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为您整理制作 ================ 《此生共相随》 作者：惜禾 ================ 第1章 最帅的都留给国家 仓央嘉措说，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才不要与你相见。 ——《荼白的悲伤骑士》 这里是距离b市四小时车程的s市。 此刻，本该在b市和小伙伴们玩耍的艾嘉迷瞪瞪地坐在了s市某个饭店富丽堂皇的包间里，对面是一对夫妻，正慈爱地端详她。 艾嘉从小就是个嘴甜的好孩子，三四岁的时候站在家门口等妈妈下班，凡是经过的不管认识不认识，男的喊叔叔，长胡子的喊伯伯，女的没这么麻烦，统一喊阿姨，有白头发的就是爷爷和奶奶。小小的娃娃长得好，嗓子又娇，惹得大人停下来揉揉她的脑袋，手里若是正巧拎着吃食，总会分她一份。所以即使艾欣秀总不能准点下班，这小丫头也从没饿着过。 小时候没怕过生人，这时候就更不会，艾嘉甜甜地喊叔叔阿姨，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让对面的夫妻俩觉得有趣。 那个阿姨指着自己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艾嘉摇摇头。 阿姨说：“你小时候还来我家玩过，忘记了啊？” 艾嘉扭头求助爸爸妈妈，艾欣秀开口道：“这是跟妈妈从小一起长大的玉萍阿姨和她爱人……你小时候，我带你来过一次。” 陈玉萍坐过来拉住艾嘉的手，柔柔地问着：“我听你妈妈说，你是个作家啊？阿姨可以拜读一下你的作品吗？” 艾嘉脸红，忙澄清：“萍姨，我就是个写小说的，和作家还差得远呢。” 陈玉萍笑了，又细细问起生活中的琐事，包间里剩下的两个男人则讨论起茶道。 艾嘉打心里喜欢这个阿姨，她说话好温柔呢，她的手好软呢，哎呀她身上好香。她扭身去瞧妈妈，艾欣秀因为职业关系，说话办事干净利落，手掌粗糙，身上总有消毒水的味道。艾嘉觉得神奇，如此不同的两个人，居然会是发小。 有服务员进来问能不能上菜，陈玉萍催袁青田：“你给儿子打个电话，怎么还不过来？” 正说着，有个大高个走进来，笑着压了压陈玉萍的肩头，说：“我这不是来了么？” 陈玉萍哼了声：“平时就算了，你娘生日也敢迟到，这顿你买单啊！” 大高个小声解释着：“单位有事，拖了一下。” 陈玉萍显然已经习惯了，拉着他对艾嘉介绍：“嘉嘉，这是我儿子袁磊，在刑警队工作。” 然后又对大高个介绍：“这是你艾姨的女儿，叫嘉嘉。” 艾嘉仰望而去，心里一个大大的卧槽——小说里都是真的啊！果然最帅的都留给国家啊！刑警长这模样不影响工作吗？！ 袁磊一低头，看见一个鹅蛋脸的小姑娘乐淘淘地冲他嗨了声。 生日宴开席，嘉嘉被安排坐在袁磊旁边，陈玉萍举杯：“今天很高兴，我们两家也几十年没聚了，以后常走动，两个孩子年纪挨得近，说得到一块，以后也别生分。” 艾欣秀听了，问她：“我记得你磊磊比我嘉嘉大八岁吧？” 陈玉萍笑着点头。 艾欣秀转头对艾嘉说：“这个你要喊哥哥，跟亲哥哥没区别。” 艾嘉乖乖地喊人：“磊磊哥哥。” 这四个字听得袁磊耳朵痒痒，忙摆手：“你叫我名字吧，以后有什么事就找我，别的不敢说，保证没人欺负你。” 艾嘉笑起来，露出一对梨涡：“好啊！” *** 本来计划着在s市多留一天，可医院来电话有紧急手术，艾嘉一家连夜赶回b市。艾欣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从医院回来，艾嘉前一晚熬夜码字，出去刷牙时经过父母房间，听见里头艾医生十分不忿地对徐医生说：“我就知道，那么多年没见突然约我过生日准没好事！什么年纪挨得近以后别生分，我最不喜欢什么难道她不知道？行啊，那我就把名分定下来，昨天叫他一声哥哥这辈子他们俩也只能是兄妹关系！” 一个家里有两位医生是件很幸福的事，头疼脑热找妈妈，蛀牙智齿找爸爸，妈妈性子急容易着火，爸爸总是能快速灭火，艾嘉揉眼站在门外，等着徐元深做老好人。 果然徐医生劝道：“别这样，人家没有坏心，再说也不算突然约你，上次同学聚会你们不是碰到了嘛，你们从前玩那么好，确实，别生分了才好。” 艾医生低声说了句什么，徐医生的声音也跟着渐小，艾嘉没再听下去，刷牙时笑出来，哦，原来昨天是这么回事啊！ 传说中的相亲宴吧？ 与此同时，在单位熬了一夜的袁队长接到他娘电话：“中午回家吃饭。” 袁队长放下手里的事赶回父母家，袁青田是个很有生意头脑的人，卖发动机起家，后来建了个厂专门生产配件，生意做得挺大，这些年退下来在郊区买了块地，建了个带院子的别墅养老。这地方空气好水也好，唯一不好的是离市区太远，开车得一个多小时，所以袁磊平时住单位附近的那套房。 他一进门就赶紧说：“最近忙着布网监控的事，饭就不吃了，您有什么话，说吧。” 陈玉萍挺兴奋地问他：“怎么样？” 袁磊一听就知道这是在问什么， 他摆事实讲道理:“艾姨家那小丫头还没长大呢，能看上我？我有什么好，拿着普通工资操着卖白*粉的心，忙起来谁都顾不得，妈，现在的小姑娘娇气着呢，我没那个时间哄，您最好给我找个能干踏实，一人撑起半边天的那种。” 陈玉萍生气:“放屁！你上次资料室的那个我也看不出什么踏实能干！嘉嘉比她好多了！” 陈玉萍一向斯文，如果不斯文了，就说明是真动气了。 “所以分了嘛！”袁磊好声好气，朝父亲求助。 袁青田没救，反而把一盏刚泡好的金骏眉推过去:“话别说太早。” *** 下午，艾嘉和小伙伴约了下午茶，b市新开的蛋糕店，听说绝好吃。就着蛋糕和红茶，艾嘉把昨天的事跟钱珊和李浩分享一番，着重描述她这个磊磊哥哥有多英俊潇洒、气质不凡。 她和这两人的死党关系从初中同班开始到现在，紧紧相依已经十几年，几乎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存在。 钱珊拍拍艾嘉的刘海：“宝宝，别花痴了，你连手机号都没弄到呢。” 艾嘉护着头：“哎哎别碰，我搞了好久要有空气感。” 李浩把钱珊拉开，笑着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却自己大手盖上去，还揉了揉。 艾嘉翻出小镜子，看后惊呼：“浩浩你混蛋啊！” 她的超减龄空气刘海彻底毁了，旁边钱珊和李浩笑得东倒西歪，为了补偿艾嘉小朋友的幼小心灵，李浩招手又给她点了一块蛋糕，然后说起之前的话题：“大八岁啊？那都是老男人了。” 艾嘉用夹子把刘海别一边，露出一个饱满的额头，美滋滋吃蛋糕，哼哼着：“不老，一点都看不出来。” 钱珊问她：“哟，怎么，你还真动心了啊？没戏啊我的嘉，你俩隔着四小时高速呢。” 艾嘉吃完蛋糕优雅喝茶，没有对这句话提出异议。 之后艾嘉没再提关于刑警哥哥的事，整日码字更文，和小伙伴四处玩耍，一晃就过了两个月，艾医生观察许久，像是终于放下心来。 谁知道这心才刚放下，艾嘉就找来了，还特地找了个艾医生休息在家的日子撒娇：“妈妈，我那个文要开始准备了，可是能查的资料太少，根本不够用，怎么办啊？” 艾医生皱眉等下文，不说话。 艾嘉笑嘻嘻地：“不知道磊磊哥哥能不能帮帮我。” 艾医生沉着脸：“艾嘉，你觉得这是个能说服我的好借口？” 艾嘉跑房间把一堆本子抱出来，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一脸单纯无害：“妈妈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您知道的呀，我之前都在为那个文做准备。” 这倒是真的，艾欣秀不止一次半夜十二点把太过用功的女儿拎上床，可她能做的也仅是传授自己专业里的那点知识，跟真正去警局采风还是有很大差别。 艾嘉扮可爱扭成麻花：“妈妈求求您。” 艾欣秀有点动气：“什么不好写非要写警察，警察有什么好的，我就不爱看！” 艾嘉眨巴眨巴大眼睛：“现在的小姑娘都有制服情结啊，所以销量好啊，拍剧了收视率也爆呢！” 转而苦闷：“其实我也不想写，那些东西好难哦，写完这本我再也不作死了，可是啊，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是个好大大，我不能食言啊妈妈。” 艾欣秀认真看了看艾嘉，这是她引以为傲的女儿，开朗、自信、为了自己喜欢的事肯努力，不怕苦。她抬手拨了拨头发，转身进房间了。艾嘉踮着脚过去偷听，里面艾医生在打电话：“喂，玉萍啊……” 出发那天，艾欣秀问艾嘉：“我跟你说的话你记住没有？” 艾嘉掰着手指数：“记住了，不能妨碍磊磊哥哥工作，不能跟磊磊哥哥去案发现场，不能太麻烦磊磊哥哥，在资料室看完案件就回家。” 艾欣秀点点头，手一挥：“去吧。” 艾嘉得令，提着小行李欢喜下楼。 徐元深拍拍艾欣秀：“放心吧，咱们家嫩白菜不会有事的。” “恩，我看袁磊不像是会喜欢嘉嘉这一款的。”艾欣秀点点头。 但这事是双方的，她对袁磊有信心对闺女没有，艾医生嘴上放狠话：“她要是敢惹事，我打断她的腿！” *** 李浩开车送艾嘉去车站，钱珊把前几天在思密达机场买护肤品送的小套水乳放进艾嘉包里，说：“嘉宝，这个用完就回来，别让我等太久啊！” 李浩抖了抖鸡皮疙瘩：“卧槽百合是我天雷，你们俩够了没！” 艾嘉轻佻地抬起钱珊下巴：“你也不能趁我不在另组cp，乖乖等我啊！” 四个小时后，艾嘉到达s市，袁青田亲自开车来接，陈玉萍见着艾嘉开心极了，拉着她连声问：“冷不冷？” “不冷。” “累不累？” “不累。” “饿不饿？” 艾嘉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陈玉萍哎哟一声把小丫头抱进怀里，喜欢得不知道怎么才好，催袁青田快点开，回家就能开饭。 袁队长今天接到他娘务必准时回家的电话，也巧，难得能整点下班，想着到家时间正好，却没想晚饭已经开席，圆桌上温着一锅极香的菌菇鸡汤，老爸老妈不停地夹菜，坐中间的那个小丫头两颊鼓鼓，一个劲地说好吃。 他没忘，这是艾姨家的闺女，叫艾嘉。 艾嘉咽下嘴里的饭，喊他：“磊磊哥哥。” 袁磊拉了张椅子坐下来，对他娘说：“我饿了。” 陈玉萍哦了声：“饭在锅里，自己盛。” 这区别也太大了！袁磊无奈地站起来，艾嘉也跟着起来：“我帮你盛吧！” 两个人一起进厨房，艾嘉在他后面探头探脑一点都不生分：“我说等你来再吃的，萍姨说不用等你，你今天怎么没加班？没案子要查吗？” 袁磊举着碗转回身，问她：“来玩？” 艾嘉卡了卡，她离得太近，眼睛正好对上这人下颌，见她没回应，袁磊嗯一声，喉结上下滚了滚，艾嘉心想，我的妈呀！ 袁磊说：“我们这没什么好玩的，倒是吃的多，让我妈带你去吃小吃，你们小姑娘应该会喜欢。” 艾嘉摇摇头：“我不是来吃东西的，你不知道吗？萍姨说你能带我进去实习。” 袁磊转头看他老妈，陈玉萍笑着让艾嘉先吃，自己把儿子拎房间去了。陈玉萍把事情解释一番，袁磊问：“您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早说晚说不都一样么。”知子莫若母，早说了你能答应吗？陈玉萍拍拍儿子，“这事就这么定了啊！结不成亲家也还是我发小的闺女呢，你做人家哥哥的，要有哥哥的样子。” 自从前年开刀摘了一颗小瘤后，袁磊在他家玉萍女士面前就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凡事都顺着。艾嘉坐立不安，见他们出来了忙问：“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袁青田点了点袁磊：“你把嘉嘉吓着了。” 袁磊垂眼看跟前的小丫头，亲娘在身后掐他腰肉，他清了清嗓子：“我安排一下，过两天来接你。” 艾嘉的脸上重新扬起笑容：“谢谢磊磊哥哥！” 第2章 你还玩微信啊？ 小时候我应该去学跆拳道，就会更勇敢更坚强，不需要你保护。 ——《荼白的悲伤骑士》 刑警队不好进，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也不知袁队长怎么安排的，三天后，艾嘉站在了s市刑警支队门口。 近了，很近了，这个她从小就很好奇的地方。 之前袁磊有问过她：“你想知道点什么？” 艾嘉是这样说的：“最好能贴近你们的工作生活，没事，把我跟你们放在一起就行了。” 袁磊看着她：“艾姨给我打过电话，让我把你留在档案室。” 艾嘉讨好地笑：“磊磊哥哥你帮帮我吧。” 大清早的，刑警支队门口停下一辆警车，两个警察从上面押下来一个戴手铐的人，经过袁磊和艾嘉时不停用眼打量，只听袁磊阴阴一句：“没看够？” 那俩警察立刻收了目光。 艾嘉还那般谄媚地笑着，袁磊叹口气：“待会儿叫我名字就行。” 进去上二楼，对面那间大办公室里几个人正在吃早餐，见袁磊来了，高高低低几声袁队，艾嘉跟在后头嗅了嗅，好香啊，是馄饨汤和花生拌面！ 有个娃娃脸的汉子扬声问：“磊哥你吃么？” 艾嘉从袁磊背后一探头，冲娃娃脸甜甜地笑，娃娃脸顿时死机，重启后问：“美女你也来点儿？” 袁磊拍拍艾嘉肩膀做介绍：“大家认识一下，艾嘉，是个作家，来咱们队采风的。” 后头几个人从外卖盒里抬起头齐齐打量，这年头作家都这么萌？空气刘海小尼裙背包上还挂着个叮当猫钥匙扣，说是高中生也有人信啊！ 艾嘉嗨了声：“大家好，叫我嘉嘉吧。” 娃娃脸后退几步和兄弟们站一排，看着他们队长给萌嘉嘉安排座位，那姑娘小声说了什么，他们队长弯腰去听，然后直起身：“不急，这几天先熟悉熟悉。” 于是，艾嘉窝在座位里看了一礼拜案卷，虽然没要求，但她真把自己当实习生了，早晨去传达室领报纸，把每一张桌子都擦干净，大家出去跑案子时她就烧上一壶水，把每个人的杯子都添满，在柜子里塞满零食和泡面，免得值夜班的人挨饿。刑警队苦，常年不招女人，突然来这么个水嫩嫩的小姑娘，大家一时都不太习惯，说话办事斯文极了。 艾嘉抱着她的笔记本，把有趣的事情都记下来，头一条就是：这里的警察都不穿警服。 因为离得远，每天早晨都是袁磊开车去接她，不能准点下班的时候，陈玉萍就派司机把艾嘉接回来。艾嘉过意不去，跟陈玉萍说想搬出去住。陈玉萍太喜欢这个小丫头了，一时舍不得，可毕竟路远，艾嘉每天得提早一小时起床，走的时候连声打着小哈欠，晚上回来有几次都在车里睡着了。 当然，亲妈这个时候已经记不得她儿子每天来接人往返得花两小时。 给艾嘉找房子这事自然落在了袁队长身上，袁队长就顺手交给了娃娃脸阿毛。阿毛办事也快，第二天就跟艾嘉说可以搬了。艾嘉把自己的小行李提上，再三保证周末会回来陪萍姨打理她的小菜地，袁磊则被他娘叮嘱了一脑子的“要看好嘉嘉出了什么事你也不要回来见我了”。 按照要求，阿毛给艾嘉找的是合租房，究其原因，艾嘉小时候和钱珊浩浩一起看鬼片看出心理阴影，生怕自己独居万一出了什么事都没个人来救她。袁队长完全不知道女孩子的这点小心思，在他看来，一个人住多爽啊！合租简直会要他半条命。 这丫头从小就没离开父母自己住过，所以去的路上袁磊叮嘱着：“跟人家好好相处，和和气气的才住得舒服，给你找的房子离警队很近，天冷了，早晨多睡一会，也不要求你准点上班，有什么事就跟我说，你妈和我妈把你交给我，我得对你负责。” 这话说的，真像个好哥哥。 艾嘉转头看街道，后脑勺对着他发出声音：“我还没你手机号呢！” *** 到了地方车停下，袁磊摸出手机说：“来，记一下。” 艾嘉把他号码记下顺手一搜，哇了声：“你还玩微信啊？” 袁磊一愣，艾嘉惊觉自己说错话了，忙捂住嘴。袁队长低头看她：“怎么，吃惊啊？我还没老到玩不动微信吧？” 艾嘉嘿嘿笑，缠着他问：“你们有群吗？加我一个吧！” 袁队长长腿一迈，越过她往里走。艾嘉蹬蹬蹬跟在后头：“磊磊哥哥加我一个吧！逢年过节我给你们发红包啊！” 房子在二楼，房东自己住一间，一间租给艾嘉，袁磊抬手敲门，应门的是个男人的声音，袁磊眉心微微簇起来，这时一个男人开了门，身上□□，袁磊立刻伸手捂住艾嘉的眼，那人哎呀一声跑进房里，穿了衣服很快出来，解释说：“我以为是我老婆回来了，真不好意思。” 艾嘉只觉得他的手掌很大，很干燥，捂得有些紧，听见他语气不怎么好：“房东呢？” “出去了。” “你们结婚了？” “还没，哎，你们进来呀，她待会儿就回来了。” 艾嘉乖乖不动让他捂着，问他：“怎么了？” 这时房东回来了，打量门口两人，说：“我得提前说啊，你住这里不能带男人回来，进进出出的我不方便。” 别的都好说，这条艾嘉没法忍，她磊磊哥哥是警察又不是坏人，凭什么不能上来呀！袁磊刚张口，掌心里的小姑娘抢着放话：“那你也不能带男人回来，进进出出我还不方便呢！” “他不常来。”房东说着，把钥匙递过去。 袁磊没接，按着艾嘉下楼：“我们不住了。” 房东叫了几声没把人喊回来，气得砰一下摔上门。袁队长坐在车里一脸严肃，艾嘉见他这样心里挺不安，主动说：“要不还是住吧，其实也没不方便，她都说了不常来。而且除了你，我肯定不会带别的男人回来的。” 袁磊看着她，不想把刚才的事说给她听，可是这丫头的自我保护能力怎么这么低？ 如果今天这种情况再次发生，那男的又来了而且房东出去了，正好这丫头在家，那么这期间如何保证他不溜达遛鸟或者闯进去对她做点什么？ 他一眼就知道那男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送你回去，房子再找就是了。”他说完，手机响，听了一会儿挂断后说，“队里有事，不能送你回去了，给你叫个车还是让我爸来接？” “我跟你一起过去吧！”艾嘉说，“正好我还有一卷没看完。” 袁磊急着过去，就同意了。艾嘉坐在车里没了来时的好心情，她不想给他添麻烦的，他一定烦她了吧。 办公室里气氛紧张，一走进来脑子里就自动绷紧了弦。明明是同一个世界，可这里完全找不到刚刚他陪她看房子时的悠闲与轻松。艾嘉站在一旁，看袁磊往腰后别枪，临走前，他还抢走了阿毛身上的防弹衣。原因她是知道的，小跑追出去却不敢张口，眼睁睁看着警车鸣笛呼啸而去。 接下来的时间真是难熬啊！艾嘉心里吊着个水桶似的七上八下。太阳下山，黑幕一层层压上来，遮住了星星和月亮，艾嘉打开微信，她之前给袁磊发的申请还没通过，现在能看的只有头像——是一张他举枪射击的照片，像素不错，把图放大能看到汗珠从他额角滚落，头偏右，手臂与枪成直线，小臂绷紧，长条肌肉显出漂亮的形状。 午夜时，楼下热闹起来，艾嘉扒在窗台看，只找到阿毛的身影，她心里咯噔一下，想要下去，一转头，她找的人正巧进来，袁磊见了她也是微微一愣，低语：“把你忘了……” 他早把防弹衣脱了，里头的衣服沾了点血，艾嘉觉得自己能闻见他身上的火药味，她一阵后怕，冲到他跟前细细打量，连声问：“你受伤了？疼不疼？坏人抓到了吗？” “没事。”袁磊不在意地看看捆了一圈纱布的手臂，对她说，“拿上东西，跟我走。” 他转身出来，交代阿毛几句，领着艾嘉走出警局，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盈盈照着大地，s市的夜晚很热闹，这个点到处都有夜宵摊，他在前头停下，问：“饿不饿？” 艾嘉摇摇头。 袁磊捉摸不透，平时笑嘻嘻的小丫头这是怎么了？他选了一家常吃的店，让老板待会儿把东西送到家。走了几步灵光一闪，回头看着艾嘉。 艾嘉小跑过去扶住他受伤的手臂，像捧着什么宝贝似的。他觉得不好意思，也觉得她太大惊小怪，挣脱她的手逞强挥了挥：“担心啊？真没事，笑一笑，磊哥给你买好吃的。” 艾嘉咧嘴却呜呜哭了，豆子一样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怎么我一来你就受伤啊？那我怎么办啊？我还不能回家啊！我是不是克你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袁磊皱起眉，“哎哎，你别哭，好好说话，哎哎，不许哭听到没有？” 艾嘉不听，难过得不行，一路哭着进电梯，根本没注意是几楼，等坐在袁磊家里才稍微好一点，可也还是眼泪汪汪地。这时候送夜宵的人来了，袁磊赶紧把东西提进来，放这丫头面前，声音柔了点：“我跟你说，这家烧烤特别好吃，你先吃，我去洗个澡，等我出来你不许再哭了啊！” 艾嘉一个人待在充满孜然香气的客厅，默默拿起一串尝尝，等袁磊洗好出来时，这丫头小嘴油亮亮的，冲他道：“磊哥这个烤玉米绝了！” 袁磊心里好笑，这丫头也太好哄了吧？ 他逗她：“不哭了啊？” 艾嘉拍拍油乎乎的手：“家里有医药箱吗？” 作为两个医生的女儿，耳濡目染的艾嘉处理起袁队长的伤口还是得心应手的。正如他所说，小擦伤，所以洗澡时把碍事的纱布拆掉了。艾嘉用碘伏给他消毒，样子乖巧极了，袁磊指着那份烧烤说：“被套才换的，吃完去睡觉，我还得回队里，什么事明天再说。” 艾嘉嗯了声，问他：“你每次都抢防弹衣吗？” 袁磊看她一眼，继而不在意地笑：“恩，我喜欢穿，穿起来特帅。” 不，不是这样的。 袁磊走后艾嘉滚进被子里，满脑子都是之前那一幕，很久以前她听说过警队里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出任务时穿了防弹衣的冲在最前面，那时她还想，谁穿谁吃亏啊，肯定谁都不爱穿，原来不是的，还有人抢着穿。 你每次都冲在前面吗？为什么呢？ 这是个不能马上得到答案的问题，艾嘉叹了口气，翻身把自己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大概是袁队长阳气太盛，这一晚她睡得很好，虽然是一个人，但完全不害怕。 第3章 我真的很有经验 其实我后来最想念的，不是你，是和你一起吃的麻辣锅。 ——《荼白的悲伤骑士》 第二天艾嘉去警队，阿毛在门口等她，说：“走，请你吃早饭。” 艾嘉看着他，心想咱们没那么熟吧？ 尽管艾嘉非常急切地想与大家搞好关系，但袁磊队里一群大老爷们每天在外头东跑西跑，跟新来的这个小姑娘也就是点头之交，平时接触不多。 阿毛问她：“想吃啥？” 艾嘉想了想：“就你们每天吃的那种拌面和馄饨汤吧！” 小姑娘挺好说话，阿毛心定了定，趁着艾嘉吃的很开心时对她说：“其实我是来跟你道歉的，租房的事希望你别怪我。” 艾嘉咬着馄饨摇头，表示不怪他。 阿毛看她那样，知道这姑娘明显还没弄清状况，其实糊弄过去也是行的，但他阿毛是个人民警察，是个正直的人民警察！ 于是说开了：“我去看房子的时候就那女的在，当时挺好的，家里也挺干净，你们两个姑娘住一起，凡事有个照应，可谁知道磊哥带你过去的时候冒出个不穿衣服的变态啊，哎哟我想想就一阵害怕，那男的有钥匙，挑个你单独在家的时候过来，把自己脱光往你房间闯，你这么个小姑娘哪里有办法反抗哦，要是你出点什么事袁队还不扒了我的皮啊！” 艾嘉慢慢嚼着那颗馄饨，终于知道袁磊为什么要捂她眼睛了。 阿毛见她不吭声，挠挠头：“这事我办得不好，嘉嘉你生我气了不？哎呀磊哥也没说是给你找房子啊，我要是早知道我就……” 艾嘉其他没听见，就觉得这么一个娃娃脸问你，生我气了不？超萌！ 