倒是很想替替她,但她那么执着,儿子又那么磨人,奈何不了他们小两口。 虽说宁至谦抱怨这药水得滴到半夜,但事实上三个小时就滴完了,而且,有美在侧,等起来也没那么煎熬。 输液输完,他舒服地伸了伸懒腰,惬意地躺在床上看着她忙碌的身影。 阮流筝进进出出的,他认为是准备给他倒水洗漱擦身了。 两人都是学医的,他尤其爱整洁,就算来了这边住宿舍,他那单间也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这段时间实在经历了他从不曾经历的邋遢,她给他洗漱擦洗什么的,也是尽到了极限,收拾的干净程度比得上他在花洒下冲了。 昨天是先给他洗脸漱口,然后打了三盆水来,一盆里加了沐浴乳,打起泡泡,另两盆是清水,他那一身,就是这么给他擦的。 他躺着,十分期待…… 可今天她在忙什么?还没端水出来? 末了,她自己洗得清清爽爽的出来了,空着手,他看着她,怔了好一会儿,“我呢?” “我先洗了啊,不好意思,你现在去洗吧。”她擦着头发,一点一点地用他的毛巾搓,“用了你的毛巾,不嫌弃吧?” “……”问题不在他嫌弃不嫌弃啊!他怎么会嫌弃?问题在于他呢?!待遇就这么没了?他躺在床上,懒懒的,“我起不来……没力气……” “……”还装!她斜了他一眼,“不是都能掰腕子了吗?” “哪能啊!不信咱俩来试试?我连你都扳不过!”他竖起手腕来,一副软绵绵的样子,末了又摸着额头叹,“哎哟,我这站起来一定头晕啊……” 还是那样娇嗔的一眼给他,明知道他耍赖也愿意惯着他,曾经眸色清绝的宁医生啊,什么时候眼神变得如同小狗了?又是装可怜又是求抱抱的样子…… 端着水到他跟前,他立马欢腾了,被子一掀,大大方方地就把自己露出来了,当然,是穿着衣服的,不过,那急切的样儿可见他这一天就等着这一刻了! 她觉得好笑,十年之前,战战兢兢走进婚姻的那个她,是一定想不到高冷的他会有这样一面。 看着他享受地闭着眼睛,她失笑摇头,俯身,给他解扣子。 他这才三十来岁,就已经在生死边缘滚了两遭了,每滚一遭,壳儿就褪一层,褪到这层,算是把那个婴孩般最本质的他完全给褪出来了,鲜嫩嫩的,就跟他身上这皮肉一样。 她忍不住在他身上一掐,他竟然还很配合地哼了一声。 这声音,明明不是春天,怎么听出几分春天的意味来了呢? 毛巾在胸口一点点地擦过,落到肚脐处,不经意一瞥,柔软的裤子料子哪里能遮住某个人的不安分? 第287章 我们一起努力 她装没看见,给他上上下下擦了一遍,略过了某重要部位。 他翘“首”以盼地等着啊! 最后,她就轻轻松松一句“好了”,完事缤! “哎……”他挺了挺腰,“还没擦完呢!坼” “都擦了呀!”她故意装傻。 “没呢……”他在那眸光水润地看着她,“我有几个穴位痒,你给我擦擦再按按。” “……”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要干什么,装傻,“什么穴位啊?” “关元、中极和曲骨,你顺着一溜儿擦下来,再揉揉就好了。”他好一张学术脸…… 她皱了皱眉头,“这几个是哪儿的穴位啊?我不知道,你自己懂自己擦擦吧,别让我给你按错了,反而落下病来!” “……”他眉目微扬,笑笑,拉住了她的手,“不知道吗?我再来教教你。” 拉着她的手,便往肚脐以下而去,一点一点地,告诉她,“这里是关元,这里是中极,这里是曲骨……” 手指渐渐触到毛茸茸的触感,她掩着嘴笑,这家伙,为了这点子事儿还真是煞费苦心地拐了多少个弯儿。 “笑!你还好意思笑!”他还不知这媳妇儿是故意的!握着她手用力一拉,她便跌倒在床上,他顺势翻了上来。 她这才慌了,“别,这是在医院呢,像什么样子!让人看见太难看了!” 他也知道这里是医院,可是他三十几岁的年纪,也正是一个男人血气方刚的时候,被她这么上上下下擦一遍,本来没什么想法的内心里也满是邪恶了,一边埋首在她颈子上吮、吸,一边固执地嘀咕,“今天我生日!你不得送我一份大礼?” 他被她剥得只剩一条内、裤了,她不管是推他还是掐他,触手都是柔软紧实的肌肉,手感固然相当不错,可这么扎扎实实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呼吸里还全是她喜欢的味道,脖子上又有人喷着热气在忙活,她也是爱他至深的人,怎按捺得住小心脏的变节?不知不觉间,推他的力道变小了,双臂软绵绵搭在他肩上,感觉到他越亲越下去,惹得她也忍不住挺起了胸膛。 抗拒无力,只剩娇软的吟哦还在坚持,“不要……真的影响不好……” 他双臂用力一抱,在她胸口狠狠咬了一口,再狠狠一抽气,从她身上翻下去了。 她吃痛,一双眼睛水雾迷蒙的,含怨带嗔,双颊染了绯色,原本润泽柔软的嘴唇被他折腾得泛着光,水晶果冻似的,好一番淡雨桃花春色图。 见着她这样子,原本想放开她的心,瞬间又被点爆了,照着那水晶果冻似的唇含过去,同时一把抓住她的小手按下去,模模糊糊地说,“安慰一下它,不然要坏掉了。” “……”她被他吻得浑浑噩噩的,直到某个东西到她手里。 虽然最终他还是忍住了没有与她成事,但这一晚上抱着睡在一起,他一会儿醒来痴缠一番,一会儿梦里也要上下把玩一阵,一个晚上下来,跟个火炉似的贴着她缠蹭,却是比真正来一回还折腾人…… 结果,便是她顶着两只乌青的眼睛去送温宜和宁守正。 只是送到医院大门口而已,温宜便撵她回去陪儿子。宁想要回家了,很是舍不得,一个劲地问,等爸爸妈妈下次回家的时候,妈妈是不是就会到家里来和他一起住了? 她蹲下来抱抱宁想,郑重地答应,“是的,我们一家人就会在一起了。” 这一次之后,再也不会分开了吧?想起病房里那个差点在沙漠中与千年不变的沙共埋的人,心中多了一份坚定,不会,一定不会了。 “妈妈!再见!”宁想开心地和她挥手,“我和爷爷奶奶在北京等着您,还有,爸爸妈妈要把弟弟妹妹一起带回来!” “……”哪有那么快!她一窘,温宜却难得地哈哈笑出声了。 宁想连蹦带跳地走着,温宜提着一件小件行李,宁守正提着个大件走在一旁,走了几步,宁守正便去接温宜手里的那件,温宜僵持了一会儿,便松了手,叫宁想,而后牵住了宁想的手。 看着这一幕,阮流筝微微一笑,上一辈之间的事她不能替他们做决定,不管怎样,她只希望温宜快乐一些。 回到病房里,某人的回笼觉正睡得酣甜,她轻轻掩上门,坐回他身旁,无奈之余,也暗暗笑叹,这家伙,一个晚上不安分,此刻自己倒心安理得补眠去了…… 她撑着下巴,细看他的睡颜。 自去年回来到现在也有好几百个日夜了,也曾亲密相守过,可是,细细回想,见一次好难,每一次见面还都那么匆忙,即便是她在北雅的日子,也没有那么一天可以这样静静坐着端详他的模样,好似不躁不慌,岁月这般久长。 他这张脸之所以好看,是因为轮廓清晰凌厉,每一个起伏弧度都如银钩刻画,鬼斧神工,可是若不笑,则会显得太难接近了,线条坚毅得让人心生畏惧,这也是小护士们有些怕他的原因之一,记得从前和他同床共枕,他睡着的时候眉端都是蹙着的,可是,现今他却睡态安然,好似春天里的杨柳条儿,雨润光足,整个人都舒展开了,尤其过于坚毅的唇线,弧度微微上扬,自在柔和,不复从前模样。 看着,便痴了。 爱一个人的时候,每一时,每一秒,每一帧,每一景,都是美景。 她忍不住凑上前,在他眉心轻轻亲了一下。 他睡觉一向警醒,皱了皱眉动了下。 她暗暗好笑,下来顺势在他唇上又亲了一下,这会儿算是把他闹醒了,他睁开一双眼,半眯着,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嘟哝一句,“调皮。” 而后,又睡着了…… 她自己倒是陷入窘境了,这么按着她,她的姿势多别扭,等会儿护士就要来打针了! 正想着,门开了,护士进来,看见这副画面,愣在那里,人小护士比他们自己还害臊,眼神立马错开了,结结巴巴的,“要……要打针了……” 她脸皮薄,立时红透,赶紧把自己拔出来,瞪他一眼,他也醒了,只是冲着她笑,还没脸没皮地拉着她的手揉了揉。 护士红着脸给他打针,打完逃难似的跑来,好像在说,你们要做什么继续,当我没来过…… 她自觉丢脸,轻轻掐他的手,“都怪你!” 他笑,“谁让你总是趁我睡着偷亲我?” 他用了总是这个词…… 真的是这样吗?她也记不清了,反正在他面前的确没脸的事儿也干得挺多。 “你会不会觉得我特没脸?”她的脸颊贴在他掌心里,干燥的,很舒适。 他认真想了想,“是有那么一点儿……” 她脸色耷拉下去。 “不过,我就喜欢你没脸的劲儿……”他看着她的神色暗暗好笑。 她哼了哼,“总之,跟一个没脸的人过一辈子,那只能证明,你也是个没脸的!”只有这样想了以后才觉得把这一局扳回来,末了,想起自己在学校时暗恋他出了名,又问,“对了,你有没有想过你这辈子是跟我这么个没脸的人过一辈子?” 他这回回答得很快,完全不假思索的,“想过啊!本来就是打算跟你过一辈子的,那年我们在酒店,我说你还可以后悔的时候,你不是主动投怀送抱吗?那会儿我就告诉你要过一辈子的了,是你半途把我抛弃。” “……”所以,现在全是她的错了?还投怀送抱!她有这么做吗?!那会儿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她只是捧住他的脸而已!“我只不过是……” 他压下她的头,在她唇上吻住了,把她的话堵了回去,“我知道你是心疼我,是我不好,让你一个人努力了那么多年,还好我们还有以后,未来的几十年,我来努力。” 她摇摇头,泪光涌动,她知道,他其实一直都很努力,枕在他肩膀,在他耳边轻声说,“未来的几十年,我还是会和你一起努力,爱,是两个人的事。” 第288章 玩具 几十年啊,听起来是很长很长的时间,可是一年又一年,也不过春去秋来而已,时间在不知不觉间便悄悄溜走了。 盛夏的戈壁,太阳终日如红心鸡蛋的蛋黄一般,红彤彤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与人类渺小而短暂的生命相比,这便是永恒了吧绂。 平日里寂寥的戈壁滩,今日却异常热闹。 一支来自北京的婚纱摄影队,千里迢迢由宁至谦请来的,就为给他俩拍婚纱照,礼服带了十来套,化妆师造型师助理一堆,摄影师也是行业内的尖儿,在重金聘请下原本打算好好施展拳脚,可是,到了这儿,新娘却执意不穿婚纱礼服,要穿白大褂。 还从来没拍过这样的婚纱照呢…逼… 造型师最后一次给她整理妆容,还有些不死心,他们公司也是第一次来戈壁拍婚纱,雇主又肯花这么大价钱,原本当真很期待的,为此还特意定制了几件适合大漠的新礼服,现在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你们……真的不穿礼服了?”造型师语气里透着不甘。 阮流筝笑了笑,“真的,这样就很好。” “那……可以有好几个妆容呢,你可以换几套衣服再拍啊!”造型师看了看他们租来的工作车,那上面的礼服小山似的堆着。 宁至谦这时走了过来,也穿着白大褂,想了下,想岔了道,“流筝,对不起,时间上没来得及,所以没有专为拍婚纱照定制礼服,那就不穿了吧,等回去我们定了礼服之后再拍一次。” 阮流筝听明白了,他竟然以为自己是嫌弃这些影楼的礼服…… 忙把他拉到一边,“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了?定制礼服,我们上次结婚不是拍过了吗?有什么实际意义?” 宁至谦听了,眼神黯淡下去。 她知道自己这话说得不是时候,也有些想咬舌头,左右看看,也不管旁边好些人,不仅有影楼的工作人员,还有好多看热闹的的当地人,当下便踮起脚捧住了他的脸,“至谦,我不是这意思,如果你喜欢我穿这些衣服我穿就是了……” 他握住了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拿下来,“傻,我一个大男人哪里知道什么好看什么不好看?我也只会拿手术刀,不懂时尚,只会拿钱买热闹,哄你开心,看来,我还是不懂你,不知道这不是你喜欢的。” 阮流筝没再说别的,只抿了抿唇,“我穿,你给我的我都喜欢。” 他忽然之间福至心灵开了窍,“我明白了。”随即叫来造型师,“我们就穿白大褂拍,你不是说还有几个造型吗?我们就穿平常的生活装,相信以你们的技术也能拍得很美。” 说完再次问阮流筝,“老婆,这样好不好?算是真实记录我们在这里的一年。”虽然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值得珍藏,但是,这一年的经历在他们人生中却是不可复刻的,生与死的考验,涅槃之后重生,那是火一样的岁月,将在他们的余生里永远闪亮燃烧。 “嗯。”她点头,她要的只是真实的生活,是生活里简单的他和她。 拍照真是个辛苦活儿,他们的足迹遍及戈壁、沙漠、牧区,还有医院。 照片里有他们工作过的地方,她和他在不打扰医生们正常工作的情况下用镜头重现他们的日常; 她也穿着当地的民族服装在牧区的草地上跳舞,他从来没有跳过舞,无论她怎么邀约他始终没办法突破这个底线,她便纵身一跃朝他飞扑过去,他无可奈何,将她抱住了,托起来转圈,摄影师抓紧时机连拍,然后给他们看,延绵的草地,天际尽头的雪山,一轮骄阳映着她的红裙,他托着她的样子,好似她在他掌中舞一般。 他一看便喜欢了,“这张我喜欢,要放大了。” 她歪头看着,的确很美。 “流筝,我喜欢这张,我希望以后我用我的双手,我的双肩,托起你全部的生活。”他在她耳边低声说。 头顶如火的骄阳就这么亮堂堂热乎乎地照进心里每一个角落,她挽着他的胳膊,甜蜜地笑,“还没完呢,没准还有你更喜欢的!” 他开着越野车在戈壁上奔驰,风扬起她的头发,摄影师在另一辆车上不断抓拍; 他们在胡杨林停下,蓝天、清流、胡杨木,还有浅褐色的戈壁滩,竟组成世间最美的颜色,胡杨树下的他们,牵手、回眸、浅吻,每一个瞬间都记录进了相机; 他们甚至去了沙漠,不再深入,只在黄沙里骑着骆驼缓行,他们曾在这里死别,也在这里重生。 他们要的是永远,他说的,日月星辰,漫漫黄沙,这些都是千年不变的,她喜欢这些,衬得上他们的爱情。 果然不出她所料,照片拍出来以后,他完全挑不出他最喜欢的了,每一张他都喜欢得舍不得移开眼,最后有些骄傲地看着她,“主要是老婆美。” 摄影师听了,想笑又憋着,赶紧看向别处。 她轻轻在他腰上一掐,他这人就是这样,在北京的时候,不也是逮着个大妈也要告诉人家他太太是最好的? 这一天拍摄,累得够呛,回到医院宿舍,王易是不在的,已经在今天返京了,她因为要拍这婚纱照而延迟一天。 算起来今天也是个大喜日子,原该好好庆祝一番,可是累了这么一天,她真是没力气再倒腾了,先洗了澡卸了妆,觉得疲累减轻了不少,于是动手煮了两碗羊肉面,搁了青菜,蒸了他喜爱的蛋羹,非常简单的一顿,他反正吃得很满足。 “明天自己一个人回去敢不敢?”他拉着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他要比她晚一个月回京,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是不舍。 她听着这话就觉得好笑,她多大的人了,又不是没出过远门,他越来越把她当小孩了,眉目间多了娇嗔,“有什么不敢呀?” 他点点头,失笑,“现在感觉一刻也离不开你了。” 她听了,几分调皮地笑,“宁老师,我们很快就会在老地方见了。” 他也笑了,“可见,你是逃不过我的手掌心的!” 说着手掌心三个字,手掌已经不安分起来,盛夏衣薄,指尖热透衣料,烫着皮肤。 柔软在手,他呼吸一粗,声音都变得暗哑了,热气熏着她耳朵,“都瘦了,回去补一个月,赶紧补回来,我回北京了要检查的……” “你这什么恶趣味!还医生呢!”她在他肩膀上一捶,眉目间却已动了情,春雨润泽的瞳,桃花染就的颊,只看一眼,便能惹得人心砰砰直跳。 “这是正常需求,怎么是恶趣味呢?”他里里外外都被一把火烧着,难以自持,将她抱了起来,直接压倒在她的单人床上。 “可是你嫌我的小了就是恶趣味了!它们作为人体器官的作用是哺乳,不是供你玩的!”沉沉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她说着话也喘上了。 他忽然有些迟疑了,“我这要是折腾个孩子出来,还要跟我抢玩具?如果是个儿子,就喂奶粉算了!” “……”越说越离谱了!还真是玩具了?!有这么亏待儿子的吗?她揪住他耳朵,“你要不要脸啊?亏待我儿子看我饶得过你吗!” “不要了!”他埋下头来,伏在她沟壑里,“脸早埋雪山里了!” “……”她哭笑不得,“宁老师,那个高冷的宁老师呢?你把他还给我!” “好!还给你!”他答应得可爽快了,手上动作也极是迅速,一个用力,闷哼一声,“再随机奉送一个!不过这个是不是高冷,属性我就没法确定了……” 她感到一阵疼,忍不住咬他肩膀,“你……这么猴急!弄疼我了!” 本来咬一口是泄愤,后来便不知在他肩膀咬了多少口,实在是,难以承受了,她自打从沙漠出来,的确是瘦了一大圈而难以恢复,而他,却是更加壮实了,这是为什么…… 口口声声说孩子出来要抢他地位,要抢他玩具,可这种孩子这事儿,他倒是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 第289章 孩子,曾经是他们俩都回避的话题,毕竟是她心里一道小小的伤口,虽然他如今的疼惜和温柔足以将这个伤口抚平,但他曾在她面前明志,是不要孩子的,而她也担心自己辜负宁家的厚望,所以能不谈便不谈。 然而,这一年朝夕与王易相处,渐渐好得跟姐妹似的,她什么话都跟王易说了,王易直接把她拉去检查,虽然失了一侧输卵管,但其它一切正常,要她宽心。 她仍是忧心,她和宁至谦隔了五个小时车程的距离,没法朝夕相处,可只要在一起他总是痴缠不够的,也有撞上排卵期的时候,但是这么久了就是没有消息,怎不让人焦躁,只是把这焦躁埋藏在心里,不敢与他说,以致慢慢儿在一起的时候,她都有些举惧怕,怕失望,怕得不太能投入了,这晚,大概是拍婚纱照的气氛,再加之他有些粗暴的动作,才有了久违的畅快。 只是可惜,缠绵一晚之后又要分开了,一个月啊! 大清早的,天还没亮她就醒了,伏在他胸口,再无睡意,眼睛一眨不眨的,入目之处不过是他胸口的皮肤,可她也不是看在那处,眼神呆呆的,全是不舍。 一张单床两个人睡本来就小,他那大个子这么蜷着,更加显得委委屈屈的,一个晚上侧着身子睡,也不知道麻木了没有。 她想着让他自在睡会儿,自己今天反正要走了,早点起来再清点一遍行李。可是,只刚刚一动,他就醒了,将欲退出他怀抱的她抓了回去,迷迷糊糊梦呓般,“天还没亮呢……逼” “我起来准备准备。”她轻轻戳了下他胸膛,盛夏的夜晚,又是一、夜,他光着膀子,指下的肌肉弹性而结实。 他抓着她的手,引至唇边亲了亲,随即顺势亲上了她的嘴,缠住不放了。 “还闹?”她推着他,这一闹可别误事,她今天得回去呢! “还早呢!”他覆身上来,“又得一个月见不着了……” 她之前惆怅的正是这个啊。 一个月! 现今一周不见,一天不见都想念得很。 她捧着他的脸,就像十年前他在酒店的床上问她是否后悔的时候一样,满目痴恋,一腔柔情。 后来,自然是遂了他的愿,只是这一晚实在闹得太过了,天大亮她下床的时候双腿当真发软,难免又含娇带怨地怪责了他一番,那番神色,于他而言是风情,是诱、惑,忍不住又搂着抱着亲密了好一阵,才开始帮她一起收拾东西。 再不舍都是要分别的,而且他不能送她去机场,在去往阿库市的路上就和她分道了,她去省会城市搭飞机,他回医院。 分开的时候,她快哭了,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感觉这一路走来,她和他之间就是无止境的分别、分别、再分别…… 他是个讲究形象的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抱着她迟迟不让她上车,在她耳朵上不断触碰着、咬着,“一个月!我真不知道我那六年是怎么过来的……” 她的眼泪掉落在他肩膀上,打湿了他的衬衫,她也不知道她的六年是怎么过的,大概那时候没有奢望也就没有那么多失望和心伤吧。 “记得回去好好养养身体,现在又黑又瘦的可难看了!”他捧着她的脸最后亲了一下,把她推上车,再黏着,就走不成了! 她上车,趴在窗户上一直看着他,看着他的身影渐渐变小,看着他一直朝着她的方向挥手,趴在前面的座椅上又哭了个够,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哭够了,用手机给他发了条信息:这是最后一次! 这话可把他吓坏了,马上打电话过来,“什么最后一次?” 她听着他的声音哽咽着,也不知道怎么说,他在那边急得不行,一个劲地追问。 她电话一挂,回复他:最后一次分离!一个月以后我要天天看见你! 她等着他的回复,却半天没等来他的回音,以为他此刻内工夫理她,正准备收起手机了,他的信息来了:那个亲亲的表情怎么发? 原来这么久他一直在鼓捣这个事情? 她脸上还挂着泪珠儿,却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旁边坐车的人看着她,一愣一愣的,她还浑然不觉,找到一堆亲亲的表情发给他,他才复制了一个回复过来。 过了好久,她还在因他这一句话而憋笑。 他曾说他年纪不大,却是老年人的生活方式,她真的不想打击他,她爸都会用表情好吗?!她爸妈两人越到老了感情越好,女儿争气,女婿又好,儿子也渐入正轨,还有什么操心的呢?散散步,玩玩木头,也学年轻人鼓捣下手机,乐呵着呢。 不过,也真是难为他了。在她从星沙回来之前的九年里,他就是一个把自己封闭在医院和家里、几乎与世隔绝的人,何曾用过社交软件?即便是用,也完全是出于工作的需求,只怕每一句话都是一本正经的学问风。 一年没见父母了,她心里也记挂着呢!想到今晚可以回家,可以见到久别的爸妈,内心里的期盼总算略略盖过了离愁。 回到北京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她没想过会有人来接她,这么晚,爸妈早该歇下了,然而,还没走到出口,远远地就看见三张熟悉的面孔:她爸妈和温宜。 他们也看见了她,妈妈是最兴奋的,按捺不住朝她挥手,大喊起来,“筝儿!筝儿!” 她快步拖着行李跑,最终扑入妈妈的怀抱,“妈,这么晚了你们还来干嘛?我自己能回来。” “傻孩子,哪有回家没人接的?上一回是你爸生病没办法。”裴素芬欣然抱着自己的孩子,“还有你婆婆,你盼着你回来,是她开车带我们来的。” 她看见裴素芬身后,温宜正含笑看着她。 从裴素芬怀里出来,扑向温宜,“妈,辛苦您了,我真的……真的很感动。” 深夜归家,本以为迎接自己的只有这满城熟悉的灯火,想着虽然一头别离,这一头却也是故土,总是温暖的,却不曾想,等着她的是比这灯火更加温暖的亲情。 没错,游子回归,最窝心的不过是有人等,有人迎。 她想起了多年以前,她也是站在这里,远远地看着某个人带着异国的仆仆风尘而来,他见着她的那一瞬,心里也如此刻的她一样吗?该是吧,只不过那时的他们,到底都会错了彼此的意,好在,绕了一大圈,终究还是走了回来…… 她心内感慨,更加亲近温宜,好似亲近着她也就是与他亲近了。 “妈……”她竟有些撒娇的意味了。 温宜喜欢她这样。 好些家庭里婆媳之间总不对盘,在她家就没有这事儿,一个姑娘家肯嫁到你家来,必然是因为爱你的儿子,当婆婆的难道不是希望儿子过得好吗?不希望儿媳妇好好待你的儿子吗?既然这样,那就该对人姑娘好啊! 这道理那么浅显的,婆媳之间关系能有多复杂?你对人掏心掏肺地好,人家姑娘自然也会对你掏心。像她这样把儿媳妇处成了女儿,非但儿子没有后顾之忧,还多了个闺女出来难道不好吗?她自己也是女人,也做过人儿媳妇,每一个儿媳妇在婚姻最初都是打定主意要当一个好媳妇的,只不过,时间一长,有些家庭里这人跟人之间就慢慢变了味儿。 裴素芬和阮建忠相视一看,也觉很是欣慰。女婿好固然好,可一个女儿家要嫁的不止是一个男人,是嫁进男方的家庭,女儿这个婆婆好,他两口子是知道的,可是今天却是第一回看见女儿在婆婆面前这么撒娇的样子,倒是跟在自己父母面前真没什么差异,这点,让他们实在放心。 温宜摸摸她的头发,“辛苦你了,孩子,咱们先回家去,好好睡一觉,有什么话儿咱明天再细细说。” “嗯。”阮流筝眼看温宜要帮她拿行李,哪敢劳动婆婆,忙自己拿了,边走边和爸爸说话,“爸,这一年您身体怎么样?” 第290章 一程风景一个人 其实这些话每次打电话的时候都会问,只不过每次惦记的总是这件事儿,父母健康,是她心中最大的愿望。 “好,越来越好,你放心……对了,你今儿回来,我们已经约好明晚和亲家公亲家母一起吃饭了,你看行吗?” “好啊!我也这么想呢。绂” “筝儿,你可瘦了,回来得好好补补……” “是啊!至谦昨儿还给我打电话,让我把他媳妇儿照顾好呢!我和你妈妈刚刚还在商量给你吃什么补!逼” “妈,他就是大惊小怪,我好着呢,现在我回来了,该我照顾你们才是……” 很简单的对话,家常、琐碎,却透着烟火气儿。这,就是生活。 突然之间好像穿越了一般,从茫茫戈壁滩回到盛夏的北京,一样的骄阳,却是不一样的风情了。再听不到偶尔夹杂着几个当地词语的普通话,再看不到金黄色的胡杨林,突然之间变得不适应。 开始想念,想念那边干燥得泛着沙尘味儿的空气,想念那边甘甜如密的瓜果儿,甚至想念来看病的病人穿着的民族服上绣的花纹,有时开着和不经意望见清真餐馆,熟悉的文字和牌匾也会不骤然撞进了心里,当然,最最想念的,是那个还在阿库市的人,想到闲下来就发愣叹气。悲春伤秋,患得患失,也是真正恋爱中的人才会有的吧,至少,从前她一腔热血地当他的宁太太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情怀。 相思这么件事儿也真是奇特,爱而不得固然是煎熬,爱且持得了竟然煎熬更甚。所谓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他也是这般吗? 不过,好在时间总是迈着它自己的步子一点一点前行的,虽然这步子的急和缓全凭的各人的心情,但只要是在前进着的,即便是煎熬,也是充满了希望的。 小时候爬山,总觉山顶在那么高那么远的地方,气喘吁吁之余,倍感压力。爸爸说,爬山的时候不要总想着还有多远,而是要回头看看你走了多远,这样就会有成就感,爬起来也没那么辛苦了。 所以,她看着日历的时候,绝不去想离他回来还有多少天,只看看已经过去多少天了,每过一天,心里的欢喜就多一点。 在这相思的煎熬中,日历上的圈圈画了一个又一个,大半个月也就这么过去了。 那天开车从医院回来,在独栋和联排的分路口,看见一辆熟悉的车停靠在银杏树下,是薛纬霖的车。 她减缓了车速,还在想着要不要打声招呼,却见车门开了,薛纬霖从车上下来,另一侧车门,则下来个长发的女孩。 远远的,看不清女孩的长相,但是白裙黑发,身影十分美好。 两人牵着手走向银杏深处的那栋房子,她莞尔,加速往前开了。 一程风景一个人,这世间能陪你将一世风景看尽的也只有一个人而已。 今天是阮朗参演的第一部电视剧上演,她早早地回来,就是要给弟弟凑人气的。 前几天新剧发布会,阮朗匆匆回来一趟,可惜连一个晚上都没待,发布会结束直接进剧组了,他们姐弟俩连面都没能见上。 不过,她在网上看到发布会的照片了,少年人意气风发的样子,十分让人欣慰。 裴素芬是最骄傲的,老早就跟邻居们播报了自己儿子有出息当大明星的消息,从外面店里的小店主到小区物业人员,她一个一个叮嘱到位,让人家一定要看…… 一家人吃完饭早早地守着电视机,还没到播出时间,光看着片花就兴奋不已,阮流筝觉得,电视里的阮朗比男一帅多了,就算因为是弟弟的缘故吧…… 正等着呢,她手机响了,某人从遥远的戈壁打来的。 “喂?”满腹相思化作柔软的一个字,眉梢唇际都如花瓣般舒展。 “下班了吗?”他的声音在电视广告音里显得有些遥远。 她走开了些接听,“下了。”她没说今晚阮朗的剧今天上映,她还没到妈妈那个年纪的心态。 谁知,他却在那头说,“今晚阮朗的剧要开播,记得看啊,阮朗这小子,上了电视看起来比我帅啊!” 她笑出声来,这个自大狂能承认别人比他帅也是难事一件,抓住机会臭美了一句,“我们家基因好!”其实感动的是,他在那么远的地方居然还记得阮朗这么件小事,还来提醒她。 他也笑了,“是,爸爸妈妈的基因的确好,不过可惜了。” “可惜什么?”她没留神他话里会有陷阱。 “可惜我认识你的时候没看出来。”他笑道。 阮流筝没提防,所以这话真是琢磨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不由大怒,“宁至谦!你是不是以为山高皇帝远我不能把你怎么样啊?” 他哈哈大笑,然后惆怅地说,“我还真希望你能把我怎么样……” 简简单单一句,道尽了无穷的思念和无奈。 她一听,气儿也全泄了。 “老婆,没话跟我说?真生气了?”他话里透着讨好。 知道她要生气,何必撩她呢?气消了也是可以假装的,“嗯!回来必须罚你!”让你惹我! “行,你怎么罚都行,只要别不准我上、床。”满口的狗腿劲儿,还带颜色! 她抿唇而笑,“谢谢宁老师提供的好思路好办法。”罚他不上、床这件事正常情况下她也舍不得,超级大抱枕抱着多舒服。 “你舍得?”他呵呵一笑,一句话一针见血。 “……”真是脸皮厚道一定境界了!她嘀咕着,“还有十二天。” “嗯,还有十二天。”他重复着,心下甚是喜悦。她心大得很,尤其这两年重拾明珠,感觉自己牵挂她实在远甚于她牵挂他,如果她记不得他什么时候回来他也不会介意,大不了回来之前给她打个电话。 哪知她却道,“还有十二天你就知道我舍不舍得了!” “……”这下坏事,别真的到家以后上不了床,“别啊!老婆,我错了,真的错了,你罚我别的吧,不如抄抄病例、做做体力活什么的,我最喜欢做体力活了……” 她捂住嘴,努力不笑出来。 十二天,十二天之后他回来,也是他们去登记结婚的日子,嗯,那天不让他上、床?考虑考虑…… 和她回来时一样,他的航班到京的时候也是半夜,裴素芬一直念着这个时间,也打算去接的,但阮流筝说自己会去,裴素芬便改了主意,这主意改得……总之让阮流筝面红耳赤。 熟悉的场景,看着他自人群中含笑而来,一颗焦躁的心渐渐平静。 她以为自己会像小疯子一样扑上去抱紧他,然而她没有,她就这样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近,看着机场明亮的灯光落在他眼里与他琉璃瞳色相撞,撞成星河迢迢,流光璀璨。 那一刻,她知道,这里,便是世界尽头了。 与记忆中的某个点重合,他走到她面前,彼此什么也没说,他伸出手来,想要摸她的头发。 所不同的是,她没有躲,在他掌心的温度里泪光闪动。 他眼里有星辰,有银河,她用她眼中一生的泪光相伴,或悲伤、或欣喜,或委屈、或幸福,那都是她爱他的颜色,五光十色,任何一色她都舍不得弃。 “走吧,回家。”他说。牵住了她的手。 她不满足,牢牢挽住他的手臂,贴着他的肩膀傻傻地笑。 她开了车来。 他从她手里拿过钥匙,行李扔进车里,自己坐进驾驶室,她则坐在他身边。 这个场景也是一模一样的。 大概他也想起了这一幕,侧目看着她,俯身过来在她脸上一亲,低喃,“这一次,我们回家,一起。” 嗯,一起回家!再也不分开了! 车行驶在深夜的北京,她恍恍惚惚的,沉浸在与他重逢的喜悦里,许久了才反应过来,这是去哪?既不是回她家,也不是回他家。 她疑惑地问,“这是去哪啊?” “回家啊!”柔软的语气透着“你这傻瓜”的意味。 “可是,这不是去你家的路,也不是去我家的路……” “真是笨!回我们的家!” “……”哦,她想起来,他们还有一个两人世界的家,她都给忘了,可是,她忘记的不仅仅是这个…… 第291章 咱有病好好治 久别重逢,是有许多话要说的,她憋了一肚子,看着他在开车,忍着不打扰他,毕竟这么晚了,他一路风尘,疲惫得很,还是让他专注开车比较安全。 她一路都在憧憬来着,等会儿回了家,先做点夜宵给他吃,然后两个人席地而坐,可以开着电视,或者选一部电影,她喜欢这样,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有点儿别的声音做背景,显得格外有生活味儿,其实演什么谁也看不进去吧,一边儿吃一边儿说着话。 对了,这两天她没事儿瞎琢磨,还琢磨出一件很重要的事来,一定要跟他说的。 想得挺美好,可转念一想又开始发愁,吃什么呀,美什么呀,那房子都一年多没住人了,不知道得有多脏,存货也没有,就这么急吼吼地去了,光打扫卫生就得一天吧! “要不,我们还是回我家吧?或者各自回家,明早再见,这会儿去那边,啥都没有,又脏,多不合适。”她转过头来问他。 他车开得很快,注视着前方,很是专注的样子,“交给我。” 交给他?他能做什么啊?一个家务白痴!在这一块上从来不指望他!“可是你……” 她是个委婉的人,原本打算说可是你坐了这么久的飞机,太累了,怎么能再打扫卫生?可是这句话没说得完全,他那霸道少爷的脾气儿就出来了,“听话,别影响我开车。” 她扁扁嘴,算了,反正你自己说交给你的,她撒手不管就是了! 他见她扁嘴的样子,腾出一只手来摸摸她的手安抚她,“乖乖,这时候别闹我,我……” 他说了一个字,剩下的话在喉咙里打了几个转,还是吞了回去。 她却以为她真的闹到他开车了,此刻被他“乖乖”这个称呼雷的外焦里嫩,全身鸡皮疙瘩,但也没和他再闹,反正有什么灯回去了再说吧。如此想着,倒也快,半夜街上车少,一个小时左右便到地儿了。 等她进了家门,才知道他那句“交给我”是什么意思,这家里洁洁静静的,地板家具都亮得发光,餐桌上角柜上都摆了鲜花,茶几上摆着零食和洗干净的水果,有人分明有预谋! 她先进去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提着箱子后进来,压根儿就没去看家里是个什么样,放了箱子关了门,转身就将她压在了墙上,热、辣辣的吻便这样落了下来。 许久不见,缠绵亲密是少不了的,她也想他,原以为他在车里亲她的时候会是个深吻,谁知道他蜻蜓点水似的就退开了,是要在外面保持形象吗?她不太明白,也想不明白了,他吻得那么浓那么重,她有些昏昏沉沉的,下意识环住了他脖子,踮着脚尖来回应。 本以为只是吻一吻的,她还有很多设想呢,还没给他做吃的,没和他好好说话,人生除了游泳还有很多美好的事啊! 可是,他却亲着亲着,把她衣衫也解开了,她混混沌沌的,被他亲到那颗痣上了才醒悟过来,再不打住就什么也说不成了,当即赶紧推他,“先别闹,你饿不饿?我先给你做点儿吃的。” “嗯……饿……”他忙得很。 她一手推着他肩膀,一手急着把解开的衣服收拢来,说话气儿喘个不停,“那……那我给你去做夜宵……你干什么呀!?” 她这刚刚把衣服给拢起来,底下裙子掉了…… 他索性将她扛起来,往卧室奔,“我现在很饿,但是我不想吃夜宵!” 言下之意是想吃什么,阮流筝也算是明白了…… 她又好笑又着急的,“你这个人!脑子里成天除了想这些还有别的事吗?” 当然,并不是说她不喜欢和他做这件事,但是作为女人嘛,心思总细腻些,这么久没见了,抱着说说话,叙叙旧,道些别来离愁,多温馨多甜蜜,然后再慢慢和这夜色融入一体,多美的事?他上来就动真格的,能有个过渡吗? 他将她“摔”在床上,自己随即覆上去,“我快憋出病来了!” 这件事儿也真是奇妙,他一向是个自律的人,六年没有她没有女人,也不觉得有多难熬,这一旦拥有了,就跟和尚开了荤戒似的,一发不可收拾,如今又一个月没见,在机场的时候看着她踮着脚在人群里张望,灯光下俏生生的脸,亮亮的眸子,粉嫩的唇,心尖儿就忍不住颤了一颤,摸着她头发的时候,柔软滑腻的感觉在他掌底一滑,大庭广众的居然就开始想着活色生香的画面了,有点儿丢人…… 车上耐不住,亲了她一下,没敢亲多久,不然他真怕自己控制不住。 好在,他的自制力始终还在,将体内翻涌的潮化作马力,开车在空旷的马路疾奔,不是不喜欢她闹他,是怕她这么闹着真会分他的心,让他心猿意马。不过,现在到了房里,还要他端着可就没有必要了,该化身为狼就为狼,该做虎就做虎。 然而,他在她身上忙碌着,一句“憋出病”来,还当真勾起那些她想说的话了,尤其最重要的一件事,在看来是他们以后这几十年的重中之重,她心里忧急,不说出来不安定,于是拍打着他不让他继续,强撑着要坐起来,“你先别急,我有话和你说呢!重要的话!” “你说……”有什么重要的话不可以边办事边说? 她被他又压了回去,大为无奈,“这样……让人怎么好好儿……说啊?” 他弃了她的唇,往下吻去,“我忙我的,你说你的,不耽误你……” “……”这叫不耽误,这么亲着,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快说不出来了,不过,现在不说,待会儿被他整糊涂了就更加没法说了,算了,还是放弃她那些夜宵啊谈心啊等等不实际的想法吧,快点说完事快点当他的夜宵吧! 他正好用力的一下,让她一酸,忍不住哼了出来,按着他的手,勉强道,“稍等一下,你听我说,你明天有时间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这话引起了他的重视了,好好地去医院检查什么?他动作终于缓了一缓,“怎么了?” 她舒了口气,终于能好好说话了,“你看看我们,这都两年了,你也算勤奋,可我这儿就一直没丁点儿孩子的消息,之前我是怀疑我自己有问题的,但是王易给我检查了下……” 听到这里,他的表情愈加凝重了,到底检查出什么结果呢?他自己再要不要孩子真是无所谓,但是他知道,她很想当妈妈,想有个属于她自己的孩子。 然而,阮流筝接下来的话让他崩溃…… “我自己是正常的,一点问题也没有,王易说,要我们不要着急,可是我总觉得不该啊,要么还是我的问题?后来我又想了下,有可能也是你有问题……” 他的脸此刻真是五颜六色啊…… 阮流筝倒是没注意,光线太暗,看不到他的脸色,犹自说下去,“所以你明天去检查下吧,也许真是你有问题呢?如果有咱就治……” 他直瞪瞪地瞪着她,冷不丁用力一顶,她腿根上痛得不行,叫出声来。 看着她疼得龇牙的样子,他脸色才好了些,“你觉得我这样有问题?” “……”她睨了他一眼,“亏你还是医生,你能正常勃、起不代表你的精子成活率高!” “……”好嘛,好好的久别重逢变成开医学研讨会了!某人的脸色很难看。 而阮医生却突然对这个话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大有继续讨论下去的趋势,“你看看你,刚才自己都说快憋坏了,你憋了那么多年,没准儿真的憋坏了呢?你不是研究中医吗?中医不讲究阴阳调和?你长期处于失调的状态,内分泌或者泌尿系统出问题也是正常,咱们都是医生,也不要讳疾忌医了,有问题早治,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总会有办法的……” “阮流筝!”某人的脸彻底黑成锅底,“你也说了你是医生!不要在你不懂的学科瞎琢磨!有憋坏的吗?” “那……那……”她结结巴巴的,终于发现了某人要喷火了…… “我看我从前真是太惯着你了!不好好收拾你,你真得上房揭瓦了!” 第292章 厨师中最精通医术的 阮流筝觉得挺委屈的,她不就说了一个可能性吗?用得着发这么大火?她不死心地辩解,“又不是我一个人有这想法……” “……”合着她还把这事儿拿去跟别人讨论了? 她对着他要吃人的眼神,不服气地嘀咕,“丁意媛老早不就怀疑你……那……能憋六年也的确不合常理嘛……” 他气得不行,洁身自好还被说成不合常理!听她这语气,难道还希望他这六年乱七八糟?!他不无嫉恨,“难怪薛纬霖比较入你的眼!那才是合常理的?你比较喜欢那种调调?!” “……”怎么又扯到薛纬霖?人家都有女朋友了!看样子她说的话他不爱听了,莫非这也伤到他男人的尊严了?还真是大男子主义非常严重!她又没说他不行,只是客观地提出他小蝌蚪的问题。 她略一琢磨,今儿是见面第一天,别为这事儿吵起来才好,说服他检查的事以后再议吧,实在不行把婆婆拉出来当说客。 偷偷瞟他的脸色,实在难看得不行,老老实实讨好他,双臂绕在他颈上,“我说错了行不行?我认错好了……嗯……宁老师威武雄壮!势不可挡!老当益壮,天下无双……” “什么天下无双?你还能比了你?你还试过别人?!”说他老当益壮他也就算了!天下无双这词儿听起来就是这么刺耳! 阮流筝识趣地闭了嘴,决定放弃言语上的讨好,直接噘着嘴求原谅。 他眼神恨恨的,身下这个人,讨好的时候真是太能撩人,单单那副神情,就让人欲罢不能,这大概也是他和她前段婚姻里他无法抗拒她的原因,每每面对她这样的神情,心里就跟化了水似的。 不过,别以为求求饶就能放过她!今晚不给她厉害看看她真当他是纸糊的! 阮流筝后悔了,彻底后悔了,以后再论这个话题一定要请温宜出马,她自己绝不“以身试法”了…… 他说要收拾她,果真不是含糊的,他这是要用事实为他自己正名!只是苦了她!被他折腾得哭着喊着求他给她,他还偏偏不如她的愿,直到她连喊的力气都没有了,才开始真正实战,一轮还不够,在她苟延残喘的时候再来一轮,结果她一败涂地,想投降都没力气了,这人却还傲娇地问她,到底他有没有问题…… 她很是不屑,还是医生呢,总把功能和小蝌蚪的质量混为一谈! 不过,她不傻,再不会说出来自找惩罚了…… 这一宿折腾,她直接睡到中午十二点,清醒后捶床,今天是要去登记的!某个人已经没在身边睡着了,也不叫她起床! 她光着脚想跑出去看看,腿一软,竟然摔倒了,下意识想要去抓个东西,结果带倒一只花瓶,发生一声脆响。 他很快跑了进来,两手沾满湿面粉,见她摔倒在地,两手直接抓上来,“怎么了?怎么了?” 然后把她抱起来,湿面粉沾了她满袖。 都是他! “我……我不结婚了!”她重新被他抱回床上,身上满是湿面粉。 这话可把他给吓坏了,两只脏手举在半空,身体俯下来亲她,“听话,我在包饺子,吃完饺子我们就去登记,你昨晚辛苦了,上午让你多睡会儿,下午去也是一样的。” 不提昨晚还好,提起昨晚她脸色就黑了。 他是个聪明人,察言观色还是比较擅长的,继续温柔地吻着她,“别黑脸了,下次我轻点就行了,不过……”他笑了笑,“其实你昨晚也挺让我惊喜的……” “……”她的脸由黑转红,好吧,虽然昨晚的经历像死过一回一样,但是的确有着出人意料的惊喜,她自己也没想到游泳的境界还能一层高过一层。 看着她脸泛红,他不禁大笑,笑得她一脚踹向他,拉过被子盖住了自己,“赶紧去包饺子!”她倒要看看他这个家务白痴怎么能包出饺子来! 抱着被子睡了会儿回笼觉,听得他叫她。 睁眼,看见他表情怪怪的,“老婆,吃饺子了。” 这可就是真的给她惊喜了,莫非她还活到了见证奇迹的时刻? 嗯,后来,她的确是见证了奇迹,她这辈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饺子…… 站在餐桌旁,他对着她嘿嘿地笑,“这个……不太好把握,老是和不成一团,跟稀泥似的,所以……就直接把肉拌进去,下锅煎了……煎黑了的部分你别吃,我吃,你吃这些没黑的……” 阮流筝看着桌上那张巨大的焦黑的饼,无言以对。 “很不错了,老婆。”他把餐椅拉开,按着她肩膀让她坐下,“失败是成功之母,你看,我一共煎了三张饼,前两张完全焦糊了,我想明白是火太大的缘故,所以第三张就好多了。” 他把四分之一没焦的部分分给她吃,“如果再给我多点时间我一定能包出饺子来的,相信我,我们不是赶着去结婚登记吗?所以我只能先这样了,今天这日子是妈看好的,不能错过了。” 她本来也就没对他的厨艺报希望,看着他分到自己盘子里大饼,觉得也算是难为他了。 结果他偏还要给自己找借口开脱,“其实我算不错了,至少我愿意做啊,你看那些男人们,哪个不是手残?我大哥,只会煮野菜,萧伊庭,做个蛋糕烤箱能爆炸,做次饭家里又是火灾又是洪水,还有辰安,整个就是个少爷!看看我,至少能出成品,所以,男人做饭像我这样的,不多。” 她本来是抱着鼓励的原则,鼓励中才能成长嘛,可是对于这种脸皮厚又还自视甚高的人,真是不打击都坐不下去了! 听他吹完,看着他那副你捡到宝了的表情,她幽幽的一句,“我听说辰远大哥大一的时候就能做出国宾馆水平的菜了,而且开了第一家餐厅。” “……”他闭了嘴。 “而且听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弯弯姐,因为弯弯姐喜欢吃好吃的,三岁还是四岁的时候就要辰远哥长大了当厨师,天天做好吃的给她吃,辰远大哥记住了,然后一辈子为这件事奋斗。所以,爱一个人到底有多深,在这上面就能看出来了。”她轻轻咬了一口他的饼,皱眉,没盐…… 他张了张嘴,眯眯笑,“可是,辰远哥不会给人看病啊!你看,弯弯病了还得找医生看是不是?我这就不需要了,你有个头疼感冒痛经生孩子什么的,我上就行了!” “……”她差点被那口饼给噎住,“你还能管生孩子?” “学啊!学无止境!”他笑,“放眼全世界的厨师,有谁像我这么精通医学的?没有!” “……”他还真能喘,就他这水平还自称厨师? 他也咬了一口焦黑的饼,发现味道实在难吃,泱泱地放下了,想了想,又继续啃,自己做的饼,哭着也要吃下去…… 反倒是她不忍心了,她哀叹,原本是非要逼着他把这饼吃完的,可心软的总是她!他胃不好,再吃这样一顿,不是坑他吗? 她将筷子一放,“吃不下,太难吃了!我出去吃!” 他如获大赦,“那……那我陪你去吧!” 她又好气又好笑,也不同他计较了,该扔扔,收拾了赶紧出门,吃完饭还得回去拿户口本和离婚证,不知道民政局要不要排队。 结婚了! 原本是复婚的,他非要说结婚。 今天登记,三日后婚礼,日期都是温宜和裴素芬看好的,然后便是一个短期蜜月旅行。 总之,这一次他是要把欠缺的都补上,要知道,他们十年前的那次结婚,他既没有休婚假,也就更谈不上蜜月旅行了。 原本他是打算去海岛举行婚礼的,但是后来发现这个想法不合实际,因为他们的朋友圈子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医护人员,这批人是无论如何不可能集体休假几天去参加他们的婚礼,所以,只能很抱歉地再次对她表示抱歉,只能在京举行婚礼,然后他们二人自己去海岛度婚假。 其实,她对这些形式上的东西真的不在乎,如果依她,她是连婚礼都不想举行的,但是这个想法不敢说,一说他又得吹胡子瞪眼,所以,默默接受一切安排吧,不过,她对海岛度假还是很憧憬的,她和他还从来没有好好度过一次假呢。 第293章 从登记到婚礼一切都很顺利。 操持婚礼准备事宜的是温宜,第二回给儿子办婚礼了,她这当妈的年纪老了十岁,精力也不如十年前,可是劲头却比十年前大多了,也毫不避讳这是儿子的二婚。所有事宜在阮流筝回来之前都已经准备妥当,宾客请柬也早已发出去,就等着两人都回家就赶紧结婚。 有这么一个能干的婆婆,整个婚礼过程阮流筝就只在试礼服的时候现了现身,然后干等着婚礼的时候出个人就行了,全程不曾劳累,可是,就这两天,却被回家的他给折腾得疲惫不堪。 好不容易休假,她希望能跟他多处处啊,哪怕逛逛街也好,而不是一有时间就被他压着游泳! 他现在简直就是有恃无恐! 从前总是有顾虑,毕竟要上班,要上手术台,不能把自己或者她弄得太疲惫,保存精力很重要,现在可就不了,婚假休息,简直可以任他所为! 总之这三天阮流筝呵欠连天的,比值晚班还累,婚礼前一天两家一起吃饭时大家在说什么她都没听清,一直在打呵欠,后来听到他很失望的一句,“啊?有这规定?” 他说的规定,一定是关于婚礼的了,她怕自己没听到第二天出洋相,连忙问,“什么规定?” 大家奇怪地看着她,难道刚才说的话她没听见吗? “妈妈,姥姥说今天您要回自己家住,不能跟爸爸见面。”宁想帮着解释,一板一眼的。 她如释重负,舒心一笑,“是有这个规定的!”这个规定太好了!她终于可以休息一晚了!要知道,下午来吃饭前,他睡个午觉醒来还游了回泳!现在腰酸得很…… 他在一旁直瞪瞪地瞪着她,“你这么高兴?” “……”她呵呵呵呵一笑,自己都觉得皮笑肉不笑的,“我是因为明天要嫁给你了才高兴嘛……” 他脸色略略好看些,挨近她,在她耳边说,“明晚洞、房,双倍还给我。” 还洞、房呢,都老夫老妻了…… 而且这种事情,在这么多人面前说? 她扁扁嘴,不敢反驳他,这种事如果反驳他,他的少爷脾气又要来…… 宁想第二天要当花童,很开心,“妈妈妈妈,您知道吗?明天我可帅了!” 他试花童礼服的时候,妈妈没有看见,他要让妈妈眼前一亮! 阮流筝捏了捏他的小胖脸,“那当然,我想想是最帅的!” “比爸爸还帅吗?”宁想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必须比爸爸帅!”她肯定地说。 宁想冲着宁至谦一笑,“爸爸,您看,妈妈也这么说!”他就说他的小礼服比爸爸的好看嘛! 宁至谦一揉他的脑袋,“赶紧吃饭!” 阮流筝笑,被儿子比下去了他也要吃醋? 还好,宁想这只小苗弹性极好,被他爸一打压马上又能抬起头来,笑嘻嘻的,似乎爸爸妈妈结婚他是最高兴的一个,当然了,爸爸妈妈结婚就可以有小弟弟小妹妹了,妈妈还能住到家里来! 当晚,阮流筝吃完饭就回家了,完全无视某人幽怨的眼神。 第二天要结婚,这婚前一晚还是很激动的,虽然不是第一次嫁给他,但是执着了十几年的爱恋终于真正开花,其中的滋味,不是甜蜜一词能形容得尽的。 阮朗也专程回来了,一家人凑在一起说话。 裴素芬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筝儿,从前啊我就跟你说,至谦是难得的好男人,你不听我的,任性要离婚,现在还能把他找回来,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运,这一回可要好好给人当老婆当媳妇,不要再任性了,你是运气好,遇到个好婆婆,换个折腾点儿的婆婆,你哪有这么好日子过?要惜福啊!除了我和你爸,谁会一直骄纵你?要懂得适可而止。” 过去种种,阮流筝从来不跟家里人说过,如今也不打算再说了,只温顺地看着妈妈,答应着。 阮朗却道,“妈,您就放心吧!不管姐怎么任性怎么骄纵,姐夫都会宝贝着她的!” “你又知道?要你多嘴?”阮建忠斥责儿子一句。 “我当然知道!”阮朗不服地说,“别人家怎么样我不清楚,但姐夫我只认这一个,都十多年了,对我们只有越来越好的,之前姐都跟他离婚了还对我们家这么好的,你们能再找个出来?” “所以才要你姐珍惜!”裴素芬横了儿子一眼。 阮朗无话可说了,却还要犟嘴,“反正我觉得我姐可以傲娇一点,男人嘛,都这样,越难得到越珍惜,你越匍匐在他脚下,他越忽视你,你看我姐这样,任性地抛弃姐夫,姐夫这么多年还把她追回来不就是了!” “尽讲歪理!”阮建忠要吼他了。 阮流筝噗嗤一笑,暗暗觉得,阮朗这话也有一点点道理,和当初薛纬霖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处。 “你还笑!”裴素芬戳她的脑门,“离婚的时候我快被你气死了!夫妻俩吵架,再怎么吵得天翻地覆也不要提离婚两个字!多伤人啊!这次你再这么闹我可就不认你了!” 这话说得重了些,不过,阮流筝也能体会自己离婚以及远走他乡多伤父母的心,“好了嘛,妈,我错了还不成了,这次不会了,我会好好对待你的宝贝女婿的,再乖乖给他生个孩子,好好过日子成了吧?” 裴素芬这才放过她,不过,没说几句又绕了回来,将十年前叮嘱她怎么给人当媳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她也老老实实听着。 一家人围在一起说了一晚上,最后裴素芬提醒她早点睡,第二天要漂漂亮亮地当新娘。 她这才上楼准备休息。 洗澡的时候,却发现裤子上有少量血。好朋友来了? 想着他吃饭时在她耳边说的话,明晚要双倍补偿,不由暗暗好笑,这下可怎么补偿?感觉他这个蜜月都要不好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起来了,刚洗漱完,伴娘团的伙伴们就带着化妆师来了。 跟十年前的婚礼比还是不一样的,至少伴娘团就不一样了。 那年她才毕业,好朋友都在身边,陪着她一起度过婚前一、夜,直到他来迎娶她。 可是,这一次,她的朋友都不在身边了,伴娘团里也都是他那边的亲戚朋友,唯一一个和她近的丁意媛也是他们共同的同事。 其实她很好奇丁意媛跟程舟宇发展成什么样子了,不过打听别人*不太好…… 等她化好妆后,丁意媛上下打量她,啧啧赞叹,“难怪我竞争不过你,打扮起来也够得上倾国倾城四个字了,男人真是外貌协会的!连宁主任也不例外!得,输给一个大美人,我认了!” 阮流筝笑,丁意媛这人说话从来这样,还真是她的风格! 萧家十三也是伴娘之一,跟她并不熟,这都一年过去了,跟宁时谦非但没结果还结出仇来了吗?不然为什么接亲的时候不整新郎,她对整伴郎这么感兴趣? 别的伴娘为难新郎她不管,最后她出来三道关卡给伴郎,比如要伴郎负重深蹲,八个伴郎结对,一个公主抱另一个,深蹲200个;再比如要伴郎即兴编歌,歌词里必须有新郎新娘的名字;然后还得说出新郎和新娘之间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且必须满意了才开门。 伴郎团里跟宁至谦最亲的就是宁老四了,自家兄弟嘛…… 结果,宁老四抓了抓头,爆什么料呢? “二嫂的秘密我就不知道了,我说个老二的秘密吧!有一回我们夜宿老爷子那里,人多啊,睡的地方不够啊,我就和老二挤,我想想是哪年,哦,刚好是二嫂回来前一年,结果半夜我被人搂了个满怀啊!如果不是我反应快,我还被亲上了!老二嘴里喊着流筝啊!简直是我一辈子的噩梦……” 阮流筝在里面听着,笑得抬不起头,这伴郎团和伴娘团里医院的人多着呢,不知道他的高冷形象还在不在? 第294章 不在等她 伴娘们顿时来了兴趣,纷纷要求把这一段详细说说,而且得有新郎亲自来说明。 门外于是响起宁至谦的声音,先是轻咳一声,然后居然还能保持一本正经,好似在解释一个医学现象似的,“咳,我平时不是这样的……” “嗯嗯!的确不是啊!我们所有人都能作证!”程舟宇作为伴郎团一员竟然跟新郎不是一条心了。 “你到底哪边的?”宁至谦的一本正经破功了,笑道,“那回是喝醉了,阮朗可以证明。” 阮朗马上道,“是的!我姐夫不能喝酒,跟我就喝过一次而且喝醉了,我估计是看着我想起我姐了。” 接亲的队伍里,自然少不了萧伊庭他们,萧伊庭冒火,一把拍在宁至谦头上,“你个臭小子,我就说你惦记着筝妹妹不放,你还跟我说你不在等她!” 房间里的阮流筝心里一动,响起那次偷听到的他哥俩的对话。 “对啊!”其他人也跟着起哄,“一惦记就惦记六年!” “宁医生,我一看你就是个闷***的!” “宁主任,我为我误会你的取向道歉。” 外面一团乱,萧伊庭更是揪着他要他解释这个问题。 宁至谦很无奈,他带来的接亲队伍通通叛变了吗?都在与他为敌…… “这个……”他看着那扇关着的门,眸色依然澄亮,只是曾经的冷冽被玉兰花开的颜色替代,缱缱绻绻,锦簇熙然,“为了我,她付出了很多,跟着我的时候,我没给过她一天好日子,没让她开心过一天,她是个特别优秀的姑娘,离开了我会飞得很高很远,会有更好的人来珍惜她,事实上,离开后的她的确比跟我在一起时开心多了,看着她好,对我来说,就够了。” 本是一番热闹景象,却因为他这番话而沉默下来,温柔表白里无端多了些酸酸涩涩的滋味,萦绕在阮流筝心头。 萧伊庭是最善于调节气氛也最善于抓住别人话里的关键点的,马上道,“你怎么知道人家离开后很开心?你追着去看了?” 房间里的阮流筝也不禁凝神细听了。 门外宁至谦的声音缓缓的,“都是学医的,那边好些老师都是我同学,我自己……嗯……也去过……” “你听听!你简直就是个闷***猥琐男!偷偷打听人家算什么?”萧伊庭笑了。 “我姐夫是放心不下我姐嘛!”阮朗还是很向着姐夫的。 “那你都放飞了,还把人拽回来干嘛?人家只是名字有个筝字,不是真的风筝!” 刚刚沉闷下去的气氛重新活络起来了,阮流筝抿着嘴笑,已经能预测他要说什么了,他的口头禅嘛,你挑男人的眼光堪忧! 正想着,外面就响起他的声音了,“这个……我以为她能找着更好的啊,可是你们去外面走一圈去,看看有谁比我更强!” 顿时哄堂大笑。 萧伊庭笑着道,“揍他!” 顿时,外面一阵起哄声。 阮流筝着急起来,这帮人玩起来就没底儿了,这结婚仪式还没举行,真的要揍他?到时候怎么见宾客啊! 她和丁意媛还真想到一处去了,一起去开门,她比丁意媛更先一步,立刻和接亲团面对面了,一见之下,他好好地捧着花站在门口对她笑,身后一排帅哥。 萧伊庭时刻不忘戏谑他们,“哎哟,新娘子着急了啊!” 阮流筝这才知道上了当。 “不这么着怎么能打开这门啊!”萧伊庭笑,计谋得逞的骄傲。 阮流筝不以为意,挽住宁至谦胳膊,比萧伊庭更傲娇,“我早就想开门了!” 萧伊庭一怔,笑得更花枝招展,“哟哟哟哟!妹妹,你矜持点好不好?这样让人觉得你很恨嫁!” “我就是恨嫁!”她转头,踮脚在宁至谦脸上亲了一下,“就是!” “你这样会让这小子骄傲的!”萧伊庭没有立场了,不是来接亲的吗?怎么变成挑拨离间的了? 宁至谦的脸也笑成了一朵花儿,“我本来就很骄傲,以拥有这么好的老婆骄傲!” 萧伊庭的笑容僵硬,无可奈何状,“算了,夫妻齐心,其利断金!走咯!” 在裴素芬和阮建忠的送嫁声声里,宁至谦终于将她的老婆娶回了家。 其实婚礼这种事,还是很遭罪的,就一个累字。 婚鞋是温宜准备的,她之前以为是超高跟,因为只有这样才配得上他的身高,没想到后来试礼服的时候才发现鞋跟一寸都没到。 一穿那长礼服,她顿时觉得自己又矮又挫了,还跟温宜缠了一会儿,“妈,我得换上高跟才行啊!至少得十厘米以上!” “不行!”温宜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这可是至谦刻意叮嘱我的,要平底鞋!平底鞋!” “……”好吧,她想起了她曾经的新婚夜,他给她脚上扎水泡…… 因为有了这双低跟鞋,她整个婚礼的过程虽然站的时间比较长,但还算舒适。 宁想和宁家小囡当花童,两个圆嘟嘟粉雕玉琢的小娃儿,吸引了不少目光。 宁小囡很少像今天这样打扮得公主似的,和宁想站在一块儿都不会走道了,一直端着在那。 陆向北带着一家人来参加婚礼,正处于公鸭嗓子期的陆念之同学青春叛逆期,一身正装,酷酷的样子。 小囡是陆家看好的儿媳妇啊,一见这小姑娘粉嘟嘟的模样,陆向北和童一念就喜欢得不行,陆爷爷干脆把小囡抱起来了,逗她,“小囡今天真漂亮。” 小囡是很有礼貌的,而且也的确觉得自己今天很漂亮,甜甜地说了声,“谢谢陆爷爷。” 陆爷爷当然也不忘推销自己的孙子,把陆念之拉过来问她,“小囡,今天瞳瞳哥哥帅不帅?” 小囡只看了一眼,马上就挣扎着下去了,赶紧站到宁想身边,比较起来,还是宁想帅多了…… 陆家嘟嘟和瞳瞳从小就是帅这个字的标配啊,怎么这么遭人嫌弃?陆爷爷好奇地问,“小囡怎么不说话了?” 小囡看看宁想,又看看陆念之,实话实说,“我觉得我家想想弟弟比较帅。” 宁想一听,咧开嘴笑了。 陆念之气爆了,忍着不发,这小奶娃什么眼神?!果然小奶娃的审美只认同小奶娃!把他跟个肉嘟嘟的面团子比! 结果,小囡又补了一刀,“瞳瞳哥哥脸上长好多包……”说完赶紧捂住嘴,糟糕,妈妈说过不能笑话别人的缺陷,于是忙过去拉陆念之的手,“对不起,瞳瞳哥哥,我不是有意的,你可以笑话我胖,我不生气,真的。” 陆念之一张长了青春痘的脸涨得通红,这个尴尬的年纪,最痛恨别人说他的青春痘!这个小胖妞,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酷着一张脸把小囡的手给甩掉了! 小囡转头看着宁想,很委屈的样子,“想想,瞳瞳哥哥生我气了。” 宁想赶紧安慰她,“没关系,小囡姐姐,我喜欢你,我比他帅。” “……”陆念之再度被插一刀,气鼓鼓地走了。 大人们看着这一出,乐得哈哈笑。 宁小囡点点头,她本来就觉得想想粉粉的脸蛋更好看一些嘛。 本是十分美好的婚礼,可是婚宴还是开始,阮流筝就觉得腹部隐隐作痛,她想,大概是痛经吧,没怎么放在心上,这么大的场面,这么多宾客,她不能表现得太娇气。 还好,痛过一阵后就消停了,只是身体特别疲乏,这几天她一直很累,所以也没引起重视,勉强坚持到婚礼结束,回宁家。 新房还是设在他们自己的二人世界,而且宁至谦够狠,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闹洞房的都给打发掉了,所以,夜幕降临,就是他们俩自己的时间。 阮流筝只觉得非常疲倦,一回家就直接拿了衣服去浴室。 对这一刻,宁至谦是非常期待的,立即想要跻身进去,“我帮你。” 她返身堵住门,“别,我好朋友来了。” 第295章 高兴坏了 宁至谦如同当头一棒,舌头都捋不直了,“今……今天……是我们……新婚夜啊!你家亲戚是不亲的吗?” “胡说八道!”她看着他的神色,又觉得好笑又感爱怜,拍了拍他的脸,把他推出去了。 又不能做点啥,偏偏她还要用这种风情万种的眼神逗他,这是不要他活了吗?现在他肚脐以下都在烧啊!在烧下去他怀疑自己要爆血管了!可以直接送去科室住院了! 郁郁的,他冲进另一个浴室淋冷水。 阮流筝却在浴室里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 还是一点点血,不像她生理期第二天的情况。 她皱着眉,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一件事来,顿时扶着墙壁一动也不敢动了…… 心里有只鼓在敲个不停,敲得她全身发麻,四肢发抖。 她颤着声音喊,“至谦……至谦……” 没有人回答。 “至谦!”她大着声音喊了一次,可是却莫名觉得喊声大了连肚子都抽动了一下,马上不敢喊了。 一时心中恼怒不已,这个精虫上脑的混蛋!就知道游泳!一旦游泳游不了人影儿都不见了! 她是有过一次经历的,心里一直有阴影,她自己是医生,虽然不是妇产科的,但多少还是懂一些,现在这情况,不太妙…… 细细一想,看来昨晚就有预兆的,她真是太大意了!这也是怪她自己,因为工作太忙的缘故,平时生活上的小事总是不太放在心上,忙起来忘记几月几号是常有的事。 想到自己今天婚礼上腹痛,而且又还走了一天,她后怕不已。 下意识地捂住肚子,恐慌也袭来…… “至谦……”她试着又喊了一声。 还是没有人回答。 她想走出去,心理作用的缘故,今天走了一天都没感觉,现在才迈出去一步,她就站在那里发抖。 往事阴云一般将她笼罩,新婚的欣喜无影无踪,一重一重将她包围的只有恐惧,恐惧…… 宁至谦冲了凉水出来,围着根浴巾,好不容易把躁动不安的灵魂给安抚好,回这边浴室来寻她,浴室里静悄悄的,一点水声也没有。 “流筝?”他觉得诧异,喊了一声。 阮流筝听见他的声音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就断了,看着关着的那扇门,莫名想哭。 “流筝!”他的声音急切起来。 “至谦……”她哽咽,“你进来……进来一下。” 他听着觉得不对,马上打开门,发现她礼服倒是脱了,但头发还是盘着的,一脸妆容也没洗掉,站在那满眼泪光。 “怎么了?”他马上上前扶住她。 她扑进他怀里,哭出声来,“好像糟糕了!怎么办!” “到底怎么了?”他被她哭得心慌意乱。 “带我……带我去医院吧……”她抱着他的脖子,泣道。 他这下真的被吓住了,“你到底怎么了?” 她也是越想越怕,甚至不敢面对他,眼泪越淌越多了,“至谦,我好怕,上一次也是这样,流血,肚子痛……至谦,对不起,我……” 宁至谦看着她,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呆了半天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以后,抱着她就往外跑。 在房间里给她套上宽松的睡裙,再次将她抱起往外冲。 “至谦,你……”她看着他,急道。 “别急,老婆,别说话,别瞎想,我们马上去医院。”他已经到门口,放下她,准备开门。 阮流筝还是惊讶的眼神,手指指着他,“我的意思是,你不换衣服?” 宁至谦惊闻之后,低头一看,自己仅仅围着一条浴巾,浴巾还因为刚才这一系列大动作马上就要掉了…… “等等我!”他捶了捶自己脑袋,飞快跑去换衣服了。 从出门到电梯,再到车位,他全程都抱着她。 轻轻把她放进车里以后,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宽抚她的心,“老婆,不怕,有我在,这回跟上次不一样。” 她当然也知道这个理,可是,是否是宫外孕跟他在不在有关系吗? 然而,不管怎么样,这句话还是让她觉得窝心。是啊,这一回,他在她身边,但是,如果这一次还是失望怎么办? 一路,她都捏紧了拳,靠在车窗上,手心里捏出汗来。 他一口气将车开到北雅急诊,仍是抱着她下车。 此时b超室早已经下班了,只能在急诊做b超检查。 医生在做b超的时候,宁至谦在一旁一直盯着屏幕看。 阮流筝看不到屏幕,只能躺在那干着急,唯一可做的就是通过宁至谦的表情来判断到底怎样。 可是,他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全程都皱着眉,开始的时候看起来比她还紧张,脑门都冒汗了,然后眼看着慢慢松弛了,却突然睁大了眼,眼珠简直要掉出来了! 她一颗心随着他的眼神起起伏伏,感觉受不了这刺激了,问,“至谦,到底怎样啊?别吓我!” 宁至谦还是紧盯着屏幕,喃喃道,“没事,不是的,不是……哦,是……” 她快疯了!这是不是全世界最不合格的医生?!有这么跟病人解释的吗? “到底是什么?不是什么?”她觉得自己再一次地发抖,如果再来一次宫外孕怎么办?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承受这样的打击。 “啊?”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是不是啊!” “……”如果不是b超医生还在检查,她真的想吼他一句! 医生终于结束了检查,笑道,“宁主任,是的,恭喜了。” “……”这个b超医生被他感染了吗?也开始是不是?不过,从那句恭喜,是不是可以推断出,不是宫外孕?是正常怀孕? 她还是怯怯地,“是怀孕了吗?在宫内?” “对啊!不然我恭喜你们干嘛?”医生笑了,开始准备打印。 宁至谦在一旁一副傻样,“对啊!你傻啊,我刚刚不是告诉你了吗?” “……”到底谁傻?谁!?他刚才那话叫告诉她?她又好气又好笑,“你告诉我什么了?” 宁至谦还没傻彻底,知道拿纸给她擦肚子上的耦合剂,“我不是告诉你不是宫外孕,是宫内吗?” “……”他刚刚说了?有本事这样去告诉他手下的病人去,看人家是不是追着他打! b超师在那笑,拿着打印出来的结果给她看,“而且,看到两个孕囊。” “真的?”阮流筝飞快接过结果看,看着图上的两个孕囊所在,心中竟然说不上来到底是悲还是喜,发抖的手捧着检查单,喜极而泣,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宁至谦也凑了个脑袋来看,还是那样的口气,“我刚刚告诉你了啊!” “……”又告诉?又是那句“是”就算告诉了?她把单子收起来,十分鄙夷,“你根本就看不懂b超!你个庸医!不要在你不懂的学科范围内指手画脚!” “……”这话听起来有几分耳熟!话说他怎么会看不懂b超?!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争论他是否庸医,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被她骂庸医,现在最重要的是他要看他的孩子!“乖,照片拿出来给我看!” “……”还照片呢!这是照片吗?看他那得意劲儿,跟呆头鹅似的!连画风都变了!可见什么不要孩子的话都是谎言!“不给!孩子是我的!” “乖,没有种子怎么结瓜?”他哄着她,伸手来她身后掏。 b超师听得好笑。 阮流筝瞪他,真是丢脸丢到家了!这种话是宁主任该讲的吗?现在是彻底不要形象了吗? “宁主任,你们这情况还是马上去妇产科住院部吧,看样子有先兆流产,好好保胎。”b超师也受不了神外第一刀这颠覆性的改变了,哦,不,颠覆也不是从今天开始的,竞选副院长的时候求婚就已经颠覆过了……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宁至谦立即抱着她往住院部而去,她一路揪着他耳朵,“不是说好痛经生孩子你都看的吗?这点常识还要b超老师提醒!” 他根本就任她搓扁搓圆啊,反而在她嘴上亲了一下,“我高兴坏了啊,忘记了,你不也想不起先兆流产这回事了吗?” 她哀叹,她也是高兴坏了啊,看着b超图里的两个孕囊就忘记一切了…… 第296章 两个 妇产科。 阮流筝已经在医院住下了。 本来医生的意思是可以回家休养也可以住院观察,考虑到阮流筝已经算高龄产妇,最好…… 这最好后面的内容还没说完,宁至谦手一挥就决定了,住院! 所以,她现在是躺在这了。 宁至谦正在给温宜打电话。 这时候家里估计还热闹着,虽然新郎新娘不在,但是难得亲朋好友聚会嘛,宁守正和温宜正在招呼各方来客。 所以,打温宜的手机都没人接,宁至谦才打的家里电话。 温宜的确在待客,正和女眷们聊天,虽然累了一天,仍然神采飞扬。 电话铃响起,她抱歉地道了声,去接电话。 那边,响起儿子前所未有的咋呼声,“妈!妈!快来医院!” “……”温宜脑袋里嗡的一响,差点要晕过去,这两人新婚之夜的,怎么闹到医院去了?出什么事了?她今年受的惊吓太多,再承受不起了!“儿子,你别吓我,又怎么了?” 宾客们听了这话,也瞬间安静下来,都看着温宜,严庄更是走到她身边,神情紧张。 谁知,那边的傻儿子却一直不说重点,“妈,您找几套换洗衣服,生活用品,卸妆的什么水,给流筝带来!流筝要住院。” “……”所以,是流筝住院了?这才举行婚礼就住院?温宜心都悬起来了,焦急地问,“流筝怎么了?” “啊?流筝……怀孕了啊!我要当爸爸了!” 温宜全身一松,人差点虚脱,电话也差点掉地上。 虚惊一场之后马上振奋了,又笑又怒地,“你这臭小子!重点的不先说!要吓死我吗?” “妈,我……” “我马上来!在你们自己医院吗?”温宜也没功夫听他啰嗦了,只想第一时间见到孙子或者孙女! “是的,妈,我还……” 还什么,温宜没等他说完就挂断了,转身对所有人笑逐颜开,“各位,不好意思了,我们家流筝啊,有宝宝了,我现在得去医院陪陪儿媳妇去!” 都是亲戚朋友,大家纷纷恭喜,然后识趣地告辞。 温宜收拾了一番,喜滋滋地要出门,身后宁守正也跟着,眼睛里闪着光,平日衰老的模样也多了几分神采奕奕。 温宜回头一看,脸沉下来,“你去哪?” “我……” “在家待着陪宁想。”说完,便出去了。 宁守正站了站,只好又回去,脸上喜悦的神情却是不减。 医院里,妇产科值班医生来病房,把宁至谦使出去了,单独问阮流筝一些私房话。 阮流筝虽然也是医生,但是这不一样,毕竟她面对的不是单纯的医生和病人的关系,其中还有一层——老公同事。 面红耳赤坑坑巴巴把话说完,医生倒是正正经经的,没笑她,认真地嘱咐她一些注意事项以及不能吃或者少吃的食物,说完又道,“不过,你只负责躺着就行了,这些宁主任会记得牢牢的!” 她点点头,“谢谢。”医生这么正经,她的尴尬也减了不少。 医生却不走,犹犹豫豫的,轻咳了两声,还是说了,“还有件事,我还是说一下吧……”医生该说的总要说,万一有什么意外那可就是医生没尽到责任了是不是?“那个……你们这几天值新婚……咳咳……还是要宁主任控制下自己……忌一下房事……至少前三个月禁一禁啊……” 阮流筝好不容易淡下去的脸色刷的爆红。 “你先休息吧,其它没什么了。”医生说完出去了。 宁至谦这时候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本书,想是刚刚从人家医生办公室里顺来的,关于产科的。 “刚刚医生跟你说什么了?”他不平静的内心一直在跳跃,两眼比任何时候都亮,在她身边坐下。 “你走开!”阮流筝这时候是脸丢到姥姥家了的表情。 宁主任终于发现自己老婆脸色不对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怎么能让老婆生气呢?不,任何时候都不能让老婆生气! 他马上拥住她,柔声询问,“怎么不开心了?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她在他手背上拍了一巴掌,“还好意思问!都是你!” “真的是我错了啊?你说,我马上改。”他宣誓似的郑重。 “……”她张了张嘴,没好意思说出口,脸都红了,嗔他一眼,“你知道为什么会见红吗?” “……”这么问他,他好歹也是学医的,明白了个七七八八,腆着脸讨好,“老婆,没有你老公这么强大的能力,咱能有双胞胎吗?” 她无语了,这不要脸的程度真是越来越没有底线! 她嫌弃地把他的脸推开,“你等着,明天你的光辉事迹传遍整个医院吧!带累着我丢脸!” 他完全不以为耻,接着凑上来,“放心吧,医生这点操守还是有的了!不会传!” 阮流筝气不过,“总之从现在起,你跟我保持距离,至少一米以上!等我宝宝生下来才撤除禁令!” 宁至谦愣了一下,惊呼,“哎!我把这茬给忘了!我……我们刚新婚啊!这就不能游泳了!” “你还想游泳!自个儿去游泳池吧!仰泳蛙泳夏泳冬泳爱怎么游怎么游!”阮流筝说到做到,把他一推,至少推到了两米之外。 他怔了怔,开始暴走,“这俩破孩子!也太着急了些!一定是俩不懂得孝顺他们爹的皮孩子!怎么就这么不理解爹呢?三个月……三个月……好不容易熬到这一天还得熬三个月!” 高冷的宁主任居然开启碎碎念模式了…… 阮流筝斜眼看着他,提醒他一句,“不是三个月哦,医生说我高龄,又是双胎,宝宝也不稳定,请你最好在我孕期一直恪守操守!管好自己!” “……”宁至谦彻底黏了,半天,憋出一句,“这俩小讨债的,得,生出来我再好好收拾你们!” “你敢!”阮流筝下意识地护住了肚子,“你敢动他们我跟你没完!” 宁至谦一滞,“哎!这还没生出来呢,你就这么立场分明了?别忘了,你是我的!不是那俩小讨债的!” 阮流筝不以为然,“去!谁是你的?老公可以离婚换掉,孩子能吗?谁更亲一些?” “我……你……”当年的最佳辩手,此刻指着老婆,除了你你我我别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温宜来敲门了,门也没关紧,一敲就开了,温宜顶着一张大笑脸进来了,“哎,流筝……” 一看,不对啊,儿子和媳妇这是干嘛呢?吵架? “怎么了?大好事儿的,急眼干嘛?”温宜赶紧到儿媳妇身边去,一派护着媳妇的样子。 阮流筝看了眼宁至谦,撒娇,“妈,您看至谦,孩子还没生下来就要打他们了!” 温宜一听就火了,“你是不是犯混了你?越来越出息了!三十好几了还不懂得珍惜,你要敢打他们……” 说到这里,觉得不对,“他……们?怎么是他们?” 说到底,宁至谦还是很为此骄傲的,和媳妇争两句也不过是逗乐,“妈,两个!” “什么?”温宜又转过身来问阮流筝。 阮流筝含羞一笑,“妈,是两个孕囊,双胞胎。” 温宜乐了,简直喜从天降啊!抱着阮流筝眼泪都出来了,虽然在孩子这个问题上她认了顺其自然,如果流筝真的不能生她也不会有想法,但是,这真有了,而且还一举两个,怎不让人开心?尤其是越不抱希望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惊喜更让人心花怒放。 “流筝,这也算老天给你们的补偿了!辛苦你了,你是大功臣!”温宜捧着阮流筝的脸,喜极。 宁至谦凑了个脑袋过来,“妈,功臣在这里!我才是功臣!” “你给我一边儿去!”温宜也是一脸嫌弃地推开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不对啊,好好儿的有喜了,为什么住院?” 第297章 谢谢你喜欢他 “见红了,先兆流产。”阮流筝垂目,有些自责。 “怎么会呢?太累了?”温宜在想着这见红的原因。 宁至谦自觉地到一边遛弯去了,阮流筝脸皮薄,婆婆这么一问,想起医生的话,脸顿时红透,“是……我粗心,不知道怀孕了……” 温宜过来人,一看阮流筝的脸色和儿子的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虽然不便明说,也心头火起,顺手拿了个不知什么棍子就往儿子身上招呼,“你个不知轻重的混球!三十好几了还不懂得照顾媳妇儿!还好你媳妇和孩子没出什么事儿,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爸得把你吊起来打!” 宁至谦在那夸张地求饶,一副委屈样儿,“妈,我都三十多了你还打我!” “三十多!你八十多只要我还活着我照打不误!”温宜也气得笑了,棍子扔到一边。 宁至谦腻到阮流筝身边,搂着媳妇儿,面对着温宜,“妈,我现在就这么不受待见了?流筝嫌弃我,您也嫌弃我,好歹我是您亲儿子,我才是您亲亲的!” 温宜瞪他一眼,“流筝肚子里的才是我亲亲的!” “我果然在这个家里活到最底层了。”他趴在阮流筝肩膀上求疼爱,“老婆,你再不可怜我,我连小念都不如了!” 阮流筝抿唇而笑,“你什么时候比得过小念了?” 他挂在阮流筝身上,彻底绝望。 温宜把他赶了下来,“赶紧一边去!别压着孩子了!” 虽然是斥责,言语间却满是欢喜。 阮流筝的健忘症再次犯了,忘了自己刚刚下达的宁至谦必须和她保持距离的禁令,轻轻地靠着他的头。 这两个宝贝的到来,似乎让整个世界都热闹起来了,他变得欢脱了许多,连一向娴静的温宜,也闹了起来…… 温宜看着头靠头的两个人心底怎么不欢喜? 这个儿子,已经郁郁寡欢了太多年,谁也走不进他的世界,活着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治病救人的机器,现在,这个机器终于打碎了坚硬冰冷的外壳,向这世界展露他鲜嫩的生命。原是她这一生最放心不下的结,如今算是打开了,与其说这即将到来的双胞胎是上天的赠予,倒不如说,流筝这好姑娘才是上天给儿子、给这个家最宝贵的馈赠,一切,都是因为有了流筝。 默默转身,借着收拾东西,悄悄擦了眼角的泪,不过,这是喜悦的泪。十年前的画面还清晰如昨,那个青涩的小姑娘在她面前斩钉截铁地说,我喜欢他。 流筝,谢谢你喜欢他,谢谢你到现在还喜欢他…… 温宜把洗漱用品拿了出来,阮流筝坐起来,想下床拆头发卸妆。 这一动就把温宜和宁至谦吓坏了,异口同声,“你干什么?” 她被这母女俩给吓着了,“我……洗头发卸妆……” “你躺下,赶紧躺下,我来帮你!”温宜赶紧把她按下去。 “……”夸张了些,医生虽然说让她卧床休息,但没说洗漱也不让啊…… 争着帮她洗漱的人多着呢,最后是宁至谦亲自上阵,让她躺着给她卸妆洗头,温宜则在一旁给他打下手,之后还帮她把头发吹干了。 忙完这一切,也该休息了,阮流筝躺在床上,清清爽爽的,头发还温温地热,舒服极了。 她算是找到自己这几天为什么这么累的原因了,怀孕怎么不嗜睡呢?现在她又开始昏昏欲睡了。 宁至谦和温宜坐在一旁,开始和温宜商量孩子叫什么名字。 阮流筝听着便笑醒了,“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不知道,取什么名字?” “乖,你好好睡觉吧,名字的事儿有我呢,多取几个备用。”宁至谦摸摸她松软的头发。 正说着话,又有人敲门。 “我去看看。”温宜起了身。 来人竟然是宁家的保姆,给阮流筝带来了补汤,笑眯眯的,“宁先生说阮医生有喜了,让我炖点补汤送来。” “对对对!”温宜忙道,“我也是高兴糊涂了,今天婚礼上流筝根本没吃什么。流筝,别怪妈妈啊!” 阮流筝笑笑,“妈,怎么会怪您,而且我现在也不饿。” “不饿少喝点。”温宜给她盛出来。 宁至谦顺手接过去了,“我来喂。” 婆婆大人和保姆阿姨都在这里,阮流筝怎么好意思让他喂?“我自己来喝。” “让他喂!”温宜发话了,“女人就这时候最娇贵,能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等他上班忙起来了,你想使唤还使唤不到了!” 阮流筝被说得愈加难为情,不过,到底还是让他喂着喝完了这碗汤。 保姆跟着就要回宁家去,阮流筝趁机劝温宜也一起回去。 温宜想了想,“得,你俩今天新婚夜,我就不在这凑热闹当灯泡了,至谦,你给我提着心把老婆孩子照顾好了,出一点差池我都为你是问!” 宁至谦也是叫苦不迭,“有我这样的新婚夜吗?” 阮流筝反问一句,“你不乐意?” “……”他哪里是不乐意的意思?他敢不乐意吗?“不是,老婆,我的意思是……”是什么?是就算妈妈这只灯泡走了,她肚子里还有超级大两只!这样的新婚夜,他欲哭无泪…… 可是这样的话他敢说吗? “流筝,他要惹你生气你立即给我打电话!我帮你出气!”温宜撂下这句话之后,又问了阮流筝明天想吃什么才走。 宁至谦泱泱地坐在一旁,深深感叹了一番自己的地位直线下降以后,念头一转,又扬眉吐气了,握着阮流筝的手开始嘚瑟,“老婆,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迷迷瞪瞪的,被他唤醒。 “你看走眼了吧?我有检查的必要?”某人洋洋自得中。 “……”所以说这人真是小鸡肚肠,还记得呢!她闭上眼,“我要睡觉。” “……”他的兴奋劲儿刚刚上来呢,这就睡了?他跟谁说话呀?可是总不能不让孕妇睡觉啊! 只好悻悻地放开了她的手,把刚才从办公室顺来的书拿过来翻,翻过来翻过去,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太兴奋! 嗯,他得给自己制定一个计划,要在最短的时间成为妇产科专业人士!老婆的护理他得全程指导!此刻太兴奋一时看不进书,那就先做准备工作! 他拿出手机来,在网上选书,凡是跟生孩子有关的书全部扔进购物车,然后也没挑选,全部付了款,未来的日子里,就是签收书了! 对了,要不要顺便看看婴儿用品?算了,他除了买书不会购物,这事儿还是叫上妈妈或者老婆一起! 他看了下时间,快十一点了,他还完全没有睡意,怎么办? 对!这么大喜的事要播报出去啊! 他没有给岳父岳母打电话,其实之前通知温宜的时候就该打的,但是为老人家着想,以岳父岳母爱流筝的程度,一听消息就会赶来,岳父身体不好,晚上还是不要这么奔波了,明天通知也是一样,现在得让老人家休息了。 那他广而告之,告诉谁呢? 依稀曾记得接到过类似的报喜电话,现在该他扬眉吐气了,而且他有两个! 第一个,通知老大。 电话接通,“老大,是我。” 老大是老实人,“我知道是你小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这话说的,他洞、房花烛需要帮什么忙?“咳咳,不是,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怀孕了……不不不,我要当爹了!” “这……这么快?你不是今天才结婚吗?”老大充分表现了他的老实。 “……”他再度咳咳,“我……我就不能先那啥再结婚?” “哦,对,恭喜你!恭喜啊!我当大伯了!” 说到这里,好像传来陶子的声音,那边的老大马上说,“哎,你大嫂叫我了!明天再说啊!明天我来恭喜你!打红包给你!” “哎,老大,你听我说,我两个……”还没说完,电话变成嘟嘟嘟嘟了…… 他闷闷的,再打一个!老四!“喂,老四,是我。” 宁时谦在那边炸了,“哎,老二!你……你这时候打电话给我?不是吧?才十一点!你的洞、房就结束了?好好好,真是可怜见儿的,弟弟我就听你诉诉苦吧!老二,不是我说你,上次回老家鹿场,那个鹿鞭你拿回去吃,你不吃,偏要逞强,何必呢,年纪到了……” 第298章一孕傻三年 宁至谦拿着电话,他那么冷静的性格,第一次被噎地想要咆哮,如果不是阮流筝现在睡着,他一定对着电话怒吼以正名,“我不需要鹿鞭!” 宁时谦还在那得意,“老二,医不自医,有时候兄弟之间就别死要面子了,要不我再给你去弄点儿鹿血膏?鹿鞭酒什么的?” 宁至谦看了眼自己老婆,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了洗手间,关上门,一字一句地冷笑反问,“我需要鹿鞭?” “好啊!没问题!都是兄弟!”宁时谦并没有听出他反问的语气。 某人傲娇地继续冷笑,“我有老婆了!” “……对,对啊……”宁时谦一时不知他突然冒出来这句话是何意,所以才要鹿鞭补是不是逼? “可是你还没有!” “……”原来是来插他刀的! “十三不要你!” “……”宁时谦呵了一声,“什么她不要我?我跟你说,是我……” “还有,我有孩子了!” “什……什么?” “而且是双胞胎!” 宁时谦也替他高兴啊,只是一时间转不过弯来,“老二……” “你觉得像我这样的,需要鹿鞭?!” “……” “记得明天来医院给你侄儿侄女红包!” 至此,宁主任终于算是炫耀成功,电话一掐,不再管那边的老四是什么反应…… 心里暗爽了一把,走出浴室,发现他老婆正直瞪瞪地瞪着他。 “老婆,怎么醒了?想喝水?”他收起手机,却收不住得意的锋芒。 阮流筝瞟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啊?