她没想到他思想负担这么重，她压根就没想过要生气啊！而且…… 小姑娘眼睛水汪汪的，问：“阿毛哥，我磊磊哥哥真的很担心我啊？” 阿毛被艾嘉一声哥喊酥了半边脸，用力揉了揉笑起来：“你喊他什么？再喊一次我听听。” 艾嘉低头吃面：“你别告诉别人，他不好意思。” 阿毛大笑，点头：“行，那你不生气了吧？” 艾嘉装小白兔：“我吓坏了。” 阿毛搓着手：“我知道，我明白……哥这不是请你吃拌面了么！” “我真吓坏了。”艾嘉说。 阿毛妥协：“说，你想怎么样？” “你们有群吧？能不能把我加进去？” 阿毛失笑：“就这事？你干嘛非要入群啊？其实我们根本没时间在群里玩。” 艾嘉吃完了，扯了张纸擦嘴，说：“你把我加进去就行了。” 以前是没时间玩，现在我来了，就不一样了！ 回去碰见袁队长，问艾嘉：“跑哪去了？早饭吃了没？” 艾嘉眨眨眼：“你要带我去吃吗？” 袁磊停下来看她：“到底吃了没？” 他娘刚才还打来命他照顾好这丫头的一日三餐，一餐都不能落下。想他堂堂一个刑警队长，最近最操心的居然是这丫头的起居饮食，真是…… 他也是真不能理解，警察有什么好写的？写出来有人看？随便糊弄糊弄得了，待在这里好玩还是怎么的？ 走廊上扬起风，艾嘉小心护着刘海，笑着点头：“吃啦，阿毛哥带我去吃拌面，可好吃了！” s市的花生酱拌面和油葱汤馄饨远近驰名，她早就想吃了！ 袁磊嗤了声：“那就叫好吃啊？改天带你去吃正宗的。” 既然不正宗的都那么好吃，艾嘉不能想象正宗的究竟会有多好吃。她满眼小星星地期待着。 *** 中午时袁磊带她去食堂吃饭，内部人员工作餐两荤两素加一瓶饮料才四块钱，在物价不断飞涨的当今社会让人感受到了母亲般的温暖。他在前头刷卡，艾嘉端着个托盘跟在后头，边选菜边跟他说自己初中在学生食堂一顿饭就能吃五块钱，说那青椒牛肉可好吃了可是总挑不到肉。 一旁听着的打菜师傅勺子一抖，把青椒牛肉全抖她盘里了，说：“多给你点，怕你吃不饱。” 在都是壮汉的大环境下，四块钱的午餐虽然便宜但分量必定不会少，艾嘉觉得自己挺能吃的，可此刻面对盘子里冒尖的牛肉有些为难。 大师傅没事人似的：“让袁队帮你吃点。” 艾嘉抬眼一看，袁磊早走了，她急忙忙学着他的样子也拿了一瓶芬达追上，小声问：大师傅会不会以为我故意说给他听的啊？我没有，真的。 两人找了张桌子坐下，偶有同事经过，打趣着：“哟，磊哥，跟女朋友吃饭啊？” 袁磊觉得这些人简直无聊死了，回回都问是不是失忆啊！真是女朋友他能带到单位食堂吃饭？他就没让女朋友这种生物在单位直径十米范围内出现过！为什么？这不妨碍我工作么！ 饭菜很香，艾嘉咬着鸡腿问：“磊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袁磊头都没抬，把自己鸡腿放这丫头盘子里。 “你是想堵我的嘴吗？” 袁磊淡笑着点头。 艾嘉哦了声，边吃边玩手机，安静几分钟后提醒他：“你还没加我微信呢！” 袁磊的手机是最新款，但平时仅用于接打电话，微信极少用，这会儿打开来把小丫头加了，发现她在群里发了个红包。平时冷冷清清的群突然热闹起来，小丫头催他：“你快抢！抢个最大的！” 袁磊顺手一点，哟呵，还真是最大的，十块钱。 艾嘉乐呵呵地：“哎呀你手气真不错！” 阿毛几个迟来的干脆就过来凑一张桌子，一看艾嘉的盘子就咋呼开了：“我说牛肉怎么没了，原来都在你这啊！” 艾嘉乖巧地把盘子共享：“我还没动过呢，你们谁要，拿去分。” 于是分牛肉的分牛肉，抢红包的抢红包，一群大老爷们右手拿勺左手拿手机，中个一块钱也能咋咋呼呼好久，有老婆的顺手就把中的钱给老婆发红包，得了好大的表扬，艾嘉发挥优势给他们上课：“要知道，你们发的不是红包，是对老婆的爱，女人想要的不多，能时时记着她就行。” 叫吴迪的默默往艾嘉身边凑，讨教困扰他许久的个人问题。 干警察的都特别忙，有时上午发条短信到晚上都不定能回，出任务时几天都联络不上，他们没时间陪逛街陪下午茶，平时也不会甜言蜜语，几乎没有女人是不抱怨的。警察找老婆挺难的，有的小姑娘没坚定革命目标，恋爱谈不下去就分了，结了婚的都是觉悟高的，这种姑娘更要牢牢抓住。 于是怎么讨好老婆成了一个必要的课题。 袁磊吃完饭把两人餐盘收拾了，双手抱在胸前看这姑娘眉飞色舞口若悬河，跟政委指导工作似的在教他的队员们怎么讨女孩欢心。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种问题问艾嘉那真是太合适了！艾嘉也很高兴自己能为这些大哥们的后方安定团结出一份力，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时不时还偷偷瞧袁磊一眼，笑眯眯的样子像偷油吃的小老鼠。 这一通聊下来，整队人马先初步打通任督二脉，身边有妹子的都给妹子发了红包，写了几句暖心话。看起来效果不错，几个人再接再厉跑出去讲电话了。 袁磊笑：“挺有经验啊。” 艾嘉点头：“我真的很有经验，我写过好多爱情小说！我看过的小言更是数不胜数！” 袁磊用指节划了划眉毛：“那都是理论，有实践的没有？” 刚刚还壮志豪情的艾嘉突然泄了气：“没有。” 袁磊的手顿了顿。 艾嘉捧着脸：“干嘛，写小说的没谈过恋爱很奇怪？” 袁磊是真笑出来了，站起来说：“走了，哦对了，你别让他们知道你没谈过恋爱。” *** 这天也不知最后是谁定的，约了晚上十点吃火锅，老大请客。地点发在群里，艾嘉坐在陈玉萍身边吃橘子，问：“萍姨，咱们这都这么晚吃火锅啊？” 陈玉萍说：“不晚啊，你们年轻人的夜生活才开始。” 对于夜猫子嘉来说，s市大概是天堂。 九点多她就催袁磊出发，毕竟过去得一个多小时，袁磊正在跟他娘商量给这姑娘租房子的事情，这回他不敢再交给别人来办，只能让陈玉萍帮着找找，陈玉萍单方面切断谈话，拍拍儿子肩膀：“嘉嘉等你呢，去吧，太晚就还是住你那儿，明天我过去一趟。” 袁磊转着车钥匙出来，见艾嘉爬上车，满脸兴奋地问他：“咱们吃什么锅底啊？哎呀要是麻辣锅就好了！” 袁磊觉得有趣，这姑娘提起吃的总是那么高兴，什么时候不高兴了用吃的哄哄，效果也不错，蛮好哄的。 吃饭的地方是个露天大排档，艾嘉一下车就傻了，这种规模的大排档她真没见过，差不多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一半划了停车位，一半摆满了圆桌子，阿毛冲他们招手，袁磊领着艾嘉穿过人群坐下，桌上已经摆了不少东西，他把餐牌递给她，说：“想吃什么，自己点。” 那是闻着味道就让人激动的麻辣锅呀！艾嘉感动坏了。 于是袁磊又看见一回这丫头目光闪闪像个吃到油的小老鼠。 开吃开聊，白天艾嘉有条不紊解决完大家的个人问题，现在则聊起艾嘉的工作，原来不止艾嘉好奇他们，他们也同样好奇艾嘉，艾嘉挑了些简单的说说，但打死都不肯透露笔名。 袁磊说：“别问了，我家老太太都没问出来。” “这么神秘干嘛？”阿毛不理解，“我要是那么有文采肯定囔囔的所有人都知道。” 刚刚入秋的夜晚很凉爽，实在是吃火锅的好时候，白腾腾的烟气冒气来，笼着这姑娘巴掌大的脸，竟让人觉得眼前的食物也好吃几分。艾嘉盛了一碗麻辣汤，狗腿地往她磊哥手边送，袁磊摇摇头，接过阿毛递来的冰啤酒，对瓶吹。 艾嘉把碗收回来小口小口喝着，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嘴唇已经肿了一圈，微微嘟着十分好看。大家还在等，她嘟囔着：“二次元和三次元绝不能混在一起，这是我的坚持。” 于是大家又多知道了点关于次元的知识。 第二天艾嘉没去警队，在家里等陈玉萍，陈玉萍找了中介一起看房，艾嘉自己对房子没什么要求，基本上都是陈玉萍在和中介交流，合住的人得人品好，有稳定职业，爱干净，朋友圈简单，必须单身，千万别像上次那样突然冒出个男朋友。 这条件说来不过分，可也不容易，找来找去不满意，中介手上也没房源了。艾嘉过意不去，牵着她萍姨的手请客吃小蛋糕，陈玉萍看起来一点不急，指着楼上说：“有家店来了新货，待会儿咱们上去看看。” 艾嘉知道自己给她添麻烦了，咬着银叉子说：“萍姨我觉得我最近胆子变大好多哦，应该可以自己住了，要不我租个整套吧！” 陈玉萍摆摆手：“你想一个人住我还不放心呢，这上下班路上要是遇到点什么事怎么办？家里进小偷怎么办？这是绝对不行的。” 艾嘉哦了声，低头咬蛋糕。 陈玉萍说：“其实没那么费事，你就住袁磊那，反正他整天不招家，你就当自己家，这样行不行？正好你这几天都住那里，东西不用搬了。” 艾嘉眼睛圆溜溜地瞪着，从没想过这个选项。 陈玉萍也没多说，吃完艾嘉请的蛋糕直接上楼给小姑娘买了一身新裙子，换季上新，这季秋冬主打的红裙子穿在艾嘉身上真是好看的不得了，陈玉萍夸了又夸，发自肺腑地感慨：“真羡慕你妈妈，要是我有个女儿就好了。” 逛完把艾嘉送回去，陈玉萍到警队门口给儿子打了个电话，正好袁青田来接她，车子停在路边看母子俩说话。 陈玉萍：“嘉嘉住你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袁磊忙得晕头转向，哭笑不得：“妈，这影响不太好。” “你是她哥哥，有什么影响不好！她小时候走丢了还是你牵回来的你忘记啦？”陈玉萍表示一切都很正常，是儿子你不正常所以想歪了，“要不然你自己帮她找房子，这个忙我不帮了。” 说完陈玉萍坐进车里，喊袁青田开车。袁磊站在路边看着他爹那非常漂亮的车牌号越走越远，头是越来越大。偏偏这时候有紧急任务，袁磊只能先把小丫头的事放一旁。 另一边，车子开在路上，就快见到自家小别墅的时候，陈玉萍表扬道：“当年这房子位置选的真不错！” 袁青田笑了，点了点她。 第4章 你有害怕的事吗 女人如果会打扮，你永远都猜不到她的真实年龄。同理，女人如果爱你，她能为你做的比你能想象的还要多更多。不要用你贫瘠的思想去断言女人对你爱的深浅。 ——《荼白的悲伤骑士》 艾嘉怎么想都觉得不合适，把自己的东西收一收，提着小行李到附近宾馆开了一间房，房间隔音不好，艾嘉抱膝坐在床中央，听左右两个房间的两对男女跟约好了似的此起彼伏嘿咻嘿咻，艾嘉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听现场的一天，乐滋滋地帮他们看时间，要亲眼见证一下中国男儿的实力。 浩浩在群里放了张图，那龙虾大的能有小臂长，他和钱珊头挨头挤在龙虾旁，那叫一个得意。艾嘉顿时疯了，打字速度快到飞起：你俩跟我什么仇什么怨！说！ 那边不回，又发了张图，是扇贝，拿黄油烤过，隔着四小时高速艾嘉都能闻到那香味。根本不用问就知道浩浩带着珊珊去潇洒了，艾嘉怒吼：李浩你为什么只带珊珊去！ 印象中只有初中时她和钱珊请浩浩吃过几回辣条，高中后只要是跟这哥们出门，她和钱珊再也没花过一分钱，她俩也常感慨，以后谁要是能拿下他们家浩浩，那真是能幸福得让人嫉妒。不过到目前为止，李浩似乎对女人没什么兴趣，艾嘉从小到大从他嘴里听过的女孩名字不超过三个，她和钱珊都替他着急，试着安排过一回，这小爷差点翻脸，后来她们俩就放他自生自灭了。 浩浩回她：因为你不在啊。 艾嘉像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安静下来，是啊。 她绕了一大圈、费尽心机、用尽借口、错失海鲜大餐、给别人添了很多麻烦来到这里，为的是什么？每天看最普通的案卷就够了吗？ 浩浩问她：你在那边还好吗？ 艾嘉振作精神告诉他和钱珊：我很好，昨天还吃了麻辣锅！一点也不羡慕你们哼！ 也不知什么时候两边的动静都停了，房间里突然静悄悄的，艾嘉觉得背后凉，又怂的不敢回头，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敲门，她炸毛般从床上跳起来，跑去看猫眼，最可怕的是明明有人敲门，门外却没人。 艾嘉再也待不下去，从宾馆冲出来把自己放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感觉好多了。她没地方去，就以警局为中心绕圈，附近有个幼儿园，正是放学的时间，年轻的爸爸妈妈牵着小可爱们过马路，小可爱们叽叽喳喳说话，夕阳将他们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艾嘉就蹲在路边一直看到最后一个小可爱也被接走，心里的羡慕简直能把人击溃。 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警队，只有吴迪在，问她：人都出去了，你怎么现在过来？ 艾嘉指了指分给自己的那张桌子：我加班。 *** 袁磊手里一个案子的嫌疑人今天在邻市露面，他带着人立马赶过去，回来时已是半夜，一群人都没吃饭，阿毛把人从车上押下来关进审讯室里，出来时问他袁队：“待会叫外卖？” 还不知要忙到几点，袁磊点点头，分了根烟给他，边上楼边交代：“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家里还有个小丫头，他得回去看看。 边说话边进去，吴迪竖起食指让他们别出声，然后指了指角落那张桌子。袁磊看过去，高高案卷中间埋了颗脑袋。阿毛嘿嘿笑，想过去作怪，袁磊扯了他一把，咬着烟摇摇头。 不一会儿点的外卖到了，几个大男人坐在离那张桌子最远的地方吃饭，饿狠了都狼吞虎咽的，但刻意放轻了声音，吃完饭继续忙，审讯的审讯写报告的写报告，等忙完天都泛白了，袁磊数不清自己抽了多少烟，嗓子眼都是苦的，从回来到现在，第一次走近那张小桌。 走近才知道小丫头睡得挺香，口水流了一桌子，把她笔记本上的字都糊花了。 袁磊叩了叩桌面：“醒醒。” 艾嘉半边脸都睡麻了，擦着嘴抬起头看见她磊哥咬着烟在等她。她是真没睡醒，把在家那股娇憨样拿出来了，指着他说：“你怎么抽烟啊？我妈说抽烟死得早。” 一旁几个汉子痴痴笑，凑在一起看热闹。袁磊蹙着眉催她：“起来，要睡回去睡。” 他抬脚走前头，艾嘉乖乖跟着，走出警队大门后拉住他，踮着脚就着路灯细细的看，看完后说：“磊哥你烟瘾大吗？这是你头一次在我面前抽烟。” 很久以后袁磊回想，为什么是这一天呢？ 大概他也预感到了，这个小姑娘，即将攻占他垒起高墙的城堡。 艾嘉见他不回答，转而提起其他：“我明天会去找房子，你别担心，我能找着合适的。” 袁磊却说话了：“干我们这行就是这样，加班熬夜常有的事，不抽扛不过去。” 这是在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至于后面那句话，袁队长直接忽略，压着她往家走，艾嘉哇哇叫：“那个那个那个……” 袁队长低头看睡觉把刘海压扁的姑娘：“哪个？” 艾嘉感觉压力很大，又有点道不明的难过，小手指着马路对面的宾馆：“我在那里开了一间房。” 袁磊：“……” 袁磊压着人进去，前台小妹一看就愣住了，前头这帅哥她认识啊！上个月扫黄扫毒才来过啊！刑警队袁队长啊！ 再探头一看，后头这妹子她也认识啊！今天自己开的房！这是在等袁队？ 前台小妹默默看表，脑袋里十分不纯洁。 袁磊沉声问艾嘉：“几楼？” 艾嘉摁了楼层，电梯门关上，她不经意间看见了自己此刻的造型。袁磊往后靠，十分有趣地看着艾嘉捂脸抓狂然后不知哪里翻出一个发卡将刘海收起来，最后面无表情对他说：“到了。” “恩。”袁磊负手出去。 艾嘉的脸瞬间垮了，弱弱跟在后头，心想最近是不是水逆啊？啊？啊啊啊？ 走廊上有个男人抱着个女人与他们俩擦肩而过，女人的笑声娇俏尖锐。艾嘉老是预感会挨骂，赶紧刷卡开门，扯着袁磊进房间，本以为进去就好了，没想到隔壁是个劳模，这个点钟居然醒着，又开始嘿咻嘿咻，声音大得艾嘉都想跳上去帮袁磊捂耳朵！ 她抬眼偷瞧，袁磊表情很镇定，从里到外转了转，指挥她：“拿上东西跟我走。” 袁队长十分严肃，艾嘉此刻只能提上她的小行李，乖乖跟他回家。 *** 袁磊家有两个房间，平时自己睡一间，一间空着，他把里面整理了一下招手让艾嘉进去，说：“待会家具公司会送床过来，你在家等着，弄好了去队里找我，记得多配一把钥匙，以后带在身上，我加班你就自己回来睡，这里就当自己家，也别找房子了，你真是比我想的能折腾。” 艾嘉嘟着嘴：“你是不是嫌我烦啊？” 这袁队绝对不能说实话，实话就是他真觉得烦，突然冒出个姑娘要照顾不说，现在都瓜分他的私人空间了，能不烦吗？可有什么办法，老娘交代的事，有困难也要摆平。 艾嘉见他不吭声就知道答案了，小声道：“我怕对你影响不好，我才不是能折腾。” 袁磊叹口气：“艾嘉，你四岁的时候被骗到石头山桃树下哭着找妈妈是我把你带出来的，你那时缠着我让我抱你怎么不怕对我影响不好？以前的不说，现在用身份证开房都是有记录的，你有没有脑子敢去那种地方住？我还没说什么你就拎着东西跑了，我怎么跟我妈和你妈交代？以后给我踏踏实实住这，要是觉得太折腾我就赶紧学完回家，你这丫头，真是从小就不让我省心。” 艾嘉没弄明白，扯着他袖子连声问：“磊哥你在说什么？” 袁磊一甩手，点着她：“好话不说第二遍，没听懂就算了。” 袁磊走后送家具的很快来了，看来也是熟人，帮艾嘉组装床，说：“没想到袁队还有个妹妹，你跟你哥长得不太像。” 艾嘉点点头：“是不太像。” 那人说：“你哥特棒，上回有人砸了我店，你哥没多久就把案子给破了，我送礼你哥不收，我就做了面锦旗送他，哎你去过你哥警队吗？下次你去看看，就挂在他办公室里！” 等人走后，艾嘉抱着脑袋想了很久，隐隐约约是记得小时候有个哥哥抱着她找妈妈。 之后艾嘉去配钥匙，一把自己留着，一把还给袁磊，她在钥匙圈上套了个机器猫，阿毛正好路过，哟了声：“找到房啦？” 艾嘉看了袁磊一眼，嗯了声。 阿毛拍拍胸膛：“以后有什么麻烦跟你毛哥说！要是被合租的人欺负毛哥帮你摆平！” 艾嘉又看了袁磊一眼，笑起来。 袁磊转头问阿毛：“让你准备的东西好了没？” 阿毛十分不忍地劝着：“要不还是算了吧……” 艾嘉没注意他们的对话，仰头看墙，一整面墙上都是红艳艳的锦旗。袁磊手上拿着什么朝她走来，说：“我看你也适应得差不多了，今天换点东西学学。” 锦旗是好看，写的都是夸人的话，警察这个名号也好听，说出去威风极了，可平常人哪里想得到，担着这个名，得到这面旗，背后要承担多大的责任和风险。艾嘉之前看的案卷已经被收掉了，现在摆出来的厚厚一叠是她期待已久的东西。 阿毛几次路过都想劝劝，可看艾嘉那埋头学习的样，话到嘴边他还是选择咽下，只能拉着吴迪到走廊抽烟，说队长对小姑娘太狠。吴迪回头看了艾嘉一眼，点点头，是太狠了。 这天夜里艾嘉做了一场又深又沉的噩梦，她想醒来，却怎么都醒不过来，在完全无意识的情况下放声大哭，袁磊站在门口敲门，可里头小姑娘依旧在哭，他推门进去，看见艾嘉趴在床上，被子把头都遮了起来。 他没开灯，坐在床边把被子拉下来，现出艾嘉悲伤的侧脸，慢慢的这丫头不哭了，睁开眼迷瞪瞪地看着他。 艾嘉手脚发软地坐起来，哑着嗓子喊他：“磊哥。” 袁磊在黑暗中点燃一根烟，转而坐到床边的方垫上，说：“睡吧。” 梦境太过真实，后劲无穷，艾嘉闭不上眼，趴下来看她磊哥抽烟，香烟的味道充斥房间，算起来他是第一个会在她面前抽烟的男人，她以前去公共场合总闻不得烟味，此刻却不讨厌。 艾嘉软软地问他：“你杀过人吗？” 袁磊沉默片刻：“没有。” “见过死人吗？” “见过。” 艾嘉吸了口气，联想到今天看过案卷里的照片。 “没什么可怕的。”袁磊说，“人的恐惧是因为对事物的了解不全面。” 艾嘉嘟囔：“这种事情也不想了解全面啊！” “当然，我说的不是特指这个事。” “你有害怕的事吗？” 袁磊想了想，摇摇头：“让我杀人我不怕，死人我也不怕……既然选择保卫这个国家，就必须学着突破自己的极限，有谁愿意杀人和死人？可你必须学会习惯。” 他的话轻描淡写，艾嘉却心疼。 她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是撒娇的姿态，袁磊任她这么戳着，说：“睡吧，等你睡了我再走。” 之前的那个梦已经记不得内容了，那些扑面而来的恐惧也消失殆尽，艾嘉闭上眼，烟草燃烧的声音极轻，鼻尖是浓烈的烟香，她的手慢慢从袁磊胳膊上滑下，搭在床边。袁磊拆了她放在床头的润肤霜盖子抖烟灰，烟抽完后把这丫头的手放进被子里。 第5章 袁磊没欺负你吧 爱和正义的水兵服美少女水冰月，我代表月亮，消灭你们！ ——《荼白的悲伤骑士》 第二天难得遇上袁磊休息，准备带艾嘉回去见陈玉萍，艾嘉前一晚哭肿了眼，现在用棉片敷着，在洗手台前拼命洗着什么。 袁磊抬手靠在门边：“洗完没？洗完让开。” 艾嘉愤愤抬头，那张脸明明滑稽得不得了，却凶巴巴地吼着：“袁磊你这个大混蛋！我腊梅很贵的啊啊！” 袁磊笑，这丫头刚刚喊他什么？ 他浑不在意：“不就拿了你个盖子么。” 艾嘉心在滴血。 袁磊说：“那行，下回不管你了。” 他要走，艾嘉伸手拉住了他衣服，哼哼：“下回你换个东西拆，要不我给你备个烟灰缸也行，就是别拿我腊梅玩。” 说完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袁磊弄不懂什么腊梅菊花的，勾了勾手，这丫头乖乖从浴室出来，换他立在洗手台前刮胡子。 艾嘉以前也看过浩浩刮胡子，当时就和珊珊感慨哎呀长得帅的人刮胡子也像一幅画，现在再看袁磊，不止是帅，更多了些味道，说不明道不清，炽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这人身上，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染上了金色，缓慢、沉着，如同他在黑夜里抽的那根烟。 陈玉萍一早就在等，以前是难得见回儿子，现在是完全不想儿子，只等着艾嘉。两人到后艾嘉跟着她萍姨去打理小菜地，袁磊则和袁青田一块下棋。 陈玉萍上菜地也还是特别有范儿，碎花的小围裙，带刺绣的宽边帽，为了防晒还多了一层薄纱，她蹲在地里除草，问艾嘉：“袁磊没欺负你吧？” “哪会啊。”艾嘉有模有样地帮着陈玉萍浇水，问她，“萍姨，磊哥说他救过我，我怎么不记得啦？” 陈玉萍笑起来：“你那时才四岁，你妈难得带你过来玩，正好他们袁家一帮亲戚要去石头山旅游，我们就带着你一起去了，本来好好的，谁知道袁磊他表弟特别淘，趁我们不注意把你留在山里面了。” 艾嘉低头看，蚂蚁排着队前行，想要把地上的一颗豆子搬回家。 陈玉萍说：“那时天都快黑了，山里又特别冷，我们发现你不在后都快急疯了，可当时我们不知道是他把你带走的，你妈哭着四处喊你，准备要报警。” “我妈哭了啊？”艾嘉吃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我妈哭过呢。” 陈玉萍淡淡地笑：“她就是脾气倔，要强，再怎么强也还是个女人，是女人啊就没有不爱哭的。” 艾嘉特别赞同地点头，她就特爱哭，她妈老说她是哭包子。 “那后来呢？”艾嘉问。 陈玉萍看着一晃就这么大的艾嘉，感慨道：“谁都没想到，正打电话报警呢，袁磊就抱着你出来了。你小时候胖，袁磊虽然比你大八岁但个头还没长开，也不知道抱着你走了多久，累得不行，你吊在他身上呜呜地哭，一个劲闹着要妈妈。你妈以为是你自己乱跑气得揍你屁股，你也说不清楚，倒是袁磊突然和他表弟打起来了。” 艾嘉跟听故事一样，完全想不起来这件事。 陈玉萍站起来满意地看看自己的小菜园，说：“后来我们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时你可缠袁磊了，晚上睡觉都要和他手拉手。” 艾嘉讪讪地笑，问：“他没嫌我烦啊？” “嫌啊。”陈玉萍拍拍艾嘉手里的土，“你知道他怎么说你？他跟我说你吃得多又胖又爱哭，特别讨厌，可嘴上这么说着，晚上还是让你拉着手，等你睡着了才出来。” 艾嘉脸红红，哎呀真是……年少无知啊…… 回去的路上，艾嘉给了袁磊一个后脑勺，看着路上的街灯自言自语：“我小时候多可爱啊，凭什么说我又胖又爱哭，哼！” 袁磊转着方向盘笑，没应声。 *** 跟袁队长住在一起后艾嘉才真正了解到一个刑警能有多忙，像上次那样完完整整休息一天的情况真是太少了，他们的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不管是不是休假，不管外头刮风下雨地动山摇，就算是半夜，一个电话来，有情况就得归队。 虽然写的是八点上班，因为常常加班，一群人熬夜到天明，案子破了各自回家，倒头就睡，睡饱了再来单位。真如陈玉萍说的，袁磊整天不着家，这个房子跟他宿舍一样，只是一个提供睡觉的地方。 艾嘉就这么踏踏实实地住下了，经得同意，在网上选了一条格纹地毯铺在客厅，还安置了很多小抱枕。袁磊夜里回来都能看到艾嘉夹着刘海坐在地毯上，背后垒着一堆小抱枕，对着笔记本电脑噼噼啪啪敲着什么。 他才发现，这丫头是个夜猫子，越到夜里眼睛越亮，见他回来了特高兴，捧着手机给楼下烧烤摊老板打电话，等他洗完澡出来，这丫头守着一堆吃的乐滋滋地等他，非说吃东西有个伴才吃得香。 袁磊就不懂了，每天能十点上床睡觉是件多幸福的事啊，这姑娘一天到晚的在忙什么呢？ 艾嘉也不懂，每天早晨能睡到自然醒是件多幸福的事啊，袁队长如果正常时间下班，第二天居然会去晨跑！ 世上竟有如此找虐之人！ 袁磊问过她一回：“你跑不？” 艾嘉敬谢不敏。 有次偷偷拔了他闹钟的电池想让他多睡会儿，说来也奇怪，袁队长放着最新款手机不用，最喜欢床头的老式闹钟。那天袁磊没起来，一直睡到自然醒，艾嘉一旁劝他：“看，你明明就不想跑，折腾什么呀？” 袁磊在穿一件套头线衫，两手先进去最后套头，他的手臂展开来那么宽，像鸟的翅膀，淡淡地对艾嘉说一个十分矛盾的现象：“干我们这行太累了，不锻炼身体熬不下去，猝死也不是没有的事。” 这句话后，艾嘉再也没拔过他的电池。 与此同时，艾嘉终于啃完了那叠案卷，像个胜者般要求：“再来点！” 阿毛看着袁磊，袁磊低声说了什么，阿毛哎了声。 抱出来的案卷看似一样，里面其实是最普通的抢劫勒索案件，没一会儿小姑娘鼓着脸来找，袁磊刚审完楼下的嫌疑犯，一张脸沉得可以，转头就见河豚。 此河豚说：“你不要瞧不起我，我可以的！” 袁磊点了一根烟低头看她，静静看了一会，艾嘉迎面而上，不服输地眼睛瞪得圆圆的与他对视，袁队长点点头：“行。” 这次阿毛忍不下心，把任务交给吴迪，吴迪把东西放艾嘉桌子上，想劝点什么，可那姑娘干劲十足，他张了张口，还是算了，出门找队长，着急地说：“我看这不行，会出事的。” 袁磊眼尾一扫，隔着窗户看见艾嘉惨白的脸。他说：“没事，让她看看，受不了就给她换，下回就不会闹着说我瞧不起她了。” 阿毛调整表情过去嬉笑：“哎呀这有什么好看的呀血淋淋的，毛哥给你找点有趣的，你写出来读者也爱看呀！” 艾嘉头都没抬：“不用，这就挺好的。” 这天大伙喊她去食堂吃饭，艾嘉拒绝了。 *** 那是被封尘的最惨烈的案卷，晚上艾嘉在床上打滚，怎么都睡不着，一闭眼都是那些东西，只好起来码字，自虐的开了一个超甜的甜文，希望虐狗的情节能治愈她此刻非常沧桑的心。 因为大大总是半夜更新，所以粉丝们心疼了，在留言区嚎叫着不更新没关系，大大你早点睡吧！ 这种贴心的读者哪里找？为你们鞠躬尽瘁肝脑涂地啊！ 艾嘉一个感动，不小心双更了，留言区炸了，各个都说爱她。 更完便是早晨，艾嘉在电脑前伸了个拦腰，准备去警队。袁磊前一夜没回来，为了抓人在别的小区楼道口蹲了一晚上，差点被住户误以为是坏人报警。不过还好，人抓住了，案子结了。 袁磊队里的人挤在办公室里狼吞虎咽吃早餐，艾嘉从中经过，以前闻着特香的花生拌面和馄饨汤此刻却叫她反胃，艾嘉微微皱着眉，忍着那油腻腻的味道坐进自己的桌子里。这姑娘不知什么时候起变得特别安静，再也不嘴馋吃麻辣锅，也不去食堂跟大家一起分青椒牛肉，大师傅总是问起她，哎，袁队，你那小姑娘呢？ 所有人都跟袁磊一个想法：折腾什么哟！ 阿毛吃到一半出去了，袁磊也站起来，说出去抽烟。 不一会阿毛提着一碗米汤回来，轻轻放在艾嘉桌上：“你喝点，喝这个不难受。” 都是过来人，有经验，再壮的汉子头一回看见高度腐烂的尸体都得吐，吃不了东西身体会垮，米汤养人，他们警队旁边有家早餐店的米汤做得不错。 艾嘉抬起头说谢谢，乖乖喝完，又埋头继续。只是很快便有些困，揉了揉眼还是困，再过不久，这姑娘一头栽在桌上睡着了。 所有人都愣了。 一直外头抽烟的袁队长走进来，背起艾嘉离开。 “怎么回事？”吴迪问。 “队长往里面放了安眠药。”阿毛说。 袁磊把艾嘉背回家放在床上，这姑娘脸上的黑眼圈深到不能看，他当然听见每天晚上隔壁房间窸窸窣窣敲键盘的声音，他没阻止，就想看看，她能撑到什么时候。结果就是，她比他想象的要厉害。 艾嘉睡着了也皱着眉，显然梦境并不美好，袁磊坐在那块地垫上，点了一根烟。烟丝的香味慢慢弥漫整个房间，艾嘉翻了个身，选了个她最喜欢的趴卧姿势，眉头松开了些。袁磊咬着烟从她包里拿出一本16开的笔记本，表皮是粉红色，画着可爱的黄头发美少女和一只猫，是小姑娘们喜欢的东西。 翻开来，扉页上的字迹风格和主人格外不同，“加油”二字笔力深厚，锋利干脆。袁磊瞥她一眼，继续往下翻，里面的内容详细并做了归纳，不像是生手，看得出来很多专业知识她是早就学习过的。 原来她说来采风，并不是玩玩而已。 第6章 这又是哪国语言 你们相爱的标准是什么，相信我，如果没有统一的价值观，不能真正理解对方的世界，还是不要勉强了，看颜值不能撑一辈子。 ——《荼白的悲伤骑士》 艾嘉这一觉睡到了第三天晚上，醒来时饿的能吃下一头牛，袁磊从外头把门推开，说：“起来，带你去吃饭。” “咦？”艾嘉想问，你怎么知道我饿了啊？ 袁队长头都没回：“你说梦话了，说想吃肉。” 艾嘉手软脚软地爬起来，追着他跟出去，说：“我还有一点没看完呢！” 现在国富民强安居乐业，大案也不是年年有的，吴迪抱来的那叠案卷艾嘉已经啃得差不多，只差个收尾。 袁队长回身幽幽看了艾嘉一眼，靠在墙边卷袖子：“那就不去了。” 艾嘉拉住他，眼睛亮亮的：“要去，要去的。” 说着就跑去刷牙洗脸，对着镜子折腾她脑门那几根刘海。袁磊那么看着，觉得这丫头还挺耐看。 艾嘉本以为是在楼下熟悉的饭店吃饭，没想到袁磊开车载着她越走越远，一个小时后，停在了s市下面的一个县城里。 挺繁华的一个地方，车多路也宽，沿街的店面全都做吃食生意，整条街闻起来香香的。袁磊站在马路边等红绿灯，顺手点了一根烟，斑马线前绿灯亮，他一步跨出去走在前头，艾嘉费劲地跟着他，两眼冒星星地问：“我们吃啥呀？可以点很多吗？” 她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忽然被人揪着衣领往回扯了一把，整个人跌在他怀里，唔一声鼻子撞在他胸口，同时，闯红灯冲过来的小车嚣张地摁了一串喇叭，擦着艾嘉刚刚站的地方碾过。 “……”艾嘉顿时哑了。 袁磊咬着烟，单手搂紧这丫头，直到马路对面才松开。 然后指了指眼前说：“喏，这里。” 艾嘉仰头看，招牌很大，“庙门扁肉”四个字写在匾额上，整家店从里到外都用了木头，不知道经过多少年，老木泛着好看的油光，一看就特别地道的感觉。 艾嘉兴奋地问袁磊：“这就是你说正宗的地方吗？” 袁磊点点头，带她进去，操作间是透明的，食物都放在灶台上，看着点就行，袁磊点完问她：“够不够？” 艾嘉嘿嘿笑，多加了一瓶冰豆奶。 这里的馄饨汤看着倒是没什么不同，可吃进嘴里就知道区别，艾嘉惊呼：“哎呀这馄饨真好吃！” 袁磊低声教她：“这叫扁肉。” 艾嘉一愣，袁磊指着她的碗：“煮扁肉。” 指着自己的盘子：“拌扁肉，在我们这，没有馄饨，只有扁肉和扁食。” “长得一样啊……” 袁队长真是难得耐心，教小孩一样：“扁食跟小馄饨差不多，扁肉，就是你现在吃的这个，你觉得一样吗？是不是不一样？” 艾嘉点点头，这个吃不出肉的感觉，整颗放进嘴里□□的，特别弹，像虾丸。她抬头看店里的奖牌和照片，这家店貌似传了好几代，“百年老店”四个字特别威风。 艾嘉看看自己的碗，再看看袁磊的盘子，眯眼笑着喊他：“磊磊哥哥分我一点吧。” 袁磊把盘子推过去，艾嘉夹了一颗放进嘴里。和拌面用的是同一种花生酱，可拌的和煮的吃起来就是不一样。袁磊见她爱吃，扬手又要了一份。 吃的内容不复杂，旁边桌的人都是速战速决，只有袁磊这桌用时最久，艾嘉全清盘，喝光最后一口汤后总算是活了过来，捂着肚皮十分满足：“真是好吃啊！” 袁磊得意：“那是，你跟阿毛吃的那是什么？还说好吃？这个更好吃吧？” 艾嘉小狗般点头：“这个好吃！” 然后仰头问他：“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啊？” 袁磊垂眼看她：“奖励你的。” 艾嘉顿时笑开来，天道酬勤，古人诚不欺我也！ 回去的路上，袁磊还特地拐了个弯停下，带着艾嘉钻小巷子买烧饼。那是黑漆漆的一个小屋子，进来的路根本不叫路，几块破木板垫在土里，若是下雨走进来肯定一脚泥，里头有个男人在守炉子，见着袁磊了把一袋热腾腾的烧饼递过来。 于是接下来，艾嘉就挺着肚皮咔擦咔擦吃烧饼，真是香啊，真是好香啊！ 袁磊笑着看她：“你别都吃光了，给阿毛他们留一点。” 艾嘉不解：“那人为什么不搬出来租个店面呢？这样大家就知道他的烧饼好吃啊！他就能赚更多的钱，能离开那个黑漆漆的地方了。” 回去后艾嘉立马把烧饼送去警队，并重复了一遍自己的不解，大家都笑了，阿毛说：“嘉嘉啊你误会了，咳，有句话叫酒香不怕巷子深，他们家根本不用搬生意就很好，每天下午两三点烧饼就卖光了，排队的人从门口一直到巷子外头，都是一百个一百个买，做都来不及呢。这一份是人家专门留给你的。” “为什么？”艾嘉转头去看袁磊。 阿毛说：“那是咱队长小学同学，祖传的手艺，哎呀托你的福才有的吃，上回我去排了好久，特么的都叫前面的买光了！” 吴迪附和：“对，跟我老婆谈恋爱的时候去过一回，根本买不到，那些人太凶残了！哎阿毛你别吃了，带回去给我老婆尝尝。” *** 不管怎么说，大伙看着会笑又会吃的艾嘉都松了口气，艾嘉置身在这其中，也感觉神奇，她的桌子外是太平盛世，桌子内，是常人见不到的黑暗地狱。 浩浩打电话来：“上《湄公河》了，上次你就说想看，回来一起看啊。” 艾嘉正在奋力码字，自己开的坑，哭着也要填完，警队里能学的实在是太多了，白天她根本抽不出时间，只能晚上开夜车。闻言哼哼：“没空回去，你们俩去看吧。” 浩浩说：“那我们过去陪你看吧？” 艾嘉连忙拒绝：“千万别！过来我还得招待你们，我是来学习的，你俩别添乱！” 正说着袁磊回来了，这回不是加班，有人请他吃饭，看样子喝了点酒，说也好笑，明明硬汉一枚，却爱上头，沾点酒那脸粉红粉红的，跟他的形象特别违和，艾嘉偷偷笑过好几回。 浩浩在那边问：“我听见有人，谁啊？” 艾嘉嗯了声：“我室友回来了。” “那行吧。”浩浩说，“等你回来咱们一起上网看，到时候我买个爱奇艺会员。” 浩浩在家弄了个巨豪华的影院，那音效特棒，他们仨一起看了好多老片，艾嘉最喜欢《风月俏佳人》。 袁磊洗完澡出来，脸色已经正常了，坐在沙发上抽烟想事情，稍稍抬眼就能看见艾嘉的电脑。这姑娘背对着他敲键盘，一颗小脑瓜左摇右晃，嘴里神神叨叨。袁磊一时手痒，照着那后脑勺摁下去，挑西瓜似的拍一拍：“早点去睡。” 艾嘉恩了声：“没事，我经常这样。” 袁磊灭了烟看她，小姑娘苦着脸转过头：“我还没写完呢嘤嘤嘤。” 袁磊也是不懂，怎么搞创作的都喜欢半夜干活？这丫头到底写什么呢？谁规定的写不完还不能睡了？ 于是袁磊哥哥教育小妹妹：“明天接着写嘛，那么多东西一口气能吃成胖子吗！你这个学习观念不对啊小同志。” 艾嘉停下来认真解释每天要准时更新，有人等着看她的文这件事。 艾嘉说：“我是个好大大，好大大就要做到准时更新，毕竟有那么多粉丝嗷嗷待哺，每天一顿狗粮少不得。” 这又是哪国语言？ 他对这一行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很久以前一叠厚厚的手写稿寄到出版社等消息然后告诉你可以出版。 “不是的，很早就有编辑来约稿，好的故事抢的人也多，作者最终选择谁是综合考量。”艾嘉摇着脑袋。 袁磊看看表，问她：“今晚有多少人在等你？” 艾嘉嘿嘿笑，不说了。 袁磊突然想到她曾说的，二次元三次元的那番话。他没在意，也不多问，现在小姑娘的东西他弄不懂了。之后他进出几次，客厅的灯一直没关，那丫头跟被胶水粘住一样，没挪过地方，一直写了很久。 第二天午后，艾嘉在座位上刷微博，那电影真是好评如潮，豆瓣高分，勾得她心痒痒。袁磊摊在椅子上午休，突然听见耳边有人特甜的说话：“磊哥这个电影可好看了，有真实事件，湄公河惨案你记得吗？就是那个改编的！你想不想去看啊？要不你先看看预告片？哎呀张涵予可man了，超级硬汉！” 袁磊微微睁眼，看着面前这花痴姑娘，无语。 花痴姑娘殷勤地把手机递过去，袁队长咬着烟看完预告片非常不屑的表示：“太夸张了。” 这跟艾嘉设想的完全不同，难道他不该激动的立马跑去电影院支持这部意义非凡的电影吗？ “怎么夸张了？我觉得挺好啊。” 袁磊不解释，靠在那里指了指艾嘉：“你要是敢碰那些东西，打断腿！记住没！” 这天下午，艾嘉发了一条微博—— 向刑警欧巴安利《湄公河》，丫坐在办公室里叼着烟非常不屑的表示电影太夸张不靠谱，然后张张嘴，似乎有很多有趣真实的内容但碍于保密条例无法跟我分享，改而夹着烟指指我:“你要是敢碰，打断腿！” 艾嘉无法想象那会是多有趣，于是一个人把电影看了，意犹未尽，二刷之。 第7章 电影票买一送一（修文）） 还是不要找身材特别好的男人□□人，因为分手后你会一直惦记他的腹肌，再也忘不掉。 ——《荼白的悲伤骑士》 虽然电影根据真实事件改编而成，但作为观众，总会觉得那些惊心动魄离自己很远，踏出电影院，眼前的世界如此平和真实，如此安然美好。 袁队长头一次知道电影可以看两遍这回事，问艾嘉：“电影票买一送一是不是？” 艾嘉笑了，点点头：“是呀，你才知道呀？好看的电影都是买一送一的！” 袁队长嗤了声，淡淡笑开来，知道她是胡诌的。 阿毛进来喊他：“磊哥，领导喊你去一趟。” 袁磊走后，艾嘉分一块糖给阿毛吃，说着：“你们以后别抽烟了，多伤身啊，忍忍，吃点糖吧。” 阿毛把糖块咬得嘎嘣响，摆着手：“忍不了，你不懂，警察没有不抽烟的。” s市的秋天微凉，天空特别蓝，艾嘉看着远处的蓝天久久没说话，不知袁磊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敲了敲阿毛的头，说：“开会。” 艾嘉转回身，看见他和阿毛一前一后进去，所有人拉板凳坐下，袁磊站着给大家分配任务。窗台停了一只不知道品种的小鸟，看着不起眼，叫声却很嘹亮，一声接一声，直到大家一齐下楼去枪械库。 袁磊叉腰站在艾嘉跟前，低声说：“晚上把门锁好，我不回去了，有任务。” 电影里的镜头出现在脑海里，艾嘉声音小小的问：“我可以问是什么任务吗？很危险吗？” “就叫你少看那些夸张的东西。”袁磊笑着说，“没事，全市扫黄扫毒，今晚肯定是不能睡了。” 于是艾嘉安心回家，路上接了浩浩一个电话，说明天要来这边出差，顺便带钱珊一起过来。 钱珊问她：“要我给你带什么不？秋天的衣服你够不够啊？” “啊对，你去我家挑几件拿过来吧，我正好没衣服穿。”艾嘉说。 说起来这些年艾嘉几乎没有单独行动的时候，这回是第一次，也是第一次与这两人分开那么久，如果不算浩浩大学考去了首都名校的话。 浩浩从小学的美术，当年以专业第一，文化分六百的成绩轻松上了志愿一，而艾嘉则和钱珊抱团在b市读大学。前三年浩浩虽然离家远，但和她们俩的感情一点没淡，一有空就跑回来，不然就是她们俩飞去找他玩。浩浩学的建筑，他家有传承，他爸就是建筑院的院长，后来实习浩浩直接让他爸安排，他实力人脉都有，毕业后工作也落实很快，b市建筑院的位置他一直坐到现在。 钱珊总说他屁股稳，坐得住，要知道他们这一行跳槽的何其多，基本干个一两年就奔房地产去了，浩浩他爸也不例外，早几年下海，现在赚海了，浩浩自封房地产小开。艾嘉知道浩浩永远不会改行，他爱这一行，再说他也不差钱。 考虑到好友要来，自己白天在警队也没办法码字，所以艾嘉决定开夜车，多存几章粮有备无患。但是啊，最近可能水逆啊，艾嘉大大特么卡文了！听说过大甜文也能卡的吗？这里就有一个！ 归根究底，艾嘉觉得是自己最近被虐的不够，所以丧失了要甜的小宇宙。 *** 第二天袁磊回来，洗澡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艾嘉打着哈欠出来一看，是阿毛，她扬声问：“磊哥，你电话，是阿毛，我帮你接吗？”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袁磊在里头说：“你进房间去，我自己接。” 艾嘉哦了声，把手机放回去，可人没动。手机声停了又响，袁磊急忙忙从浴室出来，腰间只围了条浴巾，身上还有没冲干净的泡沫，拿起手机的那一刻瞪了一眼一旁蹲着的蘑菇。 艾嘉心里好笑，这个小哥哥是觉得自己这幅样子少儿不宜吗？可她不是少儿啊，都二十五岁了该知道的都知道，她可爱看*文啦！ 袁磊蹙着眉用拖鞋踢踢她，指了指她的房门，艾嘉不敢再捣乱，乖乖回房间，袁磊听完对着手机嗯了声，说：“我知道了。” 等艾嘉被允许走出房间时袁磊已经洗好澡穿好衣服，坐在沙发上抽烟。一开始艾嘉没在意，窝在他脚边地毯上学习资料，可慢慢的这屋子跟着了火一样，艾嘉眼睛辣的快睁不开，回头扯了扯他裤腿：“别抽啦。” 袁磊静了一会儿，把烟摁灭，头向后仰望着天花板。艾嘉松开手，觉得他不对劲。 “怎么了？”她坐到他身边。 “没事。”袁磊说，“困了。” 但他不去睡。 艾嘉不再问，细心地把他衣服上沾着的一根长头发丝拿掉。袁磊烦躁地一挥手，撞到艾嘉，气氛突然就变了，沉默横在两人中间。 艾嘉蹬蹬蹬跑房间去了，袁磊又点了根烟，生气就生气吧，他现在没心情哄。 不一会儿后那姑娘出来了，举着个小抱枕挡住脸，慢慢朝他走来，最后挨着他坐下。 这是跟他和解了？ 袁磊顺水推舟：“往后坐点，小心被烫到。” 艾嘉呛一声把抱枕拿掉，露出自己那张精心准备的脸。袁磊愣住了，烟在指尖烧到了头，烫了他的手。他嘶一声忙把烟扔掉，脸上有了笑，两手用力夹着艾嘉的脸，都快挤变形了，问她：“你是不是傻？”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丫头？为了逗他开心往自己脸上画乌龟？ 然后沾了满手画乌龟用的红色唇彩。 “你才傻呢！”艾嘉把自己的脸抢救下来，见他笑了松了口气，跑去洗脸。 袁磊换了身衣服要出门跑步，艾嘉说：“磊哥，我要吃饭团和锅边糊！” 袁磊起了玩心：“没有，我们不吃那个，你弄错了。” 小姑娘咆哮：“我都看到了！每天早上小可爱们手里都捏着饭团呢！一定很好吃！” 袁磊摊手：“不管你。” 艾嘉还想求，可这人不等她洗好脸就走了。艾嘉往脸上涂润肤霜，虽然盖子已经洗干净，但这罐腊梅好像混了那晚他抽的香烟的味道，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帮她，她也帮他。 *** 袁磊回来时艾嘉已经打扮好准备出门，头上用一个粉色发卷卷着她的刘海，他把手里提的东西放下，走过去压了压，轻而易举把艾嘉的刘海毁了，然后心情很好的听她大呼小叫，继而又惊喜地扑向外卖盒子，扬声说：“谢谢磊磊哥哥！” 他转身看她，这丫头吃得小心翼翼，生怕弄花了唇彩，哪里还有刚刚那满脸乌龟的样子，他说：“慢点吃，吃不完带去队里也行。” 艾嘉摇摇头：“我跟你请假哈，今天有事。” 袁磊看她，等着。 艾嘉笑眯眯：“我死党来啦！我要尽地主之谊带他们俩逛逛。” “哟你还地主之谊呢？逛哪？别把你弄丢了。” 艾嘉说：“我用百度地图啊，我带他们去吃庙门扁肉！要是运气好还能买到烧饼呢！晚上给你们带点回来！” *** “艾小嘉！”李浩站在车边冲她招手。 艾嘉小跑过来跳高拍了拍他的头，揉乱他做了造型的头发，左右看完问：“珊珊呢？” 李浩拍掉她的爪子：“她有事，不能来了，喏，给你带了两箱衣服。” 艾嘉坐进车里，低头给钱珊发微信：你不来怎么不先告诉我呀？ “你别烦她，她跟野男人打得火热。” 艾嘉忽地抬头：“又换了？” 李浩笑着点头。 “天啊。”艾嘉扶额。 要说艾嘉有什么比不过钱珊同学的，那必须是桃花运了，钱珊在大四之前一点看不出有此天赋，可大四之后，跟开了挂一样，男朋友换得让人眼花缭乱，到最后艾嘉都懒得去记她男朋友的名字，反正过段时间还会换人的，就不浪费脑容量了。 “有异性没人性啊，还是浩浩对我好，浩浩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李浩转头看她一下：“瘦了。” 艾嘉一听高兴了：“真的吗？太好了！” 按照导航，一个小时后李浩把车停在了庙门扁肉门口，艾嘉得意地指着店里的照片说：“百年老店昂，放开了肚皮吃别替姐姐省钱。” 李浩笑着拿纸擦桌子，放碗碟，给艾嘉拿冰豆奶。 东西上来，艾嘉一个劲问：“好吃吧好吃吧？是不是特好吃？我告诉你这叫扁肉不是馄饨，你别叫错了！等等我带你去个更牛逼的地方，保准你想不到！” “还行。”李浩咬着扁肉看她：“艾小嘉，我还以为你被那群警察折腾得没气了，没想到还挺顽强啊。” 艾嘉哼了声：“我跟你说，我们队里的人对我都特好，我这么可爱，食堂的大师傅都喜欢我！” 李浩哈哈笑：“你是挺可爱的，可怜没人爱。” 艾嘉又揉他头：“你别忘了你跟我半斤八两，咱们跟钱珊珊差着一万米的距离。” “那你有看上的吗？” “小同志你觉悟真低，我是来学习的，又不是来谈恋爱的！”艾嘉扬手又叫了一份上次袁磊吃的那种拌扁肉，“你什么时候过去开会？” 李浩说：“三点，开完会这边的人安排了饭局。” 艾嘉看看时间：“那来得及，你先忙你的，对了，晚上吃饭别喝酒哈，我得替你老爹管着你。” 李浩翻白眼：“知道了，老婆婆真啰嗦。” 按照艾嘉的安排，烧饼必须作为今天到此一游的压轴，可两人走到附近就被震惊了。艾嘉晃着他的手：“看，我同事跟我说的就是这个，排队排到巷子外头了！是真的！” 李浩往前走了一些，看见前面的人都是一百个一百个买，味道闻着是真香，于是倒回来，和艾嘉站在队伍的最尾巴，慢慢等着。