你还向弟弟讨红包!丢不丢人啊?”从来就没发现,她的宁学长宁老师宁主任,竟然是个幼稚鬼! 他倒了杯温水给她,“这不叫幼稚,这叫父爱爆棚,是自豪感,你懂吗?” 她并不想喝水,只是被他在浴室里幼稚言语给闹醒了而已,不过,还是承了他的好意,小小喝了一口,“大晚上的,你还打算打扰多少人休息?” 他在她身边坐下来,翻着自己的手机通讯录,“嗯……那些损友们都得广而告之,有几个能生双胞胎的?有几个?!除了陆向北,就只有我!” 她无语了,“宁老师,作为一名医生,你要清楚一个常识,双胞胎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忙于翻通讯录的某位主任偷空在老婆脸上亲了一下,“你是大功臣!可也要我的小蝌蚪游得快啊!对不对?就好像射击,一把子弹射出去,得中靶心!不然全白忙活了不是?” “……”阮流筝哑口无言,只能送他三个字:不要脸!“早知道你是这么不要脸的宁学长,我……” “你怎么?后悔了?” 她一声哀叹,反手扳着他的帅脸亲了一口,“早知道,我就早和你生孩子了!我在TT上扎洞!偷偷生!你不要也得要!” 她和他,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要画一个圆,他们两人都曾狠狠地努力过,却因为用力太过,而产生了反作用力,将彼此越推越远,最终背向而行,不曾想,转了一圈,还是重逢在起点,一切重新开始。究竟是错了,还是错过,都不重要了吧,重要的是,还好他们回来了,就连曾经失去的那个小天使也回来了,上天是公平的,他们曾伤过的,痛过的,如今一起全部归还给了他们。 她靠在他肩头,闭上眼,感受着他一只胳膊抱着自己的温暖,与此同时,听着他压低的声音兴奋地讲着电话,“喂,萧二哥,我当爹了!而且一炮两响!怎么样?我厉害吧?红包准备好啊!” “……”她暗暗好笑,什么叫一炮两响?越来越没底线! 这没底线的还在继续,“辰安哥,我当爹了……” 她真是受不了,看来今晚要在他的喋喋不休中入眠了…… 她不知道他到底打了多少个电话,反正她睡着的时候他还在跟萧家的谁通话…… 大概是太累了,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温宜都来医院看她了,还带了她的孕妇早餐。 她还在宁至谦怀里躺着呢,他也没起吗? 一看,他保持着昨晚的姿势,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拿着一只笔,曲着腿,膝盖上摆着一张纸。 她诧异地看着他,“你不会一晚没睡吧?” 他笑,“睡不着。” “……”比起来,她这当妈的是不是还被他给比下去了?她可睡得呼呼的,她伸长脖子看了看,白纸上写着一排字,“你这都是什么呢?” “名字啊!我想了一晚上,觉得我想出来的字怎么都太俗!配不上我们的孩子!” 她凑近了看,他这一晚上的成果不少,写了满满一大张呢,只是三个字的全被他划掉了,剩下的就几个:宁好?宁愿?宁可?宁静? 她扁扁嘴,“还有宁折不弯,宁缺毋滥,鸡犬不宁!息事宁人!” 他哀哀地看着她,温宜却已经笑弯了腰。 “名字的事儿啊,先放一放,别饿着我孙宝宝了,来吃早餐。”温宜把早餐端过来,驱赶宁至谦,“赶紧下来,伺候媳妇儿!” 这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阮流筝真是不习惯,“妈,您放这,我先去洗漱,等下自己吃。” 温宜把她按回去,“你别动,让至谦给你盛水来!” 当着婆婆的面,让婆婆的宝贝儿子这么伺候自己,她实在难为情呢,“妈,我还是……自己去吧。”再说,也得新陈代谢啊! “我来吧。”宁至谦倒是深知她想法,过来也不问她,直接把她抱了起来,往浴室而去。 进去一看,牙膏都挤好了,温水在水杯里。 “你先出去!好了我再叫你!”她红着脸把他推了出去。 他嘿嘿一笑,“都老夫老妻了,还害臊!” “你再说!”她唯恐温宜听到这些打情骂俏,悄悄往外看。 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笑,“别看了,我妈巴不得我们俩好呢!” 这倒是,她没见过比温宜更开明的婆婆了,所以她妈妈说得很对,遇到温宜这样的婆婆是她上辈子烧高香了。 他就在门口候着,洗漱完仍是他把她抱回去,喂她吃早餐。 也是奇了,昨天还好好的,这早餐一吃,她居然就开始孕吐了,刚刚吃下去的,稀里哗啦全吐了出来。 宁至谦傻眼了,“这……这怎么办?” 她懒得解释,别人都说一孕傻三年,她觉得自己还没傻,这傻劲儿全上他那去了!从昨晚开始,他的所有行为和语言都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就是“傻”! “宁老师,拜托你,你是医界代表,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要对得起你医学博士的身份!”她真是替他觉得丢脸! 孕吐不是很正常的反应吗?他活见鬼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我这有止孕吐的偏方,等会儿我回去炖汤去,中午送来,看喝了有没有效。”温宜把加餐留下,“这是等会儿的加餐,这是水果,想吃的时候就吃点,流筝,辛苦你了。” “妈,我不辛苦。”来之不易的两个小天使,怎么会觉得辛苦?她只觉得幸福呢!“妈,倒是您辛苦了,一天忙到晚呢!” 温宜也笑,“我这不知多高兴!傻孩子!现在啊,全家的重心就是你!我每天的任务就是买菜做饭!单做你一人的!公司的事我已经不管了!” 的确,似乎从戈壁回来以后,温宜就不再管公司的事了,用温宜自己的话来说,挣了一辈子钱,要开始好好享受生活。 接下来就是忙碌的一天了,各类大神来病房穿梭不停,他昨晚打电话通知到的所有兄弟们,全都第一时间来报道,当然,毫无例外带了红包,不过,全都自觉交到阮流筝手里。 大家也看见了宁至谦写了名字的那张纸,一个个起哄,这就是博士水平的名字! 陶子觉得好奇,“流筝,为什么把三个字的都划掉了?” 阮流筝也不明白,看着宁至谦。 只见宁至谦笑了笑,“跟宁想一样吧,免得他觉得自己特殊。” 第299章 原来是这样,他留下的名字才都那么奇怪…… 只见他回头又问她,“老婆,你说好不好?” 这有什么不好呢?“都听你的!” 她一脸温顺的样子,惹得大家又起哄逼。 宁时谦站到自己兄弟面前,将病房里几个男人一一点过,“看见没有!我说,咱们这帮男人里,来了的没来的,只有我们宁家有夫纲这两个字,你们一个个都是老婆奴!” 一时,男人们相互看看,都不说话了,女人们则笑眯眯的,彼此尽在不言中。 “怎么?不服气?”宁时谦一个个点,“左辰安,萧伊庭,你们在家敢对老婆说一个不字?没来的,辰远大哥一辈子在给弯弯姐做饭!出息!陆向北出了名的老婆奴啊!女王念念姐说太阳是方的,你看他敢反驳不?再看看我们宁家的男人,大嫂成天首长首长地小粉丝一样捧着老大,天天给老大洗脚有没有?” 宁震谦的表情还是很愉悦的,他的囡囡就是这么乖的! “再看我们老二。”宁时谦妩媚地学着流筝的样子,“宁老师,都听你的……哎哟,这有点师生恋的味道啊!” 大家都看着他的表演,冷不丁,萧伊庭冲着门口招了招手,“哎,十三,你也来了!” 宁时谦瞬间收了戏,立马回头,“哪呢?” 大家哈哈大笑。 宁时谦对大家的玩笑有些无奈,“别,我一个糙男人是无所谓,如果十三真的在,你们还是口下留情,毕竟人家姑娘家……别到最后连朋友都没法做了!尤其是你,萧伊庭,你还是当哥的!” “我说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啊?订婚都说好久了,这宁二连双胞胎都有了,你们还在那磨蹭?”萧伊庭皱着眉问。 宁时谦摇摇头,笑,“就是你们看到的那回事啊!别说我啊,今天是老二的好日子!” 一伙人慢慢把话题又给带开了。 这帮人闹了一阵之后就走了,接二连三的,还有北雅的医生护士来看她,有的护士跟阮流筝不熟,只偷偷在病房外组队张望,还悄悄议论宁主任的双胞胎…… 弄得阮流筝十分不好意思,这跟动物园参观一样一样的了吧? “你的美国国际友人有没有发来贺电?阿库同胞呢?”她很好奇,昨晚一个晚上他到底通知了多少人? 他举着手机晃了晃,“有啊!全在这里!” 他把手机展示给她看,他的朋友圈,唯一一条:我当爹了!感谢老婆!配图是她的睡颜。评论还有他的补充:双胞胎! 底下的赞点得眼花缭乱,宁主任第一次发朋友圈,整个圈子也是相当给面子,评论一直往上拉也没拉完。 让她无语的是,竟然把她拍得这么丑! “你……”她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的丑照!她本来是小尖脸,被他拍得脸盆大!就算她在他眼里算不上天姿国色,好歹也算秀丽,可为什么在他的照片里她五官是变形的?还有!她别的优点没有,皮肤还算白,可他这照片,她快和宁大哥一个肤色了! “我怎么了?”宁主任是等待着表扬的,毕竟他唯一一条朋友圈就是老婆孩子啊!老四说宁家的男人有夫纲,其实才不是,他也是老婆奴好不好!只是死要面子,外人面前不认,好在老婆也很给他面子,没拆穿他…… 阮流筝将他手机一扔,“我严重怀疑,你还有个老婆!” “……”这下事儿大了!啥都可以怀疑,不能怀疑他的操守啊!“老婆,你……是不是傻了?”据说一孕傻三年,这是傻的前兆吗?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她一把拍开,“宁老师!记住你是医学博士!傻和发烧是一回事吗?摸我头干嘛!” “不是……我着急啊!一急我就乱了!”他举着手机,指着照片,“我只有这一个老婆!她叫阮流筝!是我孩子的妈!我的乖乖!我以我后半辈子不用吃鹿鞭来发誓。” “……”这都发的什么事?以为这样插科打诨就能逗她笑了!她不是自拍达人,但是她是女人,女人还是有点在意自己美不美好吗?她指着照片,“你确定这是拍的我?我就长成这样?” 他慢悠悠的,“从我这个角度……那就是这样的啊……” 阮流筝转身背对着他表示自己的愤怒,“删了!” “……”他犹豫,“这是别人对我们宝宝的第一道祝福,我舍不得删啊……” “那从此以后就不准再拍我和宝宝!从现在起也不要跟我说话!” 他踌躇着,缠了上去,“老婆,这照片怎么了啊?” “……”世界上最生气的事就是,你气了半天了,他还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本来没那么生气的!现在越来越生气!她一把推开他,“你给我远点!昨天说好的禁令呢?至少隔三米!” “……昨天不是说三米啊!一会儿就涨了?”他一脸无辜状。 “滚、远!” 话音刚落,病房门开了,裴素芬和阮建忠来了…… “哟,只是干什么呢?孕妇少动气啊!对宝宝不好的!”裴素芬一进来就说。 “妈……”阮流筝听见妈妈的声音,马上转过来了。 “妈,流筝没生气,是我……额……惹她了……”宁至谦忙道。 裴素芬却是一脸不信,“你能惹她?这孩子脾气我还不知道!我还不了解你?十次有十一次是流筝无理取闹!” “妈……要不要这样啊……”阮流筝狠狠瞪了一眼宁至谦。 “好了,你妈说得对,这个时候最忌动气,你的心情直接影响我外孙宝宝!”阮建忠也帮着说话。 阮流筝无话可说了。 裴素芬也带了进补的来,“一早就去买的鸡,跟姜炖了一上午,一锅收成一碗汤,能止吐的,喝了。” 听说能止吐,她马上就要喝。 宁至谦挺有眼色,马上来给她喂。 她没给他好脸,“谁让你过来的?三米!” 裴素芬轻轻敲了敲她,“怎么说话呢?” 宁至谦只讨好,“我来,妈,我来吧。” 阮流筝才没理他,提了这一路,汤也没那么烫了,自己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了。 宁至谦至少讪讪地站一边去了。 裴素芬又将她一顿数落,然后母女俩就开始讨论这个孩子,说起孩子来有了说不完的话题…… 这鸡汤有没有止吐效果阮流筝不知道,喝下去之后还是闷得很,强忍着没吐出来,和妈妈大概说了一个多小时,之后便开始打呵欠了。 孕妇嗜睡,裴素芬也不再影响她,坐到了一旁,让她睡午觉。 裴素芬一让开,宁至谦就黏上去了。 “至谦,你也辛苦了,要睡一下吗?”裴素芬问他。 这话正好问到他心口上啊,他马上道,“是有些想睡,昨晚一个晚上没睡着,太兴奋了。” 裴素芬笑了,“这孩子,到底还是孩子,第一次真正当爹,当然兴奋了,赶紧睡会儿吧。” 他跟中了大奖似的,和衣躺下,黏着她。 阮流筝也不便在父母面前再明目张胆地生他气,转了身,背对着他,自己睡了。 感觉到他的手臂绕了过来,搭在她身上,耳边他的声音轻轻道,“看看。” 看什么? 到底还是没忍住好奇,睁开眼,只见他的那条朋友圈多了他自己的评论:老婆看了这张照片生气了,为什么? 底下一溜人给他支招,都一个意思:你把阮医生拍得太丑了!还有一个附加意思:你活该! 他慢慢往上翻,又出现他的另一句话:谁说我老婆这张照丑我跟谁急!老婆永远是我心中最美!同意的赶紧支持我! “……”无聊!宁主任求支持,底下自然一堆支持的!马屁快拍穿了! “老婆……”他趴在她肩膀上,“老婆……” 第300章 弟弟妹妹 “老婆,看,海内外一致同意,你是全球最美丽太太。”他献宝似的把评论给她看,转眼之间,又多了几条,溢美之词,浮夸到了极点,尤其他那些学生,一个个师娘师娘的,叫得欢乐不已,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把这丑照夸到天上有人间无。 这话,连裴素芬都听不下去了,忍不住笑,“筝儿,够了啊!马上当妈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难道夸一夸你,你还真就成全球最美了!” “妈,在我眼里是啊!”宁至谦回头说了一句。 “你行了你!”阮流筝自己都受不了了,“丢不丢人?当个爹,恨不得全地球都知道!老婆生回气,也恨不得发动全人类来哄!我以后有脸见你那些朋友?” “怎么没脸!脸大着呢!现在谁不知道你是我心头肉……” “……”真是越说越没底了,“宁老师,你的形象呢?” “我现在形象不好吗?多正面!” “……行了行了,受够了,我要睡觉了,别吵我!” 阮流筝现在真是特别嗜睡,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中途温宜来了她都不知道,温宜和裴素芬在旁开心地讨论孙宝宝她也不知道。 幼儿园放学时间。 宁想在等爷爷来接,他的好朋友丫丫甜甜等几个小女孩在旁边一起等。 宁想心里可期待了,因为着急着去医院看弟弟妹妹! “爷爷怎么还不来啊?!”他忍不住踮着脚尖望。 “宁想,你今天怎么这么着急呀?”丫丫不由问道,才放学呢!家长们都还没来! “我要去看弟弟妹妹!我妈妈要生弟弟妹妹了!”宁想脸上满是要当哥哥的自豪。 “哦……”丫丫也是有点羡慕的表情,“真好!” 甜甜却不以为然,“宁想,你爸爸妈妈有了弟弟妹妹就会不喜欢你了。” 宁想一听,十分不服气,“不会!” “会!”甜甜扬起小下巴争辩。 宁想生气了,大声说,“才不会!” 甜甜眼圈都红了,“我妈妈和新爸爸有了弟弟,就不喜欢我了……” 宁想一愣。 甜甜眼眶里要滚珠子了,“宁想,你还是你爸爸捡来的,肯定不会再喜欢你了。” 宁想坚定的表情有一丝动摇,可是马上又恢复了,“不会!我爸爸才不会!我爸爸说过,会永远陪着我的。” 甜甜鼻子皱了皱,“那是还没有你弟弟妹妹的时候,我妈妈以前也说过永远爱我,我爸爸还说过永远跟我和妈妈在一起,大人都是骗子。” 丫丫见了,细声细气地说,“宁想,不会的,我妈妈也说要生个小弟弟,我妈妈不会不爱我,就是把给我的爱分给弟弟一半,想想,如果你多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那就是……就是……你爸爸把爱分成了三份,你有三分之一。”对丫丫这个大班的小朋友来说,用三分之一这个词着实费了些劲,也是她平时在家爸爸妈妈有教简单的数学才能用。 甜甜皱着鼻子还是不服气的,“可是宁想是他爸爸捡的!不是他爸爸妈妈生的!等他爸爸有了弟弟妹妹就会把宁想扔掉!” 宁想脸色有些白,捏着小拳头,“我爸爸才不会!我爸爸说过,我是他的全部!” “都说了是全部,为什么还要生弟弟妹妹?我说你爸爸骗你吧?你还不信!” 宁想很生气,突然不喜欢甜甜了,他甚至气得想打人,可是爸爸说过,好孩子不能欺负女同学,虽然他并不认为他打甜甜是欺负她,但他还是忍住了,一个人红着眼眶在那生气。 丫丫拉着他的手,还是细声细气地安慰他,“宁想,你别难过,你爸爸不会扔掉你的,我觉得你爸爸很喜欢你的。” 宁想捏紧的拳头才渐渐松了,对,他怎么能相信甜甜不相信爸爸呢?爸爸那么爱他,他怎么可以怀疑爸爸!他生病的时候,是爸爸晚上不睡守着他,他的衣服、他所有的好吃的,都是爸爸给的,如果没有爸爸,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死了。他以前不太懂死的意思,自从小想生病走了以后,他有点懂了,反正是很难过很难过的一件事,没有爸爸,他肯定很难过很难过…… 他又想了想,觉得就算爸爸更喜欢弟弟妹妹也没什么,爸爸说过,要学会感恩,感恩的意思他也用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明白,对他来说,最感恩的事就是爸爸把他捡回家!他要感激爸爸! 他转过头,板起小脸对甜甜说,“甜甜,你这么说我爸爸我不高兴,以后你再这么说,我们就不是好朋友了!我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甜甜听他这么说,眼眶也红了,其实听到宁想说不要她这个朋友了,她很难过,可是却不愿意服软,噘着嘴争辩,“最好的爸爸还会说你是他全部,又生弟弟妹妹?最好的爸爸才不会说话不算话!” 宁想气得小胸脯一鼓一鼓的,却努力忍着,“我说是就是!我不要爸爸的全部!我只要爸爸开心!老师说要做个孝顺的孩子!让爸爸妈妈开心了就是孝顺的孩子!只要爸爸开心了,我就只要一点点爸爸的爱就够了!三分之一……”他想问问丫丫三分之一是多少,又不想拉下这个面子,昂着头说,“三分之一我都不要,我只要这一点点……” 他伸出手指来,大拇指指甲按着食指上短短的一截,“就这一点点就够了!我要和爸爸妈妈一起爱弟弟妹妹!我长大了!我是哥哥!” 一番话终于说得甜甜不吭声了,小姑娘转过身,一个人默默淌眼泪。 宁守正却在这时来了,宁想看了看甜甜,只说了声,“丫丫再见。”也没理甜甜,跟爷爷走了。 车上,宁想一双亮亮的眼睛里还是充满了期待,“爷爷,我们去看弟弟妹妹吗?” “是的!”宁守正笑,“你怎么知道是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宁想歪了歪头,“不是吗?我以为是。”他一直以来就是这么认为的,爸爸妈妈会生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没有过别的想法。 宁守正自然乐了,“你说是就是。” 宁想笑了,趴在窗户玻璃上看着外面,经过自己最喜欢的点心店的时候,他叫爷爷停车,然后下车往店里跑。 选了自己最喜欢吃的点心去收银台,宁守正准备付钱,他却先一步从小口袋里掏出一张一百元,“爷爷,我自己付钱。” “爷爷来,你自己的钱你自己留着。”宁守正道。 “不,爷爷,我自己付!”宁想是有钱的,从他懂事以后,他的压岁钱爸爸就没有再收回去,让他自己保管,他平时都没有机会花。 宁守正见他这么坚持,便作罢。 买好了东西,继续往医院赶。 两人达到医院的时候,宁至谦正在喂阮流筝吃晚饭,温宜以及阮流筝父母都在。 宁想进来先礼貌地叫了一圈人,然后在房间里四处找。 “宁想,你找什么呢?”宁至谦见状问。 宁想小手背在身后,“找弟弟妹妹呀?怎么不见呢?” 大家都笑了,宁想被笑得不好意思,脸蛋红红的,有些忸怩。 “傻孩子!”温宜把他拉到怀里,“哪有这么快?弟弟妹妹还是两个小黄豆,在妈妈肚子里呢!得明年春天才能出来和你玩儿!” 宁想觉得自己闹了个笑话,嘻嘻笑着,在温宜怀里害臊不已。 温宜发现他背着的手,“你这是什么呢?” “这个……是我觉得好吃的点心,买给弟弟妹妹吃的……”他更加难为情了,把点心拿出来。 宁守正在一旁补充,“难怪一定要用自己的钱买,我付钱还不让!” 温宜笑了,“还真跟你爸爸一个德性!弟弟妹妹还没出来,你爸爸就急着给他们买玩具,你呢,急着给买吃的!” “那可不,我儿子当然像我!”宁至谦正好给阮流筝喂完,用纸巾给她擦了擦嘴,叫宁想,“宁想,过来看看这个。” 宁想其实心里是有些震荡的,因为爸爸刚说,我儿子像我,所以甜甜说的都不对,爸爸明明还要他这个儿子的! 第301章 他走过去,在爸爸的手机里看见一套遥控飞机。 “这个好不好?”宁至谦问他。 “好看呀!”宁想拍手,“这个适合男孩子玩的,弟弟可以玩,妹妹不能!爸爸,女孩子喜欢洋娃娃,丫丫她们都喜欢!爸爸,我给妹妹买洋娃娃行不行?” 宁至谦摸了摸他的头,“这不是给弟弟的,是给你的!” 宁想完全没想到,惊讶之余,心里还有些酸酸的,又很暖,“给我的?” “对!这个是送给你的!弟弟妹妹还玩不了呢!” 宁想静静地听着,眼眶有些湿润,不自觉地贴在爸爸怀里,好像还感觉到爸爸的心跳,扑通扑通的。 “怎么了?宁想?不喜欢?”宁至谦发现他这么安静,有些诧异。 宁想靠着爸爸,用力点头,“爸爸,我喜欢!谢谢爸爸!” “妈妈帮你选的,谢谢妈妈。”宁至谦下午无聊,给宝宝看玩具,遭到醒来的阮流筝一阵鄙视,孩子还是两颗小豆子,买什么玩具?最后给宁想选了一套。 “谢谢妈妈。”宁想很乖地道。 阮流筝看着他胖乎乎的小脸总想摸一摸,这次也没忍住,伸手轻轻捏着,“想想,今天在幼儿园有什么高兴的事儿要跟爸爸妈妈说吗?” 宁想很喜欢妈妈碰自己,妈妈的手指头好像都是香的,摸自己脸蛋的时候自己都被香味儿包围了,可是高兴的事儿吗?他没想起来,只想起那件不高兴的事了。 他没有回答妈妈这个问题,反而问爸爸,“爸爸,三分之一是多少?” “三分之一?”宁至谦不知道儿子为什么问这个问题,随手拿了一张纸,均分成三份,拿起其中一份,“这就是三分之一了。” 宁想看了看,“这么多啊!” “怎么了?”几年父子,宁至谦还是了解儿子的,儿子今天的反应不对。 宁想犹豫了一下,不肯说。 “宁想?” 宁想在爸爸面前没有秘密,他想了想,从爸爸手里的三分之一张纸上撕下很小的一角,眼圈有些红,“爸爸,想想只要这么一点点就够了。” 在甜甜面前说得理直气壮,真的到了爸爸面前,还是有些想哭,他是真的感恩爸爸,也是真的会和爸爸妈妈一起去爱弟弟妹妹,他也只要爸爸给他这么一点点爱就够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想起了甜甜的话。 “这么一点点什么?”宁至谦一时不明白。 宁想没办法把话说出来,一头扎进爸爸怀里。 宁至谦和阮流筝对视一眼,又回头看看宁守正,人是他接的,出了什么事? 宁守正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宁至谦把宁想抱到自己腿上,再低头看看那分成三份的纸,忽然之间明白了。 阮流筝探究的眼神看着他,他笑了笑,指指怀里的宁想,又指指她的肚子。 阮流筝也瞬间明白过来。 “想想!”阮流筝轻轻叫他,拉着他的手。 温软的手指握着他的小手,他觉得暖暖的,在阮流筝出现之前,他梦想过很多次的妈妈的手就是这种感觉。 “妈妈……”他抹抹眼睛,朝妈妈笑。 枕头边是宁至谦给孩子写名字时用过的纸和笔。 阮流筝拿起来在上面画了一颗心,“想想,这颗心是你爸爸的,在妈妈回来之前,想想一直住在里面,爸爸心里全都是你。” 宁想见妈妈一说就说中自己想的问题了,很是难为情,小脸藏到爸爸怀里去了,可是又很想听,小脸露出一点点,刚好眼角看得到妈妈的画。 准妈妈阮流筝脸上比平日里更多了柔和,“可是想想知道吗?人的心是无限大的,想想知道什么是无限大吗?” 宁想怔了怔,摇摇头。 阮流筝想了想,“这么说吧,海洋大不大?” 宁想其实没见过真正的海,但是在电视上看过,科普书上也有,他知道海是很大很大的,于是点点头。 阮流筝见他有些迷惘,也知道他没看过海,于是转而问之,“那天空呢,大不大?” 这个宁想就知道了,用力点头,“大。” “嗯,比海洋更广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广阔的是人的心。”她在纸上继续画着,“我们的心可以容纳世间的一切,比如你爸爸,在他的心里,其实装着的还有很多很多人,比如爷爷奶奶,再比如许许多多的病人,想想不是很崇拜爸爸吗?就是因为爸爸是救死扶伤的好医生是不是?他的心里装着所有需要他的人,对不对?” 宁想一想,的确是这样,他崇拜的就是这样的爸爸! “可是,爸爸对想想的爱并没有因为他爱爷爷奶奶爱病人而减少啊,这是为什么呢?就是因为我们的心足以装下我们爱的所有人,当人少的时候,心就会变小一些,人多了,心也就会变大。” 宁想听着妈妈的话,忽然笑了,“像水娃一样吗?水少的时候喝一杯也可以,水多的时候可以喝下一条河?” 阮流筝也被他逗笑了,“就是这个意思。想想,知不知道是什么使我们的心可以变得无限大吗?” 宁想歪了歪脑袋,摇摇头。 “是爱呀!”阮流筝捧着宁想的小胖脸亲了一下,“心中有爱的人,心就可以无限大,比如,你爱爸爸,从前你心里只有爸爸,可是现在你心里有地方爱妈妈吗?” 这么一说,宁想就完全明白了,大声说,“有!”他对爸爸的爱一点也没少,可是也完全装得下给妈妈的爱呢! “嗯,那有没有地方爱弟弟妹妹?”阮流筝又问。 “有!”他回答得更加大声了,他可爱弟弟妹妹了! “这就对了!”阮流筝笑道,“所以呢,爸爸的心也是一样的,给想想的爱一点也没少,只不过,爸爸也会爱妈妈,爱弟弟妹妹。因为我们都爱着对方,本来想想只有爸爸一份爱的,现在多了妈妈爱你,还多了弟弟妹妹爱你,你就有四份爱了,而且想想记住,不是把一份变成三分之一这么小,而是有四倍这么多!” 她把宁至谦撕开的三份白纸扔了,重新拿了四张完整的叠在一起,“想想!是这么多!每一份都是完整的!” 宁想开心地把一大叠全抱了过来,“妈妈!不对!还有爷爷的,奶奶的,姥姥的,姥爷的!想想爱爸爸妈妈,爱弟弟妹妹,妈妈爱爸爸,爱想想和弟弟妹妹,爸爸爱妈妈爱弟弟妹妹,爷爷奶奶也爱爸爸妈妈爱想想爱弟弟妹妹……” 他觉得自己遇到了难题,所有的纸加起来都不够用了,抱着纸又是惊喜又是苦恼地说,“妈妈怎么办!想想不会算了!每个人都多了好多好多爱!到底是多少呀!?” 阮流筝一笑,“所以啊!爱是个神奇的东西,只要我们每个人都去爱身边的人,这份爱就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自己收获的爱也越来越多!想想,以后,我们一起,我、你、爸爸、弟弟妹妹,我们一起来爱这个家好吗?当然,还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 “好!”宁想心里的疑惑和一点点的小伤感彻底消失,还是很想哭,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很感动,可是,男子汉大丈夫,一定不要哭,他抱着妈妈的脖子,在妈妈耳边说,“妈妈,想想爱您,爱弟弟妹妹!妈妈,您真好!” 阮流筝自己也被感动到了,再次在宁想脸上亲了一下。 宁至谦一直在听她说,看到此处,眼眶也微红,双臂一伸,将这二人都搂进怀里,在阮流筝和宁想的脸上各亲了一下,同时在阮流筝耳边说,“谢谢你,老婆。” 旁边四个大人看着这一幕,也一个个红了眼眶。 “来,想想,我们回家吃饭了,妈妈要休息。”温宜对宁想道。 宁想其实还想和妈妈多待一会儿,但是奶奶这么说,他当然会体恤妈妈,而且,作为哥哥,他还要做一个好榜样,回家还有作业要写,要练琴。 第302章 温宜带走了宁想,宁守正临走时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走了。 裴素芬和阮建忠也随之走了,剩下他们俩,宁至谦拿水果给她吃。 温宜很细心,晚上来的时候水果洗净切成小块,用保鲜盒装了带来的,可是阮流筝躺在床上,恹恹的,看了一眼什么也不想吃。 “要不,喝杯牛奶?”他记得她晚餐只吃了一点点。 她点了点头,孕妇奶粉温宜和裴素芬一人带来一罐…… 然而,从他手里接过冲好的牛奶时,只觉得一股腥味扑鼻而来,她奶粉没喝下去,倒是把晚餐都给吐了。 他手忙脚乱,最后看着歪在床上的她手足无措,只是叹息,“如果我能替你难受替你吐就好了……” 他说话的样子,有点傻兮兮的,她看了又觉得好笑。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丁意媛居然来看她了,看情形是才从手术室出来的。 彼时,宁至谦正在浴室里,丁意媛直来直去的,也没想那么多,见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口无遮拦地就说开了,“先恭喜你双胞胎啊!哎哟,看不出来啊,宁主任这么生猛!” 阮流筝无语,她这分贝,浴室里的人没听到才怪!而且,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双胞胎是他的功劳?分明一个个地都还是医生! “你有心机啊!”丁意媛眼神颇具深意,指着她直笑,“一开始还误导我,故意引着我往歪处想!害我真以为宁主任男性功能有障碍!你这家伙,狡猾的!宁老师厉不厉害只有你领教过!是想留着给自己用吧?” 阮流筝的脸顿时通红,这话让浴室里的人听见,她的脸往哪搁?再说,那时候真的没有这么想过! “你别胡说!”她拼命使眼色,暗示丁意媛,房间里还有人。 丁意媛却完全没收到她的暗示,促狭一笑,“喂,你说说,宁主任到底怎么厉害?” “……”再度无语,没错,部分医学生的确在这个问题上比较能谈,嗯,哪怕当成一个学术问题来谈嘛!可是,像丁意媛这样,一个未婚女医生,能矜持点吗? 丁意媛哈哈笑,“你还脸红了!好好好,不说了,说说你宝宝吧,乖不乖?” 这样,话题才算入了正轨。 丁意媛陪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宁至谦始终在里面不出来,直到丁意媛走了,他才打开浴室门。 她看着他走近,脸上带着一抹绯色。 想起刚刚丁意媛说的话,她忍不住笑了,“你还会害羞啊?”这么久躲在里面不出来不是害羞是什么?在兄弟面前吹了一天一晚他的小蝌蚪有多厉害的人居然这时候害羞了? 他讪讪的脸色,“你们女人在一起就说这些吗?” “……”谁说啊?!她从来就没跟丁意媛说过,谁知道丁意媛抽什么疯! “以后不许说!”他板着脸,却仍然掩饰不住他脸上淡淡的红色。 她并不爱与人说这些私房话,只不过看见他脸红很是可乐,笑嘻嘻地捏他的脸,“你脸红了!好可爱!” 画风突然变了,好像变成了怪阿姨逗乖乖少年郎的感觉…… 他自己也觉得好笑,叫她傻姑娘,“有些话男人之间能说,女人之间不能说!” “……”这个叫性别歧视吗? 阮流筝的蜜月计划泡汤,全程保胎,宁至谦对此十分抱歉,尤其海岛旅行,他知道她很期待。 最后还是阮流筝安慰他,“很好啊!现在我的喜悦已经远远超过了蜜月旅行能够带给我的,我们还有一辈子时间,什么时候去旅行都可以,而且,旅行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意义不是旅行本身,而是跟谁一起去旅行。”她抚着自己的小腹,“我、你,还有我们的两个宝宝,我们在一起,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甜蜜的?” 的确,没有什么比期待着新生命的降临更甜蜜的。 可是,甜蜜的结果总要经历好事多磨,对阮流筝来说,最痛苦的就是孕吐,每天能吃下去的本就不多,还吐得昏天黑地的,在医院住了十天,出院的时候一称,竟然轻了五斤。 看着那台称,阮流筝觉得宁至谦恶狠狠的眼神似乎想要把称拆了。 她自己也很难过,拉他的手,“我回家一定好好吃,吃很多……” 她也着急,虽然知道孕吐过程中孕妇体重减轻在理论上并不是什么大事儿,但对她来说就是一件大事儿! 宁至谦将她揽入怀中,“不怪你,我知道你很努力在吃了。” 她很无奈,不知道为什么婆婆和妈妈说的那些止吐偏方为什么在别人那有用,在她这就不管用,还有谭雅也不止一次给她提供止吐的方法,但是在她这全部都是失效的。 婚假就这么结束了,胎儿倒是稳住了,可是,她也该上班了。 为此,宁家开了个家庭会,到会人员除了宁家上下,还包括她的小念,甚至,宁至谦还搬来了她的父母。 宁至谦臭着一张脸,其他人都在看他的脸色。 这种时候,阮流筝最能感觉到他是一家之主,而今天一家之主召开的这个家庭会,主要是在批判她。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婚假结束,她今天就该上班了,但是,他自作主张跟院长请了假,要继续在家保胎。 可是,通知一层层传下来,科室主任却忘了通知她那位去普外会诊的老师,结果,老师从普外回来,科室里又送来个病人,需要紧急抢救。老师记起她来,没见她人,大发雷霆,让她速来医院准备手术! 她知道,老师发这么大火,一定是科室人手严重不够了,所以,她放下手机就回了医院,帮着做完一台手术,然后,就成这样了…… 他打了她几十个电话都没人接,火冒三丈,最后得知她进了手术室,直接到西城来堵她…… 她现在还记得他站在车旁看着她走近时的脸色,那已经不是暴风雨的前奏,而是要山崩地裂了…… 她本来是想说一句话让他宽心的,于是说了,“我可以上台的,只要不是特大手术,你看,我没事……” 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就真的山崩地裂了…… 她怀疑,如果不是她肚子里有两个宝宝做护身符,他肯定已经把她拆了…… 关于他自作主张请假的事,她其实是有微词的,她并不想一直躺着休息,她除了孕吐,身体并没有那么糟糕,她觉得她是可以上班的,而且西城医院还没有过女医生因为怀孕而请长假的。 她细声细气地说,他在那暴跳如雷。她知道他为她和宝宝好,但是她觉得工作对她来说也很重要,来西城之后就还没能在医院好好上过几天班。 本来也是为宽他的心,所以她多说了一句,“而且我反正在医院里啊,就算有什么事,我也很近……” 就这么一句,导致他“狂性大发”了,把家里所有人都叫了来,美其名曰开会,其实是扎堆批判她。 现在除了温宜和宁守正不便开口,宁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以及小念不懂开口,她已经被裴素芬、阮建忠以及他,把她的脸都给骂绿了! 骂完之后,他还“假惺惺”地向裴素芬和阮建忠道歉,“对不起,爸妈,我今天很冲动,说流筝可能说得有些不留情面,是我不好。” 阮流筝暗暗叹息,她太了解爸妈了,别人家的孩子永远是对的典型!何况这个别人家的孩子还是他们的宝贝女婿。 所以,毫无疑问,接下来父母就表态了,只管批评!流筝今天就是犯错了! 还是温宜出来打圆场,“姐姐,姐夫,还有至谦,流筝不是没事吗?没事就行了,而且她也是医生,医院叫她去救人她不去也不行啊!上回我听谁说,人医生在老爸葬礼上还被叫回医院做手术的,职责所在,没办法嘛,就别说流筝了,孩子怪委屈的!要不,先吃饭?这都还没吃饭的,我们饿会儿不要紧,流筝可是三个人吃饭呢!” 第303章 拟娩综合症 宁至谦没再说什么,只是请裴素芬和阮建忠入座吃饭。 末了,看了眼阮流筝,“如果不是看在宝宝份上,就罚你不准吃饭了!” 岂有此理!竟然当着她爸爸妈妈的面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他又不是她爹!还能越过她爸妈去来罚她? 阮流筝偷望了一眼父母,结果爸妈根本就没有为她撑腰的打算…… 她也有些小脾气了,轻轻嘀咕了一声,“不吃就不吃,反正吃了也是吐!” 嘀咕完便感觉到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她有些难以招架了,低垂了眉眼,“爸,妈,我累了,想去睡会儿。” 在她离开以后的餐厅,温宜数落宁至谦,“你也是,流筝好好儿的又没出什么意外,你要这么大阵势说她干什么?弄得她灰头灰脸的一脸委屈样儿,你不心疼我都心疼了!” 说完又怕流筝父母脸上不好看,给自己儿子打圆场,“姐姐,姐夫,对不住,至谦这孩子也是关心过度,他们俩走到现在啊,都不容易,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他是真的怕了,如今啊,他是把流筝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的,生怕飞了。” 裴素芬和阮建忠怎么不明白? 作为阮流筝的父母,说到底心里是向着自己女儿的,如果宁至谦是欺负流筝,他俩拼了老命也是要维护女儿的,但步步走来,他们看到的都是宁至谦的好,尤其阮流筝从星沙回来以后,又经历了这些生离死别,当然明白宁至谦的心,再加上,他们老两口如今也是捧着一碗油,也怕怀着双胎的女儿有个闪失,那样,他们还觉得对不住宁家。 所以,裴素芬连忙道,“亲家,我理解,我都理解,至谦这孩子我还不知道吗?说心里话,她这班上着,别说至谦,我也担心!工作太累了,她这个年纪怀孕,本来就算高龄,这胎又还坐不稳,如果像从前那样,每天六点去上班,半夜才回来,一个手术站几个小时十几个小时,先不说这胎能不能坐稳,就算好好儿的平平安安,那孩子也长不好啊,何况又还是个双胎!” “爸,妈。”宁至谦这两声叫的是岳父岳母,“我今儿就是为这事儿把你们请来的,并不为批评她。我跟流筝是同行,其中的辛苦我是最了解的,所以,她的情况不能再继续工作,但是……” 他默了一会儿,“如果为了生孩子而耽误了她,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毕竟……她耽误的时间太多了。” 四位长辈都陷入了沉思。 温宜和宁守正作为公公婆婆,从内心来说,是巴不得流筝可以当全职太太的,毕竟宁家并不缺钱,不需要她去挣钱,倒是希望她能像从前那样照顾好宁至谦和小孩,当然,他们也知道,这很自私,所以并没有开口。 至于裴素芬和阮建忠,也是老派思想,但是想到女儿喜欢的事业,以及已经耽误的青春,也一时无话。 阮流筝并没有真正回房间,在楼梯上听见了这些话之后,才转身回了房。 默默地歪在床上,陷入沉思。 楼下,温宜招呼,“还是先吃饭吧,边吃边说,再者,这个你最终还是要问流筝自己的意思。” 宁至谦拿了几只碗,盛了各色汤菜,用托盘端着,宁想挺聪明,一看就知道爸爸是给妈妈送饭的,从椅子上滑下来,捧着小碗去盛饭,“爸爸,我给妈妈端饭!” 宁至谦默许了,端着托盘先上楼。 打开门,见她在床上半躺着,一看见他,转身侧躺了。 这还在赌气呢? 他在床沿坐下,放下托盘,“还生气?” 不理…… 把她从床头拉起来,抱住她,“气不过的话等会儿再打我出气,现在先把饭吃了,宝宝饿了。” 她顺势在他耳朵上用力咬了一口。 “再咬。”他说。 她当真又咬了一口。 “解气了?” 她闷了好一会儿,“没有!” “那先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咬。” “吃吃吃!就知道你宝宝要吃!现在你眼里就只有你宝宝了!宝宝最重要!”为了宝宝发动全家来训她! 他听了不由失笑,那个嘲笑他吃儿子醋的人呢?现在是在吃谁的醋?“难道宝宝对你来说不重要?” 她推开他,退回去躺着,“我不会为了宝宝训你!” “好好好,我错了,先喝点汤。”他端起碗来打算喂她。 这哪是认错,根本就是为了哄她喝汤敷衍她!“想吐。” 今天做的鱼汤,她一闻就觉得腥味扑鼻。 他这几天最怕听到的就是这两个字,因为她吐得天翻地覆的,他也好几天没胃口了,想要说服她多少喝点,“试试吧,这个阿姨加了料,不腥的,很鲜,还开胃。” 见她始终扭着脸,他自己低头闻了闻,又试了一口。 看着他喝鱼汤的样子,她莫名地就开始有东西往上涌,捂住嘴,强忍着反胃的不适,他面对他这样的表情,那一口喝下去的鱼汤顿时在胃里翻腾,他放下碗就跑去浴室吐了。 正好宁想端着小碗进来了,惊见这一幕,不明所以地皱起小眉头,看着阮流筝,“妈妈,爸爸也怀宝宝了吗?” “……”阮流筝也惊讶地很,他这是怎么了? 他从浴室里出来,洗了把脸,前额的头发湿湿的。 “你……也孕吐?”她惊诧得忘记了刚才还在生气了。 他没说话,要怎么说这种奇怪的现象?她吐了多少天,他便不适了多少天,没胃口,失眠,今天是第一次和她一样的吐。 他还以为是自己胃病犯了,可是吃胃药并没有用,今天去医院找消化内科医生看了下,也并没有什么问题,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去妇产科看孕吐的问题吧? 宁想瞪大了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腹部看,然后放下碗,小腿飞快,奔到楼下就大喊,“爷爷奶奶,我又有弟弟妹妹了!” 大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什么叫又有弟弟妹妹了?妈妈吃饭没?”温宜把他牵到餐椅上,让他自己吃饭。 宁想兴奋得不行,眉飞色舞,“爸爸肚子里也有小宝宝了!” 四位长辈都笑了,个个自然都当他胡说八道。 “真的真的!爸爸也在吐!和妈妈一样!妈妈都说爸爸是孕吐!”孕吐这两个字宁想最近听得很多,也记得很牢。 这会儿可把爷爷奶奶辈的人给震惊了,温宜忙道,“我上去看看。” 温宜走上楼,在他俩房间门口却听到里面传来宁至谦略带窘迫的声音,“他们说……就是妊娠反应啊……” 温宜震惊了,掩住了嘴。 “所谓的拟娩综合症,我体内的激素也发生了变化,其实我这几天一直不舒服,老婆,我很高兴,可以陪着你一起体验怀宝宝的感觉,虽然你比我更辛苦。” 原来是这样…… 温宜暗暗好笑,女人怀孕,男人也会吐,这俩宝贝,真是心灵相通啊! 她没打扰小夫妻两个说话,悄悄下了楼。 到楼下,把这事儿跟裴素芬一说,餐厅里的气氛又活跃起来了。 裴素芬乐得合不拢嘴,还是第一回听说这种事呢! 温宜顺便查了一下这种症状,网上还真有解释,她念给裴素芬听,究其原因,是因为准爸爸太过关心导致,能患上这种综合症也算是幸福病了。 “吃饭吧,我们不用管他们了!这小两口吵架都是甜蜜的!”温宜笑。 起初还有些担心小两口怄气,现在看来,一切担心都是多余。 裴素芬倒是比温宜更看得开些,“没事儿,亲家母不用担心!这夫妻相处就像炒菜,吵吵架就是给一道菜里加调料,加点儿辣椒,加点儿醋,这样,菜的味道才更好!至谦这孩子知道分寸,我相信他!哎哟,男人孕吐!”她说着又笑了起来,“至谦这是关心到什么程度了,才跟着一起孕吐!我看他这几天下来,眼眶都是青的,想来睡也没睡好!” 第304章 一语成谶 长辈们在餐厅笑他,阮流筝则在卧室里笑他,笑到伏在床上起不来。 他无奈的眼神看着她,也只好跟着她笑。 渐渐的,他脸色转红,再转黑,“还笑?” “……”她捂着肚子,眼泪都笑出来了,抽着气摇头,“我也不想笑啊!可是停不下来!哎,不行!我真不能笑了!肚子都痛了!” 她怕这样笑个没完扯到肚子,真想努力控制的,奈何想起他孕吐的样子又忍俊不禁。 他暗暗摇头,如今她是打不得碰不得,不然就把她往怀里一塞好好惩罚一番得了…… “老婆,别笑了,我想跟你谈谈你读博的事。”他只好转移话题。 在戈壁的一年,她不仅完成了医疗队的工作,也顺利考上博士。他们学校今年的招生做了变化,原本她没有资格报考的,今年居然赶上了改革的头一年,所以他们才会说,老地方再会,所谓的老地方,就是北雅,在即将到来的秋季入学期,她将在北雅成为刘主任的学生。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是没办法承受北雅神外的工作强度。 阮流筝听了,才渐渐止了笑,靠在床头,双手抱膝,眼眉低垂着,说得风轻云淡,“有什么可谈的,申请保留学籍就是了。” 他听了,倒是怔住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 见他一副傻样,她就知道他什么心理,伸手揪住他两只耳朵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在家好好生孩子,申请保留学籍!” 他仍是怔怔的样子,心中却已百转千回。 时隔十年,那个傻姑娘依然还是那个傻姑娘,一点儿都没变。 十年前,为了爱他,亦然放弃了出国的offer,十年后的今天,还是为了他、为了他的孩子、为了这个家推迟博士入学。 “流筝……”他捧着她的脸,无法言语,感动哽在喉间。 他想说的,她都明白。她那张因为妊娠反应而更显瘦削的脸在他掌中绽开笑容,若枝头娇弱梨花,“我听话,他们也是我的宝宝,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流筝……”他将她整个儿抱入怀中,“我真的……”他真的不知道还能用怎样的语言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们这份感情,甚至不是一句简单的我爱你能够表达的,他贴着她的脸蹭了好一会儿,才说,“老婆,我真的不知道该给你什么,我把我能给的一切都给你还是觉得不够。” 她温婉而笑,“刚刚这一会儿,我想明白了,人的一生那么长,我还可以活很久很久,可以当很多年医生,可是只有这几个月宝宝在我肚子里,我想和你一起好好珍惜他们由小黄豆长大的时光,推迟一年读博,并不影响我当医生,可是如果……” 她抚了抚自己的小腹,“你的担忧很有道理,我不能再错过这两个宝贝了,如果真的有意外,我会后悔一辈子。”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亲吻她,用尽全力地亲吻她,直到彼此都气喘吁吁他才放开,始发现,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滚倒在床上。 他费力地起身,竭力平息着自己的呼吸。 她脸上带着被他吻后的红晕,眸光水润,轻声问他,“你难不难受?” 她这样的表情,他简直无法再多看,“别闹!” 她嘻嘻地笑,“难不难受啊?” 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你要为你以后做打算,别调皮狠了,秋后算账的时候求饶。” “那你难不难受嘛!难不难受?”她索性绕着他脖子问。 他低头在她唇上一咬,眼里也闪过不怀好意的光,“难受!那你打算怎么着?”他靠近她耳边,耳语,“上次我要你帮我的事你不愿意,现在可愿意了?” 她一听马上僵住了,双手撑着他的肩膀把他往外推,“我们……吃晚饭吧,宝宝饿了……” 他哈哈一笑,放开了她,本来也舍不得她做那样的事,逗逗她而已。 两个都有孕吐的人对着那顿晚餐勉强吃了下去,结果是,吃完后,两人又一起到浴室去吐…… 阮流筝吐完,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你以后,肚子会大起来吗?” 他正在擦脸,听了她的话身体一僵,冷幽幽的眼神看过来。 她哈哈大笑,转身要跑,被他又快又轻地抱起来,“跑什么跑?现在走路还敢带跑的?” 她把脸埋在他胸口笑个不停,揪着他衣服的领口边笑边说,“我不是怕你会打我吗?” “你还知道怕吗?”他低头看她一眼,严肃脸,惹得她再次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阮流筝正式居家待产。 全家人的生活都变得忙碌起来。 裴素芬和阮建忠隔一天便会来宁家看她一次,温宜则全面料理她的生活和营养,当然,营养搭配都是在宁主任的指导下进行的。 宁主任除了每天上班以外,生活变得异常充实,拟在这未来的几个月里,迅速成长为妇产科专家、胎教专家、营养专家、育儿专家、儿科专家、早教专家、装修工人、园林设计师、玩具服装质检员等等,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宁主任做不到的,甚至,她还在他每天签收的书里看到一本催奶师教程…… 她相信宁主任的学习能力是超常的,而且一向都以开挂的方式前进,可是,他会不会太累? 感觉他和宁想是这个家里最忙碌的人。 他不但要看书,而且开始布置婴儿房,宁想对此大感兴趣,只要爸爸一回来就必然跟着爸爸在婴儿房里忙乎,要给弟弟妹妹装扮房间。 可是,很多时候,宁至谦都回来得晚,宁想这个小人精儿,竟然每天都主动领了任务,在爸爸没回来之前完成他该做的那一小部分,而宁至谦无论回来多晚,都会在房间里探望过她之后再去婴儿房里待一阵,然后第二天宁想就会拉着阮流筝去看,看看每过一天婴儿房里多了哪些变化。 在这父子俩蚂蚁搬家似的忙乎中,一粉一蓝两种颜色的两间婴儿房渐渐完工了,婴儿的小衣服、各种玩具、婴儿车等所有需要用的不需要用到的全都填充了进去,当然,全都经过了宁主任检测这一关。至于房间为什么要一粉一蓝,是宁想的主意,他执意认为妈妈肚子里的是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所以要装扮成一个男孩房一个女孩房。 而宁至谦居然还真听了他的…… 宁至谦说,如果是两个男孩,就全住蓝色的房间,如果是两个女孩,就住粉色房间,当然一男一女是最好。 在婴儿房完工之后,她的孕吐也渐渐止了。 这于宁家来说,简直是举家欢庆的事,为此,宁家还小小地庆祝了一番,把她父母也请来了,宣告要开始对她进行大补政策。 这下便苦了阮流筝了。 温宜和裴素芬齐齐上阵,各种大补一股脑儿往她面前堆,事实上她和宁至谦都理智地明白,孕期饮食合理就好,并不需要无止境地补,但是架不住妈妈和婆婆的好心啊! 她不敢说温宜,只跟自己妈妈提意见不要吃,宁至谦也不便说裴素芬,只告诉温宜按他的食谱来。 结果,温宜倒是果真按他的食谱来的,但是食谱之外又是一轮轮的加餐,再加上裴素芬的营养攻势,他俩说的话没有一句凑效。 最后,阮流筝只能在房间里苦恼地看着一碗又一碗吃的发愁,愁到后来,她吃不下的东西只能全进他的肚子了…… 于是某一天,宁想和他在花园里忙乎的时候,她站在窗口看。 某人劳动累了,脱去外套,宁想欢喜地看着他,而后对着窗口大声喊,“妈妈!妈妈!我们装扮的房间不够!” 她和宁至谦都不知他为何有此一说。 宁想指着宁至谦的肚子大声说,“妈妈,我们都忘了爸爸肚子里的宝宝了!现在长得和妈妈的一样大了!” 阮流筝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她曾经的男神,无论穿什么衣服都堪比男模的男神,此刻竟然腆着肚子…… 难道她一语成谶? 第305章 一个帅了三十几年的人 阮流筝最开始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 怎么可以?!他是她永远的男神啊!他的样貌永远定格在丰神俊朗这四个字里了!怎么可以有肚腩? 这简直跟毁了她的信仰一样严重! 不过,只是短短一瞬而已,紧跟着她就被他一脸无辜而茫然的样子给逗乐了,趴在阳台上笑弯了腰。 在花园忙乎的宁老师瞬间罢工,拿着外套进屋了。 宁想还不明白发生什么,小跑着喊,“爸爸!我们不工作了吗?” 宁至谦脸色黑沉沉的。 宁想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吐吐舌头,迈着两只小短腿跟着他跑。 阮流筝为宁想鸣不平啊!他有了肚腩还不准宁想说吗?招招手,“宁想快回来!吃些点心再工作!” 这父子俩实在是忙碌,说起来也是宁至谦的想法,要在后花园里给两个宝宝打造一个童话乐园来。 设计图涂涂改改地修改了很多次才定稿,婴儿房竣工以后,就开始全心投入他的乐园建设中,宁想当然也不甘落后,不知是不是男孩子天性如此,对敲敲打打,锤锤钉钉的事情很感兴趣,只要宁至谦在工作,他必然要跟屁虫一样跟着去的。 阮流筝本来还担心宁想会受伤,不太赞成他放任宁想在花园里当“小工”,可他却认为,男孩子就该多锻炼动手能力,而且,让宁想参与到这些事里俩,能加深他和弟弟妹妹的感情。 他是爸爸,他说了算,再者看着宁想的确每天都很开心地忙碌的样子,她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至于他们这个童话乐园要打造成什么样子,她不了解,设计图她没看明白,准好爸爸也没跟她说,只说是要给她一个惊喜,那她就慢慢等着这惊喜吧,至少,她在目前这个阶段是看不出惊喜在哪里的,她很期待。 在进展缓慢的后花园工地里扫了一圈,她下楼去接宁想吃点心了。 宁想一身脏兮兮的,跟个泥猴子一样,白乎乎的脸蛋上也是黑一块灰一块。 阮流筝把阿姨新做的点心拿出来,招呼这父子俩吃,一看宁想的样子,哭笑不得,看在眼里,又觉得可爱得不行,想到以后自己的两个孩子也是这般灰扑扑地泥地里打滚,一颗心都柔化成水了,立即让他先去洗澡。 宁想黑乎乎的小手在自己脸上一抹,彻底成了个大花脸,眼睛忽闪忽闪地,悄声问妈妈,“妈妈,爸爸好像生气了,为什么?” 阮流筝很想笑,忍住了,认真地回答,“以后不可以讲爸爸肚子里有宝宝。” “为什么?”宁想很想伸手去戳戳爸爸肚子。 “男孩子是不会生宝宝的!” “是吗?”那宁想就糊涂了,“那爸爸肚子里是什么呀?” 阮流筝捏捏宁想圆鼓鼓软绵绵的小肚子,“宁想肚子里装了什么,爸爸肚子里就装了什么。” 宁想挺着小肚子哈哈一笑,“我肚子里装着西瓜呀!还有好多好吃的呀!”他拍着肚子,咚咚直响。 阮流筝很想说,你爸爸肚子里装的也全是吃的,怕他发飙,没说,毕竟那些吃的全是她塞给他的…… “宁想,还不去洗澡?”某人发声了,忍无可忍了。 宁想吐吐舌头,飞快跑了,边跑边喊,“妈妈,我洗完澡就来吃点心!” 至于孩子他爸,对那份点心连一眼都舍不得赏,径直上楼去了。 “哎,你不吃啊?”记得温宜说过,这种枣糕他小时候可喜欢吃了。 看着他头也不回,腰身仿佛粗了一圈的样子,她忍不住暗暗好笑,以前真的没发现,不知不觉他就大了一号了…… 尾随他上楼,他已经进屋了,在浴室里,对着镜子照。 这个人其实挺臭美的。 他自己一直很低调,虽然长相出众,但看起来从不在乎,穿着行事也属于简约严谨的风格,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自己帅!不代表他真的不在乎这个字!反而,越是这种帅得低调的人其实内心里越自以为是,平日里低调的作风,随意的打扮,说到底浑然就是一副“我反正就是这么帅,我披麻袋也帅”的猖狂样儿,所以,这人啊,低调到极致就是高调!他就是这种人的典型。 所以,现在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应该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吧? 她忍着笑,蹑手蹑脚上前,抱住了他的腰,嗯,如果他还有腰的话…… 他默不作声,只是来掰她的手。 她抱得更紧了,自他身后露出一张小脸来,“喂,宁老师,好像你下周有半天休息……” “想干什么?”纵然心中堵得慌,还是不会冷落孕中娇妻的,把她从身后拎出来,发现镜子里的她除了腹部突起,身上线条依然纤细,尤其具有喜剧效果的是,他和她这么并排站着,两人都挺着圆圆的肚子,还真是喜庆。 他懊恼地把衣服放下来遮住。 阮流筝贴着他,手却不安分地在他肚子上摸来摸去,憋着笑,“我去预约一下拍孕照好不好?” “……”他抓住她的手,恼恨地问,“你是想拍你的孕照,还是我的?” 她顿时爆笑,话说她真的不想拆穿他,可他自己要这样自己戳自己痛处吗? 她挂在他身上,笑得不能自已,但是这孕照一定要去拍啊,她拼命强调,“我的!当然是拍我的!你又没怀孕!” “……” 这句话又把他点爆了,如果她不是怀着宝宝,大概又会挨惩罚了,看看他冷幽幽的眼神,不好意思,她只是觉得好笑…… 他忍着想捏她的冲动,咳咳两声,“两个月以后去拍吧。” 两个月以后?给他两个月时间他会不会把肚子给缩回去了? “别啊!两个月以后宝宝就太大了!万一提前出来呢?怎么办?”她的手再次不安分地伸进他衣服里,揉他的肚子,“去啊!我想去!你自己说的,我要天上的月亮你也去摘!我可以在你头上作威作福!现在就说话不算话了!”她只是想在他肚子上作威作福而已! 他的确这么说过,不过,他宁可去摘月亮也不愿意这样子去拍照!一个帅了三十几年的人,好歹总有些包袱!他是要形象的! “不去!要不你自己去拍吧!”立场一定要坚定! “不行!我们拍全家福啊!还要把宁想带去的,怎么可以缺了爸爸?” “你可以说……爸爸在拍照。” “不行!你自己说的,很高兴陪我一起体验怀孕的感觉,那现在是感觉最好的时候……”她捏着他的肚子,忍不住又笑了。 自从他说起拟娩综合症之后,她也了解了一下,患拟娩综合症的准爸爸有一部分肚子真的会大起来,可是,他这样的,到底是吃太多的缘故还是拟娩综合症的顶级症状啊? 不管她怎么好说歹说,他这回太有原则了,坚决地表示不去。 “我要改造后花园啊,好不容易有半天休息,可以多做点事,不然每天回来弄一小时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弄好。”他的借口挺多,这是很不错的一个。 阮流筝知道说服不了他了,放弃这个办法。 下一个周末的中午,宁至谦刚从医院下班,接到老婆的电话。 “老公……”她在那边甜甜地喊。 他扬扬眉,她平时叫他至谦、宁老师、以前还喜欢叫宁学长,但是很少很少叫老公,一旦叫老公了,必然就有不那么妙的事了…… “老婆,我就回来了。”他轻松地说。 “别回家!老公,我在外面逛街,逛到肚子痛了,怎么办?你快来接我!”那边传来她有气无力的声音。 他顿时大震,直奔停车场。 “你在哪?赶紧告诉我。”他慌了。 阮流筝报了个地址。 宁至谦始终不放心,立即按照正常程序报打了急诊科电话,请他们出急诊。而后,自己也开着车飞速赶去。 第306章 智商欠费 宁至谦驾车一路飞驰,比救护车还早一步达到目的地。 在她所说的地点停车,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商场直奔,“我到了,你在哪?” 接电话的却是宁想,“爸爸。” “妈妈在哪?”他心里火烧一般着急。 “妈妈在六楼,您先搭电梯,到六楼一直往里走就可以了。醢” 他看见救护车也呼啸着来了,急诊科的人看见他,也立即停好车,担架抬了下来,问宁主任人在哪里。 “跟我来。”他带着人飞快进入电梯。 电梯里的他只嫌电梯速度太慢,一颗心焦躁得要蹦出来,待六楼一到,他用力按着开门键,恨不得一秒扒开电梯门缇。 电梯门慢悠悠打开,还没全开,他就冲了出去,按照宁想说的往里走,发现一家摄影工作室,宁想穿着一身树叶装,圆圆的小肚子露在外面,头上还戴花环,正冲他笑,“爸爸!” 这是逛街逛到肚子疼的情形? “妈妈呢?”他急问。 宁想神秘的表情,指指摄影工作室,“在里面呢!” 正说着,某人从摄影工作室里出来了,打扮得像花仙子一样,跟宁想的树叶装倒是挺搭的。 显然,她也没想到他的到来会是这么大阵势,原本笑嘻嘻的脸在面对急诊科同事惊愕的表情和他那张大黑脸的时候僵住了。她能感觉,他那双要吃人的眼睛…… 纵然内心里在打雷闪电狂风大作,他还是稳住了,问她,“你到底有没有事?” 阮流筝当着急诊科医生们不敢再胡乱开玩笑,老老实实摇摇头,而后躲到宁想后面去了,尽管宁想短短的材料并不能为她挡住什么。 自知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不敢再看宁至谦的表情,低着头,摆弄着宁想头上的花环,听见他的声音响起,“对不起,各位,我的错,没有弄清楚情况,明天我会向医院说明情况,做检讨,该怎么处罚我都接受,实在是抱歉,耽误你们的时间,浪费救援力。” 急诊科诸位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宁至谦又说得这样诚恳,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收队回医院去了。 等他再转过身来的时候,那一大一小两个全身挂满植物的人已经不见了。 他走进工作室,果然发现他们两个在里面,始作俑者此时正在取头上的花环,跟工作人员说不拍了。 宁想不懂好好的为什么不拍了,他穿着这树叶装正觉着新奇呢,拽着妈妈身上的花朵问,“妈妈妈妈,不是说好等爸爸来一起拍的吗?” “乖,爸爸生气了。”她的模样,俨然一个犯错的孩子,和一脸茫然的宁想站一起,就是两个孩子。 宁想明显很失望,“那不拍了?” 阮流筝摇摇头,“不拍了,回家去,爸爸要发火了。” 宁想吐吐舌头,在他的成长历程里,爸爸很少发火,可是一旦发火,就是很可怕的事情…… 偷瞄一眼爸爸的神情,果然很可怕。 “妈妈……”他轻轻扯一扯她的花瓣,“不怕,想想帮您,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咳咳……”阮流筝忽然觉得自己是妈妈,妈妈的威严遭到了质疑,“谁说我怕了?我才不怕你爸。” 宁想嘻嘻一笑,他才不信呢,妈妈的样子就和他犯了错听见爸爸回来的脚步声一样一样的…… 两人对话间,莫名感觉到压力渐渐逼近,不约而同抬头一看,便看见他们口中正在谈论的人黑着脸走到了面前。 “爸爸……”宁想叫了声,也被爸爸的表情给吓住了,不过没有忘记跟妈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承诺,扑倒爸爸身上,抱住他的大腿,“爸爸爸爸,妈妈肚子里有弟弟妹妹,您别生妈妈的气,生我的气吧!” “……”阮流筝简直想说,宁想,真够义气!心里给宁想竖起了大拇指,可是,当然不会让宁想这么个小人儿来替自己背锅,马上把宁想拉了回来,俯身在他肉嘟嘟的脸上亲了一下,“宁想乖。” 而后搂着宁想的小肩膀,几分气弱地对他说,“我……没想到你会把急诊叫来……” “……”没想到!没想到?!他对她和宝宝有多上心!她没想到!这事儿搁谁不是满腔怒火? 他打量着她。 因为他曾说过不喜欢她卷发,她当时没给他好脸,但是之后却是真的没有再烫过,这近两年的时间,染色后的头发黑色部分越长越长,因为怀孕,她更是剪掉了一截,剩下的头发堪堪只到肩膀,差不多全是黑色了。 她肤色原本就甚为白皙,从前二十出头的时候,白得近乎透明,多年后再重逢,虽仍然肤白如雪,但总归不如青涩时通透了,再后来去戈壁、怀孕孕吐,肤色又暗了几层,然而孕吐之后的这段日子大补特补的,非但渐渐将她补了回来,而且肤色脂光柔腻,更多了几分风韵。 此刻的她,黑发垂肩,全身被花瓣绿叶簇拥着,绿粉两色原就是春暖花开的视觉,衬得她如枝头初开的桃瓣,当真唇红齿白,数不尽的娇柔妩媚,再加之她心虚而怯怯的表情,一双眼睛眸色不定,潋滟处,只觉灵光乱溅。 尤其,和宁想抱做一团,更生好些我见犹怜之感。 他起伏的心思渐渐沉淀下去,目光凝在了她脸上,她绯红的唇和颊上两抹胭脂色吸引了他,刚刚沉下去的心潮又开始翻腾咆哮。 阮流筝和宁想看着他的脸色不断起伏变化,心里的惧意也随之起伏上下。 她暗暗恼了,“有什么话就说啊!该骂骂,该训训!”黑着脸一声不吭什么意思?这就跟审判差不多,迟迟不判吊着人的心,让人忐忑又不安,要杀要剐要死要活早早说了,心里反而坦然了…… 他依然沉默着,转身走了出去。 阮流筝看看周围围观的工作人员,抿抿嘴,跟了出去,他的意思,她猜测着是有话去外面说,嗯,他不是一个当着外人骂她的人。 走到外面,果然见他颀长的身影就在前面等她,虽然比从前壮了一些,但是跟大多数人比起来,背影还是那么帅。 她暗暗摇头,此时此刻,她都是砧板上的肉了,她还在这花痴什么! 默默走到他身边,等着挨批。 他转过身来,盯着她,再次盯得她不自在了,才听得他严厉地问她,“你自己开车来的?” “没有……”她怎么还会自己开车出来?怎么敢自己开车?她肚子里这俩货精贵着呢,“司机送我和宁想来的,送到后我让他回去了,反正你要过来……” “你就那么吃定我,我一定会过来?我都说了不拍了!”说完他又觉得自己真是废话,她根本早就计划好了要骗他过来,怎么不是吃定他? 她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说。 “想说什么?说!”他倒是发现了她的欲言又止。 她还是动了动唇,却道,“说了你会骂人啊!” “说!”想了想,又补充,“我不骂你。” 她犹豫了一会儿,“你不是来了吗?” “……”话说他真的想骂人!伸手抓着她手臂将她拎过来,另一只手去擦她嘴上的唇膏、脸上的胭脂,“跟你说过多少次,化妆品不要再用了!更何况是影楼的化妆品……” 他擦了好几下,却什么也没擦下来。 正诧异,被他擦痛的她摸着自己的脸抱怨,“你给我皮都搓下来了!我哪有用化妆品!” 他也发现自己错怪她了,他看着自己干干净净的手指,又看看她,原来这唇红齿白胭脂色还真是她本来的样子啊!看来这段时间真的养得不错。 她以为他还在生气,去拉他的手,“好嘛,就算我错了!可我又没叫你救护车,你不能把这个责任也压我身上!” “那压谁?”他的手被她牵引着,放到了她肚子上,“我吗?” “本来就是你智商欠费!”她轻轻嘀咕,而后又吐了吐舌头,这个动作跟宁想如出一辙! 他正在感叹宁想这个家伙的影响力,指尖却感受到了她肚皮上的蠕动。 “看,宝宝也同意我的说法,正举手赞成呢!”她眨眨眼。 第307章 一个有原则的人 他宠爱宝宝,宠爱到没有下限,可是不代表他傻,现在宝宝就能听懂她的话,举手赞成了? 不过,她此刻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怎么再气得起来? 他很庆幸,在他面前,她越来越多这样的小动作,撒娇耍赖,吐舌眨眼,无所不用。他真希望,到六十岁八十岁,她在他面前还是这副鲜活可爱的模样。 她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拉着他的手去追逐她肚子里的小手小脚,几分兴奋,几分怯弱,几分撒娇,“你看看嘛,他们都在给我求情呢……也在说,要回家,要睡觉,要喝牛奶……” 手心底温暖的鼓动一下一下地,彻底柔化了他的心。犹记宝宝第一次胎动给他的惊喜,那是他生平第一回真正体验到生命的奇妙,那是他血脉的延续,基因的传承,跟他救治一个又一个病人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他哼了一声,“回家?回家了还怎么拍照?” “啊?”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他没再说话,而是转身径直进了工作室。 阮流筝在门外愣了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喜滋滋地跟了进去。 工作室工作人员见他们又回来了,赶忙来接待,自我推荐,他们是如何有特色有个性的工作室,和别的摄影公司有着怎样的不同。 “好了,开始准备拍吧。”他对工作室怎样并没有太多兴趣,这对他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老婆一心想拍照!而且一心想拍他肚子…… 他盯着宁想的树叶装以及腆着的白白的小肚皮,再看看她一身花精灵的打扮,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即便黑了脸,指着宁想,“要我穿这种是绝对不可能的!” 话音刚落,就见工作人员捧了一堆兽皮状的东西出来。 他一脸恶寒地盯着阮流筝。 阮流筝无害地笑笑,拉着他的手轻轻摇。 他皱眉,“阮流筝,我是个有原则的人。不要得寸进尺!”答应她拍照已经违背了他的原则了!可是不能再碰底线! 宁想围着那套衣服打转,很是欣赏的眼神,“爸爸,这个衣服好看呀!跟我和妈妈的很配!我是小树,妈妈是花朵,爸爸是猎人保护我们啊!我们是幸福的一家!” “这是野人的一家!你给我回来!”他越来越觉得宁想这孩子跟阮流筝贴心了,他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小子,短短时日就变节了! “先生,其实这套衣服还好了,并不是你想的那种野人装,它比较童话化,很适合拍亲子装的,拍出来效果特别好,不信您可以看看我们的模特照。”服装助理把衣服展开来。 另一名助理则把模特照翻开给他们看。 阮流筝早已经看过的,这套衣服也是她选的,很喜欢这种丛林仙踪的感觉。知道他不乐意,拉着他的手臂继续摇,“哎呀,帅的人随便怎么穿都好看啊!你比这模特帅多了!穿起来肯定好看!从来都是你衬衣服,不是衣服衬你你知道吗?凡是你穿过的衣服,那都是衣服三生有幸啊!” “……”这马屁拍得有点过了吧? “真的啊!不信你问宁想,想想,你说爸爸穿这个是不是比画上的模特好看?”她一把将宁想到两人中间。 宁想用力点头,“好看啊好看啊!爸爸是宇宙第一帅!” “……”这两个人倒是配合默契,不,应该说狼狈为奸! “老公……”她拉着他的一只手,不惜在众人面前牺牲形象,在家都没这么黏糊,“我真的很喜欢这套……” 他的另一只手被一双胖乎乎的手拉起,同时响起另一个声音,“老公……不不不……喊错了!老爸,我也真的很喜欢这套……” “……”这母子俩,真的够了! 大概他脸上已经显现出了妥协的征兆,她愈加热情起来,“老公,照片拍出来,以后宝宝们看了也一定会很喜欢的,就算不是为了我,也为了宝宝嘛……” “……”宝宝喜不喜欢他顾不上!小豆丁能知道个啥?!他是个有原则的人! 他的原则就是……老婆喜欢,他能怎么办? 沉着脸,从助理手里接过衣服,一脸酷酷的,“在哪换?” “在这边!”助理忙在前面引路。 阮流筝和宁想挤了挤眼睛,比了个V手势。心底暗笑,宁老师,你的原则呢? 在换衣间门口,他忽然回头,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她狗腿地走过去,“要我帮你吗?” 他把她拉近,在她耳边低声说,“要我换衣服可以,不过我从今天开始要减肥了!” “……”减肥?他的确是可以减一点的,她不反对!“好啊好啊!我以后不给你吃那么多了!” 何止吃那么多!他咬牙道,“我要运动!要游泳!今晚就要!” 脚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披着树叶的小胖子,蹦着跳着拍手,“我也要我也要!爸爸您说过教我游泳的!” “……”阮流筝脸一红,纯洁的小宝贝,你可不要用你纯洁的小心灵去揣度你爸爸龌龊的心思! “一边待着去!”宁至谦拍拍儿子的头,进了换衣间。 纵然他有着钢铁般坚定的原则,最终还是被她给摧毁了,拍了一组又一组,无一不在凸显他们三个的共同特征——大肚子。 最后,看着相机里一张张三人挺着肚子的照片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画面实在太滑稽,再加上宁想各种搞怪的动作,想不笑都难。 摄影师也是赞不绝口,“你们这套照片拍得实在太好了,主要是颜值高,这照片,简直不用修片都能当样片的,怎么样?给我们当样片吧?” 阮流筝看一眼某人怨念的脸,偷笑摇头,“不好。” 某个人能屈就来拍这套照片已经给了她天大的面子了,他还能允许他的黑历史被悬挂出来展览?不吃了她才怪! 摄影师连连道可惜,“女士您说得可真不错,您先生拍出来这照片还真比我们模特更帅!” 阮流筝和宁想听了都是一脸骄傲,尤其宁想,还指着画册上的女模特道,“还有她,也没有我妈妈漂亮!” “对!”摄影师笑着刮了下他的鼻子,“画册的小朋友也没你好看!” 宁想嘻嘻一笑,这回却谦虚了,“没有了,他也很可爱。” 一家三口满意地离开了摄影工作室,宁至谦还开恩,带他们母子俩在外面吃了顿饭,难得的没有嫌弃外面的食物不够卫生。 回家以后的父子俩还是一齐扎进了后花园,宁想忙到天黑便被温宜拎回来洗澡了,把个泥猴似的的人洗干净了撵回房间去睡觉。 宁想习惯性地拉着阮流筝一起去,爸爸和妈妈结婚了真好,每天都有妈妈给他讲睡前故事了,虽然以前也有奶奶讲,但是妈妈和奶奶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只是,今天的宁想有点小兴奋,故事听了一个又一个也没有睡意,索性就陪着妈妈讲话,还和妈妈肚子里的宝宝们玩耍。 “妈妈,他们知道现在是哥哥在和他们说话吗?” “妈妈,这是弟弟的手还是脚?” “妈妈,弟弟和妹妹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问不完的问题,全是他对弟弟妹妹的喜爱和期待。 阮流筝觉得很是庆幸,宁至谦五年前的一个善举,倒是给了自己的孩子一个这么好的哥哥,善缘必然结善果。 两母子靠在一头说话儿,宁想不困,阮流筝倒有些困了,迷迷糊糊的,看见宁至谦进来了,带着一身沐浴后的清香。 “宁想还没睡呢?”他是来逮人的。自从她从医院保胎回来,正式再次住进宁家,宁想就是这么黏她的。 他下班通常很晚,每晚都是她陪着宁想写作业练琴,看着他在花园里忙东忙西,最后给他讲睡前故事,陪着他入眠,有好几回,她自己也在宁想床上睡着了,都是他抱她回房间的。 第308章 爸爸不乖 “爸爸!我睡了!”宁想对爸爸要惧怕一些,严格的生活作息是爸爸所要求的,所以,他马上闭上眼睛,便是睡了,同时,小手捂上阮流筝的眼睛,“妈妈也睡着了!爸爸不批评!” 阮流筝本就懒懒的,十分困倦,当下也十分配合宁想的戏,果真闭着眼,睡得一动不动的。一大一小两个人,这般玩着小把戏,倒是毫无违和感,而且十分可爱。 他失笑。 这样一幅画面是尤其动人心弦,特别有时候一大一小两个人头靠头睡得脸蛋都是红扑扑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在两人脸上都轻轻一吻,而两人睡眠都睡得沉,大约迷迷糊糊感觉到被人打扰,一模一样的表情嫌弃地皱起眉头哼哼,随即均再次进入深睡。 这常常让他觉得,在这床上睡着的,根本就是两个孩子。 他一向自恃老成,看别人便觉幼稚,虽然他比阮流筝大不了几岁,但从十年前初婚的时候开始,他就觉得她特别孩子气,会喜欢吃那种小孩子才喜欢吃的腻腻的各种甜食,会缠着他去买造型漂亮的蛋糕,每次吃蛋糕的时候会小心地先用舌尖舔一舔上面的裱花或者芝士,然后一点一点地吃完,好似她捧着的是特别珍视的宝贝,吃完就没有了。 每每这种时候,他就会把目光转开,不去看她舌尖,那一点一点的,好似在心尖上舔一样…… 那些孩子气的举动,常常让他不忍拒绝,可是又不想面对,比如总是缠着他问那些她明明就会了的问题,比如在他前面欢快地小跑着突然叫声他的名字然后冲进他怀里,比如写一些奇怪的留言给他,他看了后傻乎乎地对她笑…… 那时候的明艳、单纯和小小的慧黠狡猾,其实十分美好,只是,曾让他心慌甚至避之不及,他好怕,他曾经的伤害让她把那些美好遗失了,还好还好好,他真的庆幸,三十岁的她还保留着二十岁时的影子,这些美好的特质,他希望永远也不要消失,他真的喜欢她像个孩子,她如今和宁想在一起时间多了,一举一动看起来倒是更像和宁想一辈儿的了,这样很好,当然,还可以更过一点,再过都是行的。 宁想见半天没有响动,又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偷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形,结果正好撞见爸爸亮亮的眼睛盯着他和妈妈,吓得吐吐舌头,赶紧重新把眼睛闭上。 宁至谦再度一笑,“小家伙,妈妈累了,真的要去睡了。” 宁想这才没有装睡,不好意思地伸出圆圆的小胳膊出来,挠挠头,“爸爸,我想和妈妈睡……” “……”臭小子!你老爸也想和妈妈睡呢!咳咳!“宁想,妈妈肚子里有弟弟妹妹,今天又出去了大半天,太累了,你睡觉不老实,妈妈会被你闹的,让妈妈好好休息。” 宁想很不服气,嘀咕,“那妈妈也不要和您睡了。” “……”小家伙管得太宽了吧!他正色道,“我晚上可以照顾妈妈呀。” “哼……”宁想居然从鼻子里哼出略带了鄙视的意思出来。 这小子,要翻天了!这么个态度对爸爸!? 他脸色一沉,“宁想!?” 宁想是怕爸爸的,爸爸脸色一变马上委屈地扁了扁嘴,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爸爸才不乖!爸爸睡觉才不老实,才会闹妈妈!” “……”宁至谦顿时哑口无言了。他和阮流筝一起睡,他肯定是不老实的,也肯定会闹阮流筝的,可是,难道被宁想看见了?顿时,心虚、窘迫和为人父的尊严尽数纠葛,仍是使出了老招数,摆老爸威仪,脸色更沉,“胡说八道!赶紧睡觉!明天早起上学。” 阮流筝本来一直装睡,看这父子二人闹腾的,现下也装不下去了,睁开了眼哄宁想,“想想,快睡吧,妈妈等你睡着再过去。” 宁想一看同盟来了,抱住阮流筝,委委屈屈地申辩,“妈妈,想想睡觉老老实实的,不闹妈妈,爸爸才欺负你,想想看见了……” “……”阮流筝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狠狠瞪了宁至谦一眼,这人现在成天就跟欲火焚身似的,黏着她就不能消停,现在还让儿子看见了!老脸往哪搁!怨嗔地扔给他四个字,“为老不尊!” “……”宁至谦自己也是异常尴尬,宁想看见了?能看见什么?到何种程度?又怎么会看见?!“咳咳!”虽然尴尬,总要挽回点父亲尊严,“宁想,你错了,爸爸那不是闹妈妈,妈妈怀宝宝了,身上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不适,很辛苦,你也见过妈妈吐是不是?还有啊,妈妈上次脚抽筋你也看见了啊,爸爸是……是帮妈妈按摩按摩,你知道爸爸是医生啊,按摩穴位可以缓解很多不适的。” “……”阮流筝无语,睁着眼睛说瞎话说到儿子面前来了!真是当小朋友好欺…… 宁想是个懂事的孩子,小胖手马上在她脸上扒拉着轻抚,“妈妈,怀宝宝真的这么难受啊?” 软乎乎的小手扒在脸上,软软的,暖暖的,阮流筝温柔一笑,“还好了。” 宁想又想到,听别人说生宝宝也是很疼的,小心肝马上揪起来了,很乖地把手收回来,认真的表情,“妈妈,那您赶紧回房间去吧,让爸爸给您治治,想想是大人了,一个人睡不怕。” “想想……”这么懂事的宝宝,阮流筝心里柔得跟水似的,暖意一漾一漾的。 “妈妈,快去吧,想想也睡了。”说完真的闭上了眼睛。 这孩子…… 阮流筝无奈地笑,起身亲了亲他的额头,“宝贝,晚安。” “妈妈晚安。”宁想乖乖地说。 阮流筝终于被宁至谦“骗”回了房间,进去便没给他好脸色。 宁至谦只能腆着脸陪笑。 他这副模样,她真是无言以对,简直就成个无赖了!她向左走,他在左边堵住她,她往右走,他又出现在右边,总之,前后左右就是甩不开这个人没脸没皮的笑! “真是够了!你现在这样……哪里还有半点宁主任的样子?让护士们看见,真够丢人的!”她嫌弃地顿住脚,也不躲了,在他胸口一推,又气得笑了。 他顺势抓住了她的手,“我就只在你面前这样,护士怎么能看见?” “你……”她拿他无可奈何,“行了,睡了吧,太累了。” 他俯身要抱她,她推拒着,“别啊,我现在笨重得很,你别胡乱抱,摔着我!” “我这点力气还是有的。”他果断将她打横抱起来,“何况……”他闷了闷,“我现在还是个胖子。” “……”她听了噗嗤又笑出声来。 他轻轻把她放在床上,叹道,“根本就没重多少,我说你每天吃了那么多,都养哪儿去了?” “我说你累不累?我吃的时候不让我吃,说我吃太多了,孩子太大不好生,现在又嫌弃我轻,那我到底胖点儿好,还是不胖好?”她嗔他一眼,亏他每天还捧着本书看,自诩产科专家候选。 本是不经意的一眼,看在某人眼里却不得了,眉梢眼角娇柔媚生,她眉眼本来就生动,现在养得肤白如脂,桃色生晕,这一眼下来,简直勾得人七魂六魄都飞了。 所以说,人生来是纵欲的,所谓的禁欲只是没遇到那个撩拨的人。 所以说,从前的他一边自以为是地认为他爱的人不是她,一边又享受着和她鱼水之欢,也不是没有缘由的,虽然比较混蛋…… 可是,他在她面前不一直就混吗?现在他还想更混! 她说什么他全然都没听见了,只看见她粉粉的,光泽柔腻的唇在他眼前一开一合,终忍不住低头含住。 她想说话,什么也没能说出来,被他吻得全身发软,便感觉有手伸进了自己衣内,在那颗痣上绕着圈。 “这寸围……好像又大了。”他粗声在她耳边呼吸。 “别闹……”她按着他的手,孕期早已过了三个月,可是,一直还没有破戒。 “老婆,你听过催乳师这个职业吗?” 第309章 像你 “……”她当然知道!可是,现在就开始,是不是太早了些?而且,他确定他是在催乳? “我小心点,好不好?”他不敢压着她,只在她身侧喘着粗气,他那份新的“工作”已经在他手底开展得如火如荼了…… 就这般折腾她,她还能怎样?他忍了这么久,其实她也有些心疼,情潮涌动,她有些面红耳赤的,他却只道她还不肯,手下更用力了一些,“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不许反悔。” 说完,又想起什么,补充,“还有,我给你……嗯,按摩穴位治治你这两天的贪吃。” “……”真是够不要脸……哄骗宁想的话还拿来糊弄她! 可是,偏偏的,也被他撩得不上不下,听着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耳边问她“好不好好不好”,她无奈也无力,轻声回他,“你轻点儿……” 他对这俩孩子相当看重,当然不会没轻没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一下一下的,既浅又慢,倒是让她有种不曾体验过的煎熬和享受,好像总是差点儿什么,却又总是达不到,将他一身掐得满是指甲痕,最后,好不容易攀爬上去了,他那背上更是遭了殃。 她算是有了前所未有的体验,许久都还没法平静,于他则还差一些,算是草草了事,不过,却也满足了,这么久连肉汤都没能好好喝,尝点肉末儿算是解馋了,不敢再造次,给她清洗了,抱着她吻吻她额头,拍着她的背,示意她安睡。 她孕期惧热,可现在冷了,家里暖气热烘烘的,他又唯恐她感冒,被褥也是厚厚的,睡觉时她总觉得热燥,沐浴后他的身体凉凉的,贴着很是舒适。 她这几天开始有个小习惯,睡着的时候总喜欢摸他的肚子,一开始他对她这个动作很抗拒,这是他的耻辱啊!可是她本质上也是个没脸没皮的,不管他怎么反对呵斥,她就是要摸。 他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然后就很有原则的……让她摸了。 她觉得摸着很舒服,比什么抱抱熊都舒服,摸着摸着就昏昏欲睡了,临睡着前,她想起了什么,勉力撑着眼皮说了句,“对看,宁想这周的签字我签了,老师给他评价挺高的,你不放心的话,再去看看。” “好。”他应着,却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幼儿园一周一次和家里联系的记录本,原本都是他亲自查看,亲自签字,现在渐渐的都由她代劳了。宁想虽然爱笑,也活泼,但性格上总比寻常孩子要敏感,也懂事许多,毕竟这孩子的成长过程总是有所缺失的,而阮流筝的到来,好像恰好将这个缺失给补上了。宁想比从前更加爱笑,跟阮流筝也好得似母子似姐弟,原本宁想在等不到他下班的每个晚上都会给他写一张拼音汉字混用的字条或者拍个视频给他留话,现在都没有了,因为有妈妈了…… 怀中的人已经睡着,缠着他的腿,抱着他的肚子。 他有些无奈,没有彻底释放的躁动又开始蠢蠢欲动了,抱紧了她,也只是抱紧而已。 阮流筝的预产期在春天,怀了双胎,到第二天春天的时候身子就很重了,也很辛苦。自己还是细胳膊细腿的,并没有长多少肉,肚子却很大,大得让人感觉她纤细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住这么大的肚子似的,看得人心里悬着替她担忧。 各种不适也开始来了。 其实温宜和裴素芬从她孕期一开始就将她照顾得很周到,加上还有个全能宁主任,她完完全全是被捧在掌心里的,但是该来的还是躲避不了,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她是真的支撑不住了。 后期本来是要多走动的,便于生产,但是她哪里能多走?