这东西费时费力，排了好久前头也才走了一个，两手提着纸皮袋，满足地像个胜利者。 “排不到了，下次吧。”虽然挺遗憾的，但艾嘉知道再等下去李浩就要迟到了。 艾嘉想，还是跟着磊哥爽啊，不用排队也有的吃。 李浩无所谓：“行啊，要不明天早点来。” 正说着，老板从那小窗探头喊了句：“艾嘉在不在？” 李浩迷茫：“是不是喊你啊？你认识？” “我不认识啊！”艾嘉也迷茫。 老板又喊了一遍：“艾嘉来了没有？你订的烧饼好了，快拿走！” 艾嘉小跑进去，指着自己的脸：“我叫艾嘉，不过我没订啊。” 老板一看，是，这小姑娘的脸他记得，于是把一袋子烧饼递给她，扬声道：“怎么没订，钱都交了怎么忘了？” 艾嘉眨眨眼，转头看李浩，李浩问：“你搞什么？” 老板又低声说了句：“袁磊让我给你留的，拿去吃吧。” 第8章 从神坛掉落凡间 我想，如果这时能忍住对你倾诉，大概就不会有后面的痛彻心扉。 ——《荼白的悲伤骑士》 因为艾嘉要把烧饼带到队里跟大家一起分，所以浩浩把她送到警局，警局门口一排脏兮兮的警车，车身上公安二字几乎都快看不到了。浩浩的车停在这其中格外突兀。阿毛在给仙人掌浇水，咦了声：“这哪个土豪？车不错啊！” 再一看车牌：“b市的。” 袁磊正巧在窗旁讲电话，一垂眼看见车上下来个小姑娘，那后脑勺化成灰他都认得。 艾嘉提着香喷喷的烧饼上楼，阿毛狂奔过来抢，边吃边问：“嘉嘉刚刚送你回来的是谁啊？” 艾嘉也跟着一起吃，嘴边粘了芝麻都不知道，说：“我死党，可铁了，他来开会的，明天就回去。” 然后笑着凑到袁磊身边，递给他一个，甜甜地说：“磊哥你吃。” 第二天浩浩临走前留给艾嘉一个防狼喷雾，说：“我和珊珊选了好久，你现在自己在外面住要注意安全，如果同屋的小贱人欺负你也别手软。” 艾嘉拿着那个小瓶子囧了，可她也不能说自己和谁住一起啊……这事她家艾医生还不知道呢…… “你放心，我室友人特好。”她只能这么说。 后来回队里，艾嘉撑着脸在座位上想了好久，正巧袁磊进来，感觉背后有两道线一直拴着他。他挑眉朝艾嘉勾勾手：“看什么？” 艾嘉问：“磊哥，我妈给你打电话吗？” “就打过一次，你没来的时候。”袁磊低头发短信，手指慢慢停下来，抬头看她，“想妈妈了？” 艾嘉摇头：“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小孩子，你看我都没给我妈打过电话，她也不想我。” 袁磊用讲义夹敲敲她脑袋，和阿毛一起走了。 艾嘉有个问题没法问出口，袁磊哥，你和萍姨是不是都不准备把我住你家的事告诉我妈呀？这事程序上好像有点不对，可我觉得非常棒啊！ 袁磊也在想这事，我敢给你妈打电话么？我从小就怕你妈，我敢说实话么？以为你只借住几天，没想到你能待这么久，个小丫头不让我省心还好意思问！ *** 几天后，有人报案电瓶车被偷，近期刑警队收到多起类似案件，就在眼皮子底下，是谁干的能猜个*不离十，吴迪把大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说：“那帮臭小子别被我逮着，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艾嘉还以为这种事不归刑警队管，刑警啊，多高大上啊，一听就是专治抢劫杀人之类的恶性案件，可袁磊教她：“盗窃400以上都算刑警的。” 艾嘉在小本子上写：我心中的刑警瞬间从神坛掉落凡间。 大家分派任务，出去蹲守，袁磊和阿毛则代表整个刑警队出席某个葬礼。艾嘉的笔停下来，问阿毛：“谁的葬礼？” 阿毛挺郁闷的，告诉她：“前几天出任务，有个兄弟运气不好，没抢救回来。” 前几天？艾嘉回忆一番，知道是哪天了，他们深夜出去扫黄扫毒，袁磊回家后心情不好，她还画了乌龟逗他开心。 艾嘉跟出去拉来车门，问：“我能一起去么？” 袁磊看着她：“这事也要写小说？” “不是，我想送送他。” “……上车吧。” 车子停在山下，有许多穿警服的人与他们同道而行，这片墓地是新扩的，施工还未结束，道路并不开阔平坦，袁磊走在前头，与人谈起烈士家属的待遇，艾嘉一个没注意踩在软泥里，整个人向前扑去，幸好她用手撑住了才避免摔倒。袁磊回头看见，与那人分开，走过来拉起艾嘉。这天的天空没有云，蓝的纯粹，他咬着烟，拍干净艾嘉掌上的泥，握着她的手腕继续前行。 艾嘉走着走着，眼眶慢慢红了，她怕被他看见，一直低着头，他也没在意，眼被烟迷住了，辣得难受。 这条路，他不止走过这一回。 身边的小姑娘安安静静的，突然重重地吸了下鼻子，他这才低头瞧她，晃了晃她的手腕子，艾嘉没抬头，哼哼着：“我没事。” 可话里藏不住悲伤。 他停下脚步弯了腰，透过她的刘海看进她的眼，微微一愣，问：“哭什么？” 艾嘉摇摇头：“我没事。” 墓碑立在高处，照片上烈士的脸很年轻，他在笑，看着这座大山。他的新婚妻子已经哭干了眼泪，跪在墓前一遍遍摩挲他的照片，有领导过去搀扶，她甩开了，说你们为什么不救他。 艾嘉站在袁磊身后，拉着袖子抹眼泪，所有人脱帽敬礼，她看见袁磊站直了身子，右手举起放在太阳穴下。 下山的路上，袁磊告诉她事情的经过。 市里联合作战打击黄赌毒，袁磊他们运气不好碰上了毒贩子，那都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人，根本不怕警察，直接开枪跟他们打起来。这是袁磊当警察这么多年第一次遇上贩毒分子。领导安排任务，他带着人蹲守后门，看着特警一队从前门突破，枪响一声接着一声，有人中弹了。 狙击手就位，从高处击毙了毒贩。穿深色作战服的特警被抬出来，子弹直接打进脖子里，那血溅得到处都是，袁磊捂住了那人的脖颈，大声吼着：“送医院，快！” 最后没能救回来，他们当警察的，遇见这种事都只能这么说：运气不好。 艾嘉听了一路，鼻子一吸一吸的，慢慢地抱住了袁磊的胳膊，像抱着浮木。袁磊呢喃：“你别哭啊，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艾嘉猛地抬头瞪他，张嘴想骂人，还是忍住了，依旧紧紧抱着他。阿毛从后面跑过来，拿眼询问他队长，袁磊无奈耸肩：“吓着了。” 阿毛开导着：“嘉嘉啊，别怕啊，晚上毛哥请客吃火锅啊。” 艾嘉摇摇头：“我不去。” *** 晚上艾嘉关了手机在家码字，几个小时过去文档还是空的，袁磊在沙发坐下，提起她，说：“要不要谈谈？” 艾嘉点点头，抱着抱枕坐在他身边，还没说话眼睛就红了，吸着鼻子忍住哭，说：“我爸爸也是警察，也死了。” 袁磊愣了愣，告诉她：“艾嘉，你爸爸叫徐元深，在b市有一个连锁牙科诊所，口碑很好，生意做得很大，你不要吓我，是不是中邪了？” 艾嘉呜呜哭出来：“我还有一个爸爸，我爸爸叫方志义！” 袁磊十分吃惊，抬手摸摸她的头，低声问：“怎么回事啊？” 他是一点都没听说。 艾嘉像泄了气的皮球：“我也不知道……我都没见过我爸爸，只知道他是个刑警，在我出生前就牺牲了。” 袁磊终于知道这丫头为什么非要待在刑警队受虐了。 “没有去扫墓吗？” 艾嘉摇摇头，哭得更伤心了。 袁磊皱起眉，这丫头说的事不太寻常，听着不像普通警察。 “我想爸爸，妈妈不喜欢我提他，一提我俩就吵架。”艾嘉哭着，“小时候我妈带着我吃了好多苦，大家都欺负我们，我妈几次职称都没评上，天天上大夜班咳血差点也死了，人家都不信我有爸爸，说我妈不检点，没结婚就怀孕了，小时候她骂过我一回，让我别总闹着要爸爸，我妈特恨我爸，气他冲出去的时候为什么不想想我们娘俩，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今天我看见那个牺牲的特警家属，就想我爸了，可是我妈早把我爸照片烧了，一张没留。” 袁磊沉默良久，用手勾了一下艾嘉的下巴，让她抬起头，他的手指沾了她的眼泪，滑腻腻带着温度，她的眼睛被泪水洗得格外明亮，那么近地看着他。 他说：“别人我不知道，但你应该为他感到骄傲。” 艾嘉扔掉抱枕，挺起胸膛，大声说：“是的！我很骄傲！我的爸爸是警察！” “一件事，你不做我也不做，怎么行？人就在那里，你抓是不抓？我们要对得起身上的警徽。总有人会为了这个国家牺牲自己，换得更多人的太平盛世。” 艾嘉重重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看了好多书，我这次来就是想看看我爸是怎么工作的，就算没见过他，好歹也能想象一下，我感觉我离他更近了点。” 在认识袁磊之后，她从小压抑的对警察的好奇达到顶峰，能来这里，并且他也不太嫌她，真好。 袁磊揩掉她脸上的泪：“行了，那就别哭了，最怕看你们女孩子掉眼泪。” 艾嘉仰着头，十分认真地询问：“磊磊哥哥你为什么做警察？” 为什么啊？袁磊想了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像树根，牢牢扎在他心里，太深了，所以并不常常翻出来看，但这事的根源他一直记得。 “小时候有个叔叔送我一把玩具枪，他很高，爱笑，说我是小男子汉。我很喜欢那把枪，跟他说长大了也要当警察。” “那后来呢？” “后来？”袁磊说，“那个叔叔不见了。” “你再没见过他吗？” “恩，再没见过，不过我有一张和他的合照，下次拿给你看。”袁磊说。 这天睡前，艾嘉拉着袁磊老婆婆般叮嘱：“磊哥在我住这里的这段时间里，你出任务一定要千万小心，我怕我会害你。” 袁磊无语了：“艾嘉你那脑子里到底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艾嘉见他不信很着急：“真的，我去算命了，算命的说我命硬，不好，你看，我妈怀着我的时候我爸就死了，我刚来你就受伤了，这些都是真的。” 袁磊把手放在她眼前：“看看，就那么点小擦伤，早就好了，你别迷信啊，再神神叨叨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艾嘉不松手，嘟囔着：“反正你还是得多注意。” 第9章 我们也认认嫂子 我的意中人是个警察，踩着阿迪缓震跑鞋来救我，我猜中了开始，却猜错了结局。 ——《荼白的悲伤骑士》 那晚谈过之后，袁磊发觉小丫头还是没提起精神，白天看着还好，晚上回家后不像平常笑得那么傻，连夜宵都拒绝了。于是休息日，袁磊带艾嘉回去见陈玉萍，玉萍女士今天不种菜了，拉着艾嘉说：“天冷了，咱们逛街去，我想买件外套。” 艾嘉乖乖说好，划着手机找图片给她萍姨看款式。正聊着，袁磊探头进来，喊：“妈，我那件毛衣怎么找不着了？您放哪了？” 陈玉萍拢了拢头发站起来，边走边埋怨：“哪件啊？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你的东西我没动啊，怎么会找不着！” 陈玉萍走了，艾嘉就坐着和袁青田一起看新闻，外头真是动荡不安到处打仗啊，还是咱们祖国好。 袁青田把遥控器拿给她，说：“你爱看哪个台？” “就看新闻吧，我也喜欢看。”袁青田虽然话不多，但艾嘉知道他对她好。 “现在爱看新闻的年轻人不多了。”袁青田给艾嘉拿了个小紫砂杯，往里面倒茶水，“看看喝不喝得惯。” 袁磊的房间关着门，陈玉萍听儿子问：“您知道艾嘉亲生父亲的事吗？” “你怎么知道的？”陈玉萍有些吃惊。 “这么说您是知道的？”袁磊了然，是了，从小到大的关系，怎么会不知道。 陈玉萍叹了口气：“你艾姨不愿意提起，所以我没跟你说。” “当年出了什么事？” 陈玉萍眼里蒙着一层水光，拍拍袁磊：“别问了，都过去了。” “小丫头前几天哭得可伤心了，说想爸爸。”袁磊说，这几天他一直能想起艾嘉当时的脸，那样爱笑爱闹爱撒娇的姑娘，突然在他面前哭，真让人想为她做点什么。 “她父亲是烈士，牺牲的时候艾嘉还在她妈肚子里，办完后事后你艾姨就和我们没了联系，只在艾嘉四岁时带她来过一回，我也是上次同学聚会才找着她的。”陈玉萍说，“你多安慰安慰她，是个可怜孩子。” “恩。”袁磊应了。 那么，安慰艾嘉要用什么办法呢？ 陈玉萍擦干眼里的泪花，和袁磊一起走出来，袁磊朝艾嘉招手，说：“队里有点事，我现在赶过去，你在这玩，晚上让我爸送你回去。” 艾嘉乖乖听他安排，袁磊就喜欢她这乖样，说：“明早给你带早饭。” 艾嘉眼睛亮了，小声要求：“让阿姨给我的饭团加点萝卜干。” “行。” 因为提到了那些曾经，陈玉萍心疼坏了，又不能多说，这回带着艾嘉出门扫货，把艾嘉从头到脚都买齐了，艾嘉哭笑不得：“萍姨不是你要买大衣吗？” 陈玉萍这才想起来，随便给自己挑了件羊绒大衣，买完后回家，给艾嘉做一顿丰盛晚餐，看她吃完才让袁青田送她回城。 袁磊没回来，艾嘉已经习惯了，自己洗漱洗漱上床睡觉，晚饭多喝了几碗汤，半夜醒了要上厕所，开门看见客厅坐着个人，家里没开灯，但她没看错。 艾嘉打着呵欠说：“爸，这么晚还不睡啊？” 男人没说话，手放了下来。 艾嘉说：“那我去睡了，晚安。” 她关上门的下一秒扣住了锁扣，然后抖着手给袁磊打电话。她没打过110，不知道出警需要多少时间，警队离这里很近，袁磊应该能更快赶来。 只希望这扇门能坚持久一点。 外头的人在敲门，不说话，就是一下一下叩着门，在半夜里听起来格外渗人。艾嘉吓得哭了，求着：“你快接电话啊！” 这时，电话通了，袁磊咬着烟问她：“怎么还不睡！明天不给你带早餐信不信？” 艾嘉忍着哭，小声说：“磊哥，你快回来，家里有坏人。” “你别挂电话！”袁磊拔腿就往回赶，阿毛见他跑了，探头冲楼下喊：“队长你去哪儿啊？我刚点了夜宵！” 警队门口有巡逻的摩托车，很快但他不敢骑，不知道是团伙作案还是个人，怕动静太大控制不住形势，只能靠跑，以前觉得就几步路的距离，这时候却怎么都跑不到头，时间每划去一秒，他的担心就多添一份。 真是……会给他找麻烦的小丫头！要是出点事怎么跟他妈和她妈交代？ 袁磊跑到家楼下没直接上去，绕着楼下转了一圈，没看见接应的人，应该是单独作案，袁磊无比庆幸自己当时买的是三楼，现在扬手抓住水管，攀着往上爬，利用身高和一楼阳台的防盗网一跃，顺利到二楼，接着依法再跃，尽量不发出声音，就这么毫无安全设备地爬到三楼。 艾嘉握着手机不敢动，不知道袁磊到哪儿了，只听见手机里传来他喘气的声音。门外的人早已经开始踹门，门锁彻底报废，那扇门缓缓敞开了。 袁磊攀在窗外，借着路灯的光能看见有个人踏进了艾嘉的卧室，他已经迟了！房间里有两个人，为了不打草惊蛇，袁磊在外头顺着向那方向移动，等待最佳时机。 那人好不容易进去却发现床上没人，以为艾嘉躲在衣柜里，拉开柜门把东西都扔出来，就在这时袁磊破窗而入，直接用他踹掉的铝合金防盗网勒住了那人的脖子。那人也只有三脚猫工夫，挣扎着反抗两下，还是敌不过背后袁磊的力气。 哐当，一把刀掉在地上，泛着幽暗的光。袁磊猛地一揪心，要是晚来一步…… 艾嘉藏在床底，看见了刀，也看见房间里的四只脚两双鞋，其中一双她认得，顺着鞋子往上看，来救她的人从腰间摸出手铐，绑住了坏人的双手，手铐在黑暗中闪了闪，坏人被带去了外头，袁磊关上了房门。 艾嘉趴在地上不敢动，听外头的动静，手里的通话并未断。 不知道过了多久，袁磊在外头敲门：“出来吧。” 她这才敢放心的哭，又冷又没力气，索性不出来了。袁磊等了片刻没动静，推门进来。他开了灯，艾嘉刺得眼睛疼，还没适应就见那双鞋走到床边，然后人往地上一趴，对上了艾嘉的眼。他们四目相对，一个在床下，一个在地上。 袁磊感叹，这丫头跟小猫似的，那么窄的地方也钻得进去，幸好啊，她懂得钻进去，给他腾出了时间。 “是我，出来吧。”他把手伸进床下。 艾嘉握着他的手从床底下爬出来，满脸的泪，身上的睡衣皱巴巴的，床下滚出一瓶防狼喷雾。她浑身发抖，抓着他的手臂不放，这才敢放声大哭。 仔细想想，从小到大，除了石头山桃树下，这是她第二次遇见这么危险的情况。 实在是……太特么可怕了！ 这么个姑娘，这么害怕，抓住你的手在打颤，袁磊想都没想，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抱在怀里才更能知道她有多害怕，姑娘小小的身子抖得止不住，袁磊一手压住她的后背，将她紧紧环住，沉声道：“不哭了，不怕啊！” 他越安慰，艾嘉就越想哭，希望他再抱紧一点，最好一点空气都不留，劫后余生的不安让她什么都不顾，圈上了袁磊的腰。男人坚硬结实的胸膛被女孩软软的胸脯贴住，让袁磊有片刻分神。 掌心下她的后背没有任何束缚，袁磊是男人，当即把手拿开。他不再动，像棵大树一样让她抱着。 艾嘉哭得声音都变了，说：“吓死我了。” 袁磊嗯了声，两手向上搭住她的肩头，轻轻地拍了拍。 等两人分开，念念鼻头红红的，脸也红红的，不好意思的去找外套，其实哭都哭热了，根本就不冷。 袁磊让她去睡自己房间：“明天再收拾，我在这里陪着你。” 艾嘉躺进他的被子里，袁磊拉了她的垫子过来，点烟坐在床边，艾嘉还没缓过来，鼻子一吸一吸的，袁磊逗她：“这事也可以写在小说里。” 艾嘉带着哭腔说：“这代价也太大了，我要求涨价！” *** 这事袁磊和艾嘉都没跟家里说，人是袁磊直接审的，也是凑巧了，本来因为袁队长在这一带罩子亮，所以陈玉萍才放心艾嘉住过来，没想到来了个新偷，刚到s市没多久，这是第一单。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偷的是刑警队长的家，也不会想到，自己临时起意想□□的是这位袁队长的谁。 手续都走完后阿毛嘿嘿笑着等着他袁队，问：“队长，那晚你家藏着谁呢？什么时候有新情况的？怎么兄弟们都不知道啊？晚上带出来喝酒？我们也好认认嫂子。” 袁磊从头到尾没提艾嘉半句，队里人都以为那晚家里的是他女朋友。他瞥了阿毛一眼：“喝什么酒，年底了，抓抓紧，别整天八卦我的事。” 阿毛和吴迪凑到一起，看着他们队长呵呵笑。袁磊觉得烦，把一包中华扔过去。阿毛伸手接住，哎了声：“抽人嘴短，算了，不问了，心里清楚就好。” 艾嘉这几天没去队里，袁磊找了换门师傅，她得等在家里，顺便收拾房间整理心情。那时候看案卷看得想吐也没啥后劲，这事情啊，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怕。 艾嘉转换心情有两个法子，一是吃，二是逛，这逛指的是逛菜场。 大概是她小时候艾医生太忙，没空带她上游乐场动物园，仅有的几次外出都是去菜场买菜，加上菜场的人总会夸她可爱漂亮，所以在艾嘉心里，菜市场就是游乐场动物园，长大了也还是喜欢。 第10章 一人撑起半边天 我总觉得比厉害点，原来也会怕苦，大概是见多了人生百态，所以他喜欢给自己留点甜的。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只不过我是第一个知道的。 ——《荼白的悲伤骑士》 正好是小可爱们放学的时间，菜场里能看见爸爸妈妈牵着小可爱们在买菜，艾嘉也学着买了根棒棒糖放在嘴里吮，停下来时总会跟小可爱交换眼神，冲他们露出自己最善良的笑容。估计小可爱也没见过这么傻的大姐姐，跟着一块乐呵。 有个年轻妈妈教宝宝：“叫姐姐。” 艾嘉摆摆手，不好意思地说：“要叫阿姨了。” 哎，她这个年龄就是尴尬，叫小了吃亏，叫大了显老。所以艾医生常说，你自己生一个就不会有人叫错了。 艾嘉也同意，可生孩子不是她一个人说的算啊！写言情的都是单身狗这属于职业伤害！ 年轻妈妈跟卖菜的说当地话，最后称了一把绿叶子，艾嘉没听懂，站在一旁看那妈妈指着手边咳嗽的宝宝。等她走后，艾嘉问是什么，卖菜的说是治咳嗽的，艾嘉大手一挥：“给我来两斤！” 既然出来了就多买点，这个菜场她第一次来，东西挺多，什么都有，艾嘉看着那红灿灿的番茄绿油油的菜叶，心情顿时就轻松很多，正式开始买买买。 袁磊老远就看见有个姑娘把菜场当商场逛，现在正站在海鲜摊前捂着眼，老板利落地收拾好她要的鱼，她才敢把眼睛睁开，付了钱拎着走。 阿毛也看见了，哟了声：“那不是嘉嘉么？” “恩。” “她居然会买菜？”阿毛吃惊。 袁磊也挺吃惊的，个小丫头买鱼做什么？她会做？不太可能吧？ “我去看看。”袁队长分了根烟给阿毛，朝艾嘉走过去。 艾嘉两手提了不少东西，饿了，站在熟食铺前纠结是要熏鸭翅好还是熏鸭爪好，熟食铺生意特别好，几个妈妈牵着小可爱也在排队，艾嘉口水都快留下来了，决定各要半斤，手忙脚乱掏钱包却找不着了。 有人站在后面戳戳她，她回头，看见一个小男孩，比其他小可爱高一点，看起来要哭要哭的。艾嘉四处看，没看见大人，问他：“你妈妈呢？” 男孩一听，抬起头瞪她一眼，满脸不情愿地递给她东西，不吭声。 艾嘉一看，那是她的钱包！怎么跑他手里去了？这时，一起排队的妈妈们警惕地把自家的小可爱抱了起来。 “你……”艾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男孩蹬蹬蹬跑走了，几步开外站着个男人，抽着烟带着笑，大手摁了摁男孩的脑袋，在一旁包子铺买了一袋热腾腾的肉包子。 “磊哥？”艾嘉拎着东西跑过去，已经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 袁磊咬着烟捏男孩细细的脖子，说话沉而有力：“你哥他们不学好，你也跟着学？长大了当小偷你有没有出息？下次再被我撞见就把你带警局关起来，怕不怕？” 小男孩还是不吭声，倔强地昂着脑袋。 “行了，拿去吃。”袁磊把包子递给他。 小男孩抱着包子跑向菜场的另一个出口，那里有个稍大一些的男孩在等他，大男孩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分给小男孩，小男孩笑了，满足地吃着肉包子，一高一矮的背影被夕阳拖得很长，小男孩举起手里的包子给哥哥，哥哥拍拍他，让他自己吃。 “不是亲兄弟，别被骗了。”袁队长收回目光。 “啊？”刚刚那一幕把艾嘉感动坏了。 “买什么？”袁队长朝熟食铺走去，“想好没有？” “恩。”艾嘉跟上，“袁磊哥你怎么来了？” “这一带好多人电瓶被偷了，我来看看。”他说。 艾嘉又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看不见小男孩了，她低声问：“家里大人不管吗？” “没大人。”袁磊往前走了走，“那个大的是孤儿院的，小的父母不知道去哪了，一生下来就跟着爷爷，爷爷去年死了，街道把他送过几回孤儿院，小家伙每次都自己跑出来，街道也懒得管，邻居看着可怜，一家给一口饭，就这么到现在。” 艾嘉看看前头被爸爸妈妈抱在怀里的小可爱，再想想刚才吃包子的小男孩，虽然他偷了她的钱包，但她没办法跟他生气。 “能吃饱吗？”艾嘉问。 “吃不饱就忍着。”袁磊皱起眉，“孤儿院管饱他不去，还想怎么样。” 艾嘉低头看自己满手的菜，那么小的孩子啊，饿肚子很难受的。再看看袁磊，刚才谁给买的包子？这么嫌弃为什么还买包子？明明也跟她一样心疼。 “快到了。”袁磊拉拉她，语气无奈，“放心吧，那个大的在管他。” “他们感情真好！”艾嘉开始选鸭翅和鸭爪。 袁磊嗤一声，把钱付了。 分开时艾嘉问：“今天忙吗？要不要加班？” 袁磊看看表又看看她买的那些东西，问：“应该能准时下班，怎么，你要做饭给我吃啊？” 艾嘉呵呵笑：“你回来前记得买胃药，吃坏了我不负责。” *** 也是难得能准点下班，阿毛几个约了晚上喝酒，袁磊摇摇头：“有事，不去了。” 阿毛怪怪哦了声：“了解，要陪嫂子嘛！那就不勉强了，我打电话喊嘉嘉，她肯定来。” 袁磊懒得解释，挥挥手走了。 阿毛靠在走廊打电话，打通了，艾嘉也说有事，来不了。阿毛看着楼下已经走出大门的袁磊，撞了撞一旁的吴迪：“队长跟嘉嘉怎么都有事啊？” 吴迪说：“他们俩说的有事是不是同一件事啊？” “那肯定不会。”阿毛摇摇头。 袁磊家是一梯两户，他在这里住了好几年，因为早出晚归很少碰见邻居，这天他刚从电梯出来就看见两家的门都是敞开的，邻居家有个小姑娘的声音在说话：“奶奶您就按这个，以后有什么事您就找我，电话我写纸上了，不麻烦，很快就好。” 袁磊露了个头，艾嘉看见他了，扬声道：“磊哥！你回来啦！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对门住的是一对老教师，袁磊站在门口打招呼，见艾嘉帮别人调电视呢，也是，现在的电视都直接连wifi，老人家玩不转，也不懂上哪找人帮忙，都是邻居，能帮就帮，不费多少时间。 老人家爱看戏曲台，艾嘉一口气搜了一大堆，满头白发的老奶奶喜欢极了，把桌上刚买的柚子塞给她，让她拿回家吃。 艾嘉不要，这么点小事她不好意思拿人东西，老奶奶硬是让她拿着，艾嘉就看袁磊，袁磊一笑：“拿着吧，记得说谢谢。” 这还用说？艾嘉冲他皱皱鼻子，乖巧的接了东西，和袁磊一起回家。 小姑娘分配任务：“袁磊哥你帮我剥皮，我去盛饭。” 袁磊从裤腰上解下一把折叠刀，柚子皮有一股清香，但他此刻感觉饿可不关柚子皮的事，家里从来没生火做过饭，也就从来没闻着像饭馆过，艾嘉在厨房里忙着，菜一道道端上来冒着热气，给他盛了一大碗白米饭，刘海别在一边站在桌边冲他招手，也不知哪里翻出来的围裙，穿她身上还挺好看的。 袁磊走过去，小姑娘问他：“胃药买了吗？” 袁磊拉凳子坐下：“你做的？别骗我楼下饭店的味道我一尝就知道。” 艾嘉不急，乐呵呵也坐下，点着一大盆酸菜鱼说：“盆子是跟楼下借的。” 不知怎么的想到某天他跟他家玉萍女士的对话——“妈，现在的小姑娘娇气着呢，您最好给我找个能干踏实，一人撑起半边天的那种。” 袁磊看看艾嘉，尝了一口，小丫头特期待地问他：“怎么样？不难吃吧？” 那乐呵呵的样，又是一只偷吃到油的小老鼠。 “还行。”袁磊说着，又夹了块鱼片。 这丫头吧，看着娇滴滴的，相处下来是真不娇气，这就不错了，没想到还会做饭，做饭还特好吃，她怎么学会的啊？看着就不像会做饭的人。 “嘿嘿，你尝尝这个。”艾嘉往她磊哥碗里夹排骨，“好吃我以后再做。” 袁磊放松下来，咬着排骨看她：“怎么，救你一回这么感激我呀？” 艾嘉嗯了声，“可感激了，嗷嗷感激了。” 袁磊笑起来。 吃完饭艾嘉把炖好的胆草茶端出来，袁磊一闻就躲得远远的，艾嘉追着他：“我听说这个很管用的，你喝点吧，喝点就不咳嗽了！” 袁磊捏着鼻子：“拿走，不喝。” 从小他就烦这东西，以前被他妈逼着喝了不少。 艾嘉劝着：“你天天这么咳也不行啊，苦是苦点，忍一忍就过去了，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我有吃药，不用喝这个。”袁磊说着往嘴里塞了几粒消炎药。 艾嘉看着手里的碗嘟囔：“我炖好久的。” “不喝。”袁队长看都不看。 第二天艾嘉起床时发现放在厨房的碗空了，她磊哥嘴里嗦着颗糖出门。艾嘉到警局对面的小卖铺买了一罐子棒棒糖，就是小可爱们最喜欢的那种插得跟刺猬一样的款式，放在自己桌上，说谁要就来拿。 第11章 你是个好警察 他有一双爱笑的眼，看见他笑便是晴天。 ——《荼白的悲伤骑士》 没过几天，困扰了市民好久的电瓶车丢失案终于有了进展，那天下午，袁磊压着一串小孩进了审讯室，那些孩子中有大有小，其中几个还穿着校服。这些孩子有的进惯了局子，一脸无所谓，有的害怕了，躲在后面哭。 “哭什么哭？在我这装可怜没用。”袁磊拉了张椅子坐下，点了点几个穿校服的，“打电话叫家长来，顺便学校也通知到。” 阿毛出去办了，那几个学生哭得更凶。 而一旁站着个特别淡定的孩子，艾嘉认出，那是在菜场偷她钱包的小男孩的哥哥。 他不哭，不闹，找地方坐下，等着袁磊。袁磊拿了笔和纸给他，什么都没说，他就埋头写起来。这一套是做过很多次了，才会如此熟悉。 艾嘉很难描述现在的心情，偏过头看袁磊。这人从进来就敛了笑，一张脸严肃得跟门神似的，眉心一道刀砌的深痕，说：“可以啊，手够快的，知道我们查车你们就换了法子，人家车停外头没多久再出来电瓶就不见了，没电瓶还要外头那个壳做什么？你们还觉得自己挺厚道是不是？自己拿纸笔，听谁指挥，都偷了多少个，哪卖的，卖了多少钱，分到你们手上多少钱，怎么花的，全部写清楚，写得我不满意的话你们可以问问他……” 袁磊指了指早就开始写的男孩：“他会告诉你们惹我生气会有多可怕。” 男孩别扭地抓着笔，抬起头来对同伙说：“快写吧，写完就放你们走。” 换阿毛进来看着，袁磊出去抽烟，艾嘉跟过去，问他：“磊哥，这要怎么办？” 艾嘉不知道一个电瓶能卖多少钱，她也不是没见过坏学生，可眼前的这些已经超出了她能理解的范围，被警察逮住的后果可是非常严重的，家里父母肯定失望又心痛，学校也得留案底通报批评，将跟随这些孩子一辈子。 香烟在袁磊指尖燃烧，他看着远方：“都是未成年，没办法，待会家长领回家教育吧。” “他们以后就不敢了吧？”艾嘉心想，刚刚哭得那么可怜，以后肯定不敢了。 “没用了。”袁磊摇摇头，“这种钱来得快，尝过一次甜头想戒就难了。他们这样的我不知道抓过多少个，这种都是家长没空管或者管不了的，在学校不好好读书，跟着外头大哥混，抽烟打架什么都会，学坏容易学好难。” 他回头看了眼里面，指着最小的那个男孩问艾嘉：“记得吗？” 艾嘉点点头。 “他第一次被我抓的时候跟他弟差不多高，字都不会写，被人骗去偷东西，出了事带头的跑了，他腿短跑不快，不抓他抓谁？进来后从头到尾没哭过，交代完了安静坐着。我心疼他没爹没妈，给他买鸡腿吃，小的时候还挺可爱，越大越坏，后来都习惯了，进来自己写，写完等着吃鸡腿。”袁磊把烟灭掉。 “他不上学吗？” “恩，上学有什么用？跟着大哥有的吃有的花还不用看人脸色多爽？”袁磊说着，推门进去。 男孩最早写完，低头玩起自己的指甲，袁磊伸手一捞，看完后跟他说话：“你连字都不会写还出来混？今天没鸡腿了。” 男孩的脸瞬间沉下来，说了句什么。那表情特别狠，让人不舒服。 学校很快通知了家长，校方和家长一起来的，院子里顿时挤满了人，家长又哭又闹，孩子也跟着哭，闹哄哄一团吵得人受不了。艾嘉出去透气，在门口发现偷她钱包的小男孩。 小男孩看起来很着急，探头往里看，看不见他哥，眼睛都红了。他不知道哪里玩的脏兮兮，两只小手黑黑的，站累了也不离开，一屁股坐在门口台阶上，进进出出的警察都看见了，可没人赶他走。 艾嘉走过去跟他说：“没那么快，你别等了。” 小男孩不走，估计是饿了，把手放在嘴里含，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关着他哥的房子。 艾嘉发现他只穿薄薄一件短袖，鞋子也破了洞。她上楼拿钱，去食堂买了根鸡腿。小男孩闻见香味了，仰头看她，她蹲到他跟前，把鸡腿递过去，说：“吃吧。” 大概是经常这样被人施舍食物，他习惯了，不在意别人的脸色，也不担心食物是否干净，拿了就啃，吃得满脸都是酱汁。 院子里家长还在求还在闹，出了事不想着怎么管教孩子，只想让警察网开一面别留档，袁磊把事交给阿毛，也跑出来透气，一出门看见一大一小坐在台阶上，大的那个眼巴巴的看着小的那个啃鸡腿。 他过去把小的拎起来，自己坐下，大拇指冲里头指了指，问：“怕不怕？” 小男孩嘴里咬着肉，摇摇头：“我不怕，哥哥很快就会出来，哥哥说里面没人打他，还有东西吃。” 袁磊笑了下，问他：“谁给你买的鸡腿？” 小男孩看了一眼艾嘉，大概是还记挂着前次没偷到钱包，并不给她好脸色。 袁磊看出来了，问他：“回去挨骂了？” 小男孩不吭声。 *** 手续办好家长就能领回家了，只有小男孩的哥哥孤零零没人领，自己走出来，几个家长把他围住，戳着他的脑袋骂，让他以后别来找自家的孩子，别带坏他们，见一次打一次。 小男孩一看哥哥被欺负，鸡腿也不吃了，冲过去撞开那些大人。那几个家长就连他一起戳，一起骂，两个男孩好像都听惯了的，不回应，不反抗。 艾嘉往那边冲，袁磊一把拦住，站在原地点了根烟，嘴里咬着烟含含糊糊出声：“还想留在这啊？上楼泡茶好不好？” 这一句说完，家长也不敢再闹，各自领着孩子走掉。院子里剩下小男孩和他哥哥，没事人一样，也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袁磊递了根烟给小男孩的哥哥，他不敢接。袁磊把烟收回来，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说：“走吧。” 哥哥牵着弟弟跑出去，小男孩还回头看了一眼艾嘉。 艾嘉说：“你不该给他烟。” 袁磊哼了声：“我不给他就不抽了？” “他真会抽啊？他才多大啊？”艾嘉估计那男孩小学都没毕业。 袁磊靠在墙上：“不上学，跟着社会上的混，以为自己也能做大哥，字都不会写先学会抽烟喝酒，小鬼越大越不老实，刚才写的那是什么？耍猴呢？那些流氓最喜欢这种没爹没妈的孩子，好控制，出了事也不用负责，平时给点钱给点吃的就行，小鬼还当那些人是再生父母。” 他看艾嘉一眼：“你不要看那小鬼对弟弟好，哄你的，这些孩子比猴还精，哪里会真的对别人好，不过是养着他偷东西罢了。” 艾嘉沉默了。 袁磊说：“这是社会问题，没办法，能从孤儿院出人头地的没几个，很小的时候就会被教坏，不愿意偷就会挨打，久了也就习惯了，觉得自己做的不算错事。” 阿毛把整理好的资料拿出来让袁磊签字，袁磊一页页翻开看过，南方的秋天天高云阔，带着水彩画的色调让人沉醉，就算降温也十分含蓄，太阳依旧当空挂，散发暖融融的光，只是派秋风来加些入冬的气息。 在这个起风的秋日下午，艾嘉见到了不一样的袁磊。 他总是带着笑，虽然每天大事小事不断，但他总会笑着解决，很少这样沉重。他给小男孩的哥哥递烟，却对小男孩很好，艾嘉觉得自己看懂了，有的人已经放弃了自己，而有的人，还可以拯救。虽然不知这是他第几次放弃一个人，但他依旧没有放弃希望。 袁磊签完字进去了，阿毛拍拍艾嘉：“每一代警察都会碰见这样的小鬼，小的跟着大的，从偷到抢，什么都不怕，去年袁队一直管着的小鬼被枪毙了。” 艾嘉猛地一震。 阿毛说：“几个人带了刀打劫出租车，不小心把人捅死了，别人有家里来保，都指证是那小鬼杀的，小鬼前科一大溜，正好刚过十八岁，别说袁队，神仙都救不回来。小时候可乖了，袁队每天留着鸡腿等他，后来也是袁队去收的尸，给小鬼立了个牌子。” 晚上有人请袁磊喝酒，喝的有点多，回家就睡了。艾嘉在客厅写稿，凌晨一点他醒了，头快炸了，出来给楼下打电话点宵夜，没想到人家今天歇业回老家，艾嘉就看着她磊哥沉着脸钻厨房找吃的。 “我来。”艾嘉挤开他，“煮面可以吗？” 袁磊一看就没做过饭，家里的锅都不知道放哪里，艾嘉熟门熟路地摆阵，从冰箱里取鸡蛋蔬菜，头发是刚洗的，还没来得及吹，湿漉漉搭在肩头，皮肤白的跟雪人一样。袁磊眯眼瞧了瞧，嗯了声，从厨房出来了，一头又栽在沙发上。 厨房开了抽油烟机，声音很大，袁磊撑开眼帘，看见小丫头被热油烫了一下，呼地往后蹦，很快又回到原来位置，细细的手腕举着锅铲依次把东西下锅，很快客厅就闻见香味，她偏头往他这里看了一眼，他极快地闭上眼睛。 艾嘉把碗端到自己放电脑的茶几上，推推袁磊：“吃吧。” 袁磊坐起来，端着碗一看，青菜鸡蛋面，点了香油，清清淡淡的特别暖胃，他晚上没吃多少，喝到后来都吐光了，这时候能啃一头大象，艾嘉坐在旁边看他吃东西，突然轻轻地说：“磊哥，你真好。” 袁磊抽空从碗沿瞥了眼跟前的小丫头，听她表扬自己：“你是个好警察。” 袁磊藏在碗后面的脸有了笑。 “我给你打了两个荷包蛋，好吃吧！”艾嘉嘻嘻笑。 袁磊伸手扯了扯她头发：“赶紧去吹，别感冒了。” 艾嘉应了声，吹了一会儿又冒出头来问：“磊哥，我爸爸肯定也是那么好的警察。” 袁磊端着空碗去洗，点点头：“当然。” 第12章 荼白，不是茶白 年少时总会描绘未来爱人的样貌，长大后，真的遇见那个人了，你会发现什么都不重要，他就是坨屎你这朵鲜花也心甘情愿往上插，还觉得自己特香特美。 ——《荼白的悲伤骑士》 袁队长去派出所办事，中午人家请他在食堂吃饭，派出所不像他们刑警队连只母耗子都没有，食堂挺大，唯一一台电视前面坐满了穿制服的女孩子，电视台在放一个电视剧，演员名字袁磊叫不上来，但不陌生，在他娘的电视里也看过几回。 袁队长长得好，是现在小姑娘都喜欢的款，一进来就有妹子给他腾地方，一定让他坐她们那。袁磊摆摆手，和小警员坐旁边，看那群女孩跟魔障了一样，一会儿骂人一会儿花痴，总共吃饭就那么点时间，还有空点评一下女演员的鼻子是不是垫高了，男演员又换了几个女朋友。她们一帮再磨蹭也总有吃完的时候，吃完了就得把遥控器让出来，一群大老爷们转了新闻台。女孩们意犹未尽，约着晚上看直播，明天上班再吐槽。 “这什么剧啊？有这么好看？”袁磊笑。 小警员挠挠头：“真挺好看的，我也在追。” 袁磊看着这斯文的小男生：“不是吧？你？” 小警员急切地想让袁队长知道这个剧的魅力，拿出手机科普道：“是个小说改编的，火了好久终于播了，哎呀我着急知道结局就先把那本书看完了，感觉书比剧好，作者挺厉害的，听说要拍电影了。” 派出所的红烧肉做得不错，袁磊又去打了一勺，对此十分不关注。 没过几天他们警队也挂起这阵风，吃饭的时候吴迪捧着个手机看剧，连带着阿毛也跟着看，后来整个警队十二个人都在看，那场面，跟突击考试前一样用功啊，一边追剧一边吃饭，生怕漏了镜头。 袁磊用勺子敲敲餐盘，十分不解：“这么好看？” 吴迪点头：“挺好看的，主要是不追着看晚上回家跟老婆没共同语言。” 另一个大汉抬起头：“我老婆也在追，让我学学男主角。” 阿毛嘿嘿笑：“那你肯定是学不会了，人家多帅啊，我看了都喜欢。” 刑警队看剧没像小警员讲究，不在意是谁写的，看完能跟老婆聊几句就行，袁磊拿了阿毛的手机看几眼，正好唱到片尾曲，跑演员表前过了一道原作者的名字，他问阿毛：“茶白？” 阿毛没在意，说：“茶白就茶白把，反正我也不认识他。” 晚上回家，他看见艾嘉在学习，没来由问了句：“你没追剧啊？就那茶白写的，最近好像很火。” 艾嘉愣了两秒：“哪个茶白？” 袁磊心想你还没我知道的多，于是显摆：“有个小说改编的，作者叫茶白，听说都要拍电影了，我这两天走哪都一群人在看，你怎么不看？” 艾嘉蓦地笑了，说：“我看的呀。” 等袁磊去洗澡了，艾嘉从桌子下摸出手机划开，她早前建了个群，把袁磊队里结婚的没结婚的对象统统加进来，组成革命统一战线，定期宣传爱党爱国爱警察思想，小姑娘临时找不到人打不通电话了都会来群里喊艾嘉，艾嘉就帮着带个话或者汇报一下情况，好让人家安心。没想到这个群最近多了个用途，不知道谁安利的，妹子们每天晚上都追剧，边追边在群里聊剧情，一到晚上就热闹得不得了。艾嘉从不插话，默默窥屏。 刷完群再顺手刷一下微博，把官博的内容每日一轮，然后乖乖放下手机，去厨房把熬好的胆草茶端出来。 于是袁磊一出来就得面对苦兮兮的茶汤，小丫头还拿了棒棒糖放在手边，然后自己乖乖的不看他。 袁磊最近每日一苦，是不咳嗽了，咬着糖坐她身边说：“明天不许煮了啊，我都好了。” “恩。”艾嘉点头，写了几笔停下来，问他，“磊哥，你觉得那个电视剧好看么？” 袁磊说：“应该挺好看的吧，不然怎么会那么多人看。” 艾嘉说：“她叫荼白，不是茶白。” “不是，我没看错，是茶白来着。” 艾嘉在本子上写了荼白两个字，荼画了个圈，说：“比茶多一笔呢。” 袁磊先是看字，慢慢地挑起眉毛看她：“茶白就是你啊？” 艾嘉说：“荼白啦！” 然后微微红了脸：“恩，是我。” 袁磊坐正了看她，艾嘉羞得拿小抱枕捂脸：“你别看我呀，看我干什么。” 袁磊把人拎过来，说：“来来来，我也追一集。” 说着打电话让楼下老板送烧烤。 *** 周末袁磊带艾嘉回家，一进门陈玉萍就向艾嘉安利这个剧，袁磊笑着扶墙，陈玉萍拍他：“笑什么笑？” 袁磊点了点艾嘉：“你自己说。” 艾嘉特别不好意思地指了指电视里正在回放的电视剧，男主正亲女主呢，她说：“萍姨，这个是我写的。” 陈玉萍愣了两秒，哎哟一声冲进阳光房找她家老袁。袁青田饭后不下棋了，带上眼镜认真地坐在电视机前看剧。陈玉萍感慨：“还要谢谢我们嘉嘉，这么多年这老头终于能跟我看同一个频道了。” 袁磊点点头，对艾嘉说：“我长这么大就没见我爸看过爱情电视剧。” 艾嘉这一天脸就没褪过热度，所以她不想公开自己的笔名啊，就是这么尴尬啊，好羞耻啊好像没穿衣服啊啊啊啊啊！ 陈玉萍问她的小嘉嘉：“后面呢？男主死了吧？我觉得那个小伙子挺好的，可以跟女主在一起。” 袁青田拍拍老婆：“你不要问，都知道了再看还有什么意思。” 袁磊也同意老爸的观点：“我有空也在看，小丫头一个劲要剧透，气得我差点封她的嘴，还是继续往下看有意思，别说，还挺好看的。” 陈玉萍偷偷拐了拐她家老袁，使眼色：你儿子什么时候爱看连续剧了？ 袁青田笑了。 回去的路上袁磊问艾嘉：“你怎么取个这么绕口的名字啊，文化程度低点的都认不全。” 艾嘉说：“我随便取的，以前总跟着浩浩，哦，我死党，上次来看我那个，他画画的，我总去他画室玩，荼白是一种不怎么纯粹的白色，浩浩喜欢用它来打底，看久了我也喜欢，那时候写了个小短篇，没想到中了，要登在杂志上，编辑问我笔名叫什么，我正给浩浩洗画笔呢，就说叫荼白。” *** 人跟人的缘分比头发丝还细，有的一下就断了，有的却总也断不了，艾嘉最近喜欢下了班就去菜场，s市的菜市场是艾嘉的另外一个天堂，就算下午也还是有很多新鲜的蔬菜，买菜的阿姨都替你把菜整理好，卖肉的大叔也会根据你的吩咐切片或者剁块，回去根本不用切，洗洗就下锅，省了好多工夫。 等她磊哥回来就能吃了，袁磊通常会绕去不知名的地方买一些让艾嘉惊奇的吃食，他是这个城市长大的，又是做警察的，犄角旮旯什么好吃好玩他比谁都懂，全都搬出来给这个妹妹尝。两个人边吃边追剧，聊聊剧情和演技，也挺有意思。 所以艾嘉很容易在菜场又碰见了那个偷她钱包的小男孩。只不过这次他偷的是别人的钱包。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艾嘉很难想象那么小的孩子怎么能那么熟练的把手伸进别人的衣袋里，而且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小男孩快速把钱包藏进衣服里，笑着奔向另一个出口等着他的哥哥，他们会怎么花这笔钱呢？艾嘉想着，拦住了他。 小男孩一看是艾嘉，眼睛立马瞪了起来，憋着嘴绕开她要逃，艾嘉今天什么都还没买，很容易就能把他逮住，小男孩喊了声哥哥，出口处的大男孩四处望了望，见艾嘉就一个人，不怕了，跑过来猛地将她一推。 艾嘉整个人往前扑，周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呢，大男孩拉着小男孩就跑，艾嘉摔了个狗吃屎，两手磨破了皮血糊糊的，被偷了钱包的男人反应过来，堵住了男孩们逃跑的路口，一手一个逮个正着。大男孩剧烈挣扎，男人抓不住，被他挣脱，小的那个力气小，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哥哥逃走。 失主看起来很生气，一巴掌打在小男孩头上，立马一个红红的手印，艾嘉跑过去把孩子抱住，发现他浑身都在发抖，他在害怕。 艾嘉心里感慨，对着她就敢瞪眼睛，对着别人就知道害怕，这孩子真是跟袁磊说的一样，比猴还精。 她伸手：“交出来。” 小男孩还藏着，不肯。 艾嘉放低声音：“不拿出来我救不了你，你哥已经不要你了，你还帮他干嘛？” 小男孩咬着嘴把钱包拿给艾嘉，特别恨地又瞪了她一眼。艾嘉学着袁磊的样子捏捏他脖子，牵着他的手，回身把钱包递给失主。 失主气得不轻，作势还要打，嘴里骂着：“有娘生没娘教的玩意，敢偷我的东西，我打到你怕你给我过来！” 艾嘉把人护在身后：“你看看钱有没有少，说话注意点。” 失主不高兴了：“你哪边的？我看你也是一伙的吧？”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艾嘉拔高了声音，要吵架她是不会怕的。 小男孩在后头拼了命要挣脱艾嘉，可艾嘉就是牢牢抓着他，不让走。周围商铺见多了这个偷东西的孩子，开门做生意，也不愿意惹麻烦，谁都没出声，这时候有人含含糊糊的说话，一听就知道他嘴里含着烟：“来，这是我的□□，你看看，记记警号，去局里查一查就知道真假，她是我们局里的人，你说话注意点。” 艾嘉顺着那只拿□□的手向上看，看见袁磊被烟迷了眼，眉头揪在一起，不一会儿把证收了，冲艾嘉和她后头的小男孩一抬下巴：“还不走，等着过年啊？” 第13章 咱队长不对劲啊 说真的，心动的时候，我真的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荼白的悲伤骑士》 看见袁磊来了，小男孩不敢动了，乖乖被艾嘉牵着走到袁磊车边，袁磊从车上拿下一罐矿泉水，说：“伸手。” 大的那个没反应，小的特机灵，黑乎乎的两只小爪子伸出来。 袁磊咬着烟：“嘶，叫你伸手没听见啊？” 小男孩把自己爪子收了。 艾嘉哦了声，手掌摊开都是血和沙子，袁磊把矿泉水倒上去，刺得她很疼，却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喊疼。 艾嘉心想：我没做错事吧？我没做错事啊！ “行了。”袁磊就是路过，没工夫停留，临走前指了指艾嘉又指了指小男孩，“以后看见那小鬼离远点！” 这话也不知是对哪个说的。 他走后艾嘉问小男孩：“你饿了吗？” 人家不理她。 她说：“我饿了。” 于是买两个馒头一盒鸭翅膀，坐在旁边台阶上分给小男孩一个，说：“你快吃。” 小男孩咔咔啃起来，听见艾嘉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艾嘉本来以为他不会说的，没想到他说话了：“我叫二娃子。” “这不是名字。”艾嘉问，“有没有正式一点的？” 小男孩说：“我就叫二娃子，爷爷就这么叫我。” 于是艾嘉懂了，他没大名。 “行，二娃子，我也这么叫你了啊，快吃。”艾嘉撕了点肉塞进他嘴里。 太阳慢慢落山，天空出现整片红霞，男孩停了下来，一双眼是红色的，看着远方。 艾嘉搂了搂他，被他挣开，艾嘉叹气，哦，他们只到问名字的阶段，还不可以搂肩膀呢，个小屁孩真别扭！ 她说：“我叫艾嘉，你叫我嘉嘉姐吧。” 二娃子没吭声。 艾嘉小心地措辞：“你那个哥哥呀，撇下你跑了，你生气吗？” 二娃子摇摇头。 “是他让你偷的吗？” 二娃子瞪艾嘉。 “你看。”艾嘉说，“不一定偷东西才能填饱肚子，好好念书以后也能填饱肚子，你……” 艾嘉一番恳谈还没开始呢，小男孩脾气挺大，站起来抱着馒头跑了。 