稍稍站久一点就腰疼得受不了,强撑着多走一圈,浑身都疼得厉害了,不算热的春天里,能走出大颗大颗的冷汗来,宁至谦哪里还敢让她再走? 两个小东西也是调皮得厉害,在她肚子里闹个不停。胎动这事儿,最初的时候给宁至谦带来不少喜悦,回来一有时间必和宝宝互动,捉他们的手脚玩,跟他们对话,那是初为人父和新奇的骄傲,然而这到了后来,阮流筝被这两个孩子频繁的闹腾折腾得累不堪言,他便开始护老婆了,预言这俩孩子生下来必定调皮不已,“这么能折腾人,等能打得下手了,我一定要好好收拾俩小屁孩一番!也不知道像谁!” 他看了阮流筝一眼,“肯定不像我!” 那言下之意就是像她了? 她现在很懒,连说话都懒,只斜了他一眼,没言语。 温宜在旁听了,笑说,“这回你可是说错了,孩子闹还真随了你,我怀着你的时候,你爸也是说等你出来要好好收拾……” 话说到这里,却住了口,温宜的笑容渐渐怪异,有些失神。 呵,那时候…… 那时候她还是个幸福的小新娘,只当嫁了个全心爱着自己宠着自己的好丈夫…… 有些事情,在时间的流里,过了,淡了,可却始终是在那的,大概这辈子也会一直在那了,风过,又怎可无痕? 所以,人这一生为什么一定要去犯一个不可犯的错误呢? 阮流筝和宁至谦都懂温宜这一刻的踌躇是为什么,不懂的只有宁想,宁想还在他即将当哥哥的欢喜里拍手,还央着宁至谦给弟弟妹妹求情,“爸爸,以后不要打弟弟妹妹,想想是哥哥,哥哥会批评他们的,他们听哥哥话,改了还是好孩子,爸爸不打。” 宁至谦笑笑,摸宁想的头,“好。” “奶奶,我们去刷蘑菇房子。”宁想拉着温宜的手。 自从阮流筝孕期变得越来越辛苦,宁至谦也停了后花园的工程,回来寸步不离地守着阮流筝,宁想便常常一个人去帮弟弟妹妹修房子。 现在后花园已经能看出些雏形了,宁至谦建了个蘑菇小房子,一个树桩小屋,小篮球半场,一面攀援壁,还有些计划在建的,他还没倒腾出来,他停工了,宁想便去刷涂料。 他不着急,毕竟从孩子生下来到可以去玩耍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可以慢慢来。 宁想牵着温宜去花园的时候,看见有个人影正在蘑菇房子那里刷。 宁想眼尖,“是爷爷!” 温宜一看,果然是宁守正在那里蹲着挥舞刷子。 “奶奶,我和爷爷刷墙去了!”宁想戴上小帽子,乐滋滋地去当他的小粉刷匠了。 温宜远远地看着,风吹过的时候,宁守正头上全白的头发在风里颤动。 她微微叹息,转身回了屋。 如今家里老小三个男人,都对那个后花园很痴迷,也没叫建筑工人,扎扎实实一针一钉自己做。原本没宁守正什么事的,偶尔一天,宁想牵着爷爷进去以后,宁守正便在他们都睡了,或者宁至谦不在的时候偷偷进去。 宁至谦的图纸什么都明明白白地放在那,也没瞒着谁,宁守正的经历比他丰富多了,年轻时下过放,在农场什么活没做过?所以一看便明白,上手也快。 有一次宁守正在里面忙的时候,恰好宁至谦回来了,父子俩面对面,宁守正一头白发,衣着狼狈,好像做了坏事被人逮住了一般,有种无处遁形的尴尬,慌里慌张将锤子一扔,沾着木屑的手在裤边上无措地擦着。 那一刻,阮流筝看着心里也莫名不是滋味。 宁至谦看了他很久,最后牵着阮流筝上了楼。 所以,这是默许了吗? 阮流筝回头一看,却看见宁守正站在太阳底下,竟然抹了一把眼泪。 宁至谦要上班,宁想上学,工程进展很慢,一点一滴的,好几个月过去才慢慢垒出了模型。宁守正原本常不在家,自从宁至谦默许他建花园以后,他在家的时间便长了,早上还是会出去,但是中午就会回来,一回来就扎进花园里,这样,工程的速度又稍稍快了些。 离预产期渐渐近了,她这样的情况,宁至谦是随时做好了早产了的准备,家里每天都处于紧张状态,而某天中午,阮流筝刚准备去睡午觉,宁守正回来了,叫她,“流筝。” 第310章 你是我生命的奇迹 宁守正在这个家里,大部分时候是不出声的。 温宜和他们夫妇,还有宁想,连带着叫小念的那只狗都相处得极为融洽,因为她和宁想的性子都算欢脱的,加之又有新的生命即将诞生,所以家里的气氛基本比较欢愉,只宁守正,似乎是一个安静得近乎被忽视的存在,要么不在家,要么在书房,有时候也会悄悄陪他们坐在一起,只是一言不发,在一旁看着他们说话看着他们笑,一动不动,如同一个木雕,连同表情也没有。后来,他开始在花园帮忙,才偶尔看见他一边做事一边看着手底下绘出来的油漆微笑。 这样一个不出声的人,突然叫住她是为什么? 她笑了笑,“爸。” 宁守正迟疑了一下,拿出三个符来,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大师开过光的。醢” 说完就走了。 阮流筝一看,是三个平安符。 宁守正走了一段了,又停下来回头,“别给至谦知道。缇” 说完,似乎又想起什么,“算了,随便吧,知道就知道了,他不喜欢就扔了。” 这一次,他是真的说完了,又往花园里去了。 晚上宁至谦回来以后,阮流筝还是把这件事说给他听了。 宁至谦稍作沉吟,“他给你的,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阮流筝握着三只护身符,只觉千斤重。 宁至谦和宁守正之间有着长久以来的隔阂和怨恨。其实与其说是他们两人的怨恨,倒不如说只是宁至谦单方面怨着宁守正,至于宁守正,哪怕只要宁至谦愿意跟他说一个字,他都要高兴得老泪纵横。 然而,毕竟父子,宁至谦恨他对不起母亲,恨他倾覆了父亲这个形象,恨他造就的一段孽缘,可是,除了恨,还有人伦。 所以,她听了他这话,终究只能深深叹息。 她知道有一只抽屉里收着宁守正送给他的所有手表,于是打开抽屉,将这三个护身符也放了进去。 抽屉里大概有十几只表盒。 她再次暗叹,宁守正给儿子的手表自然不会是差的,这一抽屉手表的价值加起来大概能在帝都再买两套别墅了。用钱来表达的方式是拙劣的,可是拙劣的人却也只会用拙劣的方式。 “他现在在吃斋念佛,每天去山上上早课,听经讲禅,顺便在菩萨面前表示下忏悔。” 身后忽然传来他的声音,带着些许嘲讽,或者还有些许其它。 她回身,想要在他眼里看清楚这其它是什么,他却已坐在书桌边,好像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他似的,而后拉着她坐在自己腿上,在一张纸上写下四个字:宁遇,宁茴。 “叫这个怎么样?男孩女孩都能用。”他搁下笔,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她现在身子很重,自己都觉得像大象一样,也不敢像从前那样轻松自如地坐在他腿上,怕压着他。双胳膊肘撑着桌子,借着点力,看他写的名字。 他的字实在是漂亮,这两个名字又美,赫然纸上,铁钩银划般,很是赏心悦目,她一下就喜欢上了。 捧着这张纸,将刚才想要探究的事放下了,而且他眼中现在一片清明,也探不出什么来了。于是点头,“好名字。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事就是遇见了你,最幸运的事,是你从沙漠里回到我身边。” 颊边便多了温润的轻啄,“傻姑娘,是我。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事是遇见你,最幸运的事,是你还肯回到我身边。” 脸颊上的亲吻软软的,痒痒的,她缩着脖子轻笑,“你才傻!我遇见你,就是你遇见我,我回来也是你回来。” 他也笑了,“不是每一次失去都还能复得,不是每一次离开都还能回来。宝宝妈……” 他已经不是一个喜欢说甜言蜜语的人,每每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总是觉得别扭,一声宝宝妈倒是叫得她想笑,想听他接着说什么,忍住了不笑出来,却听得他在她耳边近乎耳语,“你是我生命里的奇迹,谢谢你,老婆。” 她枕在他肩上,任凭他握着她的手,闭上了双眼,唇角微微笑意。 他于她,又何尝不是一个奇迹? 历时十五年,那个从不敢肖想、惊若天人、神祇般的男子,终于成为了她的人,有时候她仍然觉得自己恍若梦中啊,十七岁那个洒满阳光的上午,清晰得宛若昨天,阳光穿过窗外的银杏树将玻璃窗切割出树叶形状的阴影,实验室里的男子抬眸间星河般的璀璨惊艳了她的青春,也惊艳了她一生的时光,命中注定,再不会有一个人像他那样光芒万丈了…… 想起那一幕来,睁开眼,眼前的人睫毛长长,目色如辉,并没有因为岁月而减了半分颜色,想着他最近以胖而为耻,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他低下头轻轻咬她的唇。 她被咬得痒痒的,轻轻一口咬回去,“你还是那么好看。”想了想又补充,“跟我十七岁时看见你一样。”纵然是个……胖子…… 他听了倒生了好奇心,“我说你就看了我一眼,怎么就认定我了呢?以貌取人可是会看错人的,也浅薄。” “我就是一个浅薄的人啊!”她笑嘻嘻地捧着他的脸,“我就喜欢你长得好看。” 他有些挫败的样子,“我总会老的,老了就会丑,你可就会嫌弃我了。”他现在就已经开始嫌弃自己了!快要变胖子了! “那我老了你会嫌弃丑我吗?” 她本是认真回应他的话,正确的回答不应该是“不会,无论你变得多老在我心里还是当初的模样”这种,或者更恶心一点就该是“当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是我手心里的宝”这种吗? 可是,他却是个不正常的,竟然接了一句,“我从来就没嫌弃过你啊!” 她听了原本还乐滋滋的,当情话听了,可转念一想,才品出其中的味来,这从来就没嫌弃过她的意思,是从来都觉得她丑嘛! “宁至谦!”她恼怒地瞪着他。 他偏偏还要冲她笑。 见她两眼瞪得圆圆的,很是可爱,低头咬着她的唇,“也好。” “……”总是喜欢咬得她迷迷糊糊!“什么也好……” “你喜欢我好看,那我后半生也就有了理想和目标了……”他的声音在唇齿间越来越模糊。 “什……”她被他堵得话都说不完整了,“么……理想……” 她有些糊涂了,怀孕之后更加容易被他整糊涂,还以为他果真有什么事业上的抱负,结果他亲了她好一阵后,手开始往她睡衣里钻,“嗯……我决定下半辈子靠另一项技能为生……” “……”糊里糊涂的她,突然想起他那个催乳师的新技能,顿时觉得一定不会是什么好话,她也就不问了,结果,听见他说,“比如,以色侍人……反正我好看……你以后就赏我饭吃吧……” “……”她就知道,怕他不知轻重,推着他,“别闹啊,现在不行了……” “我不闹,就过过手瘾……” “……”真是无言以对! 被他一顿好揉,她忽然感到腰部一阵疼痛,顿时哼了一声。 他还以为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她的回应,愈加卖力起来,她终于怒了,“别闹了!你孩子提意见了!” “什么?”他一时怔住了。 又是一阵疼痛。 她扶着腰,怒斥他,“你个色、欲熏心的混蛋!不负责任的老爸!你孩子要出来抗议你了!” 宁至谦才终于反应过来,双手不知所措地抖,“要……要生了?” “嗯……”她忍着痛说。 “妈!妈!流筝……流筝要生了!”他无措地大叫起来。 她无语了,真的看不出来他还有妈宝男的特质!不是一直在做准备吗?不是还啃了好几本产科专业书吗?现在束手无策叫妈?“宁主任!你简直有负医生这个称谓!”她咬牙,“叫救护车啊!” “哦,对!”他终于醒悟过来,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手机了! “你个废物!要你什么用!”从知道怀孕第一天开始犯傻,到现在还一直傻着!也对,要傻三年呢! 第311章 奶爸 急急忙忙送到了医院。 在医院里又是一番忙乱,而且惊吓不小,宫口还没开,羊水就破了,一直流,把宁至谦吓得不行,进手术室剖腹产的时候,他也进去了,杵在手术台旁,跟个铁塔似的,虎视眈眈瞪着主刀大夫。 主刀的是北雅妇产科主任,国内权威,算是给了宁至谦天大的面子。 宁至谦自己已经读完好几本产科专业书,手术前跟阮流筝开玩笑时说,他自己也能给她做手术了! 当然,彼时自然是遭了阮流筝一个白眼,却也恰巧被主任听见了,所以,面对宁至谦虎视眈眈的眼睛,产科主任还转头问了他一句,“宁主任,我做得对不对?请赐教。” 宁至谦颇不好意思,他自负,可是并不狂妄,还不至于不知道天高地厚到如此地步,不过,也知主任在跟自己开玩笑,难为情地陪了笑。 手术很顺利,只是他一个旁观者也看出一身汗来,他自己上台做手术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亲眼看着孩子从腹中被主任捧出来,他激动得无法言喻,以致,当主任对他说,“宁主任,自己剪脐带吧?” 他想剪! 对他这个父亲来说,亲手剪断宝宝的脐带,是幸福,也是一种庄严的仪式。 只是,他手握着剪刀,在伸出去的过程中却一直在发抖。 他,号称北雅神外第一刀,神经外科著名专家,疑难重症学科带头人,连做30个小时手术也面不改色的神外最年轻主任,竟然在给自己孩子剪脐带的时候下不了手…… 这,是否将成为他历史上最耻辱的一页?是否会成为经久流传下去的笑话?若让他的学生听到他颜面何存? 可不管他是否还有颜面,总之,在产科主任“鄙夷”的眼神中,他是沮丧地颤抖地放下了剪刀的…… 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产室的,不过,他没有忘记拜托产室所有医生和护士一句: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他老婆…… 一对龙凤胎,很健康,都不用住暖箱,一生下来就成了全家人的焦点。 躺在小床上,生下来第二天就全部睁开眼睛,黑漆漆的,内有星光闪动。 这一看,就是他的孩子,继承了他最好看的部分——眼睛。 无论是在病房还是在月子中心,宁至谦回来后都是这样一幅画面:他守着阮流筝,家里其它人则围着两个孩子的小床赞。 两个孩子很乖,吃饱了睡,睡醒了吃,很少哭,即便饿了便便了,也只是哼两声。 宁想很喜欢弟弟妹妹,而且很神奇,一模一样的两个小豆丁,一样的衣服包裹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出性别特征,他居然能一眼就认出谁是弟弟,谁是妹妹,这点啊,有时候阮流筝自己都要弄错。 “宁想,你怎么能分清弟弟妹妹的?”温宜有一次问他。 宁想眨巴着眼睛,好像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很奇怪,“一看就分清了呀,奶奶分不清吗?” 这话把大家逗笑了,大概这种直觉也是宁想跟这两个孩子的缘分吧。 孩子很小,身体软软的,宁想甚至不敢抱,只是伸出小小的指头,小心翼翼地碰碰宝宝这里,戳戳宝宝那里,眼里满是新奇的笑意,“为什么这么小?” 宁至谦抱孩子却抱得很好,比阮流筝还抱得好,小宝宝在他怀里吐着泡泡,乖极了。 面对宁想的问题,他含笑,“你小时候也是这么小啊。” “真的吗?”宁想一颗童心,想到自己也曾这么软乎乎躺在爸爸怀里,顿时觉得心里温暖极了,小脑袋靠着爸爸的肩膀,“我也有弟弟妹妹这么乖吗?” “嗯,有。你从小就喜欢笑,爸爸见到你的第一眼,你就对爸爸笑,那时候,爸爸就知道,你注定是爸爸的宝宝了……”宁至谦语气温柔了不少。 宁想闷了一会儿,只靠在他肩膀上,甜甜地叫了一声,“爸爸!” 小小的脸上,能看到感动和感激。 阮流筝没有母乳,各种方法都试过了,包括他这位职业催乳师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帮她催出母乳来,后来索性放弃了。 她自己是觉得很遗憾的,宁至谦安慰她,“喝配方奶的宝宝一样好,宁想不是从小喝配方奶吗?不比谁差,你就不用纠结了。”想了想,又凑到她耳边道,“这样挺好,总有一样东西是完全属于我的!” “……”她郁郁的心情被他打破,唯恐一旁的温宜听见,狠狠瞪他。 他笑笑,宛如什么也没说过。 其实,不能母乳喂养,她最心疼的人是他。 在月子中心还好,回家以后照顾两个宝宝太辛苦了。 其实温宜请了两个专门照顾宝宝的新保姆,裴素芬也在宁家照顾她和宝宝,但是保姆似乎始终不能代替自己家人,尤其晚上要起来给宝宝喂奶,第一个醒的人必然是他,而且,通常的情况是,宁遇醒了,宁茴也一定会醒,两个宝宝要一起喂,三个人也能整个手忙脚乱。而且,关键是,他不准她睡婴儿房,逼着她在自己房间睡,晚上不让她管宝宝的事。 她休假,除了睡还是睡,可是他呢,晚上起夜,白天上班,还要做手术,她真担心他支撑不了。 试过一些办法。 比如某天晚上趁他在婴儿房睡着,悄悄把两个宝宝都移到她房间,结果还不到一个小时,他就追过来了,黑着脸要揍人的样子,又把宝宝给移了过去,还把她按在床上拍了一顿屁股,最后警告她,“你再不经过我同意擅自把宝宝移过来,下回就不是打屁股了!” 又比如,某个晚上她撒着娇逼着他陪自己睡,宝宝哭第一声的时候两个人同时醒了,她阻止他回婴儿房去。毕竟他是要上班的人,又不准她晚上起来带宝宝,那可不可以拜托家里保姆还有两位妈妈照顾呢? 然而,她的尝试再一次失败了。 宝宝在那边哭得惊天动地的,嗓子都哭嘶了,从出生开始,宝宝还没这么哭过。 他们俩最终都没法再淡定下去,齐齐奔向婴儿房。房间里两位妈妈和两位宝宝都束手无策,奶也喂不进去,两个小家伙哭得人心里直发颤。 两人赶紧去抱孩子,她抱了宁遇,他抱了宁茴。 奇怪的是,宁茴在他怀里渐渐止住了哭泣,开始大口大口喝奶,而宁遇却仍然在哭,怎么也不肯喝奶,还呛到了,又是咳又是哭的,小脸通红,阮流筝心痛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给我!”他看了一眼,急道。 好在宁茴已经乖了,温宜接了过去,他来抱宁遇。 他抱着宁遇一边亲一边轻声哄着,慢慢的,宁遇的哭声才小了些,似乎被安抚下来了,再把奶喂给他喝,也吸住奶嘴开始猛喝。 温宜叹息,“看样子这俩孩子这么小就开始认人了。” “妈,他们还好,只是喝奶的时候一定要我喂的。”宁至谦可不喜欢人说自己宝宝不好,认人也不能说,就算是妈妈也不能说。 裴素芬叹了声,“还是你惯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看着裴素芬。 裴素芬叹息,“在月子里就习惯了,月子中心的时候,晚上就全是他自己在喂!” “你……”阮流筝完全没想到!她以为宝宝放在育婴室里,他是回家了的! 她看着他的体型,难怪足足瘦了一大圈,之前的小肚腩不见了!眼眶都陷下去了! 两个孩子在他的安抚下终于重新入睡,他再不肯回房间了,就在婴儿房里一直陪着孩子。 第二天,她逼着他上称,好嘛,瘦了25斤! 他还在那得意地冲她笑,“减肥成功!再也摸不到我的肚腩了!” 她铁青着脸转身。 他心疼她,她知道,他不想让她劳累半分,她也知道,可是,她想的和他所想也是一样啊! 不,不能再让他这么辛苦下去! 送他上班以后,她开始飞快收拾东西。 温宜见状问她,“这是要干嘛?” “妈,我带宝宝回娘家去住了!”她果断地说。 “可是……那个超级奶爸能同意?”温宜指指外面,示意那个去上班的超级奶爸。 奶爸奶爸!他现在真的是奶爸了!还管供奶! 她又是心痛又是气愤,“我要给孩子断奶!” 第312章 断奶 温宜有些迟疑,“流筝,至谦回来肯定会闹的。” 阮流筝把宝宝的衣服和奶粉装了一个大包,无比果断,“妈!难道您没看见吗?至谦这两个月瘦了多少?他太辛苦了!一周能有一天按时下班就不错了,通常至少十点了,很多时候都是半夜,做完手术累得手都抬不起,回来还哄孩子,再这么下去,我怕他出事啊!”偏偏这俩小破孩白天都很乖,半夜两三点醒来那一顿就只要他! “可是……” “妈,别可是了!我跟他是同行,我比谁都了解他有多辛苦!这样下去绝对不行!您看看他,这段时间下来平均每天睡眠两个小时都没有!一个他身体吃不消,再一个长期以往,我担心他会出差错!都是血肉之躯,不是铁打的!” 她心意已决,不管温宜怎么说,都不会改变了。 东西收拾妥当,她叫上裴素芬和两个保姆,让司机送他们回家。 温宜追上来,仍然不放心,“可是晚上孩子再大哭怎么办?这一哭可就收不住!” 阮流筝想着那夜宝宝嗓子都哭嘶的情形,心里也痛,但是,她更痛孩子他爸,狠狠心,道,“妈,一个过程而已,总要习惯的,万一他哪天做大手术通宵不能回呢?还不是找不到爸爸?孩子这么恋他总不是好事,不管怎样,要纠过来。什么时候纠过来了,我什么时候回来,或者,等宝宝晚上不需要喝奶一觉到天亮了,再带回来也行。” 想到他的性格,势必会追过来,她又补充,“妈,您还得告诉他,不要来我家找我,如果再想将宝宝带回,我就真的带着宝宝藏起来,让他找不到了!” 温宜也没了办法,她也心痛儿子,只好任由阮流筝回了娘家。 不知道换了地方孩子是不是不适应,一整天都没有在宁家时乖,尤其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个孩子的“恋爸症”竟然提前发作了,本来在宁家还只有凌晨两三点那一顿非爸爸不可,结果八点这顿就开始一起哭,跟前次一样,奶也不肯喝了,阮流筝和裴素芬一人抱了一个,怎么哄都哄不了,最后竟然是哭累了睡着的。 这样睡着的宝宝怎么睡得安稳?不到一个小时又开始嚎,如此反反复复的,哭到最后,嗓子哑得声儿都出不来了,跟猫叫似的,一声声挠得人心里难受极了,两张小脸也哭紫了,小身体一下一下地抽着。 裴素芬抱着孩子心疼得眼泪哗哗直流,阮流筝何尝不是心痛?也只能硬了心肠。 裴素芬叹息,“你跟至谦啊……真是!别人家里只为抱怨男人不管孩子吵架,到你们这就是相反的!”愈加感慨她家女婿是个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男人,想着阮流筝说的“断奶”两字,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别人家里断奶是把孩子带离妈妈,几天不见,这奶也就断了,也只有这两口子,断奶是断爸爸…… 孩子这么闹,一家人连同两个保姆都没法安睡,过了后半夜,稍稍打了个盹,阮流筝的手机响了。 她知道是谁打来的,一看,果然是他,凌晨三点多了。大约是下班回到家里见不着人立马又驱车过来了。 干脆掐了不接! 他继续打! 她再掐! 反复几次,他发火了,一条短信发过来:阮流筝!你胆子大了是吗?赶紧开门! 她没理,转到窗口一看,看见他的车停在门口,果然还是追来了! 硬着心肠给他回短信:今天我不会开门的,哪怕你把房子拆了我都不会开!回去吧! 阮流筝! 他回过来的只有这三个字。她能想象,他已经愤怒到何种程度了,大概真的有了拆房子的心了。 而此时,宝宝又开始哭。 嘶哑的哭声,像紧箍咒一样,震得她脑门子一阵一阵发紧,一阵一阵发疼。 寂静的夜里,俩孩子一唱一和的哭声更是突兀,穿过厚重的窗帘和玻璃,回荡在小区上空。 宁至谦站在门口,被这哭声闹得心如绳绞,一遍一遍地按着门铃,大喊,“阮流筝!你开门!宝宝要我!” 里面是听不到他的喊声的,只有急促的门铃,配合着这哭声,愈加扰得人心烦意乱。 裴素芬慌张地看着她,“是至谦来了!” “不许开!”她果断地说,“再把奶瓶拿过来试试!” 保姆冲了新的奶粉,温温的,递到阮流筝手里。 门铃停了,家里电话响个不停,裴素芬没能坚持住,去接电话,宁至谦的声音在电话里如炸雷一般,“妈,开门!” “至谦……”裴素芬为难地看着阮流筝。 “不准开!”阮流筝不准自己心软。 “妈!”宁至谦在那头急了,“妈,再不开门,我扔砖头砸玻璃了!” “他……要砸玻璃……”裴素芬无奈地传话。 “让他砸!最好被保安抓走!”她狠心道,用奶瓶嘴在宁遇嘴边上沾啊沾地,也不敢在他哭着的时候塞进去,怕呛到他。 大概是饿狠了,宁遇也不挑人了,小嘴翘着,随着奶嘴左右移动,小嘴也左右噘着去够。 阮流筝心里一喜,试着把奶嘴伸他嘴里,他立即就含住了,开始用力吸,一边吸一边哼哼唧唧的,还不时睁眼看一眼她,好像在抱怨。 她不禁又觉得好笑,心里总算有些安定了,示意裴素芬过来,把已经安定下来的宁遇交给妈妈,自己再去抱在保姆怀里依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宁茴。 这两兄妹也是奇怪,要闹的时候一块闹,消停的时候也一块消停,哭够了的宁茴在没有哥哥“申援”之后,也一口叼住了奶嘴,跟哥哥一样开始哼哼唧唧吃。 这一回,俩小家伙将奶瓶里的奶喝得一滴都不剩,终于安然睡去了。 裴素芬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叹道,“就是饿了呀!还非犟着不肯吃!真是!” 阮流筝在俩小家伙睡熟以后,把他们放回床上,终于松了口气。 也不去管外面的人现在怎样,反正是不能开门的,不然他进来,万一等会儿宝宝又哭起来,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宁遇和宁茴也白哭了一天。 守着俩小家伙,她趴着也打了半小时盹,裴素芬把她拍醒,让她也到床上睡下。 她迷糊间想起他来,轻声问,“人走了没?” 她不让开门,裴素芬也不敢开门,只在窗户里看到车还在,便道,“还没。” 她于是披了衣服下楼,打开门,结果有什么东西随着门慢慢往后倒,靠在了她双膝上。 最初还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他…… 这家伙,累得能坐在台阶上就睡着了,还要强撑什么? 她心里柔情千转,关上门,蹲下来扶他。 一碰之下,他倒是醒了,一双眼睛通红,瞪着她,“你好大的胆子!” 她什么也没说,蹲在他面前,笑嘻嘻地看着他。 “看我傻笑?以为这样我就能原谅你?”他脸更黑了,加上发红的眼睛,青黑的眼眶,还真有些肃杀之感。 顺毛这种事,只有一种办法是最凑效的,解释再多都是无用功! 她凑上前,抱住了他脖子,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吻在了他唇上。 他们之间有多久没亲热了啊,这么热情,他只觉得电流从嘴唇瞬间通到全身,酥麻阵阵。 他又好气又好笑,不客气地将她整个人按进怀里,惩罚式的吻了个够。 末了,她倚在他肩窝里,低柔地撒娇,“回家去,好不好?” 彼此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如今的两个人已经完全不用解释,他怎不知她用意?揉着她的头发,不舍,“你白天晚上的代宝宝,会很辛苦。” 她再如何辛苦,也没有他辛苦!懒得和他讲道理,只是摩挲着他的耳垂,撒娇似的重复着那句话,“回家去。” 他终究妥协了,“有事情,一定打我电话。” “嗯,走吧。”她拿过他的钥匙,反正她是不会给他打电话的。 “你干嘛?”他跟着她问。 第313章 什么意思 哎,她干嘛? 她怎么放心让这么疲惫的他自己开车回去? 坐在驾驶室,等待着那个人慢吞吞上车,在他似笑非笑的眼眸里,看到她初来北雅时,某人将钥匙甩给她,一脸正经说累了,让她开车送他回家的情形,那时候,怎么就想不明白,假正经的宁主任根本就是在耍无赖呢!? 自那晚起,阮流筝给他下了禁令,晚八点以后不准再迈进阮家大门。 纵然他想老婆孩子想得心里猫抓一般,一周也只能见上两次孩子,其余时间下班晚了,老老实实通过视频看看宝宝和老婆,如果哪天太晚,老婆孩子都睡了,连视频都没有看的了…… 这点,他连宁想都不如,宁想可是每天放学回来就来阮家看弟弟妹妹,顺便吃了晚饭再和奶奶一起回去,对此,宁主任羡慕得不得了。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到了九月,阮流筝假期结束,恢复学籍,前往北雅继续博士学习,而宁想,也正式成为一名小学生啦! 至于宁遇和宁茴这两个一模一样的小豆丁也渐渐开始有了区别,首先不会再出现分不清的情况。虽然还是两团软软的白面团子,阮流筝也开始把她的小宁茴往公主路线大早,所以,服装上俩豆丁就大不一样了,再者,性格上也是大不相同的,宁茴明显比宁遇活泼许多,咿咿呀呀的童言童语在她醒着的时候是从早到晚不停的,至于宁遇,则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常常是一个人闷着玩各种他认为是玩具的东西,哪怕是一张小小纸片,也能让他琢磨很久。 回家那天,逢宁至谦半天休息,说好来接她,然而,却临时被一个急诊手术叫走。 早已经习惯这样的工作状态,阮流筝便带着宝宝和保姆随着温宜回了家。 家门口,宁守正开着门在等。 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他热切的眼神已经非常明显地表现对孙子孙女的渴望,在阮流筝离家的这几个月里,宁家人人都到阮家看宝宝,连保姆阿姨都去了,小念也在周末的时候跟着宁想来了,唯独宁守正,是不曾见过的。 从娘家回来,带了许多东西,人人手里提了没空闲,宁守正也来帮忙,伸手之下,保姆正好从车里阮流筝手中把孩子接了出来。 保姆是宝宝快生的时候才请来的,也不知宁家的事,见男主人伸手,也就顺手把孩子交给了他。 宁守正抱着,脸上闪过受宠若惊的惊喜。 温宜抱着宁遇,只看了一眼他,便进屋了。 这接下来,宁守正抱着就不愿再放下,足足抱了好几个小时,到宁茴睡醒,哭着要吃了,才恋恋不舍地交给保姆。 宁想闲下来第一件事就是牵着阮流筝去后花园。 她离开的时候还只是初具雏形的小乐园现今已经完工了,蘑菇房子、树桩房子、攀援壁、小篮球场都已经修建完毕,还有各种其它适合孩子的玩意儿,就连小念也在这里有了新居。据说如果不是温宜阻拦,还会有个小游泳池。 “妈妈,漂亮吗?是我和爸爸还有爷爷修的,爷爷修得最多!”宁想献宝似的指给她看。 “漂亮。”她由衷地赞叹。 这是一个童话王国,只有内心里真正爱宁遇宁茴的人才会用自己的双手为他们打造这样一个王国,难得的是宁想,从没想过自己幼时不曾得到过这样的待遇,还一心和爷爷爸爸一起为弟弟妹妹修房子。 阮流筝知道,她家宁主任盼了一周,不,确切地说,是盼了好几个月才等来的这一天,最终却因工作而错过,回来必定有很多话要跟她说,知他在手术,也没有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只傻傻地等。 可是这么等着,不多一会儿便歪在床上睡着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睡得正酣,感觉被什么东西重压着,喘不过气来,一惊之下醒了,便明白这熟悉的重量是什么了。 迷迷糊糊的,知他在她耳际颈间吮着,湿湿热热的,腰间背上也滑过滚烫的温度。 “你回来了?”离开了这么久,虽然每周也能见上两次,但每次都是来去匆匆,而且一家子人也多,别说亲密了,抱一抱的时候都没有,他每回去阮家都只顾着抱宁遇宁茴了呢!所以,此刻被他这么抱着,又还迷糊着,心思格外缠绵,字字软糯糯的。 他听了,愈加心痒不已,短促地“嗯”了一声,更多了些动作。 “几点了?”她蹭了蹭他的胡茬,觉得被子里又暖又燥,尤其是他的呼吸,喷在她皮肤上,混着他特有的气息,有些乱了。 “唔……”他忙着来捕捉她的唇,含糊道,“两点多……” 本就迷糊,被他撩拨一番更加混沌的她听了这句话倒是清醒了些,双手撑在他胸前,“太晚了……早点休息吧……” “嗯……”他嘴上应着,“这不是在休息吗?” “……”她想了想,“看过宁遇和宁茴了没有?” “嗯,睡得跟小猪似的……”他还恶意地用胡子扎了俩小豆丁各几下,他俩也没醒。 “待会儿估计得醒了……”这俩孩子还是很有规律的,正是该喝奶的时候了。 “那就快点……”他说话快,动作更快,立刻就坦诚相见了。 她被他彻底整醒了,想说些什么,被他封住了唇,同时趁她不备,居然就得逞了…… 这是她产后第一次和他有亲密行为,疼得她直哼,用力在他腰上一掐表示抗议。 他在兴头上,咬着她耳朵哑声低语,“老婆,可怜可怜我,我这都素了多久了!忍忍啊……” 她恨气不得,在他肩膀上用力咬了一口,反而激发了他,准备大战一场的架势,然而,就在他奋起的时候,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静寂的夜,也划断他体内绷紧的那根弦,然后,就这么哗然缴械了…… 他有些傻。呆了一呆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阮流筝也是呆了一呆,看着昏暗中他错愕的表情,喃喃道,“果然很快……” “……” 两夫妻大眼瞪小眼,一时竟然都忘了隔壁还有孩子在哭。 待两人同时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穿上衣服准备去婴儿房时,那边的哭声却已经停了。 “我去……”他还是打算过去的。 阮流筝拉住了他的手,“不要再去了,我好不容易把他们的习惯纠过来,你就别再去添乱了。” 裴素芬和温宜都是十分心疼他俩的,夫妻两个都是一样的职业,往后迟早是顾不上孩子的,所以在阮家裴素芬担起了晚上照顾孩子的责任,回到宁家温宜带着保姆睡在了婴儿房,宁遇和宁茴在阮家的这几个月也习惯了有奶便是娘。 两人收拾了一下,重新睡觉,只是睡觉。 宁至谦将她搂在怀里,还在回想刚刚的事。 她清醒了一时睡不早,见他也没睡意,便和他讨论,“我马上也要忙起来了,也不知道有多少时间能陪宝宝,宁想小的时候你是怎么带他的?好像他跟你还是很亲的。” “嗯。”他轻轻抚着她纤细的肩膀,抛开了脑子里一直在想的事,“除了工作以外,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家里啊,用各种方式和他沟通,你不是知道我们每天都有留言吗?再没有时间,也让孩子知道我们是爱他们的,忙不等于放任,有这份责任感在自然会想到办法让宝宝感觉到爸爸妈妈不会忽视他们。放心吧,我会当一个好爸爸的。” “可我是第一次当妈妈啊……”她嘀咕了一句,只能说任重道远吧,如他所说,既然把宝宝生下来,就要负起这份责任来。 他将她搂紧了些,“嗯,会有第二次的。” “……”还想生呢?!她在他背上掐了一把,感觉他背上的肉还是不厚,她离开这几月,他掉下去的肉并没有长回来,出于一片关心,问,“这段时间是不是还是没休息好啊?” “嗯?挺好的……”他含含糊糊地回答,暗暗揣测老婆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怎么回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她真是随口一问,谁知却问到某人的敏感点了,刚才那耻辱的一幕在脑中羞耻回放,他恼火地翻身覆在她身上,“你要不要再试试!?” 第314章 爸爸的地位 “……”她还一时愣住了,试试?待她明白他要试什么的时候,颇觉无辜,她这是得罪他了?只不过关心一句他的身体。 这一回可是怎么也没让他如愿,这都几点了,再闹一回就不用睡觉了! 他虽然有些旖旎心思,可也并非那么强烈,假意闹了她一番,最终只是抱着她老老实实睡觉,还把头压在她肩头,舒舒服服地喟叹,“好久没这么舒服地睡觉了……”说完又蹭了蹭,“怎么还是这么磕,别人老婆生了孩子都胖一大圈!” “……”嫌磕还抱着这么紧? 眼看着他的手就开始不老实了,准确无误地抓住了那颗痣的所在醢。 她去拍打他的手,他便在哪哼哼唧唧的,“就这有点肉还不让我摸?” “……” “别闹,老老实实睡觉!”他的手还紧了紧缇。 “……”到底是谁在闹? “睡了啊,我不动了。”他果然是不动了。 可是她哭笑不得啊!这不动了还抓着她的干嘛?话说宁遇宁茴都没有这坏习惯,他一个当爹的这是闹哪样啊? 不多时,便感觉肩上的重量更沉了些,耳边传来他均匀的呼吸,还真的睡着了…… 阮流筝自打开始当妈妈,睡眠便不如从前那么沉,宁遇宁茴俩小家伙的生物钟跟打鸣的那个物种是一致的,天没亮透就醒了,她也就随了这俩宝贝,一到时间准时就醒。 醒来的时候,他还抱着她呢,手也在她衣服里昨晚搁置的位置。 暗暗好笑,小心翼翼把他的手取出来,却把他惊醒了,他睁眼看了看,迷蒙看见天还没亮透,嘟哝,“还早呢……” “别闹,我醒了,得起了。”她想过去看看宁遇和宁茴,这个点,小家伙应该快醒了。 结果,她越想起来,他越箍得她紧,还在她脖子处蹭啊蹭,“再陪我睡会儿。” “……”没睡醒的声音,全在喉咙里打转,模糊中带着沙哑,听在她耳里,简直就像是撒娇!他的形象,颠覆了一次又一次,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形象了,谁会想到,医院里一丝不苟一本正经的宁老师在家里跟老婆撒娇? 终究拗不过他,反正宁遇和宁茴也还没哭,只好贴着他又睡了一小会儿回笼觉。 再醒来就是被闹钟闹醒的了,再不能赖床了。 睁眼,却对上一双清澈澄透的眼睛。某人已经先醒了,正撑着胳膊盯着她看,也不知看了多久了。 她突然想起来一些“旧仇”,嗔他一眼,“看什么看?不是嫌弃我不好看吗?” 他听了,展颜一笑,“的确不好看。” “……”她回家第一天啊!要不要这样?夸一句她漂亮会少块肉?她脸色愈加不好看了,一不高兴就要起床。 可这个没脸没皮的,又把她压回去,“虽然不好看,可是刚刚好长成我喜欢看的样子怎么办?” “……”所以,言下之意是……她瞪着他。 他笑,“在别人眼里是不好看的,就我一个人喜欢看。” “……”将他这句话在心里反复又回味了两遍,终于没绷住,噗嗤笑了出来。睁眼说瞎话也只有他了!偏偏她在别人眼里是好看的呢! 虽然她生宝宝身上没长多少肉,但是气色却补得好极了,肤色莹润,较之从前干净的气质更多了些成熟妩媚的风韵,初醒而致脸上的天然酡红,润泽的唇瓣无一不给她增色添妆,这突然一笑,恰如海棠吐蕊杏色初开一般,看得他心痒难耐,一时没忍住,低头便吻上去了。 她捶着他肩膀抗议,再胡闹下去要迟到了! 还好,作为一名负责任的医生,他没有忘形,只是缠着她亲了一会儿,便放她起床了。 心里记挂着两个宝宝,她迅速去了婴儿房,却见房门是开着的,里面还有宁茴细小的咿呀声。 她微觉惊讶,小家伙醒了竟然不哭不闹? 疾步走进,果然见两个小家伙都是醒的,自己在婴儿床上翻过来翻过去的玩,宁茴还不时伸着小手小脚想去够婴儿床上悬挂的玩具,偶尔碰着了,发出叮叮的声音,宁茴便开心地手舞足蹈,咯咯直笑。 小家伙的开心,就是这么简单啊…… 看起来宁茴并不需要她的样子,自己玩得不亦乐乎,她便去看宁遇。 宁遇手里抓着一只玩具正咬得起劲,她立即抢走了,对一旁的温宜道,“妈,宁遇这些天总咬东西,这习惯不好。” “是要长牙了吧。”温宜回道,“昨晚也是,总能找到咬的,拿走又咬,拿走又咬。” “是吗?”阮流筝心中惊喜,捏着宁遇的小下巴往里看,却什么也没有。 宁遇却因为自己的游戏被打扰了而颇为不快,哼了哼,小嘴一扁,眼看就要闹起来,乌溜溜的眼睛却发现了妈妈的存在,马上变了脸,小嘴一咧就笑了,口水直往外趟,还伸着小手臂,要抱抱。 “乖乖!”阮流筝给他擦了擦口水,在他脸上一亲,整个人都陶醉在宝宝特有的爽身粉和奶香里了,立即将他抱了起来,埋在宁遇脖子里,用力去吸那气息。 此时宁至谦也进来了,也来凑趣,先逗了逗宁遇,可是宁遇在妈妈怀里很满足,瞟了一眼他,没理,继续抱着妈妈的脖子,小脚蹬啊蹬。 作为老爹,感觉受到了一种叫做忽视的伤害,庆幸自己还有个宝宝可以玩,于是去逗宁茴。 宁茴正忙着跟玩具较劲呢,没空理他。 伤害值瞬间增加了一万点。 他不服气,一把将宁茴头顶上悬着的玩具给取走了,藏在身后,一张大脸伸到了宁茴面前,陪着笑,“乖女儿,叫爸爸,爸!爸!” 阮流筝听得好笑,哪里这么快就会叫人了? 宁茴本来和头顶那个五彩斑斓的东西玩得开心,突然玩具不见了,出现一张大脸,顿时就不开心了,小手拼命去推,可是人小力气也小,就连她妈都没法在床上把这张没脸没皮的大脸推开,何况她一个小豆丁,推了半天纹丝不动不说,还被她老爸趁机亲小手,胡茬扎了她满手。 小豆丁皮肤娇嫩啊,扎着她痛啊,她的玩具也不见了啊,这张讨厌的大脸又推不动啊,多重委屈,小豆丁也没有别的语言来表示抗议,只会一种——哭。 顿时哇的一声,婴儿房里响起震天的哭声。 宁至谦愣住了,立马抱起她,亲着她的小脸哄,“乖女儿,别哭啊,我是你爸爸啊,你最喜欢的爸爸啊!你小时候只要爸爸给你喂奶的!你忘记了吗?” 阮流筝喷笑,什么叫你小时候?好像宁茴现在很大了似的。 宁茴哪里肯给他面子,刚刚小手心被扎疼了,现在又来扎她的脸,她疼呢!委屈着呢!一时哭得更大声了,小脚也跟着蹬,小手还去推爸爸的胸膛,可是,一切都是无用功!推不动爸爸不说,爸爸的胡子还在脸上扎啊扎…… 温宜放下了手里的事,迅速走了过来,将宁茴抢回怀中,一看,小宁茴娇嫩的脸上皮肤都给扎红了…… 温宜顿时恼了,劈头盖脸骂儿子,“你这当爹的是怎么当的?没事把孩子整哭干什么?人家早上醒来可乖了,一声不吭,洗澡喝奶,吃饱了就自己玩得咯咯笑,你一来就把人弄哭!三十好几的人了,也不知道轻重!你看看你把宝宝皮肤扎成什么样了?孩子皮肤娇嫩着呢,你以为都跟你一样的老糙皮?” 宁至谦一大早就挨训,也是委屈不已,自我感觉哪哪都不受待见,老婆一醒就只想往婴儿房跑,两个孩子没一个给他面子,老妈现在横竖看他不顺眼,他的人生和地位怎么就突然到了如此低谷呢? 宁想恰好也来了,乐滋滋地跑去看妹妹为什么哭。 宁至谦四处受委屈,想在大儿子这里找点安慰,怎么说也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拔大的。 于是搭着宁想的肩,把他往外带,“走,宁想,陪爸爸吃早餐去。” 宁想看都不看他一眼,只盯着妹妹眼角的泪珠子,心疼不已,“妹妹,不哭啊,哥哥放学回来给你买糖吃。” 宁至谦无语了,这小子根本就没听见他的话?忍不住大声喊道,“宁想!” 第315章 宁主任的脸 宁想这才听到爸爸的声音,回头赏了爸爸一句话,“爸爸,怎么了?” 宁想的注意力明显还在妹妹那里!这眼神!明显是敷衍他这个老爸!他生气!刚想发作,就听温宜的教训又来了,“好好的吼什么吼?吓着孩子怎么办?越老越不懂事!你那博士都白念了!博士后什么的也不用攻了!学历高了在家里摆威风是吗?” “……”宁至谦欲哭无泪,他仅仅只是大声儿叫一声儿子的名字,也能招来这么多抱怨?还跟他学历挂上勾了!他什么时候敢在老妈面前摆威风?!他真是不受待见到极点了!他很想问一句,妈,说好的我是您的骄傲呢? “爸爸,您叫我干什么?”宁想还是记着爸爸的。 “乖儿子。”他现在哪里还敢傲娇?低声下气只差求了,“陪爸爸下去吃早餐。” 宁想摇摇头,“妹妹哭了,我哄会儿妹妹。” 说完直接去奶奶那儿学着大人的样子拍妹妹的背,手里还拿了一个会唱歌的玩具上了发条给妹妹看。 宁至谦再次遭受遗弃…… 哭着的宁茴听见声音马上被吸引住了,伸手来抓玩具,宁想开心地道,“妹妹不哭了,妹妹要玩玩具!” 温宜也在此时发现了宁茴哭的终极原因——宁至谦手上拿着的玩具,又怒了,“我说你一个当爹的,三十好几了,还好意思跟女儿抢玩具?还不把它系上去,完了赶紧去上班,别尽给添乱!” 好嘛,宁至谦现在深刻认识到自己的地位,也不挣扎了,老老实实把玩具挂好,老老实实回房间去了。 “流筝,你也赶紧去吧,别迟到了,俩宝贝睡得饱吃得饱,现在开心着呢,快去。”温宜又道。 阮流筝也知时间来不及,在俩宝宝脸上各亲了一口,再跟他们挥挥,只是两个孩子还不懂,注意力也迅速地从她这里转移了…… 她笑笑,回房间去换衣服,然后打算下楼吃早餐。 更衣室里,刚脱下睡衣,就被人从后面搂住了,两手一侧一个直奔目的地不说,下巴还在她肩窝里,十分委屈的样子蹭啊蹭。 现在哪里是腻歪的时候?而且他的胡茬也的确扎得疼,经女儿这么一哭她才觉得,昨晚都忽略了。 这人现在还没刮胡子,等下吃早餐又得匆匆忙忙!怎么变得这么不急迫了?忍不住用手肘用力推他,“赶紧去把胡子刮了!怎么变得这么磨磨唧唧的!” 说完拍开他的手,开始穿衣服。 她是某人最后的希望哎!人见人嫌的他在自个儿老婆这里至少还宝贝吧?没想到给他会心一击!无异于雪上加霜伤口上撒盐! 她穿好衣服,回头看他还杵在那里,还一脸幽怨的,尤其那亮汪汪的眼睛啊,简直就跟小念犯了错遭罚时一样…… 莫名觉得这表情挺可爱,伸手捏捏他的脸,“干什么呢?还杵在这。” “你也嫌弃我……”某人真是委屈到底了。 “……”她心理上有落差,真的!没法接受眼前这个无敌卖萌表情的人是他,于是她又捏了捏他的脸,确定他是她的宁老师,如假包换的,没错,可是为什么她忽然有种现在是带着四个孩子的感觉?慈母心泛滥,暗暗摇头,在他脸上猛揉了一把,“快去吧,剃须换衣服,真的来不及了。” 他也不说话。 她见他还是那样一副表情,终于压制住自己爆笑的冲动,踮起脚尖,赏了他几个吻,“我先下去了,乖。”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像跟宁遇在说话,再次无奈,自己先下楼了。 某人这才感觉自己受伤的心灵得到了一点点慰藉,愉快地去浴室刮胡子了。 早餐在厨房还没端出来,阮流筝直接去了厨房。 保姆阿姨正好在厨房,见她来了,问她,“流筝,晚上想吃什么菜?夫人说你才回来,紧着你的口味给你补补,昨天吃的那些不重复做了,换些花样?” 这位保姆阿姨在宁家很多年了,她喜欢吃什么,阿姨倒是清清楚楚,昨晚做的就全是她爱吃的菜,不过,这女人的口味好像是变化的,她没结婚之前,还真是有些挑食,结婚后尽顾着迎合他的口味,慢慢的,什么菜都吃了,后来出去几年,更是彻底改了挑食的毛病,从前不吃的现在样样吃得香。 “不用了,阿姨,别紧着给我补,我都快补成胖子了!”她道,末了,又想起来,“做清蒸鱼吧,还有,我昨儿看见冰箱里好像有新鲜鹿肉,做个鹿肉汤。” “好。”保姆自然是应着的,只是又多问了一句,“你不是不喜欢吃鱼吗?” 是啊,她不喜欢吃鱼,可是她在宁家早吃了无数次了,笑笑,“至谦爱吃鱼啊,我什么都吃!对了,现在秋燥,鹿肉炖汤的时候味道别太重了,加点儿什么去下燥。” “好,知道。”保姆笑道。 “那我先出去了。”阮流筝把早餐端出去,某人已经在餐厅坐着,拿着报纸在看,坐等早餐的架势,大少爷模样。 阮流筝放下早餐,伸头一看,问,“在看什么呢?” “嗯?”他有些含糊,“嗯,看报纸……” “我知道你在看报纸啊……”她忍着笑,“早报吗?看新闻?” “嗯……嗯,是的。”他连连点头。 她实在忍不住了,笑喷,“合着今早的新闻就是男科广告?” “……”他一怔,仔细一看,可不是广告吗?一堆男科医院各种皮肤病无痛人流…… 他将报纸一扔,他哪里在看报嘛!原本就是在她出来的时候急着装样子,实际一个字没看。 阮流筝却笑得不行,想起他昨晚的表现,更收不住,宁想还在上面和弟弟妹妹玩,餐厅里也就他夫妻俩,她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问他,“你……真的需要看了?” “……”他脸都黑了。 她拍拍他的手,安慰他,“别急,也许是心情的缘故,那些药还是尽量别吃……” 他的脸又黑了几分,什么都可以质疑他,不能质疑他作为男性的尊严,当即将报纸一拍,“什么心情的缘故!我昨晚是因为手术做到太晚!” “……”不合理啊,以前做手术连做十几个小时他还有力气呢…… 她一眼的不可能让他不懂都难!自己也觉这解释不靠谱,于是又道,“我是因为太久没跟你……嗯……了!” 到底是餐厅,再如何不要形象,只要出了卧室宁老师还是很正经的,所以一个“嗯”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 “那……你之前还六年没……嗯……呢。”好吧,嗯字传染症…… “……”他皱眉,这臭丫头,又不是男科专家,一定要跟他论到底吗?可是,毕竟昨晚表现太糟糕,他没脸和她横,继续找解释,最后终于找到根本,“我是被俩小屁孩的哭声给吓的!” 这回阮流筝倒没说什么了,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大有“哦,原来如此”的意思,于是道,“不管什么,都不要胡乱看医生,你还不知道吗?这些男科广告医院没几个靠谱的,真要看咱也在自己医院咨询下得了……” 说到这里看见他黑得跟锅底似的的脸,顿悟,马上改口,“我错了,说错了……”这种事,宁主任怎么好意思在自己医院咨询?他的脸不得全丢完!?不止自己医院啊,估计这满城的正规医院他都不敢去看,毕竟同行里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宁一刀啊!也难怪他去看这些医院的广告…… 她笑笑,有些讨好的意思了,继续拍了拍他手背,“咱不急,一次而已,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再说了,药补不如食补,咱以后饮食上注意点就行了,今晚就让阿姨给你做鹿肉汤……” 话说做鹿肉汤真不是为了给他壮那啥,鹿肉滋补,真是为了给他补身,现在他着急,那就把这道菜拿出来遛遛,可是,她都这样了他还黑着脸干嘛?而且还越来越黑,话说昨天不行的人是他啊!她在这陪着小心的,他还不爽? 第316章 宁老师有什么好? 想着这事儿是男人的根本,又觉自己跟他聚少离多,在这方面大约亏欠了他,他一个三十岁多岁的男人,在最年轻气盛的时候都是靠憋着度过的,也是有些可怜,自己和他也算经历了生离死别,这份感情,这辈子也会不离不弃了。 想得多了,大早上的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眼里颇有些泪光,一心安慰他,“我们之间不要因为这些小事儿介怀,没有什么会成为我们感情的阻碍,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对你的感情都是一样的。” 她很少这么深情款款地表白哦,这可完全是为了安慰他低落的情绪。 然而,他的脸色没有最黑,只有更黑,阴沉沉的,好像她欠了他几百万似的。半晌,从他嘴里憋出一句,“鹿肉汤?你确定?” “……”她扬扬眉,有什么不确定的,鹿肉温补,大家都可以吃。 “不需要!”他的表情怪怪的,好似在威胁,“你也别后悔。” “……”后悔什么?一大早说话听不懂!正巧宁想下来了,欢快地叫着爸爸妈妈,她不再搭理他,起身给宁想盛早餐去了。 吃过早餐,和他一起重新驶上去北雅的路。已经报过道,也见过刘主任了,今天是第一次以博士学生的身份去北雅学习,却没有什么陌生感,一切都是她熟悉的,可是,跟前年的北雅也有所不同了,不同之处在于,学生和进修生换了一批又一批,而北雅的医生里,还少了一个程舟宇。 “程医生哪去了?”她悄悄问宁至谦。 宁至谦还露出惊讶的表情,“出国交流一年半了,我没告诉你吗?” 她摇摇头,他什么时候说过? 她本来还想打听一下某些八卦的,但是几个护士哗啦啦都围了进来,抱着她又笑又跳的,对她的回归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再次见到曾经的同时和朋友,她也很开心,各自问好,聊了几句,便听得一个女声响起,“哟,我们阮大博士终于杀回来了。” 能用这种语调说话的人只有一个——丁意媛。 听着这熟悉的丁氏夹枪带棒欢迎词,她忍不住笑了,顺着她的话没脸没皮地笑,“是啊,我偏死皮赖脸要回来,看某些人怎么着。” 丁意媛也被她这神情逗笑了,“也不知跟谁学的,好好儿一个女人家这么不害臊。” 曾经也是这样,丁意媛言辞总是这般强势,而阮流筝的性格则柔软很多,内心也镇定很多,若遇到不值得交的人,便会淡然地与之保持距离,不予理会,但相处下来,丁意媛是非观倒是很清楚,而且正义感十足,渐渐熟了,便形成这样的相处模式,丁意媛继续声势夺人,而她反正知道丁意媛的性格,就是这么跟丁意媛没脸没皮的插科打诨,两人又都是宁至谦的学生,一起做过的手术无数,一种特殊的友谊便在共同奋战以及你来我往的嘴仗中产生了。 此刻两人重逢,也是先斗上一阵嘴,而后两人拥抱。 “欢迎回来,加油。”丁意媛在她耳边道。 “嗯!谢谢!” 第一天她还没那么忙,跟刘主任也是相熟的,倒是比另一个学生自在些。 丁意媛正式留院两年了,仍然尊着宁至谦在学,固定跟着他做手术。 交、班完毕,科室会议一结束,她们便跟着各自的老师忙开了。 丁意媛去查房的时候,还冲她使了个眼神,“现在,宁老师是我一个人的了!” 阮流筝噗嗤一笑,想起初来北雅时便和丁意媛“争宠”的情形,下意识地偷瞟了一眼某宁老师,矮油,某人一张脸正经得仿佛在脸上贴着四个字:我是正人君子,哼,果然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跟早上看男科广告的宁老师是一个人吗? 丁意媛的话是玩笑,她自然明白,丁意媛这个人就是直,加上嘴利,略有功利心,其它并没什么不好,抢人男朋友破坏人感情的事是绝对不会做的,属于那种自己喜欢的必然要去争取,但是如果对方不是自由身了,她也不会行阴损之事,自然知难而退了。挺好。 只是,她和程舟宇,没有下文了吗? 其实她感觉丁意媛和程舟宇有一种欢喜冤家的意思,曾经觉得很有戏,不过感情的事,只有自己知其味。 中午吃饭的时候,阮流筝捧着两只饭盒去买饭,丁意媛追上来,一看她就充满鄙视,“看你那小媳妇样!心机girl!屁颠屁颠跑腿,一开始就是这么把宁老师套住的吧?我跟你说,我是不屑于这样!找个男人还要我去伺候,我自己每天都累得半死,恨不得有人伺候我才行!” “行行行,你是大女人,我是小媳妇!你是女权代表,我没出息。”阮流筝知道跟她辩是没有意义的,干脆顺着她的话调笑。 丁意媛一听,也笑了,“哎,我也听说了一些你们的往事,我就想问问了,宁老师到底有什么好,让你惦记了那么多年?我感觉,我对爱情的持久度不高啊,喜欢一个人从来没有超过半年的,半年就没兴趣了。我跟你说,我不要宁老师了不是因为他不喜欢我,而是他不喜欢他了!嗯,除了长得帅点,医术好点,我发现他没别的优点了,除了讲病例的时候话多,这一天待下来,他可以一句话不讲的!也从来不开玩笑!就这种,我准给憋死,你怎么还活了那么多年?” 阮流筝抿唇而笑,没回答她。 丁意媛这下来了兴趣,缠着她问,“你说说啊,你跟他在一起不憋吗?那生活还有什么乐趣?” 憋?不讲话?不开玩笑? 她暗暗好笑,如果她告诉丁意媛他私下里是什么样子,丁意媛会不会大跌眼镜?不过,她是不会说的了,就让全天下人都以为他沉默寡言冷若冰霜没有幽默细胞好了,和他在一起,乐趣多着呢,哼哼,可那是她一个人的乐趣! 丁意媛最终也没能从她这里得到答案,气哼哼的,挠了她一路痒痒。 所以说,女孩子结婚和没结婚还是有区别的,至少为人母的阮流筝已经不会在公众场合跟朋友相互打闹了,那是她二十岁时候做的事,后来,还真没有过了,难得,丁意媛还保持了一颗童心。 下午,阮流筝被刘主任安排去了实验室,这下就不能跟宁至谦一起回去了,而且,她回家的时候打他电话,他没接,估计还在忙,于是,留了条信息给他,自己先回家了。 回到家也已经七点多了,宁遇和宁茴正在喝牛奶,她轻手轻脚走到他们身边,宁茴已经在温宜怀里睡着了,小嘴还在一嘟一嘟地吸着最后那点奶,而保姆怀中的宁遇则比宁茴惊醒多了,原本已经合上的眼睛在听得声音后骤然睁开,水汪汪亮晶晶的,看见妈妈后,冲着她咧嘴一笑,奶从嘴里溢了出来,流得四处都是。 “这个小调皮。”她给他擦去奶,拍拍手,轻声道,“妈妈抱好不好?” 小家伙立马“哦哦”两声,伸出胳膊。 她一笑,抱着儿子入怀的瞬间,只觉得满满的,全是满足。 下班回家,有盏温暖的灯,有个爱的人,陪孩子玩耍,是她曾经最渴望的幸福。 直到宁遇和宁茴完全睡实了,她才和温宜把他们放进婴儿床,再下来吃饭。 宁想在房间里写作业,和家里其他人已经先吃过了,就给她和宁至谦留着饭了。 她去厨房一看,咦,今天的菜不是她早上和保姆阿姨说好的那几样啊! “阿姨,没做清蒸鱼和鹿肉吗?”她并没有其它意思,只是随口一问。 “哦,至谦后来打电话回来,说晚上不吃那个,给换了这些。”保姆忙道。 这些,全是她喜欢吃的…… 宁至谦十点多才回来,她还没有睡,给他张罗晚饭,便想起这事儿来,随口一说,“我都跟阿姨说好晚上吃什么了,你又给改了。” 宁至谦便定定地看着她。 “这么看着我干嘛?瘆得慌!”她盛了一碗饭放至他面前。 他收回了目光,却拉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在她腰上一环,她便坐在了他怀里。 他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慌得她满脸通红,早上还说他有节操,至少出了卧室不胡来,这到了晚上就她就被打脸了。 “别胡闹,等下让人看见!”她挣扎着要起来。 第317章 叫爸爸 “怕什么?”他索性又亲了一下,“我们是合法夫妻,又不是偷、情。” “……”好吧,这个……宁老师的乐趣果然只有她一人能见识,可是不代表她能接受!这时候公公婆婆或者保姆看见,她得挖个洞把脸埋了!还有宁想!别跟他爹学坏了!还是挣扎着要起来,“你先吃饭吧!别闹了。” “还动!”他威胁起来,“再乱动我可就不客气了啊!绂” “……”好吧,她老实了,任他胡乱揉她的头发,在她身上各种蹭逼。 而后,听见他闷闷的声音自她颈间传出,“傻姑娘,我一直以为你喜欢吃鱼,我真是……太不合格了。” “……”多大点事啊!她还以为怎么了呢!这就感动成这样!真是吓死她了!她拍拍胸口,“宁老师,咱好好说话不矫情好吗,你这样可吓人了!我还以为……” 他好不容易感性一把被她说矫情也是无语了,自她颈间抬起头来,“以为什么?” “……”她嘴唇嚅了嚅,“我还以为……我做错啥事了……”她以为他遇到什么难事了,不过,这想法没说出来,逗点乐子吧。 他的脸色忽然变得严肃,“嗯,你还真做错了一件事!” “……”还喘上了!“什么?” 他勒紧她的腰,凑近低语,“不喝鹿肉汤,今晚我也要让你知道厉害!” “……”所以今晚换菜单还有这一出,她还以为纯粹只是顾及她的口味,换了她喜欢的呢…… 话说,谁说的,男人的胸怀比女人的广阔?她经历的男人不多,这辈子也就这一个了,可这一个所谓的人中之龙,业界翘楚,也该是男人中的顶尖货吧?为什么分明就是一睚眦必报的主?不就一次,呃,小小的挫败吗?居然还跟鹿肉汤杠上了,然后,到了晚上,非要用事实证明,他不需要看男科! 结果,自然是她被他搓扁搓圆,最后软得如一滩水一般,无法动弹。 某人一雪前耻之后十分惬意,没忘记为自己正名,“你的鹿肉汤,省了。” “……”她累得不想说话,只丢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鹿肉汤只有他想的那种功效吗?还是医生呢!这么肤浅庸俗!真是够了! 忙碌中,时间过得飞快,宁遇和宁茴一件一件地经历着人生中一个又一个第一次。 两兄妹先后长出了第一颗牙。宁遇先长的,过了一个月,宁茴粉红色的小牙床才露了白。把他们爹给喜得,恨不得把自己脸给他们咬,可惜,两小家伙嫌弃得很,他爹的脸一凑拢,小家伙就不停摇头,尤其宁茴,被爸爸扎怕了,总是用小手去推爸爸的脸,小眉头也皱着,表示很愤怒,偏偏的,宁茴越这样,他爹越爱去宁茴面前刷存在感,总是逗得宁茴哇哇直哭,每每到了最后,自然是温宜出来救宝宝,把宁茴他爸一顿好训。 宁遇第一次坐起来的时候自己眼睛里都露出了讶异的表情,然后开始笑,笑得口水往下淌,再然后看看身边的妹妹,“啊啊哦哦”好一阵,用属于他们自己的语言沟通。 也不知道宁茴听懂了没有,宁遇伸着小手去拉宁茴,宁茴不知道哥哥要做什么,瞪着乌溜溜的眼睛,也咿咿呀呀一番,结果宁遇自己也被宁茴带得滚了下去,俩圆乎乎白生生的小团子滚做一堆,把一旁的大人看得哈哈大笑。 也没去管他们,俩个胖乎乎的家伙屁股一扭一扭的,最后宁遇滚了几滚,再一次坐起。而宁茴自己坐起来,却是三天以后。 就是在小家伙自己这样的摸爬滚打里,不知哪一天,小屁蛋会爬了,而且一爬就爬到了后花园。 这事儿是阮流筝和宁至谦没看到的,当时在家的是爷爷奶奶。 看着俩小家伙往外爬的,也没出声,只悄悄跟着,看他们爬到哪里去。平时,温宜常常带着小家伙去后花园玩,虽然小东西还不会玩什么,但天生就喜欢去外面,所以,这一爬,竟然就爬去后花园了。 “宁遇带的头,爬一会儿还回头看看妹妹跟上没有,宁遇这小家伙真不得了,运动基因好,爬起来又有力量又快,还能给妹妹搭把手。”温宜讲述给宁至谦和阮流筝听的时候,眉飞色舞地,掩饰不住的骄傲。 然后,某位当爹的就开始飘飘然了,“运动基因啊,那是随我!” 不过,这份飘飘然立马被温宜打击了下去,“你不是我生的?” 好吧,好吧,某爹无言以对。 再然后,一家老小便争宠似的开始教宝宝叫人了。一天到晚家里“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哥哥”这样的声音不断。 终于有一天晚上,阮流筝和宁至谦回到家里,温宜兴奋地告诉他们,宁遇会叫奶奶了! 而且马上就让宁遇演示一个,宁遇把这些人给看了一圈,不惊不乱地吐出两个字,“aiai。” 这一声也只有宁家人能听明白是在叫奶奶…… 不过,也足以让全家振奋了,从此,某爹和某妈进入轰炸般的教学模式,早上起来晚上回去都疯了似的逼着俩孩子叫爸爸妈妈。 某爹甚至用上了他的惯用大招,“叫爸爸,叫!不然爸爸用胡子扎你了!” “……”对于这种无赖招数,无论是宁遇还是宁茴都高冷地没有回应。 宁遇还哼哼唧唧地不耐烦起来,挣扎着大声叫“aiai,aiai”,类似于呼救。 宝贝孙子被欺负了,温宜怎么能忍?立马冲过来将宁遇抱起,训斥,“我看你真是越老越胡闹,回来除了把孩子整哭没别的本事,再这么下去,你和流筝回你们自己家住去!别回来了!” 得,连累阮流都成了那条池鱼…… 宁至谦已经被骂油了,习以为常,转过身又去惹宁茴。 宁茴已经有经验了,扑到地上,飞快往前爬,逃离爸爸的魔爪。 宁至谦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学着猫叫在宁茴后面爬着追,惹得宁茴一边爬一边笑,小屁股一扭一扭的,忙得很,这孩子,就是喜欢爸爸和她闹呢! 父女俩在客厅里爬了一圈,宁想来了,凑到宁茴面前,嘻嘻笑,“茴香豆豆,哥哥作业写完了,陪你玩,叫哥哥,哥哥……” 宁想最近爱叫宁茴茴香豆…… 奇迹般的,宁茴的两只小手在宁想脸上拍,然后清清楚楚叫了一声,“coco。” 宁想开心得两眼放光,“妈妈!茴香豆豆叫我了!妹妹第一个叫的是我哎!” 这件事彻底打击了某位爹,怎么看就此善罢甘休?将趴在地上的宁茴拎起来。 小家伙因为被举高而更加兴奋,哈哈直笑。 宁至谦把脸埋进女儿充满奶香味的衣服里蹭,逗得宁茴笑个不停,趁女儿如此高兴,赶紧引导,“叫爸爸,爸爸,乖乖,叫爸爸,爸爸!” 宁茴只顾着咯咯笑,宁至谦沮丧地停止了和女儿玩闹,没精打采地仰天躺在地毯上,拎着女儿踩在他胸膛,哀求,“宝贝,可怜可怜爸爸呗,爸爸没人爱哎……” 宁茴却还没玩够,哪里听得懂爸爸的诉苦,踩在爸爸升上一跳一跳的,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爸爸,“啊,啊,啊……” 意思是还要爸爸拎着举高高。 “叫声爸爸就举高高,叫爸爸,爸爸!”他跟女儿较上劲了。 宁茴却只睁着眼睛“啊啊啊”地跟他说话,宁想再次凑过来,“茴香香,叫哥哥。” “coco!”宁茴脱口而出,继续在宁至谦胸膛上蹦跶。 某人被彻底打击了,按住她不许她动,“让哥哥举高高去,别和我玩!” 温宜在一旁忍不住又笑了,“没见过你这么当爸爸的,还不和你玩,你以为你是小学生啊,小学生都没这么幼稚了!” 宁想赞同地点头,“嗯嗯,爸爸,我们老师都说了,要团结同学。” “……”宁至谦气鼓鼓的,曲起腿,任宁茴仰靠在他腿上,点她的鼻子,“就不和你玩!” 宁茴以为爸爸跟她玩新的游戏,兴奋了,噘着小嘴来咬爸爸的手指,咬来咬去咬不到,终于急了,响亮的一声,“粑粑!” 第318章 宠爱 对于宁至谦来说,这是划时代的一刻,时间在这一瞬间停止了啊! 欣喜若狂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他举着宁茴,“我我我,她她她”地半天,双眼发光,嘴唇颤抖,再没有其它话了,而后,便在宁茴脸上猛亲。 宁茴要玩,爸爸不给玩,又用胡子扎她,她不乐意了,在他手中挥舞着小手臂直蹬脚,哼哼唧唧地表示抗议佐。 但是,她的抗议在这个快要疯了的老爸面前哪里有效?亲完了又抱着她上颠下颠,宁茴这才高兴了,随着爸爸高高低低地举着她快活地大笑,末了,她老爸还跑到宁遇那儿去闹哥哥渤。 宁遇已经开始打哈欠了,瞌睡连连,被老爸一闹自然不耐烦,牛奶还没充好,顿时怒了,哇哇大哭,于是,宁遇的哭声,宁茴的笑声,宁想掺和的声音,还有温宜的训斥声,响成一片,这个家可真热闹…… 只是,这个当爹的好像又闯祸了,带着宁茴这么疯癫地闹,把宁茴给闹兴奋了,一直不肯睡觉。人家宁遇喝完牛奶就睡着了,她喝完牛奶还眼光光地瞪着她爹,一个劲地笑,一个劲地蹬腿,并且“咿咿呀呀”地和她爹说话。 在家里一直充当被嫌弃角色的她爹突然之间得到这种待遇,简直受宠若惊,女儿不仅跟他玩,还跟他说话! 于是,继续和女儿疯,并且开始响起奇怪的对话。 “咿咿呀,啊,哦……” “哦,咿呀唔!唔唔……” “哦,呀……哈哈哈……粑粑……”宁茴说得手舞足蹈,笑声不断,偶尔来一声“粑粑”再次把她爸给兴奋得…… 宁想看看爸爸又看看妹妹,好奇地问,“爸爸,您和妹妹在说什么呢?” “妹妹在说,我最喜欢爸爸,我跟妹妹说,爸爸也喜欢她。”某人一本正经地翻译。 这让宁想羡慕不已,爸爸居然会说弟弟妹妹的语言。因为一直迷信般地崇拜爸爸,而且,在他成长的历史中,爸爸从来不骗人的,是个一本正经的爸爸,所以对爸爸说的话深信不疑,还转身跟阮流筝说,“妈妈,爸爸真好,我也想听懂妹妹在说什么。” 阮流筝只能心里感慨,宁想,你爸已经不是从前的爸了…… “别听你爸胡吹!”她摸摸宁想的脸蛋,“睡觉时间快到了,准备睡去吧,别跟你爸疯了。” 宁想是很乖的,也一向遵守作息时间,现在念一年级了,又有了弟弟妹妹,自诩为小大人了,更加懂事,妈妈说睡觉时间到了,那他就绝不会耽搁的,跟客厅里所有人都道了晚安,包括宁守正,之后便回房间了。 因为宁想的晚安,阮流筝才注意到角落里的宁守正,正含笑看着他们玩闹,眼神安宁。 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宁守正静静在旁边看他们热热闹闹,在这样的热闹里,似乎每个人都忘记了他的存在。究竟温宜作为妻子及宁至谦作为儿子心里有没有真正忽视他的存在阮流筝并不知道,但是她是真的和孩子们玩起来就忘记家里还有这个人的,而他们,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 温宜现在似乎很开心,每天带着这俩孙宝宝,红光满面,笑容可掬。不管怎样,她都希望温宜是真正的开心,只要开心,就算生活里有缺失,过起来也不是那么艰难。至于宁守正,她不知道如何说,有时候看着他微躬的身体,满头的白发,也觉得凄凉,尤其想起他不管烈日雨天都在后花园忙碌的身影,还会觉得心酸,特别是下雨的时候穿着雨衣,白发从帽子里钻出来,沾湿了贴在脸上,犹显苍老。可是,心酸过后想到他做的事,给所有人带来的伤害,报应二字作为儿媳妇她是不敢想的,只能感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视线回归到那一对疯父女身上,宁茴非但没有疲惫的样子,那双眼睛神采奕奕的,似乎更加亢奋了。 她摇摇头,上前从某爹手里抢孩子,“别闹了!该睡了!宁遇都睡着了。” 某爹正玩得开心,“你看她哪里想睡觉?兴奋着呢,再玩会儿!” “……”阮流筝蹙着眉,“你自己定的规矩呢?八点前孩子要睡觉,宁想和宁遇可都老老实实遵守着!” “他们是男孩子!” “……”这是性别歧视吗?“睡觉还分男女孩?” “分啊!男生要培养他们自律和自控的品格,一切行为都要规范化,女生随意就好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某爹把宁茴放会地上,宁茴格格笑着,往前爬,好像希望爸爸来追她玩。 某爹当然很乐意,撵着就追上去了。 阮流筝才不听他的,把小宁茴抱起来就往婴儿房走。 宁茴不想睡,也不想要抱着,不耐烦地在她怀里扭动,要下地来,阮流筝不让,僵持了一会儿,宁茴就哭起来了。 这一哭,把某爹心疼的,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在宁茴面前刷存在感每每逗得女儿哭的了,马上上前救女儿,“人家开开心心的,你把她弄哭干嘛!” 哎哟,这有了女儿就敢斥责她了? 她用眼神死盯着他,他这才觉得自己语气不对,立即陪笑,“老婆,我不是这意思,我的意思是……” 她管他什么意思!她只想告诉他,“宁茴该睡觉了!你不能惯着她!” “傻吧你,我们就这一个女儿,我们不惯谁惯?只有让她享尽宠爱,她才会比较,才会用高标准的宠爱去找男朋友,得找个比我们更宠她的男朋友才行!”某人把女儿从她手里接去了,“比如,深更半夜她不想睡觉要人陪着她玩陪她说话,那就得有人有这样的耐心。你当妈妈的都没有,还指望别的男人有?” “……”这什么理论!宁茴连话都还不会说,就扯到找男朋友了,这也太能想了吧?看着某人一脸陶醉的样子,她转身不管了,“你就宠吧,宠得无法无天没人能忍的时候小心长大没人要!” 身后,跟着传来某人的声音,“小豆豆,没人要正合爸爸的心意,爸爸养你一辈子,爸爸不在了就两个哥哥养……” “……”什么人嘛!她反正是看不下去了,上楼的时候正好温宜下来,“妈,您看看至谦,我管不了了!” “怎么了这是?”温宜往下一看,哎哟,茶几上一盒饼干被宁茴给掀翻了,全撒在茶几上,宁茴两只手在一堆饼干里按个不停,饼干渣纷纷往地下落,她便趴在地上,拍打着那些饼干渣。这简直就是灾难!等下打扫地毯得多难! 温宜赶紧下楼,“至谦,你也不把她拎开!” 阮流筝回头一看,真是没救了! 某人还很怡然的样子,“给她玩!看她能玩出什么来!” 阮流筝不想看了,这真是没有底线了! 而宁茴却突然抬头一笑,沾满饼干沫儿的手往她爸嘴里伸,他配合地张口,小手指就伸进了他嘴里,还咯咯直笑,好像为自己给爸爸喂了糖吃而很开心。 这下她爸更激动了,一颗心都醉在女儿的笑容里了,面对盛怒而来的温宜立即化作护女狂魔,“我乖宝原来是要给爸爸喂糖吃,奶奶可不许生气!”全然忽视了他宝贝女儿那双小手在地上四处爬过,饼干渣也是从地上沾起来的。宁主任,说好的洁癖呢? “我不生气,我只打人!”温宜又好气又好笑,开始收拾。 宁茴偏偏还不准她收拾,小手按着地毯上的饼干渣“啊啊啊”地胡乱叫,俨然守护着自己的阵地。 温宜把人拎起来,往她爹怀里一送,手脚麻利地飞快收拾干净了。 宁茴不如意了,又开始用哭声抗议,两只小手黏黏的,全是糖,尽数糊在她爹脸上衣服上。 “还哭上了!你还占理了!”温宜来抱孩子,顺手在宁至谦身上抽了几巴掌,“子不教父之过,孙宝宝打不下手,打爹好了!” 已经回房间的阮流筝并不知道楼下故事的后续,只知道宁至谦进来的时候,身上沾满了沫儿,脸上头发上也不知糊了什么。 第319章 肯定是他女儿的杰作呗,她都懒得说了,可是,他却偏偏还要无赖地黏上来,抱着她,蹭了她一身的黏糊糊。 她嫌弃得不行,本来今天就有些失落,他还要这么没眼色地闹她,不是惹人讨厌吗佐? “走开!”她将他一推,只觉得他身上的糖沾到她身上来了,浑身不舒服。 本来已经洗过澡的,她皱着眉打算再进去冲洗一下,刚要掩上门,他挤了进来。 “你干嘛?”她没好气地把他往外推。 他倒是看出来了,她不开心,以为是自己宠女儿她还在生气,挤进去抱着她问,“还生气呢?渤” 她看着他头发上那些饼干屑,又好气又好笑,这人又赖皮得很,她怎么挣都挣不脱身,气得不动了,“你搂着我干嘛?我洗澡都洗不了!你给我洗啊?” 这下可正中某人下怀,喜道,“好!我给你洗!” “……”她也就这么随口一说而已,他还真上劲了!窘得掐他,“我哪里是这个意思!” 他得到了老婆大人的亲口口谕,已经开始忙碌了,“那是什么意思?” “你看你手上全是糖!别在我身上胡闹!真是讨人烦!”她拉扯着他的手。 “怎么了,老婆?我今天做错什么了?”他整个人都欺了过来,并且一只手抽空放了水,“这么不待见我呢?” “……”错吗?她暗暗叹息,并不是他的错,也怪不上他,她就是有些别扭罢了,被他缠得无法动弹,心里小小的别扭就撒到了他身上,“就是不待见你!你别来自讨没趣!小心我跟你吵起来!” 他却反而更加腆着脸贴上来了,还在她耳边吹着气,“有位名人说过,夫妻间所有的吵架都是因为炮没打够!有什么气,嗯一次就好了!” “……”她登时大跌眼镜,这也太直白了吧?他虽然常常没有下限,可是都很委婉,这么直白的话还是第一次说,她有点无法接受,愣愣的,“哪位名人说的?” “嗯,一位叫超超的读者,告诉我姐姐,我姐姐再教给我的。” “……” 某人将这句名言以行动贯穿到底,在最关键的时刻问她还生不生气,她不上不下的,一口咬在他肩膀上,然后,他便得意地笑了。 从浴室筋疲力尽地回到床上,他双臂环着她,一身清爽,她有些晕晕乎乎的,想要睡着。 “现在说说为什么不开心。”他蹭着她的脸颊,胡茬轻轻擦过。 痒痒的,她往他怀里更深处缩了缩,“没有不开心……” “因为我宠宁茴?”他不信,她的一举一动一眼一颦都在他眼里呢,笑了笑,“吃女儿的醋了?”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连孩子的醋都吃?”她忍不住给他一个白眼。 “那是为什么?” 她听着他柔和的声音,渐渐的,便觉得有些委屈,在他怀里沮丧地嘀咕,“宁遇和宁茴啊,我教了他们这么多遍,就是不肯叫妈妈,别人家的小孩不都是先学会叫妈妈吗?是不是我这个妈妈不称职,和他们亲近的很不够?” 原来是这样…… 她知不知道,她现在一脸沮丧的样子和宁茴生气的时候一模一样?眉头皱起,唇瓣微嘟,眉眼间活脱脱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他笑,亲她的额头,“你只要做一个好老婆就行了。” “……”什么话?这是安慰人的话吗?言下之意是真的说她不称职了? 他话没说完,在她耳边继续低声道,“好了,你跟他们已经亲近得够多了,再多一点我可就一点份都没有了,你可是我老婆,不许对他们太好……” “……”说得好好的又来吃醋,还不许她对孩子太好,这什么逻辑嘛,再次扔给他一个白眼,“你是不是孩子亲爹啊?有这样对宝宝的吗?” 纵然他的逻辑怪怪的,可她还是被他的怪给逗笑了,原本有些瞌睡的,此时被他胡说八道一搅反而清醒了一些,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心也宽了,取过手机来刷,意外地发现,丁意媛朋友圈更新了一条,就一句话: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她不懂丁意媛为什么突然变得文艺起来了,但第二天,她就明白了,因为程舟宇回来了…… 只是,这两个人好奇怪,曾经不是唇枪舌战冤家对头的吗?现在两人见面竟然像陌生人一样? 抽了个空,阮流筝实在没忍住,悄悄问丁意媛,“你跟程老师怎么了?” 丁意媛一怔,随即露出毫不在意的表情,“什么怎么了?没怎么啊!” 好吧,这是她不愿意说吧,那就算了吧,阮流筝也不是多嘴的人。 可是,丁意媛不是啊,否认了之后,哼了两声,“人家是高材生,前途无量,咱们算什么呀,别把他给拖累了。” “……”哟,这话里有故事啊! 只是丁意媛说一半藏一半的,没再往下说了。 科室里同事欢迎程舟宇回国,尤其小护士们闹得最凶,纷纷表示要程舟宇请客。 “好啊。”程舟宇毫不犹豫答应了,中午叫了餐厅外面,就在科室里请大家吃饭。 然而,丁意媛却捧了个饭盒往外走。 “丁医生,一起吃啊!程医生请客呢!”有护士以为她不知道,叫住她。 丁意媛喜怒哀乐从来不隐藏,脸色冷冷的,“你们吃吧,我约了我爸吃食堂。” 彼时,程舟宇也在场,听了她的话头也没抬,假装没听到。 “程医生,你叫丁医生一起吃啊,难得热闹一下!”还有小护士不明就里,当真以为丁意媛是约了丁院长吃饭的。 程舟宇避无可避,这才道,“丁医生,不然赏个脸?” 丁意媛回头冷笑,“你的脸在哪里?” 程舟宇一听脸色就变了,如果是从前,必然还会毫不示弱地刺她两句,可是这一回,却只是在僵硬之后浅浅笑了笑,什么也没再说。 丁意媛再次冷哼,提着饭盒走了。 阮流筝觉得,这可是出大事了,眼睛看向宁至谦,他却在研究送来的菜哪道好吃,然后装了一大碗捧到她面前献宝。 她端着碗避开热闹的护士们,悄悄来到一边,问他,“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的思维跟她根本不在一条线上,居然回答,“吃饭啊,程舟宇回国请客。” “……”废话,这她还不知道?她见他碗里有好些辣椒,便一颗一颗地,用筷子帮他挑出来,“我问的是丁意媛和程舟宇啊,他们俩怎么了?” 他怔怔的样子,“他们俩……有事?” “……”她快崩溃了,“这谁看不出来啊?他俩出事了呀!” 他还是一脸茫然,“出什么事了?” “……”好吧,她彻底服了。 他还思索状,“他们俩不是一直这样吗?丁意媛一来就和程舟宇不对盘,天天吵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天呐!她挥拳,压低声音,“你不知道有个词叫欢喜冤家?他俩绝对有戏啊!” “你是说……”宁至谦怔了一下,“他们俩谈恋爱?”说完点点头,“本来我也是有点点怀疑的,可是,后来他们一点迹象也没有,我就觉得不可能了。” “……”还一点迹象没有,迹象简直太多了好吗!“我说你平时上班是怎么上的?” 他也不解了,“我是医生!上班是看病人的!谁没事去看人谈恋爱啊?” “……”好吧,她放弃问他了。 下午,宁至谦先下楼去开车了,她和丁意媛一起慢慢下楼。 丁意媛表情很冷淡,看来还在为中午的事纠结。 阮流筝想打听,却不好意思,在一旁干着急。 丁意媛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冷不丁道,“问吧。” “啊?”她错愕。 “我看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就是想知道我和程舟宇的事吗?问吧。” 阮流筝挺不好意思,笑了笑。 丁意媛冷笑,“你觉得一个为了出国,就放弃感情的人值得我去喜欢吗?” 第320章 这话的意思是……程舟宇为了出国放弃了和丁意媛的感情? 她觉得不可思议,“这到底怎么回事啊?程老师看起来不是这种人啊!而且他又不是没出国交流过,以前就去过啊,在北雅出国进修又不是什么难事,犯得着用感情做交换?” “哼!是不是犯得着你得去问他啊!我可是亲耳听见的,放弃跟我在一起,换他出国的机会。”丁意媛一脸的鄙夷恍。 已到住院楼外面,夜色中,宁至谦的车在外等着,丁意媛看她一眼,“上车吧,等着你呢,懒得跟你说了!刀” “……” 丁意媛大大咧咧一挥手,“别做出这样的表情来!我不需要同情!不值得珍惜的人和事对我一点伤害力也没有!你还是乖乖回去当你的小媳妇吧!” 说完,便风风火火冲进了夜色里。 车里,丁意媛看着阮流筝上车,看着他们的车远走,才静静发动了车,往外驶去。 那么巧的,程舟宇往停车场走来,看见她的车,如陌生人一般,往一旁避开。 丁意媛暗暗冷笑,心里已经骂开了,真TM不是男人!她怎么会对这种人动过心?他还有资格跟她假装冷漠了? 她油门一踩,唰地从他身边驶过去了。 程舟宇。 她默默念着这个名字。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把这个名字写在心里了呢?要知道,最初的最初,他们可是谁也看不惯谁,她是他眼中飞扬跋扈的娇小姐,他是她眼里嘴巴犯贱的男人,每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那是常有的事。 可是,人就是这么奇怪,吵来吵去有吵成仇的,居然也有像他们一样吵出感情的。 大概,争吵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增进彼此的了解。 在日复一日的争吵中,她渐渐了解到他的故事,从最初的挑刺到慢慢的欣赏,便是从这些故事里来的。 他并非本地人,家境并不富裕,能从外地考入B大医学部绝对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学霸,而且在B大附属医院已趋饱和,基本不再留人的情况还能进入本院来,除了机遇,绝对还有一身相当过硬的业务本领,而事实上,在工作中的确证明了这一点。 他比宁至谦稍年轻,无论在资历还是机遇上都欠了些,但那不是问题,每个青年医生的成长都是时间累积起来的,像宁至谦那样开挂的是唯一的特例,程舟宇的勤奋以及同样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必然会给他一条康庄大道。 是的,这是她所欣赏的,虽然这个人平时嘴贱贱的,但工作起来觉不会马虎。 女人多少都有些外貌协会心理,某天早上,风轻云淡,在她的角度刚好看到他开医嘱的侧脸,那一瞬的他,看起来特别帅,而人生往往就是这样,某个特定的时间点之后,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仍然会跟他继续斗嘴,从最初的愤怒,到后来慢慢变成了一种乐趣,有时候还喜欢刻意去点爆他,比如明明已经不喜欢宁至谦了,还故意在他面前表现出欣赏,比如,看见沈归那样的帅哥,也故意去假装招惹…… 她不知道,她这样的举动在他眼里是否能让他明白,她的真正用意是什么,那时候的她,只知道,自己都懦弱得不像丁意媛了。 在她的人生理念里,一贯奉行的是,喜欢就去争取,哪怕耍点手段,比如她喜欢宁至谦的时候,就主动去送礼物表示,但是,面对程舟宇,却莫名其妙的,连表白都不敢了,她丁意媛竟然也会害怕,毕竟他对她表现出来的全都是嫌弃,如果冒冒然表白,是不是会遭到他的鄙视,连寻常的同事关系都玩完了? 呵,不过她再小心又如何,最终,还是玩完,不,他们根本就没开始好好玩,一切就结束了…… 后视镜里,她看着他的车开出来,嗯,这次回来他也买车了。 一个毫无根基的年轻人,在这里有了自己的房子,现在又有了车,的确是不易。 呵,她记得,他买房子的时候,她还做了中间人,找了爸爸的朋友,给了他最优惠价格,那时候,他们之间有那么一些小小的情丝萌动了,她是个性格风火的人,不管做什么事都喜欢快刀斩乱麻,所以,一旦有那么一点点两情相悦的迹象,她就想得很长远,觉着这是在给自己挑以后的家了呢,所以格外用心!包括后来的装修,她也出了不少力。就连装修设计风格也是她给他做了点参考,他居然愿意采纳她的意见,她觉得很开心。 她家庭条件优渥,他的房子跟她自己家的比起来不算大,但她并不以为意,房子嘛,够住就行了。 只不过,等那房子装修好不久,他也就出国了,房子装成什么样子她都没见过…… 现在,他已经搬进去住了吧,他妈妈也跟着他住新房了吧,没准他那个准媳妇儿也住进去了。 嗯,这些又关她什么事呢?别忘了,她丁意媛喜欢一个人不会超过半年!宁老师那样的人,她喜欢着喜欢着不也不喜欢了吗? 她的车和他的,一前一后驶着。 她有些懊恼,当初他买房子的时候,她真是想多了,竟然选在和她家一个方向,和她家还相距不太远,私心里为了自己以后回家方便…… 她一阵恶寒,想起来都替自己害臊! 她想加快速度,把他甩离自己的后视镜。然后这拥堵的交通,真是急死人! 在拥挤的车流里不断穿插加塞,才渐渐把那辆碍眼的车给甩开了,她呼出一口气,又觉得自己矫情得很,干嘛避着他,这天天上班还避不了呢! 快要开到家的时候,想起爸爸妈妈都不在家,昨晚就没水果吃了,也不知道今天保姆买了什么,她干脆自己去买点吧。 爸爸妈妈都是事业有成的大忙人,她从小就习惯了和保姆过的日子,花钱也很随意,因为父母老不在家嘛,总要给她留足够的钱供她零花,所以早养成了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的习惯。 进水果店慢慢挑着自己喜欢吃的,一眼就看到猕猴桃。 她和程舟宇之间还有个猕猴桃的故事呢。 说起来简直丢人丢到家! 有一天她生理期来了,她自己不知道,好死不死地沾了血迹在白大褂上,居然被程舟宇看见了! 男人看见这种事难道不该闭嘴吗? 这种龌龊男居然还提醒她! 她是一个姑娘家!当即就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丢不起那人啊! 后来处理干净,中午吃完饭,她拿个猕猴桃出来吃,结果,他拦着说,“这东西性凉,这几天还是少吃……” “……”她脑袋当时就当机了,不过,心里又有些小小的异样,毕竟,这是她人生中第二个提醒她生理期不该怎样怎样的人,第一个是妈妈…… 哎,人生的悲剧就是从一件一件这样不经意的小事开始酿造的,每一点小小的触动,积沙成流,就开始犯糊涂,然后自己再随波逐流,就将自己放逐到一个比较被动的境地了,而她,不喜欢被动。 