艾嘉：“好吧，慢慢来，慢慢来。” 晚上回家她磊哥没理她，就算一直在旁边哎哟哎哟喊疼袁磊也没说话，艾嘉装了半天觉得没劲，也不理她磊哥了，抱着键盘噼啪打字，这下手也不疼了。 第二天两人照常去警队，同一个办公室却互不理睬，平时最爱跟在袁队长后头问问题的小姑娘这回格外冷艳高贵。 阿毛对吴迪说：“我好像闻到了非同寻常的气息。” “什么？” “你不觉得嘉嘉今天不对劲吗？” 吴迪摇摇头：“没觉得。” 阿毛问他袁队：“嘉嘉是不对劲吧？” 袁磊反问：“年底总结写好了？来，我看看。” 阿毛遁了，觉得今天他袁队也不对劲。 艾嘉趴在桌上心情不好，她没弄明白袁磊为什么生气，她也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跟着一块生气。 遁了的阿毛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说：“袁队，旧车站附近挖出一具女尸。” 袁磊准备带人去现场，走到门口被人堵住，艾嘉小脸严肃：“我也去。” 袁磊皱着眉头：“办正事呢，你去干什么！” 艾嘉说：“我去不行吗？” “艾嘉，我先提醒你，尸体高度腐烂，你觉得你能行吗？” 艾嘉脸很白，头点的很坚定。 袁磊说好：“到了现场不许给我添乱。” 于是艾嘉最后一个坐上警车。阿毛挠了挠头，劝她：“嘉嘉要不你还是留下吧，没什么好看的，你要真是想知道，等哥回来跟你说，一定说的非常详细，就像你真的去过一样一样的。” “对，他要是说不清楚，我可以补充。”吴迪说。 艾嘉摇摇头：“我不会给你们添乱的。” 他们当然知道这姑娘不会添乱，相反的，她还很会硬抗，之前也不是没见识过。 事发地属于旧城区，自从车站搬走后经济日益萧条，很多人也跟着一起搬走，渐渐的只剩下家里在这片置了产业的，但这块离市区太远，工作日通勤很费时间，所以这里的年轻人就算有房子也不住，会选择在单位附近租房子，把这里的房子出租。因为地段偏，租金便宜，这一块成为外来务工人员最佳的临时落脚点。 路边的树越来越稀，尘土越来越多，等车停下后袁磊分了一个口罩给艾嘉：“戴着。” 艾嘉接过来戴好，弯腰跨过隔离带，隔离带外民众们纷纷低语：“真惨啊，哎呀不敢看了。” 她走在后头，前面袁磊、阿毛和吴迪挡住了她的视线，空气中飘着一股恶臭，大概是法医在说话，汇报初步判断的死亡原因和时间。艾嘉因为没看到实物，心里也不怕，她说了不添乱，就乖乖守在后头，前面那三人一动不动，跟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似的。 有同事在拍照，不小心踩到了阿毛的鞋子，阿毛往后让了让，正好把墙拉开一道缝，艾嘉一眼对上女尸的脸。 也不确定是不是脸了，模模糊糊的一团肉，其实没有比她之前看过的那些案卷更可怕，但毕竟真实，货真价实背负冤屈重见天日，艾嘉命令自己不准挪眼，就直勾勾看着，袁磊回头瞧了她一下，见这丫头死扛呢，一把把阿毛拽回来，重新封住了墙。 法医还在描述着，每说一句话艾嘉都能和刚才看到的女尸相结合，越想人越冷。袁磊听完留阿毛在里面，一把搂着艾嘉走出了隔离带。艾嘉都不知道自己的脸有多难看，此刻看着是袁磊搂着她，其实是她没力气，攀着他才能站稳，袁队长之前那点莫名其妙的生气全跑没影了，递过来一瓶水。 艾嘉喝了一口，下一秒就吐了，她蹲在地上差点连胆汁都吐出来。 袁磊扶她起来，伸手贴了下她快结成冰的脸，声音很低，有点哄她的意思：“我让吴迪送你回去行不行？” 艾嘉看他，好吧，保证不添乱的，还是没做到……又被他嫌弃了…… 小姑娘乖乖点头，袁磊招手喊来吴迪，找了个由头让他回队里一趟，顺便把艾嘉带回去。车上，吴迪问艾嘉：“队长说他手机忘了带，嘉嘉你看到他放哪了吗？” *** 吴迪找了一圈没找到，拨过去听响，整个警队都没动静，可见不是落在这里。这时电话被人接起来，他队长说：“哦小迪啊，找到了，你回来吧。” 吴迪又匆匆赶过去，问阿毛：“在哪找到的？” 阿毛用一种特诡异的眼神看他：“在袁队屁股后头口袋里。” 吴迪愣了愣：“这也能忘？咱队长不对劲啊！” 阿毛点点头：“我早都说了，今天不对劲！” 而这边，艾嘉吃了粒胃药，趴在桌上等疗效。有个穿制服的男人踏进这间办公室，看见艾嘉笑了：“怎么没跟着去？” 艾嘉弱弱喊了声：“局长……” 这是袁磊的领导，艾嘉来的那天见过一次。 局长拉张椅子坐下，料到后面的事，拍拍她：“警察不是那么好当的。” 艾嘉点点头，这活，真不是谁都能做。 “觉得这里怎么样？”局长问她。 “能学到不少东西。”艾嘉想了想，“还有就是，袁队他们工作挺辛苦的。” 局长点点头，问她：“袁磊是你表哥还是堂哥？” 艾嘉不好意思地笑笑：“都不是……因为他比我大才喊他哥哥的。” 局长倒是意外：“你要来这事我们队之前没这个先例，是袁磊特别拜托我才答应的，他在我手下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求我办事，原来你们不算亲戚啊？” 艾嘉没想到会是这样，她进来前没问那么多，袁磊也没跟她讲过这中间的过程。 局长笑着说：“小作家，好好写，你帮我们做做宣传，让我们形象更高大一点，警民合作更愉快一些，我们这帮警察也挺不容易的。” 艾嘉连连点头：“当然当然，您放心。” 局长站起来：“好，那你继续吧，有什么需要就找袁磊。” 走到门口时回头看艾嘉：“哦对了，我再补充一个，咱们市连续三年全省安全第一，这都是他们的功劳。” 他的手指了指这个除了艾嘉以外没有别人的办公室。 在这里，他们熬夜、查案、开会、写报告，阿毛哥的名言是：警察没有不抽烟的。袁磊哥总挂在嘴边的是：我是个警察。 安全评比在别人看来是一件小事，但在艾嘉这个“参观者”看来，那些她有幸相随的每个日日夜夜，都有了价值。 艾嘉觉得自己一颗迷妹的心都快爆出来了，全身血往心脏涌，恨不得立刻跑去袁磊身边大吼：卧槽啊，你们这些警察特么帅死帅死了！ 这样想着，她想告白的对象也回来了，一踏进办公室众人就看见小姑娘满面通红精神高度紧绷两手握拳，天灵盖上好似要冒烟。 袁磊过去将人搂住往外走，留给阿毛一句话：“我解决一下，晚点过来。” 吴迪问阿毛：“队长又买安眠药了？” 阿毛摇摇头。 第14章 来，谈谈 有些事，喝醉了才敢做，感谢杜康。 ——《荼白的悲伤骑士》 袁磊搂着艾嘉走到门口，有个小孩子冒出脑袋偷瞧，艾嘉看见了，指着喊：“二娃！” 袁磊瞥她一眼，心想这丫头还有工夫管别人？ 二娃听见她喊自己，嗖一下把脑袋缩回去。袁磊走过去一手夹住他的脖子，松开艾嘉，蹲下去问他：“找谁？” 小男孩摇摇头。 艾嘉指指自己：“找我是不是？” 二娃低头看地板，又摇摇头，觉得没什么意思了，蹬蹬蹬掉头跑走。 袁磊站起来，叉腰看着艾嘉：“上车。” 袁磊把她载回去，上楼前从车里拿了什么东西。艾嘉见她磊哥肯理她了，壮着胆子问：“你干嘛跟我生气！” 袁磊拍拍沙发：“来，谈谈。” 他说话时捏了捏鼻梁，好像挺累的，艾嘉顿时就乖了，跟幼儿园见到老师的小孩子，老老实实坐下。 袁磊说：“第一，以后别插手那些孩子的事，有情况打电话找我。你刚来没多久不了解这里的情况，那帮孩子上头都是有人管的，平头老百姓轻易得罪不起，也就我们披一身警皮他们才会怕，你一个小姑娘，要是出点事谁负责？” 听他这么一说，艾嘉就觉得自己错了：“昨天是我做的不好，对不起。” 袁磊算是懂了，这丫头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东西。他嗯了声，表示收下她的道歉。 艾嘉替自己解释了一下：“我就是想帮帮二娃子，他还那么小就被他哥哥带去偷东西，再大一点就改不回来了，虽然他不怎么喜欢我，但我昨天还是有进步的，最起码他告诉我他的名字了。” 袁磊看了看她，一晒：“谁说他不喜欢你？” “啊？” “他不喜欢你刚才跑来偷看谁？” 艾嘉一脸恍然，特别得意地笑了，跟袁磊说：“我们都别放弃他，我不想让他变成他哥哥那样。” 袁磊没说话，她的目光里有热诚，期许，巨大的善意。只有生活在富足家庭从小端端正正长大的孩子才会拥有这样的东西，他们怜悯弱小，他们希望为他人尽一份力，他们相信明天会更好，只要付出就会有汇报。 他无法驳回她的热情，因为他也无法放弃。 艾嘉见他磊哥没反对，嘿嘿笑起来。袁磊屈起手指敲了敲她脑门，说：“第二。” 艾嘉赶紧收了笑坐得特别端正，此刻她磊哥说什么都是对的，全世界袁磊最牛逼！ “第二……你敢跟我生气？艾嘉你腰板挺硬的啊！”袁磊又弹了她脑门一次。 艾嘉捂着头喊疼，说我腰板挺软的。 现在想想自己为什么跟他闹别扭呢？她生气的不过是袁磊突然不理她而已，就这么简单。 “我以后不敢了。”艾嘉说，“那你以后也别不理我。” 袁磊含含糊糊嗯了声，拿出一瓶红酒问她：“会喝吗？” 艾嘉点点头。 “第三。”袁磊说，“来，把酒喝了。” “为什么啊？”艾嘉看着他。 袁磊的手改为摁了摁她脑袋：“喝醉了好睡觉。” *** 袁磊把酒杯塞她手里。艾嘉扯了扯他：“袁磊哥，你们当警察的真了不起！” “当然！”袁磊面有嘚瑟，“你以为谁都能当警察？” 他这话说的十分孩子气，艾嘉笑了。 这份工作说出去好听，其实还不如打工的强，现在工地搬砖一天都赚好几百，大概，要有颗赤诚之心，才能当警察吧。 他们警队里，阿毛，吴迪这帮人，也都是一样的，偶尔抱怨累的要猝死，没时间陪老婆，可出了事头一个冲出去，不在乎那些虚的。 艾嘉拿起酒杯仰头灌了。 袁磊哟呵一声，添满，问她：“能喝多少？” 他没见过她喝酒，不过按照他的经验，现在小姑娘看着乖，出来都能喝两杯，眼前这小丫头也不像是个真乖的。 艾嘉竖起手指比了个一，袁磊想，一杯啊，那差不多了，再来点就能倒。 一瓶红酒总共倒三杯，艾嘉两杯下肚脸还挺白，袁磊用手揩了点尝，心想是不是拿错了，怎么还不醉？正想着，小姑娘扑过来靠在他身上，呼吸间葡萄酒的香味溢出来，火绒绒的像猫粘人，甩不开。 艾嘉两手贴在袁磊脸上，眼睛又大又圆又干净，里面映着他的模样，嘴唇上还沾着一点没舔干的酒液，越凑越近，对准袁磊的嘴亲了一下。 袁磊头皮发麻，也不是没跟人亲过，可这是头一回被强吻，感觉太震撼了，一时没办法回神，只知道这丫头身上特软，喝了酒人本来就比较沉，全压在他身上，快要摔下去。他伸手扶了一下，正好搂住她的腰，这下好了，艾嘉更放心地收起膝盖，整个人坐在他腿上，又亲了一下。 袁磊另外一只手还拿着酒瓶，艾嘉一把抢过来，仰头咕嘟咕嘟干掉，眼里蒙着一层叫醉的薄雾，咧嘴朝他笑，露出一排小牙，然后慢慢靠向他肩膀，最后歪在他脖子和肩膀中间最舒服的位置睡着了。 小丫头呼出的气全散在他那一块，袁磊浑身都起疙瘩，一把将人抱起来放房间里，艾嘉睡得不舒服，哼哼两声，袁磊又过去帮她把外套脱了。这下舒服了，小姑娘翻了个身，趴在床上。 袁磊在门口站了片刻，回警队了。 阿毛见他回来，关心艾嘉，问：“好了啊？” 袁磊不知怎么的就抬手擦了擦嘴，说：“恩，没事了。” 阿毛说：“嘉嘉就是乖，要换成别的小姑娘，肯定得闹个两三天呢。” 吴迪说：“是，小姑娘都怕这个，我挺佩服她的。” 袁磊头疼，乖？没看出来。 同事们很想知道袁队长这次是怎么摆平小姑娘的，袁磊淡淡地说：“车上那瓶酒她喝光了。” 全队沉默。 然后纷纷出去上厕所，办公室里只留队长一人。 厕所里，吴迪问阿毛：“我没记错的话，上次磊哥朋友送那酒是八几年的吧？” 阿毛十分深沉地点点头：“我后来查了，不老少钱。” 又来个同事，痛心疾首：“不是说年底尾牙开了让咱们尝尝么？我还准备那天带我女朋友一起去呢！” 吴迪挠挠头：“我也让我老婆调班了。” 阿毛叹气：“我还拿这事跟我女朋友显摆呢……” 酒喝都喝了，于是散会。 *** 艾嘉一觉好眠，袁磊在警队呆了一整晚，回来时艾嘉正巧醒了，扬声问他：“磊哥，你帮我买饭团了吗？” 袁磊空着手站在那儿，静了几秒。 艾嘉出来一看，十分失望：“没给我带早饭啊……” 袁磊摸摸裤袋里的钱包：“我下去给你买。” 艾嘉笑眯眯地：“多加一个米果啊，我饿了，昨天都没吃东西。” 袁磊回头看她，见这丫头是说真的，点了点头。 艾嘉照常刷牙洗脸等早饭，袁磊把东西买回来，见她吃上了，点了根烟坐在她对面，问：“你以前也这么喝酒？” “恩，怎么了？”艾嘉嘴边粘了一粒米。 “你跟我说一杯倒结果是一瓶倒？” 艾嘉摇摇头：“我一瓶倒没错，红酒一瓶，白酒我不会。” 袁磊心想，哦，那是我弄错了。 袁队长弹了弹烟灰，说：“你以后还是别喝了，真的，没人受得了你，酒品太差了，你还记得你干嘛了吗？” 艾嘉摇摇头。 他嫌弃极了：“吵得我头疼，真想一拳把你揍晕了安省。” 艾嘉静静看着他。 “怎么喝点酒什么都忘。”袁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整个人轻松不少。 餐桌正对着袁磊的房门，艾嘉坐在位置上一口一口吃饭团，看他换了睡衣出来，看他站在镜前小心地刮胡子，看他冲她笑了一下，看他给床头闹钟定时间。 这一天，艾嘉在微博上写道：他工作时像根定海神针，陪我追剧会像高中少年，男人喜欢千姿百态的女人，而我喜欢只有我才知道的他。 粉丝秒回：大大，说好了做彼此的单身狗呢？ 艾嘉笑了。 第15章 我不告诉你 我们常分错友情和爱情，所以友情和爱情里都有眼泪。 ——《荼白的悲伤骑士》 入夜时开始下雨，干燥了许久的城市被抚平喧嚣，雨点在后半夜变得密集，越下越大，一夜后气温骤降，早晨艾嘉从被窝里爬起来翻衣柜，给自己套了一件厚毛衣。手机里是钱珊和李浩分别叮嘱她别感冒，时间是几个小时前天还没亮的时候，因为他们是分别发给她的，所以不用猜艾嘉就知道他们俩没在一起。通常没在一起的情况下，浩浩绝对是熬夜画稿，钱珊则和男朋友在一起。艾嘉顺手拍了一张自己今天的行头发到群里，说：“宝宝穿得可多啦！” 李浩秒回：“宝宝今天心情不错呀！” 这样看来，这货熬夜到现在都没睡。 而钱珊没反应，一定是还在睡。 艾嘉把电话打过去，问李浩：“没灵感吗？” 李浩笑了：“恩。” “截稿期是几号？” “今天中午。”他说。 李浩从高中起就给某个杂志画插画，这个小爱好一直延续到今天，只不过他供稿的杂志社一个比一个牛逼，目前这个是全国范围内最牛逼的，发刊后买不到书是经常的事，艾嘉多数时候只能看杂志社寄给浩浩的样刊。 才能是天赋的，她从小跟他混在画室里也没半点熏陶到。这一点李浩也赞同，天赋这种事，不公平。他从小看艾嘉写的小言长大，自己却只会画画。 “那怎么办？”艾嘉撑伞走进雨里，雨点哒哒打在伞上，是让人欢快的节奏。 “现在好像有了点。”李浩说。 “那我挂了！”艾嘉怕打断他的灵感。 正好走到书报亭，艾嘉停下来让老板千万帮她留一本这个月的《one》。老板对这个鹅蛋脸的小姑娘没印象，生怕她只是说说而已，要知道这本杂志每个月都缺货。 艾嘉笑着指指不远处的刑警队说：“我在那工作，到时候来取。” 在这一带刑警队跟万金油一样好用，老板打量眼前的小姑娘，问她：“你不是刑警吧？” 正说着，有人小跑钻进她伞下，弓着背抢走伞柄，这才举高了直起腰，问艾嘉：“你怎么在这？” 艾嘉仰头看他，这雨还要下很久吧，乌云一片片压得极低，周遭溢满水汽和凉风，她拢了拢衣领，把从家里带出来的男式厚外套递过去：“磊哥你快穿上。” 袁磊愣了一下才接过来，没想到小丫头会专程跑一趟给他送衣服。 书报刊的老板一看袁磊真的是从刑警队跑出来的，而且和这个小姑娘认识，于是挥挥手，让小姑娘放心，说：“给你留着，到时候来拿就行。” 袁磊把衣服穿上，带着她往警队走，他的车还停在里头。艾嘉站在车外摇摇头：“你先回去吧，我要去买点东西。” 袁磊跨到一半的腿收回来，看她：“买什么？走，载你去。” 艾嘉笑了，小梨涡特别深：“磊哥你回家睡觉吧，睡醒就知道啦。” *** 下那么大的雨袁磊怎么可能让这丫头一个人走，正说着他手机响，小姑娘趁机跑了。 打来的是袁磊大学同学陈明，说年底了要聚一次。袁磊不太想去，没什么意思，可人家不这么想。现在朋友圈里最抢手的应该就是医生和警察了，谁都想结交一下，以后好办事。 袁磊大学念的是本城一个非常有名的大学，金融专业，毕业后他选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工作，拼死拼活考了刑警队的岗，相比于他，其他同学则没那么出挑，按部就班进银行或企业，要不就自己打拼，除了出国的联系不上，他们每年都有聚会，这个年纪都混出来了，一群人人五人六的，开着好车抽着好烟，说的都是钱的事。 袁磊是越听越累，最后能不去尽量不去，可人家忘不了他，每回都特别邀请，袁磊也习惯了，在他这个工作岗位上，平时也要应酬一些。 他随口问：“几号？” “下个礼拜四，你有时间吧？” 袁磊说：“哦那不巧，那天晚上我有事。” 周一到周四电视台播艾嘉的电视剧，他看了几集觉得挺有意思，想接着往下追。 陈明说：“那时间待定，总得有你到场才行。” 电话挂了后，袁磊看了一眼后视镜，艾嘉只是先前跐溜一下跑了，见他没追来就慢慢走，这时候还能看见她的背影，那把伞太大了，几乎都把她遮光了。袁磊双手垫在脑后静静看着，直到艾嘉在路口转弯。 那天的事他不打算提，既然她忘了更好，说出来都挺尴尬的。所以说小姑娘在外头千万别喝酒，喝酒就出事。 这个只在小时候见过一面的小妹妹很好，人品好，有礼貌，有韧性，几乎没有现在小姑娘身上的缺点，优点他倒是能说挺多。但那只是欣赏，没有其他，他到现在都觉得他老妈那个提议超级不靠谱，也没往那方面想，等小丫头采风结束了，他这个半保镖身份也能完美卸任，对两家都有个交代。 艾嘉买完东西回来袁磊已经睡了，她在厨房捣鼓一番，把食材放进炖盅里隔水蒸，慢慢地有水雾散开来，厨房像个仙境，艾嘉坐在地毯上耐心等候，算着袁磊睡醒了正好可以吃。这都是艾嘉跟着艾医生学的，艾医生特别会养生，他们家冬天的晚上一人一盅汤煲，喝得暖呼呼再去睡觉，一整个冬天都不怕冷，来年更不容易生病。 袁磊越睡越饿，那味道太香了，他爬起来拉开门吼：“艾嘉你到底在玩什么！” 小脑瓜探出来，嘻嘻笑：“磊哥你醒啦，喝汤吧！” 那真是原汁原味费心费力的一盅汤，摆在袁磊眼前时他都有点心虚，觉得自己其实对这丫头不是那么好，她这么回报他让他脸红。 舀一勺尝尝，热乎乎的暖气直接从喉咙冲到胃里，累了一宿的人瞬间舒坦了，比睡大头觉还要舒坦，再啃个排骨吃点里面的配料，袁磊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他饭后一支烟，点了点艾嘉：“以后别这么折腾，太麻烦。” “这个对身体好。”艾嘉吃的特香，“你觉得不好吃吗？” 袁磊啧了声：“那以后就做你自己的，别做我的份。” 这话艾嘉听见了，听见和去做是两回事，从这天起，袁队长不管是什么时候下班，回家都能看见厨房温着一盅汤，专门给他留的。 袁磊坐在凌晨五点天蒙蒙亮的客厅里，没办法拒绝，老实把汤喝完了。 说也奇怪，这么跟着喝了几天，前两年抓犯人胳膊上的旧伤，好像不怎么疼了。 *** 陈明又打来一次确定聚会时间：“哎老袁，没办法，还是定的周四，周老师也来！” “周老师？怎么联系上的？”袁磊很意外，这是他们那届的国际贸易课的老师，人特幽默，见识也广，深受他们那届喜爱，听说他们一毕业他就出国了。 陈明特高兴地告诉他：“这还得谢谢连茜……哎哟，我这么说没关系吧？哈哈哈。” “笑屁。”袁磊抖着烟盒在办公室里挨个发烟，发到艾嘉跟前收起来，用盒子敲了敲她脑袋。 陈明止住笑，说：“连茜回来你知不知道？她在国外和周老师有联系，正巧周老师回来过年，她就提议要聚会，哎老袁，你说她是想同学们了呢还是想你啊？我可听说她目前单身！你就说来不来吧？周老师点名要见见你，咱们系出的头一个刑警！你要不来我也理解，旧情人见面还是有点尴尬哈，不过也没什么，反正你也没老婆，合适就在一起呗！” 袁磊等他啰嗦完了才说：“行，你把地址发给我，周老师要见我我肯定得去。” 转眼就是周四，那天也巧，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刑警队准点下班。艾嘉搭她磊哥的车一起回家，路上就在琢磨冰箱里还有什么，可以做什么，吃完饭吃什么下电视剧。刚进门袁磊就跟她说：“别折腾，我晚上出去吃。” 他平时应酬也不少，艾嘉没在意，把刚才那些菜谱划掉，给自己洗了个苹果。 聚会的地方跟陈玉萍生日那次定的是同一个地方，袁磊在外头停好车，老远就看见陈明在招手：“老袁，这呢！” 袁磊突然想起那天，他其实还没进去就听见艾嘉说话的声音，娇滴滴乐呵呵的，这个年纪女孩子特有的软糯，等他走进去，看见他娘身边坐着个女孩，侧脸小小一点，特别白，完全不像小时候了，倒是笑起来嘴边一颗梨涡，一模一样。 陈明推开门先进去，说：“来来来，欢迎我们袁大队长！” 袁磊笑着说：“我没迟到吧？” 放眼一看，人来得挺齐，几个女同学推着谁往前来，说：“老袁，连茜等你好久了！” 四目相对，记忆中的人变了点，头发剪得很短，很瘦，举手投足带着点西洋范儿，挺自然地跟他打招呼：“袁磊，好久不见。” 袁磊淡淡笑着：“真是好久不见，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没多久。”连茜把头发拢到耳后，打量他说，“你一点没变。” “老了。”袁磊摆摆手。 *** 聚会还是老样子，大伙给周老师说说自己的情况，周老师再说说他的情况，这顿饭吃得十分热闹，袁磊坐在周老师旁边，跟他描述自己从小白领变为老警察的心路历程，听得大伙哈哈大笑。 周老师拍拍他：“我一直觉得你不一样，所以听说你去当警察了，我没那么意外，人啊，还是要做自己喜欢的事，你想得通，很好。” 不知谁安排的座位，连茜坐在他身边，举着酒杯跟他碰了一下：“新年快乐袁磊。” 袁磊杯子里是纯净水，看她那杯是红酒，拿了过来，换了跟自己一样的纯净水，碰了一下说：“新年快乐。” 连茜神情微动，继而遮掩了一下，声音哽咽：“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袁磊摇摇头：“我一个大男人，没道理让你吃亏，大家都喝点水，不伤身。” 连茜微微一滞，还想说什么，却见袁磊在桌下发短信。 ——到底和好没有？ 艾嘉收到短信的时候电视里正演到男主把女主抱在怀里，她嘿嘿嘿地回复——不告诉你啦啦啦啦啦~ 袁磊被吊得十分不舒服，想快点结束这顿饭回家把那丫头教训一顿，昨天播完正好卡在关键点上，他猜肯定得和好不然后面不用演了，可那小丫头一脸神秘就是不剧透，弄得他上不来下不去，想回家。 这个想法冒出来得毫无预警，袁磊打字的手指顿了顿，抬头看这桌上的人，包括连茜。陈明在旁边那桌喊袁磊，袁磊把回了一半的短信收起来，举着他那杯纯净水过去了。 饭后大家约着去ktv，袁磊摆摆手：“我就不去了。” 连茜看着他：“单位有事啊？” 袁磊嗯了一声。 周老师也不去，说：“我老头子就不掺和你们年轻人的节目了，袁磊送我一程怎么样？” “当然好。” 周老师住在不远处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开车很快能到，车上，他问：“你们单位总是这样突然有任务？” 