她选了十来个猕猴桃,莫名觉得异样,回头一看,呵呵,那就在她不远处挑水果的人不是他是谁? 这儿离她家挺近,可离他家至少还得再开20分钟车呢,他在这买?也是够奇妙…… 没管他,继续挑,信念却一动,尽往贵的挑,麒麟果车厘子什么的,买了一大堆,然后放收银台去结账。 他也挑好了,隔着一个人,排在她后面。 轮到她结的时候,收银员算了一下,有1000多块。 她拿钱包准备付账的时候,后来伸出一只手来,手上一叠钱,“我来吧。” “……”她立马回绝了,“不了,不敢当。” 的确是不敢当,依着她的脾气,本来还想刺上一句,你不怕回去你妈跟你对账啊? 但是想想何必呢,她跟他什么关系? 这句话也是有典故的。 当初他还住在租来的房子里,因为买新房,把老家的妈妈也接来了,因为她是介绍买房的功臣嘛,所以请她一起吃饭。因为要见老人家,她便买了些水果,当老人家知道她买的水果多少钱一斤或者一个时,脸色顿时就变了,她去洗手间时就听见外面他们母子俩低声在说着话,大约是说她大手大脚之类的吧,总之,一次不愉快的见面,种下了不那么好的种子。 后来的种种,这样的事故偶有发生,比如她背的包包、她穿的衣服、她用的护肤品多少钱,全都被她妈给扒了出来,总之,他妈教给他的话就是:这个女人拜金物质又奢侈,不是居家良配,跟他是有差距的,请他一定要远离…… 然后,据说, 她妈就把他所有的钱都管起来了,好像她花的是他的钱一样…… 所以,既然是有差距的,那就把这差距进行到底吧! 就让他看清楚她是怎样拜金物质又奢侈的女人! 她自己付了钱,头也不回地提着水果走了,程舟宇看着她的背影,轻轻摇头,付了钱,跟着出去了。 “小丁!” 她听见他在后面这么叫她——小丁。 这是比较客气而且正常的称呼,有一段时间他不是这么叫的,叫她丁疯子,丁汉纸,关系最好的时候叫过她丁丁。 小丁?不错。 “有事儿吗?”她回头,水果买太多了,坑的是自己,提不动了,下次一定不这么意气用事了,果然自己还是幼稚了些。 他伸手过来,“我帮你拿上车吧。” 她如避蛇蝎,“不不不,哪敢劳您大驾啊!” 她这火爆性格,说话总有几分呛人,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感觉自己应该像阮流筝学学才行,瞧阮流筝刚开始来北雅时面对宁至谦多淡定啊,至少表面看起来很淡定啊,有种不把宁至谦放在眼里的淡薄感,她这嘴怎么就忍不住! 她懊恼之余,不管自己说了什么了,快走几步,将水果弄上车,自己的手心里都勒出深深一道红印了。 “哎,非得要这样?”他在她后面跟着问。 “哪样?”她装傻。 “话说……你这是毕业的第三个年头了,还这样咋咋呼呼地逮着我就吵?”他走近了,和她面对面。 她摇摇头,觉得他这话很好笑,“不是,你错了,我什么时候想和你吵了。” “不是吵?那你这是干嘛呢?我回国了你也没给我一句话,中午吃饭还闹别扭。”灯光下的他和宁至谦是完全不同的。 宁至谦很帅,帅得完美,帅得不像这食人间烟火的凡人,哪怕有心和人温和地说话,也会给人一种距离感,但是他不同,谦和的性格,很容易接近,而独独对丁意媛,各种找茬毒舌,而不找茬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的正常情况,给人的感觉是温润美好。如果说宁至谦是冷夜星光,那他,则是夏日的月光。 只是,此刻这样一种神态看着她干什么? 她完全就无视了,只笑道,“难道你以为我是在闹别扭?” 他耸耸肩,好像在说,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她上了车,关上车门,想想又把车窗放下来,对他说,“我只是在保持我们之间的距离罢了,你也知道,我们是有差距的,既然有差距,就不要太接近,免得给你给我都造成困扰,这样不好。” 她不是善茬,言语从来不饶人,曾经被一些话所伤害,势必要将这伤害还回去。 她看着他渐渐变了的脸色,再次硬着心肠笑,“程医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世界里吧,不适合走近,晚安。” 她开动车,走了。 程舟宇看着她的车远走,默然不语。 丁意媛开车回家,艰难地把水果给弄进了家门,出乎她意料的是,爸爸妈妈居然在家里。 “爸妈,你们回来了?”她把水果交给上来迎她的爸爸,累得呼呼直喘气。 “你这丫头,傻啊,一次买这么多干什么?”丁院长不禁道。 “我喜欢吃啊!”她笑,看见茶几上的礼袋,“妈,这是给我的礼物吗?” “是,看看喜不喜欢。”丁母朱绮笑道。 朱绮年轻,保养得当,也时尚,看起来和丁意媛像姐妹。 丁意媛拆开礼物一看,是包包,今年秋冬出的新色。 “好看啊!”她喜欢,可是,也已经麻木了,她和妈妈的包包已经快要没有地方搁了。 “哎,媛媛,听说你们科室那个程医生回国了?”朱绮轻声问。 “嗯。” “对了,媛媛,你这周有没有时间,跟妈妈去宴会?”朱绮问了一句,又换了话题。 丁意媛太清楚了,哪一次宴会不是变相的相亲 会? 她头腰得跟拨浪鼓似的,“没空!科室里快忙疯了!” “你啊!再忙也得嫁人啊!也要有自己的生活啊,你要这么一直忙下去,小心嫁不掉了!”朱绮点点她的脑袋。 丁意媛还是头疼,现在每次见妈妈都像见唐僧似的,这紧箍咒念得,不过,妈妈的确着急吧,像这样,博士毕业就26了,工作三年奔三了,奔三的人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当妈的不急才怪! 她抱着包包飞跑,“谢谢妈!我回房间搭衣服去!” “搭来搭去有人看吗?还不是每天穿白大褂!都怪你爸,当初支持你学医干嘛!”朱绮一直在后面念。 第321章 婆媳 丁意媛把这些妈妈的声音抛下,飞快回了房间。恋爱这种事,不是她不想谈,是真的没有时间谈,她的圈子只有那么大,每天见到的都是一样的人,根本没有机会去认识新的朋友,但是像妈妈那样,把她装扮一新带上宴会,分明就是一种猪肉搬上案板等着出/售的架势,那也太难受了! 程舟宇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亮着灯,餐桌上摆着饭,而且饭菜还是没动过的。 程母周若云见他回来满脸高兴,接过他提着的水果,“第一天上班就这么晚?肚子饿了没?快来坐下吃东西。蔓蔓,来吃晚饭了!屋” “你们还没吃饭啊?”程舟宇去厨房洗手添。 “这不等你吗?”周若云把水果拿进来,跟着儿子转。 “我不是说了吗?我这工作没时间规律的,你们吃你们的,别等我!”他取了三只饭碗以及筷子,走出厨房。 刚到餐厅里,一个年轻姑娘就从房间里出来了,叫他“宇哥”,“宇哥,你回来了。” “嗯。”他点点头,“吃饭吧。” “宇哥吃。”叫彭蔓的女孩主动盛饭给他。 周若云在一旁坐下,笑道,“今天这饭菜可全是蔓蔓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菜,蔓蔓能干着呢。” 他看了一眼,笑了笑,“看起来的确不错。蔓蔓你现在饭店怎样?” “生意可好了!”周若云道,“咱们蔓蔓能干着呢!你出国这一年多,一个小饭馆发展成两家,每个月赚的钱啊,只怕比你这个当医生的还多!” “不是这么说的。”彭蔓红了脸,“宇哥是有文化的人,当医生多高尚啊,我没什么文化,只会做菜……” “做菜怎么了?”周若云不高兴了,“我还做了一辈子菜呢!阿宇,你说是不是?” 程舟宇一笑,“嗯,没错,劳动不分贵贱,都是光荣的。蔓蔓比我有本事,如今当老板了,恭喜你。” “宇哥,这都是你的功劳,如果不是你借钱给我开饭馆,我也没这能力。”她转身拿出一张卡来,交给他,“宇哥,这是你的钱,本来昨天就要给你的,怕打扰你休息。” 程舟宇诧异地道,“我借你的钱,你不是还给我了吗?” 彭蔓忙道,“这是……你出去这一年半给你的分红。” “分红!?”程舟宇赶紧推拒,“我凭什么分红啊!我一没投资二没出力,你借我的钱又还我了,我哪能再拿分红?不行不行!” “可是宇哥,我都跟干妈说好了呀!而且你还让我一直住家里,我不用去外面租房子,这也是一大笔钱呢……我们不是一家人嘛,分什么彼此?”彭蔓说到一家人,脸又红了红。 “绝对不行!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这是你的钱,你好好拿着!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程舟宇怎么可能拿这笔钱? 周若云眼睛一眨,“蔓蔓,你宇哥说的你以后用钱的地方是说你嫁人呢,得,你就收着嘛,反正一回事儿!” 彭蔓听了,脸色更红了,低头开始吃饭。 “阿宇啊。”周若云又道,“这么几年,亏得蔓蔓给我作伴,你看看你,自从上大学以后就不在我身边了,一眨眼十几年,亏得蔓蔓在我跟前逗乐子,你去美国一年多,我都病了几回,也全是蔓蔓在照顾我,咱们家以后可不能亏待了蔓蔓。” “那是当然,不都说了是一家人吗?蔓蔓就跟我亲妹子一样。”程舟宇笑道。 听见亲妹子两个字,彭蔓的眼神顿了顿,周若云也顿了顿,不过没说什么,只指挥,“吃饭吧,快吃饭。” 周末,宁主任设宴,宴请了科室不当班的同事,以及从小到大诸多好友,当然,还有各房亲戚。 一时大家都在猜测,为什么设宴呢?庆祝什么呢?结婚自然是不可能的了,宁二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孩子满月?早过了呀!而且宁二也没宴请大家。孩子百日?也早过了呀!一岁?还没到呢!生日?他从来没这么大范围地庆祝生日呀?还是……难道这么快有二胎了?!不会吧?上次不还听宁四说要给宁二弄鹿血喝吗?莫非鹿血真这么有效? 在一片各种猜疑中,大伙儿都来赴宴了。 晚宴设七点,只有温宜和阮流筝带着孩子在宴客,并且连连致歉,宁至谦因为临时工作的原因不能亲临,由阮流筝全权负责招待。 宁至谦在通知各路亲朋好友的时候就已经再三说明,不要带礼金来,坚决不收礼金,但大家客气啊,哪能白来吃饭呢,所以一个个地还想随礼,就光为解释这个,阮流筝就解释得口干舌燥,真不是有什么喜事儿,就是至谦高兴,所以请大伙儿聚一聚,分享他的喜悦…… 至于是什么喜悦,她都没脸说出口,就因为宁茴会叫爸爸了,所以他要广发“武林帖”,普天同庆…… 大家见她解释得那么认真,也就只好随了她的心。 七点,宴会正式开始,原本的设计,宁至谦是要抱着宁茴上台的,在所有宾客面前表演叫“粑粑”,而且还打算要把这具有纪念性的一幕给录下来,是要反复观看的,但是现在他不在,阮流筝才不想干这么丢人的事!也不想站上台去出丑,把温宜给推了上去! 哼,这种事不坑婆婆坑谁?这么丢人的儿子是她养的呀! 而且,温宜是公司领导,这种大场面见得多了,要说什么话随便拎来不是? 温宜也是一脸被坑的表情,悄悄戳了流筝一指头,留下一句“小狐狸”的嗔骂之后,顶着压力上台说话。 一路,耳边全是儿子电话回来的声音:妈,我不能来宴会了,对,临时有事,您帮我告诉流筝,一定要说清楚这次宴会的目的,就是昭告天下咱宁茴会叫爸爸了,一定要啊!要宁茴叫一回给大伙听听,要录下来!尤其让老大还有萧伊庭听听,特别是萧伊庭,可以让流筝做一个采访感言什么的! 温宜是不会这么说的!她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不傻!也没疯! 但总要有个请客的理由啊!怎么说好?回头看一眼在偷笑的儿媳妇,瞪了她一眼。 在台上接过麦克风,笑着感谢大家的到来,“谢谢大家,在座的各位都是在至谦的成长过程中参与进来的亲人和朋友,有看着他从出生到结婚生子的长辈,有穿开裆裤就和他在一起的朋友,也有这么多年和他共同奋斗在医院的同事,至谦每一步的成长都得到大家的关爱和支持,如今,他为人夫,为人父,人生终于算得上圆满了,也感叹平时太忙,跟各位亲朋好友相聚的时间太短,想借今天这个机会,把大家请到一起来,表达他的感谢之意,粗茶淡饭,招待不周,大家见谅,难得的是情谊,希望各位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温宜说完这些话,还代表宁至谦给大家敬酒,而后在一片掌声中下来了。 阮流筝抱着宁茴低声和她商量,“妈,您没完成至谦的任务啊!” 温宜喝了一口水,嗔她一眼,“你那么听你老公的话,你去说!” “……”她才不去!默了默,“那等至谦晚上回来我怎么跟他说呀?” 温宜哼道,“又不是我老公,我才不管!他晚上回来又不会找我!” “……”阮流筝郁闷了,“妈,您不能这么见死不救啊!”她强烈怀疑,如果他知道他的目的没有达到,极有可能再办一场!他现在的思维已经不能用常理来推断了! “那刚才你把我推上去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救救我?”想起这事儿还觉得不可理喻呢,儿子都三十好几了,娶媳妇当爹了,还要她这个妈来给他收拾破烂摊子! “妈……”阮流筝一手抱着宁茴,一手拉她的衣袖,“别这样嘛……他不是您儿子吗?母不嫌子啊……” “你还是他老婆呢!你嫌他?” “……”说实话,这种事还真有点嫌…… 试着站在温宜的立场揣测了一番心里路程,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还笑!”温宜在她脑门一戳。 她婆媳二人在斗着嘴,却不防宁茴已经在餐桌上闹开了,两只小手一手抓一只鸭腿,鸭腿在她手里摇摇欲坠的。 阮流筝一见,刚想抢下来,就听一个声音响起,“温姨,来给我看看至谦的宝宝。” 话音刚落,萧伊庭的大脸就凑到了宁茴面前。 第322章 “乖宝宝!看这里,叫我一声儿!真是漂亮的小东西!”萧伊庭由衷地赞同。 宁茴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萧伊庭看了一会儿,然后欢快而响亮地叫了声,“粑粑!” 小手还挥舞着,两只鸭腿上上下下地溅着油。 阮流筝愣住了,大家都愣住了,最愣的是萧伊庭!当然,第一个从石化中苏醒过来的人也是萧伊庭。只听得一声惊呼,宁茴马上被他双手托起,举得高高的,“乖宝宝,乖宝宝叫爸爸?真是好孩子!再叫一声!” 萧伊庭当真欣喜若狂,还呼朋唤友地喊来看,“快来!你们快来听!这丫头叫我粑粑了!真该把一一带来看看!醢” 阮流筝听了,想起传说中他那个认了无数丈母娘的儿子,也想起了传说中萧伊庭眼热别人家女儿成痴的毛病,莫非小宁茴也被萧伊庭纳入范围了? 她刚想解释,便听见宁茴格格的笑声,被萧伊庭举在空中手舞足蹈的,嘴里继续响亮地喊了声,“粑粑!”喊完之后还笑着猛蹬腿。 如果说前一声萧伊庭还只当是听错,这一声可是听实在了,身边也围了些兄弟,他老婆叶清禾也觉得稀奇,忍不住踮起脚要逗宁茴缇。 萧伊庭笑炸了,“听见没?听见没?这一回可听真了?” 阮流筝哭笑不得,宁茴的世界里,介入的男子本来就少,不外乎是爷爷、姥爷、爸爸和哥哥,爷爷和姥爷和眼前这个男人明显不同,不会认错,哥哥也小了好大一圈,也不会认错,唯独爸爸,跟眼前这人年纪相仿,衣着相似,发型也类似,还长得都这么帅,也叫她乖宝宝,所以一下认错也在情理之中,关键他还和宁至谦一样把她举高高,更让她以为这就是爸爸在跟她玩耍…… 所以,她忙解释,“萧二哥,宁茴是认错人,把你当至谦了。” 萧伊庭不干了,眼一瞪,“怎么能是认错?分明就是咱茴宝宝喜欢我要给我当女儿!我跟宁二哪里像了?一点儿也不像!能认错?咋不认错其它人呢?不然把老大叫来试试!老大!” 他四下里搜寻宁震谦,终于把老大给拎了出来,抱着宁茴,指指一脸严肃的宁震谦,“宝贝,叫他粑粑!” 宁茴小眉头微微皱着,手里的鸭腿也拽得紧紧的,想了半天,果断把鸭腿往萧伊庭嘴里送,甜甜地喊着,“粑粑!粑粑!” 萧伊庭顿时觉得一颗心都酥化了,这是他亲亲乖女儿孝顺他的鸭腿哎!他的混小子一一都没这么孝顺!立马大给面子的一阵大咬特咬,同时点着头大赞,“还是女儿好!女儿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 左辰安在一旁笑,“说得好像人家真成了你女儿似的!” 现在谁敢说宁茴不是他女儿他就要跟谁急! 萧伊庭立马回首,“这可是茴宝宝亲口喊的!不然怎么不喊老大?我让她喊老大粑粑她都不喊!” 左辰安嗤之以鼻,“那是因为老大太黑了,跟至谦差距有点大!” “……”宁震谦无语,这是招谁惹谁的?又躺枪? 萧伊庭不服气,“那让宝宝叫你试试!看会不会认错!乖宝贝,来,叫这人粑粑。” 宁茴看也没看,只在他身上胡乱蹬着小腿,粑粑怎么回事啊,她都叫粑粑了,还给吃了好吃的,怎么还不跟她举高高玩?! 手一撒,将鸭腿给扔了,油乎乎的小手抱住他的脖子,胡乱蹭,小脚也在他胸前乱蹬,哼哼唧唧起来,人家要玩!要玩! 萧伊庭的头上,耳朵上,衣服上,全被蹭了油,可他依然嘚瑟不已,以为宁茴是不愿意叫左辰安粑粑才这么闹的,骄傲之色溢于言表,“看见没?看见没?咱家闺女只要我!” 然后得意地把宁茴举了起来。 这就是宁茴想要的效果啊!被举在半空中格格地笑,“粑粑!粑粑!” 宁想在一旁看着,小小年纪的他还是很忠于他自己的爸爸的,所以趁着宁茴往下落回的当口,拉着胖乎乎的小腿说,“妹妹,那不是爸爸,是伯伯!萧伯伯!” 宁茴的世界里还没有伯伯这个词的,但是哥哥的话她听见了,她才不管,她就是要玩,粑粑怎么不举着她玩了?小腿又开始蹬,小嘴里又开始“粑粑粑粑”地喊。 宁想都无语了,今天妹妹好丢人哦…… 只把萧伊庭乐得,坐拥天下一般,举起宁茴,又一阵玩闹,同时对身边的叶清禾抬抬下巴,意思是,妹妹,咱白得一女儿,还不赶紧封红包! 叶清禾也是哭笑不得,自己老公是个什么二货德性再清楚不过,从十六岁初遇他开始就是这么拎不清,二十多年过去,如今一把年纪了,还是“初心不改”啊…… 她看着阮流筝无奈而又尴尬的样子,很是同情阮流筝,毕竟要适应这么二的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想想,多一个人疼爱宁茴也没什么不好,虽然自己老公这行为幼稚又霸道,但是以他和宁至谦的感情,倒不至于不妥,认干爹什么的也是认得的,当然,指不定哪天自己家老公某根神经搭错,又想起让宁茴当儿媳妇了,也是有可能的,所以,这粑粑倒也未必叫错,只是儿子还是个小豆丁,未来老婆就一堆了,往后,还当真难料理。 既然认了女儿,封红包是必须的,她本就有准备礼金,但是相对于认女儿来说,这礼金还薄了些,所以,褪下自己腕子上的白玉镯子——那只问情,算是认下这个女儿了。 阮流筝并不知道这只镯子的价值和意义,但是戴在叶清禾手腕上的东西料想是不差的,而且还有这么厚一叠礼金,怎么能收?马上推拒。 可萧伊庭是什么人?死人都能被他给说活了,顿时好一阵游说,说得阮流筝如果不接这礼物,他和宁至谦这几十年兄弟情就到此为止了似的。 叶清禾见她如此为难,也觉好笑,东西递到她手里,双手握住了她的手,“别再推了,原本也是应该的,宁遇和宁茴生下来我们这当伯伯伯母的也没表示,迟到的贺礼,别嫌少就是。” 说完,从保姆手里把宁遇抱了起来,赞叹,“这一对宝宝,真是生得太好了,真正的金童玉女,谁看了不爱啊!” 阮流筝心想,怎么没表示呢?她刚一怀上她家宁主任就四处敲锣打鼓讨要红包了的…… 眼看着叶清禾抱着宁遇心中忽然开始担心,这对小叛徒会不会彻底叛变啊?如果宁遇叫叶清禾妈妈怎么办? 还好还好,宁遇是有原则的孩子,伯母两个字还不会叫,而他又是这么拽的性格,不会说的词绝不会说出口来的,所以,上唇抿得紧紧的,一直没开口叫人…… 那边,萧伊庭却已经抱着宁茴开始显摆了,第一个找上宁震谦,“哎,老大,恭喜我得一女儿啊,你不打算出点红包给我女儿,你当大伯了!” 宁震谦愤愤的,“我本来就是她大伯!”说完,又还补充了一句,“还是正宗的!亲亲的!” 萧伊庭一想,对哦,忘了这茬了……一时又笑了,“那也得给!” “一边去!”宁震谦的性子在萧伊庭和左辰安这俩兄弟面前没有原则的好,基本都是任这两个老弟坑蒙拐骗搓扁搓圆,但这一次也不高兴了,“我们宁家的女儿什么时候轮到给你了!” 说完,还要从萧伊庭怀里来抢人。 哪知道宁茴胖乎乎的身子一扭,双臂立即抱住了“粑粑”,意思是不要眼前这个人! 宁震谦愣住,换来萧伊庭再一次得意的笑,“哈哈哈哈,老大,这叫缘分!我跟这丫头就有父女缘!要不,给我当儿媳妇也行啊!” “……”又来了!选择一下,还是当女儿好一些,他家一一的老婆,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个了!都是他到处抢女儿造成的后果! 于是,萧伊庭老实不客气地绕着圈儿在兄弟圈里给宁茴要红包了,都是几十年感情的老兄弟,钱财之类早置之身外,一个个地都解了囊,宁茴收入颇丰啊,包括她正宗大伯宁震谦,正宗四叔宁时谦,都掏了钱。 钱反正是给自己家侄女的,倒是无所谓,可为什么就觉得这么不对劲呢?宁四也“嘶”了一声,“话说,我这正宗四爸为什么要冲着你这山寨爸爸的面子给红包啊?” 第323章 宁时谦身为刑侦队长,头脑灵敏非同一般,可被萧伊庭这么一搅和,这反应也是忒慢了些,俨然忘了自己才是宁茴亲亲的人,他这四叔在老家可就叫四爸,比萧伊庭不知亲了多少倍,凭什么要给萧伊庭红包? 他自己说着说着也笑了。 宴会结束的时候宁至谦也没能赶来,温宜和阮流筝在送客,答谢大家的光临,这原本很寻常一件事,可萧伊庭得了个女儿,也在一旁站着感谢来宾,直把众人弄得哭笑不得。 “温姨,别笑我,我跟这孩子有缘,我是真心喜欢咱茴宝的,往后我可就把咱茴宝当亲闺女了,上学出嫁都有我一份!”萧伊庭倒是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而偏偏宁茴在他怀里也很自在,就跟在她亲爸怀里一样,欢欢喜喜的模样,小嘴月牙儿似的,一直弯着,快活地笑,小脸还时不时贴着萧伊庭的脸,特别高兴的时候就捧着亲亲,简直把萧伊庭乐得快要忘记自己还有个亲儿子了,这就是他亲亲的闺女!连连道,“我说宁二把他这俩宝贝藏着掖着的不带出来给我们看,这么可人的小东西,任谁都要抢啊!对了,遇宝贝呢?干脆我都给带家去得了!” 宁遇可没有宁茴这么没有气节,一直盯着宁茴呢,这明明是个陌生人,为什么一直抱着妹妹?还抱了一晚上?可是他不会说啊!只能用审视的眼光瞪着,在大人眼里看来,就是冷冷的眼神。 “遇宝宝这家伙,不得了,眼神跟宁二一模一样,以后只怕也是个狠角色!”萧伊庭明显觉得在宁遇那里讨不到好,还是抱着宁茴耍得了,“茴宝宝,乖女儿”地叫个不停。 宁茴是个好奇宝宝啊,忽然发现“粑粑”脖子上有一根细绳,小手抓啊抓的,就抓住了,一抓住就往外扯,结果扯出一块玉佩来屋。 一块白盈盈的东西哦,宁茴小嘴窝着,抓着玉佩玩。 萧伊庭一看,哎哟,这闺女,有眼光!立马把玉佩取了下来,往宁茴脖子上一挂,“茴宝喜欢,拿回去家去!” 叶清禾暗暗摇头,并不是心疼玉佩,钱财于她都是身外之物,她黯然的原因只有一个,她的二哥那么喜欢孩子,那么想要一个女儿,可是,她却不能给他生…… 宁震谦看过之后,也是摇摇头走了,这老二想女儿想疯了,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清禾给的问情,老二脖子上这块玉佩也是四问之一,就这么随手给了,也是真喜欢这丫头,跟这丫头有缘了,得,他能想象至谦知道后会怎么挠心挠肺,可是他不这么想,茴丫头聪明着点哎,就这样,是对的,把你萧二伯家的家产一点一点往宁家搬啊!这大业就靠你了! 温宜和阮流筝一看,这怎么使得,一个镯子就已经够重了,还拿一个玉佩怎么行?这茴丫头真是太能惹事了! 当即,婆媳俩齐齐推迟,“使不得使不得,宁茴她懂什么呀,就看着好看,拿着玩玩,可千万不能再给她!” “好看就行啊!”萧伊庭看着宁茴玩着玉佩时的笑脸,“那就给茴宝宝看!千金难买一笑哎,何况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温宜和阮流筝还要推迟,被宁至谦制止了,“萧二要给就拿着吧,谢谢干爹,以后宁茴好好孝顺干爹就行了!”嗯,茴丫头记得好好孝顺干爹,把干爹家的宝贝都搬回来! 既然大伯都这么说了,阮流筝也就没再说什么,只对萧伊庭道谢,想着萧伊庭和宁家这几兄弟都是铁桶交情,大概也犯不着这么客气,大不了以后在萧家孩子那把这礼还回去。 可萧伊庭听了这话还不高兴了,立马反驳宁震谦,“什么干爹?爹就爹,还有干和湿之分?就一个字,爹!两个字,爸爸!” “粑粑!”宁茴很给面子,手里拽着玉佩,马上乐呵呵地叫了一声。 萧伊庭心里受用极了,忙对阮流筝道,“来来来,给我和女儿拍几张照片!赶紧的!” 阮流筝笑了,拿出手机连拍了好几张,宁茴也太给面子了,一直亲昵地抱着萧伊庭冲着镜头笑,完全是无意识的,绝非摆拍! 萧伊庭还没罢休,又用自己手机拍了几张才作罢。 这里热热闹闹地拍着照片,那边医院里一堆同事也过来道别了,阮流筝忙去相送,却见丁意媛和程舟宇一前一后地走着。 丁意媛走在前面,过来和阮流筝笑着拥抱,“不知道怎么说,还是恭喜你收获宝宝,另外,谢谢款待。” “谢谢你们光临。”阮流筝拍拍她的背。 “我先走了。”丁意媛一个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程舟宇看着她的背影,和阮流筝点点头,“我也先走了。” 阮流筝心知肚明,笑笑,“程老师慢走,谢谢光临。” 丁意媛独自走着,灯光将她投在地面的阴影拉得老长,渐渐地,她的影子被另一个阴影所靠近,而后一点点重合,最后,和她并排。 她皱了皱眉,加快步伐,那个人也加快了步伐,她跑几步,他也跟着跑几步,她慢下来,让他先走成不?结果,他也慢了下来。 “我说你到底想干嘛?”她没好气地问,她脾气可不好!不懂温柔!不会脸红!更不会做饭! 他慢悠悠地说,“没干嘛,回家啊。” “……”真是见鬼了才和他家在同一个方向! 她快走几步,走到自己车边,他也快走几步,跟到她后面。 “你……”她气恼地回头,“能要点脸吗?别告诉我你要搭顺风车啊!我不搭!” “不是……”他笑笑,“我只是有件事想跟你说。” “我不想听!”回去说给你的小媳妇听呗!或者说给你妈听! “真的?”他问。 “真的!” “那我不说了,拜拜。”他果真转身就走。 “神经病啊!”她骂了一声,打开包包准备拿车钥匙。 他听了却又回头笑,“作为一名神经科医生居然犯这种错误!你该骂精神病,不是神经病,神经病我自己能治!” “……”真是够了! 她的手在包里摸来摸去,却怎么也没能摸到钥匙,暗暗诧异,一边摸一边探着头往里看,真的没有啊,她车钥匙呢? 忽然,她眼前多了一把车钥匙,拎着这钥匙的手的主人就是他…… 她怒气冲冲一把抢过,“见过无耻的!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偷钥匙?玩套路?你以为这样我就能载你了吗?别做梦了!姐给你的车票已经过期!永久过期!” “咳咳。”他咳了两声,“没关系,那我车给你坐就是。” “……”真是无耻到极点!“谁给你的脸啊!本小姐坐你的车?不好意思,姐从来不搭别人搭过的破船!更不会坐别人坐过的破车!” 他笑笑,“小姐,你不坐我的车拿我车钥匙干嘛?” “……”他的车钥匙?她摊开掌心一看,真是晕了,可不是他的钥匙吗?!刚才太激动没看清!气死了!她将车钥匙往他身上一扔,“你什么意思啊?耍我玩呢!” 他倒是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车钥匙,变戏法似的,另一只手摊开,还有一把车钥匙躺在他手心里,“刚才你落在餐桌上了,我给你捡着了你不感谢我,还骂我?我这是有多冤啊!” 这个人,简直就是表里不一!她丁意媛生平最恨和表里不一的人打交道,谁知道这种人心里想什么弯弯绕绕?估计被算计了还感谢他!哼,什么寒门学子,什么超级学霸,什么医德标兵!全是假象! 她气呼呼地拿过钥匙,开车!当然,她决不能吃这种哑巴亏!下午下过雨,地面还积着一大潭水,她一个完美的漂移过去,地面的水甩了他一身,看着他站在那一脸错愕,心里的气才稍稍平了些,愉快地回家吧。 宁至谦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家里两个宝宝都已经睡着,先去婴儿房亲了亲两个宝宝粉嘟嘟的脸蛋才回到自己房间里。 阮流筝才睡下,被开门声惊醒,看见他的身影,呢哝,“回来了?吃点什么?” “不用!”他换衣服,“今天的宴会怎么样?给我看看视频。” 第324章 不算计,不兄弟 视频她可没有拍,当时只觉得丢人,也没按他说的去做,哪里还会拍视频? 正寻思着怎么打发他,他看到了桌上的红包和玉镯玉佩。 “这些是怎么回事啊?不是说了不收的吗?”他随口问一句。 阮流筝喃喃的,“还不是你的宝贝女儿能干,全是她坑蒙拐骗来的。” 坑蒙拐骗?他笑了,脸上浮起骄傲,“是吗?怎么个坑蒙拐骗法?说来听听。”他宁二的女儿就是机灵!想着女儿时时挂在脸上的无邪笑容,满足极了,再想着这么小就能坑叔叔伯伯们,简直深得他真传啊醢! 也没去看那一堆礼金究竟有多少礼物到底是什么,随手拿起阮流筝的手机,想看视频呗! 阮流筝眼看瞒不下去了,老老实实说,“没拍视频……”可是没有把太丢脸三个字的原因说出来,顿了顿,决定补充一下,“有照片……” 宁至谦听说没有视频,心里是不满意的,可是听说有照片,也算稍微有点慰藉,“照片就照……缇” 话还没说完,他就翻到照片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萧二抱着他女儿拍了这么多张?! 为什么他女儿还抱着萧二的脖子亲?!他自己都要很费劲才能哄得女儿一亲哎! 阮流筝看着他骤然变化的脸,知道发生什么了,只好小声嘀咕着解释,“萧二哥,认了宁茴做女儿……” “什么?!”他顿时炸了!他千嘚瑟万嘚瑟,忘记了一条,萧二是个四处认女儿的疯子!果然嘚瑟遭报应!“我不同意!”他大声宣布,认女儿没经过他这亲爹就认了?!不予承认!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即把自己手机拿出来,翻开朋友圈一条条看,果然,眼睛辣得疼! 萧伊庭这不要脸的,竟然在刷屏晒女儿! 全是他和宁茴的合影啊! 什么“今日喜得一女,而今终儿女双全,吾心甚慰!” 什么“我和女儿的日常,女儿叫粑粑的声音真乃天籁!” 什么“吾家女儿的笑容,世界最美!” 什么“快来夸我女儿,夸一次发一个红包!” 什么“看,女儿亲我!女儿是粑粑的贴心小棉袄!” 一字一句,一字一箭,宁主任看完,已经内外俱伤,一句一图,每一图都是宁茴抱着萧伊庭贴着脸笑成月牙儿似的亲昵模样,看完图,他几欲吐血而亡……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他在庆幸,自己在面对老婆的时候还能控制住脾气,如果此时在他眼前的是另一个人,他一定手撕了此人以泄愤。 阮流筝很无辜的样子,“你女儿……没有气节……一见人长得帅帅的就叫粑粑了……还欢实地叫了一晚上……” 他要气疯!忍不住大怒,“萧伊庭哪里帅了?!他哪里帅?!你告诉我!他就是一二货!傻蛋!哪里帅?!”女儿叛变!老婆还夸别的男人帅!还给不给他活路?! “……”阮流筝很想说,现在的你也和二货差不多,不过,她没有蠢到在他盛怒的时候去挑事,想着还是以宽抚为主吧,免得他今晚睡不着,“其实也怪不得宁茴了,昨天萧二哥的穿着打扮还有发型都和你的很像,宁茴认错也是情有可原……” 不说还好,一说,宁至谦又暴怒了,“和我像?萧伊庭怎么可能和我像?!我这么帅!他那么丑!我眼睛多好看!他一双桃花眼!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啊!你知道他从前多花吗?从幼儿园开始就绯闻女友不断!我们小时候打群架,十次有九次是因为他的风流账!他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和我像!你看男人的眼光果然非常堪忧!” “……”阮流筝不说话了,爱咋咋,反正她觉得女儿认个干爹,多个人疼没什么不好,而且看得出来,萧伊庭和叶清禾是真心喜欢宁茴的,就冲这,她就很欣慰,老一辈的人为了孩子好带些还刻意提着礼物四处寻干爹认呢,这么好的干爹自动送上门,她求之不得。 她瞬间淡定下来,决定让他自己一个人纠结去。 宁至谦还在看朋友圈,世界上有一件事就是这么难受,有些画面有些词句明明看了眼睛疼,可就是忍不住还要去一遍遍地看,然后再一遍遍地痛!尤其那些狐朋狗友们,一个个的回复“恭喜!萧二这闺女真可爱!一看就是亲的!”他简直不想再看第二眼!可又看了十眼八眼!这是什么感觉?烈火焚心啊!这是什么心理?犯贱…… 大概他这辈子都没干过这么幼稚的事! 大半夜的,累了一天回来不睡觉,也不做点“有意义”的事,在朋友圈里跟人对喷! 在萧伊庭发的每一条底下附加无数个感叹号说明:萧伊庭你要不要脸!这是我女儿! 然后还在自己朋友圈带图声明:这是我女儿宁茴,任何假冒和掠夺行为都是犯罪! 偏偏的,一堆男人深更半夜的都不睡觉,一见他冒出来了,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都来回复评论瞎起哄: 咦,这不是萧二家的闺女吗? 对啊,一看就和萧二很亲,今儿宴会萧二抱一晚上! 嗯,绝对是萧二的!脖子上戴着萧家的宝贝呢! 萧伊庭连续刷大笑的图,简直让伤害瞬间增长一万倍! 这帮人简直就是故意不想让他好过! 他顿悟,不再辩下去了,辩来辩去也都是无谓之争。 他细细一看,果然看见女儿脖子上戴着个饰物,那东西还被女儿拽在手里,他脑中嗡地一响,立即瞥向一旁宁茴“坑蒙拐骗”回来的礼物,拿在手里一细看,咬牙,“混蛋萧二,这回是下血本玩真的了!” 听见这话,阮流筝才觉得这俩玉饰莫非很昂贵?她是不懂玉的,虽然说黄金有价玉无价的理儿她知道,但是她一直以为,随随便便就散给一个小孩儿的东西,就算真的很贵,也一定是有价的,至少宁家的能力是能还得起这个礼的,而且萧伊庭也说了,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 但现在看来不是了,有些忐忑地问他,“这玉镯和玉佩怎么了?很贵重吗?” 他哼了一声,把东西放下,“当然贵重!当年为了这东西,不知道多少人争得你死我活。说是传家宝都说轻了。” “那怎么办?”阮流筝现在才觉得自己犯错了,“那……要不我们还是把东西还回去吧?” 结果他眼一瞪,“还什么还?这东西值钱!咱茴宝一声爸爸不值钱?虽然我不同意,但已经叫了,就不能白白让萧二占了便宜去!一句话!东西收了!认干爹,不可能!” “……”果然,不算计,不兄弟……阮流筝嚅了嚅唇,想说,人家可不是要当干爹,人家不要干……不过,还是不说了吧。 话虽这么说,可宁至谦心里这闹心啊!如猫抓,如火焚,怎么也静不下来,翻身就压在了她身上,行动粗鲁。 “干什么呀!弄疼我了!”别是想用这个惩罚她吧?惩罚她今晚做错事? 他恨恨地道,“再生个女儿!气死萧二!” “……”她无语,宁学长,你能不那么幼稚吗? 他今天受了刺激,所以格外来劲,最后,喘着气在她耳边恨恨地说,“从今天开始,好好看着宁茴!不准她出去!尤其以后任何聚会应酬,凡是萧伊庭有可能出现的地方,都不准带宁茴去!” “……”她无言以对。 他的算盘打得很精,礼儿是收了,萧家的宝贝也到宁家来了,可我宁家的孩子始终是我宁家的,我不让你见,你还怎么当干爹? 然而,这个算计的社会,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谁是最聪明的,谁也不知道谁是最后赢家。 在宁主任自以为平安无事地过了数天以后,终于有一天能按时下班和家人吃个晚饭。近日来每次回家宝宝们都睡着了,他只能看着他们的睡颜解解馋,早上又匆忙得很,也没时间和孩子们多互动,他已经好几天没听到宁茴叫粑粑了,毕竟,他的茴宝宝是个有个性的宝宝,不是你叫她干嘛就干嘛的,她有自己的原则呢…… 第325章 欲哭无泪 怀着无比期待的心情回到家,刚进门就听见家里有说话声,还夹杂着宁茴细小的咿咿呀呀的声音。 有人?他暗自揣测,随之,响起萧伊庭标志性的笑声…… 他随时大怒,这人不要脸到了一定境界,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千防万防,没防过萧伊庭会追到家里来! 他加快步伐往内走,猛然听见宁茴的一声,“粑粑,七……” 这一声粑粑,把萧伊庭给气得七窍生烟!光知道没亲耳听见是一回事,这亲耳听见,简直就要了他的命啊!愤怒如此让人失去理智,他竟然没有察觉他的茴宝宝多会说了一个字醢。 他循着声音奔进餐厅,那画面真是让人眼睛疼心疼到处疼! 温宜带着三个孩子在吃晚餐,宁想是自己吃的,宁遇和宁茴哪里需要上餐桌?可这会儿都围着餐桌,宁遇在温宜怀里,而宁茴!竟然在萧伊庭怀里!这样也就罢了!宁茴还笑得那么开心! 他黑着一张脸站在那里,宁想是最贴心的孩子,一见他就滑下座位,拉着他和他身后流筝的手入座,“爸爸妈妈,你们回来了!缇” 而另外两个小崽子!完全就无动于衷! 阮流筝叫了声“遇宝!茴宝!”,宁遇听见后还快活地笑了笑,伸手要妈妈抱,而宁茴,竟然跟没听见似的! 就这此时!他亲眼看见!他的茴宝伸手在萧伊庭面前的饭碗里抓了几颗饭往萧伊庭嘴里塞,还奶声奶气说了句,“粑粑,七……” “……”他快气炸了!这才意识到他的宝贝会说“七”字了,而且是“吃”的意思!而且是喂给萧伊庭这个臭不要脸的吃! 萧伊庭那个得意劲儿啊!跟捡着金疙瘩似的!还冲他扬起了笑脸,“至谦回来了!快坐下吃饭!坐下!” 他肯定是要坐下吃饭的!这是他家!需要这个臭不要脸的来邀请吗?搞得好像这里是萧家一样! 他毫不犹豫在萧伊庭面前坐下,并且伸手就把萧伊庭怀里的宁茴给抱了过来,抱得紧紧的!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字一字地教女儿,“宝贝,我才是粑粑!这个人不是!知道吗?我是粑粑!” 宁茴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看,然后又看看萧伊庭。 宁至谦忽然有些心虚起来,毕竟女儿小,不会真的连亲爹都不认了,要认贼作父吧? 宁茴忽然又笑了,还扑棱着小手臂,快活地叫了一声“粑粑”!这一声是对着宁至谦叫的!宁至谦差点老泪纵横,宝贝儿,还算没有白养活你!父女连心!铁桶亲情!是半路杀进来抢人女儿的贼所不能替代的! 然而,身边这个不要脸的,竟然还要来凑热闹!离间他们亲亲的父女关系! “茴宝,那我呢?叫粑粑。”萧伊庭一张大脸凑了过来。 宁茴这回可没犹豫,看着萧伊庭又叫了一声“粑粑”。 然后,似乎发现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左一声“粑粑”右一声“粑粑”叫开了,一会儿叫萧伊庭,一会儿叫宁至谦,一边叫一边格格笑,站在宁至谦腿上蹦啊蹦的。 宁至谦怒了,“我才是你粑粑!他不是!不准叫!” 粑粑生气了,可茴宝宝还小,茴宝宝分辨不出来,只顾着自己又跳又笑地玩。 另一人可看不下去了…… 萧伊庭立马从宁至谦这里来抢孩子,还带着斥责的,“好好儿的,你骂孩子干嘛?不知轻重的,别吓着孩子,茴宝宝,到粑粑这里来,乖,不要你臭粑粑了!” 宁至谦会让他顺利抱走吗?开玩笑,当然不可能! 两个男人于是展开了女儿争夺战,简直如同回到了他们的小学时代…… “放开我女儿!你要点脸!” “什么你女儿?也是我女儿!喊了粑粑的!” “喊了就是你的了?他是姓宁的!别忘了她身上流着我的血!” “哦,她身上也有我的血!我的心血!” “……” 阮流筝看着这一幕简直震惊了,确定这两个男人是三十多岁,不是三岁? 温宜看着,倒是笑了,“让他们闹去,习惯了,这一帮男孩,从小就是这么闹过来的,挺好,像是又回到从前了!” “……”好吧,婆婆都这么说了,那她还瞎操什么心呢? 只不过,宁茴在夹缝中被这样抢来抢去的给弄疼了,扁扁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还抢?还抢?茴宝哭了!”宁至谦吼了一声。 茴宝真是这俩老男人的克星,一哭,两个人的争女大战才终于消停,萧伊庭也暂时放弃了自己的企图,算了,让她爹抱一会儿吧,反正他有的是时间抱…… 正在此时,宁想却问了一句,“萧伯伯,为什么一一还没来呢?我今天做了个新模型,想拿给他看。” 一一?宁至谦恍然醒悟,萧伊庭的儿子?今年跟宁想在一个年级念书?只是不同班?今天要一起过来吗? “嗯,一会儿他妈妈会带他来的。”萧伊庭摸了摸身边宁想的头。 宁至谦记得宁想是非常忠于他这个老爸的,可现在看来跟萧伊庭关系也不错了啊!这家伙收买人心不要太厉害! 温宜这时却道,“伊庭,我看啊,以后接宁想的时候顺便就把一一一块给接了算了,免得你们再跑一趟。” 萧伊庭一听觉得这是个非常不错的提议,忙道,“好啊,不过今天他跟她妈妈去应酬了,朋友家有小朋友聚会,等会吃了饭会过来的。” 宁至谦听着这些对话莫名觉得不对劲啊,蹙眉,“一一要来吗?” “是呀!”宁想抢着答了,“一一每天和我一起写作业呢!今天还不来……” “每天?”宁至谦的声音突然拔高了,这话的意思是,萧伊庭每天都来他家吗? 宁想还没听出爸爸声音里的异样,笑着点头,“是的!一一功课很棒!”然后又觉得不能这么灭自己威风,又补充了一句,“我也很棒!我和一一写得一样快!” 他爸哪里还关注自己儿子写作业快不快的问题,只有“每天”两个字在他脑海里转啊转的,转得他脑袋里嗡嗡直响,凭着他神外一刀的职业敏感,他觉得自己快要脑溢血了…… “我说你哥臭不要脸的每天往我家跑干什么?”他失控了,声音都破音了,发出奇怪的沙哑声。 萧伊庭淡定地轻轻嘘了一声,“别这么激动,遇宝和茴宝虽然还不懂事,但是宁想懂事了,别给儿子不好的示范,咱们是兄弟,有这样对待兄弟的吗?万一宁想学你的样这样对待遇宝怎么办?” 宁至谦真的一口老血!谁是他命里的克星?宁遇不是!宁茴不是!流筝也不是!萧伊庭才是啊! “滚你的兄弟!我有你这样的兄弟?”如果不是真的怕起到不好的示范作用,他会告诉宁想,遇到萧伯伯这样臭不要脸的以后直接打出去! 好在宁想是个懂事的,嘻嘻一笑,“爸爸,我不会凶宁遇的,我是宁遇的亲哥哥,我们是一个爸爸的兄弟。” 宁至谦舒了口气,还是宁想贴心,到底是自己拉拔大的,这话的言下之意就是遇到萧伊庭这样不要脸的,完全没必要将之视为兄弟,他觉得自己和儿子的想法达到空前的一致! 现在可以继续审问萧伊庭了! “哎,我说你每天来我家干什么呀?你回你自己家好吗?”有了儿子的支持,宁至谦觉得自己底气都足了。 萧伊庭缓缓地喝了一口水,慢慢地道,脸上带着笑容,“你也知道,作为律所老大,我现在是寂寞空虚冷。每天一堆人在做事,老婆又太能干,倒是我这老大成天闲着没事干,那我没事干就来陪女儿玩了,你也知道,孩子这么小,当然要多多陪着,增进感情嘛。” “……”宁至谦再一次暴怒。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到了极点!“妈!”他忍不下去了,面子工夫都不要做了,“以后他来了别开门!” 萧伊庭这是欺负人啊!赤、裸裸地欺负人!他一个外科医生,一年到头忙得像陀螺,本就没有时间陪孩子,结果让这一山寨货钻了空子,每天来觊觎他的女儿…… 欲哭无泪! 第326章 叶清禾和一一是在晚饭结束以后来的。 他们的到来让宁家又热闹了不少。 尤其宁想,看见一一后特别高兴,规规矩矩先向叶清禾问好,然后迫不及待地拉着萧一一回自己房间了惧。 萧一一上学以前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浙江,上学了才过来,并没有许多朋友,而且,他也不太喜欢这边的朋友,除了王一涵,他跟其他人都不太接近,可王一涵是女生啊,女生和男生还是不一样的,所以,其实他在这边没有在浙江那么自在鹊。 宁想他以前就认识,知道是宁二叔的儿子,只是接触的少,这几天爸爸每天带他来宁家,让他和宁想相见恨晚,一下就成了好朋友。 没有什么比交到新朋友更开心的事了,所以,他也掩饰不住兴奋,和宁家的长辈们问了好,然后跟宁想手牵手地走了。 宁至谦在外暗暗叫苦,这不要脸的萧二,拐骗他的女儿,还带儿子还来拐带他的儿子!真是岂有此理! 萧伊庭却是浑然不觉,朝叶清禾招招手,”妹妹,来看看我们的女儿。“ 阮流筝听着不由一笑,萧伊庭始终还是喊叶清禾妹妹,在旁人来说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称呼了,可于他们而言,却有着特别的意义,她听在耳里,都能感觉到萧伊庭对妻子深深的情义。 宁至谦看着萧伊庭的得意样可就不乐意了,摆出了小弟的委屈模样,“二嫂,赶紧把你家的牵回去!” 叶清禾笑盈盈地走过来,“温姨,至谦,流筝,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一脸的我家这二货我也拿他没办法的神情…… 温宜好客,马上就说了,“说什么麻烦呀?家里孩子多,我求之不得来人陪着他们玩呢!你看,一一和我们想想玩得多好!我之前还发愁宁想这孩子太懂事,也不常常出去和小朋友玩,现在有了一一陪他,我可算欣慰多了。” “是啊。”阮流筝也是一副“我这二货老公真丢人”的表情,“别理他,你们常常来玩,我们不知多开心呢!” 举家欢喜,就剩宁至谦一个人在那一脸幽怨,可是,他并不知道,这才仅仅是开始,后来,得到了温宜和阮流筝特许的萧伊庭便堂而皇之地常常携家带口进驻宁家,带着四个孩子一起玩耍。 他本身就是个顽童性子,二得很,跟宁至谦比起来,更容易成为孩子们的朋友,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与他的感情自然也是一天天加深。宁至谦和阮流筝工作性质的原因,一直很忙,他这个山寨父亲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倒是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尤其宁茴,嘴里的称呼从粑粑到字正腔圆的爸爸,到后来长大成人了也一直叫着没改口。 他带着他们在后花园攀援,玩打仗游戏,孩子们再大点,就带着他们外出,登山野营,教他们打篮球,陪他们游泳。没错,宁至谦一直答应要教宁想游泳的,最后,这个承诺是萧伊庭帮他完成的。 总之,父亲的责任,萧伊庭的确给宁至谦担去了一半,但是孩子们并没有因此而忽略亲爸,毕竟那是自己亲亲的老爸,工作又那么辛苦,他们很能理解的,只要爸爸妈妈在家,他们最喜欢的事就是围着爸爸妈妈说话,陪爸爸妈妈玩。是的,没错,萧爸爸带着他们玩,他们带着爸爸妈妈玩……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再说宴会那晚程舟宇一身狼狈地回去,把彭蔓和周若云吓了一大跳。 “没带伞吗?怎么这么一身湿?”周若云打量着他问,却又觉得奇怪,如果是下雨淋湿,为什么只湿衣服不湿头? 程舟宇含含糊糊应了一声,进浴室洗澡去了。 这套房子两个浴室,主卧一个,公共浴室一个,妈妈住着主卧,他去的是公共浴室。 彭蔓特别有眼力劲儿,立即就进厨房煮姜汤去了。 他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衣服,顺便就自己洗衣服了。 他一个人在外多年,自理能力很强,别说洗衣服了,缝衣服他也是一把好手,话说他是外科大夫不是?这一手针脚可比寻常女孩还要好,而且,还能打漂亮的外科结…… 这时彭蔓却在外面敲门了,“宇哥,你洗好了吗?” 他以为她要用洗手间,忙开了门,“好了,早好了。”却见彭蔓手里端着一碗热乎乎的姜汤。 “宇哥,这个要趁热喝才行,所以冒昧敲门了。”彭蔓脸蛋红红的,说完又垂下眸,满是羞涩。 “不用,我……”他又不是真的淋雨…… “宇哥!已经煮好了!”彭蔓红着脸,眼神却是无比坚持。 程舟宇顿了顿,“那,就谢谢你了。” 他无奈地接过碗,吹了吹滚烫的姜汤,尝了一口。 “宇哥,好不好喝?”彭蔓问,带着羞涩和娇俏。 “嗯……”彭蔓到底是开餐馆的,煮的姜汤也比寻常的好喝些。 彭蔓开心地一笑,一头钻进浴室里去了。 他以为她要用洗手间,顺手帮她关上了门。 可是,刚要低下头喝姜汤,觉得不对劲,里面传来水声以及揉衣服的声音。 他马上敲门,“蔓蔓!” “哎!”彭蔓脆生生地应。 “你在干什么?”他急问,“可以开门吗?我进来了。” 里面的声音停了,彭蔓从里面把门打开,两手果然还占着泡沫, “宇哥,怎么了?”彭蔓一双澄澈的眼睛,水润润地眨着,里面透着担忧,“姜汤不好喝吗?烫着了?” 程舟宇摇头,伸脖子往内一看,果然看见他的衣服泡在水里。 他顿时窘了。这刚换下来的衣服,还有内、裤在呢! 他忙道,“蔓蔓,我的衣服放那,我自己来洗。” “没关系,你一个大男人,辛苦一天了,哪还能让你自己洗衣服!我顺手就洗了,很快的。”她做事一向自诩麻利。 “不,蔓蔓,我……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洗!”他没好意思提他的贴身衣物。 彭蔓嘴一撅,“昨天还说是一家人呢!今天就变了!” “不是……”程舟宇放下姜汤,这下不含含糊糊了,正色道,“蔓蔓,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可以打理,我……并不喜欢别人插手,就算是我妈,我也不会让她洗衣服,我自己来吧,你也累了一天,早点休息。” 他重新走了进去,开始自己洗。 彭蔓看着他,又看看那碗姜汤,脸上有了几分忧思,垂眸,情绪低落地走了。 外面的周若云看了,便知道大概的意思,眼见彭蔓回了房间,她快步走进浴室里,把门一关,在儿子身边问,“你说了什么惹蔓蔓不高兴了?” “没有啊。” “还说没有!”周若云白了儿子一眼,“一看蔓蔓就伤心了,她那么懂事的人,从来不生气的,你赶紧的,给我去跟蔓蔓陪个不是。” “妈!”他叫了一声,却没在说其它,可也看得出来他是不愿意的。 “妈什么妈?赶紧去!把衣服放下!真是,我说你呀,该成家了!这么大个男人还要自己洗衣服!早该找个女人贴心又贤惠的给你洗衣服做饭了!”周若云说着说着就入了戏,哀声叹气的,还抹起了泪,“哎,我这年纪一天比一天大了,也不知还能活几年,不看着你结婚成家,我哪有脸去见你爸爸,又怎么放得下心来……” 程舟宇放下衣服,凝视母亲哭泣的样子。 发觉儿子在看她,她顿时哭得更伤心了,“阿宇,妈妈就是放不下你……” “妈。”程舟宇暗暗叹息,“我会结婚的,你放心好了,以后也别老说这些丧气话,不吉利。” 听见儿子这样的保证,周若云笑了,“会结婚就好!我跟你说,找老婆,要找性格温顺的,并不一定要十分漂亮,也不一定要有工作,关键啊,能干贤惠,你上班那么累,下班回来有口热汤喝,有干净的衣服穿,有人把你伺候得周周到到的,这才是最重要。” 程舟宇听着,“妈,那我去请个保姆不就得了。” 第327章 丁医生的诊断 周若云气得翻了个白眼,又不好跟儿子发火,怕惹恼了他,更不好说话。 眼珠一转,“儿子,妈这些天觉得身上不太舒服。” 程舟宇是孝子,听见母亲这么说,自然十分关心,“哪儿不舒服了?我带你去检查一下吧。鹊” “头晕,浑身不得劲,这儿砰砰砰地乱跳。”周若云按着胸口,一脸忧思,“儿子,在这身体,总是给你添乱……” “我给你测下。”程舟宇搭着她的脉,看着手表给测心率惧。 测完,不放心,“还可以,明天还是去检查吧。” “嗯。”周若云表现得很听儿子的话,“我自己去吧,不耽误你工作,再说,你每天去的太早了,我这不舒服的,想晚起一点。” “也好。”他觉得也有道理,“你到医院后打我电话,我再陪你一起去。” 如此,母子二人便说好了。 程舟宇的确起得早,可是有人比他更早。 他刚出房间,就闻到早餐香了,厨房里有忙忙碌碌的声音。 他走过去一看,是彭蔓。 她也听见了脚步声,回头一笑,“宇哥,早餐快好了。” 他看了一下,早餐颇为丰盛,而且都是他喜欢吃的。 只见彭蔓再次抿嘴一笑,“宇哥,干妈说这些是你喜欢吃的,你看看合不合口味。” 他有些踌躇,“蔓蔓,其实你没必要专为我起来做早餐的,医院有食堂,我们都在食堂吃。” 彭蔓笑道,“那怎么一样?食堂的没自己家做的精细,好了,宇哥,快吃吧。” 她利落地将一桌早餐端了出去。 没错,是一桌。有家乡的烩面,酥饼,灌汤包,还做了好几道小菜,京味小吃,没几个小时的工夫能做出来? “蔓蔓,你这……太辛苦了,没必要。”他坐下来,面对着这丰盛的一桌。 “一点也不辛苦,宇哥,我没念过大学,就只会做菜,做菜我还是很利索的,这些一会儿就好。”她把筷子递到他手里,“吃吧,宇哥。” 程舟宇接过了筷子,默然。 医院。 程舟宇脚步匆匆,眼看电梯门要关上,他飞快跑过去,赶在最后一刻挤了进去,迎面撞上的,是丁意媛的脸。 当然,她送给他的是一个白眼。 电梯里还有其他医生在,相互打了个招呼,他便猛烈地咳嗽起来。 “程医生感冒了吗?”有人问他。 他看了眼丁意媛,咳咳两声,“是……昨天淋了一身雨。” 丁意媛听着,眼皮一跳。 “你不是开车的吗?还能淋着?” 程舟宇再次看了看她,“是啊!这雨……大概视力不好,还能拐弯飘着进来。” 一句话逗得其他人笑了,却也不明白这话里有什么玄机,只丁意媛一张脸气得发白,又不好在大家面前点破,到了神外这一层,电梯门一开就气呼呼地出去了。 他紧跟着也出了电梯,随在她身后,连续又咳了好几声。 她没有理。 他继续咳,跟在她身后,紧紧的。 结果,她猛然回头,他没提防,差点撞上。 只见她板着脸一脸怒气的样子,“你才瞎!” “……”他忍着笑,“咳咳,小丁为什么无缘无故骂人?” 丁意媛恨道,“谁让你先骂的?” “我什么时候骂了?”他忍笑忍得辛苦。 “你说雨视力不……”她说到这里看到他忍笑的脸,知道自己上当了,一瞪眼,快步往前走了。 他看着她气得瞪眼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等等。” 她哪里肯听他的,一鼓作气往前冲,他这才快步走了上去,“今天下班,别急着走,我有话跟你说。” 她假装没听到,一头冲进了办公室。 一进门就撞上阮流筝了,阮流筝笑嘻嘻地看着她,“哟,一大早的,谁得罪丁大小姐了?” 她哼了一声,不答,身后却有程舟宇冒了出来,于是答案不言而喻了。 阮流筝暗笑了笑。 很快,各自投入繁忙的工作。 程舟宇今天原本没有手术,却因急诊科求助而临时多了手术,心里记挂着周若云要来医院检查,便把这事儿委托给护士们,若是母亲来了,请他们带为转告招呼一下。 一上午都没事,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周若云在彭蔓的陪同下来了。 彼时,丁意媛在,她的师父宁至谦也在。 谭雅远远就看见了,因受了程舟宇嘱托,便前来告知,“程医生已经联系好心内科的医生了,您直接去内科病房找他就行。” 周若云却笑道,“我已经看过了,不麻烦他,现在过来只是顺便来看看他,让他给我看看结果。” “可是,程医生去急诊了,一时半会回不来。”谭雅解释。 “没关系没关系,我跟他媳妇儿在这等等,实在等不到就自己回去,你们忙去吧,不用管我。”周若云牵着彭蔓便进了办公室。 媳妇儿?谭雅十分震惊,人人都有八卦之心,忍不住多瞟了彭蔓几眼。 彭蔓扶着周若云进了医生办公室,丁意媛一眼就看到了,也没吭声,假装没看见。宁至谦却是认识周若云的,含笑叫了声阿姨,“程医生一时半会还回不来,您坐会儿。”说完还去给他们倒水。 彭蔓却是第一次来程舟宇工作的地方,四下打量,看到丁意媛的时候,低下了头,丁意媛冷漠傲然的态度,以及她自己低学历的自卑感让她有些胆怯,拉了拉周若云的胳膊,“干妈,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不等宇哥了。” 周若云知她想法,拉着她在丁意媛对面坐下,“你怕什么呀,都快跟阿宇结婚了,还害什么羞!这些都是阿宇的同事,你迟早要认识的。” 这句话太具炸弹效果,就连平时不爱八卦的宁至谦也抬头多看了几眼,只不过,丁意媛却一直低着在写字。 “阿姨,喝水。”宁至谦把两杯温水递给他们。 “谢谢啊,宁主任。”周若云忙接着,还笑着介绍,“蔓蔓,这是阿宇的同事,是主任,宁主任,这是阿宇的未婚妻,陪我来医院看病的。” “哦!你好!”宁至谦一贯处事淡定,礼貌地打了声招呼,“阿姨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大毛病,已经看过了。”周若云笑着把病例给他看。 “程医生不在,我帮您看看吧。”宁至谦便接了她的病例。 周若云乐得把病例给她,还对彭蔓道,“你看,我说了吧,阿宇的同事人都挺好的,你认识认识没错。” 宁至谦再如何淡定,也得朝彭蔓笑笑点头了,继续看周若云的病例,的确没有什么大问题,“阿姨,还挺好的,放宽心。” 周若云却叹道,“我就是放不宽心啊!跟阿宇差不多大的,孩子都满地跑了,他还没结婚,我怎么能宽心啊!不过,现在好了,终于从国外回来了,蔓蔓也等了他好多年了,他们把这婚事办了,我就也放心了,对了,到时候宁主任一定要来喝喜酒啊!” 宁至谦想着的是他老婆曾经给他说的话,对于这个冒出来的未婚妻颇多疑惑,嘴上却只能说,“程医生结婚,我一定会来的。” 话音刚落,丁意媛那边却喊道,“宁主任,签字!” 宁至谦对周若云抱歉地笑笑,走到丁意媛身边去了,刚拿起笔,丁意媛把一叠白纸推过来,他一看愣住了。 这要他签的哪门子字? 纸上分明写着几个大字:程舟宇是王八蛋! 底下还写着两字:同意! 然后要他签名? 丁意媛正冷冷地盯着他,那边周若云和彭蔓也盯着他,这不签的话,显得多奇怪? 他暗暗好笑,签呗,为什么不签?写的又不是宁至谦是王八蛋…… 他刷刷刷签上他的大名,还补充道,“丁医生的诊断很有道理,我深以为然……” “是吗?”丁意媛冷笑,“那我就发布出 来,等会儿科室里开个研讨会吧!” 第328章 治疗方案 丁意媛拿着“诊断书”带着离开了办公室,脸上带着属于她的骄傲,甚至于说得上是高傲,从头至尾都没看过这俩人一眼。 想起程舟宇早上扔给她的话,没来由心头怒意狂涌,抽了个空打了个电话,直呼对方名字,“付丹子,今天来接我下班。”末了,又补充一句,“把自己拾掇得……神经一点。” 对方在那诧异,什么叫拾掇得神经一点? 丁意媛给他解释,“开你那最***的车,一身衣服,你的包,一定要有logo!最好标签都别撕!不,最好拿张纸写个大写的价格贴在你衣服上!”标签太小!别人看不见! 程舟宇从急诊科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周若云和彭蔓也早走了。 一进科室,便发现与他对面走过的护士们都抿着嘴,奇怪地看着他笑。 他有些懵,以为自己仪态不端,对着玻璃照了一会儿,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怀揣着狐疑回了办公室。 直到谭雅也看着他笑的时候,他憋不住了,低声背着人问谭雅,“怎么了?我脸上有花还是怎么的?人人都怪怪的。” 谭雅笑,“没什么,恭喜你啊!” 恭喜?他一脸茫然,心里惦记着母亲,一出急诊室就打电话来着,但是妈妈没有接,于是问她,“我妈来过了吗?” “来过!和你媳妇儿一起!”谭雅再度一笑。 媳妇儿? 他脑袋嗡地一响。 第一反应就是在办公室寻找丁意媛的身影,想看她的反应,却见她若无其事的,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先是打电话给心内科的医生,问了下母亲检查的情况,得知的确无异常才算放了心,心思便一直落在丁意媛身上。 下午事儿多,进进出出的,大家都忙,他也没空找丁意媛说话,原本是要下班时和她谈谈,但现在有种等不到下班的焦躁感。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后开课题会,丁意媛又坐得离他远远的,他索性敛了心思,这么久都等了,也不急在一刻。 终于,等到宁至谦的一句,“今天的讨论就到这里吧,大家还有什么问题?” 天已经黑了,原本按套路回答应该是人人齐声答没有了,然后就可以散会各自回家,大家都已经在收拾东西了,却在此时响起丁意媛不和谐的声音,“有!” “……”收拾东西的众人又停了下来,准备好好聆听一番。 只有宁至谦,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笑,好似只有他洞悉一切。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有心助丁意媛一把,就当是……看热闹吧,“丁医生请讲。” 丁意媛也不客气,却是背着包,抱着资料夹和电脑起身离座了。 大伙儿正诧异呢,不是她提出有问题吗?她自己还先闪人了,却见她在投影仪前站定,很是潇洒地将一张白纸往投影仪上一甩,“就这个诊断,宁主任已经签过字了,大家谈谈治疗方案吧!该动手术动手术!别贻误了治疗时间!” 说完,她洒脱地走人了,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大伙儿往屏幕上一看,白纸黑字,潇潇洒洒的几个大字:程舟宇是王八蛋! 更绝的是底下宁主任签的“同意”,还署上了宁主任的大名,宁至谦三个字铁画银钩的,力透纸背,可见签这名的时候是有多同意…… 先是怔然,继而大笑。 程舟宇看着,原本涨红了脸,可渐渐的,却释怀了,能玩这么一出闹剧来的,也只有她,倒并不怕她闹,相反的,她能闹,才是好的,怕的,就是她下午的冷淡,还只道她果真不在乎了呢,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于是,便随着众人笑。 宁至谦自己也笑了,曲指扣了扣桌子,让这笑声渐渐止了,蹙眉深思状,“大家说说,这么个病症怎么治疗?” 宁主任一贯严肃,但是自从结婚生子以后也变了一些,可像今天这样,能跟大家一起胡闹打趣还真是头一遭,不过,课题会已经结束,彼此之间开开玩笑逗逗乐子也无伤大雅。 于是有人便提议,“这个……既然是王八蛋,那手术方案……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割蛋?” 顿时噗的一声,全员爆笑,有人在喝水的,全部喷了出来。 宁至谦也笑得停不下来,好不容易控制住,一脸严肃,“这个方案不错,可以采纳,我看……就由丁医生主刀吧,手术细节程医生和丁医生自己沟通去,相关术前工作也都由丁医生自己来做了,嗯,可以散会了。” 大伙儿嘻嘻哈哈的,一个个鱼贯从程舟宇面前走过,谁也没忘拍拍他的肩膀,打趣他一番。 他哭笑不得,宁至谦这主任,如今老婆孩子热炕头,日子好过了,人还变得格外刁钻了,竟然来这么一手。 他和宁至谦留到了最后。 宁至谦笑得不行,想着自家老婆没见到这一幕很是可惜,她现今是刘主任的学生,跟着刘主任的课题了,刘主任课题会上一定没有这样的趣事,嗯,回头跟她说说。 “宁主任……”程舟宇慢吞吞地叫了他一声。 好吧,他不笑了,强忍着,和其他人一样拍拍他的肩,“好自为之。” 宁至谦不爱八卦,可是不代表他傻,有些事情还是看得很通透的,但程舟宇这事儿麻烦,得他自己权衡把握好才行。 程舟宇暗暗叹息,心头记挂着一个人,也不跟他啰嗦了,拔腿就跑,唯恐她已经开车走了,一口气冲进办公室,发现她居然还没走,暗暗松了口气,心头微喜,看来她记着自己早上跟她说的话,是等着他。 他走近,才发现原来她之所以还没走,是对着镜子在化妆。 白大褂已经脱掉了,换上了驼色大衣。算得上是烂大街的颜色,款式甚至比有些女孩穿得更简单,但是穿在她身上就格外有气质。也听过科室里护士们议论她的穿着,后来母亲也提过这事儿,他才知道,原来她穿的每一件简单的衣服其实都并不简单。 看见她在,他倒没那么匆忙了,站在她身后,静静地看她化妆,等着她画完。 对女人化妆这一块来说,他真的完全是外行,哪儿哪儿化了他完全不知道,唯一能让他辨别出来这个女人是否化妆了的标准是看她是否涂了唇膏。现在,丁意媛正是在涂。 口红颜色太艳了,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但是等她涂完以后,还是得承认很好看。 涂好之后,她拎着包就往外走。 她有很多包,他也分不清她哪天拎的是新的,那只是拎过的,更不知道哪只比哪只好,也是母亲在他耳边絮叨了无数次后,他才知道,原来一个包要这么多钱。 她要走了,并没有等着他说话的意思,他才赶紧追上去,“小丁!” 丁意媛没有停。 他忍不住了,拉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漂亮,白、细、长,拿手术刀的时候很灵活,而且干干净净的。 可是他也知道,她除了是医生,还是一个普通女孩儿,喜欢普通女孩都喜欢的玩意儿,休息的时候,她的手腕上也会戴着镯子,但今天上班,腕子上就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你干嘛呀?” 毫无疑问,他引来她厌烦的抗议。 他不想就此放开她,用力一拉,便将她拉进怀里,然后紧紧抱住了。 “程舟宇!你个混蛋!”她用力挣扎,但是奈何不了男人的力气比她大。 他抱紧她,失笑,“别再骂什么什么蛋了,不然我两个蛋都没了!” “……”蛋这个字,实在太有内涵,他说的蛋是她脑中想着的蛋吗? 他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心里一动。她的常态总是很强势,有时还很凶悍,难得露出这么蒙圈的表情,于是笑,“你给我的诊断,王八蛋,宁主任的治疗方案便要割掉我一个蛋,你再骂,另一个都没了。不为我想,也要为你自己以后想啊……” 本是一件好笑的事,她听着前面几句也有点想笑,她学医的,性格又泼辣,对人体器官没有那么多矫情的害羞,但是听到后来,咀嚼出一些味道来,顿时变成了冷笑。 第329章 “程医生,你一个有未婚妻的人,请你自重一点!”她恼怒地瞥了瞥四周,虽然下班了,但是总有值班护士在的。 程舟宇没搭理她这些话,但也顾忌到在走廊上这么纠缠不好看,又抱又拽的,把她弄到僻静处,也不撒手,只迫着她问,“我出去这么久,你一个电话也没打给我,我打电话你也不接,这算什么?怎么也要给我一个交代吧?鹊” 哼,他还要意思要交代! “这不是你做的选择吗?还好意思问我要交代?”这人还想鱼翅熊掌兼得?未免太贪心了些!她眼里多了鄙夷。 他知她一向高傲,这样的眼神如何看不懂惧? 选择? 他想起她刚才说的未婚妻一词,也想到谭雅所说的媳妇儿,见她挣扎间发丝乱了,有几根搭在鼻尖上,伸手给她拈开了去,叹了口气,“我不小了,想结婚了。” 她莫名鼻尖一酸,想起陪他看房子那会儿,交了定金的那个晚上,他和她一起站在毛坯房的窗前,看北京城的万家灯火,他说,一个人在北京十多年,笑过,痛过,得意过,伤怀过,不怕辛苦,不怕艰难,怕的只是孤单。 她从没想过时时和她针锋相对的那个人,有一天会和她那样温和地在一起,那一刻,她的心里是柔情万种的,她这样一个风风火火的人,也能对一个男人那般柔肠百转,想是真的出事了,她想,也是在那一刻,她的确下过决心从此陪他看着万家灯火,终结他的孤单的,只是…… 她的笑容里鄙夷更甚,“那恭喜你,得偿所愿了,你结婚的时候我一定会去喝喜酒的!” 她不会伪装,心中有怨气自然冷嘲热讽夹枪带棒地表露了出来,说是恭喜,可明里暗里都含着愤恨。 “丁丁……”他无奈地叫她,看着她着恼的样子忍不住捏了捏她耳垂。 “好好说话!干嘛动手动脚的!”她一巴掌把他的手给拍开了。 他没在动手动脚,脸却靠近了,差点顶着她的鼻尖,“你傻啊,我跟蔓蔓,并没有什么,你误会了。” 她是个直性子,自己不屑于撒谎,便也容易信别人的话,他说他跟那个叫蔓蔓的没什么,就算她心中有气,却也是信他当真是没什么的,只是,想起中午那两人在办公室里的情形,又觉他跟那人有没有关系与她何干? 抬手又是一拳头,把他的脸给拍开了,下手有点重,他半边脸都红了。 她从他臂下钻出来,回头看他,想起从前他每每气得自己气血翻涌只差脑出血,也有一回是一拳打在他鼻子上的。那时候她初来神外,他虽然不是她的正经老师,可也是前辈,她原该尊敬才是,阮流筝就对他很恭敬,可她和他却分明成了冤家对头,起初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彼此看不顺眼,后来倒是得了些不是冤家不聚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乐趣,现在再回想,倒是觉得,那时候是两人最开心的时光了。 冤家,到底是冤家吧…… 她没再说什么,扭头走了。 门口停着一辆车,的确***得相当可以,车便站立的人也一副花花公子的打扮,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是纨绔子弟的样子,一切都符合她打电话时的要求,只差把价格贴在衣服上。 看见她,付丹子一脸笑容,迎上来就搂住了她,“媛媛,叫我好等,我可是等了三个钟头了!饭局都结束了!” 付丹子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阴影里,看见程舟宇的存在。 “走吧。”她说。 “好。”他搂住她肩膀,拥着她走,从车里抱出一大束花来,“送给你的,媛媛。” “谢谢。”她接着花,坐进了他车里。 夜色里,回头往外看,程舟宇从阴影处走出来,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她的方向。 花束太大,她的脸掩盖在花束之后。 她想起来,他好像从来没送过她花,唯一收到过的是他的早餐。 曾经有一段时间她来不及吃早餐就去上班,便在护士那里蹭点,他看见了,会嫌弃地扔给她他“吃剩的”,说他吃不下了,免得浪费。后来,她才知道那并非他吃剩的,而是他多买的。 他们就是这么一路别别扭扭地走来,却也生了一直走下去的心思。 她喜欢花,可是也愿意接受他的早餐,就如同她喜欢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可也不介意跟他过同样的生活一样。只是,她可以宽容,可以退让,甚至可以受委屈,但不能没有底,最后使自己矮了一头,折了尊严。 “走吧。”花束里的香味喷得太浓了,她有些想打喷嚏。 付丹子把车开走了,打量着她的脸色,试探,“跟我去玩儿吧?现在饭都吃完了,你妈和我妈都回家去了,我电话快被她们打爆了。” 她忙了一天,只觉得很累,手都抬不起的感觉,哪里还有心思去玩,“送我回家吧,累死了。” 付丹子挑挑眉,一边开车一边和她妈一个口吻,“谁让你要学医啊?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又不是养不起你……” 丁意媛戴上耳机,听着音乐,任凭身边的人唠叨。 待车开到她家门口,她捧着花,头也不回地下车了。 付丹子在她身后笑,“我还以为你大小姐一发脾气会拿花呼我一脸。” “为什么呀?”她低头嗅了嗅,“虽然味儿不好闻,可花儿漂亮啊!谢谢啦!” 她原本是想要捧着花进家门的,可转念一想,妈妈要看到花儿了不知又要生出多少话题来,最终还是把花扔在门口的垃圾桶了。 可是,即便这样,还是没能逃脱妈妈的每日一课,上课内容只有一个——恋爱结婚。 “媛媛,女人事业再出色,最终是要进入家庭的,衡量一个女人幸福与否人家也是看她家庭怎样。你在挑什么?还是在等什么人?”朱绮见她不吭声,把话说得更明朗了,“媛媛,我和你爸只你一个女儿,咱们家条件不差,撇开你爸爸不说,妈这边做着生意就足够你一辈子吃穿不尽,所以,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看男方的家底门第,只一个要求,就是对你好,死心塌地疼你,不让你受委屈,不仅仅是你嫁的男人对你好,他的家人也必须宠着你,我和你爸把你娇养长大,你是我们的心头肉,你从小到大,我们说句重话都舍不得,是绝对看不得别人轻贱你的!” 她心中本就有事,被说得烦了,“行了,妈,我明天走出家门,第一个见到的男人,管他是老是少,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正是邪,只要是个男的,我就嫁了行吗?” 朱绮被她一堵,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钻进了房里,抱着枕头一顿好打出气。 程舟宇回家的时候十分落寞,眼前不断闪现的是丁意媛上车后的画面,耀眼的花束,张扬的男人,还有绝尘而去的豪车。 他掏出钥匙开门,刚把钥匙插进锁孔,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彭蔓的笑容出现在眼前,带了欣喜和羞涩,“宇哥,你回来了。” 他点点头,走进。 “宇哥,吃饭。” “宇哥,快坐下。” “宇哥,先喝杯茶。” “宇哥……” 他脑袋里嗡嗡嗡的,第一次觉得这房子空间如此的小,小到他无处可匿。 他起了身,没喝茶,也没吃饭,回房间去了,倒头躺下。 他想静一静。 然而,才刚刚闭上眼睛,就响起了叩门声。 “阿宇,你怎么了?” “宇哥,宇哥开门……” 脑袋里嗡嗡嗡的声音又来了,他重重呼出一口气,有件事儿的确得先解决了。 他还是打开了门,门外站着的两个女人都是一脸焦急,他看着彭蔓,思绪凝结,突然之间又觉得什么都说不出口。 “阿宇,工作很累吗?”周若云关切地问,她身后的彭蔓也是一样眼神。 他默了默,点点头,略微沉吟,“妈,我有件事儿跟您说。” “什么事儿啊?”周若云一脸狐疑,可也透着担心。 第330章 他看了眼彭蔓,意思这话要背着她说。 彭蔓也是个聪明的,一见之下便借口收拾碗筷避开了。 周若云进得他房间,关了门,他开口先问了今天医院检查的情况,周若云原本有心要说得严重些以换取儿子的同情,可是一想,儿子跟医生熟,瞒不下去,说了实话,确实没什么大碍。 程舟宇点点头,难以启齿。 从小到大,一直都小心谨慎地听妈妈的话,因为他知道妈妈一个人抚养他把他送进大学有多么不容易。 周若云见他欲言又止的,便知他要说什么,也不想给他机会,问完病情就想走,程舟宇到底还是把她拦下了,一气儿把话给说尽了,“妈,我把蔓蔓当妹子,没想过娶她,您跟她说说清楚,别耽误了人家。” 他要的是表明他的立场,可是面对彭蔓低垂眉眼的样子,他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毕竟,彭蔓从来没有当面对他表白过什么。 “你……”周若云被他气着了,“你个没良心的!蔓蔓为了你付出了多少?你现在要当陈世美了是吗?你狠得下这个心,我还丢不起这个人,回到老家去,不知道别人怎么戳我脊梁骨!” “妈……”他有些苦闷,“这跟陈世美扯得上关系吗?我跟蔓蔓没有任何关系!” 周若云一个巴掌就打过来了,“你可真混啊!说跟蔓蔓没关系?你别忘了,你来上大学第一年的学费可是蔓蔓妈借给我们的!没有蔓蔓家,有现在的你吗?你出息了,当医生了,就要忘恩负义了是吗?你还是博士呢!这么多年书你都白念了吗?受人一滴水,要还人一口泉,这点道理我一个老婆子都懂,你不懂?” 程舟宇只觉得压抑得很,呼吸都变得很困难,这笔学费的事儿妈妈不知道拿出来说过多少遍了,“妈,我知道,做人不能忘恩负义,所以,我把蔓蔓当自家人,当妹妹,她家的事,只要有用到我的地方,刀山火海我都去,她要出嫁,我跟嫁妹妹一样出一份嫁妆,但是,这不代表我要用婚姻来还。” “我就知道,你被大城市的狐狸精迷了心窍!做人连本都忘了!蔓蔓有什么不好?孝顺、懂事、贤惠,你说太阳是方的,她绝不会说是圆的,为了你,一个女孩子在北京开小饭馆,每天忙到凌晨三四点不收工,还要被小流氓欺负,赚来的钱全交给我存着,就是为了你以后!你那个狐狸精有钱又怎么样?能到你手里来吗?赚的还不够她自己花!她爸妈的能给你?牵着你鼻子跟使唤宠物似的使唤你,我看着就刺眼睛!我告诉你,咱蔓蔓也能赚不少钱!还勤俭持家!心里眼里只有一个你!” 周若云越说声音越大,估摸着外面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了。 程舟宇原本还有些怕彭蔓听到,后来一想,也好,正是要说给她听的,倒不如借了这机会,既不用面对彭蔓那双眼睛,也能把话说清。 “妈。”他正了正声,“不要叫她狐狸精,我喜欢她,在美国这一年多,我心心念念都是她,蔓蔓对我来说只是妹妹,我不会娶蔓蔓,无论怎样都不会,还有,妈,蔓蔓把钱存您这是不对的,您还给她。” 他知道门外一定有人在偷听,所以,说完之后便拉开了门,果然,那双盈盈欲泣的眼睛躲闪不及,与他撞了个正着,悬在眼眶里的泪珠就这般坠落下来。 他没办法面对一个哭泣的女人,这让他慌,让他有莫名其妙的罪恶感,而如大山一般压下来的,还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人不堪负荷,这房子里,时时都是空气稀薄的,让人压抑。 他没再说话,只绷了脸,直接冲出了家门。 落叶满地的季节,晚上又干又冷,在黑夜中无状地疾走,脚下干枯的梧桐叶银杏叶被踩得嚓嚓地脆响,用力吸了几口冷空气,仿佛将空气里的霾粒子都吸了进去,呛得肺叶子痛,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 十点半的冷夜街头,只有车来车往,没几个像他这样的神经病。 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冷风嗖嗖地往衣服里灌,寒冷总是能让人清醒,越清醒,肺叶子里的痛也越清晰,眼前浮现出下班时的情形,她鄙夷的眼神,打扮浮夸的男子,亮得眼睛疼的豪车,还有那个娇俏的,穿驼色大衣的身影。 恍惚中,他眨了眨眼睛,是幻觉吗?在他前方晃啊晃的那个,不是她?还是那件驼色大衣,双手插在大衣兜里,低着头,踢啊踢的,踢着脚下的石头。 他苦笑,应是幻觉吧,这个时候,她会跟他一样傻子似的在大街上走? 他摇摇头,似乎是想要将她的影子从脑海里摇出去,那样幻觉也就被赶走了吧。 然而,那影子却还在远处晃,他心头一震,定睛细看,原来不是幻觉,真的是她…… 心头像有头小兽一样,咆哮着要往外冲,连带着想要推着他往前奔,脚下却迈不开了,他屏住呼吸站在那里,按着自己胸口,唯恐那小兽就此破腔而出。 浓黑的夜,如巨幅的幕布,她是幕布里灵动跳跃的一笔,光影淙淙里,踏着韵律而来,无声,却步步踏在他心尖,那一地五彩斑斓的光,是她的投影。 耳边仍然还回响着之前对母亲说的话:我喜欢她,在美国的一年多心心念念都是她。 他喜欢她,或者说爱她,也仅仅只是他喜欢她爱她而已,未来会怎样,她心中又有谁,他并不知晓,可他知道,他喜欢她,就这般看着她走近,那光,那影,那夜色和世界都在他心里丰盈起来。 他微微扬了扬嘴角,终朝她走过去。 她认真地踢着脚下的石头,并不知道有人把她当做了目标,直到眼前多了一双鞋,身前多了一个人,她再无法低头往前走。 抬头,看见的却是这样一张容颜,惊得她倒退好几步,惊惶中瞥到了他脸上温柔的笑,有些些像那晚她和他一起站在毛坯房里看万家灯火时的样子,温和,却也孤寂,还带着些落寞。 “你这个人!真是无聊到底了!”能掩盖慌乱的只有怒火,这是她擅长的,又是她不擅长的,擅长发怒,却不擅长掩饰。 那个爱跟她抬杠吵架的程舟宇倒是消失了,如今看着她只是笑,“好巧,我也散步。” 她呵地一声,嗤之以鼻,“谁散步来着?我饿了,出来吃东西的!” 路边一排的饭馆,他们刚好站在一家火锅店门口,她想也没想地进去了。 他也是在此时才想起,自己好像也没吃晚饭的,这走了一路都没觉得饿,此刻倒有些饿起来了。 他笑笑,也进去了。 “你跟着我干嘛?”她不满地斥责。 “我也饿了。”说完好像怕她扭头要走似的,顺势握住了她手腕。 很喜欢指尖搭着她手腕的感觉,她个子高挑,骨骼却很纤细,略略有些肉,手腕便圆润润的,如无骨般柔软,细腻如脂。 只不过,她一定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也不能让她知道,否则他明天又得顶个熊猫眼去上班。 她觉得这人恶心又无赖,按着她的第一反应是要和他干一场,绝不受他控制的,也试着抽了抽手,当然没能抽出来,用劲大了,便听稀里哗啦一声,她知道自己闯祸了,因为手肘和背都撞上了物体。 她看着脚下的盘子,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撞上服务员了。 身后的服务员一连声地道歉,她承认自己性格乖张但还不至于跋扈到不讲理,她知道是自己的错。 有些沮丧,“对不起,是我的错。” 领班也来了,再次道歉,并且庆幸,“还好不是端着热锅。”末了,又想说漂亮话讨好顾客,“两位请坐,热热火火吃一顿咱们店的火锅,吃完就气儿消了,架也不吵了,和和乐乐回家去!” 这是把他们当情侣了啊?她无语,瞥见程舟宇在那笑。 她站着不动,他拉着她坐下,“大小姐,砸了人家的店好歹也给人家捧个人场,以后要生气咱回家砸自己的啊,别带累别人。” “……”什么玩意儿,占她便宜呢? 服务员笑了,“姑娘,这老公多好!” 第331章 她立马爆了,“他是谁老公啊?别胡说八道!” 服务员一边摆盘一边领悟,“哦,那还是男朋友?” “谁男朋友啊?你喜欢你带回去当男朋友啊!”她火大了,纳闷自己怎么就被程舟宇给骗得坐下来了呢? 服务员一脸懵样儿,“我……我是男的……惧” “不好意思,她脾气大了点,带累你了,我们点菜吧。”程舟宇一脸抱歉地笑,那神情,俨然就是在说,我老婆无理取闹,您多包涵…… 大冷的天气里涮火锅是件惬意的事,她坐着不动,看着他一样一样的菜放进火锅里涮。鸳鸯锅是个好东西,把能吃辣的不能吃辣的都能凑到一桌,让人不得不相信,有时候世界上最极端的两件物事也能好好儿地凑在一起。 事实上他们俩对辣不辣的倒没有什么忌讳,都能吃却不贪嗜,只是她有些习惯,一些食材比如鱼一定不能放进辣锅里涮,那样她会觉得不鲜了,而有些食材她却一定要吃辣锅。 他居然还记得,单用了一只小碗,把涮好的鱼捞出来,放进去,让她沾海鲜酱吃,其余辣锅里的东西捞出来另盛。 他在很专注地做这件事,专注得一句话没说。 她便也不说了,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火锅蒸腾的雾气迷蒙了他的脸,朦胧状态里的容颜总是更加好看些。 冷不丁地,他冒出一句,“今晚没吃饭?” 她正发愣呢,也没想多,没好气地顺口就答了,“开会开到那个点哪还有饭吃?”这是大实话,其实家里还是有吃的,她要吃,自然有人做,但是她今天心情不好,被妈妈唠叨得也烦,躲进房间里还逃不过,她索性就冲出来了,初衷是来透气的,没想过来吃东西。 他听了微微一笑,没说话了。 她觉得他笑得诡异,盯着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那现在多吃点,分好了。”他把两个碗送到她面前,酱也给她调好,海鲜酱和辣椒酱各一碗。他当然不会告诉她,他笑的原因是,既然她今天没吃晚饭,那她和那个***包大少没有去约会? 她是真的有些饿了,就算对这个人有气,她也不愿意亏待自己的肚子,而且既然他这么可恶,宰他一顿多吃点让他破费也不为过,但若为气节的话,大不了买单的时候AA好了。 所以,她埋头吃了起来,他仍在那继续忙着涮,涮好了的都送到她面前。 她觉得自己长进了,忍耐工夫好了许多,面对一个让自己犯恶心的人居然还能吃得下去…… 殊不知,在忍耐的何止她一个? 他这么冲出来,程家的两个女人怎么会放心?随着他身后出来的还有彭蔓。 他在前面恍恍惚惚深深浅浅地走着,彭蔓就在他后面合适的距离跟着,不敢叫他,又不敢跟丢了他。 他遇见丁意媛,她也远远看见了,有心想要窥视,把自己藏好了,看着他迎上去,看着他堵上丁意媛的路,看着他们一前一后地走进餐厅。 他们吃饭的时候就坐在大玻璃窗边儿,她藏在外面,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 看着他一个人忙忙碌碌在那涮火锅,涮好的全都装进碗里,端到她面前给她吃。 看见他对着她笑,那种笑容很奇怪,他也会对着自己笑,但是眼里没有那样的光彩,好像,那一刻他的眼睛看着丁意媛,整个世界都在这里了的感觉。 彭蔓心里如同扎进一根针,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宇哥,她崇拜的心爱的宇哥,在全心全意伺候另一个女人吃饭,在她这儿,却是舍不得的。如果换成她坐在丁意媛那个位置,她一定舍不得宇哥这么做,一定是她在忙着伺候他。 而事实上她的确是这么做的。 晚上是她餐馆里最赚钱的时候,可自从他回来后,她早早把餐馆里的生意丢给底下的人,自己跑回来给他做饭,一大早天没亮,她爬起来给他做早餐。他不吃,她也不吃地等着他。他来了,她便给他递筷子拿碗,恨不得喂给他吃。 而即便是这样,他还老大不乐意地样子,皱着眉,一点也不像此刻丁意媛面前的他。 她不喜欢此刻的宇哥,更不喜欢丁意媛,一个女人,要骄纵到什么程度,才让一个男人这样围着她转? 在她看来,男人是有骄傲的,是有尊严的,一个千金大小姐,仗着自己漂亮有点钱就拿男人当保姆似的对待,这是在作践她宇哥,她很气愤,打抱不平。她的宇哥是全镇的骄傲,是状元,宇哥的那双手是拿手术刀给病人动手术的,不是拿来涮火锅伺候人的。 可是,她再气愤有什么用? 她甚至不敢进店,只能灰溜溜地站在寒风里,这个季节的风,吹的人脑仁儿都是木的,隐隐做疼,可她也只能是站着,进不去,也舍不得走。 里面吃着火锅的两个人并不知道外面有这么一个窥视者。 丁意媛是在蜜罐里泡大的人,身边讨好她的人从来都不缺,约她吃饭的人自她读高中就开始有了,可是那些人要浪漫要气氛要排场,不会像这样选在街边的火锅店。 可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娇贵。 她的确有些大小姐脾气,如果她听妈妈的话,往着小公主那个方向成长,或者会嫌弃,但事实上她学医以后哪里有条件纵她往小公主发展?实验、手术,手术、实验,这样的生活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还讲究气氛浪漫?要知道,饿肚子才是常态,中午能在医院食堂吃顿饭,那简直就是享受,很多时候都是在手术室里,要么忍着,要么囫囵从护士那里吞两口,噎得她脖子都是直的,别说吃不饱了,就连水都不敢痛快喝。 所以,忽略眼前这个给她涮菜的讨厌的恶心物,这顿饭还是吃得很舒服的,别说,她其实知道,往往小餐馆里会有真正美味的东西。这家火锅店的料很不错。可惜忽略不了。 他自己并没有吃多少,全程都在帮她涮。 换句话说,他在伺候着她。 可是却做得很自然,一举一动都不显得刻意,也没让人感觉到做低伏小。那张认真的脸上没有谄媚和讨好,也是,他从来就没有谄媚和讨好过她,不骂她不气她算是开了恩了。 她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医生,控制自己的脾气是一项基本修行,尤其在重要的节骨眼上,而对她来说,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一是工作一是吃饭。工作的时候手里是拿着刀的,如果控制不了情绪那得出多大事?而吃饭是能量补给,天塌下来也是好好吃饭的,不然哪有力气工作? 那么她现在就控制吧,尽管这个人让她讨厌,但既然坐下来了,肚子又空着,就好好吃,像她这种每天被饭饿着的人,别跟吃较劲。 渐渐填饱了肚子,吃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方觉得又热又辣,招手叫来服务员,“有什么喝的?” 服务员从白酒报起,到啤酒,再到果汁。 她觉得有些遗憾,吃着火锅如果能来两瓶啤酒多好,可惜不行,他们这职业,已经让他们与酒隔离了,24小时开机待命,指不定下一刻就有电话来把人叫去医院,难道打着全是啤酒味的嗝去做手术? 果汁也只有西瓜汁和橙汁,她想了下,“西瓜汁吧,冰的。” 这时候直想冰爽一番。 谁知他听见了,立刻就阻止了,“不要冰的。” 咦,这人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了啊,她和颜悦色跟他吃顿饭,就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冰的!”她斩钉截铁,瞪圆了眼睛。 “你吃了又热又辣的,马上喝冰的想拉肚子吗?”他也没给她好语气,“常温的!” “……”好吧,这才是他们正常的状态,一句话不合就要吵起来。她也是医生,当然知道吃完辣的不要马上喝冰,可是理论归理论,有几个人把自己的生活完全束缚在这样的教条里?那今天这火锅也不用吃了,多脏,连大米都别吃了,谁知道有多少农药残余,还有这被雾霾充斥的空气啊,有种捂着鼻子别吸啊? 第332章 她一拍桌子,“就要冰的!你管得着吗?你谁啊你?关你什么事啊?” 服务员在那犯了难,“二位到底……” “就要冰的!”她一步也不想退让。 他没有再说什么惧。 服务员看看两人的脸色,静悄悄地走了,再回来时,送来了西瓜汁,常温的,没有加冰。 丁意媛火了,“我说要加冰!” 服务员看看程舟宇,劝道,“姑娘,这大冷天的,还是别喝冰的好……” “谢谢你,没事了。”程舟宇拍拍服务员小哥的肩膀,示意他赶紧走,别做一条被殃及的池鱼,她所有的怒火,都只是因为他,加不加冰也没那么重要,只不过他不准她加而已。 “吃饱了!买单!”她没能如意,老大不高兴,最初的打算是他买或者AA的,现在头脑一发热,决定拿钱“羞辱”他!“多少钱?”她板着脸问服务员。 他这个人,但凡是个男人是不是该跟她抢着买下单?以前也一起出来吃过饭,都是他买的! 可是,她错了,他竟然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她买单? “喂,你是不是男人啊?真要我买单?”她无语了。 结果,他竟然说,“你买我买,不是一样吗?” “……”这个人,笑起来真是贱死了! 服务员也在一旁凑热闹,真把他们当成夫妻俩了,一个劲儿在那劝架,希望他们和好似的,“对对对,谁买都一样,而且,现在家里不都是老婆管钱吗?财政部长买……” 她一气之下脱口而出,“胡说八道!他的钱什么时候交给我了?全给他妈了!” “……” 说完之后,她觉得全世界都安静了,包括她自己,在自己的回音里瞠目结舌,她的脑子呢?刚才煮进火锅里的是猪脑花!不是她的脑子! 对面的人看着她,那一脸笑容真是讨厌极了! 她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 买单就买单吧! 她气呼呼地习惯性去拿包,结果…… 她急匆匆冲出来的,什么都没带…… 他好像早就发现她没带钱似的,就等着这一刻呢!会心一笑,“还是我来吧。” 岂有此理!她瞪眼,他还真是早就看见她没背包,故意等着看她出丑呢!难怪见她抢着买单一声不吭的!这个人,简直不是好人!她最讨厌跟肚子里弯弯肠子多的人打交道了! 她气得站起来就走。 他这才急了,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钱来,也等不及找零了,塞给服务员就追了出去。 在外面追上她,仍是拉住了她手腕。 她自然是暴怒的,用力一甩,“你到底要干嘛?有意思吗?” 他牵着不放,“我牵我老婆回家,当然有意思。” “程舟宇,你要点脸!我一时口误而已!”她想了想,索性道,“我有男朋友了!” “今天接你下班那个?” “……是。”她还在跟他扭打着,挣扎。 他突然松了手,她一时失去重心,往后倒去,他立即上前一步,托住了她的腰,顺势一用力,便将她抱了个满怀。 “你个臭流氓!”她双臂撑在他胸口,用力往后仰,想把他推得远远的。 “再胡闹,别怪我在大路上亲你了啊!”他抓住她两只手,往后擒着,她的胸口被帕压在了他胸膛上。 虽然隔着厚厚的冬衣,她还是红了脸,却再也没办法挣扎了,纵然她再如何泼辣,她终归是女人。 “程舟宇!你个臭流氓!我有男朋友了!你别乱来!”她失去了反抗能力,唯一能用的是嘴,如果不是和他亲密接触是一件恶心的事,她一定要狠狠咬他一口! 他呼出一口气,“终于老实了!他不是!” 她愣了,“什么他不是?” “今天那个来接你的人,不是你男朋友。”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眼里分明已经流露出“你怎么知道”的意思,却还要死鸭子嘴硬,“他是!” 他笑,看着她的眼神里温柔水纹一样荡开,“他不是。” “他是!” 他不和她争了,静静地看着她。 她觉得他的眼神瘆得慌,挣了挣,还是没挣脱,他忽的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她顿时涨红了脸,“程舟宇!你别太过分了!你有种就一直这么钳制着我!别让我空出手来!否则……否则我手术刀在手,一准割了你的蛋!” 他的唇原本贴在她额头上的,细腻的,光滑的皮肤,发丝间淡淡香味,柔情流转,想了千百回,念了千百回,此刻终于在怀中,寻思着再往下吻,却因为她这句话而意境全消,喷笑出来。 “你可以……稍微矜持点。”他笑得不行,这话从男人嘴里说出来是一回事,她亲口说又是另一回事。 “你也懂矜持?你要懂得矜持你现在就该放开我!我是有男朋友的人!”她开始尝试到语言的匮乏,在武力下,光耍嘴皮子可是一点意义也没有,该他占便宜的他一样没少全占去了!唯独把付丹子推出来,又好像不怎么管用。 她又想,原来他力气很大,想要制服她的话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以前和她斗,还真的就是逗她,他存心要给她难堪随手就能把拎得团团转…… 她冷眼看着他笑,都不想再骂了,骂得口干舌燥,他还是那副臭德行! 他叹了声,还凑过来想要和对鼻尖,她唯恐避之不及地躲开了,他没成功,再次叹息,“傻姑娘,我知道他不是你男朋友,因为……因为我喜欢你啊!” 时隔一年多,她以为从此和他再无瓜葛,即便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也不会再给他好脸色,却不曾想,在这样的境况下,再次听到他说他喜欢她,只是,她曾经为之心动心醉的一句话,如今听来只是嘲讽。 却听他继续说着,“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知道喜欢一个女孩最起码的不会让她挨饿。” “……”他还真是聪明……她眨了眨眼,继续死鸭子嘴硬,“谁说男朋友就一定要一起吃饭了?他有事,忙去了!” “丁丁。”他叫着这个奇怪的名字,让她莫名其妙想到蛋蛋两个字。 “丁丁……”他继续叫着,温柔得像淙淙月光,“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是不会有忙碌这种借口的,再忙碌,心里也是挂着的。如果他是男朋友,你大晚上的跑外面来散什么步呢? 她不想和他辩了,直接说,“就算他不是,那又怎样?难道我找不到男朋友了?告诉你,程舟宇,此刻,我只要说我想结婚,男人能从这排到长城去!” 他听了,又笑。 “你笑什么?笑什么笑什么!”她只当他嘲笑她,恼得用脑袋去顶他。 “好好好,别顶了,傻,我没事,顶疼你自个儿了!再说,我刚刚也没笑……”他顿了顿,接着道,“得那么明显。” “……”什么叫不明显?“你分明就笑了!” “好好好,我笑了。”那个曾经和她是死对头的他,已经消失了…… 她嗤之以鼻,笑她?呵,她明天就听妈妈的,真的去相亲!然后结婚! 他接着在那说,“其实我真没笑,我只是在等。” “等什么?”她被他的样子吸引住了,很神秘的语气和表情。 “等你开口说结婚啊!”他像大男孩一样笑得露出了齿。 “你……”她气死了,“就算我说结婚,排到长城的也没你!” 他却笑着摇头,“我就等着你说呢,好好儿的我去长城干什么?吹风么?我明明现在就排在第一!” “……” “所以,快点说结婚吧!” “……” 两人在这里磨叽,远处阴影里的彭蔓却看不下去了。 她都看见了些什么? 看见程舟宇在家里从没有过的开怀大笑,看见他抱着她,甚至,看见他亲她…… 她泪如雨下,好后悔今天跟着他出来,跟出来就看见这些,有时候,她宁愿什么都没看见,那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333章 彭蔓最终落寞地走了,忍着不再回头看,那画面,每多看一眼,心里的刺痛便多一分。 那两人却始终不知道有人曾窥视过他们鹊。 冷夜的风,肆虐地狂吼,丁意媛的头发在风中乱舞,好似要被这风给连根吹去了一般,连带着她的思考能力也被这风急吼吼呼啦啦地从脑袋里卷出去了,她觉得自己的脑门都是木的,耳朵被吹得生疼,鼻子快被吹掉了。 其实程舟宇已经没那么抓得紧了,她也没意识到可以挣脱出来,所有的注意力都聚在大风肆虐带来的直接感官上,耳朵当真是如刀割。 他拽着她,把她拉进旁边的一个小店,里面出/售手套帽子围巾等一些小商品,正要打烊惧。 突如其来的暖气,瞬间阻隔了那些让人窒息的寒冷,丁意媛感到自己脸上的毛孔复苏过来,耳朵和鼻子的血液也重新开始循环,这一冷一暖间,脑袋有片刻当机,比冷在外面更木了些。 眼前一晃,他把一条粉红色的围巾围到了她脖子上,她正惊讶于粉色配驼色这样惊世骇俗的审美,头上又被罩了一顶大约是粉色的帽子,灯光在他的镜片上反射出亮晃晃的光,她看不清他眼里此时是什么样的内容,只听得他轻柔的声音在说,“以后不要这么光光地就出来了!” 说着还给她整了整围巾,将她的脖子耳朵半张脸都包在里面,然后去付钱了。 她照了照镜子,两个兔耳朵的帽子,粉里透白……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哭笑不得。 也不知道他到底付了多少钱,转瞬又被他拉出了店门,随后叫了一辆出租车,陪着她上了车。 他报的是她家的地址。 她终于从浑浑噩噩的状态清醒过来,扭头质问他,“你到底要干嘛呀!” “送你回去。”他见她帽子歪了,给她扶扶正。 她猛然反应过来,怎么就老老实实戴了他的围巾和帽子呢?一把就把帽子给扯下来了,“这么丑的帽子!我才不戴!你当我是中学生呢?”还配俩兔耳朵? 他听了反而笑,“哪里丑了?挺可爱的!” 这就是他的审美?一个医学博士的审美? 她扔到他怀里,连同围巾一起扔给她,“送给你的蔓蔓去!” 他也不吭声,只抱了帽子和围巾。 她有点讨厌现在这样的他,人一旦沉默了就显得鬼主意多,没那么容易看透了,从前那个总和她吵架的程舟宇多顺眼! 这儿离她家并不远,大半夜的车也少,一会儿就到了家。 他坐在右侧,先下的车,站在一旁等她。 她没办法,总要下车啊,二话没说,也下了车。 脚才一沾地,帽子和围巾就紧跟着来了…… “我不要!”她挥舞着手臂去抗拒。 “虽然丑了点,但是暖和啊!”他用围巾把她包得严严实实的,“乖一点好不好?别总像颗山核桃似的,又硬又燥。” “是啊!我就是这么臭脾气!你别到我面前来晃啊!找你温柔的蔓蔓去!”她拽了两下,没能把围巾拽掉。 他笑笑不说话,强迫她把帽子戴好。 她是个火爆性子,心里藏不住事,也藏不住话,那张板起的小脸,咄咄逼人的语气都将她的心事暴露无遗,同时,程舟宇现在这样总是深奥地笑笑不言语的样子也让她心烦意乱,忍不住凶他,“你又坏笑什么呢?我现在发现了,你只要一坏笑,一准就在打鬼主意!” 他有些无奈的样子,还是笑,“说了你更生气。” 越是这么说,越让人想知道好不好!“你还真在打鬼主意啊?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你说!笑什么?” 他绷不住了,笑出声,“你这一个晚上提了多少次蔓蔓?吃醋不要这么明显好吗?” “……”这下她彻底怒了,一脚狠狠踩在他脚上,“你还真能给自己脸上贴金啊!我吃醋?” 踩完她便抬脚要走,被他拦腰搂住,他的下巴埋进她的围巾里,“丁丁,我们……” 刚说到这里,便听得一个严厉的声音响起,“媛媛!” 丁意媛一个激灵,从他臂中跳了出来,他也被惊了一大跳,丁副院长黑着一张脸站在他们面前。 “爸,我回去了。”丁意媛一溜烟跑进了家门。 “丁院长。”程舟宇惊出一身冷汗,不过很快恢复了冷静。 “你行啊,小程。”丁副院长冷冷一句。 “丁院长,我……” 丁副院长却没让他把话说完,匆匆看了下手表,“我有事要去医院,以后再跟你算账!” 丁副院长急匆匆走了,程舟宇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 丁意媛回到家里,还喘着气,便被客厅里朱绮的身影吓了一大跳,妈妈居然还没睡的…… 因为女儿跑出了家门,朱绮正着急,看见女儿回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发现女儿戴着的围巾和帽子,“你这是从哪儿来?谁的围巾帽子?” 丁意媛随便敷衍了一句,跑回自己房间。镜子里的她仍然戴着围巾和帽子,粉红色,卡哇伊,耳边响起一个声音,“虽然丑了点,但是暖和……” 程舟宇慢慢往家走,原本雀跃的心情,每走一步,便沉落几分。 至家门,终是叹息一声,打开了门。 果不其然,母亲和彭蔓都还没有睡,看见他回来,同时从沙发上站起,彭蔓手里捧着一碗姜汤,还冒着热气。 周若云气势汹汹地走到他面前,“你还知道回来?怎么不干脆跟那个狐……小妖女走了算了呢?” “妈。”他皱了皱眉,“我说过,不要这么称呼她,她是您未来儿媳妇。” 只听当啷一声脆响,彭蔓手里的碗掉到了地上。 “对不起……”彭蔓脸上闪过几许惊惶,“我不小心……我先打扫……” “蔓蔓!不用!先放那!你在外面吹了一晚上冷风,都快着凉了,赶紧休息去,我来帮你审审这个没良心的!”周若云说着,便用力推了一下程舟宇。 程舟宇最初还有些懵,听了周若云的话脑子才转了弯,看着彭蔓,“你跟踪我?” “我……没有……”彭蔓似乎要哭出来的样子。 周若云一看,气坏了,把彭蔓往房间里推,回头骂程舟宇,“我说你有点良心行吗?什么叫跟踪你?蔓蔓是担心你,怕你一个人跑出去有事儿,一个女孩子大半夜地往外跑,天气又这么冷,你以为她容易?结果呢,你这狠心的陈世美,跟那个小妖女一起吃火锅,把蔓蔓撂在外面吹冷风?!” 程舟宇皱着眉,盯着彭蔓。 彭蔓扒住门框,连连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干妈,您别怪宇哥,他并没有看见我……” “行了行了,你别替他说话了!”周若云火道。 程舟宇看着哭闹的这两个人,冷夜中积攒起来的愉悦尽数被冲淡,眼神也渐渐失去了光泽,尤其在看着彭蔓的时候。 彭蔓自己也感觉到了,趴在门框上哭泣,“宇哥,我真的没有恶意……” 程舟宇忍不住了,“蔓蔓,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意,可是你这样,我很不舒服。” 他从来就没对彭蔓说过一句重话,彭蔓在这个家里也没尝过这样的眼神,更是受不住了,也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她心爱的宇哥这么指责她,她心痛得快死了…… 她说不出话,可周若云能,立即站在了他和彭蔓中间,“阿宇,蔓蔓做错了什么呢?她因为关心你跟着你出去,看见你跟狐狸精卿卿我我,回来告诉我有什么不对?你这混小子?还跟我说什么儿媳妇不儿媳妇,告诉你程舟宇,我心里的儿媳妇从来只有蔓蔓一个人,其他人都是狐狸精!我明天倒要去你们医院再看看,告诫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别当小三!” 程舟宇听着,脸色越来越青,眼看周若云说得原来越不像话,终于忍不住,“妈!别说了!我想有几点我必须说清楚。” 第334章 他一贯孝顺,在周若云面前总是一副乖乖儿的样子,从小到大,她说什么便是什么,这种强硬的语气几乎是从来没出现过的,周若云听着,也有几分震惊鹊。 “你想说什么?如果为那个小妖女说话的话,就不必了!”周若云也是一贯的态度——强势。 程舟宇面对着眼前这两个女人,一个咄咄逼人强硬如铁,一个泪如雨下泣声不止,所有的声音,无论是母亲声声夺人的责骂还是彭蔓委委屈屈的哭声都让他心乱如麻,这些声音仿佛化作魔咒,嗡嗡嗡地勒着他的头颅,疼痛不已。 他缓了口气,将自己从这魔音里拔出来,先看的彭蔓,有些事情,必须让彭蔓明白。 彭蔓的眼泪和委屈的眼神都让他不忍,但是,他从来就没有对她有过心思,也不知彭蔓的误会从哪里来,不管怎样,不能让这误会再继续下去。 他稍稍酝酿了一下,“蔓蔓……惧” 彭蔓却捂住了耳朵,拼命哭着摇头。 “蔓蔓!”他必须说。 “不!我不听!你不要说!宇哥!我不听!”彭蔓的泪水纷纷而落。 “蔓蔓,我知道你能听到。” “不!”彭蔓流着泪要关门。 程舟宇上前伸出胳膊一挡,“蔓蔓!蔓蔓!” 门关上了,他站在门外,依然能听到彭蔓自房间里传来的哭声。 周若云在身后斥责,“你把蔓蔓都给惹哭了!你还想要干什么?” 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没有理会周若云的话,只道,“蔓蔓,我知道你能听到。其实我想说的话之前已经说过了,你从小叫我宇哥,对我来说,你就是邻居家的妹妹,谢谢你这些年陪伴我妈妈,有需要的地方,我会像哥哥一样尽我能力去帮你,但是,有一点我没有办法做到,我不可能跟你有其它感情,你会遇到真正值得你喜欢的人,遇到属于你的良人,我,不是。” 彭蔓的哭声却渐渐小了,等他说完,已经听不到她在哭,他想,她是听见了的。 身后的周若云还在一声声地骂着他,至于骂什么他也懒得去细听了,总不过那几句。 既然说明白了,他便想回房间,房间门却突然开了,彭蔓泪痕斑斑的脸出现。 程舟宇见她这般,心中还是不忍,想安慰几句,想了想,还是作罢。 彭蔓却盯着他,含泪,“宇哥,我哪里做得不好,我改好不好?我……我知道自己没文化……配不上你……可是我……我……我会对你好,会比她对你好……我会照顾你,把你捧在手心里,绝不像她那样……什么都要你伺候……不像她那样……把你呼来喝去……不尊重你……” “是啊!”周若云也帮腔,“吃个火锅你就光顾着伺候她了,你自己吃饱了?娶个媳妇进来是相夫教子照顾你的,不是娶个祖宗回来伺候着!” 程舟宇原本的那点不忍却在听到这番话以后被冲淡了,虽然知道自己和丁意媛吃火锅的事被发现,但被用这种口气说出来,他有种私生活被窥视的压迫感,而且,自己喜欢的人被这么中伤,他听着也难受,眉头便不由自主皱了起来,“妈,蔓蔓,这个不叫伺候,我是男人,照顾女人是应该的,就像妈妈您,我给您端茶倒水,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心甘情愿的。算了,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你们不用管,只不过,我不喜欢这种被窥视的感觉,她是怎样的人,我比你们清楚,就这样吧。” “什么叫不用我管?娶个媳妇进来不用妈管?这还有天理吗?”周若云被儿子这话给气炸了,“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享受的媳妇,一个买个包就要花别人几个月工资的媳妇,取回来干什么?” 周若云把彭蔓一把扯到他面前,“蔓蔓不比她强多了吗?” 在这样一场风波里,彭蔓有一种强烈的羞辱感,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脸色通红,低下了头。 程舟宇是愤怒的,但是这愤怒在母亲面前也只能尽量地压抑,只是从来没觉得说服一个人如此艰难,难怪有人说把自己的思想灌进别人的脑子里是最难的事,他算是深刻体验到了,最后失去了说服的耐性,简单的一句,“妈,我会娶媛媛,如果您希望我幸福,就请不要反对我。至于她花多少钱,是我们自己的事,她是不是只会吃喝玩乐,结婚以后您就会了解到,还有,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人说她不好,那等同于用刀在扎我。”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彭蔓。 彭蔓本来被他这番话给震住了的,察觉到他的眼神之后,又低下头,“宇哥……我……没有说她不好……” 程舟宇忍了忍,往房间走去。 周若云跳脚指着他骂,“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吗?还不准我说她不好?她本来就不好还用人说吗?” 程舟宇站住脚步,回头一眼,失望,却又坚定,“我不希望别人说她不好,更不喜欢有人背着我说她坏话!有些事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我不傻,只是顾念着一些情分没说穿而已。” 彭蔓的脸顿时煞白,声音都在抖,“什么……意思……宇哥……” “比如。”他顿了顿,“我妈一辈子勤俭,从来不知道奢侈品为何物,从哪里知道媛媛的包多少钱衣服多少钱?” 彭蔓愣住了,身体更是抖得厉害。 程舟宇看着她,也没再多说,只给了最后一句话,“至少,媛媛性情率直,从来不在背后搞小动作,这点在现今社会已经很少见很难得了,我中意的,就是她这点。” 他看了下时间,过了零点了,原本想回来睡一觉的,现在不甚烦恼,索性抛下这闹心的一切,再次往外走。 “这么晚你还去哪?”周若云尖着嗓子追问。 “我去医院上夜班。”他打开门,今晚第二次出去。 回到科室,静谧的环境,熟悉的一切才让他烦乱的心情平静下来。值班医生刚好处理完一个病人回办公室来,见了他颇为惊讶,“哟,蛋蛋哥,今天不是你值班啊,这么积极?” 他哭笑不得,自从上次课题组会议后他就获得了这个外号,现在蛋蛋哥已经出名了…… “忘了点东西,回来拿,干脆不回去了。”他说。 今晚倒是可以找一个借口混过去,明晚呢?后天呢?难道他一直睡值班室?他暗暗呼了一口气,事情总是要想办法解决的。 丁意媛第二天上班来得很早,他刚从值班室里睡眼惺忪地出来,两人面对面碰上,丁意媛有些诧异,但是没问。 自他回来,她就没给过他好脸色,可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就是眼前这张板着的小脸,还能让他昨晚郁积的所有不快瞬间烟消云散,就好似负重前行的人,突然看到了目标和希望,天地间豁然开朗,再重的负累也变得轻巧起来。 “小丁丁,怎么没戴昨晚的围巾?”他纯属没话找话…… 丁意媛现在的状态是只要他一惹必然爆,扭头就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你才小!”她单纯只是觉得小丁丁这种称呼很肉麻,真没想过其它意思。 结果他一听便闷笑,“你见过?” 丁意媛一开始还没明白他的意思,转念一想,想明白后,脸红得跟煮熟的虾似的,暴怒,“你个流、氓!你……你简直无耻!”想起来就羞耻!他叫她丁丁叫了两年了!居然带着这意思!太流、氓了!她从前还答应过! 越想越恼,随后拿了一把医用剪刀,在手里转了个圈,指着他,“不准再这么叫我!再叫我……我真的剪了你!” 恰在此时,陆续进来好几个医生,走在最前面的是同一课题组的,见状做大惊状,“丁医生要给蛋蛋哥动手术了吗?需要助手否?” 跟在其后的还有宁至谦和阮流筝,两人一听,也都忍不住大笑。 科室电话此时响了,窘迫中的丁意媛借口接电话避开,拿起电话却叫了一声爸爸,然后眼睛看向程舟宇,连续嗯了几声。 末了,搁下电话,冷着脸对程舟宇道,“我爸叫你,去办公室。” 幸灾乐祸的医生们笑,“完了,蛋蛋哥这回真要完蛋了!” 第335章 程舟宇怀着极为忐忑的心情去的副院长办公室,女婿见岳父的程度还没到,丁意媛那边他还没搞定呢,现在满头包…… 一路都在思索怎么跟丁院长回话,论文答辩都没这么紧张过。 进门,便看见丁副院长暗沉的脸,心头顿时抽了几抽,深深呼吸之后迈着自以为沉着稳健的步子进去了,“丁院长。鹊” 丁副院长盯着他,也没说话,他站在那里,最初还能勉强保持自若,后来冷汗爬了满背,实在坚持不下去了,鼓起勇气又叫了声,“丁院长……” “坐。”丁副院长这才赏了他一个字惧。 他惶惶然坐下来。 “你怎么打算的?” 他正在那思考怎么打破僵局,丁副院长硬邦邦甩给他这句话。 怎么打算? 这太符合他之前的预设了!他早就料到丁副院长会这么问!这答案不是张口即来么? “丁院长!”他理了理思绪,紧张感虽然还在,但脑子清明了,这将是他人生最重要的一次答辩!“媛媛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正确的人,我喜欢她,珍视她,尊重她,会用我一生的时间去呵护她,不管生活中存在或者将有多少困难,我都会一肩承担,不让她受到任何委屈。至于医院的规定,我也已经想好了,在医院把今年服务完,明年我就去二院或者其它附院……” 丁副院长冷冷地看着他“慷慨陈词”,终于忍不住了,毫不客气地插言,“我问你,你下周的交流汇报怎么打算的!” “下……下周……”他如一桶冷水临头而下,顿时懵住了,交流汇报……冷汗涔涔直下,“听……听医院安排……” 刚刚还灵光的脑子开始打结短路,这真是他人生最失败的一次答辩! 后来,丁副院长说了什么他已经不知道了,脑袋里一片嗡嗡之声,直至丁副院长把一张A4纸交给他,“知道你犯混!都在这了!按照这个安排来!” “是……”他接过那张纸,潇洒风流之态尽失,狼狈得一塌糊涂。 丁副院长看着他,嫌弃地挥挥手,“赶紧回科室去。” “哦……”他也想逃!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地方! 拿着纸拔腿就跑,跑到门口,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不行!这话都已经撂出去了!反正也不要这脸了!索性不要脸到底! 于是回头又冲着丁副院长说了一句,“丁院长!那个打算……咳咳……反正我打算娶媛媛!” 就这样! 然后也不管丁副院长什么反应,再次拔腿,百米冲刺的速度!嗯,不能给丁院长说不的机会! 一口气跑回科室,办公室里忙忙碌碌的,准备开始查房了。 他背上一片冰凉,这一遭还真给吓出一身冷汗来了。 宁至谦看着他跑进来,大冷天的跑出一头汗,诧异,“鬼追你啊?” “不是……”他喘着气,看了一眼丁意媛,刚刚见的那个人比鬼更可怕…… “查房了!”宁至谦起立。 丁意媛拿着本子,跟在宁至谦身后,程舟宇追上去,丁意媛白了他一眼,“我爸叫你干什么?” 昨晚在家门口被爸爸逮到,丁意媛心里还是在打鼓的…… 程舟宇清了清嗓子,在丁副院长那里的狼狈被他强行修整过来了,重回洒脱的模样,靠近丁意媛耳边,轻道,“我跟你爸说,我要娶你,你爸没反对……”嗯,是没来得及反对…… 丁意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扬扬眉,“不信去问你爸。” “……”绝对不可能!还待再问仔细些,已经进病房了。 之后,一直都没找到时间和程舟宇说话,也没有时间去问爸爸,再说,她也没那个脸去问爸爸啊!只在心里暗暗诅咒程舟宇,诅咒你蛋蛋痛!别人扎小人!她要扎蛋蛋! 晚上,她疲惫地从手术室出来,宁至谦一边快步走着还一边在跟着她说这台手术,她不敢懈怠,一阵风似的跟着他的步伐,这种神奇的速度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她腿长手长还好说,曾经奇怪的是阮流筝那小短腿跟着也能不差半步。 宁至谦话没说完, tang便看见某蛋哥在往这边看,抬腕看了下手表,快十点了,蛋哥辛苦。 “算了,你过去吧。”宁老师发了慈悲,往办公室内一看,颇为无奈,他老婆,没等他,又先走了!用老婆的话来说,是要回去陪儿子女儿,所以陪不陪老公已经不重要了! “谁说我要去啊!”她嘀咕一声。 “好,那我们再开个会,讨论一个小时……” “不不不不!”程舟宇急忙奔了过来,“宁主任,你也该回去看看孩子了,不然孩子都不认识你这爹了!” 这句话还真是戳到他的痛处,想到宁茴常常都是在萧伊庭怀里睡着的,他心窝子都痛! 他看着程舟宇哼了两声,没理会他俩,进办公室去了。 “你还在这干嘛?”丁意媛没好气地道。 “我……值晚班。”他理直气壮地说。 丁意媛一眼就看到值班医生在的,这家伙说谎不打草稿! 她没理他,也不想再问上午的事了,他说的话几句真几句假? 进办公室换衣服收拾东西,程舟宇已经不在科室走廊了,她就知道这家伙说话不着调。 人这心理,还真是奇特,他在她面前转悠的时候,只觉得这个人实在讨厌,今晚他这上晚班的借口,实际难道不是在等她吗?可是等得好好的,人又不见了是怎么回事? 谈不上失落,但到底有些不舒服就是了,她暗暗哼了哼,果真是个靠不住的男人! 进电梯,出大厅,却见某位蛋哥的车停在大厅门口,看见她出来,某人从车里拿出一束花迎向她,送到她面前。 她没接,只给了不满意的一眼,哼道,“东施效颦。”付丹子给她买花,他也买吗? 他笑笑,“不一样。” 他从花里拿出一张卡片来。 她最初以为是小贺卡之类的,可定睛一看,居然是银行卡…… 他嘶了一声,“昨晚我老婆对于我没把工资交给她表示了强烈的不满,今儿我知错就改,希望老婆大人不要生气。” “谁是你老婆啊?!”对于这种自说自话不要脸的人,简直无话可说!她原本一句“给你蔓蔓去”就要脱口而出,可提到这个名字又怕他说自己吃醋,改成,“交给你妈去啊!你的就是你妈的,你妈的就是蔓蔓的!所以你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正好拿你钱去开第三家店!” “丁丁……”他觉得她这话说得莫名其妙。 而她却想起了他去美国之前那些让她气得抓狂的事,忍不住刺道,“哟,小子长大了啊,居然能把钱从你妈那拿回来了?” “什么意思啊?”他迷惑,“我妈什么时候拿我钱了?” “你妈自己说的啊!说你把工资全交给她了,让她拿去给你的蔓蔓开饭馆,以后赚的钱是你们一家人的!蔓蔓给你发零用钱!你啊,花钱给我一个外人买花,小心你妈训你啊!”她说着便嗤之以鼻。 他懵了,可是也马上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只能暗暗叹息,“你弄错了,我没把我工资交给我妈……” “那蔓蔓的饭馆呢?怎么开起来的?”她哼道。 “傻瓜,原来你一直在跟我较劲就是为这个?我的确是借给蔓蔓钱开餐馆了,可那是借的,她已经还给我了!”他说着又笑了。 “笑什么?很好笑吗?”她横了他一眼。又是这种笑容!坏笑! “还真的开始行使财政部长的权力了?管得挺多嘛!”他把花连带着卡一起塞进她怀里,拽着她上车。 “我不上车!”她挣扎着,把花和卡都扔还给他,“谁管你啊!你爱给谁就给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真没关系?”他心情大好,随手将花丛车窗扔进去,然后盯着她笑。 “你想干什么?”她有一种莫名的预感,这种笑和她记忆里某个时间的笑重合。 第336章 然后,就在住院部门口,她被程舟宇抱紧了,吻也随之落了下来。 果然跟她设想的一样! 这个流氓! 以前他就是这样把她给吻了的!现在又故技重施! 她胳膊撑着他胸口,用力挣扎,结果被他按住后脑勺,热力便这般烙在了她唇上。 挣不脱,她索性任他所为了,好一会儿,他才抱紧了她,在她耳边低声说,“早都做了记号了,怎么会没有关系?” 只听“嘟嘟”两声汽车鸣笛声,两人一看,宁至谦的车刚刚驶过…… 宁主任故意的! 程舟宇暗暗恼火。 在他盯着宁主任的车尾之际,丁意媛却成功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并且甩了一个巴掌在他脸上。 他有些懵。 “程舟宇!你把我当什么?当初是你自己选了出国放弃我!现在又想把我捡回去?我没有那么下贱!拿着我爸给你的钱去开第三家店吧!”她怒而远去。 程舟宇看着她的背影,终于恍然,再追上去,她已经上了自己的车,并且飞驰般开出去了。 他想打她电话解释,又担心她在开车让她分心,于是发了一条信息。 静静地站着,看着她的车尾灯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心便如毛线球一般,生出一根线来,线头在她那,就这般随她去了,拉得老长老长,有一种叫做缠绵的情愫,便就此滋生了,随着她那端的线头一起,和这城市灯火一起。 冷风如割,内心如火。在这样的夜里交织、融合。 他正慢慢体会着火热将寒冷逐步吞噬的感觉,手机响了。 在看见来电的瞬间,泄了气,还是接了,“喂?” 彭蔓的手机,传来的却是周若云的声音,很温和,“阿宇,你在哪呢?” “在医院。”到底是自己妈妈,这么温柔的声音也让他软了下来。 “今天又不回来吗?” 他沉默了一下,“回来。” “好,家里给你炖了只老母鸡,你回来好好补补。” 夜色中,他的眼眸深邃起来。 丁意媛开着车,气愤填膺,手机来了短信也没发现,直到开到家门口了,才看见他的短信提示。 唇上似乎还黏有温软滑腻的感觉,她用手背使劲擦了擦,果断把手机扔回包里,看也没看他的信息。 开门的时候,去包里找钥匙,触到的还是手机,眼前跳过那条信息提示,手指绕开了,拿钥匙,开门。 “爸、妈,我回来了。”情绪低落的一句。 “又怎么了?”朱绮细心,看出女儿的不对劲。 “没事,今天手术太累了。”她回房间。 洗完澡,靠在床头睡不着,包里的手机在响。 职业习惯,手机一响必然要看的,尽管心里有个直觉,是他打来的,不必看不必看,但是,行为上却做不到,就算是借口吧,她终究还是拿出了手机。 果然是的…… 没有接,响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停了。 好几个未接来电,还有那条信息。 到底还是没能管住手,到底还是点开了信息:丁丁,我的选择从来都是你,我不知道你怎么会误会,我说的你可能不信,你可以去问丁院长到底怎么回事。 她捧着手机,陷入了沉思。 门上响起轻轻剥啄之声,“媛媛,出来吃点东西。” 是朱绮。 她放下手机,开了门。 “来,给你炖了燕窝。”朱绮引着她来到餐厅。 餐厅里,丁副院长也在吃东西,朱绮把燕窝端到她面前,想说什么,又想起女儿这两天反感她唠叨,给丁副院长使了好几个眼色,走开了。 丁意媛拿勺子轻轻搅着,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偷偷看爸爸。 丁副院长见女儿这样,便忍不住了,直接道,“有什么话就说!” 丁意媛心思被窥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不过,该问的一定要问! “爸,程舟宇……去美国之前,您给他的选择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次爸爸找他,她是悄悄跟去偷听了的。毕竟那时她和程家的人闹得很不愉快,妈妈逼着她不准再和程舟宇有瓜葛,她不愿意,关注着爸爸对他的态度。 爸爸给过他选择,要他放弃她,会给他去美国进修的机会并且给他一大笔钱。 当时爸爸没有让他马上回答,给了他一天时间考虑,她怕程舟宇出来发现自己,马上就跑掉了,结果,他后来去了美国,再然后,他妈妈便到她面前来显摆:宝贝乖儿子不要她去了美国,工资卡全给她这当妈的和蔓蔓了,在国内发展餐馆事业等他回来。 她那时冷笑,甚至想着彭蔓开餐馆的钱指不定还有她爸给的一部分,心里算是终于寒到了极点。 现在她再来问爸爸,是因为心中始终不甘心吗?她不甘心自己的眼光如此逊! 丁副院长吃着东西,咽下了才回答她,“你妈让我给他一笔钱,让他离开你……” 原来是妈妈让他做的,她不免瞪了老爸一眼,她爸还真是什么都好,就是怕老婆这点不好,妈妈让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 “我想了想,又加了一条,给他去美国进修的机会……” 丁意媛努了努嘴,哼,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夫妻俩一个模式…… 丁副院长接着说,“我给他一天时间考虑,结果这臭小子立马就给我答案了,说选你,不要钱也不要去美国。” 丁意媛怔住了。 “不过,如果是我,我也这么选啊!选了你我们家所有钱都是他的了!去美国的机会这次没了下次还有!这不能说这小子精,而是这问题提的太愚蠢!”丁副院长哼道,“所以,本来就轮到他去美国的了,我也就不横加阻拦,随他去了,至于我们家的女儿和钱,没那么容易给他!” 原来如此…… 她心里豁然开朗,也充满了欣喜,当即反驳他爸,“你把他想成什么人了?还有,有几个破钱了不起啊,谁天天惦记着你那点钱呢?你也知道你愚蠢!” 话说开了整个人都敞亮了,她情不自禁地喜上眉梢,至于程舟宇是不是贪图她家钱的人,她觉得自己还是有把握的。 “啧啧。”丁副院长表达着自己的不满,“这就帮上了?女生外向!我们家那几个破钱的确没什么了不起,但是我们家女儿了不起啊!准他惦记还是不准我不舍得啊?” 丁意媛笑了,难得的女孩羞涩,“爸,您真是的!他这么选,你怎么也不告诉我!”爸爸不说,他也不说,害她蒙在鼓里,真信了他妈妈的话,气了他一年多。 丁副院长很是无辜,“你也没问过我啊?再说这是我跟他的秘密谈话,你怎么知道的?” 也对,原本就是她偷听来的…… 她三口两口把燕窝喝完,心情大好,“我睡觉去了,爸爸,晚安!”说完,一溜往楼上跑,经过朱绮身边时,还欢快地道了声“妈妈晚安”。 她这儿是开心了,朱绮气冲冲过来拧丁副院长耳朵,“我怎么跟你说的?你尽跟我唱反调!还真要把女儿许给那个医生啊?” 丁副院长好脾气地拍着夫人的手,“老婆,程舟宇是我看着成长的,真是相当不错的小伙子!除了家境不如我们,其它没有挑剔的,你不也说了吗,我们家的女婿不一定要家境好,只要真心疼女儿就行啊!” “我是这么说过!”朱绮气恼地把他面前的碗给拿走了,不听她的话要惩罚,不给吃的了!“可是这姓程的不行!你没见过他妈,简直不可理喻,以后准是个恶婆婆,我可不要女儿过去吃苦。” 丁副院长不以为意,“女儿要嫁的人是程舟宇,又不是他妈!结婚是两个人的事!” “我还告诉你!结婚真不是两个人的事!家境不重要,但家庭就很重要!女儿可是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我绝不会让她去别人家受气吃苦!” 第337章 程舟宇一进家门就闻到浓浓的鸡汤香味,老家的味道。 周若云慈爱的笑容出现在他眼前,一如当年念中学时,他每周回家时的情形。 他从小没有父亲,是母亲含辛茹苦将他带大。在他身上,母亲注入了毕生的心血,而他,也从没让她失望过。普普通通的小学,凭着出色的成绩考入重点中学,一路仍然名列前茅,最终考入全国一流的学府,成为她的骄傲。 这其中,固然有他自己的努力,可是,母亲的辛苦和付出也是让他一生铭记的。 在丁意媛这件事上他和母亲有分歧,甚至有过对这个家厌烦的情绪,但看见母亲的笑容这一瞬,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妈。”他轻道。 “阿宇。”周若云也一改态度,对他笑容温柔。 他目光在房内一扫,没有见到彭蔓,心里竟然不自主一松。 周若云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边给他盛鸡汤一边告诉他,“蔓蔓在店里,要打烊了才回来。” 一碗浓浓的鸡汤端到了他的面前。 原本沉重的压力终于消融在这碗鸡汤里。 儿子与母亲的对峙,在他这里,永远是儿子先臣服,至少,在他之前的三十多年里一直都是。 早已经告别了几个月才舍得吃一只老母鸡的时代,现在的他甚至不太能吃这般油腻的东西,有时候稍吃得多一些反而会哽在胃里难以消化,然而,这碗汤还没喝,就先哽在了喉咙里。 他想,他是永远不会忘记那些艰难的时候,和母亲相依为命。 “妈。”他声音有些哑。 “快喝吧!昨晚上夜班辛苦了。” 他昨天并非上夜班,只是破天荒的一次任性,作为儿子的任性。他想,她也知道。 他仍在对着那碗鸡汤出神,周若云的手抚上他的肩膀,“傻孩子,你到底是我儿子,不跟妈亲跟谁亲?” 他笑笑,眼眶有些发热,“谢谢妈。” 到底还是端了碗,一气喝了干净。 周若云笑了,“我再去给你盛碗鸡肉。” 的确很久没有母子二人一起吃饭了…… 相对而坐时,周若云不停地往他碗里堆菜,“阿宇,你长大了,出息了,是首都人了,妈妈很高兴……只不过,妈老了,没多少文化,又爱念叨,怕是……要讨人嫌了……” 说着,她眼圈一红,转过头去拭泪。 程舟宇心里一阵难过,母子毕竟连心,“妈,别这么说,我……” 周若云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说下去,“妈知道,我们老家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况,街头的老吴老两口,儿子也是出息了,在省城工作成家,娶了大城市的姑娘,生了双胞胎儿子,老两口喜得,欢欢喜喜去带孙子,却被儿媳妇骂了回来……哎,孩子大了,当爹妈的老了,任务也完成了,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免得给人添麻烦……” “妈,您瞎说什么呢?”他急了。 周若云含着泪苦笑,“傻孩子,妈不怪你,当妈的永远也不会怪儿子,你也三十多了,妈再管着你,只会让你厌烦,你不回家,妈心里难过,担忧得一晚上睡不着,又不敢打你电话,想着,妈还是回去吧,省得你有家不能回,医院里能待一个晚上只得一个晚上,哪有晚晚不回的理?不得让人笑话?” 程舟宇哽咽。 他不会让妈妈回去。 母子俩说了很久的话,回忆他小时候的那些事,引得周若云再次泪水涟涟,最终,周若云答应,不再提回老家的事,甚至,还问起了丁意媛。 对待这份感情,他是认真而且执着的,“妈,我一个人在京这么多年,她是唯一一个让我不再觉得孤单的女人,这对我很重要,也请您成全我。” 大概是这个晚上母子俩用餐的氛围不错,周若云叹了声气,没再说什么。 那也即是不再反对? 按照小时候的经验来判断应该是! 他心头一喜,“谢谢妈。” 周若云表情淡淡的,“我并没有同意,可是妈看不得你伤心,你懂吗?你说扎你的心窝子,那也就是在扎妈的心窝子。这个女人妈不喜欢,也不看好,可你自己喜欢了,我也没有办法,总还是要再看看的,如果品性不好,那我还是不会赞成,妈是为你好,你知道吗?” “妈,我知道。”能松口就有希望!“妈,她很好,坦白率直,心地很善良,您会喜欢她的。” “嗯,有时间常带她回来吃饭吧。”周若云指指他的饭碗,“赶紧吃。” 程舟宇很兴奋,兴奋得深更半夜还没办法睡着,很想把这兴奋跟人分享,尤其要跟这事儿的女主角分享啊!可是,又怕吵她睡觉,而且,总不能说自己妈妈之前不喜欢她吧?虽然是事实,但说出来总是怪怪的。 毫无办法压抑这样的心情,只能大半夜地跑出房间去喝水。 听得门响,黑暗中,出现彭蔓的影子。 “宇哥,怎么不开灯?”彭蔓从外面归来,打亮了客厅的灯光。 “哦,我……喝水。”他一眼之下匆匆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我给你倒吧。”彭蔓笑笑,去倒水。 “哦,不用不用……”他忙道,自己立即倒了杯水回房间。 彭蔓站在客厅里,看着那扇关着的门,良久。 程舟宇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心情可以用雀跃或者狂喜这样的词语来形容,就连他进科室时,遇上迎面而来的实习生叫他“蛋老师”,他都笑盈盈地点头了,直至和人擦肩而过之后,他才想起“蛋老师”是何许人也? 旁边的小护士噗嗤而笑,他假以严肃地咳咳两声,自己却又绷不住笑了,得,蛋哥今天心情好,就不去计较这些了! 他自己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原本以为可以从丁意媛这里得到同样的激动,可是他错了,一整天也没见到她几分钟,好不容易看到,也是摆个冷脸给他…… 如此煎熬着熬到下班,等他忙完回到办公室,人已经走了…… 他的心情顿时如同一块烧红的铁被临头浇来一桶冷水,透心凉,还滋滋作响。 只能给她打电话,她却不接…… 如此煎熬了好几天,连人都没见上几面,他之前兴奋的心恰如在油锅里滚了几个轮回,焦糊燥乱。 最后,终于轮到他休息,也不干别的,就在科室里蹲着点,再也不想发生这几天明明在一个科室上班却碰不到人的情况了! 作为一名理科男,他承认在追女孩这件事上大脑里是缺根弦的,比如这几天丁意媛的态度让他十分费解,他深深感觉,打开一个人的脑袋,研究里面的组织构造比研究一个女人的想法难多了。 所以,趁着休息这天有空,他也不干别的,坐在电脑前一副苦心写论文的样子,实则在网上查追女孩*以及揣摩女孩心事的诀窍。 来往的实习生们都很佩服蛋老师,休息时间还如此深躬学术,实在是他们学习的楷模…… 一天的蹲点没有白费,至少在丁意媛下班的时候成功将她截获。 “干嘛呢?”丁意媛一脸你碍我事了的表情。 “带你去个地方!”他拉住了她的手腕。 “我不去!累死了,我回家睡觉去!”她可没给他好脸色。 “我带你去睡!”他不假思索地说,说完才发觉这话是有多么不妥当。 丁意媛盯着他,挣脱手时,指甲在他手上不慎挠了一把,“啧啧,看不出来啊,程舟宇,你今天一天是在科室里守株待兔呢?就等着我撞大树是吧?” “呃……守株待兔,也有可能等来的不是兔子……”有这么不乖的兔子吗?他伸着手给她看,血痕啊……“不用这样吧?今天我生日,你就送我这礼物?” 网上看来的,约女孩第一招,不管是什么生日节日纪念日忌日,编造个日子才有理由把人拖走。 第338章 “……”生日?丁意媛回想了下,从前并没有和他一起庆祝过生日。 就这么一耽搁,已经被程舟宇钻了空子,牵着她飞跑了。 其实,说白了,还是有些半推半就的。 自在父亲那里把误会解开,心里便对这个人、对这段感情没有了怨气,之所以一直没理他,也不过一些她自己所谓的骄傲在里面,但归根到底,她还是个爽利的女子,心里又是中意他的,给自己喜欢的人过生日,大过了那点小傲娇,何况人家还真真实实等了她一天。 就这么被程舟宇“拐”上了车,并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倒也放心放意地,随他开车了。 程舟宇带着她来到某酒店。 丁意媛坐在车里,一副防狼一般的眼神看着他。 大家都是成年人,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意思,彼此都明白。 程舟宇瞬间有些尴尬,“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我没你想的那么坏!”眼看丁意媛还瞪着自己,赶紧又补充,“我是好人!真的!” 坏人都说自己是好人!丁意媛的眼神如是说。 程舟宇举掌发誓:我发誓我没有非分之想,如果我今天图谋不轨了,就让我……让我…… 丁意媛盯着他,“发誓要发毒一点!”她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主! “让我……娶不到老婆!”这个誓够毒了吧? 丁意媛想了想,哼了一声,才下了车。 其实,誓言这东西实在不足以信,尤其是男人的誓言,但是人品是可信的,她一直觉得程舟宇虽然嘴巴欠了些,但品性端正,而自从他俩有了某种意向之后,他嘴巴也没那么毒了。 别别扭扭的,最终还是下了车。 程舟宇领着她来到一间房间门口,打开门,一屋的气球和鲜花,还挂着字:1200天纪念。 “这是……”她看着这一屋子动静和房间里的人,莫名其妙,看到大蛋糕的时候,心里才往下落了落,哦,是生日…… 房间里这些人是他请的庆典公司的员工,人家帮忙给他设计成这样。 现在正主来了,员工自然识趣地退场。 程舟宇牵着来到蛋糕前,“今天还是我们认识1200天。” 是吗?那也是她来北雅第1200天了? 房间里流淌着淡淡的温馨的音乐,程舟宇忽然在她面前跪下,将一枚戒指托到她眼前,“丁丁,不知不觉我们认识三年多了,这三年里争过吵过,有过误会,也有过分离。也许你会觉得我今天向你求婚太突然,但这个想法在我心里很久了,去美国之前,我就想买套房子,成个家,家里有你,就有了一切,在美国的时候,我也总数着日子盼着回来,一回来就娶你,丁丁,嫁给我好吗?” 这个…… 丁意媛有点发昏,她怎么也没想到今晚程舟宇会向她求婚!还弄出这么可笑的求婚布景。 而且,她的注意力有点奇特,竟然没有看着眼前的人和戒指,而是四处打量这房间背景。 话说,她还是第一回遇上这种事儿…… 以前上学的时候听说过,某某系的某某如何如何弾吉他唱歌追女友,某某某又在地上点蜡烛摆成女友名字的形状,她对此种行为都给出一个词的评价:脑残! 不脑残能把女友名字用蜡烛点?给女友点烛呢? 没想到,时至今日,早过了二十出头那些风花雪月的年纪,眼前这个三十多的老男人居然还玩毛头小伙子的一套? 怎不让人惊叹? 一辈子才遇上一次的奇观,她忍不住要好好打量一番,然后换个词来评价。事儿轮到自己身上,还是别用脑残二字了…… 只是,程舟宇的心思颇为活络,一见她分神了,立马握住她的手,瞬间将戒指套上了她的无名指。 在丁意媛反应过来以后,他已经握紧她的手,“不能再取了!” 当然,为了避免她后悔,还可以更简单粗暴一点!一只手绕住了她的腰,另一只随即跟上,低头,直接咬住了她的唇…… 因为太粗暴,丁意媛的嘴唇都被他咬破了! 末了,面对丁意媛幽怨的眼神,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仍以唇轻碰着她的唇瓣,叫她,“老婆……” “谁是你老婆!”她推开他,力道仍然有些大,但眼眉间却多了平素难以见到的羞涩,那枚戴在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她也没有取下来。 程舟宇一看,有戏!顿时喜得窜上云霄,一颗心飘飘浮浮无处安放,突然不知所措起来。 丁意媛一见他那呆样,再嗔,“我饿了!” “哦!好!”订了餐的,马上打电话叫服务员送进房间里来。 吃饭的过程是温馨的,和那日一起吃火锅又不同,对程舟宇来说,感觉是等了好久的场景,她已经戴上了他的婚戒,会与他像此刻这样共用今后的每一顿饭。 爱情这东西,可以很浪漫,可以花很多心思给对方惊喜,但归根到底还是一饭一粥,憧憬着日复一日的粥饭与共,他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安宁和温暖。 丁意媛觉得今天的他神神叨叨的,吃个饭就盯着她看了,也没见他吃一口! 不过,她忙了一天,现在可饿着呢!他叫的餐还挺好吃,先填饱肚子再说! 于是不再管他奇怪的眼神,吃了个够! 他知道她喜欢吃半熟的鸡蛋,将自己那份三文鱼焗鸡蛋也给她。 她扁扁嘴,“吃饱了。” 吃饱了?总要做些事吧? 他咳咳两声,要显得自己很正经才行,“看看球赛?” “现在有直播吗?”她对球赛谈不上像男生那么疯狂热爱,但是也喜欢看的。说起来,他们缘分的伊始也跟球有关。前年的某联赛赛季,闲着的时候,各位医生们的话题就围绕着比赛转,她当然也能掺和进去,这个共同的爱好让他们多了些话题,当然也多了很多战争,比如,他没时间看的比赛打算回去看重播,她偏要剧透给他,惹得他捏拳头想打人。 想着那些总爱激彼此生气的时光,两个人都笑了,丁意媛还觉得挺不好意思,因为的确挺幼稚。 “没有,我漏了好几场没看。”他打开电脑。 “好吧。”圣诞赛季,她也好多场没看。 挤电脑前看球赛能好好看吗? 至少程舟宇是不能的! 身边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又刚刚求婚成功,闻着她身上传来的属于女人的体香,时不时不经意的肩肘摩擦,电脑里在播什么他一点也没看进去,整个心猿意马。 偏偏丁意媛还要跟他讨论,他浑浑噩噩的,连连“嗯嗯”着应付。 终于,丁意媛瞪他,“你嗯什么呢嗯?” “啊?”他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啊…… “我问你啥时候回去,你嗯什么啊?”她怒目。 他咳咳,“看完这场……” 她横了他一眼,拿了一片薯片准备送进嘴里。 她眼睛盯着屏幕,正看得出神呢,指尖一湿,薯片被人中途截去了…… 她怔然,看看他,再看看自己空空的指尖,指头上一圈湿湿的印记,有些痒…… “我以为……你给我的……”他含含糊糊地说。 她的手指还无措地伸着,因为那一圈湿印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谁知,他忽然再次咬住了她的手指。 “喂……”她轻呼,指尖又热又湿,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唇从指尖移到了她唇上。 说好的看球…… 说好的好好的…… 说好的没有别的企图…… 但是,这球赛看着看着,就看到了床上…… 男人的话,没有一句是可信的! 丁意媛痛得咬住他肩膀的时候,一点儿也没留情,同时在他腰上猛掐,“你说的看球呢?” 他埋头咬着“球”,“看啊……看着呢……”顺便玩一玩…… 丁意媛觉得,今天晚上根本就是一个阴谋! 被欺骗的她在他身上留下无数抓痕作为惩罚,某人甘之如饴…… 某人说看完一场就回去的,这话又是谎言!一场之后,还加赛了一场,最后又痛又累的她,再也没办法提回去两个字,在他怀里睡着了。 睡着的她面容甜美而安宁。她是一个简单的女子,从小娇宠着长大,没有经历过风浪,喜欢什么父母都会满足她,她从来不用考虑钱从哪里来,得到的过程是艰难还是容易,总之,喜欢,便拥有。 所以,虽然她骄傲,虽然她张扬,但这样的她,实际也是天真而单纯的。 她喜欢他,和他一起站在他的毛坯房里看北京的万家灯火时,就做好了准备和他天荒地老,中途虽然经历了些变故,但彼此初心不改,她便从从容容戴了他给的戒指,在他们相识的第1200天里,顺顺从从把自己交给了他,反正是要结婚的,就是这么简单。 而他的想法亦然。 其实他还是有点冤枉的,约她来酒店的初衷跟他发的誓是一样的,真的只是打算求婚吃饭看球赛,共度他们的第1200个夜晚,充其量会吻一吻她,但是,要知道,男人肾上腺激素井喷的时候,这个人男人就会变得有点儿不是人。 程舟宇是高估了自己的自控能力,不,确切地说,他的自控能力还是不错的,不然这么多年,他也没犯啥作风错误,应该说,一个男人的自控能力大小在于他想不想控制。 他是个正常的血性男人,怀里抱着戴着自己婚戒的女人,突然,他就不想控制了,然后,就越演越烈了…… 反正,马上就会跟她结婚了。他也这么想。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丁意媛清醒地发现自己睡在一堆花瓣里。 是的,某人的杰作,一房子的气球和鲜花,床上还撒了可笑的玫瑰花瓣。 昨晚的过程很痛苦,但是也很甜蜜,事情过后清醒过来,于有些莫名的心慌,好像失去了什么很宝贵的东西。骨子里,大概她还是个传统的姑娘吧…… 因为这种心慌,她恨恨地骂了他一顿“混蛋”,然后,这家伙实实在在地竟然又想再混蛋一回…… 她再也不肯了,还痛着呢,而且还要赶早去上班。 虽然清早的雄性动物很危险,但上班不能迟到的习惯根深蒂固,于是只是缠着她胡闹了一下,没有混蛋到底。 当然,幸福感爆棚的他情不自禁在她耳边说了一堆情话,海誓山盟之类的。 她听在耳里,被他温柔地圈在怀里,那些慌乱敢才渐渐散去,不过,却很没给他面子地刺了他一句,“别忘了你发的誓!如果图谋不轨可就找不到老婆的!” 哼,他的誓言?句句打脸吧! 第339章 如今,他也只能腆着脸没脸没皮地赔笑,至于找不到老婆这样的毒誓,发发也就算了,怎么也当不得真的,老婆好好儿地在他怀里呢。 丁意媛发现自己全身都是乌紫,还以为他昨晚下手这么惨绝人寰,看看他,好像也差不多,一身乌紫还混着她抓破的累累伤痕。这才明白,那滚了一身的,是花瓣汁…… 某人还不自知,光着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大秀身材,遇到她的目光还不要脸地一笑,“好不好看?” 她扁扁嘴,哼了哼,“在我见过的里面,当然是最好看的。” 某人有些得意,可转念一想,不对啊,她还见过谁这样光着?他是知道的,她昨晚还是第一次呢,话说,其实并没有期待过她快30的姑娘还会是第一次,他也不在乎这个,但是,她居然还是……那……到底是男人,那点喜从天降的感觉挡也挡不住…… 却听得她再次哼道,“不过,跟尸体标本比的人,也还是头一遭遇到……” “……”呃,那还有病患呢…… 两人一起去的医院,而且两人都没换衣服。 自然有爱好八卦的同仁各种好奇。 “丁医生,你坐蛋哥车来的?” “是啊,丁医生,你车昨晚没开回去?” “你们俩……啊?昨晚在一起?” 作为医护人员,个个心细如发,眼神犀利,蛋哥脱下外套后,人人都发现了他脖子上指甲的抓痕,这下证据确凿,抓住不放了,“蛋哥,你说说,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啊?” 丁意媛虽然是个爽利妞儿,但是到底是姑娘,又是第一次,早被这些人的眼光给灼得面红耳赤,那神情简直就是给广大吃瓜群众坐实证据。 她死命瞪程舟宇,希望他给个答案遮掩一下,谁知道,他摸摸脖子上的抓痕,很欠扁地看着她笑,然后向所有人宣告,“这个……好吧,你们的诊断完全正确……” “……”丁意媛受不了了,红着脸转身就冲出了办公室,将那一片起哄声甩在了身后。 今天她偏巧是有手术的,站了一整天,比平时都累。 晚上程舟宇等着她一起回家,见她十分疲累的样子,出于关心,扶着她,“怎么样?是不是还疼?” 早上丁意媛起床时差点摔倒的情形他还念念不忘呢。 丁意媛白了他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就三个字:都怪你! 他现在得偿所愿,怎么着他都行,低声下气地赔笑,“好好好,都是我不好……” 这话听着虽然没多少诚意在里面,但也还算顺耳,然而,他接下来的一句就欠扁了,竟然靠近她耳边说,“第一次是这样的,下次就好了……” “……”还下次! 她猛然想起一个问题,她是第一次没错,她虽然活了快三十岁了,但是从小到大一帆风顺,而且品学兼优,争强好胜,学霸级的她上学的所有时间里都在用心学习,作为医学生,更是投入了全部的时间让自己成为出类拔萃的那一个,恋爱这种事,她没尝试过,也不是抗拒,而是,自负而骄傲的她并不喜欢学校那些同龄人,觉得男生们幼稚了些,专业上也被她超出一大截,她喜欢的,是比自己更强势的男人,所以,一来北雅,就被宁至谦成熟稳重、疏离冷淡的气质所吸引,成为宁老师的迷妹,但是,宁老师是流筝的,这让她颇为沮丧,算是人生中第一次失败了,谁知道,最后会落入一个冤家对头的魔爪,把简单纯洁的自己完全交付出去,而他,有这么简单吗? 别说啥过去她不应该在意!她就是个较真的人!她就在意! 想着昨晚他那些熟门熟路的行为,她忍不住横他一眼,“那你呢?你第几次?” “我……”他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见他这么犹豫,她心里可就不畅快了,狠狠地甩开他,“我就知道我吃亏了!” 他哭笑不得,庆幸自己守身如玉,赶紧牵着她,慌里慌张地解释,“我跟你一样啊!” 她一脸不信,“一样?你看起来业务很熟练啊!” “……”这种业务,难道不是男人的本能?更何况,他还是医生……他咳咳两声,“丁丁!我真是没有历史,不信的话我可以发誓……” “你的誓言还能信?”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果然不能随便发誓的。 “我感觉你跟雷公是亲戚,要不,就是你发誓的时候给雷公全麻了!” 再次哭笑不得,“我又不是麻醉科的……” 一路,只听见他追着她解释、证明…… 就这么公布于众了,丁意媛有些担心爸爸会找她谈话,提医院规定的事,但几天过后,爸爸那一直都是风平浪静的,她才稍稍放了心,把这事儿和程舟宇商量,才知道,程舟宇已经有了打算。 “要不,还是我调出北雅吧。”毕竟,北雅才是几个附属医院里最好的,她虽然好强,但也是个实心眼的姑娘,三年前千方百计想要进北雅,真的进来了,要自己爱的人为自己而退让,她又舍不得。 程舟宇自然不答应,而且,他现在煎熬的根本不是工作好吗? 有些事情,没有破戒的时候还没觉得怎么难,一旦破了这个戒,便时时都会起瘾,现在的他,上班盼下班,下班就想和她腻在一起混蛋一回,但是难啊!他根本就找不到地点! 酒店?她再也不肯去了! 别说酒店了,就连约她去吃饭,她也一定要在大厅里,打死不和他去包间…… 他家?有妈妈在啊! 她家?更不可能了! 所以,自那晚尝到甜头后,他就一直没有办法再吃大餐,顶多只能趁着没人的空挡吃点甜品解解馋,把他急得,火气直窜啊! 终于,机会来了! 即将年终,周若云和彭蔓要回老家一趟,程舟宇给她们买好了票,因为要上班,没办法亲自送上车,好在周若云是和彭蔓一起回去的,总算有个伴,他也放心些。 下班的时候,打妈妈电话,妈妈没接,只好打彭蔓电话,却只听得一片嘈杂之声,他连喂了几句,问她们是否安全到地儿了,彭蔓似乎很急的样子,只说等会儿再说。 他估摸着应该是到了,彭蔓忙着和家里人见面说话吧。 家里空出来了,他乐滋滋地请丁意媛回家,说是要亲自下厨露一手给她看。 他这段火急火燎的是为什么,她当然知道,花尽心思想再哄着她“看球”,她一直没给他机会,就要治治他!憋一憋他! 现在看来,也治得差不多了,她想了想,答应下来。 直把他高兴得差点飞起来…… 天其实已经黑了,但是不妨碍他们的好兴致,一起去超市买了菜,手牵手回了他家。 这并非她第一次来他家,刚装修好那会儿,她跟他来看过效果的,设计方案是她选的,装修出来和她预想的一模一样,她曾憧憬过和他在这样的房子里慢慢度过一生,只是后来,这家里多住进两个人以后,她就再也没来过。 此次再踏进这个家门,却让她惊讶不已。 当时她选的简约北欧风格,不豪华,却深得她心。因为人生第一次参与这样的事,又暗暗把它作为自己未来的家参考的,所以,不管是墙纸还是家具亦或是窗帘餐桌布,都是她陪他一起选的,可是,而今眼前这房子,还是当初她参与的房子吗? 曾经的三层窗帘、沙发、茶几餐桌桌旗都是配套的,现在窗帘全部卸掉了,挂了几张塑料的风景拉卷窗帘,沙发上铺着一层沙发布,颜色有点奇怪…… 餐桌和茶几上的布艺也不见了,都是垫的塑料,客厅里的摆件小玩意儿也都消失了,如果不是电视墙还跟原来一样,她得怀疑他领着她做错了家门…… 她脸上有些异样,他是聪明人,一下就猜到是为什么了,赔笑,“我一年多不在家,老人家喜欢耐脏的,等你嫁过来,你爱怎么弄怎么弄。” 她心里有些不舒服,哼了哼,“怎么弄关我什么事!我有说过要嫁给你?” “别啊……”他搂着她亲,“我先去做饭,你坐下等着,瞧瞧你未来老公多好用!” 第340章 程舟宇的确好。 把她安置着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坐下,各种遥控器送到她手里,自己就洗洗刷刷忙碌去了,不多一会儿,把水果端了出来,也是各色水果,洗干净,去皮的去皮,去籽儿的去籽儿,切得整整齐齐,摆得漂漂亮亮,附了水果叉,送到她面前给她吃。 外科大夫的刀工真不是盖的,丁意媛赞叹,这果盘可以跟餐厅的摆盘媲美了。 程舟宇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她哼哼,决定不给他骄傲的机会,“就这功夫?还敢让我见识呢?刀工好难道不是外科大夫的必备技能吗?” 程舟宇不服气,“你等着!” 不多时,又雕了个西瓜来,西瓜肉抠出一个英文单词:love。字母O还被他雕成心型,旁边点缀了各种其它形状的水果,很是漂亮。 “怎么样?” 不用评价,她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一切,眼里只有一个内容——甜蜜,还有那溢出唇角的满足和柔情,看得蛋蛋同学心猿意马,隔着茶几伸了头过来,吮、吸着她唇舌上水果汁余下的甜味。 吸着吸着就有些不能自已,被丁意媛推了一把。 “肚子还饿着呢!” 程舟宇有些后悔,早知道就直接订餐了,岂不是快得多?显摆什么厨艺! 不过,想着长夜漫漫,还多的是时间,也就勉强自己忍下了,乖乖鼓捣厨房去了。 厨房里稀里哗啦叮里当啷各种声音,丁意媛则吃着水果看着电视,十分惬意,只是,那盘love却是舍不得吃的,光看着就足够赏心悦目了。 一天工作下来,其实挺累,这样窝在沙发里,什么都不用想,太舒服了,厨房里的声音更让她觉得安宁,这是她曾经憧憬的生活,忙碌而紧张的生活节奏,有他,有一方属于他们的空间,有淡淡的相守,挺美好。 忍不住往厨房瞥了一眼,瞥见挂着围裙的他的背影。 她失笑,没想到脱下白大褂的他,挂着围裙的样子也挺可爱。 然而,又想到和她同样工作一样的他必然也是很累的,还这样为她忙碌有些心疼,可厨房那地方,她只有越帮越忙的,所以,不去给他添乱就算是帮他了,自己还是安分些好。 嗯,如果真的结婚,就必然牵涉到这些家务吧,他俩都没时间,到时候可以请保姆,她也舍不得他这么辛苦…… 她在这浮想联翩,已经想到婚后生活了,厨房里的他,熟练而又麻利,不到一个小时,就折腾出来三菜一汤,邀功似的摆上桌。 她尝了下,味道相当不错,终于好不吝啬地赞美了,程舟宇顿时飘飘然的,圈着她要奖赏。 一个长长的吻,程舟宇甚至手脚不规矩了,彼此投入到几近忘我,以至于,门口有响动也没听到,直至一声冷冷的“阿宇”,将两人一惊。 第一反应是迅速分开,并且看清了不远处站着的两个人,黑着脸的周若云和一脸惨白的彭蔓。 丁意媛心里立刻就堵上了,之前对未来生活的所有美好憧憬都被击得粉碎,哪里来的属于他们俩的空间啊?有两个不待见她的人在这呢!她都给忘了!不过,她虽然强悍,但不等于没教养,既然决定了要嫁给程舟宇,那奉养老人是她和程舟宇都应该做的,而且她是小辈,纵然过去有再多不如意,该她做的她还是得做,只要程舟宇妈妈不为难她,她自然也会好好当个孝顺媳妇。 片刻的对视之间,程舟宇却已经先她而行动,伸手将她揽在了怀里。 这是他下意识的举动,却代表着两个意思,一是表明立场,这是我媳妇儿,二是表明态度,这是我媳妇儿,所以我必须护着她。 丁意媛短暂瞬间的千思万虑在他这个动作之后被立时抽走,化成一个决定:她要嫁的人是他,要过一辈子的是他,她要的本就只是他的态度,只要他护着她,她就可以适当放低自己。感受着他揽着自己腰际的手的力量,自觉腰杆子硬了不少。 所以,对视的僵局,是她第一个打破的,叫了声,“伯母。” 当然,没有叫彭蔓。 周若云紧绷的脸皮并没有因为丁意媛这一声服软而有所松动,只一双眼珠子,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将这周围的一切都扫了个遍。 一进门就被她撞见一出大戏,儿子跟这个女人亲得跟个连体人似的分不开,儿子的一双手还在女人衣服里鼓捣,女人一截腰都露出来了,白花花的刺眼。她当即就看了一眼彭蔓,彭蔓脸色煞白不说,眼泪挂在眼眶里,眼看着就要往下掉。 而后,便是这周围的一切。 桌上摆着饭菜,茶几上摆着水果,儿子身上挂着围裙,显然,这饭是儿子做的,那千金小姐会下厨房? 程舟宇是第二个说话的,“妈,你们不是回家了吗?” 本是极寻常的一句话,听在周若云耳里却是分外刺耳,儿子这是嫌弃她了?巴不得她回老家,他好跟这小妖精胡天黑地? 听得心里酸楚不已,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就是这么回报养育之恩的! 脸上绷得愈加难看,缓缓踱到餐桌边,一副大家长的姿态。 彭蔓连忙跟上去,扶住了周若云的胳膊。 周若云便端着姿态在彭蔓的搀扶下缓缓坐下,轻轻咳了一声,冷笑,“回家?我当然是要回去的,免得在这里碍事,遭人嫌弃!” 这话说得! 丁意媛心里就不舒服了! 本来她主动叫一声伯母,是尊重她是程舟宇的妈,不给她回应也就算了,正眼也不看她,还摆出这种姿态来给谁看? 她没吭声,反正老太太面上拿话膈应的是儿子,又不是她!她要看看程舟宇怎么做! “妈!”程舟宇没正面回应老太太的膈应,只是把丁意媛往前轻轻带了一步,“妈,媛媛来了,还没吃饭的,先吃饭吧。” 周若云继续黑脸,还不说话。 程舟宇脸色也有些僵,轻轻握住了丁意媛的手。 丁意媛不知道程舟宇这时候握住她手是什么意思,揣测,是不是暗示她忍一忍。 话说她是个不能忍的性子,从小到大还没人这么没给她脸,就连在宁主任那吃瘪,也没让她觉得这么难堪,尤其,旁边还有个对程舟宇居心叵测的彭蔓,这分明就是狠狠打她的脸! 可是,她却出乎意料的,竟然忍下来了! 也只是因为程舟宇在她手上轻轻地一捏。 忍了!把所有的愤恨转移到他身上!你个混蛋没处理好家里的事就贸然把她领来受气!等会再找你撒气! 她的脸色也僵了下来,被程舟宇按住肩膀坐在餐椅上。 “吃饭吧!”住上只有两幅碗筷,程舟宇转身就打算去厨房再取两副。 儿子是周若云生的,她能不知道儿子的意图?马上就在餐桌上拍了一巴掌,“站住!” 程舟宇站定了,只见周若云冷着脸耷拉着眼皮,“我们家还没有男人进厨房的道理!”她看着程舟宇身上挂着的围裙就碍眼,自己宝贝着养大的孩子,在别人那里伏低做小做饭吃,像什么样子?越想越气,指着程舟宇怒道,“还不把围裙摘下来!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彭蔓在一旁坐不住了,惶惶然站起来,“还是我去吧……” “你也给我坐着!”周若云一把扯下她,“吃饭!” 她自己一碗,塞给彭蔓一碗,先开吃了。 丁意媛算是领教了,豁地一声站起来,也不想多说什么,转身要走人,自己这么不受待见,她还在这受这窝囊气,吃饱撑的啊! 程舟宇慌了,拦截了她,“媛媛,别走。” 丁意媛这才发声了,忍了这么久,不骂他骂谁? “你个窝囊废!给我滚开!我丁意媛还不至于没脸到这个程度!这个家门姐姐我不稀罕进来!你让不让?让不让?”她往左,程舟宇往左,她往右,他也跟着往右,就跟截球似的,横竖不让她过人成功! “程舟宇!你特么地再不让我一刀废了你!”拿惯了手术刀的,嘴上也不离刀这个词。 第341章 程舟宇当然不肯让,这会儿哪怕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绝不会让丁意媛就这么负气跑了。 但周若云听不得这话啊!竟然对着她的宝贝儿子这么大呼小叫!气愤之余脑袋也转得飞快,不由想起了某天程舟宇回来脖子上满是血痕,那天程舟宇是称科室里多一只小野猫,他抱猫的时候被猫给挠的,现在一想,完全是谎言,医院怎么可能进去野猫?没准就是眼前这只没教养的野猫给抓的!都要拿刀废人了!还不敢挠? 至此,周若云再坐不住了,筷子往桌上一摔,惊得旁边的彭蔓打了个哆嗦,紧张地看着周若云。 周若云也气得发抖,站起来冲过去拉程舟宇,“让她滚!这样的女人我们家留不得!” 程舟宇这才要疯了,“妈!您就好好吃饭吧!我们俩的事我们自己处理!” “自己处理?”周若云也要疯了,一把拎开程舟宇的衣领,脖子上曾经的抓痕已经痊愈了,几条略抓得深的,脱了痂,留有淡淡痕迹,“是让她把你废了?还是再抓成这样?” 周若云越想越气,自己的儿子,从小到大,她舍不得碰一指头,却被抓成这样,抓完儿子还要藏着护着,这女人是多恶毒!怎么能要? 程舟宇却被周若云这一手给弄尴尬了,脸上泛了红色,要他怎么说?难道跟老娘坦白这是你儿子跟人激、情时候的情不自禁缇? 丁意媛一直冷眼看着这母子二人唱戏,看到这一出,也想到那夜的事,不禁冷笑,“程舟宇,你还真就是个王八蛋!你看着,今儿我是从你家走出去的!但你,从今往后得从我面前滚蛋!” 程舟宇听了脑袋都大了,这话啥意思啊?要分手的意思啊? 心下也烦恼了,一把扯下周若云揪住自己衣领的手,不管不顾地将往外冲的丁意媛抱了个满怀,“不分!死也不分手!” 这话听在三个女人耳里,三种心境。 彭蔓含着泪,心里跟针扎似的,死也不分手这句话实实在在地戳在了她心窝子上。 周若云则是被儿子的不争气给气得够呛!这种女人,对儿子呼来喝去还动手的女人,居然能把儿子收拾得这么窝囊! 丁意媛也丝毫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感动,而是觉得,世上怎么有这么死皮赖脸的人呢?赖着她,却让他妈这么欺辱她,简直该打!她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打就打了! 当即一巴掌呼过去,拍在他头上,“你给我放开!你个没用的窝囊废!我瞎了眼才跟了你!” 原本是气头上的话,说出口后,却深深觉得自己说得一点都没错!他就是个窝囊废!看着自己媳妇被欺负而束手无策! 因气生恨,抬脚用力在他脚背上一踩。 然而,她气愤之下却忘了,她在室内已经脱了皮鞋,穿的是拖鞋,而激动之余,拖鞋也没趿上,是光着脚往外冲的,所以,她软软的小光脚一脚踏在他的硬骨头上,踏疼的是自己的脚,好似还扭到了…… 是真疼啊! 疼得她不由皱了脸咧了嘴。 程舟宇何其敏锐,马上就知道她这是怎么回事了,心疼得将她打横抱起来,紧张兮兮放在了沙发上,自己蹲在她脚边,脱下她的袜子查看,一边专业地握着她光洁白皙的脚轻轻转动,一边关切地柔声问,“疼不疼?这样疼不疼?” 她在气头上,只憋着气不说话。 程舟宇愈加着急,“我说你啊!生气就生气,想打我就说话,我打我自己就好了,你动什么手脚啊,到头来还打疼了你的手,踢疼了你的脚!” 丁意媛受了老大的窝囊气,一脚踩上去还踩疼了自己,正在那憋火,一听这话也不客气了,指着他怒道,“你打啊!你现在就先给自己几个巴掌!看你还干不干那些混蛋事儿!” 程舟宇理亏,他的确是干了混蛋事儿,为了老婆不跑掉,也只能腆着脸当真拍了自己一巴掌,再赔笑,“老婆,看看脚,告诉我疼不疼,别耽搁了,快!” 丁意媛其实也就是一说,没想过真的要他扇自己,她本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他这么一扇,扇在他脸上,倒是疼在她心上,一瞬间就心软了,脸上仍然含了嗔,却没那么铁青。至于她的脚,不过小事一桩,哪就像他担心的那样会骨折? 心软之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还真打?你傻啊?” 他心里乐开了花,哎哟,老婆心疼了,心疼就是好事!赶紧打铁趁热地拍马,“我一大男人,耐打耐摔!只要你高兴!” 这对话把餐厅里的周若云气得不轻。这就是她的儿子!是她舍不得动一根指头的儿子!为了讨个女人的好,竟然这么没有男人的尊严! 她快要气昏过去了! 说昏就昏! 她捂着胸口,人直接往后仰倒,把旁边的彭蔓吓个半死,赶紧托住,大喊,“宇哥!宇哥!干妈不好了!” 周若云腹诽,这妞儿今天也不会说话了,怎么叫她不好了? 其实彭蔓也不容易,死心塌地爱着的男人在自己面前恨不得举块牌子上写:请离我三米远。不知道真相前还只道他是读书人,重礼仪讲廉耻,谁知道在这个女人面前却是这副模样,完全颠覆了他之前所有的形象。总之,今天这一切都让她心窝子痛,让她头脑发昏,能注意到周若云倒下及时接住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注意措辞? 这一喊,把程舟宇的魂都喊出去了。 到底是妈妈,而且他从来孝顺,不可能置之不顾的,当即安抚着丁意媛,“你先坐会儿啊,乖。” 于是撇下丁意媛奔向周若云了。 丁意媛一看,又生气了,嘴里说得好听,真到了关键时候,还是弃了她顾他妈,也不甘示弱,豁地站起来,抱着脚嚷嚷,“哎哟,哎哟……” 程舟宇扶着周若云,分身乏术,急得乱了套,对彭蔓道,“蔓蔓,打120,叫救护车来吧!” 丁意媛一听叫救护车,咯噔一下,得,她还不想丢人丢到医院去!于是闭了嘴,不叫了。 周若云一听也慌了,她是没病装病的,救护车一来,不是拆穿了吗?于是悠悠醒转,一脸虚弱的样子,“不用叫……不用……扶着我歇歇就好……我就是有些头晕……” 程舟宇也不是傻子,到现在也算明白了这两个女人在玩什么把戏,有些哭笑不得,却也郁闷。 他扶着周若云坐下,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看着他的脸色,周若云也有些心虚,一时没有吭声。 丁意媛也想通了,这个男人她肯定是不会轻易放过的,她要的东西(假如程舟宇是样东西),她就得到手,何况程舟宇也是爱她的,两人又发生了关系了,至于程舟宇他妈,要斗,那就斗到底呗!看谁能抢赢程舟宇! 程舟宇立于周若云身边,餐厅和客厅还是隔着些距离的,他望了一眼丁意媛,丁意媛的头扭向一边。 他深呼吸一口,至周若云面前,和她面对面,“妈,不是已经说好了吗?我和媛媛打算结婚,您也答应了的,让我常带媛媛回来。” 周若云脸色很难看,也不看儿子,转向一边,“没错,我是答应让你带回来看看,可是,你自己也看见了,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当一个好妻子?我只是在帮你调、教媳妇而已!她就蹬鼻子上脸的!” “妈!她是不是好妻子,我自己知道,她是给我当老婆,我觉得她好就行……” “胡说!” 程舟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若云给截断了,“你现在是被美色迷了眼,看着人漂亮就是好,阿宇,找老婆关键是要看性格的,漂亮不能当饭吃……” “妈!” “你别说了!”周若云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要当我们家儿媳妇可以,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是娶进来的至少要做到以下几条。” 程舟宇根本就知道妈妈在刁难,所以没打算让妈妈把话说出来,正想阻止,丁意媛却插言了,“是吗?说来听听。” 第342章 周若云端着坐下,还让彭蔓给她倒了杯水,慢慢吞吞喝了一口,才僵着脸缓缓说,“第一,这房子是姓程的,任何人都拿不走!” 听了这话,丁意媛脸上露出淡淡笑意,程舟宇却在这诡异的气氛里皱了眉,并且低下了头,母亲的话让他男人的尊严受到了小小的伤害。 丁意媛是不服输的性格,当即就笑了,“房子?真是笑话!只要我高兴,这样的房子我可以给程舟宇十套!” 程舟宇的神色又暗了几分。 周若云也冷冷哼了一声,“我知道你们家有钱,但规矩是规矩,尤其你这狂傲的劲儿,要想进我们程家门,就要收敛起来!万事以男人为尊,像今天这样,男人下厨房的事再也不允许发生!家里的一切打扫家务都是女人该做的!” “妈!”程舟宇憋不住了,“媛媛她工作那么忙,哪里有时间做家务?” “没时间?那就别给人当老婆!”周若云一拍桌子,“老婆用来干什么的?就是伺候老公的!不是娶个菩萨回来供着!” 程舟宇还待说什么,被丁意媛一个眼神给止住了。 “这是第二。第三,你们的工资,要上交一半给我,我给你们存着,剩下的一半由阿宇来存。” 程舟宇再度皱眉,丁意媛却始终笑笑的表情,“没有了?” “第四。”周若云瞪了她一眼,“结婚后一年内要有孩子,阿宇不小了,趁着我还能动,能带带孙子。” “就这些?”丁意媛看起来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 周若云有些出乎意料,“暂时就这些……” 丁意媛没再多言,轻轻松松站起来,朝程舟宇一伸手,“我要回去了,扶我起来。” 周若云一看就火了,“摆这大小姐姿态给谁看呢?” 程舟宇无奈极了,“妈,媛媛她脚疼!” “她装的!”周若云气得坐不住了。 丁意媛手还伸着,“程舟宇——” 程舟宇上前扶住了她。 “给我拿包和外套。”她指指。 程舟宇给她把外套穿上,帮她拎着包。 周若云见不得儿子这个样子,有气急败坏的趋势,“阿宇!我刚刚说的四条,你现在就不听了吗?她休想进我们家门!” 丁意媛笑嘻嘻的,从程舟宇手里接过包,拍拍他的脸,“好了,我回去了,你在家好好当乖儿子吧。” 这话听得程舟宇心里瘆得慌,这是说反话吗?惶惶恐恐地拉着她,“我送你回去……” 丁意媛见他这样,也觉得可乐,“不用!我自己还能走!” 知道他惶恐,决定给他吃颗定心丸,手臂勾着他脖子,把他勾下来些,在他唇上直接盖了个印章,说白了,也有宣示主权的意思,彭蔓,你就别惦记了啊,他是我盖了章的! 吵架归吵架,她不是瞎子,彭蔓在一旁全程如老公出轨的表情她可是都看在眼里的! 盖完章便光着脚走到玄关。 程舟宇找到她的鞋子,自然而然蹲下来跟她穿,把远远看着的周若云和彭蔓又看了憋气。 “好了。”丁意媛心安理得地让他给她穿好鞋,还在他脸上被他自己扇红的地方摸了摸,贴着他的身体,难得的温柔和娇气,“以后不许人动你,不管是你自己还是别人,要打只有我能打。” 