袁磊点点头，笑了。 周老师拍拍他，“辛苦。” 袁磊说：“不会，习惯就好。” “有句话其实不应该我说，但我觉得还是提一句的好，今天这个聚会其实是连茜组织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前面正好拐弯，袁磊降了速度，这车是他老爸淘汰下来的，不新潮，但牢固耐用，袁磊一直没换，觉得挺好。他一直觉得自己念旧，可好像……又不是。 酒店到了，周老师没再提连茜的事，把自己的邮箱留给他，说以后常联系。 袁磊调转车头往家赶，看看时间觉得还能逮着后半程，一开门扑面而来是暖烘烘的热气，小姑娘刚洗过澡，吹过头发，穿着毛茸茸的睡衣坐在那堆抱枕上，边看电视边吃柚子，一张脸白净净的，看见他回来了，扬起笑，喊他：“磊哥，快来，广告正好完。” 袁磊盘腿往她身边一坐，拿走她手里的柚子，剥干净了给她，艾嘉边吃边满足地哼哼：“真甜啊！” 他嗯了声，淡淡笑起来，说：“我觉得你像一种动物。” “什么？是什么？”艾嘉好奇。 袁磊的笑带上了点顽皮的弧度：“我不告诉你。” 第16章 我没有胡闹 十字路口可以向左也可以向右，或者直行或者倒退，但我不，我要站在原地，这样就不会错过我的他。 ——《荼白的悲伤骑士》 这雨一连下了好几天，快下班时轰隆隆打起响雷，艾嘉背着小包要走，袁磊拉着她：“你等等，我送你回去。” 阿毛跳出来：“队长，今天这么冷，大家一起吃个火锅啊！” “晚上没空，你们去吧。”袁磊抬脚往外走。 以前他们队经常聚餐，几个老爷们吃吃喝喝聊聊天，定时缓解一下工作压力，他们队长可从来没缺席过，阿毛记得这已经是袁队第二次说没空了。 阿毛一把拉住要跟着走的艾嘉：“嘉嘉，你呢？” 艾嘉抱歉一笑：“我也有事阿毛哥。” 阿毛看着艾嘉坐进袁磊的车里走了，吴迪过来拍他：“晚上定哪？” 阿毛：“咱嫂子管的真严，队长都不出来喝酒了真没劲。” 吴迪：“最近嘉嘉也总不合群。” 有个老婆婆站在路边，一把弱不禁风的小伞被狂风吹断了伞骨，歪歪斜斜把大多半雨水淌在了老婆婆胳膊上，这样的天气，老人守着个菜筐不走。袁磊老远就看见了，把车停在路边，跟艾嘉说：“你别动。” 然后自己跑过去了。 不一会儿他提着大筐子回来，身上都湿了，短短的头发一根根竖起，往脖子后头淌着水。 艾嘉趴后头看，袁磊说：“柚子，老人家不卖完不肯走。” 艾嘉点点头：“一看就很好吃，我可爱吃了。” 袁磊听了，笑起来：“回家给你剥。” 到家开了灯仔细看，这筐柚子卖相真是不好，所以总也卖不完，如果不是袁磊不知道那个老婆婆还要在雨里等多久。 晚上看电视时袁磊把柚子剥好了放艾嘉手边，小姑娘吃了一口，又吃一口，很快一瓣吃完了。 袁磊问她：“甜不甜？” 艾嘉嗯一声：“挺好吃的。” 袁磊伸手要拿，被艾嘉抢走：“你别吃了。” 袁磊低头瞧她，想这丫头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小姑娘抱歉一笑，说了实话：“磊哥这个挺酸的，你别吃了。” 袁磊一愣，快快抢了一瓣放进嘴里，说：“没事，我也爱吃酸的。” 不过那是真酸啊，袁磊一个没注意被呛到了，咳得惊天动地。艾嘉再也忍不住地揪起了脸，可怜兮兮地拉他衣服：“我的牙倒了。” 然后两人都噗呲笑出来，他拍她脑袋：“那么酸还吃，你傻不傻啊？别吃了，反正也不是买来吃的。” “那也不能浪费。”艾嘉嘶嘶吸着嘴，说话都有口水往外冒，跑厨房抱了几个玻璃罐子出来。 这天她在袁磊家开了小作坊，一边看电视一边做蜂蜜柚子茶，袁磊一旁帮着剥柚子，他手特别厉害，剥的比艾嘉好看，艾嘉哇哇叫，说自己是手控大魔王。 袁磊皱眉头：“这又是什么玩意？” 艾嘉捂嘴不说了。 天气虽然冷，但她心里特暖乎，隔天把做好的几大罐柚子茶分别送给队里的同事，自己留了一罐放在冰箱深处。 袁磊也给局长送了一罐，王局玩笑般哎哟一声：“现在查得紧，我可不能收东西。” 袁磊摆摆手：“艾嘉捣鼓的，人人都有，您放个几周再喝。” 王局问袁磊：“小姑娘学得怎么样了？以前觉得她能熬个两三天就算不错的，没想到待了那么长时间，挺厉害。” 袁磊想了想：“估计也快回去了，快过年了。” *** 艾嘉他们家每年春节都十分隆重，因为今年的春节格外早，所以徐医生一早去把定好的肉拿回来腌制，特别欣慰地对艾欣秀说：“等嘉嘉回来就有的吃咯！” 艾欣秀抱手看了一会儿，进房间给艾嘉打电话。 这是艾嘉离家后她打来的第一通电话。 “那边好玩吗？不会春节不回来吧？” 艾嘉知道，这是在提醒她回家的时间到了。 艾嘉跑到走廊上解释着：“春节肯定要回去啊，就是我现在还有点案卷没看完……” 艾医生的耐心用完了，说：“你先回来吧，我在这边也给你找了个熟人，回来了也不耽误你的事。” 艾嘉没想到她家艾医生居然两手准备，张了张口，却答应不下来。 “艾嘉。”艾欣秀说，“你知道我最不喜欢什么，别胡闹。” “我没有胡闹。”艾嘉低低地说，“我知道您不喜欢警察，可是您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为什么要恨他？他是英烈，是值得尊敬的人，您却烧了他的照片，让我见一面都不肯，现在我也不怕跟您说实话，我很想他，所以我才来的，我以有这样的父亲而自豪，我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我现在还不想回家，我要继续待在这里。” 艾欣秀没说话，听完把电话挂了。 艾嘉叹了口气，每次提起爸爸都会是这个结果。 下午袁磊他们去下面县抓人，艾嘉学不进东西就提早下班，心情不好去菜市场打转。接连几天的大雨让菜价跟坐火箭一样飙升到比肉还金贵的地步，艾嘉也不知道自己要买什么，从这头逛到那头，回神一想，今天倒是没看见二娃子。 最后她什么都没买，撑着伞又从菜场出来了，准备去幼儿园门口蹲点看小可爱们放学。现在的儿童用品做得特别精致好看，一到下雨天小可爱们都会穿上成套的雨衣雨鞋，手里拿着小动物伞，啪啪专挑有水坑的地方踩，留下一串童言童语。 艾嘉现在急需这些东西充斥一下她快干枯的内心，算着时间有点紧，她打算抄小路过去。没想到在小巷里撞见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 艾嘉记得袁磊说过的话，她不想惹事，此刻袁磊也不在队里，她必须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快快离开。雨下得太大了，她匆匆一瞥，扫见那些男人把谁围在了中间。艾嘉把伞防低了点，快步走过，就要走出去时，听见一个小孩倔倔的声音：“我不要。” 艾嘉的脚收了回来。 她认得，那是二娃子在说话。 为什么会教训他这个小不点呢？他做错了什么？没人知道他在这里的话出了事怎么办？他那倔脾气肯定要挨打了。 艾嘉退了回去。 *** 她贴墙趴着，露出一只眼往那条封死的胡同里看，那些男人团团围住，根本看不到二娃子人，只是有个小鬼站在前面一点的地方望风，大雨天躲在屋檐下抽烟，艾嘉心里骂了一句特别难听的话，抽烟的那个是二娃子的哥哥。 这叫什么哥哥？弟弟那么喜欢他信任他，他却让别人来欺负他，原来她磊哥说的一点没错：“哪里会对他好，不过是养着他偷东西罢了。” 艾嘉三观都颠覆了，气得挠墙，然后听见二娃子喊哥哥。 那么弱小的，充满依赖的一声哥哥。 抽烟的小鬼慢慢走近，问他怕不怕。 二娃子点点头，被雨淋成了落汤鸡。 小鬼说：“那以后还敢不敢不听话？” 二娃子小声地说：“不偷东西也能吃饱饭，读书就行了。” 艾嘉一震，这句话是她告诉他的。 小鬼说了声放屁：“你真的想挨揍是不是？” 二娃子不吭声了。 小鬼指指那些流氓：“他们打人可是很疼的，我也帮不了你。” 流氓们见二娃子屡教不改，决定要让揍他一顿打到怕为止，艾嘉看见二娃子的哥哥从包围中退出来，靠在墙上。 艾嘉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时里面已经开打，她手指翻飞上网找了一段铃声，音量开大了放出来，警笛的声音对这些小流氓特别有威慑力，估计也是审讯室常客，听见声音纷纷跳开来往外跑，留下一个小小的孩子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艾嘉蹲下去，不敢碰他，问：“二娃，跟姐姐回家好不好？” 小男孩抬起头看她，那眼里平平静静的，一点悲伤都看不到，显然是习惯了。艾嘉的心狠狠一揪，他还小，分不清是非，觉得自己和这些人是一样的，所以跟着一起混，如果不是听懂了那天她说的话，混到最后跟他那个哥哥不会有什么区别。 如果不是听懂了她的话，今天他也不会挨这顿打。 小男孩牵住了艾嘉伸出来的手，站起来时晃了晃。 “我抱你。”艾嘉圈住他小小的身子。 二娃子推了推：“我自己走。” 艾嘉心疼得笑了：“好，自己走。” 他们走出巷子，路过小可爱们的幼儿园附近，开始放学了，二娃子和那些同龄的孩子看起来格外不同，衣服不同，神情不同，身边的人也不同。他站在路边恋恋看着，艾嘉捏捏他的小手：“先回家换衣服好不好？” 他指了指另一条路：“我家在那边。” “你如果回家他们会再来找你的。”艾嘉说。 “没关系，我要回家。”小男孩坚持。 艾嘉正要往那条路走，远处突然响起机车的轰鸣，那发动机一听就是劣质的，跟她家浩浩的哈雷不能比。艾嘉没在意，搂紧了瑟瑟发抖的小男孩，轰鸣越来越近，她加快脚步过马路，不远处小可爱们的父母骂骂咧咧：“怎么骑车的啊！” 艾嘉偏头一看，只能先把二娃子推出去，车子撞过来时她用手撑了一下，整个人往后飞，因为有准备，掉落时她顺势滚了两圈。 骑车的人她认到了，刚才在死胡同里堵着二娃的其中一个。 那人呸了声，越过艾嘉开走。 艾嘉躺在地上感觉了一下，四肢都有感觉，万幸。 几个小可爱的父母过来扶她，艾嘉咧嘴笑：“我没事，我没事，那人骑车太不看路了。” 她冲路边的二娃子招招手：“来。” 小男孩跑过来抱住她，哇一声哭了。艾嘉愣了愣，随即揉了揉他的后颈：“哭什么呀，姐姐没事。” 二娃子一抽一抽的，抱着她的腿不放，艾嘉挠挠他：“去把伞捡回来，还回不回家了？” 小男孩仰头往她，像在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没事，艾嘉冲他特别顽皮地笑，刮了刮他塌塌的鼻梁。 二娃子抹了把脸，把伞捡回来，可能觉得自己哭鼻子有点丢人，一路低着头。艾嘉把他送回家，那个家真是让她大开眼界，要什么什么没有，墙上贴着他爷爷的照片。 小家伙收拾出一个能坐的地方，摁着艾嘉坐下，自己跑进跑出烧水洗毛巾，艾嘉看他垫着小板凳站在灶台前的身影，想拍一张，一摸口袋绝望了，手机可能是刚才摔倒的时候丢的。 二娃子把自己的毛巾递给她，说：“你脸脏了。” “谢谢。”艾嘉接过来，是最俗气的红色大花纹，估计是邻居送的，她往脸上擦了擦，一时疼得要嚎，看见小家伙正担心地瞧着她，她把那句我靠好疼咽下了，换一个特别温柔的笑。 临走前，艾嘉叮嘱他：“今天的事，咱们不告诉别人。” 小家伙点点头。 出来后艾嘉就再也撑不住来时的淡定，拐着拦了一辆车回家。晚上袁磊回家已经十二点，手里提着楼下顺便买的烧烤，没想到夜猫子今天没码字，躲卧室去了。卧室灯开着，他敲门：“吃不吃夜宵？” 艾嘉哼哼：“不吃，我要睡了。” 第17章 坦白从宽 我的意中人第二次来救我时带着一枚鸡蛋，其实我挺不爱吃煮鸡蛋的，谁叫我喜欢他呢，没办法，还是吃了，吃完还觉得挺香的。 ——《荼白的悲伤骑士》 第二天艾嘉特地等袁磊去上班了才起来，看见他给她买了早餐，小姑娘刷牙的时候冲着镜子里的人做个鬼脸：“好丑啊你。” 她昨天躲摩托车的时候在地上蹭了一下，右边脸上挂彩，抹了碘伏消毒，黄巴巴一块难看极了。 刑警队里每人案头上的案卷都厚厚一叠，一个案子从头到尾有非常多的程序，干这行抓人的时候最爽，再累再难把犯人扣上手铐的那一刻什么都值了，然后就是绵绵无绝期的各种后续，麻烦得让人呲牙。 袁磊昨天把人抓了，现在窝在办公室里写起诉意见书，看看时间怎么艾嘉还没过来，也没请假，顺手给她打了个电话，没想到关机了，估计是还在睡。 “嘉嘉今天没来？”吴迪拎着一袋石榴进来，说是他老婆娘家那边自己种的，挺甜的，让带给艾嘉尝尝。 袁磊放下手机，说：“恩，跟我请假了。” 吴迪点点头，把石榴放艾嘉桌上，明天她来了就能看见。 阿毛咬着笔头问：“怎么咱们队家属都跟嘉嘉这么好呢？有点什么好吃的都记得她一份，上回我女朋友还让我还给她带过芋头糕呢。” 吴迪憨厚一笑：“我觉得自从嘉嘉来了以后我老婆比以前更支持我工作了。” 阿毛点点头，他也感觉到了，他那女朋友好久没闹着让他陪逛街了……阿毛偷偷看了一眼他们队长，不知道队长家里那位是个什么样。 袁磊把目光从电脑屏上挪开，点了根烟看阿毛：“不用做事？” 阿毛把眼神收回来，埋头写报告。 袁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无意间发现警队门口有个小孩在游荡。他叼着烟下楼，大手捏住小孩细细的脖子，问：“来这干嘛？今天没抓你哥。” 二娃子两手背在身后：“我知道。” 这小家伙可不会凭白出现在这里，袁磊看着他那瘦叽叽的小身板，了然地摸了摸口袋：“走，给你买好吃的。” 二娃子扭扭身子，手从背后伸出来，小心地捧着一枚煮鸡蛋，费力地仰头看比他高了那么多的警察叔叔：“这个给她吃。” 袁磊蹲下来：“给谁？” 小男孩扭捏嘟囔：“给嘉嘉姐。” 这小子怎么突然这么乖？ 袁磊把人桎梏住，沉声问：“为什么给她？你什么时候跟她这么好了？” 小男孩咬着嘴巴不吭声，一个劲地把鸡蛋往袁磊手里塞，袁磊把烟灭了对他讲：“你如果不说实话我就把你关起来，怕不怕？” 小男孩还是不肯说，站在那里一下一下摸着鸡蛋。 袁磊掏出手机又给艾嘉打了一个，还是关机，他皱起眉头看看二娃子，知道这两人一定有事瞒着他。小男孩与他对看一眼，突然趁他不注意把鸡蛋扔过去撒腿跑了。 袁磊：“……” 于是袁队长揣着那枚鸡蛋回家了，一开门撞见小姑娘做贼心虚般撒腿从浴室跑进卧室砰一下关上门。 看来还是一件不能让他知道的事。 袁磊走过去转了转门把：“艾嘉你出来，有事跟你说。” 艾嘉在门后装淡定：“磊哥我感冒了你别离我太近，有什么事就这么说吧。” 袁磊突然就想，他艾姨也是不容易，家里有个这么能惹事的闺女，太不容易了。 他在门口站了站，见艾嘉不肯开门，转身走了。艾嘉趴门上听了听，松了一口大气。谁知没多久袁磊掉头回来，手里拿着一串钥匙，两三秒开了锁。艾嘉在里头急得不行，又无法阻止事情的进展，最后跳上床钻进被子里捂住脸。 袁磊打开门一看心里就笑了，过去扯了扯被子：“出来。” 艾嘉哼哼：“我真的感冒了。” 袁磊弯腰撑在床上，说：“我数三下啊，你自己看着办，一……” 艾嘉知道药丸，数一的时候就放弃，把脸露了出来。袁磊看着近前这张鹅蛋脸，一时火气从胸腔冒到了脑子里。 他点了点艾嘉脸上的擦伤问：“怎么弄的？” 艾嘉被她磊哥眼里的严厉弄得有些害怕，耷拉着脑袋把昨天的事老实交代坦白从宽。袁磊听完后倒是没教训她，把鸡蛋塞她手里出去了，留下一句：“饿了先垫垫，等我回来再说。” 袁磊在s市做了这么些年警察，地盘上有几个小鬼，长什么样什么德行平时出入哪里心里都是有数的，艾嘉一说绿色摩托车他就知道该找谁。他回警队请了个假，阿毛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袁磊让他把审讯室给他空出来，他待会用得着。 在社会上混的小鬼平时会做的两件事，偷东西和抢东西，不仅自己动手，还会教唆更小的小鬼去做，自己抽大头，昨天艾嘉正好就碰见一回。袁磊把车停在一个人流量较多的商业街边，静静等待着。 正是大家出来吃午饭的时间，附近的上班族手里都拿着个钱包，有的堂食，有的买了打包带走，袁磊老早就看见远处有一部绿色摩托车，慢慢逼近拎打包盒的小姑娘，那小姑娘警觉性不高，一手提着东西一手在讲电话，完全没察觉危险，就在那一瞬绿色摩托车突然加速从后面冲过来，带着惯性扯下她手里的钱包，打包盒顺势掉在地上，食物翻了一地。 袁磊车子没熄火，直接挂挡开出去，在绿色摩托车到近前时突然打横停住，摩托车刹车不及砰一下撞在他的车身上，把车门撞凹了一个坑，两个小鬼被惯性甩飞出去，摔在地上。 袁磊下车往裤腰一摸，摸出一把手铐把当街抢劫的两人拷住，捡起那个女士钱包问跑来的小姑娘：“是不是你的？” 小姑娘点点头。 “跟我去刑警队一趟，办完手续就还给你。”袁磊说。 阿毛一伙人中午从食堂吃完饭出来，正巧看见他们袁队把人从车上拎下来，吴迪负责给被抢者做笔录，阿毛跟着进了审讯室。摩托车上两个人，骑车的那个已经成年，后面负责抢包的未成年，前段时间才进来过，是二娃子的那个哥哥。 两个都有案底，不过失主钱包里的财物不算大额，判刑是够不上，拘留教养逃不过。袁磊靠在门边点了一根烟，眼睛沉沉看着里面坐着的两人，其中那个小的缩着肩膀尽量回避袁磊的视线，想着出去以后看见艾嘉要绕道走。 袁磊处理完这些事后跟阿毛说了一声，人又走了。阿毛敲了敲桌子震慑对面两个毛贼：“看什么看，写你们的！碰上我们袁队是你们倒霉！” 袁磊忙完这一堆事再回家时天都快黑了，他开门进去，发现艾嘉不躲房间了，守在外头等他回家。他没给好脸色，把自己手机卡卸了，手机扔给她：“新买的，拿去用。” 第18章 我感觉特别幸福 我做了一件我认为值得的事，幸好，你也这么认为。 ——《荼白的悲伤骑士》 崭新的手机落在怀里，还带着他的温度，艾嘉摩挲一下，像个孩子忍住诱惑把糖还回去一样递给他：“不用，我再买一个就好。” 袁磊翻抽屉找什么东西，头都没回：“给你就拿着，反正就是个接电话的工具，我这还有。” 说着还真翻出个半新的黑色手机，把电话卡安了上去。袁磊开机点了两下很满意，这台他爸淘汰下来的旧机比他花大几千买的那个好用多了。其实要是他根本不会去买，上回出任务把手机摔碎了，他那时候交的档案室女朋友非要陪他去买，说新款好用好看有面子。 他是无所谓，既然都出来了就买一个吧，拿回家研究半天一点都不好用还耗电，搞得他不安心每天还得另外定个闹钟。 “真给我呀？挺贵的。”艾嘉这么说着，已经把手机收了回来。 袁磊回头看她一眼，心想果然小姑娘都喜欢这些东西。他走过来揉揉她刘海：“恩，给你。” “哎呀。”艾嘉收下了，眼睛弯弯的，“磊哥我请你吃饭吧，不然我都不好意思。” 袁磊点着她脸上那块难看的黄黄的药水斑，语气不善：“你这样还敢出门？对了艾嘉我还没说你，你，你……” 艾嘉乖乖地站着，准备听训。 袁磊心里有个声音，是他娘陈玉萍：“你吼什么吼！我们嘉嘉做得不对吗？臭小子换成你你能不管？你肯定也会这么做！我们嘉嘉受伤喊过一声疼吗？哭过吗？抱怨过吗？她比你想象的要勇敢，你不表扬还批评你怎么这样！” 另一个声音是他自己：“难道还对了？那么危险的事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回回都这么发挥热心肠以后我不在她身边谁帮她！还敢瞒着我？就这么白被欺负了？我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这两个声音在脑子里吵吵囔囔，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袁磊敲敲头，眉头皱起来，垂眼看杵在一旁的小丫头，推推她：“上次那个鱼不错。” 这就训完了？ 艾嘉眼睛噔地亮了，因为笑会扯到脸上结痂的伤口，虽然只是薄薄擦破一层皮，但爱美的小姑娘还是得忍住免得以后留疤，现在两手攥着她磊哥：“你喜欢吃呀？那我做给你吃呀！” 于是两人出门买鱼，艾嘉往脸上戴了个口罩，衣服穿那么厚肩膀还是窄窄的，回头问他：“磊哥我这样就看不出来了吧？” 袁磊过去把胳膊半搭在她肩头，其实哪里遮的完，口罩外还露着一片黄药水，知道小丫头爱美，还是恩了声。 到楼下艾嘉一看袁磊的车就惊了，指着那个大坑问他：“谁撞的？” 谁那么有胆子敢撞刑警队长的车？！ 袁磊不怎么在意，拉开车门上去。 艾嘉坐上去第一个动作是拉住她磊哥的手，问：“你人没事吧？” 她刚摔过，那股劲其实还没缓过来，现在又知道他出车祸了，心里特别怕，虽然他看着挺正常，但这真的是普通车祸吗？是不是惹到谁了啊？ 袁磊莞尔，手脚摊开问她：“你看我像有事？” 艾嘉还揪着他看，他抬手把她被风吹歪了的两根刘海拉回来，笑道：“对方全责，道歉态度也不错，搞好警民关系不容易，我们人民警察得做表率，创建和谐社会。” “你没去找人麻烦吧？”艾嘉把一直忍着的话问出来，她不是真以为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可是她磊哥上午看见她的脸后很生气的出去了，再回来车就成了这样，很难让人放心啊…… 袁磊像是听了笑话，手放到方向盘上，没回答，把车开出去。 *** 这个时候卖鱼的都要收摊了，看见是熟客，挑了条最好的给杀了片成薄片，买了鱼还要买配菜，卖菜的都走了，袁磊带着艾嘉去超市。 艾嘉来s市这么久几乎都是两点一线，根本没去过太远的地方，袁磊带她去的是一个很大的超市，里头什么都有，人气十足。袁磊推了辆车，把想抽烟的手自觉拿出来，艾嘉跟在他身边，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渐渐觉得身旁这个大高个实在太打眼了，远远近近的小姑娘都在偷瞧他，他还跟没发现一样，从货架上拿了一包糖果问艾嘉：“吃不吃？” 艾嘉摇摇头，袁磊哼了声，把糖果丢进购物车里。艾嘉笑了，那些小姑娘知道他这么爱吃糖吗？ 超市这时候能买的东西比菜场多多了，艾嘉站在生鲜区看价牌，想问袁磊泰式柠檬鱼里放虾他喜不喜欢，这样就可以同时吃到两种海鲜。一转头发现他不在身边，目光放远一点，看见他把一个拿气球的小可爱从地上抱起来，抹掉他的眼泪，低声问着什么。小可爱抽抽搭搭趴在他肩上，乖得让人要咬一口。 袁磊朝艾嘉招招手，艾嘉推着车跑过去，听他说：“跟妈妈走丢了，我们先带他去广播室。” 艾嘉点点头，从口袋里翻出棒棒糖问小可爱要不要吃，小可爱窝在袁磊怀里点点头，艾嘉就把包装撕了，放他手里，于是小可爱把自己的气球递给这个姐姐。艾嘉快被萌出血了，抓着气球跟在袁磊后面，一路听他哄小孩：“以后到人多的地方不能淘气，要牵着妈妈知道吗？还有，小男子汉哭什么？羞不羞？” 小可爱咯咯笑起来，用粘乎乎的嘴巴去亲这个大高个叔叔，袁磊嘴角一弯，拍拍他的小屁股，回头等艾嘉。一看，后头这个也是小孩，举着个气球玩得挺高兴。 后来小可爱被他妈领走了，袁磊则领着身边小孩去零食区，大手一挥：“要吃什么，随便拿。” 艾医生平时管艾嘉挺严的，家里不许有薯片可乐之类的东西，艾嘉没想到她磊哥如此给力，嗷嗷叫着抱了一堆零食回去。 车子停家楼下时小姑娘突然反应过来，袁磊的停车位离路灯远，他熄了火车内灯又没亮，只见有个大眼姑娘挨过来，笑嘻嘻地说：“磊哥，其实我知道，你也觉得我昨天没做错对不对？” 袁磊没吭声，解了安全带。 