他笑,知道她真的没生气,也不是说反话,心里安定下来,“走吧,我先送你回去。”同时还想着,她还没吃饭呢,等会儿两人去外面吃点什么。 谁知她却是真的不要他送,按住他肩膀,“真的不用,你啊,还是把家里这一堆先理清楚吧。” 他一想也是,他妈妈这边这一摊子,他是要收拾的,决不能让她被卷入进来,总之,要把妈妈的工作完全做通了才能娶她,不能让她受委屈,当然,也不希望妈妈不高兴,毕竟,这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那我送你下去吧!”不让送回家,送上车总是要的,不然不放心。 “好。”她没再拒绝,挽住了他的手臂,还回头对周若云笑了,“伯母,我先回去了,拜拜!” 也不等周若云回应,她便出门了,周若云气得不行,反观她却笑嘻嘻没事人似的,更添了几分气,捶桌叫儿子,“阿宇!” 程舟宇回头,“妈,媛媛脚疼,我先送她下去。” 说完扶着丁意媛下楼了。 丁意媛并没有那么疼,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不过,还是亲昵地靠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腰,没觉得有什么丢人,这是她男人,她不抱谁抱? 到了楼下,程舟宇叫了车,等车的时候他圈着丁意媛,在她额头上轻轻蹭着,“真的不生气?” “生气啊!”她笑吟吟地,“不过,我生气你不是更难受?”她戳了戳他的心窝子,“所以,我只好委屈委屈自己,假装不生气了!我贤惠吗?贤惠吗?” 拜托!她好歹也是学霸型人物!好歹也跟着妈妈看过那么多人际来往!她又不是傻子!得人心者得天下的道理她还是懂得!不把男人的心先给笼络住,她还拿什么斗?拿什么斗?! 程舟宇果然是感动的,他知道她的性格,从来不肯吃半点亏,尤其这张利嘴,不管有理没理都能把人给蜇得无法还击,对付她这样的脾气,也只有阮流筝那样柔和的人没脸没皮地跟她赖才能制住她,可妈妈也是个刚硬脾气,这两人一旦杠起来,可就翻了天了! 当妈妈咄咄逼人地提出那些条件时,他真怕她甩手就走人或者直接跟妈妈大吵起来,那才真叫一个头两个大。 而她呢,最初是真的没法忍的,否则也没有开场时那一顿大闹了,致使她改变策略的转折点是她提到十套房子的那一刻,她明显感觉到他眼里灰暗了一阵。那会儿她有些内疚。平常和妈妈的交谈里,不是没听过谁家女儿低嫁了的故事,怨侣居多,究其原因,妈妈总是说门不当户不对,男人的尊严被女方糟蹋得渣都不剩,所以一直都给她在同样的圈子里物色男友。 她知道,自己那十套房子的说辞,大概戳到他自尊了,还是后悔的。 她喜欢他,欣赏他,自然就该尊敬他,所以这服软的策略也是真心心疼他的,当然,不乏耍心眼套牢他的意思,至于她在周若云那里受的气,她找到了更好的反击方式,她越跟程舟宇亲密,他妈好像就越生气,那她就亲密呗,反正他也喜欢…… 此刻,见他果然感动了,她心里也欢喜,捏着他的耳垂讨赏,“感动得不要不要的了吧?媳妇儿没找错吧?有没有奖励?” 他点头,是真的感动。至于奖励,他低头就给了一个,被她一拍,“谁稀罕这个!” 他心情好了许多,圈紧了些,在她耳边低语,“那下回给个我们都喜欢的……” “……”果然男人不能惯着!一惯就得寸进尺了!她用力揪他的耳朵,“你个臭流、氓!混蛋!” 他们的好事,本来就是从“蛋”开始的…… 他在她耳边又说了句话,惹得她在他肩膀上一顿乱捶,捶完趴在他肩膀上笑,刚才的一切,似乎并没有留下什么阴霾,直到车来,他才恋恋不舍地送她上了车,絮絮叨叨又叮嘱了好些话,等得司机都不耐烦了。 而楼上,周若云和彭蔓也黑着脸看着楼下的一切,虽然已是晚上,光线黑得看不清,但模糊的影子还是看的见的,两个黑影自下楼就重在一切没分开过。 “不要脸!”周若云鄙夷地啐道。 彭蔓听了,眼神哀戚,“干妈,也不能这么说,宇哥也……”也抱着那女人呢!这话她说不出口! “一看就是那女人勾引阿宇啊!刚才在门口你没看见?不是她主动勾着亲阿宇吗?”说完,周若云自己都觉得很羞耻,末了,又看一眼彭蔓,叹息,“你啊,就是太正经了!这么久,还跟阿宇同住一个屋里都没发生什么事!我跟你说,男人啊,是很容易被勾的!要不总有那么多狐狸精勾书生的故事呢?” 第343章 彭蔓被周若云说得无地自容,再如何她也做不出勾引程舟宇的事来,涨红了脸,一阵忸怩之后嘀咕,“那我不跟……那个女人一样了……” “也是!”周若云一阵烦乱,觉得自己心烦之下说的话也很荒唐,“那种女人,我是瞧不上的!” 彭蔓一直苦着张脸,此时才委屈地问,“那您,刚才还说只要她做到四点就让她进门?” 周若云摆摆手,“我那是刁难她呢!她做得到吗?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放心吧!我之前让阿宇常带她回来也是为了有机会为难她!阿宇现在是被狐狸精给迷了眼,我要反对他们在一块,阿宇只会烦,连家都不愿回了!保管天天说上晚班,那不是把他越推越远?我在阿宇这边假意同意,然后找机会刁难狐狸精,让她知难而退,主动离开阿宇!” 彭蔓听着,默然不语。 周若云推推她,“你啊,也别成天木木的,在阿宇面前表现下!学着点!” 正说着,房门开了,程舟宇回来了。 “妈。”他走到她面前,坐下缇。 周若云表情缓了缓,“吃饭吧。”她也装得没事人一样。 彭蔓起身去了厨房,是给程舟宇拿碗筷的。 一碗白米饭和一双筷子,送到了程舟宇面前。 程舟宇想起了之前周若云说的话,总觉得彭蔓这个行为给人的感觉怪怪的。周若云的意思是要他老婆伺候他,彭蔓这么积极…… 总之,这碗饭他是吃不下的。 没动筷子,只道,“妈,不是回老家了吗?路上不顺利?” 同样的话,没有丁意媛在场,也就没那么多火药味,周若云妥妥地答了,“都到车站了,蔓蔓店里有事,我们只好又回了,在店里忙到现在,一回来就看见……” 周若云也没说破,只哼了一声。 话题到这,正是程舟宇想要的,“妈,我们母子俩好好谈谈行吗?” “傻孩子!”周若云慈祥地一笑,“跟妈妈说话随便说啊!这么客套?” 程舟宇看着一旁的彭蔓,意思是希望彭蔓回避。 彭蔓低下头,脸红红的,却也坐不下去了,起身要回房间,周若云把她按住了,“蔓蔓和我都没吃饭呢,有什么话边吃饭边说好了。” 程舟宇有些无奈,有些话当着外人不好意思开口,可转念一想,也好,干脆把话都挑开了吧。 他略略想了想,“妈,您一个人把我带大,吃了很多苦,我都铭记在心里,从小,我就想着,等我长大了,要给妈妈最好的生活,好好孝顺妈妈,让妈妈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本来,我以为我可以做到了,成家、立业,娶个媳妇儿一起孝顺您,再让你抱大孙子,安享晚年,可是,没想到我还是让您不开心了……” 程舟宇说着,周若云也想起了往事,想起母子俩相依为命吃过的苦,眼眶也不由一红,“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能让妈妈开开心心的呢?为什么一定要跟那个女人在一起?” “妈,我也一直想不明白,您为什么不喜欢媛媛?” 提起丁意媛,周若云脸上就有不悦,“她不适合你!妈妈承认她漂亮,有学问,可是不是过日子的人!以后你会后悔的!” 程舟宇也不急,只缓缓跟她道,“妈,您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想要怎样的?我跟媛媛在一起很开心,我们有共同语言,共同职业,有很多相同的爱好。世上的女人千千万万,也许在别人眼中比她好的人还很多,可是在我眼中,她是最好的,最适合我的,我的喜怒哀乐只有她能懂。妈,从小,我都一步一步按照您安排的路走,您让我努力念书给您争气,我一点儿也不敢懈怠,您让我学医,我就学医,您让我留京我就努力留京,当然,我能有今天的生活,都要感谢您的辛勤和鞭策,可是,这一回,让我自己做一次主行吗?没有了媛媛,我可能就错过了这辈子最好的姻缘,一辈子都不会开心了,您那么爱我,一定不会让错过我喜欢的人对吗?” 周若云耷拉着脸,“所以,你是仗着妈妈爱你,就要用妈妈后半辈子的不开心来成全你的开心?” “妈!”他皱紧了眉头,“怎么会呢?只要您敞开心,接纳媛媛,媛媛虽然家境优越,但不是不懂事的人,相反,她外刚内柔,刚毅率直的性格能在今后的生活中给我支撑,在我不开心的时候,她又有温柔贤惠的一面,不仅能对我温柔体贴,也能好好孝顺您的,我们的生活,只有越过越好,哪能不开心?” 周若云沉默着。 彭蔓的情绪已经低落到了深渊,执着筷子,看着饭发呆。 见周若云这样,程舟宇也狠了心,“妈,不管怎么样,媛媛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作为一个男人,要对她负责。” 周若云目瞪口呆,而彭蔓手里的筷子,掉落在地…… 饶是周若云想在儿子这边笼络,也忍不住心头的气恼,愈加瞧不起丁意媛,“她这是……这是不要脸!” 彭蔓的双手都在抖,眼睛里满是泪。 程舟宇很是苦恼,不明白妈妈为什么油盐不进,但是,却也不能让他放弃丁意媛,只好站起来,准备回房间,“妈,不管怎么样,都不能阻止我娶媛媛,您同意,我热热闹闹把媛媛娶进家门,您不同意……那我就入赘丁家吧。” 说完,他果然转身。 周若云快要气疯了,“你说什么?你个逆子!你要入赘?!你给我站住!” 程舟宇很烦乱,也知道气着了妈妈不对,但是此刻没心情检讨自己,直接回了房间,而且关上了门。 周若云满腹怨气无处可撒,偏偏彭蔓又在一旁劝得不得法,“干妈,您别生气,也别恼宇哥,他还没吃饭呢……” “还吃什么饭!”周若云的怒火找到了突破口,“饿死算了!早知道养大了是这么个不孝子,生下来我就把他掐死得了!省得一把屎一把尿拉拔大了还要受他的气!” 说着,一拍大腿,又哭又闹起来。 “干妈,干妈,您别哭了,宇哥不是故意的……”彭蔓心里也难受啊,她的宇哥竟然已经跟那个女人…… 她想想就觉得绝望,抱着周若云两个人一起大哭起来。 程舟宇关着门,隐隐能听见外面的哭声,起起伏伏的,闹得他心神不宁。 忽而,手机响了,他摸过来一看,是丁意媛。 原本接到老婆电话应是十分雀跃的心情,却也因为外面的哭声而灰暗了不少,不过,不能让丁意媛察觉这边的异状,他不希望他这边的阻力带给她任何压力,所以,接电话时还是轻轻松松的,“喂,小丁丁。” 那边的丁意媛一回家就完全把这边的事儿给抛至九霄云外了,一听这称呼就忍不住笑,“喂,你说谁小呢?啊?到底提醒我谁小?” 小丁丁…… 这个词本身太多内涵好吗?只有他才每次喊得这么恶心。 他也笑了,绷紧的心口略略放松,“你说呢?小不小?” “去去去!你个流、氓!” “到底谁流氓?我可是一本正经叫你的名字!” 两人你来我往,很是不正经一番才结束了这个电话。 外面的哭声渐渐止了,程舟宇想起了什么,开门跑出房间。 书房是彭蔓住着,他一贯都把一些重要的证件都放在书房,门是开着的,彭蔓在妈妈房间里,可是,要他就这么闯进一个女人住的房间也还是有些难为情的。 斟酌了一下,进去了。 书桌的中间抽屉上了锁,里面是他的所有证件,他拿钥匙打开,抽屉翻了个遍,也没找到户口本…… 彭蔓听到动静过来了,“宇哥,你在找什么?” 他返身,抽屉的钥匙妈妈也有。 没跟彭蔓说话,直接去找周若云了,还没开口说话,周若云就道,“不用找了,户口在我这!”想拿着户口本偷偷去结婚入赘是不可能的! 程舟宇很是无力,“妈,户口本没了可以挂失重领……和气伤了……哎,何必呢……”有些话他还是无法绝情地说出口…… 第344章 周若云不愿松口,程舟宇也第一次开始任性,程家的气氛一时陷入僵局。 医院本就忙,程舟宇如今更是每天忙到深更半夜才回家,其中固然真的有忙工作的时候,但是,也有时间是和丁意媛在外约会,再加上时不时的一个晚班,的确连回家和周若云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而且,也不太想面对周若云那张总是绷着的脸。 他是大孝子,这样的行为他自认是不孝的,也是大大的不应该,但他这辈子也就犯这次拧,怎么也拗不过弯来佐。 周若云一辈子好强,儿子这么忤逆算是戳了她心窝子,哪里能在家里安生待着?就连回老家也没了心思,索性不回了,每晚程舟宇回来的时候她其实都没睡着,直直躺在床上,听着门响,听着儿子的脚步声在房间外来来回回走一遭,再回到他自己房间,然后,门再响,却是他已经关上了门。 想着从前儿子出去回来都会先看看她睡着没有,如果没有还会和她说上一番话的情形心里就泛酸,如此,却更加恼恨丁意媛,就是因为她,儿子才跟自己疏远了! 但尽管如此,她也没有主动向儿子妥协,这在她的家教里是不允许的,儿子是她心坎上的肉,是她这辈子的依靠,是她的唯一,是她的所有,她必须牢牢将儿子掌控住,现在还没娶媳妇,为了个女人就忤逆母亲了,等娶了媳妇还得了?那媳妇不得撺掇着把她踢回老家去?这样的事情老家不是没有过,城里的儿媳妇是容不下乡下老太婆的,更何况,儿子看中的那个女人还最为嚣张。 这样一想,更加坚定了她不能让步,也不能同意儿子娶那个女人的心。 倒是彭蔓,尽管发生了这许多事,还是老老实实侍奉着周若云,两下对比,更加衬托了彭蔓的乖顺,也更让周若云感叹,儿媳妇就得像蔓蔓这样,能被婆婆拿捏住才行。 和程家的低气压不同,丁意媛倒是一点也没受这些事儿的影响,该工作工作,该约会约会,该笑笑,程舟宇在她这里反而感受不到一点压力,也越愿意跟她腻在一起。 但他也知道,拖延不是长久之计,总得要想办法把事情给解决了才行,看着丁意媛每天乐呵呵的样子,他更不愿意把家庭的压力带给她了,展示给她的,也是自己乐呵的一面,哄得她开开心心的,他自觉才是该有的担当,毕竟自己家里的事,不要把她牵扯进来,一定要想法子解决好了再娶她,给她一个没有遗憾的家。 眼看着也到年底了,医院也忙,他也要准备申请换医院,先忙过这一阵再看吧,他也在等最合适的契机。 他俩的事,科室人都知道,但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时还拿出来打趣一番,倒也没人抵他们违反规定,但是阮流筝细心,看出程蛋蛋些许微妙的情绪,虽然关心却也不好打听人**,而丁意媛是个藏不住话的,憋了几天后,一五一十都倒给阮流筝听了。 阮流筝颇为惊奇,“你竟然也能忍得住?看不出来啊!果然还是爱情的力量大!” 丁意媛哼了哼,几分得意。 “你就打算老老实实遵守那四条?”这怎么也不像丁意媛的性格啊! “得了!”丁意媛哼道,“我着什么急啊?我们蛋蛋更急呢!要一半工资?那就把他的全部交了呗!我又不稀罕他那点钱!我养他得了!至于房子孩子家务,我不会让我爸妈重新给我们买套房单过?请个保姆做家务就是了,我也舍不得他辛苦啊!孩子嘛,我也想生啊!至于生出来给不给她带,我可是要考虑的!” “呃……”阮流筝觉得这个打算还是不错的,但是可行性不高,“别怪我泼你冷水,只怕没那么容易单过,程舟宇跟他妈相依为命的,可能得住一起啊!” 丁意媛沉思了一下,“得,那得打起来!” 阮流筝无语,“程舟宇怎么说呢?” “没说!”她挥挥手,“大概有他自己的打算吧,我不想影响他,这是他该处理好的问题,我这个人很好相处,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只要他妈不找我茬儿,冲着他的面子,我不计前嫌,如果非挡我道,那我只能把蛋哥带走了!那可由不得他是不是相依为命!” 很好相处?阮流筝暗暗好笑,拍拍她的手,“人心都是肉长的,人和人之间有个磨合过程,彼此以诚相待,总能磨合好的。” 丁意媛瞥她一眼,“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幸运?有个疼你比疼亲生女儿还过的婆婆?” 阮流筝无话可说了,温宜对她的好真是无可挑剔,再多说些反而显得她在丁意媛面前显摆。 丁意媛在她腰上一掐,“你真是走狗屎运!也没见你比人强在哪里,怎么就运气那么好?” 面对丁意媛含嗔的笑容,阮流筝吐吐舌,算是交代了,而后挽住丁意媛的胳膊,“哎呀,智取啊!动动脑筋想些法子,还有什么能难倒两位双商都高的大博士!” 丁意媛原本也没将这些当成多大压力,一笑了之,反握住阮流筝的手,亲亲热热地问,“哎,你们家俩小捣蛋又有什么新发展?宁老师好久没请客了啊!” 阮流筝唯有叹气摇头,宁老师如今已经成了科室里的笑话了,虽然勉力维持着自己高冷的形象,但是,不时流露的一孕傻三年的傻气藏也藏不住…… 转眼春节。 今年除夕轮到程舟宇值班。不是他刻意要求的,真正是科室里的安排。 程家的低气压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了,除夕前一晚,程舟宇跟平常一样回来的很晚,彭蔓一直在等他。 进门乍见彭蔓,程舟宇略惊了惊,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正面与彭蔓遇上,乍一见,到底彭蔓是外人,也不好给脸色,于是点了点头,习惯性往房间里冲。 彭蔓却把他叫住了,“宇哥。” 他站住脚步,“嗯?” “那个……”她看看周若云房间,也不便多说什么,很多事情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不敢当着周若云跟他说,最后只问了下,“明天是除夕,你们能早点下班吗?” 她希望借这个团圆的节日,让这母子二人之间的矛盾有所缓和。 然而,程舟宇只瓮声瓮气回答她一句,“明天值晚班。” “……”彭蔓看着他的背影,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房间门关上,将她和他阻隔在一道门板的两个世界。 在她看来,他是故意除夕不回家,甚至是找借口。 这些天来,他身上发生的变化她一一看在眼里,且不说性格大变,一个孝顺出名的孩子对妈妈这个态度实在让人心寒,再说他本身,每天早出晚归,甚至不归,在她看来,似乎瘦了一大圈,眼眶也泛青,这些都是睡不好的憔悴症状吧…… 第二天,亦即除夕夜,程舟宇老早就去医院了,彭蔓帮着周若云整理他的房间,也难免唉声叹气。 “你叹什么呢?”周若云问,“好好儿打起精神来,你妈今天要到了,你这么唉声叹气的,你妈还以为我对你不好!” 这孩子,深得她心。 彭蔓胆怯地看了看她,犹豫再三,最后鼓起勇气说,“干妈,我觉得,宇哥这段时间憔悴了很多……” “是吗?”周若云也心疼,可是疼在心上,却偏要嘴硬,“自找的!好好的日子不过要折腾!” “干妈,明天都过年了,要不,趁这个机会,跟宇哥团团圆圆过个年,和好吧!”她也不愿意看到程家这个样子。 周若云哼了一声,“他不是值晚班吗?” 彭蔓暗暗叹气,干妈虽然嘴上说不搭理宇哥,宇哥说的每一句话可都听在耳里的,“干妈,既然宇哥值晚班,那……我们不如去给宇哥送晚饭吧,也让他吃顿饺子,大年三十啊,在医院值班怪孤单的。” 周若云想了想,“要去你去,我不去!”这话倒并非完全是赌气,而是觉得这样一个时刻,更适合彭蔓表现,她自己的儿子自己还是了解的,虽然跟她处于怄气阶段,但总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迟早有和好的一天,但彭蔓就不同了,要让他看到彭蔓的好处啊,这不是个好机会吗?多温柔体贴? 第345章 除夕那天,医院倒是一点也不清闲,外面红红火火的过节气氛,在科室里冷却下来,仿佛这里是另一个世界,若不是病人及家属和医生相互一声过年好,真让人想不起这是春节佐。 彭蔓来的时候,程舟宇不在办公室。 她提着个食盒,里面装了饺子、年夜饭各种好菜,还多带了分量,想着医院里肯定还有其它护士值班,可以一起吃。 转了一圈,没找到程舟宇,于是向护士询问。 碰巧那天周若云带着彭蔓来科室里做介绍时,这位护士并没有见到,所以,只当是病人家属或者来咨询抑或看病的,忙碌中回复了一句,“程医生还在处理急诊没出来,办公室还有其它医生在的。” 白班下班时间还没到,医生都还在医院坚守岗位渤。 “那……我等等吧。”彭蔓踌躇地笑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末了,又迟疑着说,“我不是……来看病的。” “哦!那您是……”护士打量着她。 是谁?彭蔓又不知该如何自我介绍了,犹豫了一下,“我……我是他老家的亲戚。” “这样啊!”护士笑了,以为是老家的亲戚过年来玩的,“那您坐会儿吧!程医生不知道要几点钟才能结束呢!” “好……好……”彭蔓抱着食盒,瞟了一眼办公室,里面的确有医生,可有的在低着头写东西,有的指着片子在交谈,她不太好意思进去。 护士也忙,跟她说完就走了,她想了想,抱着食盒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静静地等。 时间一点一点滑过,眼看下班时间到了,彭蔓抱着食盒的手臂紧了又紧,也不知道程舟宇会从哪个方向来,忐忑不安地东张西望,唯恐错过。 然而,她等了又等,眼看已经有医生下班离开了,程舟宇还没出现,听着医生们互道着明年见,她愈加焦灼起来。 站起身,心神不定地在小小的范围内来回踱着,以缓释自己砰砰乱跳的心。 而就在此时,另一个身影跃入她的视线,个子高挑,身穿白大褂,好像是从病房里出来的,正在跟人说话,对方应该是病人家属。 医院里很近,虽然距离不近,听得也不甚清晰,但是还是会有一两句会传入耳中,至少,家属一声又一声地“谢谢”,还有那发自内心的感激的表情,在她听觉和视觉的范围内都十分清晰。 丁意媛。 她见过丁意媛骄傲到傲娇的样子,见过在程舟宇面前被程舟宇娇宠着的样子,见过她美丽到张扬的样子,却没见过这样的一面,脸上笼着的是温柔而亲和的光,那双本就美丽的眼睛,因了这光泽而显得愈加明亮,眉梢眼角的笑意,全是对病人家属的真诚和谦和。 彭蔓的脚步定在了原地,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春节快乐,丁医生。” “春节快乐。” 丁意媛笑着结束了和这位家属的对话,走入另一个病房。 今晚是除夕,程舟宇值班,她也没打算回去过年,就在这陪他,也因为是除夕,所以比平时多去病房转了一圈,一为年节更要注意安全问题,二则是给病人带去节日的关爱。这些细节上的习惯都是跟着宁至谦学的。 彭蔓看着她一个一个病房地进去,又从一个一个病房出来,总有家属送着她出,祝她新春快乐。 彭蔓想起了一个词:白衣天使。 身穿白衣的丁意媛,她不否认,真的有她不曾见过的美,她有些相形见绌的自卑。 愈加抱紧了手里的食盒,不安在她心头弥漫,就像上次亲耳听见程舟宇说,丁意媛已经是他的女人时一样…… 那一刻,如惊雷震天,将她的天空震碎,她陷入绝望的深渊,可是,周若云给了她希望,告诉她,就算这样也不代表什么,她想想也是,据她了解,大城市的姑娘都随便得很,跟男人有了关系的确不能说明什么…… 然而,这一刻,她再次感受到那种绝望。 她一直不知道程舟宇工作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曾经想象过,认定是她用想象力描绘的那种样子,而今天,她看见了现实版的宇哥投影,却是在丁意媛身上,和她想象的一模一样,凝聚了全世界最明亮的光辉,像天使降临…… 她想哭,却哽着没办法、也不能让自己哭出来,只是抱紧了手里的食盒,寂静的走廊里,听见食盒里碗碟轻微碰撞的声音,那是她的双臂在抖。 终于,看着丁意媛走完每一间病房,返回办公室去,她不知是受了什么鼓舞,大步向前,开口叫道,“丁意媛!” 丁意媛不熟悉彭蔓的声音,回头一看,却是几许惊讶。 她不喜欢彭蔓,任何觊觎自己男朋友的人都是不讨喜的,难道不是吗?她不是傻瓜! 彭蔓自己也呆住了,不知道为什么叫住她,也不知叫住了她以后该说些什么。 倒是丁意媛先缓过神来,不喜也不怒的平静表情,几许冷淡,“你找程舟宇吗?他还没忙完。”不得不说,当了宁主任三年多徒弟,耳濡目染,还是受到一些影响的,至少这寡凉疏冷的气质就学像了三分。 彭蔓的确是来找程舟宇的,可是,来之前所有的打算和憧憬现在都遭到了极大的撞击,大约是撞得碎了…… 她耳边响起程舟宇的话:我们有相同的职业,有共同语言,有许多共同爱好。 所以,今天看到的丁意媛的样子,就是他的样子…… 心里苦涩一片,连笑容都是苦涩的,“今天大年三十,干妈让我来看看宇哥,给他带点饺子。” 她想起了怀里的食盒,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交给丁意媛吗?还是放下? 丁意媛点点头,指了指,“那是他的办公桌。” 彭蔓不用再考虑了,丁意媛给她指了路。她想了想,进办公室,把食盒放下了。还好,医生下班了,办公室人少。 丁意媛并没有和她再说什么话,自己换了衣服,提上包,准备外出。 彭蔓很诧异,她还以为丁意媛会留下来陪程舟宇过三十儿呢,可瞧这样子,是要走? 她不免觉得气愤,宇哥待丁意媛这么好,丁意媛却一点儿也不体谅宇哥! 眼看丁意媛已经出去了,她一急,也追了上去,在走廊上再次叫住丁意媛。 丁意媛皱了皱眉,彭蔓这个人如何她不了解,也不想跟她有过多来往,毕竟,她们是情敌!虽然她并没有把这个情敌放在心上…… “还有事?”她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有话说话,没话走人,如果彭蔓有事就快点说,大家又不是好朋友,有什么必要黏黏糊糊地磨蹭? “丁意媛,我……有话想跟你说。”彭蔓本是来找程舟宇的,希望劝程舟宇跟周若云和解,早点让家里气氛正常一些,但是没遇到程舟宇,现在觉得可能跟丁意媛说更好。 丁意媛抬了抬下巴,“说吧。”暗暗诧异,她跟彭蔓有什么说的?难不成还想提条件让她离开程舟宇吗?还是,程舟宇的妈派她来谈判? 彭蔓站在丁意媛面前,被丁意媛这两个明明很平淡却有着一种无形压力的字慑得有些胆怯,略退了一小步,还是鼓起勇气说了,“丁意媛,宇哥对你那么好,你可以为宇哥多做一些吗?” 丁意媛一听就觉得好笑,这还是来给程舟宇打抱不平的?“哦?难道我虐待他了?” 彭蔓听了更增了气恼,胆儿也起来了,“难道不虐待就算对他好了吗?宇哥真是太不值了!干妈还真说对了!你这样的大小姐只会折腾着宇哥来伺候你!只会趾高气昂瞧不起人!你根本不值得宇哥对你好!亏宇哥还为了你和干妈闹翻!宇哥太傻了!” 丁意媛还真给愣住了,反应过来一笑,“话说,你的宇哥还真真就是乐意我虐待他!怎么着?” 彭蔓气得说不出话来,想想宇哥好像还真是这样!在丁意媛面前一副奴才相! 丁意媛无意再与她多说,笑道,“你不了解的事,永远也不要轻易给判断!” 第346章 彭蔓被她这样一激,脑筋反而灵光起来了,声气儿也粗壮了些,“我的确不了解你们俩之间是怎么样的!可是我了解干妈!世界上没有人比干妈更爱宇哥!而她现在却因为你的关系而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没错,你们有伟大的爱情,可是,再伟大的爱情,以抛弃亲人为代价,都算不得高尚了!如果你真的为宇哥好,就不要让宇哥背上不孝的骂名,否则,就算你们在一起了,以后宇哥再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对不起干妈的!” 丁意媛看着她,再看着她身后的方向,没有说话颅。 彭蔓以为她被自己的话打动了,“我没你们有文化,只是干妈待我不薄,她一心为宇哥着想,她没有错,我看着她难过的样子我很难受。” “蔓蔓。”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辂。 彭蔓一惊,回头,程舟宇不知何时来到,站在了她面前。 “宇哥……”她有些心虚,低下头来,刚才这样跟丁意媛说话,他会不会生气?可是,她觉得自己没有说错。 程舟宇看向丁意媛,刚想说话,丁意媛的手机却响了。 丁意媛转身接电话,避得不远,说话声也声声传入耳。 “妈!我说了我今晚值班不回来吃饭!……不用送了!我们几个值班的自己订了餐,跟同事一起团年,我就不要搞特殊了!好,知道了!” 接完电话,她也没等程舟宇开口,主动道,“我去叫餐来!” “打电话就行了啊!或者网上订!”程舟宇觉得,这有必要亲自跑一趟吗? 丁意媛一笑,“年夜饭啊,还是自己去看看!” 看见她笑,程舟宇心里才安下来,这说明她没有因为彭蔓的话而生气。 他在值班,是不能离开的,她这么重视这顿年夜饭,只能麻烦她去点餐了。 丁意媛走了,彭蔓才明白,原来之前是她误会丁意媛了,丁意媛并没有扔下值晚班的程舟宇不管,反倒是她,此刻站在程舟宇面前有些惴惴不安的。 想了想,还是主动把来意跟程舟宇说明白,“宇哥,干妈挂着你,让我给你送点饺子来。” “谢谢。”他点点头。 彭蔓还是很难受的,现在她每每面对程舟宇都是处于极度矛盾的心理交战中,一方面,盼望见到自己中意的男子,在她此时的人生里,没有什么比他更能带给她喜悦,另一方面,却是他喜欢的人不是自己,见到了,便也是在提醒她这个事实,所以,一边欣喜着,一边难过着,还真是一种煎熬。 此刻她就在煎熬着,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我妈还好吧?今晚你们吃什么?”还是他先打破的僵局。 她一喜,点头,“好!只是……不太能吃东西。”他这么问,其实也是担心干妈的吧?这一点上,这母子俩还真是像,都牵挂着对方,却又都不愿服输…… 想到此,她胆子也大了些,劝道,“宇哥,你和干妈这么僵下去也不是办法,不管怎么样,先和好再想别的辙吧!” 程舟宇略作沉默。 彭蔓以为自己把他惹恼了,心里一下又慌了,说话也没了底气,“宇哥,我……我也是看着你和干妈这样着急……我……我没文化……人又笨……你别和我计较……我……我……” 看着她差点咬舌头的模样,程舟宇暗暗叹息,彭蔓对他的心思他了解,为了杜绝她的心思,他曾经言辞不容情面,算是冷硬,也不知道那样的话一个女孩子是否受得了,更何况,彭蔓还是总是这样自卑自怜小心翼翼的样子。 他思考的瞬间不出声,让彭蔓更加慌乱,急得快要哭出来,“宇哥,你别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我知道我笨……你瞧不起我……甚至……讨厌我……我只是……只是担心干妈……” 程舟宇再次叹息,这样的彭蔓也让他觉得自己的确残忍了些,不过,倒并不是后悔不曾怜惜彭蔓,感情这种事,怜惜多了反而给人不该有的误会和遐想,果断杜绝并没有错,但现在,彭蔓到底是故人的女儿,也有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看着她一味自卑也觉得不好受。 “蔓蔓。”他叹道,“我怎么会讨厌你?更不会瞧不起你,你很好。” 彭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从程舟宇从国外回来,还是第一次这么跟她说话呢,她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了,“真的吗?” “真的!”他肯定地点头,“你是个好姑娘!根本就不像你自己说的那样笨!评价一个人也不能用学历来作为标准。相反,你很聪明,笨的人怎么会把餐馆开得这么有声有色?你是个有本事的姑娘!” “我……那……我……只会做菜而已……算不得本事!你们才是有本事的人……我从小……连书都念不好……”她从小就觉得自己笨,成绩差得一塌糊涂,一直以来她都羡慕书念得好的人。 “蔓蔓,那只是因为每个人所擅长的东西不一样而已!菜做得好也是本事的!开餐馆和当医生,只是职业分工不同,谁也不比高尚!换成是我去开餐馆,没准亏得一塌糊涂,真的,你有本事!” 彭蔓脸都红了,忸怩起来,眼睛里也有了些光,“宇哥,你怎么能去开餐馆?虽然都是拿刀,可你那是手术刀,我这是菜刀,太不一样了!” “我说了!只是职业分工不同,此刀彼刀,没有贵贱。你不但有本事,还很善良,而且,又很朴实,像你这样的姑娘,已经很少了,是很难得的,我不在国内的日子,都是你在照顾我妈,对你,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讨厌?所以,谢谢你。” 彭蔓笑得很勉强,脸上仍然红红的,毕竟亲耳听到她的宇哥夸奖她,还感谢她,可是,也只有感谢罢了…… 心中满满的遗憾,心里那些话更是从没对他说过,大概也再也没有机会再说出口了吧…… 她慌乱而无措,绝望而又不甘,混乱矛盾中,情不自禁道出了心里话,吞吞吐吐的,于她极是艰难,“宇哥……我……我知道……自己没……那么好……你……你是……安慰我……不然……不然……你怎么会不喜欢我……”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已经小得几乎听不见了,耳根子都红透了,她低头捏着衣角,衣服也快被她捏住洞来了。 症结来了,总要正面面对一次的。 “蔓蔓。”程舟宇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人儿,不知道她对他的喜欢从何而来,他们不是同学,仅仅是邻居,可他十八岁离开家,她才多大?就算她情窦开得早,可十几岁时对一个人的欢喜能持续多久?再后来,便是妈妈将她带来北京后的短暂相处,但时间不长他就出国了,跟她的交流也不多,所以,何来情深如此? 他便直接问,“你喜欢我什么?” 彭蔓愣住了,虽然仍然羞怯,也在慢慢思考,“你……书念得好啊……又是医生……嗯……帅……”还有一点她不好意思说,干妈和妈妈在老家聊天的时候就常常说,要把她嫁给宇哥,她心里也很喜欢,宇哥一直是顶儿尖儿的人物,书念得那么好,她可崇拜了。从那会儿起,她心里就把宇哥当成自己未来的丈夫了,嫁他是她人生的理想和期盼,盼了很多年了呢…… 他有些晕,不过也大概猜到了这个答案,有些叹息,也有几分哭笑不得,“蔓蔓,其实你并不是喜欢我,也许,你喜欢的,只是你心里宇哥的样子,而你想过没有,真实的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怕你一旦看清真正的我,你反而会失望。” 彭蔓多年一腔心思全放在他身上,中途也没分叉出去观察比较过别的男人,真实的宇哥,会是什么样子?难道还有别的样子吗?长得好看,打扮干净,成绩好,有本事,还是大博士,难道不是他的样子吗? “那……你是什么样的?”她愈加不安了,就好像心里原本稳稳妥妥长了一棵树,根深叶茂,而现在,这棵树却要被人连根拔起。 “真实的样子,就是不用我说,懂我的人也能一眼就看清的样子,而不是像蒙了一层雾一样,怎么也看不懂。这也是真正的爱情该有的样子,两个人相遇之后,觉得世间万物都变得透明清晰了,不再害怕,不再不安,因为人生的道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清楚。” 他眼前浮现出丁意媛的面容,微笑,“蔓蔓,你会遇到这样一个人的,不需要你费力地去思考你就能看清他在想什么,他心里有什么,而你想的,不要你说,他也全都明白。你那么善良,那么能干,值得懂你的人真正地去珍视你,把你放在心坎上疼,为了你,去争取整个世界,就像……就像我对媛媛一样。” 第347章 “每个女孩在珍爱她的人面前都是骄傲的公主。媛媛可以,你也可以。爱不是委曲求全,不是自甘卑微,而是趾高气昂。” 彭蔓在回去的路上耳边一直回响着这句话。 地铁上的她,一路,终忍不住泪如雨下匀。 程舟宇否认了她的爱,告诉她,她这么多年的坚持不是爱。她没有再强调,爱或者不爱,他不明白,她自己知道。 十几岁开始的仰慕,一直坚持到现在的崇拜,谁说不是爱情其中一种的样子? 如果不是爱,哪里来的痛?此刻痛到无法抑制,她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不爱…… 回到程家,扑面而来的不仅仅是室内温暖的空气,还有妈妈喜极的拥抱。 来过年的妈妈,来商议她和宇哥结婚事宜的妈妈,她该如何解释? 她怔怔的任由妈妈抱着,脑中一片混乱。 “怎么了?蔓蔓?眼睛怎么红红的?”彭妈看出女儿的不对劲。 彭蔓勉强一笑,“没事,外面风大……” 周若云马上来搀着彭蔓,引开话题,“辛苦了!蔓蔓快来坐着,我们一起吃团年饭。” 彭蔓被两人一人拉住一侧,拉到了餐桌旁。 电视机里热热闹闹的过年音乐,入目一片喜庆中国红,她心里,却是冰凉一片。 医院。 程舟宇看了看时间,丁意媛已经出去两个多小时了,这点餐时间是不是太长? 心里有些担忧,打丁意媛电话,却没人接听。 恋爱中的人就是这样,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发散思维总比平常来得迅猛些。 不接电话这种事,除了在手术室,她还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于是开始各种猜测与忧心,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起来,可是,他又不能在值班时间不顾工作岗位跑出去,一时眉头紧皱。 大约又过了快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里,他的好脾气遭到了最大极限的挑战,心内的焦灼燃烧到了顶点,如果不是工作责任在身,他必然已经爆发了! 电话拨打了好几个,她还是不接! 他脸上的急怒,便秘似的表情,让值班护士看着都决定无事暂时远离他…… 而就在此时,办公室门口响起爽朗的笑声,“久等了吧?” 他火大,抬头就要发火,却看见她两手提满了东西,明艳的脸上缀满笑容,满室灯光仿佛都缀入她眼中,闪亮如钻。 满腔怒火瞬间消失无形,呆呆地看着她,品味自己之前的燥乱和担心,一时傻了。 她却浑然不觉,将手中所提之物逐一摆上桌,一向大方直率的她此时却莫名其妙红了脸,还多了几分忸怩的表情,双手拢着那一堆碗碟,小声说,“本来……想请全科室值班医生和护士一起吃的……但是……但是……好像不怎么拿得出手……那……就……给你一个人吃了……” 程舟宇有些不懂,还是那般愣愣地看着她。 她一羞一窘,原形毕露,将碗筷往他面前一摔,“好了!这是我自己做的饭菜!自己包的饺子!虽然卖相有点难看!但你不准嫌弃!不然我一拳把你打成熊猫眼!” 他终于是懂了,低头看了看那些碗碟,何止是卖相难看,简直是惨不忍睹…… 别说她炒的那些菜,黑乎乎的根本不知道原材料是什么,就看那一碗饺子,也全是破的,皮肉分离…… 但是,心里就被四个字充斥着:心花怒放! 丁意媛还堵着气呢,这什么态度啊?嫌弃吗?她将筷子伸给他,不管怎么样,也要吃一口的!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下厨!就吃一口就好了!等下还有发饭店的送真正的年夜饭来!那是她在试了几个小时失败以后,决定认输才打的电话订餐…… 程舟宇看着她,还是没动。 她真的恼了,“不吃也要吃!你要敢说半个字的不好,我们……我们就分手!” 她一贯都是顶儿尖儿的人物,还没遭受过这样的挫败呢! 程舟宇难得见到她又娇又窘的模样,只觉得可爱极了,心里也像有只小猫爪子在挠一样,挠得他很想挠挠她娇俏的脸蛋…… 心动不如行动,他果然伸爪摸了过去,如愿以偿地捏了几把。 丁意媛被他古怪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瞬间也傻了,愣愣地瞪着他。 他双臂一伸,将她抱入怀里,越抱越紧。 她那些因为他不赏脸而起的愤怒瞬间烟消云散,贴在他胸口,蹭了蹭,“发什么疯啊?小心让人看见。” 他笑笑,却抱得更紧了。 后来,这个拥抱到底是被进来的护士给打扰了。 两人分开,程舟宇大方地请护士一起吃他老婆为他做的年夜饭。 这可把丁意媛给吓坏了,说什么也不准护士吃!“别吃别吃啊!你们的我已经叫好了,等会儿就能送来。” 护士以为这是专属于程医生的爱心餐,一时促狭,偏要吃吃试试! 丁意媛没能阻拦成功,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吃就吃吧,她努努嘴,反正她自己是不吃的,因为已经尝过了,实在有些难以下咽,而且,她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进厨房,不说别的,她不想再祸害人…… 最后的结果是,护士只吃了一口,便立马捂住嘴,逃也似的飞奔了。 程舟宇却在那吃得不亦乐乎。 丁意媛好奇地问,“不难吃吗?” 程舟宇摇摇头,继续猛吃,一口一个饺子,不,应该叫一个口一个肉团子…… “……”丁意媛觉得他大概味觉有问题,“你吃着……是什么味道?” 程舟宇努力咽下一大口,想了想,“甜!” “……”这家伙的味觉真的有问题了…… 她决定过完年督促他去好好看看,尤其,在看着他风卷残云把所有她的杰作都一扫而光的时候,更加坚定了这个决心…… 万家团圆之际,宁家也是一片欢腾。 一年一度的春节,也是一年一度温宜和宁守正带着孙子回老家的时间,今年要多两个小宝贝回去了!温宜开心得红光满面的,早几天就做好了准备,打算除夕这天就回的。 但是,宁主任发话了,好不容易除夕他们两夫妻都休息,怎么也要和儿子女儿团了年才能走,所以,除夕之夜,宁家的餐桌满满当当围了一桌,宁茴和宁遇小朋友,也坐在他们自己的宝宝椅上,围着小围嘴,面前摆着他们的专用小碗和小勺,两小家伙忙得不亦乐乎也没吃进去两口,最后,宁遇还在一板一眼地继续用小勺在碗里戳啊戳,宁茴失去耐心,勺子一扔,直接上手了! 阮流筝一看,这可不行!多脏啊! 立马起身,打水来给她洗脸洗手。 这一来一往的,宁茴还在用她的小肉手在碗里抓吃的,宁遇也还在继续用小勺做斗争,家里其他人居然一个个笑逐颜开地看着这兄妹俩,谁也不帮忙,谁也不阻止…… 其他人阮流筝说不得,忍不住抱怨宁至谦,“你怎么看着茴宝胡闹也不管啊!” “这样挺好啊!以食为天,吃为最大,不管用手用勺,能吃进嘴里就是本事!”宁至谦看着这一双儿女,满是自得。 又嘚瑟!搞不懂用手抓东西吃有什么可嘚瑟的! 阮流筝瞪了这个没有原则的父亲一眼,这一家人,从爷爷奶奶到他这个当父亲的,再到宁想这当哥的,都对这俩小豆丁纵容到了极点。 “妈妈,妹妹手干净的,用手吃不要紧,吃完了我给妹妹洗手!”宁想小朋友自从正是上小学以来,俨然就以小大人自居了…… 阮流筝可不干,打断了正吃得不亦乐乎的宁茴,给她洗手擦脸,然后把小勺塞回她手里。 宁茴自然再次将小勺一扔,用动上了手。 阮流筝非得拗赢了不可,几番较劲,宁茴偏不依她,她最后在女儿手背上轻轻拍了两巴掌。 这下可就捅了马蜂窝了,宁茴小嘴一扁,哇地哭了起来,在座所有人除了宁遇还在自己鼓捣他的碗和小勺,其余人围过来哄茴宝宝。 宁茴也很会分辨人,小手举起来,朝着宁至谦撒娇,哭着喊,“粑粑……粑粑……” 宁至谦的心都被叫碎了,马上把宁茴从座椅里抱出来,抱到自己座位上哄,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继续抓东西吃。 阮流筝简直忍无可忍,正想连同孩子爹一起批评,门铃响了。 第348章 第348章 “谁啊?大过年的?”宁至谦捏着女儿肉呼呼的小胳膊玩儿,不觉敲起了警钟,为什么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温宜是很淡定的,“是萧伊庭吧?” “……”宁至谦无语了,“这是除夕好吗?这个无孔不入的家伙不要在家团年啊?” 温宜瞪他,“你这孩子,怎么越老越孩子气了?今年过年你萧伯伯姜姨去英国陪伊朋他们了,伊庭一家三口落了单,跟我说来给我拜年,我这不是明天一早就回老家了吗?人家才今晚来的,我还想叫他们一起吃年夜饭呢,人家说不,在奶奶那和大家一起吃完饭才来。” 说着,门口却有了响动,人未到,典型的萧二式问候已经先到了,“宁叔,温姨,新年好!” 温宜忙起来迎接。 萧伊庭一家三口齐齐整整出现在宁家餐厅,萧一一先给四个长辈见了礼,然后笑嘻嘻地就蹦宁想身边去了。 这俩小男孩的友谊倒是越来越深厚了。 表现最欢腾的是宁茴,本来在抿着小嘴绷着小脸全心全意跟粑粑碗里的肉肉做斗争的,一听见声响,再一见人,立马眉开眼笑手舞足蹈,开心地尖叫,“粑粑!粑粑!” 抱着她的亲爹快要崩溃了,他女儿要不要这么没有立场?每次一见萧伊庭就兴奋得跟见了圣诞老人似的,毫不吝啬地表达自己的欢喜之情。 萧伊庭也被闺女的欢乐给感动了,连连道着这是他亲亲的闺女,就要把宁茴从她亲爹那里抱走。 宁至谦不乐意啊! 抱着宁茴不肯放。 宁茴的小胖胳膊已经搂着萧粑粑的脖子了,结果,肉嘟嘟的身体几经努力都没能成功到萧粑粑怀里去,顿时不乐意了,茴宝一不乐意还是老一套,哭呗! 一哭,她亲爹也心碎了,赶紧松手,只能一脸怨念地看着自己的宝贝疙瘩一双油乎乎的手在萧伊庭脸上糊,心里暗暗哼哼,被宝贝疙瘩糊一脸油也是一种幸福! 这情形把阮流筝看得无语,连忙再次来给宁茴洗手,并且给萧伊庭道歉,换了干净毛巾递给萧伊庭也擦擦。 萧伊庭早习惯了,颇为自得,“这是茴宝喜欢我才赏我的!” 嘚瑟的神态又把茴宝亲爹气了个够呛。 阮流筝忙着给他们加椅子,萧伊庭已经吃过饭了,不过拗不过盛情邀约,坐下来再敬宁叔和温姨一杯酒,抱着宁茴坐在了宁遇身边,讨好地叫了声“遇宝”神父! 宁遇正好把一粒肉肉喂到自己嘴边,一张口,被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肉肉居然掉了。 冷静淡定的他也暴躁了,小手推在萧伊庭脸上,用力将之推开,虽然没哭,但是满脸嫌弃已经非常明显了。 萧伊庭啧啧,“咱们遇宝好像一直不待见我啊!莫非这是帅哥相斥的原则?遇宝嫌弃萧粑粑太帅了吗?” 叶清禾听着都觉得丢脸了,忍不住嗔道,“你在孩子们面前能正常一点吗?” 温宜却开心得不行,“挺好啊!一家人就要快快乐乐的好!让他萧粑粑多跟遇宝在一起,影响影响遇宝,我们遇宝太静了,这性格我真担心成为他爸第二!” 宁至谦无语,像他不好吗?像他有什么不好?到底他和萧伊庭谁是妈妈亲生的? 宁想和萧一一则在一旁嘀咕开了。 宁想:你爸好奇怪,对我们家的小孩比对你好。 萧一一(为有这样的爸爸丢人脸):我早习惯了,下午还在小囡家追着小囡抱,昨天在左叔叔家惹依宸姐姐。 宁想:你爸说小囡是你媳妇儿。 萧一一(挠头):不要…… 宁想:为什么?我小囡姐姐很漂亮。(护姐模式开启) 萧一一:震叔叔太凶了,每次看到我都像要揍我的样子,我怕…… 宁想点头表示赞同:好像是……那你喜欢王一涵吗?你上课每天跟她在一起。 萧一一:还可以了……你也喜欢她呀! 宁想:算了!我们是好兄弟!你喜欢我就让给你了! 萧一一(一拍宁想肩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她可以是我们两个人的女朋友! 宁想(可以是两个人的女朋友?不管了,转移话题):好像你爸对王一涵也好,我说,你爸为什么这样啊?你才是你爸亲儿子。 萧一一:我爸说,我是双十一送快递送错的…… 宁想:…… 萧一一:我爸还是疼我的。 宁想点点头:嗯嗯,不能说爸爸坏话。 萧一一:……(真的疼好么)。 这个除夕,宁家是十分欢乐闹腾的,后来两家人还包上了饺子,当然,这又成了小家伙的游乐场,尤其宁茴,和她萧粑粑成了面粉人儿,她亲爹吃醋,也要一起闹,于是三个面粉人儿最后被阮流筝和叶清禾罚打扫屋子…… 而程家的气氛就尴尬多了。 彭蔓妈妈的到来,让彭蔓一个晚上都心神不宁,她不知道程舟宇下班以后怎么办,妈妈会逼问她的婚事吗?那时候又该怎么收场? 当晚,她是和妈妈一起睡的,母女俩聊着天,彭妈三句话不离程舟宇,逼得她几乎无话可说。 “妈,我……我想家了,我们回家好不好?”她惴惴不安地试探。 “傻孩子啊!”彭妈笑她,“你都要在北京安家了,还老想着回家。” “可是……”彭蔓犹豫着,“我不喜欢北京啊,这里没有妈妈,没有朋友,我一个人,好艰难……” “你有阿宇啊!还有干妈,妈妈有时间会来看你的,朋友是处出来的,慢慢的就有朋友了!你啊,这么大了,还爱撒娇。”彭妈只当是女儿很久不见自己了,在她面前撒娇。 彭蔓想说,我没有宇哥,可是,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来,黑夜中含着泪,无法入眠,而身边的妈妈,却因旅途劳累,睡着了。 程舟宇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初一中午,回到家空无一人,家里有热菜热饭,还有彭蔓留下的纸条:宇哥,我陪干妈上街玩去了。 他在食堂用过午饭了,直接回了卧室补眠。 这一睡,睡到晚上,外面依稀有说话声。 敲门声响起,周若云在外喊他,“阿宇?阿宇?起床吃饭了!” 他跟周若云之间已经好些天没说话了,周若云性格倔强要强,能主动来叫他,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同时一直存于心中的内疚感也在增加,妈妈终究是妈妈,这样倒是显得他真的很不孝。 没有再犹豫,他开了门,打算过完年再跟妈妈好好谈,还是放弃自己之前的计划吧,那样对妈妈不住。 门口,周若云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跟从前一样笑着唤他,“吃饭了,还睡着呢!赶紧的!” “嗯,我就来。”他走出房间,发现餐厅里多了一个人——彭蔓的妈妈。 叫了声阿姨,才去洗漱,再出来时,餐桌上碗筷都摆好了,就等着他入席。 彭妈一副丈母娘看女婿的样子打量他,很明显的眼神,他有些不自在,坐下吃饭。 周若云把话题带到北京的见闻,聊这些天带彭妈去哪玩。 彭妈初来北京,也很感兴趣,饭桌上很是热闹,然而,到了最后,话题还是绕到了关键之处。 彭妈看向程舟宇,“阿宇,我跟你妈昨天还在说你和蔓蔓的事,我们的意思呢,你和蔓蔓年纪都不小了……” 彭蔓一听,马上给彭妈夹了个菜,“妈,您试试这个,我的拿手呢。” 彭妈对女儿的懂事孝顺很满意,摸了摸女儿的头,却又接着说,“我们家蔓蔓呢,没念过多少书,就是人实在,本分,说得不好听也就是笨,难得你不嫌弃她,说实话,蔓蔓的后半辈子有依靠了,我这心里也就踏实了。” “妈,您瞎说什么呢?”彭蔓着急地打断。 “小丫头,还害羞呢!”彭妈笑了,“你俩年纪也不小了,这事儿该好好筹划筹划了,趁着我这回来,就定下来吧。”” 第349章 今年这个大年初一,对于程舟宇来说,简直就是一场暴风雨。 万家团员,他却在冷风嗖嗖的街头溜达,之前在家中发生的一幕犹在眼前,耳边依然回响着咆哮声、哭声,挥之不去。 因为彭妈提出了和彭蔓的婚事,他当时就懵了,以为已经和彭蔓谈妥,也以为自己妈妈已经想通,没想到竟然还把这个问题摆到桌面上来直接谈到了结婚。 他当然没有含含糊糊,有礼貌却也果断地说清了,结果,世界大战便开始了。 彭蔓哭,彭妈也哭,彭妈还边哭边骂,把他骂成现代陈世美,收拾东西连夜就要走人。妈妈也一起骂,一边骂还一边打他,甚至威胁他,不给彭蔓和彭妈一个交代就没有他这个儿子。 他能怎么交代? 他只能再一次重申,他不可能娶彭蔓。 于是,他便被妈妈赶出来了,无论他怎么解释怎么求都没有用,妈妈说,就当没有养过他这个儿子。 这样的话他听在耳里非常难受,他明白,能让妈妈把这话都说出来,妈妈自己也是不好受的,可是,不能因为这样就随随便便结婚啊! 他苦笑,满城的过年气氛,他竟然无处可去。 不是没想到给丁意媛打电话,但是这种境况,还是不告诉她吧,免得让她大过年的心情也不好。 转了一圈,去超市买了几盒方便面,在家没能把晚饭吃完,也没心情再去找什么美食了,方便面凑合凑合吧! 这酒店,一住就住了好些天,一直到春节假期结束,他仍然以酒店为家。 程舟宇的不回家,也让周若云忐忑不安,牵肠挂肚。 对于这个儿子,她一直有十足的把握。孝顺、听话,三十年都没变,虽然这次因为结婚的事跟她闹别扭,但她想,她既然用上了断绝母子关系这么严重的招,他一定会服软,没想到,他却仍然这么坚持。 这让她愤怒,也很惶恐,他越是这样,她越不能让那个女人进门,这若是进了门,还有她这个当妈的地位吗? 一气之下,她把人赶了出去,不管他怎么说都不原谅,除非他答应和那个女人分手!说实话,娶不娶彭蔓,倒是可以商量的,儿子实在不愿意,她也不能强按着牛头喝水,只是可惜了彭蔓存在她这的钱,不结婚了,那钱就得还给彭蔓了!有点肉痛!但再肉痛也得还啊!至于那个女人,的确是有钱,可她能像彭蔓那样把钱都交给她?别指望了! 她本以为,就算儿子生气也是一时的,没准过几天就会自己回来,可谁知道,这混小子就真的滚出去不见人影了,难道真要和她断绝母子关系吗?这让她对丁意媛更恨上几分,就是她,才害得他们母子感情分裂! 几天后,仍然没有程舟宇的消息,这个儿子,还真玩失踪了! 她已经能想象了,她在这担心难过,指不定儿子已经跟丁家的人在一起欢欢喜喜过大年呢!这个没良心的!尤其想起程舟宇还说过要入赘的话更觉得憋气了!她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决不能就这样白白便宜了别人! 她决定去医院! 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要把儿子给弄回来! 周若云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去了医院,为的是怕去晚了,没准儿子又要进手术室了,那可就一时半会儿都找不到人了。 她到医院的时候,医院白班医生都还没来,她在科室里转了一圈,没发现程舟宇,想来他也没那么早来。 她便找了个地儿安安静静等。 渐渐的,医生护士们陆陆续续来了,她一个一个盯着,还是没看见儿子,甚至于,那个姓丁的女人都来了,也没见儿子的影子,她躲了起来,不想让那个女人看见自己,心里也在琢磨,儿子没跟这个女人在一起? 她看了下时间,觉得不对劲啊,儿子平时上班是很积极的,这个点早该到医院了。 医生们都穿上了白大褂,她还看见丁意媛离开了办公室去病房了。 她这才往办公室走,探出半个身子,看见一个穿白大褂胸牌上写着“宁至谦”的人。 这个名字她曾听程舟宇提起过,宁主任。 主任是领导,那就找他们领导说话! 她上前,径直走到宁至谦面前,“宁主任你好。” 还没到正式上班的点,宁至谦看了眼她,点点头,“你好。” “我是程舟宇的妈妈。”她先做自我介绍,“请问程舟宇今天还没来吗?” 宁至谦听了神情一滞,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而后低声道,“您跟我来。” 周若云一阵狐疑,不过也挺愿意单独跟宁主任谈谈,毕竟这是儿子私事,办公室人太多了。 周若云正想着怎么跟宁至谦开口,宁至谦却先说了,“阿姨,程舟宇没回家吗?” 周若云摇摇头,“没有,过年那几天就没回,到现在也没个人影。”处于母亲的敏感,她觉得宁主任这么说,是不是儿子出事了?心里一紧。 宁至谦蹙眉,“那可就麻烦了,不会有什么事吧?想不开?” 周若云大惊,“什么事?我儿子能有什么事?” 宁至谦神色肃然,“可能有麻烦了。我看他这段时间就很有问题,精神不振,一天到晚阴沉沉的,前几天工作中出现了失误,现在已经好几天不上班了。” “不上班?”周若云吓了一大跳,眼泪瞬间就流下来了,“他出现了什么失误啊?难道医死人了?不上班又是什么意思?是开除他还是怎么的?” “一切都还在商议,阿姨您别急,回去也安慰安慰程舟宇……” 宁至谦话没说完,周若云就大哭出声,“我怎么安慰他啊?他好些日子没回家了!我压根不知道他人在哪儿!宁主任,这可怎么办啊?不瞒你说,我们家阿宇不容易啊!从小没有爸爸,我一个人把他拉拔大,他自己也付出了比别人不知多少倍的努力才有今天!可不能就这么毁了啊!” 宁至谦仍然眉头紧蹙,“不回家?他会去哪里?为什么这么久不回家?” “……”周若云这才想起她原本来医院的目的是什么,之前可是抱着大不了闹一场的想法,让医院领导好好管管丁意媛的,现在心里一团乱麻,哪里还能说出那样的话,她甚至觉得儿子之所以精神不振出现工作失误,就是这段时间压力太大导致的,于是一言不发,又开始哭泣。 “阿姨,您别难过,我看,还是先找到程舟宇再说吧,工作上的压力太大,他还不回家,只怕真的会出事。”宁至谦劝道。 周若云何尝不想找儿子?儿子奋斗了那么多年才有今天的生活,如果真的毁于一旦,儿子能接受得了吗?会不会真的想不开啊?她越想越心如火焚,哭着求宁至谦,“宁主任,拜托你,帮我问问阿宇去哪了,拜托了……” 宁至谦讶异,“我也不知道啊!” “可是有人知道!你们医院的丁医生肯定知道!”周若云现在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丁意媛身上了。 宁至谦点头,“我去问问。” 周若云也顾不得面子和骄傲了,跟着宁至谦一起去问。 丁意媛在病房和今天要做手术的病人沟通,宁至谦等她沟通完了才问她。 她看了看在宁至谦身后哭声泪人的周若云,“在酒店。” 周若云喜出望外,“那……他有没有事?” “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她扯下一张纸来,写下酒店的名字和房间号。 周若云捧着,擦着泪,飞快地走了。 按照丁意媛给的地址,她找到了程舟宇所在酒店的房间,敲敲门,没人回应。 她又按了按门铃,还是没人应。 她急了,疯狂地按着门铃。 终于,门开,门内站着狼狈的他。 周若云一看,再次泪流,她的阿宇,还从来没有过这副模样! 一脸憔悴,满眼红血丝,头发乱蓬蓬的,衣服一半扎在裤子里,一半掉在外面,扣子三四粒没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随着门开惊起的风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烟酒混合的怪味。 阿宇从来不吸烟不喝酒的啊…… 第350章 “阿宇……”只叫得一声,她便泪如雨下。 程舟宇什么也没说,返身进了房间,留了门给她,让她进来。 她跟着进去,程舟宇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仰靠着,双眼无神,盯着天花板。 “阿宇。”周若云在他身边坐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程舟宇只是不说话,连眼珠子也不转动一下。 周若云愈加心焦,在他旁边说了一箩筐话,说得唇干舌燥,哭得眼睛红肿,也没能从他嘴里得到一个字回应。 中午,她出去一趟给他买了饭来,劝他吃,他一粒米都没进。 她说话也说累了,怎么都劝不动他,一筹莫展。 下午,彭蔓打电话找她。 自上回程舟宇被逐出家门,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劝住了彭蔓母女,答应一定给她们一个交代,她们才没走。彭蔓这一打电话来,她便把程舟宇的情形说了。 彭蔓听得程舟宇出事,立刻就慌了,做了饭匆匆忙忙要赶去酒店,彭妈自是不允许,她还费了些周折才强行破门而出的,惹得彭妈在她背后大骂她没出息,却也拿她无可奈何。 她赶到酒店的时候天还没黑,周若云给她开了门,她进门便看见坐在沙发上了无生机的程舟宇,她到来的动静并没有吸引他,好似没有听见开门声,更没有听见她和周若云说话的声音一样。 她抱着食盒到他床前,轻声道,“宇哥,吃点儿东西吧,都是你喜欢吃的。” 得知他一天粒米未尽,她做了些易消化又开胃的菜,皆照着他的爱好。 可是,程舟宇仍是直瞪瞪地盯着天花板,她甚至觉得,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周若云说他这个样子已经保持一天了。 彭蔓凝视着他发青的胡茬,发青的眼眶,只觉得他下巴都凹进去了,几天不见,竟清减了。眼前这个人,曾经白衣蹁跹,是她尊若神祗的偶像,无论如何也不是眼前这个样子,而将他摧毁的,却是她自己,她和家里所有人的逼婚。 她迷惘,束手无措,她爱他,敬他,自认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好,可是,他陷入这样的境地,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帮他,甚至于,她连一句话也和他说不上,她忽然觉得,原来神祗永远只是神祗,是挂在天上用来遥望的,是永远也不可能接近的…… 他不愿意动,也不肯吃饭,更吝于只字片语,她和跟她一样束手无策的周若云除了唉声叹气,相对无言,便只剩流泪。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彭蔓和周若云还是没有办法,试着和他说两句话,他索性闭上了眼,满是倦色。 两人相视一眼,眼泪又在眼眶中酝酿,闭眼,这算是唯一反应了。 此时,门一响,开了,有人进来了,还是刷房卡进来的。 至于是谁,两人心里都有些猜测,结果,果然不出所料,丁意媛也提着个打包盒来了。 见她二人在,丁意媛倒也没给脸色,还点了点头,“你们也在啊?” 彭蔓莫名胆怯,低下头来,而周若云紧紧盯着她,一脸的防备。 丁意媛却径直走到他面前,打包盒放在了一旁,伸手摸摸他的脸。 他双眼仍是没有聚焦的茫然。 她叹了声气,既像自言自语,又像说给她们听,“这几天一直就这样,我不来他就一直发呆,也不吃东西,人都瘦一圈了……”说着,眼眶一红,还哽咽了。 周若云听着心里也是发酸,再多的隔阂和不喜,眼前也只有一个丁意媛能打听,“那……阿宇到底怎么了?” 丁意媛却没回答她,只是转身去了浴室,打了热水,用温热的毛巾给他擦脸。 擦完脸后,他似乎有些反应了,眼神也开始聚焦,落在丁意媛身上。 丁意媛叹息,双手捧住了他的头,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宽抚的声音,“还有我,不要担心,我会永远支持你。” 只是一句话而已,程舟宇闭上眼,靠向她腹部。 丁意媛也顺势将他的头抱在怀里,他随即伸出胳膊,紧紧圈住了她。 这一幕,看得其他两人心里千滋百味。 两人说了一天的话,还抵不过丁意媛一句。 彭蔓想到的还是程舟宇曾经说过的那句:我和她有共同语言,有相同的工作,有许共同爱好…… 这就是最明显的表现吗?他们有共同语言,所以她和干妈今天说了一箩筐话都抵不住丁意媛的一句“还有我”?他的工作,他的喜怒哀乐,只有丁意媛能懂?是的,他说过的,真正爱一个人了,就是心里想什么不用对方说也能知道,这,叫做灵魂契合吧? 而周若云想的却是,儿子的工作出了问题,还要离开医院,丁意媛的爸爸是副院长,她说还有她,不要担心,那就证明她可以叫她爸爸帮儿子? 想到这里,也觉得眼前这拥抱在一起的画面没那么碍眼了,毕竟,儿子的前途重要。 两人拥抱了一会儿,丁意媛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道,“好了,先吃点东西行不行?” 埋在她怀中的人没有说话。 她轻轻拉下他的手臂,把她带来的盒子拿了出来,里面盛的是还温热的粥。 她用勺子盛了一口,喂到他嘴边,“试试,还烫不烫?” 他没说话,却真的乖乖张了口。 她一笑,又给他喂一口,“一天没吃了,可不能吃别的,只能喝粥,免得伤了胃,你乖乖的,明天跟我回家吃好吃的去,正好跟我爸爸说说工作的事。” 他也没反对,她喂一口,他吃一口。 周若云见他肯吃了,一颗心就落下去一半,虽然还是觉得酸酸的难受,自己养大的儿子果然只听媳妇的话了,可是,能有个媳妇管着总比他这样成天作践自己好,她的儿子她心疼啊!再又听到要他去和她爸爸谈工作的事,这点酸楚也就勉强忍了。 心里松动了,再看着儿子一口一口地被媳妇喂着,便叹息她在这杵着也是多余,想了想站起身来,“想吃好吃的,以后啊,还是妈妈给你做吧,给你们做,都回家来。” 丁意媛喂粥的手微微一顿,唇角浮过不易察觉的笑。 “阿宇,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下吧。” 周若云没有再做停留,接受自己不喜欢的媳妇心里还是有疙瘩,她快步走出去,还需要好好消化这件事。 彭蔓听了周若云的话,也知道她以后的路是往哪个方向了,虽然早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但是结果公布,她这许多年的一腔爱恋,终究还是让她疼痛难耐,含泪紧跟着周若云走了,她也需要一个地方,真正大哭一场,放肆大哭。 人走远了,丁意媛将粥碗往他手里一塞,“自己吃!” 他一脸可怜地看着她,“我是真的一天没吃,没力气了,你也不心疼我……” “活该!”她瞪他一眼,“谁让你骗人?连自己妈妈都骗!不是好孩子!”说完又觉得他现在受受的表情虽然憔悴了些,但是很可爱,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 他将粥碗一放,一扑便将她扑倒在沙发上,“那你也是同谋!”他也知道这么做不地道,妈妈已经松口了,他以后会更好地孝顺妈妈的。 “宁主任也肯配合你骗人!真是服了你们!我说你干嘛呢!不是没力气吗?”她一把打掉他往她衣服里钻的手。 “是真的没力气……”他趴在她肩头,咬她的耳垂,“一整天没吃,你就给我一碗粥!虐待我呢!我要吃肉!” “明天再吃,我跟你说了……” 他堵住了她的唇,手脚也不老实,“我偏要吃肉……” “……”好吧,此肉非彼肉,她纯洁了,“你妈妈这是同意了吗?不同意不给吃!” “是……”他吻着她,脑袋也还清醒,“丁丁,以后成为一家人一起生活了,我妈性格要强,难免会有些摩擦,你交给我就好了,我来当肉盾,我来当攻击,你只要做你的老本行,当个医生,躲在我后面给我加加血,治疗治疗就好了,我会保护你的。” “甜言蜜语!”她瞪着他,“我可是全攻属性,高爆高攻型,喜欢秒杀!没那么弱!我先爆了你!” 他用力吻她,她有些晕乎乎的,才在她耳边笑着暧昧地咬,“你的战斗力比我差多了,傻瓜,装备都没有怎么爆我?试试我的……神器?” “……”羞愤! “来,给我加加血……” “……”难怪念书的时候好多人都说男生是流、氓! 第351章 后来的事还算顺利,虽然在丁意媛妈妈那遭受了一点小阻力。 丁意媛妈妈始终不看好这门亲事,一再强调这样的家庭组合太多前车之鉴,不会有幸福!生活不是童话!不是王子和公主结婚以后就没有故事了!结婚才是故事真正的开始!而她嫁过去只会哭! 但是丁意媛非常坚持,先是正儿八经地告诉妈妈,“妈,您说的没错,结婚才是故事的开始,这样的家庭组合也必然有矛盾,可是,人跟人之间的相处怎么会没有摩擦呢?您和爸还常吵架呢!妈,我有心理准备了,程舟宇妈妈的性格,就算现在同意了以后肯定还会挑我的刺儿,但是,婆媳矛盾的关键人物不是婆婆也不是媳妇,是夹在中间这个男人,如果男人够聪明,就能把关系协调好,如果男人愚蠢,只会让矛盾激化,而我相信,我要嫁的是个聪明的男人,他说过会保护我,我相信他,事实上,在她妈妈同意我们结婚之前,所有的压力都是他一个人扛的,他没让他妈妈有机会欺负我,因为根本没让我见他妈妈,他的意思是没处理好之前不会让我受委屈,而我真的没受委屈,跟他在一起仅仅只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我骂骂他,他哄哄我而已。我信任他,结婚以后他也可以做得一样好。” 他说过,他会当她的肉盾,为她挡住所有攻击。她信。 就连作为丁副院长的爸爸也帮她说话了,称赞程医生是个有责任心的孩子,他放心!可是,妈妈还是不情不愿的。 最后,逼得丁意媛没办法,扔出一句,“而且,我现在非嫁他不可了!我怀孕了!” 她果然是高攻高爆,一句话就把妈妈秒杀了,再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后来跟程舟宇说起这事儿,把程舟宇也惊了个瞠目结舌,盯着她腹部结巴起来,“你你你……真的……怀怀怀……” “怀你个头啊!”她在他脑门上一敲,“骗我妈的!” “……”他一头汗,心里淡淡的失望,还以为他真的要当爹了呢,“这种事你也骗!” “不跟你这大骗子学的吗?”她拍拍他脑门。 他无语,“可你这事瞒不住啊!到时候没有……从哪弄个孩子塞你肚子里?” 她觉得这人怎么提起孩子一事智商就低了呢?一努嘴,“那你不会努力点啊!这么久了也没见你折腾出东西来!你说你是不是废物?”说完,甩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走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太阳穴一涨一涨的,好半天还在犯愣。 他被鄙视了! 他竟然被他媳妇儿给鄙视了! 还骂他废物! 他是废物?! “丁意媛!”他终于醒悟过来,冲着她的背影吼,“下班后咱们好好聊聊天!” 这边程舟宇被媳妇儿气得七窍生烟,可这婚事到底是成了,说起来宁主任也算立了大功,提起这事儿阮流筝都暗地里啧啧,“看不出来啊,咱宁主任说起谎来也是一把好手。” 宁至谦在她毛茸茸的头发上一扒拉,“还不是你们给逼的!还工作出现失误,要离开医院,这种事也能拿来开玩笑,不要名声了吗?” 阮流筝也扁扁嘴,“也不算玩笑啊!他过完年本来就要去二院了嘛!不是离开医院是什么?这工作调动也是丁意媛她爸给调的啊!不就是岳父帮他吗?嗯……工作失误嘛……他不是打坏一个瓶子吗?” “……”他真是服了他老婆了!闷声吃饭!三个孩子都还没从老家回来,这段时间难得的二人世界,一开始还挺享受,现在又觉得这屋子里空荡荡的,太安静,吃了两口,搁下筷子出神。 “你怎么不吃了?”见他神情不对,以为他不舒服,捏捏他的手,“哪里痛吗?” 他摇头,“想孩子了!” 阮流筝笑,想起第一天爷爷奶奶把三个小魔怪带走的时候他一脸解脱的样子,跟现在的闺怨样可是迥然不同。 “打电话问问什么时候回来!再不回来闺女该不认识爸爸妈妈了!”他指挥她,就算没这么快也要听听他们的声音!解解馋! “好!”说实话,她也想宝贝呢,可想可想了! 刚拿上手机,宁至谦的手机却先响了,正是温宜打过来的。 阮流筝一看,笑了,“妈跟我们心有灵犀呢。” 宁至谦闺怨的样子瞬间多云转晴了,接了电话,一个“喂”字还没出口,就听那边传来温宜的哭声。 “怎么了?妈?”宁至谦大惊。 “至谦……你们……有时间的话……赶紧过来……”温宜泣不成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阮流筝在一旁也听见了温宜的哭声,觉得大事不妙,悄悄握住了宁至谦的手。 “到底怎么了?”宁至谦将她的手捏紧,捏得阮流筝手指都痛了。 “至谦,你爸……你爸出事了……” 温宜断断续续的,一边哭一边说,好半天才把事情讲清楚。 原来邻居家的小子抓到了一只松鼠,宁遇和宁茴非常喜欢,宁守正便上山去给宝贝孙子孙女抓,结果在山上摔了一跤,摔断了腿,头部还撞上石头受了重伤。 温宜那边电话都挂断了,宁至谦还举着手机,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阮流筝眼眶一热,轻轻地把手机从他手里抽出来,开始给医院打电话。 之后的两天宁至谦都是半天门诊坐诊,半天会议,她先联系院长说明缘由请假,然后拜托了刘主任给他代班坐诊,自己也和刘主任请假,至于这两天之后怎么办,还是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买票,收拾行李,她利落地一会儿就做好了,他还在餐桌旁坐着。 她只好上前牵住他的手,“至谦,走了。” 他抬头看着她,眼神里还是一片恍惚。 头部重伤。他和她都是神经外科医生,通电话时一旁的她并没听清楚到底伤到何种程度,但是他应是听清楚了的,而她现在,却不敢问…… 她拉着他起来,拉着他到了门口,给他找出鞋子,蹲下来放在他脚边,他这时仿佛才清醒,在她扶着他的脚要给他穿的时候,他哑声说,“我自己来。” 她心里满是疼惜,可是,此时此刻似乎并没有什么语言可以用来宽抚,只能在他穿好鞋站直身时,再次牵住了他的手。 一只手牵住他,一只手拎起了行李箱,而他,却顺手把行李箱接了去,再自然不过。 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他没说话,扣住了她的手指,她开门,出去。 世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从此时开始,到机场候机,他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一直扣着她的手,安检时放开了,过了之后,又寻来扣上。 广播里开始播报他们的航班登机通知,两人刚站起身,宁至谦手机又响了。 还是温宜打来的,阮流筝踮着脚凑近了去听,只听见那边惊天动地的哭声,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宁茴的哭嚎。 一片哭声里,温宜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清。 良久,才听得身边的他说了句,“走吧。”微哽。 她心里莫名一凉,下意识紧了紧手指。 而后,他的声音再度响起,凉凉的,如水,“他……走了。” 她想看看他是什么样的神情,他的脸却转向了一侧。 对他来说,任何开解的语言都是没有意义的,除了陪在他身边,只能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一路沉默。 老家还有温宜的外公外婆,如今已经高龄了,身体也还健康,不愿离开家,一直住在老房子。 老房子自然翻修得十分舒适,宽敞的院子,暖暖的屋子。 阮流筝不是第一次来,嫁给他的前两年是随温宜一起来过一次的,那会儿迎接她的是满室热情的笑容,而这一回,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宁守正的遗像。 这么快,灵堂就已经设好了。 遗像用的是宁守正头发没白的照片,五官凌厉,很有几分英气。 阮流筝却想起了他在后园里为宁遇和宁茴建乐园时的画面,全白的头发,佝偻的背,老态尽显。 那一瞬,再忍不住,眼泪哗哗而下。 毕竟,这也是她爸。 第352章 含着泪,恭恭敬敬上了三支香。 将香插、进香炉的时候,她瞥见身边的宁至谦手一抖,香竟然没插、进去,掉落出来,再一细看,却是因为他的手被香烫到了,留下黑黑的一个圆点。 她蹲下拾起来,交给他再插。 自有老家长辈来给她和宁至谦穿上了重孝。外面冷,她进去寻温宜,而宁至谦则留在了外面。 不见宁遇和宁茴,想是已经睡了,温宜坐在椅子上,双眼红肿,哭过的痕迹很明显,而宁想则坐在奶奶身边,小小的手臂抱着奶奶,靠在奶奶身上。 看见她,宁想眼泪汪汪地扑过来,哽咽着叫她,“妈妈……” 她脸上也是泪痕未干,蹲下来摸摸他的脸,“宁想乖,去睡觉吧,妈妈来陪奶奶。” 宁想摇摇头,“奶奶哭……” “我知道。”她在他脑门上亲了一下,“妈妈陪奶奶,你去帮妈妈看着弟弟妹妹,好吗?” 宁想这才点了头,“好。” 阮流筝带着宁想去睡觉,也看了下已经熟睡的宁遇宁茴,俩孩子什么都不懂,睡得呼呼的。 宁想爬到宁遇身边睡下,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的,轻声问,“妈妈,爷爷再也不会醒了吗?” 对于小孩子而言,死亡和睡着的区别,也许要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明白。 而阮流筝,却不忍心给出答案。 “妈妈,我想爷爷陪我们玩。”宁想眼中的泪珠滚落下来。 唉,她叹息,不管怎样,宁守正对这三个孩子的疼爱是真的,大约是因为跟儿子关系不好的缘故,怕是连对儿子那份疼爱也全都放在了孙辈上,只是,爷爷再也不可能陪他们玩了。 她想了想,伸手接住了宁想眼中坠下的那颗泪珠,“宁想,每个人都有永远醒不来的时候,爷爷走了,不会再陪你们玩,可是爷爷还给你们留下了很多,那些会永远和你们在一起,陪着你们长大。” 听着爷爷再也醒不来,宁想就开始哭了,“爷爷留下了什么?”说着还翻身起来要去找。 她按住宁想的肩膀,“爷爷给你们留下的是看不见的,是爱啊,爷爷那么爱你们,宠你们,虽然爷爷不在了,但这份爱却不会消失,会传承下来,给我们每个人,我们再带着爷爷这份爱去爱其他人,你能明白吗?” 宁想似懂非懂,还是很难过,可是却流着泪点了点头。 她想起了什么,把宁想露在外面的胳膊塞进被子里,“替爷爷继续爱爸爸,好不好?” “嗯!”宁想乖乖地躺着,“爱爸爸,爱妈妈,爱奶奶,爱弟弟妹妹,爱这个家。” “乖,睡吧。”她的重点本是爱爸爸。 在宁想额头上亲了一下,又在宁遇和宁茴肉呼呼的小脸上亲了亲,才出去,寻到温宜,陪在温宜身边。 温宜的堂妹过来,怜他们连夜赶来辛苦,给她一碗热腾腾的面,她谢过,却没有胃口,搁在一旁。 温宜回头看她,通红的眼睛,泪光浮现。 “妈。”她轻轻地搂着婆婆。 温宜的头靠着她,轻泣了一声,“怎么会这么快呢?” 这是说,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吧? “原以为……”温宜的眼泪流下来,“原以为一辈子还有很长……” 阮流筝也不禁悲戚,一辈子究竟有多长?有时候岁月漫长得恨不得一瞬就白了头,有时候,不过一个岔眼,一辈子就这么不小心一闪而过了。 自他们从沙漠回来,温宜和宁守正之间的关系便有了些改善,尤其是宁茴和宁遇出生以后,宁守正在家的时间多了许多,陪孙子陪孙女,哪怕只是在一旁看着,眼神也十分平和。 而温宜和他之间的关系也是这般平和的,温宜再没有像以前那样对着他一脸凄苦和怨憎,不逃避,不冷漠,却也谈不上恩爱,一切都是淡淡的,但因有了宁遇俩兄妹而发自内心的开心。 此时,她说,以为一辈子还有很长。应是说,生命还剩许多时光可以和宁守正慢慢磨合,或许总有一天会释怀,又或许,永远也不能释怀,但总会有那么一天的,有那么一天守到一个结果,却不曾想,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看着温宜的眼泪,她泪眼婆娑,用纸巾给婆婆擦着泪,哽咽,“妈,爸他都知道的,知道的……” 恩恩怨怨,磕磕碰碰,爱爱恨恨,纠缠了几十年,人走灯灭,带走的,带不走的,都无法否认,这个人曾是生命之最重。 “他一大清早去的,说他有经验,小时候就去山里抓鸟抓松鼠,松鼠喜欢清早出来,可是,这一去去了一整天也没回来,家里人上山去找他,找到一身血糊糊的他,不省人事……”温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阮流筝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也抱着温宜泣不成声。 “他只留给我三个字,对不起,他这辈子,就只会对我说这三个字……”温宜说完,再说不出别的,靠在她肩膀上,一直哭。或者是哭他,也或者是哭这一生…… 对不起…… 为什么人这辈子到了终了,要只剩这三个字呢?为什么要让自己陷于这样的境地?为什么一定要错了之后,才知道不能错? 没有在老家停留太久,第三天,宁守正遗体火化,温宜哭得不能自已。 北京这边的亲戚全都过来了,宁家所有兄弟包括其他亲朋好友,但宁至谦是唯一的儿子,三天没有合过眼,忙于各种丧葬之事,甚至,还往返北京和老家之间两趟,阮流筝却也没见他掉过泪。 紧跟着,一家人带着宁守正的骨灰回京。 一路,两个女人,三个孩子,其中温宜还虚弱得不行,三天时间而已,温宜憔悴了许多,一时仿佛老了数岁。恨了一辈子,也爱了一辈子,到最后没有这个让她恨让她爱的人,她的生命也好像被抽去了一半。 虽然和亲戚们一起回的,可这托儿带小的,温宜也要照顾,一路主要都是宁至谦在照应。来时那个无措的他倒是变了,又回到那个冷静自持,有条不紊的宁至谦了。 再然后,骨灰安葬等等后续事宜一件件完成,宁守正这个人,就真真正正地于这世间消失了。尘归尘,土归土,一切灰飞烟灭。 少了一个人,无端地就觉得宁家这房子更显空阔。 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曾经宁守正也有一段时间长期不在家(后来知道,是每天上山礼佛听禅),家里气氛虽然别扭紧绷,但不会像现在这样,好似空了一个黑洞,缺失一大块,怎么也填不满了。 大概,人在,和人在家,是两回事的。虽然不在家,但只要这个人在,那就是完整的。 夜深人静,孩子们倒是累得睡着了,温宜却是阮流筝哄了许久才勉勉强强闭上眼睛的。 安抚好婆婆,她才回的房间。 房间里有烟味。 他从不抽烟的,此刻坐在窗边,旁边的几上一盒打开的烟,烟灰缸里几个烟蒂。 她没说什么,走到他身后,伸臂环住了他。 他有感知,轻抚在她小臂上,“睡吧。” “嗯。”她说。 他的呼吸里全都是烟味,丝丝缕缕的,缠进她的呼吸里。 对她来说,这是陌生的气息。 她仰头,迎了这烟味,也张开双臂,收入他全部的情绪。 他很顺从的靠在她肩头,而后往更深处挤。 那一刻,是他依靠着她。 累了好几天,累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闻着她身上温馨而熟悉的淡淡香味,困倦之意潮涌而来,渐渐便有些迷糊起来,意识飘飘浮浮的,好似在沉浮在水中的舟。 下意识环住了她,身体紧贴,模糊的意识里只知道抱着的是他的依靠,是一叶舟沉浮在水里的方向。 她在他额头上浅浅一吻,轻轻梳理着他的头发,心里默念一句:睡吧。 很多的话,他都还没跟她说,可是她都明白,大概每一个人都想说,原以为一辈子很长…… 是啊,原以为一辈子很长,所以很多事可以慢慢做,很多话可以慢慢说,却不曾想,那些还不曾做的事,却再也没有机会做了,不曾说的话,也没有机会再说了。 第353章 花开花落,草木荣枯,时间的力量。谁也挡不住成长和老去。 宁守正离开之初,还常常不习惯,即便是阮流筝,也会偶尔在吃饭的时候想起,该叫爸爸吃饭了,可转瞬又呆在那里,哪里还有这个人? 随之时间的推移,这种空缺一块的感觉也渐渐淡了,这个原本就在家中被刻意忽视的人,慢慢地果真只存在于记忆里了,而每个人记忆里的印记还是不同的。 宁想记忆中的这个人只是爱他的爷爷,却不知温宜和宁至谦的记忆里,是温情更多,还是不堪更多,而有些人,比如宁遇和宁茴,记忆中却是没有这个人的,尽管,这个人是真的爱过他们,甚至是因为他们的原因去世,对他俩来说,爷爷,只是墙壁上的黑白照片。 宁遇和宁茴这对双胞胎一天天长大,时间当真如飞一般。 两个孩子都遗传了妈妈的白皮肤,爸爸的五官,均是长相极精致的小人儿,走到哪儿都是人见人爱,遇见谁都要在他俩粉嘟嘟的小脸上捏上一把。 宁茴始终爱笑,不太会说话的时候就爱冲着人笑,一旦会说了,笑嘻嘻地见人叫人,又讨喜又可爱,相反,宁遇就酷多了,让他叫谁,他还是会给面子叫的,只是,想得他一笑可就难了。 这么可爱的宁茴是个众星捧月般被捧在掌心里的宝贝儿。 家里有疼她的奶奶、父母和哥哥,此外,还有萧粑粑萧麻麻宠着她,一一哥哥和一涵姐姐也宝贝她。 她最喜欢周末,因为每到周末萧粑粑和萧麻麻就会带着她还有哥哥姐姐们一起出去玩,从小就是这样。 她特别喜欢跟萧粑粑出去,比跟自己粑粑麻麻出去还欢喜,因为萧粑粑从来都是抱着她背着她或者骑马马的,和自己粑粑麻麻外出,麻麻还要她自己走,虽然她撒撒娇粑粑就舍不得了,但是粑粑太听麻麻话了! 对了,萧粑粑还会满足她所有的愿望,麻麻不肯给她买的,不准她吃的,萧粑粑全都准! 在外玩整整一天,有时候是爬山,有时候是游乐场,有时候是各种博物馆,玩累了就在萧粑粑怀里睡着,然后去吃一顿她喜欢的吃的晚饭,真是太开心了!爸爸妈妈太忙了,都没有时间带她去玩…… 在她懂事一些的时候,在外吃晚饭就会把她喜欢的菜都装一些带回去。 萧伊庭只道她喜欢,还带回去吃,索性再照着她喜欢的各炒一份。 宁茴从小就和萧粑粑亲厚,感觉就跟自己家人一样,没想过要客气,再者,小孩率真,也不懂得客气,所以就照单全收了,自己在餐桌上吃了个饱,还连吃带打包。 这样的次数多了,渐渐养成了习惯,出来吃饭,宁茴吃完总还要带一桌回家。 萧伊庭怜爱地刮她的小鼻子,叫她“小馋猫”。 他儿子萧一一就说了,“爸,茴宝可不是给自己吃的,是带回去给宁叔叔和阮姨吃的!哦,还有奶奶!” “啧啧……”一番话说得萧伊庭脆弱的小心肝又受了伤,回头看着自己老婆,感慨,“妹妹,可见还是生女儿好啊!宁二这是天大的福气,有茴宝这么暖心的女儿!” 叶清禾见多了他这样的女儿情结闹的大笑话,最初两年还觉得很内疚,为着自己不能给他多生一个孩子,甚至还想过点子,是不是再偷着怀上一个,但是他早有了防备,防她防得死死的,只好自己私下里黯然难过,但几年过去,她也麻木了,知道他就是二货性格,欠的,她挤兑他几句,他自然就舒坦了,所以也不跟他客气,直接不给他面子,“你不准我生,那你只能眼红了!茴宝的确够暖,可惜不是你女儿!” 萧伊庭没讨到好,还被刺激了,一颗心碎成渣渣! 谁知道,怀里的宁茴扭啊扭的,胖乎乎的小身体努力直起来,抱着萧伊庭的脖子,油乎乎的嘴在他脸上吧唧一下,很认真地说,“茴宝是萧粑粑女儿!” 萧伊庭简直热泪盈眶,这闺女,真没白疼了! 宁茴的马屁还没拍完呢,小手朝叶清禾伸过去要抱往她身上爬。 叶清禾也爱极了这个小精灵。她身世凄苦,深受萧家养育之恩,更懂得老吾老幼吾幼的道理,更何况,这几个孩子个个都十分讨人喜欢,茴宝还有这么一张甜嘴,忙不迭地把宁茴抱过来,笑看萧伊庭,“宁茴还真像你亲闺女!这张嘴就跟你一样抹了蜜似的,至谦和流筝可不是这样的人!” 说抹蜜就抹蜜,宁茴抱着叶清禾也吧唧一口,“也是妈妈的女儿!” 萧伊庭大笑,“像我抹了蜜不好吗?茴宝可不仅仅是抹了蜜,还抹了油!”说着,轻轻用手给老婆擦去了脸上宁茴亲上去的油印。 宁茴只是觉得自己说了件理所当然的事,浑不在意地继续坐在叶清禾腿上大快朵颐,宁想脸上却已露出骄傲的神色,他的妹妹,就是这么讨人喜欢的!宁遇和宁茴的思维在一条线上,没觉得这有什么特别,和妹妹一样奋斗在吃的路上,萧一一和王一涵则笑着齐声道,“你也是我们的妹妹!” 宁茴听了,几乎没反应,本来就是啊,难道不是吗? 五个孩子,就这样一齐慢慢成长,结成不一样的异性兄妹情,宁茴最小,又是女孩,永远都是最受疼爱的那一个,谁得了什么好玩意儿,总想着,给茴宝带一个去她一定喜欢。 因为小,所以在哥哥们眼里,她永远都是那个要抱要背的小娃娃,无论去哪里,她总是挂在萧伊庭身上的不是吗?哥哥们渐渐大了,也允许哥哥们单独带宁遇宁茴出去玩了,买个什么吃的,去小区里玩会儿,宁想和萧一一想都不用想,每次都会在宁茴面前蹲下,示意她爬上背来,宁茴也老实不客气地趴上去,两个哥哥便轮换着来,一个背累了换另一个,直到很多年以后,她长成大姑娘了,累了倦了难过了,还是哥哥说背就背的。 跟宁茴一样大的宁遇可就没这待遇了,小时候他觉得有些不忿,为什么?为什么?他也是两条小短腿啊!每次跟着大家跑他都迈得很辛苦的啊! 宁茴上小学的时候跟宁遇在一个班,彼时宁想哥哥、一一哥哥以及一涵姐姐已经上初中了,分班有了小变化,宁想和一涵一个班,一一自己一个班了,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五个孩子的友谊,每周一聚并不曾改变,当然,现在的每周一聚其中有一天是写作业,另一天才是出去玩的。 宁茴小朋友某天却耷拉着脑袋,十分不开心的样子。 这可是件大事! 萧一一立即就问了,“茴宝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宁茴噘着嘴不说话。 宁想好笑地说,“被妈妈罚了。” 哦?宝贝宁茴还能被罚啊?这可是大新闻!萧一一同学敏感地抓住了这个新闻的价值,决定打听个究竟,回去卖给他老爹,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才不是因为这个!”宁茴哼了哼,小脸上愤愤的样子,腮帮子鼓起来。 王一涵也被她这表情逗笑了,伸出手指戳戳她软乎乎的小脸,“那是什么?告诉哥哥姐姐。我们给你出气!”王一涵继承了她妈妈的好性格,温婉有礼。 宁茴嘟着嘴,“爸爸是叛徒!不相信爸爸了!” 这又是为什么呀? 宁想于是跟大家解释,“作业啊!前天宁茴老师布置的作业,是数字从1写到100,结果她五秒钟就写完了,1,10,20,30……100。老师在作业本上说她偷懒,让她重写,被我爸发现了,她怕妈妈,求着爸爸别告诉妈妈她就老老实实重写……” 萧一一听到这里就笑了,“她写完之后,宁二叔告诉阮姨了?茴宝就被批了?” “对!你又知道了!”宁想觉得,他爸那点“尿性”人人都摸得门儿清。 萧一一感慨,“男人啊!怎么就这点出息?见了老婆,什么气节都没有了!我爸也一个德性!在外吹牛吹得天上去了,回家见了我妈立马泄气皮球似的。” 第354章 一旁认真写作业的宁遇歪头看了眼身边撑着下巴的妹妹,童音清脆地提醒她,“茴宝,你还是快把今天的作业写了吧,星期一要交的。”宁遇很为这个妹妹着急,俩小朋友同一个班,茴宝长得漂亮可爱,老师都挺喜欢她的,可一到作业这个问题上,就老是被老师批评,他都觉得丢脸了。 宁茴皱着小眉头,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宁想笑了笑,打开她的文具盒,把里面的铅笔拿出来削。笔盒里的一盒笔都还挺好的,他挑出一两只稍稍写钝的给削尖了,又检查了一下她自动笔的笔芯,给换了一根,然后帮她把本子打开,“快写吧。” 正说着,温宜和保姆一起给孩子们送水果来了,洗干净切好的,几大盘并几个小碟子小叉子,摆在桌子上。 宁想在里面找了宁茴喜欢吃的,细心地把西瓜籽一颗颗挑掉,荔枝剥了皮,去了籽,就连樱桃也去了蒂,熟练地把籽挖掉。 他一边忙,宁茴一边吃,不觉便吃了一大碟。 直到轻轻打了个隔,“我吃饱了,看会儿书去。”宁想才停了,自己捡剩下的吃,宁茴则已经在她的小懒人沙发上捧着她的课外书看了。 宁遇摇摇头,学着大人的口气,“哥,你就是太惯她了!” 宁想笑笑,“要不,我也给你剥?” 说着把一颗剥好的荔枝往他嘴里塞。 宁遇嫌弃地头一偏,“我才不要!我是男子汉!没小丫头那些坏脾气!” 正看书的宁茴从书后面露出乌溜溜的眼睛,突然把书扔至一旁,嘻嘻笑着跑到宁遇身边,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还抱着他在他脸上蹭,学着奶奶叫他的语气,“遇宝,遇宝,说谁小丫头呢?你只比茴宝大几分钟!” 提起这茬宁遇更无语,没错,他只比茴宝大几分钟,可是为什么差别这么大?他勤奋,严谨,一丝不苟,宁茴就只会笑嘻嘻卖萌,上课溜神,写作业偷懒,打针怕疼,丢三落四,如果不是想想哥哥每天给她整理书包文具,大概天天上课缺东西!此外,好好走个路还带迷路,有一回一个人带着哥哥的西施犬偷跑出去玩,狗狗回来了,她给丢了,全家去找她,结果,她在小区花园里守着一只毛毛虫,说要看着毛毛虫怎么长出翅膀变成蝴蝶。还有一回,上课十分钟了她还没回教室,操场和卫生间都不见她人,老师都着急了,还给爸爸妈妈打电话,他也急得到处找,最后是他在学校植物园找到的,原来一只小昆虫被猪笼草抓住了,她在那忙着救虫…… 有这样一个妹妹,他真的无时不刻不在地上找自己的脸! 偏偏的,她又长得这么可爱(也真是奇怪了,明明和自己长得一样,为什么她就看起来可爱一些),有时候非常生这个妹妹的气,只要她露出白白的小牙齿朝他一笑,再搂着他叫一声“遇宝”,他就什么气都没了,然后愚蠢地听她讲她那些愚蠢的在她看来却十分有趣的经历。 “遇宝,我告诉你,蝴蝶真的是毛毛虫变的哦……” 废话,他当然知道蝴蝶是毛毛虫变的!可是不是你守着就变了!于是他愚蠢地帮她把毛毛虫捉回了家…… “遇宝,刚刚那只颗猪笼草特凶特可怕,我手指上沾了好多水……我的手指会不会化掉?”她可怜兮兮地举着一只粉粉的手指,难得的恐惧,一双眼睛竟然盈满了泪水。 他们才听过猪笼草的粘液是腐蚀昆虫的,但是他也不知道手指会不会被化掉,吓坏了,拽着她飞快去洗手,然后整整一天都不得安宁,时不时把她的手指拎出来看看,晚上都醒来好几次看她的手。他还深深记得,他在她床边担惊受怕地拽着她的手指给她涂他认为有用的药,她却在那呼呼大睡,那一刻,他真是气死了!每次都是这样!他怕得要死,她没心没肺地睡得像只小猪!他还不敢告诉爸爸妈妈,怕她挨骂…… 没错!他就是这么没出息的哥哥!他最怕的就是她在他耳边呵着气软乎乎地说,遇宝,你不要生气呀…… 然后,他就没生气了…… 可是,如果他都不生气,这个世界还有谁会生茴宝的气?哦,还有妈妈,然后,剩下的人就只会宝贝宁茴了! 所以,他要继续生气! 他伸手抹了一把宁茴亲过的地方,嫌弃地说,“说了不准再叫遇宝遇宝!我是男子汉了!请叫我宁遇!还有,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能再随便亲男孩子!你是女生!” 宁茴才不怕他,努努嘴,继续又跳又闹地叫,“遇宝!遇宝!” 宁遇看着她,也只能板着脸,无可奈何。 俩兄妹这样,大家早已经见怪不怪了,萧一一摸摸宁茴的头,指指自己脸,“来,茴宝亲下一一哥哥。” 宁茴却跑开了,哈哈笑着,“不!遇宝刚刚还说了,不能随便亲男孩子!” 萧一一笑了,“我是哥哥!” “不!你是不一样的哥哥!” “小丫头,还分得很清楚嘛!”王一涵也笑了,“来,你辫子散了,姐姐给你辩辫子。” 宁茴蹦蹦跳跳地过去,让王一涵给自己重新梳头发。 “宁茴,你快写作业!”宁遇指指她翻开的本子,一个字没写! 宁茴不乐意,重新爬回她的小沙发捧着书看。 宁想拍拍自己急怒的弟弟的头,“别逼她,她现在不高兴呢,你越逼她越不愿意写,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格,等下我来。” “还不是你们惯的!”宁遇小大人的口吻逗得三个初中生大笑。 作业写完,又一起在萧家吃饭。 宁茴坐在宁想身边,今天吃鸡,还有螃蟹,都是宁茴爱吃的。 宁想给她把鸡皮去掉了,鸡骨头起出来,螃蟹里的蟹肉蟹膏都剥出来,摆在宁茴面前的碟子里。 宁茴坐享其成,全吃光。 温宜见状,直道,“想想,你自己也快点吃,别光顾着茴宝。” “知道了,我马上吃。”他剥的速度哪里赶得上宁茴吃的速度? 宁茴用筷子夹起最大一块蟹肉,往宁想嘴里塞,“哥哥吃。” 宁想张口接住,继续给她剥。 王一涵看着,虽然这也是早已习以为常的事,但还是挺羡慕,宁想这哥哥,真是天下第一了,吃虾剥虾,吃鱼挑刺儿,大概宁茴爸爸妈妈都没有这么周到。她曾在萧一一和宁想面前感慨这个24孝哥哥,宁想说得还挺令人动容:我的身世和你们不同,我今天之所以能跟你们一起上学,全是因为我爸爸给我的恩典,我爸的救命之恩和教养之恩我无以为报,只能当起大哥哥的责任,爱护这个家,爱护家里每个人,宁遇是男孩子,自理能力又十分强大,不需要我管,但是宁茴,她看起来那么娇嫩,好像一碰就坏了似的,我要好好呵护她长大。 萧一一和王一涵吃完饭就回去了,约好第二天和萧伊庭一起出去玩。 萧一一临走还逗宁茴,捏她粉粉的小脸蛋,“茴宝,送哥哥出去,不然明天哥哥不背你!” “好!”宁茴才不会说你不背我还有萧粑粑和想想哥哥背,送哥哥出去是应该的呀,而且,还可以在外面顺哥哥一串棉花糖,小区外面这些天来了个卖棉花糖的,像吃云朵一样,她可喜欢了。 说是送哥哥,结果还不是趴在哥哥背上出去的,萧一一背他到门口,如她所愿买了一串粉色的棉花糖给她,一串黄色的给王一涵,然后宁想背着她回来,背上被她蹭了好多粉色的糖…… 回到家里,棉花糖也吃完了,她洗完手继续去看她的图书,宁想来到她身边和她谈话。 “豆豆,你作业还没写,明天怎么出去玩?”宁想给她取过一个小名叫茴香豆豆,开始大家还叫了一阵,后来都叫茴宝了,只他一个人不时还叫她豆豆。 宁茴不乐意地放下书,“我不想写。” “为什么?还生妈妈气?” “没有!早不生气了!就是不想写!那些字也太简单了,我幼儿园就全会写了,为什么还要每个抄写五遍?” “……”已经念初中的宁想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有些作业的重复练习的确很枯燥,“可是豆豆,熟能生巧……” “不!我不会的,我就写,会了还写浪费时间!我可以看书学认生字!” “……”宁想有点头疼,“但是你不写会被老师批评,会扣分,会挨妈妈骂……” 宁茴眼睛一亮,宁想莫名觉得糟糕…… 果然…… “哥哥!那你帮我写了吧……” 第355章 宁想被宁茴将了一军。 作为优等生的他深深地明白帮宁茴写作业的行为是极度不应该的,但是,宁茴黑漆漆的眼睛带着乞求和狡黠看着他,而且,宁茴还特别擅长谗言官色,他这短短的犹豫瞬间被宁茴给抓住了,顿时觉得有希望,马上使出她的必杀技——撒娇。 又软又糯的声音,小可怜见儿的眼神,他一颗心顿时柔软下来,最后和她达成协议:先给她默写,默过了就替她写作业…… 然后,宁想就给她这样写了很多回作业,从小学到初中…… 宁茴是在童话般的世界里被呵护长大的,天资聪颖,没有繁重的课业(有,只是被哥哥分担了一部分),人生最大的挫折不过是在学校被老师罚,回家被妈妈批评,反正老师罚的,宁想哥哥会帮她抄完,妈妈的批评嘛,批完过后爸爸又会来哄的。 童年和少年的快乐时光里,她是所有人的中心,那些爱她的人替她屏蔽了这个世界的阴影,为她遮住了风雨,她的眼中,只有春天的花开蝶舞,夏天的艳阳蝉鸣,秋天的枫,冬天的雪。在她的世界里,她相信蝴蝶会唱歌,秋虫会私语,她后花园里的小生物每天都和人类一样发生着故事,她比任何小孩相信世界上真有圣诞老人的时间都长,所以每年都非常认真而虔诚地给圣诞老人写信。 直到某年,她强撑着不要睡着,一定要亲眼看着圣诞老人把礼物放在她袜子里,结果,等到一堆人的时候,才明白,原来他们才是她的圣诞老人。 这个他们,包括爸爸妈妈、宁想哥哥,甚至还有宁遇…… 她不开心,因为宁遇都比她早知道圣诞老人是假的这件事,这样显得自己很笨! 她用被子蒙住头,羞于见人。 这样的她,自然惹得大家大笑,阮流筝把她从被子里挖出来,想要哄哄她的心肝宝贝,宁茴却一味地觉得羞耻,躲避着妈妈的拥抱,闹着,“不要!不要妈妈了!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阮流筝看着自己女儿顶着一头乱乱的毛茸茸的头发在自己怀里拱,不觉好笑,一手去搂她,一手拿过自己送给女儿的礼物,“茴宝,这是你要的……” “不要!不是圣诞老人给的!不要骗子妈妈给的!不喜欢妈妈了!”宁茴一手推妈妈,一手还挥开了妈妈给的礼物。 阮流筝坐在床沿边边上,只坐了一点点,被宁茴这么一推,竟然滑到地上去了,与此同时,她手上的礼物也掉落在地,并且摔碎了。 宁茴吃了一惊,这并不是她的本意,原本只是想撒撒娇而已。 可是,更让她吃惊的在后面,只因爸爸的一声怒喝,“宁茴!” 宁茴禁不住浑身一抖。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爸爸…… 她的爸爸,从来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甚至从没有连名带姓地叫过她,只抱着她叫她茴宝茴宝,她是爸爸最疼爱的宝贝不是吗?哪怕她真的做错了事,在学校被请家长,爸爸都不会这样吼她,只会跟她讲道理。 这一声怒吼,可把她给吓坏了,坐在床上,像一只惊恐的小鹿,睁大圆溜溜的眼睛,怯弱而迷惑地看着爸爸。 宁想和宁遇也吓到了,站在那一动不敢动。 只见爸爸把妈妈扶了起来,脸上怒气未消,阴沉沉的,“好!这是你自己说的!礼物不要了!宁遇,把所有礼物全部收走!今晚宁茴也不要睡觉了,老老实实给我起来思过!什么时候认识到错了什么时候睡!” 阮流筝都觉得他过了,轻轻拉他的手示意,女儿又不是故意的,这么凶吓着人家了。 但这人固执起来也是毫无办法,他非但握住她手不准她再暗示,还看向宁想,“你这当哥哥的,这次不准帮她!不准偷偷把礼物又送给她!既然不需要妈妈的礼物,也不喜欢妈妈,从此以后,任何人都不准再给她送礼物!” 宁茴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小嘴一扁,就要哭,却听爸爸一声怒斥,“不许哭!” 她还没哭出声来,又被这句给吓回去了,只一行眼泪流下来,却不敢出一点儿声息。 “起来!” 她乖乖地从床上滑下来,捂住嘴,只流泪,唯恐哭出声爸爸会更生气。 “站墙角思过!想清楚了再来找我!”他指了指角落,而后牵住了宁遇的手,“宁遇宁想都给我出来,让她一个人待着!” 宁茴真的委屈极了,小手不停地抹着眼泪,本来睡意浓浓的,现在瞌睡也被吓跑了。 阮流筝看着女儿小小的背影以及不断抖动的肩膀,完全能想象女儿现在有多害怕多难过,可是却被他给强行拽出去了。 回到房间里,她才捏了一下他,埋怨,“你干什么呀?大晚上的罚什么思过?让她好好睡觉不行吗?” 宁至谦阴沉的脸才缓和了些,思忖,“我感觉咱们对宁茴骄纵过度了。” 阮流筝嗔了他一眼,“还不是你!我早说太惯了,你说女孩儿要娇养,现在知道太娇了?该批评的时候不批评,今天多大个事儿啊,这么凶她,她才8岁的孩子!” 宁至谦哼了哼,“什么叫该批评不批评?我从前不说她,是因为她犯的那些错无伤大雅。偷懒不写作业?那是她自己有主见,能选择性学习;成绩不够拔尖?也没关系,学科成绩不是衡量她能力的唯一标准,她有她的兴趣爱好,我书房里的书她看得懂的看不懂的,也被她摸了一小半了;经常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我也认为她是个性特别,看毛毛虫也好,和猪笼草打架也好,我都支持她,比多认一个字多算一道题有意义,可是,今天犯的这事儿就是品质问题了,对妈妈都不尊重的行为,不可原谅!” “那你好好说啊!”想起他刚才的表情,她就瘆得慌。 “行了,这事儿你别管,有些话能好好说,有些不能!我要么不教训,教训了就要她记一辈子。”他丝毫也不被她的话所动。 阮流筝无可奈何了,的确,他就是这样,要么不教训,教训了就记一辈子,阮朗不就是这样被他教训的吗? “好了,放心吧!人等会儿就会来的!”他揽着她的肩,“你先睡,我等她。” 这种情况,她哪里能睡着?还是埋怨地瞪了他一眼,陪他一起坐着等。 果然不出他所料,没过多久,门口就探出一张小脸来,抽噎着,泪痕斑斑。 他分明看见了,也不出声,假装没看见。 小人儿在门口磨蹭了半天,才流着眼泪抽抽搭搭的进来,叫了一声,“爸爸。” 他坐直了,一脸严肃,“只有爸爸在吗?” “妈妈……”宁茴又叫了声。 “说,错在哪了?” “我……我……不应该把妈妈推倒,不应该摔坏妈妈的礼物,那是妈妈给茴宝的爱……呜呜……”实在忍不住了,好想哭,“呜呜,茴宝不应该说妈妈是骗子,不应该说不喜欢妈妈……呜呜……哇……” 终于没忍住,放声大哭。 “还哭?委屈了?爸爸罚错了?” 宁茴猛摇头,“没有,爸爸没罚错,是茴宝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为什么不敢了?是怕以后都没礼物了?怕站一晚上墙角?” “不是……呜呜……是……伤妈妈的心……” 某爸的脸色终于好看些了,“嗯,该怎么办?” 宁茴哭着扑进阮流筝怀里,“妈妈,对不起,茴宝不是故意的!茴宝错了!茴宝没有不喜欢妈妈!茴宝爱妈妈的!” 阮流筝本就觉得某人小题大做了,这会儿抱着女儿,一个劲儿地亲。 宁茴一直都以为自己是爸爸的最爱,有时候的确有些恃宠而骄,但这一次之后,她这种信心似乎受到了些打击,后来长大了,才渐渐明白,爸爸的确爱她这个宝贝女儿,但世界上还有一种爱,是爸爸爱妈妈,胜于一切。那种爱,叫陪伴。子女如雏鸟,总会展翅高飞,只有妈妈和爸爸,才是永远彼此不离的。 得到了爸爸原谅,小小心灵受到“伤害”的宁茴想撒娇求宠爱,“妈妈,我今晚跟您睡行不行?” 妈妈还没回答呢,爸爸就板着脸否定了,“不行。” 她才挨了罚,不敢多话,“那……茴宝回去睡了……爸爸妈妈晚安。”呜呜,还是把宁遇拽回房间来陪她吧…… 阮流筝也心疼女儿大晚上地哭这么一场,待女儿走了,不免又埋怨,“哭成个泪人儿了!还不让她跟我们睡会儿,你就这么狠啊?” “挨了罚还能和我们睡?那她这罚不白挨了?还成奖励了?”他将她抱起来,送进被子里,自己也翻身进去,“女儿不陪你睡,我陪你啊!” “……”她捶着这个死搂着她的男人的肩,刚刚在女儿面前还道貌岸然的,女儿一走,就是这德性了? 第356章 宁茴找到哥哥房间去的时候还是抽抽搭搭的。 宁遇的房间门开着,宁想也在里面,正和宁遇对着一堆礼物商量怎么办呢。 看见宁想,宁茴的委屈劲儿又来了,叫着哥哥,眼泪啪嗒啪嗒掉。 宁想和宁遇看着她,同时摇头叹息。 宁茴一只脚穿着绒绒拖鞋,另一只脚鞋子都跑掉了,小脚丫光着,毛茸茸的兔子睡衣歪歪的,发辫早散了,乱糟糟的,额前和鬓边的头发还糊了泪水,湿漉漉地贴着。 “好了,不哭了,好好去跟爸爸认个错就没事了。”宁想把她拉到身前来擦眼泪。 “哥……”宁茴往日清澈灵动的眼睛满是泪水和担忧,“爸爸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宁想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你是爸爸的宝贝啊!” 宁遇却在一旁摇头,“茴宝,你要知道,妈妈才是爸爸心肝宝贝,你犯什么错都可以,就是不能对妈妈不好。” 宁茴细白的牙齿糯米粒似的咬着嘴唇,她并没有对妈妈不好,可是也觉得宁遇的话有道理,爸爸都不准她和他一起睡大床了,可是却能天天和妈妈一起睡,爸爸果然最爱的是妈妈。可是,这并没什么关系,妈妈又不是别人,爸爸最爱妈妈也没关系,而且,她自己也是爱妈妈的。 宁茴默默地爬到宁遇床上,也不说话,想自己的心事。 “茴宝,你今天睡我这啊?”宁遇虽然不许别人叫他遇宝,他自己却总是茴宝茴宝地叫。 宁茴眯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我今天不想一个人睡。” 从没在爸爸那里受过委屈的宁茴觉得自己很需要人陪,她和宁遇是双胞胎,虽然宁遇平时总是酷酷的样子,但她还是很依恋他的,觉得自己的感觉宁遇比别人更懂一些。 “那好吧,睡觉吧。”宁遇已经很困了,明天还上学呢。 他和宁茴挤在一起,宁想给他们把被子压好。 宁遇这家伙,挨着枕头就睡着了,她却在那抠枕头。 宁想坐在床边,给她整理着贴在脸颊上的头发,悄声道,“豆豆,哥哥给你念故事书好吗?” 宁茴点点头。 宁想的幼儿时期,因为宁至谦大多数时间都回来得晚,所以温宜给他念故事的时间多,而这个家里有了宁遇和宁茴之后,宁想从奶奶那里把这个任务接了过来,自这对双胞胎一岁开始便教他们认物读书讲故事。 巧的是,宁想讲的故事里又有圣诞老人,眼看宁茴露出不感兴趣的表情,他搁下了书,笑,“豆豆,你知道吗?有一个圣诞节,那时候还没你,我只有四岁,爸爸为了哄妈妈开心,特意给我定了一套圣诞老人的衣服,想让我穿着和妈妈一起过圣诞节。我也知道世界上没有圣诞老人啊,但是爸爸说,圣诞老人是有的,世界上最爱你的那个人就是你的圣诞老人。所以,我很乐意穿上那套衣服去陪妈妈。” 只是可惜,那天电话打晚了,妈妈已经被别人约走了…… 当然,他不会把这事儿也告诉宁茴。 宁茴眨巴着眼睛,阴郁了一晚上的眼神终于开朗了。 “所以啊,豆豆,爸爸妈妈,奶奶,我,宁遇都是你的圣诞老人啊,你是家里最小的,也是我们最爱的,总有一天,爸爸妈妈会老去,奶奶会更老,到那时候,我们长大了,有能力了,就是他们的圣诞老人了,像他们曾经爱我们那样爱他们。” 宁茴想了想,弯着唇笑了,“哥,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睡吧。” 那一晚,宁想一直陪着宁茴睡着才回房间,好几次,宁茴半梦半醒的时候睁开眼,都还看见黑暗中的哥哥那双和爸爸一样明亮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像黑夜里的明灯,再黑的夜,再恐惧的梦,只要睁眼时看见这双眼睛还在,就什么都不怕了…… 第二天,温宜的房间里多了一份礼物,是宁茴送的一个小暖手宝,祝奶奶圣诞快乐新年快乐。 这一次圣诞老人风波就这样过去,而成长无忧无虑地继续。 宁茴初中的时候,成绩便被宁遇拉开了一大截,宁遇这个怪胎,全年级第一的宝座坐得稳稳的,而她则到了中档。 对此,阮流筝很着急,可宁至谦却不太在意,他对女儿的期待是健康,快乐,正直。只要达到这三点,用他的话来说便是“我的女儿我还养得起,没我了,她也还有两个哥哥,不需要她艰苦奋斗。” 而温宜对他的话也是非常支持,“女孩子,幸福就好,我和你们爸爸奋斗了一辈子,为的就是你们不需要像我们这样奋斗。虽然公司已经让出去了,但钱足够你们花几辈子!” 就连宁想和宁遇都来凑热闹,誓要养宁茴一辈子。 阮流筝一肚子话,找不到志同道合者说…… 表面上不想下了温宜和宁至谦的面子,暗地里却十分焦急。 宁茴自己可是信心满满的,对于自己的成绩浑不在意,每天仍然过着她优哉游哉的生活,阮流筝无奈感叹,这个女儿到底像谁?她和宁至谦的学霸基因全都遗传给了宁遇,宁茴没继承到半点。 对此,萧伊庭很得意地站出来,“像我啊!闺女这绝对是像我!我的女儿不像我像谁?” 叶清禾不禁失笑,“比你可强多了,你当年是挂红灯的料,别埋汰了茴宝。” 叶清禾和萧伊庭这番对话似有预见性一般,到了高中,宁茴的功课开始挂红灯。 第一次挂红灯那次中考,宁茴各种威逼要挟,不准宁遇把她考试不及格的事告诉爸爸妈妈,哎,跟宁遇一个班就是不好啊!一点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家里!妈妈本来对她的成绩就各种不满意,这终于挂红灯了,妈妈一定会失望到极点,至于妈妈失望到极点之后会做出点什么来,她没有把握啊! 宁遇倒是愿意配合,只是问她,那家长会怎么办? 怎么办? 原本宁茴想让宁想哥哥去的,可是老师竟然在班上宣布,不准哥哥叔叔之类的参加…… 她愁苦万分之际,突然福至心灵,她怎么就忘了,她还有一个爸呢!这个爸,可是比家里的爸爸更纵容她! 一想之下,就这么定了! 为了表示诚意,她决定不打电话,打电话太没礼貌啦,一定要亲自上门去请才行! 于是,在某天放学后,她叫上了宁遇,两人一起去萧家。 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萧爸爸了。 他们每个周末的活动,随着年纪的增长,渐渐减少,从宁想和萧一一上大学住宿开始,那个萧爸爸带着一群童子军探讨大自然和这个神秘世界的活动彻底结束,而现在,宁茴上高中,萧一一他们已经是大学最后一年了,说起来,也很久没见一一哥哥和一涵姐姐了呢。 宁茴怎么也没想到,这次去萧家,竟然会成为她人生的分界点,从这一天开始,很多很多的事情都不一样了…… 她和宁遇到萧家的时候,萧伊庭和叶清禾还没回来,只有爷爷奶奶在家里。 宁家这俩孩子,可是萧城兴两夫妇看着长大的,也知道萧伊庭把镯子和玉佩都给了宁茴,这可就真跟自己孙子孙女一样了,所以,见这俩孩子来家里,不知多高兴,招呼他们等等萧爸爸,还一定要留他们吃饭。 宁茴叫了萧伊庭这么多年爸爸,萧家是她第二个家一样,当下也不客气,打电话回去告诉奶奶今天留在萧家吃饭了,自有姜渔晚去张罗晚餐,宁茴便陪着萧爷爷在客厅聊天。 宁茴擅长和老人家聊天啊,不,应该说擅长和任何年龄段的人聊天,嗯嗯,据萧伊庭说,这点也是随他的,宁至谦哪有会聊天的样子? 正说得开心,把萧城兴逗得哈哈直乐的时候,门响了。 “是萧爸爸回来了!”宁茴一蹦就起来了,很久没见萧爸爸,想他了,有点迫不及待地往门口冲,想给萧爸爸一个惊喜。 然而,进来的却不是萧爸爸…… 第357章 早已熟悉,却又仿佛从不曾相识。 这是她在看到萧一一时的感觉。 这个分明陪着她长大,她叫了十几年哥哥的人,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大不相同了呢? 穿着中山装,头发比以前续长了一些,不再是一成不变的寸头了,全部往后梳成大背头,光溜溜的,将他那张脸的所有优点都完美得呈现出来,发黑如墨,眸灿如星,五官的轮廓和线条比从前多了几分硬朗,她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他喉间,中山装双领相扣的地方,看见明显的喉结。 心里突然如同琴弦拨动,筝吟一声,回音久久不散,下意识地浮起一个念头:一一哥哥是大人了,再也不是那个穿着运动装留着小平头给她买棉花糖帮她捉虫子的小哥哥了…醢… 其实长大又岂是在今天,只不过从不曾意识到罢了,时间始终还停留在她趴在一一哥哥背上,两手捏着他耳朵,小腿一甩一甩的时代…… 她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萧一一却已经走到她面前,灿然一笑,捏捏她软乎乎的脸颊,“茴宝在看什么呢?不认识哥哥了?” 宁茴莫名其妙地,耳根子竟然有些发热,说话也结巴起来,“一一哥哥怎……怎么穿……穿成这样?缇” 萧一一笑道,“学校演话剧,刚彩排完。”说着,边走边解开中山装最上面的扣子。 宁茴盯着萧一一的手,再次莫名其妙地脸红了,萧一一走过她身旁了,她还站在原地发呆。 “茴宝,问你话呢!”宁遇突然大声叫她。 “啊?”宁茴眨了眨眼。 萧一一回头看着她笑,“茴宝今天怎么了?傻傻的?” 宁遇哼了哼,“她是吓傻了?考试挂科了,今天一天魂不守舍。” 萧一一哈哈大笑,“我说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茴宝怎么大驾光临了,原来是来找保护伞了。” “哪有?”宁茴红着脸,“我没事也常常来的呀……是一一哥哥自己忙,没见着我而已……” 仔细算算,其实还经常和萧粑粑见面的,但是一一哥哥真的消失好久了,好像上一次见一一哥哥已经是去年过年的事了。去年暑假一一哥哥去了国外游学,好像是考察学校,准备出国读研来着,寒假陪萧爷爷萧奶奶去伦敦,这么算,真的有一年零十个月没见了,难怪变化这么大。 她这么跟自己解释,算是给自己莫名其妙的心弦拨动找到了理由,是太久没见着一一了,所以惊讶于他的变化呗。 只听萧一一的大笑声继续在回荡,“这么说,是哥哥不对了?” “嗯!”她用力点头,然后伸出两个手指头,“快两年没见了呢!” “唔,好,哥哥认错,等下带你出去吃好吃的!嗯……以弥补这么久没陪茴宝玩的过失!”萧一一笑着往房间走,“你们俩先坐会儿,我去换件衣服。” “噢,好……”宁茴的脑袋今天有点转不过弯来。 萧一一回房间去了,萧伊庭和叶清禾这时候却回来了,听见萧粑粑的声音,她立马活了,躲在了沙发后面。 “宁遇?”萧伊庭看见在沙发上端坐的少年很是惊喜,“一个人来的?” 宁遇很无语,等着他的宝贝妹妹跳出来。 “爸爸!我在这呢!”宁茴果然从沙发后蹦出来,直扑萧伊庭。 萧伊庭张开怀抱,接住这个自己投入了很多时间和心力的女儿,拍着她的背笑言,“乖乖,今天叫爸爸叫得这么甜,我想想,是不是又闯祸了?” “爸爸——”宁茴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好像她只有闯了祸才想起萧粑粑似的,虽然她今天真的是有求而来…… “好好好,我说错了!咱们茴宝就是想爸爸了对吗?”萧伊庭笑。 “对!嘻嘻……”宁茴自己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这让她还怎么好意思开口啊?转而又去抱叶清禾,“妈妈……” 叶清禾身上有淡淡的香味,和自己妈妈身上的不一样,闻起来像置身空灵山野,很舒服,她忍不住蹭了蹭。 叶清禾这辈子的遗憾就是没能再生个女儿,宁茴是她看着长大的,跟自己家缘分也不浅,再加上从小漂亮又精灵,深得她欢喜,只不过她性格矜持,没有萧伊庭那么善于表达,但一看宁茴这样子就知道是遇到难处了,不禁也笑了,摸着她的头发小声道,“别怕,你萧粑粑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宁茴更加不好意思了,叶妈妈太厉害了,怎么一眼就看穿了呢? 叶清禾看着她的表情更想笑,心里一个声音在说,宝贝,你的心思怎么瞒得过我?当年你萧粑粑都没能逃出我的手心! “做主?要做什么主?”萧一一从楼上下来了,“茴宝被人欺负了?说!是谁?哥哥给你做主了!” 宁茴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萧一一已经换好衣服下来了。 在家里,一一哥哥还是穿运动装的,可是真是奇怪了,明明是一套普通的灰色运动装,跟从前的款式差不多的,为什么今天看起来就是不一样了呢?是因为发型吗?他已经洗过头了,头发湿漉漉的,随意堆在头上,前额的头发还垂下来搭在额头上。他一边下楼一边甩了甩头,水珠四溅…… 宁茴的心莫名其妙咚咚直跳,目光下移,柔软的运动衣顺服地贴在他身上,凸显着他上身的轮廓,宽阔的肩膀、结实的肌肉…… 宁茴的脸再次渐渐泛红,一一哥哥真的不一样了,什么时候开始的啊,以前真的没注意…… “茴宝?”萧一一再次叫她。 “啊?”她红着脸回神。 萧伊庭见状笑了,“茴宝是不好意思说吗?” “……没……没有啊……”这……这越来越不好意思了啊!她转念一想,绕到萧伊庭身后,两手在他肩膀上有模有样地按,“爸爸,上班累不累?茴宝给你按按呀!” 萧伊庭闭上眼睛,唇角上扬,享受着宝贝女儿的孝心,“嗯……还挺舒服……”只是,这丫头讨好的这么明显,会不会太搞笑? 宁茴嘿嘿一笑,“我在家也常常帮我爸爸妈妈按的!”尤其是爸爸妈妈的手,做完大手术总是疼!她就是爸爸妈妈的贴心小按摩仪哦!比机器的还好用! “那我真是有福气了,捡了个这么乖的女儿……”萧伊庭闭着眼睛笑。 “嗯嗯!”宁茴毫不客气地点头,“爸爸,我是孝顺的好女儿呢!”末了,又把爪子伸到一旁的叶清禾肩膀上,“妈妈,我也给您按!” 萧一一在他对面坐着,招招手,“来!茴宝也给我按按!” 如果是从前,她一定蹦跳着过去连带着把哥哥马屁一起拍了,可是,她突然想起他刚才甩头时溅飞的那一头水,还有他运动衣底下肌肉的线条,突然就脸红了,闷声不语,脸上似乎被那些飞溅的水滴打到一样,又痛又麻,又热……为什么会热呢?水滴一定是热的! 她害臊的表情落入大伙儿眼中,只是谁也不真正了解她为什么脸红,只道她因为她今儿要求萧伊庭的事害羞,个个看着她笑,尤其宁遇,简直忍不住了,妹妹,你能不能别继续丢脸?他的脸哦,这些年就没好好儿长过! “茴宝!别装了!”宁遇都忍不住了,“你以为萧爸爸不知道吗?” “……”宁茴眉头拧在了一块,爸爸知道了?怎么知道的?难道宁遇说了?她不由气恼,“遇宝!你答应过给我保密的!” 宁遇白了她一眼,简直不想跟她废话! 萧伊庭大笑,抓住忙着给叶清禾按摩的宁茴的手腕,把她拉到身前,“来来来,茴宝来告诉我,中考到底考了多少分?也好让我去开家长会的时候心里有个底。” “……”宁茴愣住了,早听说过萧伊庭的大名,辩护案子最是明察秋毫,可是也没这么神吧?还能未卜先知了? 宁遇暗暗摇头,叶清禾也抿着嘴笑,宁茴根据宁遇的表情确定他没有先跟萧粑粑说…… 羞怯不已的同时,双臂挽着萧粑粑的脖子撒娇,“你们都知道了……都笑人家……到底怎么知道的嘛……” ---题外话--- 萧伊庭怎么知道的?大家知道吗? 第358章 萧伊庭看着她怔怔的样子,笑了,把手机拿给她看,赫然是学校发来的短信,通知宁遇、宁茴的家长开家长会。 点开来,一溜的,全是学校来的信息…… “茴宝,我可是很开心收到这样的短信,放心吧,家长会保证完成任务!”萧伊庭笑眯眯的。 宁茴这才恍然大悟,她自己都给忘了,就是因为小学和初中深受学校短信之苦,高中报名的时候,家长电话她留的萧粑粑的呀!不仅自己的家长留成萧粑粑,还霸道地把宁遇的家长联系方式也填上萧粑粑的号码! 她真想为自己的先见之明点赞醢! 所有的担心都抛至九霄云外了! 愉快地在萧家吃了晚餐,萧伊庭说许久不见宝贝女儿了,留她在家住,明早让一一哥送她和宁遇去上学。 宁茴也觉得久不见萧粑粑,有点想念了呢,而且萧粑粑给她帮这么大忙,怎么也不能拒绝萧粑粑了,立马同意了,并且打电话给奶奶告知,欢欢喜喜在萧家住了下来缇。 晚上的时候,萧粑粑要看她的不及格卷子…… 她觉得很羞耻,而且一一哥哥也在,心里有点不愿意。 其实一一哥哥陪着她长大,多糗的样子一一哥哥都见过,可是,现在她的心理起了些小小变化,莫名不太想要一一哥哥知道自己这么挫。是的,挫。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成绩一般般有什么挫的,但今天真心惭愧了,大概是因为第一次挂科? 看着她忸怩了半天,萧伊庭乐了,摸摸她的头安抚,“没事儿!萧爸爸的女儿嘛!跟萧爸爸一样!萧爸爸从前还不如你呢!” 宁茴惊呆了,不会吧?萧粑粑如果不是学霸怎么可能考上法学排名第一的学府? 叶清禾也被她的表情逗笑了,“你萧粑粑没说假话,比你可差多了。” “有……有这么差?两科不及格吗?”这是她能想到的比她差的极限,要知道,在她的世界里,除了她,个个都是学霸,爸爸妈妈,宁想个个,一一哥哥,一涵姐姐,还有宁遇啊,如果她不是和宁遇长得相似度极高,她会怀疑爸爸妈妈在医院抱错了孩子,一堆学霸怎么会出她这么个异类小学渣呢? 叶清禾也不怕出老公的洋相,笑,“是科科红灯,次次吊车尾,和你王伯伯争倒数第一。” “啊?”宁茴惊讶之余又乐了,终于找到同类的感觉。 “所以说,茴宝,你就是我的女儿!像我!”萧伊庭自得不已。 叶清禾暗暗好笑,还有以成绩差为荣的!也只有这俩父女了! 宁茴则好奇不已,“那萧粑粑后来成绩是怎么变好的呢?” “爱情的力量啊!”萧伊庭看了自己老婆一眼。 叶清禾瞪他,怪他教坏小孩。 宁遇也暗暗着急,萧粑粑怎么可以对茴宝说这个? 萧一一难得的八卦,从来没听过爸爸妈妈的恋爱史,要不要打听一下? 看着孩子们的脸上五光十色的,萧伊庭握住身边老婆的手,语重心长,“孩子们,当年我之所以发奋图强,实在是因为你们妈妈太优秀了,我不努力怎么配得上她?怎么和她齐头并进?”俨然情深款款为爱折羽的模样。 叶清禾哭笑不得,要不要揭露那段她和他斗智斗勇逼着他学习的历史? “你们妈妈实在是一个非常出色的老师,我之所以有今天,完全是她教出来,所以,茴宝,把你试卷给妈妈看下。”萧伊庭觉得,既然去开家长会,也收到这么多家长短信,还是要尽一下家长义务的,不然没脸去见宁二啊,虽然他觉得茴宝这小可爱成绩不好也没啥大不了,更何况,还不是很差…… 宁茴暗暗懊恼,绕了半天还是躲不过这一关啊! 她拿眼瞟萧一一,嘀咕,“一一哥哥会不会笑我?” “怎么会?”萧一一笑道。 “啊?还没看呢,就笑了!还说不笑!”宁茴捂住书包,“我是不是很丢人啊?是所有人中最差的一个……” 萧一一原是宽抚的笑,谁知被宁茴解读成这样,马上严肃脸,“我不笑,真不笑!我笑你不就等于笑我爸吗?我哪敢?” 宁茴看看萧粑粑,觉得也是。 叶清禾再度无语,这有个不着调的爸爸,儿子底气都不足了…… 萧一一招招手,“来,给哥哥看看也行。” “嗯!”萧伊庭挥手,“拿给哥哥看,哥哥也能辅导你的!” 宁遇却插了句言,“她啊!不听哥哥话的,我和想想哥哥都拿她毫无办法!就会欺负哥哥!” 宁茴不乐意了,她可愿意听一一哥哥话了! 想了想,不服气地把试卷从书包里掏出来了,一个大大的48分,赫然在目,递给萧一一。 萧一一从头至尾看了下,点头,“其实还不错……” 其他人包括宁茴自己都一头汗,48分还不错…… “基础知识还是有的,只不过有些概念弄不清,跟我来房间,我给你讲讲。”萧一一拿着试卷站起身。 宁茴冲宁遇吐了吐舌头,欢欢喜喜跟着萧一一进房间了。 “宁遇,也来写作业!”萧一一作为哥哥,相当有责任心地担起了哥哥的责任。 这个晚上,宁茴很认真,萧一一讲的每一个字都听得透透的,把所有错题重新做了一遍,基本做对,萧一一表扬她,“你看,其实只要认真做就行了,茴宝那么聪明,怎么会做不好呢?” 宁茴低头腼腆地一笑,“是一一哥哥教得好。” 宁遇早做完作业了,捧着萧一一的书在看,听见这话,抬头看了一眼宁茴,若有所思。 萧一一笑着刮了刮宁茴的鼻子,“老师教得比我好!关键在你听不听!” 宁茴也承认自己在学习上比较懒惰而且欠缺认真,在她十几年的生命里,似乎对课本以外的东西更感兴趣,尤其喜欢画画。 她叹了口气,“我不是不想听,有时候管不住自己。妈妈要给我请老师补课了,我不想……” “那这样吧,茴宝喜欢哥哥教吗?”萧一一问。 “嗯!”她点点头。 “以后我们每周一聚的活动还是得恢复,不过活动内容变成学习,茴宝来我这,或者我去你家,我教你。”萧一一太了解宁茴几兄妹,的确如宁遇所说,宁想和宁遇都太宠这个妹妹,基本拿宁茴没办法,至于宁二叔和阮阿姨又太忙,这个妹妹伴了他十几年,也跟亲妹妹差不多,既然自己能教,那就好好教教。 宁茴听了这话大喜,“真的吗?一一哥哥,你有时间教我?你不是要出国吗?” 萧一一眼中有一缕迟疑一闪而过,而后笑笑,“谁说我要出国?还不一定呢!” “是吗?大家都这么说!如果你不出去就好了,真希望我们永远在一起!”宁茴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这句话倒没有别的意思,单纯地希望时光永远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刻,所有爱的人都不需要分离。 萧一一言语有了淡淡惆怅,“是啊,永远不分离该多好。” “一一哥哥?”宁茴觉得萧一一的语气有些奇怪。 萧一一回神,笑着帮她收拾课本,看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今天就到这儿了,本来说好带你去吃好吃的,也来不及了,下周吧,下周跟我去学校怎么样?看我们的话剧正式演出,然后去吃美食,再给你补课?” “好啊!”宁茴大喜。 “那今天先睡了?茴宝睡哪?”萧一一环视了自己房间一圈,挺干净,被子是新换的,如果茴宝要睡这的话也可以。他的房间宁茴不是没睡过,小家伙爱凑热闹,小时候来萧家也总和哥哥们扎堆。 宁茴把书包整理好,“我去睡客房呀,奶奶和妈妈都收拾好了!” 毕竟长大了哎,怎么好意思睡一一哥哥睡过的地方,想着萧一一穿运动装的体型,不敢抬头看他,脸下意识红了。 “那好,晚安了,茴宝。” “晚安。”她提起书包,拉着宁遇出去了。 走往客房的路上,宁遇盯着她,冷不丁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359章 宁茴有些心虚,越心虚反而越表现得理直气壮,“我热爱学习了,怎么不行?” 宁遇哼了哼,“我可以教你!” “一一哥哥是大学生!你是中学生!”她一头钻进房间里,脸还有些红。 宁遇在外面站了会,青着脸去了另一个为他备好的客房。大学生?宁想哥也是大学生!成绩也不比萧一一差! 宁茴真是越来越出格了!家长会作弊!现在还有不妙的迹象!他作为哥哥,还不能告诉爸妈醢! 家长会是下午召开,宁茴站在教室门口望眼欲穿,终于盼到了萧伊庭的到来,萧粑粑一身正装,打扮得帅气极了,真给她长脸! “爸爸!”她开心地挽着萧伊庭的胳膊进教室。 “宁茴,这是你的……”班主任老师打量着萧伊庭缇。 “这是我爸爸!也是宁遇的爸爸!”宁茴骄傲地介绍。 “宁先生?”班主任的眼神有些奇怪。 “对,我是。”萧伊庭伸出了手。 班主任笑了笑,和他握手,“欢迎。请在宁茴的座位上坐好。” 宁茴带着萧伊庭去自己座位,途径宁遇,冲宁遇做了个鬼脸,还丢给他一个威胁的眼神。如果他敢把今天的事说出去,他就死定了! 大部分同学在家长来了以后就回家了,老师却让宁茴留下来帮忙,“等会儿还有些事和你说,你和宁遇都留下吧。” 宁茴没有想过其它,放心地留下来,还和萧粑粑挤眉弄眼打暗号。 家长会并没有点宁茴的名,也没有针对性地批评过哪个学生,开完会出来,萧伊庭捏捏宁茴的鼻子,“这下放心了?” “谢谢爸爸!”宁茴挽着萧伊庭的胳膊,把他送出了教室,老师要留她和宁遇有事,不能陪萧粑粑一起回去啦! 可是,老师留他们有什么事呢? “宁遇,宁茴,我们班想要成立一个图书角。我发现宁茴是我们班看书最多,最博学多才的小才女,所以,可以帮老师选选书吗?”班主任和蔼地笑。 宁茴心里顿时跟灌了蜜似的,她以为自己没考好,老师会不喜欢她,没想到老师对她的评价这么高,呃,虽然大家都说她博学多才,可是老师的夸奖就是不一样嘛! 她愉快地答应了,和宁遇一起跟着老师上了车。 她以为是直接去书店的,可老师的车开着开着就怪异起来,这条路怎么这么眼熟? 最后,车驶入北雅大门,她脑子里才当当当地连敲三声警钟,连画三个惊叹号!这是要去哪? “老师……”她有些忐忑不安起来,“我们不是去买书吗?” “是啊!可是老师的爸爸在医院住院,所以我先来看下我爸爸,可以吗?” “……”她敢说不可以?“可以的!当然可以的!” 拜托!老天保佑!老师的爸爸不是住神经外科! “呃……那个……老师,请问您爸爸生什么病了呢?” “老人家,老人病,前些天脑出血了。” “……”晴天霹雳!宁茴苦兮兮地看了一眼宁遇,心内哀嚎:天要亡我! 她已经没有勇气再继续问老师您父亲的医生是谁了…… 心内暗暗分析,嗯,反正主治医生不会是爸爸了,爸爸不直接管病人哒…… 宁遇将她各种纠结的反应看在眼里,预感妹妹这回栽了,只能给她一个同情的眼神,同时将她最后的幻想狠狠击碎,“老师,请问您找的谁给您父亲看病呢?” 老师一边开车一边笑了笑,“主治大夫姓胡,主刀的是北雅有名的第一刀,对了,他也姓宁……” 缺氧!缺氧!宁茴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抓住身边宁遇的袖子,隐隐觉得这已经不是一个巧合了,可是,这几天爸爸都没有任何异常表现,大概是自己多心了,没准还是一个巧合的…… 宁遇同情而又无情地看着她,眼睛里只有一个内容:茴宝,你这次死定了! 嗷!真的好想先死上一死!宁茴抚摸着额头,欲哭无泪。 车,平稳地驶进北雅,在住院部停车场停下。 “宁遇,宁茴,你们不打算陪老师一起去看看吗?”老师返过身问他们。 宁茴噘着嘴,心内一个声音弱弱地在问,可以不去吗? 她不是这么不懂事的孩子啊!她只是害怕而已! 宁遇把她从车里拽了出来,“去啊!老师,当然要去的!” 宁茴脚步钉在地上不愿走,完全是被宁遇拖着一步一移的。 看着走在前面的老师的背影,宁遇不耐烦了,回头道,“茴宝,你快点!躲不过的!” 宁茴一副惨兮兮的表情,拉着宁遇的手摇,“遇宝,你说爸爸会不会在手术室啊?你说……” 宁遇无奈地看着她,低声警告,“你还没醒呢!这太明显了好吗?爸爸和老师肯定都知道了!老师已经给你留足了面子了!你赶紧主动认错去!再把你的小手段使一使,争取让爸爸原谅你!只有爸爸原谅你了,才会在妈妈那里为你说话,不然你怎么过妈妈那一关?” 宁茴趴在宁遇肩膀上呜呜,“遇宝,还是你最好了……” 到底是双胞胎!连策略和退路都给她想好了!嗯嗯,现在先搞定爸爸再说!这个难度比直接去面对妈妈小多了!毕竟她是爸爸的茴宝! 曾经一模一样的两个小豆丁,如今已是高中生,宁遇的身高直逼爸爸宁至谦,而宁茴的海拔却在他肩膀的高度徘徊,此刻黏在他肩膀就像绞股糖似的甩也甩不掉,还遇宝遇宝的喊着。 他内心里满是无奈,他已经快一米八了!大小伙子一个了!全世界就只有她还在喊遇宝!怎么教都不肯改! 毫无办法地拉着她大步跟上老师的步伐,往住院楼走去。 电梯里,宁茴牵着宁遇的手,手心湿湿的全是汗,将宁遇的手都弄湿了。 这折磨人的医院电梯啊!干脆瞬间到地儿吧!这每层都停的!停一次她的心脏就承受一次煎熬! 老师却始终没事人儿似的,到底是演技高还是真不知道!? “到了。”宁遇在她旁边的一句提醒,又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来吧。”老师回头笑道。 宁茴低头看着脚尖,苦逼地跟着宁遇慢吞吞往爸爸科室里走,一个声音在心里碎碎念: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哎!宁主任!你好!” 宁茴只感到自己脑子里轰的一响,平时的机灵劲儿全没了,脸血红血红的,只盯着自己脚尖,连抬头看一眼爸爸的勇气都没有。 这出戏接下去要怎么演?她死死地扣住宁遇的手。 宁遇暗暗摇头,这丫头有胆子闯祸,没胆子收拾烂摊子,难道此时还要靠他? 他是无惧的,坦然看着爸爸和老师说话。 爸爸也看见他们了。 对于他们如此奇怪地出现在医院,爸爸竟然只看了一眼,一句话都不问,好像不认识一般。 宁茴虽然脑袋死机了,但是听觉还在的,只听见老师和爸爸谈论的都是有关病人的话题,难道没看见老师后面他的两个宝贝疙瘩吗?还是看见了没出声? 她渐渐松了口气,爸爸没有揭穿?是不是证明事情没那么糟糕呢? 宁遇的想法则跟她的大不一样了。爸爸居然装不认识!居然装不认识!那只能证明爸爸真的早知道了!通常爸爸生气之前的表现都是很冷静的!越冷静越可怕啊! 老师问完了话,便去病房看父亲了,“宁遇,宁茴,你们俩在这等我吧,我一会儿就出来。” 这不是晴天霹雳了,是五雷轰顶! 宁茴一直躲在老师身后的,如今屏障移开,直接面对着巨大的压力,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偏偏宁遇这时还说,“老师,我跟您一起去看看,宁茴自己在这等吧。” 遇宝!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讲义气! 宁茴死拉着宁遇的手,“我……我也去看看……” 老师笑道,“不用,你们两个孩子,就等着我吧,一会儿就好的。” 一直保持沉默的宁主任终于发话了,“小孩子就别去病房了,吵病人休息!” 第360章 宁茴迈出去一半的脚被迫惨兮兮收回,手却死死拉着宁遇不放,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啊!而且宁遇考了年级第一,没准爸爸看见宁遇心情就好了,然后会网开一面呢? 她低着头,老老实实的乖宝样儿,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瞟了一眼爸爸,恰逢宁至谦也看着她,冷静的表情,淡然的眼神,完全看不懂爸爸此时在想什么,心虚使然,犹如被这眼神一刺,马上把目光收回了,乖乖地盯着自己脚尖,只牵着宁遇的那只手,使劲儿掐他的手心,示意他快点开口向爸爸说好话。 宁遇被她拽着,逃也逃不了,见她头发都乱了,毛茸茸地低着头,书包也歪歪地挂在背上,又可怜又可爱,虽然心里憋着股恨铁不成钢的气,但到底怜爱大于生气,无可奈何呼了口气,替她开脱,“爸,这事儿我负主要责任,我是当哥的,茴宝没考好,是我没能好好监督她辅导她,至于家长会的事……是我出的主意……” 宁茴惊讶极了,她知道宁遇会帮她没错,可是没想到会替她背黑锅!惊讶之后感动极了,挽着宁遇的手臂,眼泪汪汪。 宁至谦却始终只冷冷地看着眼前这对儿女,什么也没说醢。 宁遇只觉得头顶寒意直冒,他宁可爸爸大发雷霆,也好过这样的冷处理,冷得好像将周围的空气都冻住了,巨大的压迫力,压得人无法呼吸。 “宁主任!”办公室内传来一名年轻医生的声音。 宁至谦深深看了他们一眼,一言不发,回办公室去了…缇… 宁茴呆了,眼睁睁看着爸爸的背影消失,半晌,才看向宁遇,扁着嘴,“遇宝,爸爸不理我们了?” 宁遇皱眉暗暗叹息。 “遇宝,爸爸……好像不认识我们一样……”宁遇没回答她,她有些不甘心,摇着宁遇的手,哀哀地叫,“遇宝……” 宁遇只好同情地看着她。 她贴在他肩膀上,“遇宝,爸爸不理我们,我好害怕……” 宁遇无奈,“你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行了,我会帮你的。” “遇宝,你真好!”想起刚才宁遇一个人承担所有责任,她愈加感动,“可是,遇宝我们该怎么办?” 爸爸不理她,她不敢进办公室去打扰爸爸工作,可是,也不敢走开啊! 她问宁遇,宁遇何尝不是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再次叹息,“就在这站着吧……”没准回家还要继续站! “噢……”如果只是站一站的话她倒是不怕的。 两人果真站在原地,站在各自站定的地砖范围里,好似画地为牢,没敢迈出那块砖。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看着爸爸穿着白大褂带着好几个医生从办公室出来,看也没看他们就快步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可那样行色匆匆的,肯定是抢救病人。 宁遇看在眼里,皱眉,有些苦口婆心的意思了,“茴宝!爸爸妈妈都忙得没几天回家吃饭的,奶奶年纪也大了,你要懂事些!” 宁茴低着头,满是自责,“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等会了好一会儿,宁至谦还没回来,宁茴踮着脚尖张望,又是害怕又是期盼,最后,还是没能等来爸爸,却等到了老师。 老师仍然笑吟吟的,好似并不知道宁主任就是他们爸,反而抱歉地道,“让你们久等了,走,现在我们去买书。” 宁茴有些装不下去了,牵着宁遇的手跟在老师后面,鼓了一次又一次勇气,终于主动道,“老师,我错了,我向您认错。”她原原本本把自己干的事儿都给承认了,“老师,对不起,我以后真的不会了。” 老师笑了,“老师相信你。” “……”宁茴很惊讶,这么容易就相信她了? 老师讲她的表情都看在眼里,笑着点头,“是啊!我听闻宁茴同学博古通今,尤其对先秦的历史文学最感兴趣,能告诉老师为什么吗?” 要跟她讨论这个?宁茴不敢在老师面前卖弄,谦虚了一番,“老师,我哪里算得上博古通今啊,只不过喜欢就多看了几本书而已!喜欢那时的文化,不过是喜欢那个时期的海纳百川,百家争鸣,喜欢那时候的人讲究的天地人和,返璞归真,更喜欢那时中国式的贵族和骑士精神,那是一段以礼、义为国家哲学和社会约束力的时代。” “是啊!”老师赞赏的眼神看着她,一个高一的学生能理解到这个程度也算不错了,“一个崇尚以礼义为约束力的孩子,我怎么会不信任她呢?” 宁茴怔住了,还没有哪个老师这么跟她谈过话呢,有感动,也忽然又了决心,抿了抿唇,“老师,我会努力的。” “走吧!”老师没再说其它,宁茴是个极聪慧的孩子,点到即止就可以了。 两兄妹用心陪着老师挑了书,一起放进老师车里。宁茴还道,“老师,我家有很多藏书,我以后带些到学校来,放在图书角给同学们分享行吗?” “好啊!”老师大为赞赏。 得到老师的肯定宁茴很开心,愈加坚定了自己要努力的决心。 回到家的时候,爸爸妈妈都还没回来。 破天荒的,宁茴一回家就进房间写作业去了,还写了一份保证书,是给爸爸看的。 宁至谦比阮流筝先回来,但到家也很晚了,一回家就看见客厅里沙发上蜷着的宁茴,已经睡着了,身上盖着毯子,旁边当然还坐着宁遇,这个和宁茴寸步不离的哥哥,那毯子八成也是宁遇给盖上的。 “爸。”宁遇站起来。 宁至谦脸上还是让人捉摸不清阴晴,宁遇怕宁茴受苛责,“爸,茴宝今天已经认错了,而且一回家就写了作业,我给她检查过,只错了一道题,很不错的。” 宁至谦挥挥手,示意他回房间去睡觉。 宁遇看着爸爸阴沉的脸,不敢忤逆,边退边说,“爸,真的是我出的主意让萧爸爸去开家长会的,您别骂茴宝。” 说完,其实也没回房间,只是藏起来,准备随时“救”宁茴。 宁至谦在沙发上坐下,发现了桌上的保证书,拾起来看,看完,目光落在女儿脸上。 也不知是否是感应,宁茴突然醒了,睁眼便看见爸爸。 一个晚上惦记的事情就是向爸爸认错,所以半梦半醒之间揉揉眼睛,开口即来,“爸爸,我错了,您不要不理我!” 想着下午爸爸看陌生人的眼神看自己,心里还是难过的,一向在爸爸面前比较骄纵的她伸臂挽住了宁至谦的脖子,靠在他肩上,“爸爸,我保证,再也不看杂书,好好学习,期末考试一定消灭不及格!我还请了一一哥哥给我当老师,爸,您相信我,我真的会变成全新的茴宝,爸爸,老师都相信我呢,你也要相信我一次行不?” 宁至谦盯着她的保证书,期末目标写得很清楚,每一门要达到什么分。 宁茴则在爸爸肩膀蹭的时候,震惊地发现爸爸鬓边居然有几根白发,而且眼角的纹路深了不少,心里突然酸楚不已,爸爸居然老了…… 在她心里,爸爸是无所不能的超人,是稳固坚实的大山,怎么会老?忽的喉咙就哽住了,“爸爸,别动。” 她伸出手,在他头发上轻轻一阵拨弄,拔下好几个根白发来给他看,他眼角的纹路也显得十分刺眼,她两手在他眼角轻轻地揉,“爸爸,您用下妈妈的眼霜嘛!” 宁至谦被女儿的话逗得心里的火气都灭了不少,也没说话,只想看看女儿到底还要玩些什么花样,却在她眼里看见了泪光。 “爸爸!”宁茴再次抱住他的脖子,“爸爸不要变老!” 在她心里,爸爸是天下第一帅!她怎舍得看着她最崇拜的人年华逝去?再想着下午宁遇说的,要她懂事些,眼泪哗哗就往外涌,哭着说,“爸爸,对不起,茴宝不听话,让您和妈妈操心,如果茴宝乖一些,您和妈妈就老得慢些,爸爸,茴宝以后都乖乖的。” 宁至谦心里也是又酸又暖,将女儿揽进怀里,他的茴宝,本来就很乖啊! 第361章 一旁藏着的宁遇看到这里,也算是放了心,悄悄回了房间,边走还听得宁至谦在说,“真的知道错了?” “嗯!知道!爸爸,您看我行动吧,期末我再没有进步,我就自己趴下给妈妈打!”她举起右手,做发誓状。 “好,爸爸相信你,去睡觉吧。”他摸摸她头发,放开了她。 宁茴很久没有这样黏着爸爸了,很想再和爸爸亲近一会儿,可看着爸爸疲惫的脸色、发青的眼眶,懂事地体恤爸爸,不再扰他休息,只趴在爸爸肩上说了句,“谢谢爸爸相信我,爸爸,茴宝爱您。” 宁至谦眼眶也有些热,准备的一箩筐话都不用说了,他的茴宝,不会让他失望醢。 阮流筝从西城医院下班回到家里的时候也是一身疲惫,沐浴之后靠在松软的床上,舒服得不想动。 宁至谦进来了,端着一碗燕窝,是温宜给她炖的。十几年了,一直这样,这个好婆婆体谅他们辛苦,每晚都炖了温补的各种汤,或甜或咸,变着花样,保着温,等他们回来吃。 “茴宝中考结束了,考得怎么样?”她尝了一口燕窝,甜度刚好,温度刚好,忍不住享受地眯了眯眼,所有的疲惫都随之消散缇。 宁至谦把宁茴的保证书交给她,“这回就饶了她吧,看她这保证写得挺诚恳的,她自己也说了,期末考试没进步趴下来给你打。” 阮流筝一点儿也没为他的话所动,“考得怎么样?” 他陪着笑,“化学没及格……” 阮流筝头疼,“她到底是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我们俩都学医,化学生物都是强项!” “怎么不是亲生?别瞎说!” 阮流筝在细细思酌。 “快吃吧,吃完早点睡觉,茴宝的事就到此为止了,今天我已经做过她思想工作了,答应她期末再看成绩,你好歹给我点面子!”他近乎于讨好地搂住了他老婆。 阮流筝不悦地瞟了他一眼,“我就是太给你面子了,才让茴宝被娇惯成这样!我们家的孩子,还有和她一起长大那些孩子,哪个像她一样不专于学习尽迷些乱七八糟的!” “什么叫乱七八糟的?她喜欢文学历史和艺术!女孩子对这些感兴趣很好,有气质,尤其看的书越多越有古典气质……” 宁至谦还在滔滔不绝地吹嘘女儿,没留神老婆已经变了脸,“你的意思是我这学理科的没气质了?” “……”某人的吹嘘算是吹不下去了,马上赔笑,“哪能啊!老婆,你是天生丽质!” 阮流筝哼道,“你还是去夸喜欢文史艺术的吧!我没气质又还人老珠黄了!别跟我眼前费劲了!” 宁至谦叹了声,“不是你老,是我老了,茴宝今天都要我用你的眼霜呢!” “什么?”阮流筝惊讶地道。 宁至谦靠在她肩上,“老婆,我是真的老了,茴宝今天给我拔了一把白头发,拔也拔不干净了。” 阮流筝低头细看,白发的确非常明显了。 “老婆,你从前喜欢我一大原因不就是因为我帅吗?现在老了,你会不会嫌弃我?”他凑了脸过来。 她有些哭笑不得,用手轻轻捏他脸。 宁至谦握住了,“老婆,时间过得真快,一不小心我都半百了。” 阮流筝被他说得心里一动,忙碌的生活,从不去思考时间的脚步如何匆匆,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过了那么多春秋,从十七岁认识他到现在,快三十年了,此生最庆幸的就是她迷迷糊糊走错了实验室,那一刻的惊鸿一瞥,惊艳了她一生的时光…… 情动之处,放下了燕窝,环住他脖子,与他鼻息相闻。 青春不再,却温柔不改。 待到她猛然间醒悟,已是来不及,轻轻在他腰上一掐,“你个没有原则的家伙!茴宝的事又被你糊弄过去了!你就惯着她……” 话没说完,余下的语言都化作一声吟哦,再没机会说出来…… 比如,家长会之后还是担心妈妈的反映的,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偷听爸爸妈妈说话,妈妈果然还是提起这件事了,“茴宝的事不能就让你这么混过去,既然你已经答应了,为了你为父的尊严,我暂时不说话,但是你得给我老实交代,事事说清楚!” 接下来她便听见妈妈一声又一声的惊叹:“什么?茴宝叫萧伊庭去开家长会?” “什么?学校短信全都发给了萧伊庭?” “什么?宁遇还一间揽下来护着茴宝?” 连着三声什么,宁茴觉得大事不妙,结果妈妈说,“宁遇这孩子也跟着宁茴变得不老实了!个个都这么惯着宁茴是不行的!过度的溺爱会害了她!宁茴饶了可以,宁遇得好好修理一番!” 宁茴不干了啊!妈妈这是什么逻辑?她错了为什么要休息遇宝?不行!她要保护遇宝! 而后就听见爸爸说,“别!老婆,宁遇宠茴宝没有错。你想啊,我们不能陪着孩子一辈子的,总有一天我们要先他们而离开,必须有人无条件宠着茴宝,就像我们宠着她一样,别的男人我是不放心,只有宁想和宁遇这俩哥哥是她最坚实的依靠了,我们需要这样的人,不管茴宝是对还是错,都不惜一切地保护她!” 妈妈似乎思考了一下,再说话时脾气下去许多了,“瞧你说的,等我们离开他们的时候,他们也长大了!” “老婆。”爸爸的声音特温柔,“不管他们长多大,哪怕当爷爷奶奶了,在我心里,始终是个孩子。” 那一刻,偷听的宁茴捂住嘴,生怕自己哇地哭出来,眼泪哗哗直流。从来没有想过爸爸妈妈会离开,昨晚给爸爸拔白头发的情形在脑中一遍一遍复现,原来,爸爸老了,原来,老了就会离去…… 立即往自己房间跑,结果遇到宁遇从房间出来,她抱着宁遇,喊了一声“遇宝”,便再说不出话来,哭得伤心不已。 “这……这是怎么了?”宁遇回抱着她,猜测,“妈妈骂你了?” 她摇头。 “那是什么?爸爸不是原谅你了吗?反悔了?” 还是摇头。 “茴宝,你告诉我……”宁遇很少看到宁茴哭得这么伤心的,也着急了。 “遇宝……”宁茴终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遇宝,我以后再也不做错事儿了,真的,遇宝你相信我!” 宁遇顺着她的背,“我当然相信你。” “嗯!遇宝,你们太好了,你们对我太好了,呜呜……” “……”这大清早的,到底是上演哪一出啊? 约好了去看萧一一演话剧,宁遇跟她一起。 怎么说呢,她是发誓要做个好孩子的,可是这件事,她还是希望自己去啊!所以宁遇步步紧跟着,她有些小郁闷。 “遇宝,我自己可以去的。”她嘟哝着。 宁遇脸沉得跟爸爸生气时一模一样,“不行,你答应过不再做错事的,你忘记了吗?” 宁茴声气儿矮了一截,“没忘,可是我去看一一哥哥又不是坏事儿!” “茴宝!”宁遇牵住了她的手,“我们是双胞胎,你蛮得过谁都蛮不过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看一一哥哥,是不是坏事儿你自己清楚,需不需要我说明白?” 宁茴心里一惊,脸不知不觉红了,却再也不敢说其它的,心内直嘀咕,难道遇宝真的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心里怀揣着小鹿似的到了萧一一学校,顺利找到了演话剧的礼堂,萧一一站在门口迎接她。 她欢喜地跑过去,“一一哥哥,你不是要演出了吗?怎么还在这啊?” “等你啊!”萧一一拍拍她脑袋,“怕你找不到我会哭!” “……”她摸摸他拍过的地方,“怎么会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萧一一笑了,对宁遇点头,“宁遇也来了!” “嗯!”宁遇态度有些生硬,甚至带着些敌意,让萧一一颇为奇怪,不过,也没多问,招呼着兄妹俩进了礼堂,带他们到给他们预留的座位上。 此时,宁茴发现王一涵已经比他们先到了。 “一涵姐姐!”宁茴坐到她身边,亲热地喊。 自从哥哥姐姐们考上大学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很多,她也很久没见王一涵了。 第362章 王一涵一见她就搂住她肩膀,十分亲热,“茴宝长大了,越来越美!” 宁茴嘻嘻一笑,“一涵姐姐才美!” 宁茴并非奉承,王一涵的确美,精致柔和的五官,温柔端庄的气质,越来越像她妈妈。 “嘴还是这么甜。”王一涵捏了捏宁茴的鼻子,虽然许久不见,对宁茴的疼爱却一如往昔,看见宁茴身后的宁遇,她暗叹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捏宁遇的脸了,毕竟大男孩了呢!更何况,宁遇小时候就酷酷的,不喜别人捏他。 “姐姐好。”宁遇倒是有礼貌地叫了声醢。 “宁遇成大小伙子了!”王一涵赞道。 青梅竹马的五个死党,今天聚集了四个,只有宁想没有来。 “哥哥没来?”王一涵所指的哥哥是宁想,她知道宁茴一贯不叫宁遇哥哥的缇。 “嗯,哥哥都没回家。”宁茴语气里也有些遗憾,她一周没见哥哥了,本来以为昨天就该回来的,可哥哥说回不来。也对,哥哥这种学霸型的人物,比别人忙些,何况哥哥还完全继承了爸爸的志向,B大医学部本博连读,俨然会成为第二个爸爸哎!听说医学生很苦逼! “对了,宁遇和宁茴都高中了,打算学文科还是理科?有什么理想的专业啊?”王一涵笑着问。 宁茴疑惑了,从来没想过以后考什么专业,但是宁遇是有理想的,这家伙想得真多。她听说他们家是很有钱的,因为爷爷奶奶有公司(当然,爸爸妈妈也挣很多钱),可是爷爷去世以后,奶奶就把公司处理了,宁遇知道这些以后,决定长大要从商,原因又俗又直接,只为挣大钱,然而也令人感动,宁遇说,要挣花不完的钱,因为怕宁茴长大了挣不到钱,也因为只要他钱挣够了,宁茴就可以毫无顾忌地一辈子看她喜欢的书,一辈子随心所欲地弹琴画画跳舞。 想到宁遇这个理由,感动的同时还有些挫,看来自己真的要好好思考思考人生了。 自宁茴开始思考人生的时候,话剧已经开始了。 民、国的故事,萧一一理所当然的男主角,Q大的传统剧目,据说剧本还是当年左家大伯创作并亲自演绎的,因为写得太棒,所以届届相传,一直奉为经典。 都说经典是不可复刻的,宁茴没有见过左伯伯的演绎,在她眼里,萧一一这版就是她看过最好的演出,她的心随着剧情此起彼伏,男主的英俊帅气和至死不渝的深情看得她泪水涟涟,最后一幕和女主拥吻,虽然她知道是借位,可是心里还是有些泛酸,如果一一哥哥怀中的人是自己多好! 这个念头不由自主而起的时候她自己也被吓了一大跳,脸迅速烧了起来,可是,之前那些朦朦胧胧的感觉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她喜欢一一哥哥,不是从前妹妹对哥哥的喜欢了,随着这渐渐清晰的欢喜,眼中的萧一一也变得愈加迷人,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微笑,甚至每一次抬头,都有着神奇的无法言说的魅力…… 演出结束,谢幕,全场雷鸣般的掌声,低年级的女同学齐声喊着萧一一的名字,群情沸腾,她内心里充满了骄傲,一一哥哥是这么出色的人啊! 甚至后排还传来萧一一同班女同学的议论声。 “完了,萧一一的迷妹又多了一大批,我的机会又少了!” “切,说得好像萧一一之前迷妹不多似的!” “哎!爱上一朵云,他却只懂得俯瞰众生。萧一一迷妹的悲哀……” 宁茴听着,心里一动,这话的意思,就是一一哥哥现在还没女朋友? 只听另一名女生笑着说,“那不是好事儿吗?只要他这朵云还没为谁停下来,你就有机会!” 这下确定了!果然!她不自觉弯起唇角笑了,一一哥哥这朵云会慢下脚步,等着她长大吗? 身后用一朵云形容一一哥哥的女生也笑了,“嗯嗯!我有信心!萧一一一定会停在我头顶,然后雨露恩泽,哈哈哈……” 俩女生的笑声有了别样的内容。 宁茴不自觉脸红了,她虽然是个高中生,但是看书看得太多了好不好,雨露恩泽隐含的意思,她小学就隐隐约约知道了…… 忽的,一大波女生冲上了台,要给萧一一送礼物,花儿一波又一波,还有女生手里拿着好大一只抱抱熊。 她不觉暗暗懊恼,她真是一个不合格的萧一一迷妹!不由挽住了身边宁遇的胳膊,遗憾地说,“遇宝!我们忘记买花了啊!” 王一涵听了,笑着把自己准备的搁在一旁的花拿给她,“去吧!” 宁茴大喜,“真的吗?一涵姐姐?” “真的!快去!不然你挤不进去了!”王一涵笑着推了推她。 “谢谢一涵姐姐!”她抱着花兴高采烈地直奔台上而去,完全没有注意到宁遇黑下来的脸。 趁着谢幕仍然在继续,她飞快冲上台,可是上台以后却麻烦了,迷妹们围了一层又一层,她捧着花,踮着脚尖,别说挤进去,好艰难才看得见萧一一啊!若不是他比周围女生们高出一大截,头都看不到了! 萧一一被大家围着,可视力范围并不受影响,一下就看到了在最外围捧着花的小姑娘焦急的样子,当即笑了,从人群内向她伸出手。 围着她的迷妹们给他让出一条小道,他走出去,将手里抱着的大抱熊递给她,同时拿走了她捧在怀里的花。 宁茴的样子有些愣愣的,脸上还挂着刚才看剧时的泪痕呢,萧一一笑了,伸手给她擦去了脸上的泪,“茴宝的花是给我的吗?” 宁茴被他手指一触,脸上如同被电击过一样,又麻又痒,并随之火烧火燎,用力抱着熊,死命点头。 萧一一看着她的样子,不觉大乐,以为小丫头到台上来拘束,想着也该退回后台去了,而此时,台上已经堆满了花,都是他收了因为拿不了而放下的,却只单单捧着宁茴给他的那束,而他收获的抱抱熊也到了宁茴手里,瞬间,迷妹们的群情又被点燃了,潮水一样向他围拢。 人太多,他怕伤到宁茴,将宁茴搂在怀里,紧紧护着,一边说着“谢谢大家”,一边最后一次谢幕,然后带着宁茴回了后台,一路镇定紧拥,没有让宁茴受到一丁点碰撞。 宁茴可就不同了。 她觉得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她跟萧一一不是没有过肢体接触,她还是在一一哥哥背上长大的呢!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被他这样护在胸口的感觉让她一颗心乱了分寸,紧贴着他胸膛,眼前的他分明穿着挺括的中山装,可她脑海里却出现他那天洗完澡后衣服贴身显露的肌肉线条,呼吸里满满的,是他身上的味道,不是香味,男人有香味她才觉得怪呢,可是很好闻,好像青草树叶的味道一样,淡淡的,清冽的,却莫名将她点燃,燃得她脸蛋发烧,全身发热,四肢僵直,然而,被他这样保护着的感觉真的太美好,他那么高大伟岸,她倚在他身上就像一棵小草,哦,小草,她沮丧了,自己太矮了啊!一米六都还差一点点啊!他是一朵云,她不希望长成参天大树,怎么着也要是小树苗一棵吧?不行!她要长高!要长高! 一路胡思乱想,好不容易到了后台,宁遇和王一涵已经在等着了。 王一涵一脸笑容,拍着手说着“恭喜恭喜,恭喜演出成功!” 宁遇却不吭声,站在一边,脸板得跟门神似的。 萧一一此时才松开了宁茴,还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见她满脸通红眼神发亮的样子,关心地问了句,“怎么了?吓到了?” 她的确是被吓到了,可是不是被他的迷妹们,而是被他这一路搂着的感觉,可是她不敢说啊,只胡乱点了点头。 萧一一大笑,“走,我们去吃点东西!” “去吧!我都订好座位了!”王一涵也笑道。 宁茴正要和他们一起走,宁遇却说话了,“一一哥哥,一涵姐姐,你们去吧,我和茴宝就不去了。” “怎么了?”萧一一诧异地道。 “是啊,好不容易见一次,不让茴宝割一一一刀太不划算!”王一涵也道。 “我哥今晚要回来,说好回去等他的。”宁遇黑着脸。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萧一一不以为意,“把宁想叫来,这家伙好久不出现了,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宁遇继续黑着脸摇头,“不了,我们还是高中生,爸爸妈妈说娱乐场所不要去,而且回家还要写作业,课业为重,茴宝答应过爸爸妈妈的。” 他刻意强调着答应爸爸妈妈,并且使劲儿瞪宁茴。 宁茴动摇了,是啊,答应过爸爸妈妈要好好学习的,而且不好好学习,怎么跟白云并肩啊? “去吃饭,又不是带你们去娱乐!”萧一一搂住了宁茴肩膀,“功课嘛,明天不是来我家补课吗?我看着茴宝做就可以了!” 宁遇顿时火了,你在台上抱一次就够了!现在抱上瘾了是吗?他拽着宁茴的胳膊,用力把她拽了回来,“不了,我们答应了爸爸妈妈到点必须回家的!再见!” 宁茴被他这么一拽,抱抱熊差点掉地上,赶紧抱紧了点头,“是啊,一一哥哥,一涵姐姐,我们回去了,一一哥哥,明天见!”她看见萧一一还抱着她送的花,想到舞台上堆着的满地的花,心里甜滋滋的,又问,“一一哥哥,你还要把这花带回去啊?” 萧一一的眼里有了深意,微微地笑,“当然,这花……是必须珍惜的。” 宁茴笑了,结果宁遇又是用力一拽,“回去了!” 她脚步趔趄地,一边回头挥手,“一一哥哥明天见!” “明天见!”萧一一暗暗犯嘀咕,宁遇这别扭小子,怎么好像真的对他有意见啊! 眼看走远了,宁遇狠狠道,“明天不准去萧一一家补课!” “不准叫萧一一,要叫哥哥!”宁茴觉得宁遇今天很没礼貌!“我是去补课的!都已经答应了!” “补课我也可以!” “你是高中生!我不信你!” “今晚哥回来了!让哥给你补!” “……”似乎没有了反对的理由,她抱紧了熊,固执地坚持,“不!我要去!” “不许去!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我是哥哥!” 宁茴一扭身跑去前面搭车,“我让想想哥哥陪我去!” “你……” 宁茴忽然回身,抱着熊,软软地在他面前说,“遇宝,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不会让爸爸妈妈失望的,你别生气了。” 宁遇僵着的脸无可奈何地松了下来。 第363章 宁遇和宁茴回到家的时候,宁想早已经到家了,笑吟吟地迎着这两位。 “上哪玩去了?” “哥,我们看话剧去了!”宁茴口中的哥哥一直只有宁想一个,至于那个比她大几分钟的宁遇,只是她的遇宝而已。 她进门就看见了桌上的蛋糕盒,她喜欢的牌子和口味,大喜,一声“谢谢哥哥”之后就抱住了蛋糕,她知道是哥哥给她买回来的,这家店在哥哥学校附近有分店,每次哥哥回家都会给她买。 是的,她喜欢吃蛋糕,跟妈妈一样,可是她比妈妈吃得刁钻许多。比如,无论什么蛋糕,最上面一层是不吃的,不管是慕斯,还是水果,或是奶油,还是其它,她就只吃里面的芯儿,可如果要她什么花样都没有的纯蛋糕,她又不愿意醢。 能这么惯着她的人只有宁想。 所以,才她小心翼翼把这个六寸小蛋糕取出来的时候,宁想就习惯性自然而然拾起了小蛋糕刀,熟练地将蛋糕上一层果酱和坚果给轻轻刮掉了。 宁茴嘻嘻地笑,“哥,你的刀工越来越好了啊!缇” 宁想笑,故意逗她,“那可不?解剖学不是白学的!” 宁茴看着那把小刀,眼前顿时浮现出宁想拿着刀解剖尸体的画面,一张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哥,您能不在吃东西的时候提解剖吗?” 宁想听了哈哈大笑,将蛋糕推到她面前,“吃吧。”眼眸间闪闪烁烁的,全是疼爱。 对于宁想这样的行为,宁遇很是不屑,“哥,她都是高中生了!你还这么惯着她!她自己没长手吗?” 宁想只是用笑笑的眼神回复宁遇,好似在说,你不是一样? 宁遇皱着眉叹了口气,也的确是拿茴宝没辙,嘴上说不能惯着她,哪回又能不惯着她呢? 宁茴冲宁遇吐了吐舌头,用小叉子把第一块蛋糕送到宁想嘴边,“哥哥吃。” 哥哥这么疼她,第一口当然要给哥哥! 宁想也没跟她客气,张口就吃了。 宁茴再挑起一块,讨好地凑到宁遇身边喂给他,糯糯的语气,“遇宝乖……” 宁遇别别扭扭哼了一声,最终还是很给面子地吃掉了。 一个小蛋糕,三兄妹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就消灭掉了。 宁茴却想起了之前萧一一说的话,歪着头问宁想,“哥,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宁想眼中有东西闪了闪,“没有,怎么突然这么问?” 宁茴哈哈一笑,“一一哥哥说的!还说,要不然怎么你都不跟他们聚了!” 宁想的眼神安宁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学习越来越忙,要想像爸爸那么优秀,我不努力是不行的!不过,再忙也不会忘记回家来看茴宝!” “嘿嘿!”宁茴在宁想手心里蹭了蹭,“哥,你有什么打算?会出国读博吗?” “不会!”宁想看着宁茴,很肯定地回答。 “真的吗?可是爸爸上回还说,让你五年之后出国读双博。” 宁想笑道,“爸爸自己都没有出去读双博!放心吧,我不会出国的!茴宝希望哥哥出国吗?” 宁茴摇摇头,又点点头,认真地绷着小脸,“不希望,可是,如果出国能对哥哥你未来发展有利,我还是支持你的!” 宁想凝视着她,眼中温柔如水般荡漾开来,再次强调,“放心,哥哥不会出国的。” 宁茴中考家长会的事,宁想也有所耳闻,不过,并没有嘲笑宁茴,只是晚上陪着宁茴一起做功课,直到深夜,还是他催着宁茴去睡觉了,宁茴才勉勉强强收拾了课本。 这让宁想很讶异,难道一次中考失利真的让宁茴变了个人? 当宁茴入睡前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一定不会让爸爸妈妈失望的时候,他便觉得大概茴宝是真的长大了。 不过,不管怎样的宁茴,都是他心里的宝,茴宝想做的事,他会不遗余力地帮助她实现。 看着宁茴合上双眼,看着她唇角小小的弧度,给她压了压被子,才轻轻离开她的房间。 回到他自己房间以后,他才发现,他的手机好几个未接来电,并且一串的信息:你现在连我的电话也不接了吗? 宁想,说到狠,你真是天下最狠心的人! 宁想,有本事你一辈子别见我面!我看你能逃到什么时候! 宁想,我爱你,我没有错! 他暗暗叹息,这次还真是误会了,并非刻意不接她的电话,而是刚才一直在宁茴房间里。下意识想要回电,可手指一动,转念一想,又放弃了,既然认为他狠心,那就狠到底吧,不能给之以回复的感情,索性更狠一些,也省得麻烦。 他刚躺下睡觉,手机又震了一下,再次来了条信息:我知道你没睡,明天,我在老地方等你,你不来,我不走,如果你真的不来,我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事! 他放下手机,闭眼,睡觉! 按照往日的生活习惯,宁想早上跑步回来,宁茴一定还在睡懒觉,可第二天,宁想照例跑几圈回来之后,发现家里两个小魔怪都不见了。 “奶奶,宁遇和茴宝呢?”他上楼转了一圈,在餐桌边坐下来。 孩子们都大了,温宜也老了,大半头发都染了岁月华霜,却如二十年前一样,把宁想爱吃的东西送到他面前,笑盈盈地告诉大孙子,“俩小家伙去萧家了,说一一今天给他们补习。” 宁想笑了笑,没过多揣测,毕竟他们三兄妹的成长过程都和萧家密不可分,在萧家混日子的时候多了去了。只是看来今天他白打算了,原本还想自己给宁茴补补课的呢。没想到,这茴宝一变,就变得如此彻底,这一大早的,真让人不习惯。 “茴宝给你留话了,说你回来有时间的话也去萧家,还说一一很久没见你了,老念叨你。”温宜又道。 宁想眼神一霎,“算了,不去了。” 末了,又想起什么,“奶奶,今天是十五吧?我陪您去上香。” 温宜笑了,“那多闷啊,你们年轻人哪喜欢?” “奶奶,不闷,我现在少有时间陪您了,在学校常常想着您呢!”宁想给奶奶盛了一碗粥。 “那好,好孩子。”温宜看着宁想的眼神,充满慈爱。这个孙子,虽然不是亲生,却处处懂事体贴,因为是老大的缘故,可是比那俩亲生的孙宝宝更有担当。 早餐后,他帮奶奶收拾了东西,搀着奶奶出门。 刚到门口,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他心知是谁发来的信息,没有理会,一直把奶奶搀上车,结果,手机来电铃声响了。 他满心无奈,在奶奶怀疑的眼神下只得接了,然而,刚接通,对方就挂断了,他冲着温宜挥了挥手机,“挂了,算了,有事还会打来的。” 温宜笑问,“是谈恋爱了吗?” 宁想一脸窘迫,“奶奶,没有……” “这孩子,害什么羞?都22了!该谈恋爱了!”温宜愈加兴致好地打趣孙子。 “奶奶!真没有……”他红了脸,眼前浮现一张红扑扑的小脸,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骨碌骨碌乱转,古灵精怪的样子,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他心里酥酥的,将手机放回了口袋。 口袋里的手机信息震个不停,温宜不得不疑心了,“宁想,你忙的话不用陪奶奶去。” 宁想忙道,“不忙!奶奶!我回下信息就好,是学生会周末活动,丁点儿事都要问我。” 温宜笑笑,大孙子能干哦,简直就是儿子的翻版,当了个学生会主席,忙得跟董事长似的。 宁想再次把手机掏出来,果然来信息的都是同一人,不过是咄咄逼人问他今天到底会不会去,他不去她就等到天亮之类的话。 他皱了眉,简短回复:我不会来的,你等不等,是你的事。至于你说的不敢保证的事,我不知道是什么,也跟我没有关系。 这番话有些重,他明白,可是他也了解她,不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可心里到底是放不下,想了想,给另一个人发了条信息。 第364章 萧家。 萧一一非常认真地在给宁家两兄妹讲课。 怎么说呢,都说男生认真的时候是最帅的。宁茴此刻无比赞同。 她和宁遇一人坐在萧一一一侧,萧一一拿了支笔一边在纸上写,一边给他们讲题。 萧一一的五官随他妈妈多一些,没有萧伊庭年少时那双斜飞的桃花眼的飞扬跋扈、浮躁轻佻,反而精致隽永、如雕如琢,眉目如画四个字,宁茴只在萧一一的侧颜看到,加上年轻干净的皮肤,不急不缓的清贵书卷气,她不自觉就给他脑补了一身白衣古装,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两句话套在他身上,自以为就是为他量身而作醢。 因为今天萧一一讲的内容前一晚宁想辅导她功课时已经说过一遍了,她听着没什么难度,便开始走神,盯着萧一一的侧颜眼睛一眨不眨。 时间一长,萧一一察觉了,只是并不知道小丫头看的是他,当即脸沉了下来,似笑非笑的,“茴宝,在想什么呢?” “啊……”十六岁的宁茴打死也不敢说想你啊!脸蛋绯红,吞吞吐吐地编着不着边际的谎话,“我……我……我想着……芝麻烧饼来着……嗯……早上没吃饱……缇” 她用力点着头,以让她的谎话更具可信度,是的,就是饿了! 萧一一失笑,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颊,只觉和小时候一样上手,“好吧,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男生的房间里是不会放零食的,他下楼去厨房找吃的。 保姆正是看着宁茴来了,做了杏仁酪,他端了两碗上去,顺手还拿了些点心进房间。 宁茴一看,开心地把“芝麻烧饼”忘了,萧爸爸家的阿姨做杏仁酪可好吃了! 萧一一放下点心,手机来了短信提示,他一看,居然是宁想发来的,这小子多久没联系他了!一笑,“你们大哥找来了!” 宁茴点头,“嗯嗯嗯,我给大哥留了话,让他跑完步回来就上这来!” 萧一一打开信息一看,却是宁想和一涵约他出去。 他微蹙了眉,看了看正低头吃杏仁酪的宁茴,有些歉意地道,“茴宝,宁遇,你们在家玩着,我临时有点事要出去一趟。我给你们布置一些题,你们先做着,等我回来在给你们检查。” “是我哥叫你出去吗?”宁茴抬起头来,唇角沾着一小颗白白的杏仁酪渍。 萧一一见了,笑着用纸巾给她擦了擦,“不是,突然想起来的事。” 世间很多的事原本寻常,而之所以变得异样只不过源于心动,心动则人妄动。一个本来寻常的小动作,只因宁茴心里有了异动,才觉得他的手指隔着纸张都将热度传到了她唇际,她脸颊发热,眼神亮亮的,闪闪烁烁,甚至不敢和萧一一对视。 “怎么了?”萧一一也觉得她有些奇怪。 宁茴怎么也不能让自己心思泄露啊,忙摇头,“没事没事!” 萧一一的手还停在她唇边呢,她这么一胡乱摇头,不慎便直指她唇了,好似被她含住了似的,她觉得自己的脸火烧一般,索性张嘴在他手上咬了一口,然后又觉得很不好意思,挥手让他快走,“快去快去,我等会还要再吃一碗杏仁酪!” 她低头猛吃。 萧一一笑了,擦擦指尖,“调皮!” 这个他爹给他认来的妹妹,从小到大都是这么鬼精灵地调皮! “厨房还有好几碗,可也别吃太多了!小心腻着了吃不了别的!我爸妈等会儿还要带很多好吃的回来!”爸妈一早出去了,在外得知宁茴来了,欢喜得跟什么似的,必定挑着她喜欢吃的买。 宁茴背着他点头,脸红得跟煮熟的吓,“知道知道,真啰嗦!你快去吧!” 萧一一再度笑笑,出去了。 萧一一留的题不多,今天讲的内容宁茴又全部掌握了,所以三两下就做完了,萧一一还没回来呢。 宁遇先给她检查着,她闲得无聊,对着宁遇在白纸上乱画。 画什么呢? 脑中浮现的是萧一一惊若天人的如玉容颜,可笔下画出来的却是一只芝麻烧饼。 宁遇一边检查一边古怪地打量她,见她看一眼自己画几笔,以为在给自己画速写,没说什么,茴宝爱画画爱音乐,随时都会给家里人画张速写。 待他检查完了,心里很高兴,因为茴宝每道题都做对了,看来是真的在用心学,于是心情大好地招收,“画什么呢?给我看看!” 宁茴不给,一只芝麻烧饼有什么可看的? 她越不给,宁遇还越要看了,难道是黑化了他?最终宁茴抢不过他,画到了他手中,一看,一只芝麻大烧饼…… 当即气得笑了,萧一一给她拿这么多吃的来还不够她吃?还惦记着芝麻烧饼? “我在你心里长得就跟芝麻烧饼差不多?”他把画扔还给她。 把宁茴心疼得,赶紧把画捡起来,抚平了夹好,噘着嘴哼哼,心里暗道,你想长得像芝麻烧饼,我还不给呢! 从此以后,宁茴所有社交软件的头像都换了,换成了芝麻烧饼,除了她自己,没有人懂其中的意义,一个个只道她贪吃,只有她自己明白,芝麻烧饼,是她青春岁月里情窦初开时的图腾。 这图腾,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终有一天会随着所有的疼痛埋葬在时光沉浮里,直到她自己也忘记,再也没有人提起。 因为这张画,宁茴的整个人生都发生了变化。 之前萧一一问过她,打算学什么专业,有什么人生理想。她当时浑浑噩噩的,从没做过深一步的考虑,现今却有了答案。 当晚回去,她把芝麻烧饼夹在她的画夹里,脑中挥之不去的还是萧一一上午那清俊的侧颜。 一个人在房间里,她拿着画笔在纸上描绘勾勒,凭着记忆把他画了出来,却怎么也不满意。 她默默地在画纸上写下当天的日期,心中叹息,自己的画已经进入瓶颈期,尤其画人像,千人一面的缺陷怎么也突不破! 从前只是把画画当成爱好,随意几笔唬唬人,那一刻她心里却暗暗下了决心,她要好好学画!她作为一个画者,连她喜欢的人都画不像,她还能称得上是画者吗? 她于是定了计划,每天好好临摹,每个周末一天去一一哥哥家补课,一天去跟老师学画。 她把自己的计划说给妈妈听的时候,阮流筝当然很高兴,女儿知道上进了,怎么不欢喜?还给她举例,“你啊,要学画可就好好学,别再像从前那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人家老师都说你很有灵性,就是不勤奋,你看看莫忘哥哥,如果你有他一半专心,都不是现在这样。” 宁茴点着头虚心接受妈妈的批评,她跟的老师,是大画家,也是教莫忘哥哥画画的,莫忘哥哥现在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画家了,她还是个初学者水平…… 她真正开始学画,而且每周去萧家一次,都要回来画一幅萧一一的画像,注上日期,那些画,不仅见证着她画艺的进步,也见证着她对萧一一青春的萌动。 而这一切,萧一一并不知道。 在他眼里,宁茴始终只是那个趴在他背上小腿自在荡啊荡的小妹妹,甚至于,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宁茴只到他腰际那么高的时候,不同的高度,他和她看到的世界都不一样。 宁茴仰视着,看到的是光芒万丈的他,而他平视着,看到的是他的世界,他所以为的成年人的世界。 那日收到宁想短信以后他就急急忙忙去赴约了,只是到了所约地,却没有见到宁想,也没有见到一涵。 诧异之下打了王一涵电话,问她在哪,那边,她沉闷的声音告诉他,在家。然后一句“没事我挂了”之后就没有下文了。 他才觉得怪异,当即打电话问宁想,到底什么意思? 宁想却只问她,王一涵怎样。 他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我没见到她!她在家!” “那就好。” 宁想甩给他这三个字,也把电话给挂了,剩他一个人莫名其妙…… 第365章 虽然本就知道王一涵不是一个会做傻事的女孩,但是听得她好好地在家里终于算是彻底放了心。 后来,时间像从前一样平缓滑过,所不同的是,宁想从原来的一周甚至两周回家一次,变成了每天回家,只因为要给宁茴补课。 宁茴是个极聪明的孩子,可是长久以来的不努力,使得她知识上有许多漏洞,知道她每周会去萧家补习一次,可那么多的漏洞不是一周一次补课能补完整的,学习必须得是一个日积月累的过程。话说宁茴这样他也有过错,是他给惯出来的,他得负责…… 不仅宁茴,家里人对宁想突然这么殷勤地回家都颇感惊讶。 宁想却对温宜撒娇,“奶奶,您不知道学校饭菜多难吃,我是被您的厨艺惯大的,在学校可吃了几年苦,现在好不容易没那么忙了,想回来吃几顿好饭好菜,您还这么说我!醢” 宁想一贯懂事老道,难得这样的小乖孙姿态,温宜一听,笑开了花,拍拍宁想的手,“奶奶就希望你天天回来,不是怕你累着吗?成,不忙就每天回来啊!奶奶天天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谢谢奶奶!”宁想讨好地说,“孙儿还怕累着奶奶呢。” “不累不累!”温宜笑嘻嘻地说,“奶奶现在太闲了!缇” 宁想没有再说什么,奶奶说亲自下厨,其实也只是在厨房指挥指挥怎么配菜,如今家里无论是爸爸妈妈还是保姆阿姨都不会让奶奶再真的亲自动手了。 宁想对妹妹的辅导有点儿润物无声的意味,只是陪着她写作业,却在给她改错题的过程中,把初中她缺漏的知识和她现在所学的联系起来,自己编例题,再给她出新题,再做再讲,一道错题往往会讲一个小时以上。可正是这样每天的讲解,让宁茴的知识系统一点一点地丰满完整起来,而她自己,却浑然不知,只将哥哥这庞大的补习工程当成普通的检查了一遍作业。 她仍然坚持每周去萧一一那里补课,回来再绘一张萧一一的画像,把它夹在她的画夹里,随着画夹里的画渐渐增多,萧一一大学毕业了,继续读本校研究生。原来他之前说过的不会出国,是真的。 这个消息对宁茴来说当然是好事,一一哥哥还可以继续给她补习不是吗? 毕业季,在许多人都在为别离伤感的时候,他们这一群却异常平静,似乎一点儿也没受影响。长大了,但,他们,还是他们,北京,还是北京。他们五个人甚至在暑假数度相聚,一起去游泳,一起去吃冰淇淋,一起去唱歌,还一起去爬山看日出。 日子,会永远这么继续下去吧? 然而,他们却错了,至少,有四个人错了。 在暑假过去一大半的时候,王一涵向他们四人发出邀请,请他们赴宴。 原因为又是一次普通的聚会,四人什么准备也没有,就这么去了约定地点。 王一涵备了酒,而且盛装。 这让陆续赶来的四人都感到了怪异。 “一涵姐,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呀?”宁茴仔仔细细回想了下,今天不是他们五个人任何人的生日,也不是节日,一涵姐这么隆重是怎么了? 王一涵给宁想和萧一一倒了酒。 宁想和萧一一都是自律的人,虽然会喝酒,但平时很少喝,宁遇属于青春期偷着喝那种,而宁茴则是滴酒不沾的,所以王一涵这举动再加上她有些酸楚的微笑,让大家心里一沉。 果然,王一涵垂了眼睑,看着宁想面前那一杯酒,依然笑着,却笑得如此不自然,“是啊,不是什么大日子,只是……大家送我的日子。” “送你?你要去哪里?”最先发声的却是萧一一,一贯冷静的萧一一。 宁想只是眼皮微微抖了抖,便不再有任何反应。 他并不知道王一涵所谓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到底是何事,最后这件事还是发生了,莫非是这个? 从大四开始就已经在王一涵爸爸自己公司实习的她,作为王家独女懂事又孝顺的她,原本是没有出国打算的,这个决定算不算突然? “你不是说不会出国的吗?”萧一一有些愤怒,愤怒到有些失控。 “是,我本来不想出国。”她看了一眼宁想,“但是,我爸爸妈妈希望我能出国深造。” 这话倒也是实话,王哲纵横IT界一生,最大的遗憾是所学不够,年轻时只混了个不咋样的文凭,后来用了一辈子的时间去不断学习,创业不止,学习不停;而苏芷珊的本科学校倒是比王哲强许多,可一毕业就踏入婚姻,生生折了自己的羽翼,是她自省前半生做得最错的事。所以,这两人都希望女儿能学得更多一些,飞得更高一些。 “什么时候决定的?”萧一一脸色铁青。 王一涵抬眼看了看宁想,立时又垂了眼,“毕业前。” 宁想没说话,毕业前?那她说的“不知会发生什么事”真的就是这这事儿了? 萧一一也没再说话,只是愤怒地盯着王一涵,良久,觉得自己眼睛都瞪酸了,颓然端起了面前的酒杯,一口喝了个干。 五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经历过一起抓蛐蛐的童年,莽莽撞撞的少年,每一次的毕业,每一次的升学,都没有将他们分开,就连宁茴也深信他们之间这份既是发小又是兄弟姐妹的情谊不会再有任何改变,他们五个人之间十几二十年的点点滴滴,穿起来就像一串宝石链子,每一颗珠子既是他们自己,宝石的光彩却又因为有彼此才得以分外夺目,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好似宝珠断裂,散在地上,七零八落。 对于萧一一的失常,宁茴很理解,也只是在她自己认知范围里的理解,她也很难过,不明白为什么一涵姐姐为什么要走,为什么又直到现在才告诉他们,她也接受不了。正因为她如此难过,也因为她毕竟年纪尚小,所以,她没有去想,也想不到萧一一愤怒的背后还有些什么。 至于王一涵为什么一个暑假都没说,只有宁想明白了。 在这个“风平浪静”的暑假,唯有王一涵是不平静的,因为她在等,等他给她一个不走的机会和理由,多少次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多少次想得到他一个肯定的答复,他给她的都是冷淡和拒绝。 她说她爱他,他告诉她,对不起,他不爱她。 她不死心,他只能坦白对她言明,他所爱有人。 她哭了,问他那人是谁,他没有说,那是他不能说的秘密。 最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听父母的话出国,于是有了今日的别离宴。 那一晚,两个人大醉——萧一一和王一涵。 王一涵走得很急,前一晚和他们聚会,第二日就要走。 萧一一喝得大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也没赶上送王一涵,等他皱着眉拿过手机看的时候,已经过了王一涵的登机时间了。 他迷糊的脑子瞬间一片清明,急速坐起来穿衣服,穿了一半,顿住,颓然躺了回去,现在去,也来不及了…… 心里绷得紧紧的,始终有那么一些不甘,怀着莫名的心理,拨通了王一涵的电话,竟然能打通,看来还没起飞。 “喂。”那边传来王一涵的声音,略干。 “为……”他一开口,声音就是嘶哑的,清了清嗓子,“为什么?我问过你的。”要知道,他是准备出国的,但是因为她不说她不会走,他才改了主意。 王一涵沉默了一会儿,“你问我的时候我的确是不想走的。”因为有个人也不会离开北京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有,宁想也有,宁想不想说,她也不想说,很多事情,不说,就不破,就像一只玉碗,还漂漂亮亮光光润润的在那里,说了,这只碗就破了啊…… 萧一一很难受,可也知事成定局,无法再改变,只哑声问她,“还会回来的,对吗?” 她顿了顿,“一一,我为什么要走,去哪里,是否回来,对你来说都不那么重要,我早跟你说过的,我们之间的关系只在一一和一涵手牵手上学那天就定格了,两小无猜,但我不是你的青梅,你也不会是我的竹马。再见,一一。我要关机了。” 萧一一耳边只剩嘟嘟一片,心里酸痛不已。是啊,她告诉他不会跟他一起出国的时候就说清楚了,他不是她要择而栖息的良木,是他自己不甘心,还想要争取和感化…… 第366章 王一涵离开的第二个年头,宁茴和宁遇高三,萧一一研二,宁想沿着宁至谦曾经的生活轨迹,进入北雅进行分级学科的学习,如无意外,他将和当初的宁至谦一样,顺利拿到博士学位,萧一一也会硕士研究生毕业,宁茴和宁遇则会在大学念他们喜欢的学科,宁遇学商,宁茴学画,是的,他们两兄妹已经在全力以赴为高考而做最后冲刺。 然而,生活总不会这样一帆风顺。 某个周末,宁茴独自一人去了萧家补课,只因宁遇要去参加英语演讲比赛不能再陪她前往。 宁茴自然是乐开了花,好不容易盼得宁遇不当小跟班了,她终于可以和一一哥哥单独相处了。 不知不觉两年过去,年纪的增长,心思也在增长,初时那颗悄然萌动的豆蔻之心,日日年年,渐渐生根发芽,到了此时,根须已经牢牢扎土,在心里坚定不移了,心中那棵初恋的暗恋的小树也在茁壮成长,因为年轻,因为无畏,尽是雨露阳光,没有一丝杂质,也没有阴霾迷雾醢。 补习完已经是晚上了,萧一一见宁遇没来,站起身,“走,我送你回去。” 宁茴喜得笑弯了眼,“我要吃街口的老酸奶。” 酸奶这东西,谁家里都多得很,萧家也是常备的,可她要吃老酸奶,就只能去买了。倒也并非真心想吃酸奶,只不过是她的小女儿心思,去接口买酸奶,一一哥哥就可以陪着她走好长一段路缇。 少女时期暗恋一个人,喜悦就是来得这么容易。别说一起走一段长长的路,哪怕就是不经意的一次邂逅,从别人口中听到一次他的名字,都能让她耳热心跳很久。 萧一一看着她笑,简单的一个字,“好。” 她瞬间更加眯了眼,一脸满足的样子,看得萧一一忍不住笑出声来,“傻丫头,老酸奶就能这么开心了?” 她不说话,只是牵住了一一哥哥的手,催促“快走快走”,让她欢喜的当然不是老酸奶…… 萧一一任她牵着,一如当初牵着才学会走路的她,反握住她的手,低头看着她的步伐。 宁茴微红了脸,眼神亮晶晶的,情窦初开的旖旎光彩在她眸中掩饰不住地流淌。她微垂了头,不敢让萧一一看见,只是变换了手指,由被他握在手心里变成了和他指指相扣。 一一哥哥这双手啊,是牵着她长大的,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不知从何时开始就没有在手牵手了,虽然一一哥哥还是会常常摸她的头,或者有其它亲昵动作,可是在她看来,都和牵手不同,摸头也好,其它也好,都是他对小妹妹的宠,手牵手还是这样指指相扣,可是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呢!从前宁遇总是跟着她,她没有机会伸出她的爪子,现在好不容易宁遇不在,她也快十八了,终于可以伸出她的爪子了! 萧一一似乎觉得有些突兀,手指微微一紧,低头看了看她。 宁茴慌张极了,马上举起她和他紧扣的手,比给他看,“一一哥哥,你看,我的手跟你的一样大了哦!” 萧一一心头那屡诧异一闪而过,看着她发红的脸庞,认真的表情,只觉得她孩子气,笑道,“怎么会一样大?我的是你的两个大呢!”说着,再次把她的手包裹在手心里,她雪白的娇小的柔夷完全陷入他大掌的包裹中。 宁茴没有再动,只是小拳头捏了又捏,在他手心里捂出湿湿的汗来,一颗心也湿漉漉的,一路抿着嘴笑。 街口的老酸奶是什么味道,她完全不知道,一口一口吸进嘴里的不是酸奶,是她此刻的心情,如云如雾,只唇角那一抹笑,始终漾在唇边,漾在眼睛里,琢磨着,不能这么快喝完,不能这么快喝完,再磨蹭一会儿,和一一哥哥多待一会儿…… 萧一一看着她的样子,始终觉得她今天怪怪的,不由笑问,“今天怎么回事啊?” “啊?”她摸摸自己的脸,唯恐自己将心事表现得太明显,“什么怎么?” “唔……一直在笑,有什么开心的事跟哥哥分享一下?” 分享嘛……总有一天一定会跟一一哥哥分享的,但是现在还没到时候,再等一等,等她长大一点点,不过,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怎么?有小秘密?不愿意跟哥哥说?”萧一一言语间多了玩笑的意味。 “没有啊!”宁茴抬起亮若星辰的眼眸,因为有了爱的润泽,愈加闪亮热烈,捧着酸奶,轻轻咬了咬吸管,眼睛里狡黠的意味一闪,“一一哥哥,你有钱吗?” 萧一一失笑,“有啊!你还想吃什么?” “不想吃啦!”她觉得自己是不是以后要少吃点,以让自己的形象可以成熟一些,“嗯……一一哥哥,等我高考完之后,我想开一个画展,把我这几年最精华的画展出来。” 嗯,会举行一个画展,一个只关于一个人的画展,也只为一个人而开。 萧一一被她的话提起了兴趣,也颇为惊叹,“是吗?那是需要我给你赞助吗?没问题啊,哥哥我倾尽所有也会帮你!” 倾尽所有?她暗地里嘻嘻一笑,那倒是可以,不过,她要的倾尽所有不是他给赞助,本来嘛,一个人的画展需要什么赞助? “唔,一一哥哥,不需要赞助啊!”她眨眨眼。 “那要我帮你什么?”出钱也好出力也好,妹妹有这个想法,他当哥哥的义不容辞! “一一哥哥,你得买我的画呀!我让你买多少你就得买多少!”她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袖子,几分撒娇的意味,又有几分霸道任性。 萧一一再次被她逗笑,“好啊!买多少副都行!我啊!还把它们都裱起来,一天一幅地换着挂墙上,行吗?” “不行!”宁茴拉着他衣袖摇了摇,表示不满,“你得把它们全部,一起,挂在墙上!挂满整个屋子!” 萧一一怎么拗得过她?这个从小被所有人捧在掌心里宠的人,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被她一摇,自然是什么都答应了,一连串的“好好好”。 宁茴这才满意了,伸出小指头,要和萧一一拉钩。 这个举动,愈加显得她孩子气,萧一一多年没干这种事了,此时也只能无奈地笑着摇头,勾住了她的指头,宁茴的笑容,在那一刻,闪闪发亮,却并没有发现,有人停车,远远地看着她和他。 宁想是来接宁茴的。 因为宁遇没跟她一起,他不放心宁茴一个人回家,掐好了时间来接人,却在车里看见了这样一幕。 宁茴对萧一一的亲密不亚于对他,萧一一抱过她背过她,甚至,在宁茴小时候,讨人喜欢的茴宝还亲过萧一一,可是,所有过往的亲密都和此刻不同。 街口的老酸奶店,正开在路灯下,明亮的灯光里,宁茴的笑容如盛开的向日葵,而此时却分明没有太阳。那是他所没有见过的热切、明媚、激动、甚至留恋。那是,他看宁茴时,无法言说的心情和眼光。 他对自己说,也许是自己多虑了,一定是太敏感了,可是,他却不敢把车开上前。 宁茴好像又长高了一点点,到萧一一下巴颌儿了。虽然穿着学生装,背着双肩包,可身量却如柳条一般撑开了。 他恍然,茴宝快十八岁了啊!他的茴宝,是真的长大了…… 只觉得眼前这一幅画面很美好,然而,眼睛又刺痛得厉害。 他在留与走的边界迟疑徘徊,每一次由于,每一回徘徊,心里都如被重物狠狠碾过一遍。 最终,他再次看一眼店口的那对人,逼着自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默默准备调头离开,却在此刻,看见萧一一指了指他的方向,宁茴便如欢快的小鹿一般跑了过来。 “哥,你怎么来了?”宁茴还捧着她的酸奶,红彤彤的脸庞,笑容可掬地上了车。 看着她此般模样,他心里略略一松,大概自己是真的想多了吧!笑了笑,“来接你啊!” 萧一一探过身来,“茴宝,既然宁想来接你,我就不送你回家了,明天要上课,今晚早点休息。” 啊?宁茴有些遗憾,原来一一哥哥原本打算送她回家的啊! 第367章 和萧一一在月光下告别。 萧一一一直站在酸奶店门口看着宁家的车离开,路灯下的身影笔直如树。 宁茴趴在窗口回望,只觉得月光、灯光,满街霓虹辉煌都落在他身上,心里也被这光照亮,摇摇曳曳的,一圈又一圈光影在心里荡漾,将她的天空点亮。 忍不住将头伸出去,冲着萧一一用力挥手,大喊,“一一哥哥再见!” 声音穿透街头一切的喧闹飘散开来,萧一一在灯光下笑,也朝她挥挥手。她趴在窗口,一时痴了醢。 她所有的表情和眼神,都落在车上之人眼里,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紧,最终却只是柔声提醒她,“茴宝,别把头伸出窗外。” 茴宝,别把手伸到窗外; 茴宝,走路的时候要看路缇; 茴宝,牵着哥哥的手; 茴宝,太凉了,冰淇淋只能吃一小口; 茴宝,来擦擦嘴…… 茴宝,茴宝…… 十八年了,宁想已经记不清多少次这般叮嘱他的茴宝,他视如珍宝的小人儿,一时一刻都牵着他的心,让他放不下,仿佛只要一离开他的眼,她便会摔倒、会冷到,会照顾不好自己…… 满城灯光里穿行,他只觉得这灯太凉,凉得他心里冰冰的一片。 宁家,夜。 宁茴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可她仍然没有忘记画画,画萧一一。 这一次她画的却不是萧一一的单人像,而是把自己加了进去。 银杏泛黄的街道,金色叶片铺了满满一地,萧一一牵着她的手,陪着她慢慢地走,她垂了眼眉,低头喝着手里的老酸奶,一片银杏叶落下来,落在她头顶,凝住不动了…… 她微笑着注上日期,看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害羞、有些欣喜地把画收进她的画夹。 刚放好,就有人敲门。 “茴宝。” 是宁想。 “哥,进来。”宁茴赶紧把画夹放好,打开桌上的一本书,因为自己的秘密而显得心神不宁。 宁想端着一杯牛奶进来的,放在她面前,“喝完牛奶早点睡,今天学习时间已经够长了,明天要上课,保持良好的精力才对。” “好!”宁茴乖乖地答应着,捧过牛奶,牛奶杯壁温温的,贴着她的手心,很舒服,“谢谢哥。”她仰着头笑。 若是从前,这一声谢谢或许他就忽视掉了,但今天却不一样,他心里莫名难受,这声谢谢让他觉得茴宝跟他疏远了。 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温柔地看着宁茴喝完,接过她的杯子,“要不要哥哥看着你睡着才走?” 小时候常常有这样的情形,宁茴不愿意一个人单独睡,总要哥哥答应,看着她睡着才能走。 此刻,宁茴却摇摇头,“不用了,哥哥先去睡吧,我还要洗漱。” 宁想心中暗暗苦笑,只得道,“好,那晚安。” 宁茴舒了一口气,还好哥哥走了,不然她要一个人回味一一哥哥今天给她辅导时的侧颜、要回想一一哥哥跟她说的每一句话可怎么办?没法当着哥哥的面神游啊! 她是带着甜蜜的笑入睡的,回想中一一哥哥的声音一直伴着她,梦里也全是一一哥哥的侧脸,怎能不甜蜜? 在她入睡以后,宁想却轻轻推开了门。 之前进来时宁茴急忙藏起的那个画夹,已经被宁茴收得更隐蔽了。他从没想过要去打开来,就如没想过宁茴也会有小秘密一样。 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画夹打开了。 第一张画便是男子的肖像,画得并不像,但是他知道是萧一一,宁茴还标注了时间,是她上高一那年的作品。 尽管有所预料,但心口还是绷得紧紧的难受。 逐一往后翻,那厚厚的一叠画全是关于一个人,而且画得越来越传神,直到他翻到最后,那张她和萧一一手牵手的照片刺痛了他的眼。 他飞快合上画夹,内心里突然异常鄙视自己,他竟然卑劣至此…… 快步走出了房间,带上了门,甚至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宁茴。 宁茴不知道哥哥曾在半夜里入房窥得了她的秘密,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吧,仍然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梦里,一天又一天。 宁家一切仿似和从前一样,没有人发现有些事悄然发生了变化,直到某一天,王一涵突然回国。 研究生的第二年,似乎没有什么突然回国的理由,甚至,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这么回来了。 只不过,这么个大活人回来不可能不被发现,第一个知道的人是萧一一,于是,机场候了一个等待的人,明明知道航班鲜有早到的可能性,他还是老早就在机场等候着。 他看着王一涵疾步而来,似乎这两年都没剪过头发,那一头黑云般的乌发长了不少,没加束缚,就这么随意披散下来,随着她行走的节奏,带了风,微微扬起。 还是那张熟悉的脸,渐走渐近渐清晰,却是更美了,说不出美在了哪里,只是看着,让人眼神移不开。 他于人群中是如此出众,王一涵要看不见他也难,重逢的彼此打量,都是一个感慨,时光赋予他们的只有更加成熟的魅力。 彼此站定,面对面,一时无语。 “你怎么来了?”“回来也不告诉我们!” 两人忽而又异口同声。 他笑了笑,如春湖漾起的微澜,“听王叔叔说起的。” 她点点头,却没说她为什么回来,只是往四周看了看,没看到想看到的那个人,意料之中,这一回,却是连失望也没有了,只有酸楚的叹息。 “走吧,先回家。”他接过了她的皮箱。 她欲言又止,最终随了他。 “这次回来是为什么?”萧一一仍是捡起了之前的话题,毕竟这个时机不怎么对。 “做一些调研,准备毕业论文。”她略有犹豫,终道。 两人边走边寒暄,问问彼此家人的现状,话题慢慢打开了去。 他们都没有看见,其实有人是来了的,就在他们在停车场的时候,有人的车开进停车场,恰好目睹萧一一一手帮她拿着行李,一手虚揽着她的腰,是的,并没有直接搂住,只是用手臂替她隔开差点挨到她的人群。 有些呵护的动作,因为他们几个人太亲近了,所以平时不会觉得诧异,就如萧一一也会呵护宁茴一样,从小到大已经成了习惯,但是,一旦心里存了质疑的心思,看在眼里就大不相同了。 宁想联想起王一涵出国前那个晚上萧一一的反常,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他不是宁茴,想的自然也没有宁茴那么单纯,当时他就很是怀疑,但横竖王一涵是要离开的人了,而且,那时候萧一一喜欢谁跟他也没太多关系,时间一长也就淡忘了这回事,然而此刻,他又想起来了。 呵护和呵护,对不同的人也是不同的。 他想起了宁茴画夹里的画,一时心里又酸又痛,极是难忍。心里一个声音叹了又叹:这个傻丫头!傻丫头! 坐在驾驶室里,手搁在方向盘上,他皱着眉开始思索。 萧一一把王一涵送到了家,有些话在舌尖滚来滚去,始终没有说出来,只道,“刚回来,好好休息下,倒倒时差,我就先走了。” 王一涵点点头,“谢谢。” 他苦笑,“出去两年,还真的生疏了?”他们这样的感情,不管有没有爱情,也用得着说谢谢? 王一涵抿唇一笑。 萧一一走了,她泡了个澡,长途飞机,的确有些累,可是,却做不到像萧一一说的那样,好好休息,翻来覆去,转来转去,干脆换了衣服。 刚换好,坐在梳妆台前准备化妆,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嘲地笑,只觉得自己瞎起劲,然而,就算是瞎起劲,她也得做了! 不过,还是拿出手机,先约人吧,还不知是否能约到呢…… 她心里浮起的只有哀伤和心痛。 宁想的号码一直存在她脑海里,都不用去翻通讯录,直接拨号,只拨了四个数字,便跳出了他的名字,她选出来,按了下去。 第368章 她已经习惯了宁想的冷漠和回避,木然听着耳际一声声的嘟嘟长音,做好了准备再次失望,然而,却不曾想,数声之后,那边传来他低低的一声“喂”…… 那一刻,她眼泪一涌,竟然哭了出来。 良久,都是她在这边哭,宁想在那边静静地听着,不说话。 她哭够了,才抽着气,想着自己太不应该,哽咽着,“对不起,我……我想见你……” 他终于开了口,“好。” 本该喜出望外,她却又想哭泣,“我马上出来!你去老地方等我,千万别走!”说着,泪珠儿大颗大颗地坠落下来偿。 唯恐他反悔似的,立即挂了电话,开始洗脸化妆,一路慌慌张张,总怕宁想不会等她。 待她几乎是跑着跨进餐厅看见熟悉的座位上某人端坐的背影时,提着的心才放下来,顾不得整理姿容,便向他走去。 哭过的痕迹已经没有了,她端详着他,比从前瘦了些,原本略显圆润的脸庞多出几分棱角分明的轮廓感来,倒也愈加衬托得他眉眼精致,眼眶一热,难过得想哭,可是,却不敢哭,只是握住了他的手,低下头来,将所有的情绪都关在眼睑意外。 “宁想,我……”许许多多的话,哽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却听得他忽的轻轻一声,“好。” 她诧异地抬起头,见他眉眼不动,眼波不变,如一尊雕塑。 她极度怀疑,刚才那一声“好”是出自他的口中吗?还是,只是微风拂过,惊动了桌上的一朵鲜花,凋零一朵花瓣? 他看着她的眼睛,盈盈的,似滚动着泪光。伸手在她眼角一抚,指尖却是真的带了疼惜,“我说,好。”这一个“好”字,有些发颤。 他温暖的手指没有阻止她的泪滴,痒痒地触在她眼角,反而仿佛在刺激着她的泪腺,眼泪哗然而下。 顾不得这是在餐厅,她站起来,隔着餐桌扑向他,抱住了他的脖子,大哭起来。 他略略僵了僵,伸手环抱。 王一涵回来的消息,没几天大家都知道了,从长辈到小辈,从温宜、萧伊庭,到宁遇宁茴,个个要给她接风洗尘修仙之一世万花。 于是几个小辈相邀着先聚了。 虽然聚会的时间定在周末,但为了迁就宁想的工作时间,定在晚上八点,宁茴满怀期盼地等着哥哥回家来接她和宁遇,可是,宁想却说,“你和宁遇自己先去,我等会儿直接从医院过去。” “好吧。”宁茴噘着小嘴答应了,想着最近有几回一一哥哥和奶奶都开过有关哥哥女朋友的玩笑,也嘀咕,“都不接我了,一定是有女朋友了。” 说完,虽然跟哥哥不是面对面,也一副怕打的表情,立马把电话挂断了,冲着宁遇嘻嘻笑,“哥让我们自己先去。” 她却不知道,在她挂断电话以后,宁想在那一端手持电话,愣了很久。 萧一一是最先到的,宁茴和宁遇进门就看见他站在玻璃窗前,盯着通往餐厅的路。 应是看见她和宁遇一路走来的吧? 她松开宁遇的胳膊,蹦到他面前,发现他还盯着外面呢,笑着在他眼前挥挥手,“一一哥哥,看什么呢?” 萧一一回过神来,浮起淡淡的笑,还没开口,便听得宁茴在赞叹,“一一哥哥,你今天好帅啊!” 萧一一一愣,没有再说话,只是脸上那抹笑容渐渐掺了些苦涩,是啊,今天刻意打扮过,女为悦己者容,男为己悦者容,不知道某人是不是会看见? 一旁的宁遇皱了眉头,一把将宁茴拉回来,这个妹妹,能不能矜持点? “先坐吧。”要等的人迟迟不出现,萧一一有些索然,给宁茴把椅子拉开。 “咦,我哥来了!”透过玻璃,宁茴欣喜而惊讶,“我哥和一涵姐姐一起来的!” 萧一一目光一震,顺着宁茴所指,果然看见宁想和王一涵相携而来,是的,相携,宁想牵着王一涵的手,他握着水杯的手下意识紧了紧,指腹因为压力泛了白,是他想多了吗? 大概是因为他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过于亲密了,宁茴在这方面神经有些粗,想也没想便一心沉浸在重见一涵姐姐的喜悦里,跳起来奔了出去,挽住了王一涵的另一只胳膊,“一涵姐姐,好想你啊!” 王一涵温柔地笑,“我也想你啊!小魔怪!给你带了礼物,放在你哥车上了,回头记得拿。” “谢谢姐姐!” 三人手牵手走进来,萧一一的眼睛紧盯着宁想和王一涵相缠的手。 “姐姐快坐!我们早来了,点了你喜欢吃的菜,姐姐你的口味没变吧?再看看还要添点什么!”宁茴坐在王一涵身边,把菜单给了王一涵。 王一涵笑笑,“不用了,你点的我都喜欢!” 宁茴不好意思地一笑,这么说来,好像她自己是个大吃货一样…… “我看看。”宁想却伸手把菜单拿走了,翻了一遍,看着王一涵,语气轻柔,“主食没有杂酱面啊,我去外面买吧,你不是说一直想吃地道的杂酱面吗?” “算了,太麻烦爱是一座不夜城。”王一涵低声道。 宁想却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不麻烦。” 宁茴看着这一幕,终于觉察到有些不对劲儿了。 “我去买。”萧一一忍不住了,铁青着脸站起来。 宁想显得从容多了,也站起身,“我去。”说完走了出去。 萧一一看着他的背影,脸色更加难看。 “让他去吧。”王一涵看着萧一一的脸色,有些紧张起来。 还算好,没有闹起来,萧一一坐下了,一触即发的形势稍稍缓解。 如同在夹缝之中,王一涵略略舒了口气,对上宁茴疑惑的眼神,强笑着夸赞,“茴宝就是贴心小棉袄,这家的拌海参是我最喜欢的,我试试味道有没有变了。” 她伸筷去夹已经上好的冷菜。 宁茴心里虽然疑惑着,可这种疑惑是高兴的,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一涵姐姐就是她大嫂了!哎哟,这可真不错哎!忙道,“没变没变,可好吃了!我和一一哥哥常常来呢!” 话题从海参打开,到这家他们光顾了许多年的老店变迁,始终沉默不语的只有萧一一一个人,坐在王一涵对面,用刺人的探究眼神看着她。 宁想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期间宁茴和王一涵有着说不完的话,倒没觉得时间长,萧一一看了无数次表。 宁想怀抱着一碗杂酱面连连道歉,“有点儿堵,太慢了,让你们等,不好意思。” 一次性面碗上写着吴爷爷面馆的字样,一家巷子里专门卖面的老字号杂酱面管,只有他们这样的老熟客才找得到,王一涵将之评为味道最好的杂酱面馆,只是离这里得过四条街。 宁茴啧啧称赞,“哥,你去吴家面馆了?难怪!这时候能赶回来已经不错了!人家都打烊了吧?” 宁想笑着把面放在王一涵面前,“最后一碗,吴爷爷留给自己家孙子的,被我强行买来了。” “哥……”宁茴的八卦心起,挡也挡不住,促狭地道,“哥,我有点吃醋了,你对一涵姐姐这样,我会想多啊!如果我今儿也要吃吴爷爷家的面,那你只得这样一碗,你到底给谁?” 话音一落,三个人的手都是一紧,宁想、王一涵,和萧一一…… 萧一一是一直盯着王一涵,而宁想和王一涵脸上都闪过不易察觉的僵硬。 最终,宁想笑着坐下,揽住了王一涵的肩膀,“茴宝,你可要失望了,面只有一碗,这回哥哥可要给一涵了。你尽可以去多想,你想得没错,嗯……一涵以后会是你大嫂,你不再是哥哥唯一的宝贝了。” “真的吗?”宁茴因为自己猜中了答案而喜悦,“太好了!我现在就要改口!大嫂!大嫂!大嫂!” 宁茴兴奋地连叫了三声,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萧一一是怎样的脸色。 第369章 我只是不想让你一个人 这顿饭,萧一一又喝多了。 宁想是看在眼里的,也只假装没看见。王一涵更是心知肚明,可是,爱,这件事,她实在无可奈何,给不了,不如不给他任何幻想。只不过,人总是贪心的,给不了爱情,却还想要友情。 他们五个从小一起长大,喊彼此爸妈为爸妈的情谊实在难得,有时候她甚至妄想,人如果永远不长大该多好,让时光永远停留在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少年,他们只是手牵手一起四处晃荡的小兄弟姐妹,最大的欢喜是抓住一只颜色斑斓不识品种的蝴蝶,或是偷偷跟萧伯伯去吃一次妈妈不允许吃的垃圾食品,或是在开满野花的山上奔跑,三个男孩儿编两个美丽的花环,戴在她和宁茴头上…… 可惜,没有人能回到当初。当初,只该不动心思,却也不曾后悔动了心思,尤其,当宁想牵着她的手,陪她走在回家的路上,那一刻,从不曾像此时一样,希望这条路可以永远走下去,永远,哪怕伤了所有人都不惜,长长久久地永远走下去。 因为,到了今日,没有什么比长久两个字更值得醢。 她下意识扣紧了他的手,泪盈满眶。 迷蒙中,看见离她家大约两百米的路灯下,孓然站立的人影,挺拔、萧瑟,如一棵长在旷地里的树。 相识二十四年,没有人比她更熟悉他缇。 他一步步走来,混着夜来香清婉花香的空气里,酒味渐渐浓烈起来。 他今天真是喝了太多,这般逆风走来,竟让人有几分害怕,好似,她成了个背叛者,友谊的背叛者。她扣着宁想手指的手又紧了几分,声音也有些颤,“一一……” 萧一一在他们面前站定,眼中肃杀的凌厉,酒味如飓风般滚滚而来。 “一一,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她挡在了宁想前面,双臂往后环绕,护着宁想。 她这般护犊的架势激怒了萧一一,只见他咬牙间,太阳穴青筋鼓动,“你走开!这是我跟他的事!” 她往后退,连带着推着宁想也往后退,“一一,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醉了。” “我醉了?”他冷笑,满心酸楚,有心要问她一句,我为什么醉?又觉得无法启齿,只看着她身后的宁想,嘲讽和愤怒喷然,“宁想,你躲在女人后面还是不是男人?” 宁想将她往一边轻轻推,“我来跟他说。” 她不愿意,也不放心,挡在他面前不动。 “没事,你放心。”宁想握着她肩膀的手用了些力,把她推到了一边。 她看着眼前这两个男人对视,心纠成了杂乱的一团,“你们……” 她才一开口,便感到一阵劲风扑面,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萧一一已经一拳打在了宁想脸上。 她尖叫一声,这一拳实实在在地打在了她心口。 她猛扑上去,拉住萧一一,大哭,“别打他!你不能打他!他……不关他的事!是我!你打我!” “你走开!”萧一一用力甩手臂,她却死抱着他的手臂,怎么也甩不掉。 他愈加愤怒,一脚踹向宁想腹部,酒后的人,控制不住也没想过控制力道,一脚踹过去,宁想痛得忍不住捂住腹部弯了腰。 王一涵慌了,蹲下来抱住他的腿,哭着求他别打,有什么话改天再好好说。 “一涵,你走开。”宁想站直了。 “不!我不!”王一涵只是哭着,始终不肯松手。 酒精作用下,萧一一所有气血都在往上涌,甩不开动不了的束缚感让他烦躁暴乱,最后酒精驱使下用尽全力一挣,终于挣开了她的手,她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只是,萧一一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上前拎住宁想的衣领,对他一阵拳打脚踢。 宁想完全处于不抵抗状态,别说还手,连躲都没躲,任他揍。 王一涵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再次阻止,却怎么也抓不住暴怒的萧一一了。 宁想被他揍得在地上爬不起来,有血,在地上漫延开来。 王一涵也要疯了,对着萧一一又打又踢,只是她的力量落在他身上,直接被他忽略,根本没起到任何作用。 她无助而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大喊着,“萧一一,你再打我就报警了!” 她不会真的报警,愤怒中的萧一一也没听见她的话,她哭着用力挤进他们中间,全身趴在宁想身上,护着宁想。 “你走开……”宁想的声音微弱极了,想要推开她。 她奈何不了萧一一,可死死抱住宁想的力气还是有的,心头只有一个信念,不管怎样,她也不会松手!要死一块死!挨揍一块挨! 当萧一一的拳头落在她身上,她猛然回过头来,姣好的面容满是泪痕地撞进他的眼,他才心头大震,恍然间酒醒了一般,第二拳停在了空中没有再落下去…… 沉默的相对、相持。 良久,萧一一缓缓放下拳头,站起身,狂怒潮水般退散,剩下的只有落寞,“十八年。我喜欢了她十八年。” 转身,脚步凌乱地离去。 宁想的视线里,是那双男式鞋,越走远远。 耳边响起一段稚嫩童音的对话:“你喜欢王一涵吗?你上课每天跟她在一起。” “还可以了……你也喜欢她呀!” “算了!我们是好兄弟!你喜欢我就让给你了!”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她可以是我们两个人的女朋友!” 对王一涵来说,萧一一那句“我喜欢了她十八年”固然震撼,可是此刻的她心里只挂着宁想的伤,来不及拭去脸上的泪,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叫救护车,地上流淌的血触目惊心得让她不敢去看。 “别……”宁想伏在地上低声道。 王一涵没听,咬着唇要拨号。 “别通知任何人,也别叫急救车,我是医生,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办。”宁想伸出手来,握住了她拿手机的手。原本修长白皙的手指,染了血迹。 王一涵心头千言万语,千情万绪,骤然间爆发,反抱住他的手臂大哭,“你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不跑?!你不想还手你跑还不行吗?!你为什么不珍惜自己!?为什么?!” 宁想伏在地上,眼里浮起疼惜和内疚,染血的手指抚上她脸颊,喃喃的,“是我该打,一涵,我太自私了,我……” 王一涵扣住他的手指,一手轻覆他的嘴,“不!别说!”语毕,眼泪哗哗直流,“宁想,你所有的秘密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宁想抬眸,满眼警惕。 王一涵俯下身抱住他,哽咽,“宁想,我都知道,我只是不想让你一个人。我不管你想做什么,让我陪在你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至少有我在你身边。就算不是因为我喜欢你,就算只是因着我们从小长大的情分,也让我留在你身边,陪你一起,好不好?” 良久,宁想都没有说话,充满警惕的、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王一涵知道,他这算是答应了,抹了把泪,跪坐在地上,故作轻松,“那现在,请医生大人告诉我,该怎么办?先去酒店?” 他现在这样,不肯去医院,又不能回家,该去哪里? 宁想点点头,挣扎着站起来。 王一涵赶紧去扶她。 宁想一把握住她的手,低头看她,她细瓷般的脸颊上染上了他的一抹血,红白对比,煞是惊人。 “别说出去。”他低声嘱咐,没问她是如何知道的。 王一涵点点头,再次流泪,“你能站吗?我去开车来。” 宁想点点头。 王一涵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他那张脸真是不能看了,青一块紫一块,额头、嘴角、鼻端,全是血,也不知道还有哪里伤着了。她盯着他的腹部,这里可是遭受了萧一一数次重脚的,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内脏。 “没事,我自己知道,都是些皮外伤,你去开车吧。”他松开她的手。 “嗯,你靠着路灯。”她扶着他,让他有所倚靠。 后悔之前将车停在路口买了冰淇淋吃走路进来,她几步一回头地飞快往路口跑,火急火燎开着车回来,远远的第一眼没看到宁想的身影,心头一焦,再看,宁想已经倒在路灯灯柱下的地上。 第370章 谢谢你愿意陪我 “宁想!”她冲下车大喊,眼泪随风飚飞。 地上的他,紧闭着双眼,无声无息。 她吓坏了,甚至不敢移动他,脸色惨白。 蹲下身来注视他良久,终鼓起勇气,颤抖着伸出手指,探到他鼻下。 指尖微微的热气…醢… 她全身力气如在瞬间被抽干,整个人虚软地瘫坐在地,双手还在剧烈颤抖,几乎拿不稳手机,好不容易才把电话拨通,那边的人一接听,她就对着电话大哭,“宁想……宁想晕过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哪?我马上过来。” “我家附近……”她抽噎着,把具体地点说清缇。 打完电话,她依然在哭,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泪眼模糊中,小心翼翼地捏住了宁想的手指,而后整个手掌,眼泪大颗大颗地坠下来,滴在他的手上,再顺着他的指缝,流进她手心里。灰尘、血,和这泪水一混合,在她掌心里黏黏腻腻的,晕开来。 无助和惶恐并没有因为求助成功而得到缓释,她坐在初夏夜晚空旷的街道,车流偶尔来去,间或行人走过,她只在她自己无助的世界里彷徨流泪。 也有人问她什么,她都恍惚没有听见,直到袖口被人拉扯,耳边响起脆脆的童音,“阿姨,叔叔要送医院吗?” 她转过头,眼前一张圆乎乎白嫩嫩小男孩的脸,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眨眼之间,若星辰闪烁。 恍惚间,这张脸和记忆里遥远的画面重合,那个同样有着圆乎乎白嫩嫩小脸蛋的男孩蹲在她身边,大眼睛忽闪忽闪地问她,“一涵,你疼不疼?我背你去医院?” 扭了脚的她疼啊,可是和她差不多高的小男孩怎么能背得起她?刚走了几步,就撑不下去了,为了不把她掉下来,死抓着她的腿不放,结果两个小人儿跌在一起,她更疼了啊! 小男孩有了自知之明,拔腿就想跑去叫人来,她害怕,怕他就这么把她一个人丢下了,用力抱着他不让他走,还哭着说,“宁想,你别走!别丢下我,我怕!” 原以为早已沉淀在时间的流里那些声音,字字句句在耳边格外清晰,宁想别走,宁想别走,声声在耳,她一时,错乱了时空,眼神恍惚地凝视着眼前的小男孩,忽然伸臂抱住了他,哭着喊着,“宁想,别走!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我怕……” 小男孩倒是被她吓到了,磕磕巴巴地说,“阿姨,我不是宁想,我,我……阿姨,叔叔醒了!阿姨!” 小男孩推着她,终是把她推醒,低头,宁想已经在试着自己爬起来了。 顾不得尴尬,赶紧去扶他,“你吓死我了!怎样?” 却感到有人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说,“傻姑娘!” 她一怔,再度泪流。 小男孩父母来寻,叫着他的名字,把他唤走了,小男孩一步一回头地看着他们,最终撒脚丫子跑掉。 她求助的那人很快来了,宁想也认识的,虽然一脸狼狈,宁想却笑了笑,“就知道是你!我没事,皮外伤!大惊小怪!” 那人却冷着一张脸,“我来背你的!不想再看到你们两个摔成一堆,一涵禁不住你压!” 宁想笑出声来,其他两人却笑不出,往事重现,在彼此心里水纹般荡漾,漾得胸口一阵一阵地疼。 那人将宁想负在背上,王一涵去开车门,一脸泪水,一脸紧张,“小心,小心脚……宁想,疼不疼?” 三人脑海里都在重放着一个片段:高一大截的他背着王一涵,宁想迈着小短腿在他脚下跟着跑,“学长哥哥,学长哥哥,您慢点儿,小心点儿……一涵你疼不疼?” 那人将宁想放在车上,回头看着灰头灰脸的王一涵暗暗摇头,历史就是如此惊人的重合,当初他不经意路过学校后的空地遭遇这两个摔在一堆的小冤家,谁能料到十几年后,这两人还是摔在一堆。 王一涵坐在宁想身边全心照顾着,他便开车,而且是开往医院。 宁想看着窗外的路,觉得不对,“去哪?去酒店就可以了。” “去我们医院吧,我给你消消毒还是可以的。” 宁想还想说什么,王一涵按住了他的手,含着泪执着地瞪着他,“去医院!” 他动了动唇,凝视着王一涵的泪眼,没再说什么。 王一涵吸了吸鼻子,“去医院,谢谢你,匡默。” 宁想还是在医院被匡默一顿捯饬之后才由王一涵带去了酒店。 萧一一下手还挺重,把他头脸打得面目全非不说,身上也青一块紫一开,王一涵要给他换衣服的时候,他嘶地一声往一边躲。 王一涵哀哀戚戚地看着他,“现在知道疼了?” “没事,我自己来。”他看着王一涵,却不动,似在等着她。 她皱着眉,宁想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等着她回避呗,“有什么可躲的?从小在一个游泳池里泡大的!” 宁想倒是窘迫了,耳根微红。 最终王一涵还是避开了,但是并没有离开酒店,陪了宁想一晚。 跟父亲在同一家医院的坏处是自己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去,又不能请假,宁想一直在想,戴上口罩能遮住伤吗?怎样跟爸爸说这件事? 可是,他找的种种借口却没有用上的时候,早上,他接到一个来自满洲里的电话,他亲生母亲打来的,说他继父去世了。 他的成长过程里所有的记忆都跟宁家有关,这个亲生母亲并没有太多的存在感,但是终归是他的亲生母亲,这些年虽然无论在感情上还是在来往中都不甚密切,但也不曾断了联系,年节总有问候,每年也会去探望,前些年外婆病重,在北雅住院,他作为外孙也尽了孝道,后来外婆不治过世,他也到灵前尽孝。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个亲生母亲后来再没有过孩子,母亲和继父两人也曾做过各种检查,都没有问题,可就是没有孩子。 母亲曾哭着说这是报应,是上天在惩罚她当年不要他。 不管怎样,他是她唯一的孩子,继父去世,他总该去的。 于是跟宁至谦和医院都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自己便订了票准备去满洲里。 “我先走了,一涵,你自己回去吧,今天不送你了。”他满头包,还惦记着这件事。 王一涵鼓着腮帮子,把手机递给他看,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固执。 宁想一看,愣住了,她也订了去满洲里的票! “一涵,我是去……” “我知道你是去干什么!我听见了!”王一涵将包一背,目光坚定,“我是你媳妇儿!” 宁想无言…… “从现在起,我一分一秒也不会离开你!半步也不!” 宁想听了倒是笑了,大概是因为在王一涵面前没有秘密了,所以反而轻松,“我上洗手间呢?” 王一涵瞪了他一眼,嘀咕,“反正看了也是我赚!不看白不看!” 宁想笑容渐渐收敛,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走吧。” 有一个人分担,的确没有那么辛苦,何况这个人还是最懂他的人。 没错,若说谁是他最疼爱的人,这个人是他的茴宝无疑; 谁是他肝胆相照的人?这个人必然是萧一一。 而谁是最懂他的人?这个人非王一涵莫属。一如王一涵自己咆哮着对他喊的那样:宁想,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还有谁更了解你?我知道你几点起床跑步!知道你的书看到第几页!知道你哪部电影看到第几分钟!我见过你哭!见过你笑!摸过你屁股蛋蛋上那颗痣!你能瞒过我什么? 她如此熟悉他,就像他熟悉宁茴。 无论多么隐秘的事,只要关心,只要细心,都能发现,如同他能发现宁茴所有的秘密,他在她面前也没有秘密。 所以他没有责怪匡默,匡默也没有跟他解释,只道:“你永远也瞒不住一个连你每根头发丝儿都想要数清的人,我也永远没办法隐瞒一个住在我心里很多年的人。” 一涵,谢谢你愿意陪我。 第371章 宁想那一脸的伤不仅震惊了娟子,也没能瞒住家里。 宁家得知这一消息,宁至谦和阮流筝虽然忙得不在同一节奏上,还是先后去了满洲里吊唁。宁想知道,这是爸爸妈妈对他的重视。宁想觉得,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爸爸把他带回宁家,与这样的一家人相识相处,让他的人生不曾有过任何缺失和遗憾。他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儿子,可他们待他从无二异,甚至,有时候比待宁遇和宁茴还周到,唯恐伤了他从小就敏感的心。 毫无疑问,谁见了他这副样子都奇怪。 对娟子、他爸妈,他都给了统一的解释,下班后跟一一他们打球摔着了,这是他原本想好的理由,还是得用上来。 大概是因为灵堂的氛围,大家听了也都没怎么质疑醢。 宁至谦一贯感情收得紧,尤其父子之间,都是两个男人,断不会腻腻歪歪的,见他不过一些皮外伤,便没多说什么,只给他看了看。然而后来阮流筝来了一听他这解释,心疼得不行,“多大的人了啊,还能摔成这样?”说着就要给他处理伤口。 宁想哭笑不得,“妈,爸刚给我抹过药走的,这半天都抹三回了!一屋子人都是医生就这点不好啊!”人人来了都要亲自动手一番…… 阮流筝嗔了他一眼,“臭孩子!这是嫌弃妈啰嗦了?缇” “没有!”宁想定定地看着她,往事一幕幕在脑中重现,那些她坐在床头给他讲故事的画面如温暖的泉,潺潺流过他心间,“妈……”他听见他自己的声音无端就哽了,“抱抱成吗?抱抱就不疼了。” 阮流筝微怔。 她这三个孩子,宁遇从小就自主自立,不怎么粘人,而宁茴,大概是因为她要求严厉的缘故,跟她爸爸更亲密一些,唯有宁想,打小懂事贴心,也格外黏她,只不过,长大以后也渐渐有了男子汉的样儿,不再像幼时那般黏黏糊糊,阮流筝想想,只觉得岁月如梭,真是记不起什么时候开始宁想不再是那个小心翼翼黏在她怀里的小男孩了…… 阮流筝的心瞬间柔软下来,眼前满是宁想小时候贴着她时笑眯眯一脸满足的模样。 说实话,孩子们大了,就好似离父母远了,哪怕就在身边,也没有了小时候的亲热劲儿。她作为母亲,有时候真希望孩子们一直是抱在怀里的小宝宝,肉肉的软乎乎的。 听宁想这么说,只道是孩子受继父去世影响,情绪不好,当下想也没想就把宁想搂在怀里,轻轻抚摸着他扎手的短发,格外温和而满足,“傻孩子……”是啊,这一刻,倒是她觉得十分满足。 宁想埋首于她腰腹间,伸手环抱着她。属于她的气息浸满了他的呼吸。这是他留念的味道,对他来说,是妈妈的标志…… “妈……”他悄然吸了吸,还是有些哽,“想想……爱您。” 阮流筝心里酸酸软软的,感动的同时也诧异,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自称想想是孩子幼儿园时期撒娇的表现,自从上小学之后就没有在说话时这么称呼自己了。 “想想,怎么了?心里难过?”她的声音愈加温柔。 “没有。”宁想在她怀里蹭了蹭,“妈,想想会想您的。” “想想!”阮流筝觉得不对劲,“你怎么了?要上哪去吗?” 宁想却趴在她怀里,虽然强忍着,仍有些颤抖的哽咽,“妈,想想会回来的,一定。” “告诉妈妈,你要去哪?”阮流筝把他的头托起来,看见宁想的眼眶泛着红。 宁想自己也知道,转开了头。 “宁想,有话好好跟妈妈说。”她看着宁想,这个已经和他爸爸一般高的孩子,有着比同龄人更成熟稳重的性格,这些年她和宁至谦都忙,长兄为父四个字,他用自己的言行诠释得非常完美,可在她眼里,他始终也还是个孩子。 宁想那天却什么也没说,只说没什么,就是格外想妈妈了,等这边的事一结束就回去。 阮流筝是知道他情绪不对的,但孩子不肯说她仓促间也没办法,而且马上就要乘飞机赶回去,发现一涵也在这,想着孩子们之间亲厚些,应该没什么秘密,可是去问一涵,一涵也躲躲闪闪地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能遗憾离开,打算等宁想忙完这边的事回去再好好问问,有些话在外面可能也不方便说,回家好说些。 回到家里,半夜都已经过了,宁茴还等着她,缠着她问哥哥的情况。 “你不是给哥哥打过电话了吗?”她记得她在满洲里的时候宁想就接过她的电话。 “可是我想听听您说啊!你又不带我去!”宁茴嘟哝着。 “你要上课,不是最后冲刺了吗?你哥哥不让我们带你去的!爸爸回来没跟你说?”她跟宁至谦一前一后去的满洲里,实在是因为宁至谦去的时候她确实抽不开身,宁至谦的意思是她别去了,他一个人代表就可以,但她忙完之后放心不下,还是买了张票过去。 宁茴跟在她身后转,“爸爸说的是爸爸说的呀!您再说说嘛,哥哥有没有很难过?” 难过倒是没有,她知道宁想对这个继父并没有什么感情,只是怪怪的,当然,她不会把这些跟女儿说,只敷衍了一下女儿,催着她去睡觉,“明天还要上课,别让你爸叫你起床时揍你屁股!” “爸爸才不会!”揍她屁股的人只有妈妈啊…… 不过,还是回房间睡觉了,太晚不了不便再给哥哥打电话,寻思着明早再打。 阮流筝回房后宁至谦都睡着了,虽然她轻手轻脚,还是把他给闹醒,于是所幸把她的疑惑说给宁至谦听,两夫妻猜了好一阵也没猜出宁想怎么回事。 几天后,答案自己浮出了水面。 宁想从满洲里回来后就一直在忙,也没时间跟父母交流,甚至几乎没回家,当宁至谦在医院对他所作为有所察觉时,宁想自己也终于坦白了,带给他们一个相当震惊的消息:他要去满洲里长期生活。 “爸、妈,奶奶,对不起,我妈年纪大了,现在又是一个人,我这当儿子的,想去陪她。”宁想说这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没干看三位长辈。 温宜第一个就不愿意答应,老人家最盼的就是儿孙团聚,这么多年她从来不把宁想当外人,多年前宁想就闹过一次跟亲妈走,留下来这么多年了,以为不会有变化了,又来一出,她心里立马就不舒服了,“宁想!这事儿奶奶可不答应!你是奶奶的心头肉,乖孙孙!说走就走,你就这么狠心啊?你亲妈是亲人,奶奶就不是?还有你爸爸妈妈呢?弟弟妹妹呢?你不是最爱他们的吗?” 宁想闷了一会儿,“奶奶,您和爸爸妈妈还有宁遇和茴宝啊!我妈……谁也没有了……奶奶,爸妈,是我对不起你们,辜负了你们的养育之恩,我不孝……” “那你的学业怎么办?博士不念了?不能毕业再走吗?”说实话,无论是二十年前还是现在,宁至谦都是不愿意这个儿子离开的,但是,他也不是一个独断专制的父亲,如果宁想毕业了,回满洲里工作,他也不是不支持,毕竟孩子大了总要飞,也有他选择的权力,可是就这么莫名走了,不是儿子一时冲动? 宁想始终低头头,语气有些弱,“爸,对不起。对于老人家来说,时间过一年少一年,我……离开她的时间太长了……” “宁想!”阮流筝算是有点明白上回在满洲里宁想那番奇怪的话是怎么回事了,是指他要回亲妈身边吗?所以才会跟她说,会想她,说他一定会回来?可以说,宁想是她一手带大的,虽然她工作忙,但在他身上付出的关爱不比宁遇和宁茴少,她怎么舍得他走?想来想去,给了个折中的建议,“你看这样可以吗?放弃学业实在太可惜了,不如把你妈妈接到北京来,这样既可以照顾妈妈你也可以念书,怎样?”娟子家有老宅在北京,实在不行,她和宁至谦可以提供给娟子住房。 宁想却始终坚持,“妈妈,我妈在那边住惯了,不想离开。” 第372章 虽然温宜百般说服,摆清利弊,宁想还是走了,而且走得很匆忙,甚至没有等宁茴和宁遇放学回来。 当双胞胎回到家的时候,宁茴一无所知,还在宁遇面前哀哀地叹息了一句,“哥哥真是重色轻妹的人啊!自从有了一涵姐姐,这都多久没辅导我写作业了啊!” 宁遇却给了她一声冷哼,“这不正和你的心意吗?你不是更愿意萧一一辅导你?” “哪有?”宁茴忙红着脸辩解,虽然她的确以补习之名去见一一哥哥,但是从来没有烦过哥哥呀!哥哥在她心里是顶重要顶重要的人!而且自己心事被宁遇点破多少有些恼羞成怒,“遇宝,你少胡说八道!” 两兄妹拌了两句嘴便下楼去吃饭,结果,在温宜那里听到这个似晴天霹雳般的消息醢。 宁遇虽然震惊,但自控力一向还好,只宁茴,差点把碗给摔了,愣了半晌,反应过来后难过至极,以致冲动之下愤怒地胡言乱语起来,“凭什么呀?他是我们家的孩子!哥哥从小到大都是我们家的人!哥哥的妈妈从来都没养育过他!凭什么哥哥长大了就把哥哥抢走!” “宁茴!你怎么说话的?” 她正说着,便从门口传来一声呵斥,是宁至谦回来了…缇… “难道不是吗?哥哥的妈妈这是多自私啊!?哥哥还在上学呢!就这么走了,博士也拿不到了!这是为哥哥好吗?作为妈妈,是这样爱孩子的吗?”她回头便对着宁至谦愤然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是你哥哥自己选择回去!” “我不管!总之哥哥是我们家的!当初她不负责任地把哥哥扔了,就没有反悔的权力!哥哥走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哥哥会听我的话!如果我在家一定不会让哥哥走!”她念头一起,立马往外走,“我现在就去!我去把哥哥找回来!你们不要哥哥了我要!你们不在乎哥哥了我在乎!你们不爱哥哥,我爱!” “宁茴!”宁至谦这一声呵斥,只厉声叫她的名字,别的什么也没说,却有着足够的震慑力。 她心知自己出言不逊,可是心里难过,又不愿意认错,她就是不愿意哥哥离开,不管什么原因! 不敢在爸爸面前犟嘴,她咬了咬唇,饭也没吃,转身跑上楼给哥哥打电话去了。 电话响了一声宁想就接了,传来他温润低沉的声音,“喂?” “哥哥!”宁茴带着哥哥离家和被爸爸训斥的双重委屈,哽咽了,“哥哥你不要豆豆了吗?” 她是哥哥的豆宝,独一无二的豆宝,没有人能取代她在哥哥心里的位置,她知道,就算哥哥有一涵姐姐了,娶嫂子了,她依然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为她撑起所有人生中的不堪负荷,永远在她身边,不会离去。 宁想是有预感的,这样的电话必然会来,他怎么舍得不要他的豆豆?可是…… “茴宝。”他下意识地,连称呼都换了,生命中的唯一和不可替代,到此时就不要再那么明显了,“茴宝,哥哥怎么会不要你?你好好念书,哥哥会回来看你的。” “不要!”憋了这许久的委屈终于爆发了,宁茴对着电话任性地哭,“不要你来看我!我要你回家!跟我在一起!跟我们家的人在一起!你是我们的人!” “茴宝……”宁想在那端握着电话的手紧得颤抖,眼眶早已泛红。 “我不听!”宁茴脑中只有一个坚持,就是哥哥必须回来,其它所有的话她都不想听,更不想宁想说出来,“哥,你不回来,我就不写作业!不吃饭!不喝水!什么都不吃!” 每一个字,灌进宁想耳里,也打落在他心里,字字如刀,眼中泪光重重,他几乎不能言语,用手捂住手机,怕的是她听见自己压抑的泣声,任她在那端哭着闹着。 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他才出声劝道,“茴宝,别这样,你要听话,真的想哥哥的话,就好好的,不要让哥哥担心……” “我就要你担心!你担心我是不是就可以回来?” “茴宝……” “我不管!你告诉我你只是去看看你妈妈,像从前一样,明天就回来!要不后天?或者下个星期也可以!但是你不可以不回家了!哥!你不在,谁陪我写作业?谁给我挑鱼刺?谁给我捡西瓜子儿?你不回来,我没法好好的,我怎么好好的啊?” “……”宁想唯在那端苦笑,这个不讲理的小丫头,这算他自作自受吗?到底是他给惯出来的…… “就这么说好了!”她听见哥哥无话可说了,马上道,“下星期啊!下星期你陪我去吃芒果冰!我等你!” 说完,她不给哥哥说不的时间,立即把电话给挂了,眼角还残留着泪痕,她死死抓住手机,好像抓地越紧,哥哥就越不会远离。 不知何时,宁遇上来了,将她和宁想的对话全听在耳里,此时见她倔强地抿着唇的模样,不知该如何劝说。 他听见隔壁他的手机在响,注视了一会儿宁茴,还是回房间接电话去了,他预感可能是大哥打来的。 果然。 “大哥,你真的决定了吗?”宁遇比宁茴冷静得多。 “嗯。宁遇,奶奶年级大了,爸爸妈妈也渐渐老了,宁茴是被娇惯着长大的,我不在,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要多陪陪奶奶,照顾好爸爸妈妈,宁茴……”宁想哽了哽,“至于宁茴,慢慢教她长大吧。承担起照顾全家的重任好吗?宁遇?” 宁想的话说得宁遇心里难受极了,大哥这么放不下啊! 他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大哥,我会的,你也要保重。”他深知大哥对这个家的感情,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离开,难道那边真的这么重要这么紧急吗?虽然他无法理解,但是他尊重大哥的选择。 “宁遇……”宁想欲言又止,有太多的话想说,又从何说起,最终只是苦笑,“茴宝只是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你跟她是双胞胎,兄妹同心,好好劝劝她,陪陪她,告诉她高考完我就回家看她,这段时间要她好好学习。” “好……”大哥越说得多,宁遇心里越难受。 “她是个冲动的性子,你稳重些,得拘着她,别让她胡来。还有,别让她来看我,高考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让她好好复习,别为任何事分心,考完我就会回家看她的。”他再一次重复着这句话。 “嗯。” 宁想在电话里交代的一切,宁遇都乖乖地答应着,答应着成为真正的男子汉,替哥哥撑住这个家。 结束了电话,他想起还在隔壁房间憋着气的宁茴,知道这个劝说的任务极其艰巨,可是还是得迎难而上不是? 再次回到宁茴房间,宁茴果然还在那握着手机置气。 “茴宝。”半晌,他叫她。 “什么都不要跟我说!”宁茴也猜到他刚才一定是接了宁想的电话。 “茴宝,下楼去,奶奶和爸爸在等着我们吃饭,妈妈也该回来了。”他有意地在向爸爸学习,略微冷淡的、严肃的语调,像个真正的男子汉那样。 “不去!你跟哥哥说,他什么时候回来我就什么时候吃饭!”宁茴钻进了死胡同里,一时半会出不来了。 宁遇看着她的背影,点点头,“行,那你就别吃!最好以后都不要吃了!” 宁茴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微微一怔,却听宁遇接着用激昂的声音在说,“你别吃!别写作业!别考试!就这样坐着发呆等哥哥回来!你看哥哥会不会回来!是,哥哥很重要,是我们家最亲密的一员,我们每一个人都爱他,不会比你爱得少!哥哥走了我也难过,可是我知道,真正爱哥哥的人是会尊重他的选择,而不是利用哥哥对自己的宠爱逼迫哥哥做他不愿意做的事,这不叫爱,叫自私!宁茴,你还可以更自私一点!不顾哥哥的感受,也不顾奶奶和爸爸妈妈!没错,你厉害,太懂得怎么逼迫人了!你不吃饭不好好学习不好好对自己,这样就能让哥哥伤心,让哥哥放不下你是不是?” “……”宁茴回过头脸看着他,焦急而迷茫,她并不是要伤哥哥的心,她只是…… “你不但不顾哥哥是否伤心,你还把奶奶和爸爸妈妈全伤了个遍!奶奶那么大年纪了,爸爸妈妈工作又忙,哥哥一走,他们就够难过的了,你还要折腾点事出来让他们不得安宁,为你牵肠挂肚是不是?你下去看看,看爸爸头上白发是不是又多了一片!你总说你不会让爸爸妈妈失望的,这就是你不让爸爸妈妈失望的表现?宁茴,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许是宁遇话说得太重,宁茴听着听着,忍不住哭了起来,“我没有,我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只是……”她只是知道哥哥不会再回来了,她舍不得,她难过,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法来表达…… 宁遇任她哭,也许哭完了也就想通了,有些话点到为止。 于是走到宁茴面前,将比他矮一个头的宁茴抱进怀里。 “遇宝……”宁茴抱着他,终于大哭起来。 的确,哭完了,也就想通了。 良久,哭到后来只剩断断续续的抽噎声了,宁遇才拍着她的背轻声说,“茴宝,你真的爱哥哥,就不要让哥哥失望好吗?” 宁茴犹犹豫豫的,终是点了头,“遇宝,我们去看哥哥行吗?去看看他。” “茴宝,哥哥不让我们去看!”宁遇有些无可奈何。 “不告诉他啊!就看看而已!行不行?” 第373章 结局 满洲里。 宁茴拉着宁遇的手在城里转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哥哥的家,可是敲了好一阵门,家里也没有人来开门。 “怎么不在家啊!”宁茴叹了一声。 不告而来自然是这样的结果。宁遇拿出手机给宁想打电话。 宁茴不知道宁想说了些什么,只听见宁遇不断“嗯、嗯、是、是……醢” “在这等吧,大哥很快就回来。”宁遇收起手机,拉着宁茴去了小区花园的石凳子上坐着,“饿不饿?渴不渴?我去给你买吃的?” 宁茴摇摇头,只希望能快点见到哥哥。 好一会儿,才看见一辆出租车在他们附近停下,宁想从车上下来缇。 哥哥出现在宁茴视线里的瞬间,一股难言的濡热潮意便涌上心头,她跳起来,眼里再没有其他,只有哥哥,不顾一切地冲向哥哥。 莽撞、激动,以致在奔至他面前时差点摔倒,直接撞进了他怀里。 宁想张开怀抱,稳稳将她接住了,开口便是疼惜的一句“傻丫头”! “哥!”再见宁想,宁茴又心酸又欢喜,抱着宁想的腰不撒手,依稀觉得哥哥好像瘦了不少,她手臂这么一圈都能明显感觉到了,“哥,你瘦了。” 她抬起头来,想仔细看看宁想的脸,这才发现,他脸色一点也不好。的确是瘦了许多,脸颊都凹进去了,脸色也青白发灰的,眼底更是浓浓的倦色。 她心疼极了,一定是在这边吃不好又辛苦,伸手摸着哥哥的脸颊,“哥,还是在家里好是不是?” 宁想垂下眼睑来,避开她的注视,微微一笑,“傻孩子,当然是家里最好。” “那……”宁茴心里满满都是劝他回去的话,欲语还休的。 宁想却一笑,身后传来娟子的一句,“都上楼去坐着聊吧,太阳怪毒的。” 宁茴这才想起还有其他人,从宁想怀中出来,便看见站在宁想后的娟子和王一涵。 原来一涵姐姐陪着哥哥回来了啊…… 她心中感慨,有种说不出来的意味,一来是觉得哥哥总算有人陪伴,挺好,二来却又有些莫名其妙地羡慕一涵,哥哥曾说,她有嫂子了,不再是他唯一的宝贝。她一直不以为意,现在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意义,哥哥不会永远在她身旁,陪在哥哥身边的人才是哥哥最爱的人。 娟子邀请他们兄妹俩上楼,给他们做了顿饭吃,算是热情地招待了他们。之后宁想便催促他们早点回去,别耽误了学习。 宁茴有些念念不舍,拉着宁想的袖子,“我们明天回去不行吗?你可以给我讲题,不会耽误的。” 湿漉漉的眼睛,怯怯的神情,鲜少在开朗的宁茴脸上出现,宁想的心里仿佛有只爪子在狠命地揉,揉得他又酸又痛,他何尝不想她留下,他更想一辈子把她留在身边…… 一旁的王一涵都不忍心了,忍不住道,“宁想,那就让……” “不行!”宁想沉着脸,“现在就回去,尽量早点,别让爸爸妈妈担心!” 宁茴还是觉得委屈的,她千里迢迢来看哥哥,可是哥哥好像一点都不稀罕她,就会催着她走! 虽然心里老大不情愿,但还是被宁想牵着下了楼,送她和宁遇回去。 “宁想,等等,我也去!”王一涵追着要下楼,一脸担忧。 “不用了!你在家休息吧!今天跟着我跑了大半天了!”宁想回头宽她的心,“放心吧。” 王一涵哪里能放心?可是拗不过宁想,只好叮嘱他有事一定打电话。 宁想笑笑,挥手示意她回去。 屋里,原本强笑着敷衍宁家双胞胎的娟子已经换上了满面愁容,王一涵亦然。 因为一直没有时间和宁想错开,两个女人也都戴了假面具,全身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状态,不敢丝毫松懈,不敢露出悲伤的情绪,此时宁想不在,两人都瘫软般跌坐下来,相视一眼,均是悲从心起,相顾泪眼,最后抱头大哭起来。 这是王一涵回来后第一回哭得这么放纵。 车站。 宁想送别宁遇和宁茴。 宁茴眼中泪珠盈盈欲滴,离别在即,终于忍不住,坠落下来。 一颗泪,轻盈晶透,却似万斤重,打在宁想心上,心被击得七零八落。 他抬起指,接住她腮边的那颗泪珠,指尖的湿润又刺又烫,终是没忍住,将宁茴拥进怀里,“豆豆……”再叫一次豆豆吧,最后一次…… “豆豆,别哭,你永远是哥哥最疼爱的豆豆,不会改变,哥哥不在身边的日子,要学着长大,要学会坚强、独立、勇敢,还要像从前那样,永远做一个快乐的豆豆。你不是喜欢画画吗?你知不知道,对哥哥来说,世界上最美丽的画就是豆豆的笑容。要记得,嗯?” “嗯!”宁茴抱着宁想的腰,哭着用力点头,哥哥说,她还是他最疼爱的,不会改变啊!“哥哥,你也要保重自己,你都瘦了!” “嗯。” “哥哥,你要常常回来看我!” “好。” “那……那你什么时候来看我?”任性的小孩都是这样,不喜欢无望的等待,无论何事,定要有个定期。 宁想眼里闪过犹疑和悲伤,“等……等你考完,我就来看你,你考个好成绩送给哥哥当礼物,行吗?” 考完啊?宁茴一想,只有一个月多一点了,那还是很快的,她点头,“好,我还给哥哥送一份礼物,哥哥你一定会喜欢的!” “好。”他的睫毛颤了颤,声音也有些发颤。 “爸爸妈妈还有奶奶也会想你的,哥哥,你也要记得,我们家永远都是你的家!”宁茴大人似的嘱咐他。 他笑了笑,心中温暖与酸楚纠缠,摸摸她的头,“当然,我姓宁。” “嗯!对,你就是姓宁的!”宁茴对哥哥这个回答很是满意。 “对,我永远姓宁……”他的眼睛似乎看向了某个不知名的方向,末了,回神,把宁茴往内送,“走吧,早点进去。”说完,又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只留了车费,剩下的钱都给了宁遇,“拿着路上花,好好照顾妹妹。” “哥,我有……”宁遇推拒着。 “拿着!跟哥哥客气什么?”宁想把钱塞进他手里。 宁遇和宁茴走了,宁想一直盯着他们的背影,直到再也追踪不到,才一步一回头地出站,眉头也渐渐皱紧,痛苦袭来。 上了辆出租,马上报了家里地址,车才启动,他眼前便是一片黑暗,在司机一叠声的“喂,你怎样?怎样?”中,陷入了昏迷。 宁家。 宁茴在对着镜子练跳舞,宁遇走进来笑,“哟,还有时间跳舞啊,看来考试已经很有把握了!” 宁茴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呢?这都只剩一个月了还没复习好?她高中三年,除了第一个学期懈怠了些,后来可是扎扎实实努力了很久的,虽然比不上宁遇傲视群雄,但在文科班她也是前几名! “我要好好练习在毕业晚会上表演。”嗯,表演给哥哥看!哥哥说了,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画,那她要最美地开放一次,开放给哥哥看! “你不去萧一一家补习吗?”今天可是补习的日子,对宁茴来说,风雨不动。 “去啊!马上去!”对了,到时候也可以叫一一哥哥也来看她跳舞! 宁茴练了一阵,重新换洗过就跟宁遇一起去萧家了。 而宁至谦房间里,阮流筝却在收拾东西。 “去哪?出差?”宁至谦难得休息,心中正有事和她说。 “没有,我想着去看看宁想。”她一边忙一边看了他一眼,“至谦,宁想这孩子,心事重,我总觉得他这番回去有点奇怪,甚至不合逻辑,他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她放下东西,转身对着他,语气悠长,“有件事我好像一直没跟你说。你知道宁想小时候为什么要跟娟子走吗?并不是他想跟亲妈一起,而是怕他自己成为拖油瓶拖累你。他幼儿园班上就有个小朋友说,她的后妈还是后爸来着,嫌弃她。宁想那时也担心我不跟你和好是因为他的关系。” 宁至谦怔住,片刻,手指自发间穿过,“想到一起去了,我也是在想,宁想的做法很奇怪,我还寻思着今天跟你商量这个事呢,正好休息,过去看看。” “那就走吧,赶紧的。”阮流筝瞥了他一眼,“休息也不提前跟我说,我还准备一个人去呢!” “我怕你忙,我打算一个人去……”宁至谦无奈地笑。 “你啊……”阮流筝也笑了。 忙啊! 他们的生活里,始终充斥着这个字。忙起来似乎时间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孩子大了,他们在一起快三十年了,夫妻俩一直不在一个医院,有时候好几天都见不到面,可是,彼此心里从来都是安定的,因为彼此都知道,不管对方身在哪里,他们都是彼此的安身所在,甚至,对方也是另一个自己。 想到这里,宁至谦又笑了笑,当初他在沙漠里对她说的那些话,给她的那些祝福,她如今可是一一实现了,数一数二的神外女教授,著书论文得到国际认可,当然,结婚、生孩子、幸福…… 在医学界,她成了另一个他;在工作之外,她就是他,早和他融为一体。 “走吧。”阮流筝飞快地把他的东西又收拾了一番,看见他脸上怪异的笑容,瞪他,“傻笑什么?” 他没说话,只是拥住了她,唇在她脸颊上碰了碰。 随着彼此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夫妻之间也少了年轻时的热血而归于平淡,这种动不动腻在一起亲昵的动作少之又少,阮流筝一时还不适应了,不免再次瞪他,“老不正经!” 他笑出声来,提了行李,拥着她肩膀,“走。” 她一巴掌拍在他爪子上,“让孩子们看见多不好!” “他们出去了!”宁至谦被她打得手背有些疼,又委屈又好笑,这反映也太大了些,虽然老了老了,但需要这么越老越端着吗? 此时尚在说笑的他们却不曾想到等待他们的是再也笑不出来的事情。 两夫妻赶到满洲里娟子家里的时候跟宁茴一样吃了闭门羹,打宁想和娟子的电话都没打通,两人正觉得奇怪,王一涵回来了。 “宁……宁叔叔……阮姨……”王一涵显然吓了一大跳。 “一涵?”宁至谦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王一涵。 “宁想呢?”阮流筝也觉得奇怪。 “他……宁想他……”王一涵被突然来到的访客震惊,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磕磕巴巴地找着理由,“他陪……陪……他妈妈散步去了……” 宁至谦和阮流筝都不傻,王一涵这样说出来的话谁也不会信的,低头,见她手里拿着一张片子,袋子上还有北京某医院的字样,顿时晴空霹雳般,被炸得有些缓不过神来。 宁至谦先反应过来,一把抢过王一涵手里的东西,因为紧张和害怕,手没拿住,袋子甚至掉到了地上。 有一瞬,他甚至不敢俯下身去捡…… 还是阮流筝去捡了起来,双手也在颤抖,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好不容易才把片子从袋子里拿出来。 作为神外资深专家的他们,只一眼就看到了片子上脑部的异变。 哗啦一声,片子再度掉到地上…… “叔叔,阿姨……”王一涵看着两位长辈失控的模样,也失声痛哭起来。 宁想这个孩子不是阮流筝亲生,可是在她心里,从来视如己出,二十多年母子情,他早已和宁遇宁茴一样是她的骨、她的血、她的肉。而她也深知,宁至谦在这个孩子身上投入的不少,无论是心血还是感情,甚至可以说,宁想和他生活的前四年他又当爹又当妈,只怕比在宁遇和宁茴身上花费的精力还多,她尚且如此难过,真不知他心里是如何心如刀割的。 处事不变的医生的冷静此时早已飞至九霄云外,她抱着王一涵哭起来,“傻孩子!现在还瞒着我们!还不带我们去看他!” “嗯……嗯……”王一涵呜咽着应道,转身领着两人去医院。 宁至谦从看见片子的那一刻起就没说过话,木木的样子,可是在下楼的时候,却一脚踩空,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阮流筝赶紧扶住他,眼泪更是肆虐起来。她知道,她就知道,这个男人有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不说,可内心的澎湃比谁都来得迅猛…… 宁想早有了异状,瞒着所有人,也不在北雅检查,只去找了另一家医院做检查的匡默,让匡默给他悄悄做了检查,如果不是匡默跟她关系不错,如果不是匡默不小心跟她聊天时说漏了嘴,那宁想就真的全程一个人背负所有的病痛和痛苦,好在她知道了,既然知道了就不会让宁想一个人走这条路,不管这条路是已经到了尽头还是会有很长的时间继续走,她都要在宁想身边,哪怕不为她爱他的满腔真诚,只为她和他从小到大胜似兄妹的情谊,她也不能让他孤孤单单! 所以,她回来了。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宁想,哪怕只剩最后一天,我也要回来。你陪着我长大,我陪着你走完这一生,无论这一生是一天还是很多年。 医院里,宁想静静躺在床上,痛苦折腾了他一天,此刻稍微好了些。 宁至谦和阮流筝进来时便看见他满身是汗的模样,只一眼,阮流筝就哭了,捂住嘴,眼泪哗哗直流,又不敢发出声音,怕惊扰了宁想。 娟子端着水正打算给宁想擦汗,回头看见他俩来了,也是一惊,旋即淌下泪来。 轻微的声响,还是把宁想惊醒了,疲倦地睁开眼,看见门口站着的爸爸妈妈,一度以为自己在梦中,缓缓闭上眼,才又忽然觉醒,猛地睁开,果然是爸爸妈妈。 一个人撑了很久,再苦再难再无助,他也不曾表露过太多的脆弱,至少娟子和王一涵没有看见过他的脆弱,可是,就在这一刻,看见爸爸妈妈的这一刻,他所有坚强的外壳都崩塌,身体原本就疲惫无力,声音也好像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如决堤一般,无声地流淌,流淌不止。 这一路来,宁至谦和阮流筝都在想见到宁想要说是什么。比如质问他孩子,你为什么瞒着我们,比如,什么时候开始的,等等,可是真正到了这一刻,面对宁想的眼泪,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阮流筝耳边只回想着上次宁想抱着她时说的话:妈妈,抱抱成不成?抱抱就不疼了…… 一时心痛如绞。这傻孩子啊,原来那时候他说的疼,并不是指脸上那些淤青疼啊! “想想……”阮流筝哭着跑过去,轻轻抱住了他,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想想别怕,妈妈抱抱,抱抱就不疼了…… 娟子这些日子以来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和痛苦,眼见他俩来了,也如见了主心骨一般,这么久的压力累积起来的各种情绪崩溃,也在瞬间宣泄,当即跪在宁至谦面前,哭泣,“宁医生,求求你,救救孩子!二十四年前是你救了他!求你再救他一回吧!” 宁至谦牙关咬得铁紧,看向一旁,脸上肌肉颤抖得厉害,绯红的眼眶里,含着满满两泡泪。 “妈妈,爸爸,对不起……”床上的宁想发出轻微的声音。 “傻孩子!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阮流筝哭道。时代的发展,曾经攻克不了的医学难关渐渐一个个被攻破,可是,也会出现新的暂时无法攻克的新难题,他们夫妇一生投入在神经外科的研究中,却对宁想的现状没有根本治愈性手段。这个一生下来就被脑内疾病折磨的可怜孩子,为什么最终还要受这样的折磨? “妈,别哭。” “……”要她怎么不哭?犹记得初入北雅,因为朱雨晨哭得不能自已,是宁至谦给她上了一课,后来,她渐渐学会了在难过和同情面前用医生的职业冷静武装自己,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做出更正确的判断和治疗,但如今躺在病床上的是她的肉啊,她怎么能再假装冷静? “妈。”宁想一只手抱住妈妈,“不疼了,妈妈抱着就一点儿也不疼了,您别哭,还有,茴宝知道吗?” 阮流筝摇头。 “那别告诉她和宁遇,他们要考试了……要不,也别告诉奶奶……奶奶这么大年纪了……等我好了,我就回家……他们就什么也不知道……” 一番话,只让所有人更加难过…… 而宁茴在忙着学习和跳舞,一心想着好好考试,好好跳舞,给哥哥送两份大礼。而宁至谦和阮流筝,坚持要将宁想接回北京,毕竟这边有更好的医疗条件。 娟子自然是支持的,宁想眼看爸爸妈妈已经知道,也没有再坚持了。 回到北京,住进北雅,便是再瞒不住的事情,于是越来越越多的人知道,只是双胞胎兄妹一直蒙在鼓里,不约而同地大家都瞒着他们。宁茴只当哥哥还在满洲里,隔三差五地给哥哥打电话,宁想不管多难受都会强撑着若无其事跟她聊天,鼓励她。在宁茴面前展现的,始终是一方晴天。 时间一天天过去,一个月的时间很短,对宁想以及他身边所有的人来说,日子更像泼水一般,所有人眼看着宁想一天天恶化下去,时间如流水这个比喻深深抓疼着他们的心。 临近高考的时候,宁想愈加不行了,却心心念念惦记着这件事,不知他是怎样数日子的,没有人跟他说,他却数得清清楚楚,考试前一天,他还喃喃问着,“明天考试吗?” 彼时,宁至谦夫妇、娟子和王一涵都在,听着也只是流着泪点头。 宁想手里握着手机,没给宁茴打电话,怕自己虚弱的声音暴露自己的秘密,于是发信息给宁茴,鼓励她,陪她说话。 宁茴一无所知,信心满满,回复的词句里,光看着都能感觉到她的快乐和阳光,宁想看着,唇角淡淡笑意。 考试那天,宁想看起来比平时稍稍好些,也有了些精神,躺着不停看时间,从清晨终于等到日落,他迫不及待地给宁茴信息。 他现在输入慢,比不得宁茴的速度,后来,宁茴这小家伙连自己打字速度都嫌弃了,一段一段的语音频频跳进宁想的手机。 (全文完) 本书由【Novel瘾君子】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