小姑娘凑得更近，口罩早摘了，直直看进他眼里：“我不管，这些零食就是你奖励我的！谢谢磊磊哥哥！” 袁磊呼了口气，他敢说么？他要是表扬两句这丫头尾巴能翘上天，隔天再给他惹出什么事他得烦死！ 他掀了掀眼皮：“鸡蛋吃了？” “恩！”艾嘉点点头，她今天一天就吃了个鸡蛋，现在饿坏了。 袁磊说：“二娃给你的，说谢谢你。” 艾嘉笑了，她说：“磊哥，我感觉特别幸福是怎么回事？” 袁磊说：“你傻。” 袁磊是说真的，这丫头吧，挺傻，也挺可爱的。 这天艾嘉发了一条微博—— 小时候喜欢长得帅颜值高篮球打得好的男生，现在喜欢的男生很稳重，待人好，特别会哄小孩，也常常把我当小孩哄，我很任性，决定的事会倔到底，他总帮我收拾烂摊子，嘴上嫌我，心里却真的对我好，写多了邪魅狂狷的霸道总裁，原来我的口味如此小清新。 *** 晚上艾嘉把那气球拴在门口，袁磊每次出来都能看见，印象中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好像都不喜欢这么幼稚的东西了吧？ 艾嘉躺在床上研究她的新手机，袁磊觉得里头都是些不重要的东西，所以给她的时候没恢复出厂设置，艾嘉也就很自然地发现短信栏里有个叫小连的姑娘这段时间给她磊哥发了好几百条短信，可惜她磊哥都没回。 虽然说这是别人*，可是啊，艾嘉想，这手机现在是我的，而我磊哥又没说不让我看，所以我看了也没什么吧？ …… 没过几天陈玉萍喊艾嘉回去吃饭，袁磊车子送修，袁青田来接他们俩，艾嘉脸上好了不少，没戴口罩，坐进车里一直低着头，袁青田看见她脸上的伤了，转头看副驾上的袁磊。 袁磊咳了咳：“回家一起交代，省的我还说两遍。” 到了家一进门陈玉萍就哎哟开了，扶着艾嘉的脸看了又看，心疼得不行，小姑娘的脸最娇嫩，哪能这么糟蹋，饭也不吃了，立刻把儿子压在面前等解释。袁磊避重就轻，把艾嘉充满爱心救助失足儿童的英勇事迹说了。艾嘉挺局促地坐在一旁，一个劲补充：“萍姨没那么危险，我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我不疼的，就是看着有点惨。” 陈玉萍叹了口气坐下来，看着艾嘉说：“你还是像你爸爸多一些。” “您认识我爸爸？！”艾嘉猛地握住了陈玉萍的手。 陈玉萍并不想多言，拍拍她：“吃饭了，饿了吧。” 第19章 你的眉毛 真羡慕别人穿婚纱，如果伴郎旁边的伴娘是我就好了！ ——《荼白的悲伤骑士》 晚上回去时袁青田没让司机送，亲自开车，到楼下时袁磊说出去买烟，让艾嘉在车里等一会儿。艾嘉还在想刚才陈玉萍说的那句话，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驾驶座上的袁青田关小了车载广播，说了一句：“你爸爸是我的好友。” 车子没熄火，开着暖气让人很舒服，袁青田在前头开了一盏小灯，没回头，兀自说着：“你妈妈当时分配到s市，放假的时候经常过来找你萍姨玩，在我家见到了你爸爸，我们那时候很年轻，总在一起玩，我和你萍姨相当于是你爸妈的介绍人。” “你爸爸是s市人，长得一表人才，看见你妈妈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好，你妈妈很喜欢他，于是水到渠成，不久后打了结婚证。结婚后你爸爸的工作发生变动，从s市调到b市，比以前忙了很多，他们要你要得迟，袁磊七岁多你妈妈才怀了你，你爸爸别提多高兴了，他走不开，托我买了好多补品送去你家，一晃，就这么多年了……” 远远的，袁磊站在树下点了一根烟，不过去打扰。 艾嘉静静听着，这是从小到大她头一回听见有人说起她的爸爸，她听不够，希望能多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那后来呢？” “后来……”袁青田想了想，“你妈妈怀你八个月的时候，你爸爸牺牲了，我们和你妈妈失去了联络，你什么时候出生，叫什么，我们都是后来才知道的，你四岁的时候你妈妈突然带着你回来，整个人看起来非常不好，你萍姨心疼坏了，让我帮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死不能复生，我知道你爸爸那个性格，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妈妈那么辛苦，于是我们想再替你妈妈介绍一个，你妈妈拒绝了。” “你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带你回来吗？” 艾嘉摇摇头。 “她说你四岁生日许了愿，想见见爸爸。” 艾嘉很震惊，因为她的生日愿望就带她回来吗？印象中的艾医生好像不是这样好说话的人。 “你爸在b市生活了很久，所以她带你回来。” 艾嘉问：“我妈妈真的很喜欢我爸爸吗？” 她一点都不觉得，在她看来，她的妈妈这世上最讨厌的才是她爸爸。 袁青田笑了：“当然，虽然她后来又组建家庭，但我相信，在她的心里，没有人能超过你爸爸。” “可是她从来不带我去扫墓，她还烧了我爸的照片，我很想知道他的样子。”艾嘉遗憾地问，“叔叔，您有照片吗？” 袁青田摇摇头，他说：“不是你妈妈不带你去扫墓，而是你爸爸的幕不在国内。” 艾嘉一时反应不过来，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真相会是这样，她妈什么都不跟她解释让她误会她这么多年。 袁青田：“你爸爸在国外执行任务，当时国际形势还不明朗，没办法移送回国，只能葬在国外。” “在哪？我可以去看他吗？现在可以带回来吗？”艾嘉攀住车椅。 “后来你妈妈断了和我们的联系，也就是不想再去回忆以前的事。”袁青田打开车门跨下去，艾嘉也忙下车，他拍拍艾嘉，“嘉嘉啊，有些事，要等你妈妈亲口告诉你，叔叔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为你感到骄傲。” 艾嘉鼻子一酸，眼睛里蒙上水雾。 袁青田笑了：“好了，再告诉你一个。” 艾嘉点点头，全神贯注地听着接下来的话，关于生父的每一个字，她都不想错过。 袁青田挑起眉：“你一定不知道，你脸上最像他的地方是眉毛。” 平日里袁磊脸上的这种表情与面前这位中年男人如出一辙。血缘真的不会骗人，艾嘉看着他，抬手摸摸自己的眉毛，心里突然咕嘟咕嘟冒着小水泡，平时没太注意，原来她有一对跟爸爸一样的眉毛。 袁磊慢慢走过来，站在艾嘉身边目送袁青田离开，然后拍了拍她的头。 回家后，艾嘉蹿进浴室照镜子，等袁磊把鞋换了，这丫头又飞快跑进房间，再出来时手里拿着小镜子，额前刘海已经别起来了，指着自己的眉毛特别得意地对他说：“磊哥，你看，你快看，我爸的眉毛就长这样！” “知道了知道了。”袁磊把她凑近的脑袋推开一点。 第二天艾嘉去警队时换了个发型，阿毛围着她转了几圈，偷偷跟袁磊说：“我女朋友最近换了个发型，叫什么空气刘海，就嘉嘉以前那款，哎队长，他们小姑娘怎么就这么能折腾啊？你瞧，嘉嘉把刘海夹起来了，估计我女朋友也会跟着学。” 艾嘉的眉型是一字眉，韩国传出来的，现在的小姑娘都特地修成那样，艾嘉却是天生的，她把刘海别起来，饱满的额头下一双一字眉，眉毛很浓，她又是黑头发，衬得一张脸特别白，眼睛特别黑。 艾嘉发现她磊哥在看她，伸手摸了摸眉毛冲他挑了挑，然后咧嘴嘻嘻笑。 *** 月头书报亭到了新书，艾嘉按照约定过去取，捧着一本厚厚的《one》回家，浩浩的画被排版在最前头，画中是一个不算固定形态的女孩，用五颜六色描绘出来，深度刻画了女孩的眼，里面似乎有一个小精灵在跳舞。他将背景放在森林里，却又不算真正的森林，不知用什么手法怎么调的颜色，将那片绿融了一些灰，迷迷蒙蒙的，令人向往，让人放松。 袁磊路过瞥了眼，停下来再看看艾嘉，觉得画中的女孩与眼前这个十分神似，艾嘉哈哈笑：“是我啦，哎哟你不要告诉别人，每次我家大师没灵感就拿我交差，我是他的灵感女神哟！” 袁磊拿起杂志看了看，这幅画的署名是：司荼。 “这是谁？” “就是我那个死党，上来来过的啊。”艾嘉把电话拨过去，指着那个“荼”字给袁磊看。 电话通了，艾嘉说：“我看到咯，司荼大大我要吃牛排！” 李浩那边特别吵，几乎是吼的：“艾嘉你是不是被人贩子拐了啊，还知不知道要回家？再不回来下次把你画成丑八怪怕不怕！” 声音太大，袁磊也听见了，艾嘉瞥了一眼她磊哥，怕吵着他，蹬蹬蹬跑房间聊去了。 一顿牛排就行了？这丫头真是要求低。袁磊嗤了声，又翻了翻那张画…… 年前最后一个黄道吉日，许多人家都赶在今天办喜事，袁磊特地调了班，出席高中同学的婚礼。他一早就开始打扮，居然换上了西装，头发还打理过，艾嘉目瞪口呆：“磊哥你是去祝贺的不是去抢婚的。” 袁磊淡淡嗯了声，想起什么问了一句：“哎，你小说写这个吗？要不要带你见识一下？” 艾嘉顿时笑了，晃了晃他的手，甜甜喊他：“磊磊哥哥最好了。” 然后鸡飞狗跳收拾自己：“磊哥我很快好，你给我点时间！” 等艾嘉收拾好出来，往袁磊身边一站，两人看起来都像去给新郎新娘抢风头的。 第20章 剩男的心酸 女人其实脑子都不清楚，我也是，我觉得自己比仙女都可爱。 ——《荼白的悲伤骑士》 到了会场艾嘉才知道袁磊今天为什么特地打扮，原来他答应了人家当伴郎。新郎根本想不到袁磊会带妹子过来，一时愣住了，袁磊指着艾嘉：“这我妹。” 新郎挤挤眼：“我怎么没听说你有妹妹？哪种妹妹啊？” 袁磊锤他一拳，艾嘉拿出她那男女老少都喜欢的模样，认了一圈人，然后乖乖坐在袁磊指定的席位上，吃糖果等开场。 这种场合肯定很忙，袁磊却不陌生，他作为大龄男青年目前为止只有一个并且是非他莫属的用途就是给各路好友做伴郎了。结婚是大事，伴郎特别有讲究，得各路人马吃得开，懂规矩，酒量好，长得也不能寒碜。结婚早的不愁这个，兄弟里随便挑一个就行，结婚晚的就会头疼，基本上合适的哥们都结婚了，没结婚的也不合适胜任。 很少有像咱们袁队长这样的货色，人高马大带出去特有面子，站出来谁都得给他三分薄面，全场事无巨细他都会给你弄周全了，基本没新人要操心的。 袁磊自己也不记得自从他过了三十岁后究竟给别人当过多少次伴郎官。 宾客渐渐都到了，坐在一起聊天，见着艾嘉面生，以为是新娘的朋友，指着几个小姑娘坐的桌子说：“那儿热闹。” 艾嘉笑着指指门口：“他让我坐这的，不用换。” 大家顺着看去，见门口站着新郎，于是想，原来是新郎的朋友。 而艾嘉的目光只追随着新郎后面的那个人的背影，他比新郎高一点，穿一套十分合身的窄版西装，里面衬衣的领口熨帖地圈在他颈上，再往上是干净整齐的发线，侧颜可以看见一点鬓角，剑眉下眼尾微挑，鼻梁高挺。 周围也有好多像艾嘉这样的女孩在看他，这人被看习惯了，脸色如常。说来有趣，夏末初见时他还有些黑，估计是整天在外跑晒的，可那时的颜色到现在全褪了，艾嘉这才知道袁磊其实遗传了她萍姨，秋冬捂了两季，比身边男人白了两个色号。 他不是部队出生，身上没有那股兵气，如果不说他的职业，别人一定猜不出来。 婚礼正式开始，袁磊陪新郎一起站在红毯这端，那端的大门打开，新娘挽着父亲的手缓缓走来，台上司仪十分煽情，配乐也恰到好处，父亲把新娘的手交给新郎。 艾嘉鼻子酸酸的，在新郎念完事先准备好的誓言后跟着大家一起鼓掌，把手掌都拍红了。袁磊眼神好，看见全场都没几个认真听的，就艾嘉一个十分投入，他这边一走神，没听见司仪说交换戒指，新郎撞撞他，袁磊赶紧把戒指送上去。 交换对戒后新郎新娘退场，宴席开始，伴娘挽着伴郎的胳膊，随着新人一道走过红毯。艾嘉的桌子就在红毯旁边，也不吃东西了，扭着脖子看她磊哥。袁磊眼里有笑，经过时趁人不注意，抬手摁了摁她的头。 过后新娘换了礼服进来，接着就开始这种场合必不可少的酒桌厮杀，袁磊喝酒不易醉，但上脸，他本来就女相，所以特不喜欢红脸，扯开领口到外头透气，新郎跟出来递给他一根烟，乐呵呵地问：“你带来那个真的是妹妹啊？” 袁磊点点头。 “那就行。”新郎说，“老袁你觉得今天伴娘怎么样？我老婆的同学，单身，人家姑娘可纯了，本来我们就打算撮合你俩……” 袁磊抬抬手，让他打住。 新郎笑着：“别啊，我知道你最近没女朋友，上次那个资料室的是我不好，没弄清情况让你受苦了，兄弟我可心疼你了，所以赶紧给你再张罗一个，你难道一遭被蛇咬还十年怕井绳了？哎你别怕，今天她没来……这个你先认识认识嘛，人家特乖，是老师，你们警察不是最喜欢老师吗？顾家，以后孩子的教育问题也不用愁，而且脾气特好，跟前面那个不一样，真的，不骗你。” 袁磊弹弹烟：“我怎么感觉你像个老鸨？” “嘿，哥们是替你着急！你个王八蛋！” 正说着里头蹿出一帮人拉着他们俩敬酒，袁磊把烟掐了，笑着重新进入战场，时不时看一眼艾嘉，小丫头乖乖坐着不挪窝，给他一个后脑勺，埋头吃东西，他不管在哪里都能看见。 喝倒这帮后有了点空闲时间，袁磊赶紧坐下来吃点东西，他的位置在主桌，跟艾嘉离得不算近，这时候新娘拉着伴娘过来，伴娘端着一杯酒敬了袁磊一下，袁磊斜了眼一旁的新郎，新郎挤眉弄眼地跟伴娘夸袁磊，差点吹到天上去。 职业好，性格好，没什么不好了，但袁磊不怎么热情，怎么说呢，一开始什么都好，慢慢的就变了，对方不会站在他的立场考虑，他也不想惯着，说白了是没爱上，所以不想继续花时间。 这个过程他烦了，累了，不想再来一次。 没劲！ ***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袁磊不会让人看出来，他跟新娘碰了一杯，各种夸新郎，夸得新郎脸红：“我真有这么好啊？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新娘伴娘捂嘴笑，新娘给伴娘打气，伴娘拿出手机问袁磊：“能加你微信吗？” 袁磊正要说话，突然身边冒出个小丫头，甜甜笑着圈住他的胳膊，整个人都贴上来，把一碗汤端他眼前，说：“袁磊，你快喝点，不然胃会难受。” 袁磊垂眼看着艾嘉，心想这丫头来的真是时候。 艾嘉嘿嘿笑，见他没生气，又甜甜地介绍自己，和伴娘相互认识了一下。伴娘等着袁磊说话，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一看就跟他关系不一般。 袁磊把汤喝了，没多解释，问她：“吃饱没有？” 艾嘉点点头。 伴娘一看，红着脸退开，匆忙陪着新娘去补妆，微信不要了。 新郎重重锤了袁磊一下，背着艾嘉咬牙切齿：“你玩我呢？兄弟我今晚洞房花烛跪键盘都是你害的。” 然后跟在新娘身后：“老婆你听我解释，他喝多了才这样，老婆……老婆……” 袁磊这个时候酒劲上来了，脸到脖子红成一片，艾嘉找湿毛巾给他降温，被他一把拉坐下，他揽着她说话，整个人沉沉压在她身上，把她压得像个小蘑菇，艾嘉偏头看他，这人浑身酒气，醉眼朦胧，修长的手指一下下在桌布上点着：“你以后别随便找，现在的男人心眼多着呢，你傻乎乎的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艾嘉点头：“恩，我认真找，一定找最好的。” 袁磊还不放心，说：“你要求高一点。” 艾嘉：“恩，一定要求高。” “早点找，晚了像我一样就得将就。” 艾嘉笑，这是剩男的心酸吗？ “听到没有？”袁磊戳她脑门。 “听到了。”艾嘉说，“一定早点找。” “不然这样……”袁磊想了想，“你以后有了喜欢的人带来给我看，我一眼就能知道是不是好人。” 艾嘉半晌没说话，袁磊皱眉晃了晃她，小姑娘歪头问他一句：“你真的把我当妹妹吗？” 袁磊捏捏她的脸：“废话。” 等宾客差不多走完了袁磊酒也醒了，脖子上的潮红褪去，他重新把领口束好，准备打个车回去。艾嘉忙着跟钱珊聊微信，钱珊年前最后一次去思密达扫货，把战利品都摊开向艾嘉展示，艾嘉嗷嗷叫说自己还没来得及买过年战袍，钱珊问艾嘉喜欢哪件，帮她留着。 袁磊回头看了好几次，怕这姑娘跟丢了，只好圈着她的手腕。才出来就见有个姑娘气冲冲地从侧边过来，艾嘉只来得及抬头，就听啪地一声，那姑娘扇了袁磊一巴掌。 艾嘉都傻了，这光天化日，敢袭警？！ 一旁送客的新郎哎哟一声过来拉人，好声好气劝着：“小连啊你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好好说嘛，怎么能动手呢？” 叫小连的姑娘推开新郎，冲着袁磊吼：“你这个王八蛋，欺骗我感情，一脚踏两船，我要让你身败名裂！” 新郎都傻了，这什么跟什么啊？ 小连见袁磊不理她，转头瞪艾嘉：“你这个狐狸精，臭小三，贱人！” 不管是骂袁磊还是自己，艾嘉都不乐意听，卷着袖子迎上：“狐狸精这个词在我看来是褒义，只有长得漂亮的才能称得上，可小三和贱人是怎么回事？我都没见过你我允许你骂我了？你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跟我撒野？” 新郎本来想救的，一听这话，觉得还是一旁待着去吧，袁磊家这小妹妹一个人能搞定。 小连气得手抖，指着艾嘉的手机吼：“这是我陪他去买的，怎么在你这里？你还不承认你是第三者？” 艾嘉抬头一看，她磊哥脸上一个五指印，气得她火冒三丈：“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了？证据呢？□□呢？我可以告你诽谤和人身伤害懂不懂？现在是比音量大吗？告诉你我声乐六级，怕你啊！” 袁磊本来挺生气的，被小丫头这么一吼，笑了，轻轻一拉把人带身后去，对小连说：“你误会了，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而且我和你已经结束了，你也没资格管我的私生活，这巴掌我不跟你计较，以后好自为之吧。” “我不同意分手！你就是为了她要跟我分手的！”小连尖叫，整个人十分不正常，拿出一叠偷拍照片，“这些都是证据，袁磊你等着，我要让你在s市身败名裂！” 照片在眼前晃了一下，那是袁磊和艾嘉一起回家的时候被人拍的，小连转身拦了辆车走了，袁磊骂了一声靠，让艾嘉回他妈那里，自己去追。 宾客虽然都走了，但这个地方的工作人员和新人家属都还在，艾嘉立在原地，她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在公开场合指着鼻子骂过，但她现在没工夫去管别人怎么看她，她也不能回萍姨那，她得去给袁磊作证。 那对新人过来问艾嘉需不需要送她，艾嘉摇摇头，伸手拦了辆车。 第21章 我要回家了 我的第一次恋爱教会我爱情里没有等式，不是你爱他他也会爱你。 ——《荼白的悲伤骑士》 江湖上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美女配英雄。咱们袁队长出任务时总抢在最前面，遇到危险眼皮都不眨一下，也担得上英雄这词，他那前女友小连也沾了点仙气，特别善战，指挥着车往目的地开，袁磊跟在后头，猜出她要去哪里，打电话给阿毛：“你现在在队里吗？” “在啊。” “出来，到门口，十分钟后有个女的要进去，把她拦住。” 阿毛摸不着头脑带着吴迪出来等，果真是十分钟，小连姑娘下了车气势汹汹往里冲，阿毛认得，这是咱袁队前女友！ 阿毛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只能先把人挡住，小连闹着要进去，声音很大，整个刑警支队都听得见，王局从办公室出来，站在走廊上。 袁磊很快追上，想把人带走，小连姑娘张嘴就喊非礼，气得袁磊只能松手。小连把刚才那套说辞又说了一遍，刑警队所有人都觉得这姑娘疯了，他们袁队一脚踏两船？欺骗她感情？有第三者？拜托，这哥们整天忙进忙出，有点时间睡觉多好啊，谁还有那精力找小三啊？折腾到自己肾虚就开心啊？ 而且他们都知道点当时袁磊为什么要跟这姑娘分手，她本来就有点神经质，一天十几个电话问在哪，做什么，跟谁，袁磊是个负责任的人，既然谈了就不敷衍，尽量都告诉她，让她安心，可他再怎么周全也有漏接的时候，那姑娘手机打不通就能冲到单位来找人，袁磊有时出去了她还不信，非要把刑警队都翻一遍才罢休。可是刑警队哪能让她翻，她自己在政）府单位上班，门路多，居然往上面投诉警队。 阿毛和吴迪知道得更多一些，那段时间他们袁队都快被这姑娘逼疯了，才处了几个礼拜，因为忙，所以他们正式见面根本就没几次，这姑娘的妈妈居然就给袁磊打电话了，说聘礼要五十万要新房，房子写女儿名字，生的第二个孩子跟女方姓。 当时他们俩就在旁边，眼看着他们袁队听得一脸黑，挂了电话就跟那姑娘分了。 且不说感情还没到那程度，就算是准备谈婚论嫁了，他们小警察一个月才多少工资？不吃不喝攒多少年才娶得上媳妇？还新房？还二胎母姓？这是做倒插门吗？ 当时阿毛就跟吴迪嘀咕，这绝对是知道他们袁队家里条件不错才狮子大开口，换成我，就算提了我也办不到。 吴迪是过来人，告诉阿毛：“换成你，人家也就不跟你谈了，压根看不上你。” 阿毛茅塞顿开，是了，这是看咱队长人财兼备，抓着不肯撒手呢。 所以，此刻，看着疯疯癫癫吵吵闹闹的小连姑娘，整个刑警队都很同情袁队长。那姑娘见没人要管这事，从包里翻出照片哗一下撒到天上，随后缓缓落地，仔细看，其中大部分都是加洗的，真正拍到的只有五张。 第一张，是天微亮时，袁磊搂着艾嘉走进警队附近的宾馆，两人开了一间房。 第二张，是他们坐在百年老店里，艾嘉笑眯眯地从袁磊盘子里夹东西吃。 第三张，是袁磊提着一袋早餐上楼，人还没到门就开了，艾嘉穿睡衣站在门内。 第四张，是在超市里，袁磊抱着小孩艾嘉在哄，他们看起来像一对夫妻。 第五张，两人在昏暗的车里，艾嘉拉下口罩凑近袁磊。 阿毛牙疼般嘶了一声，原来他队长家那个嫂子是嘉嘉啊？ 吴迪摸摸鼻子，心想这两人真能装。 而艾嘉就是在这时赶到的。满地的照片，满院子的人，她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满脸通红。 袁磊把她护在身后，训着：“跟过来干什么！” 艾嘉说：“来帮你！” 就三个字，让袁磊心头一跳。 他需要一个小姑娘帮什么？这小姑娘说的还特有侠义，这难看的场面他真是不想让她看见。他想解释一下，小姑娘挥挥手：“我知道，前女友嘛，分都分了还来缠你。” 小连姑娘尖叫着冲向艾嘉：“你还敢说你不是小三！证据在这里！你们俩背着我都住在一起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袁磊是男人，打女人不好看，袁磊是警察，跟老百姓动手更不行，所以只能沉着脸把她捉住往外拖，此刻火已经冒到天灵盖，小连反手挣扎，指甲在他脸上挠了三道，艾嘉呼一下跑过来推开袁磊，趁小连没站稳，啪啪两巴掌盖下去。 全场都安静了。 小连捂着脸一时没反应过来，于是所有人接下来看见今天打扮特别漂亮的嘉嘉小姑娘往小连跟前一站，叉腰说：“我和袁磊家里是世交，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不管我为什么住他家现在和他是什么关系都与你没半毛钱干系，你也没资格知道！你要搞清楚你此刻的身份是前女友，你们在我来之前就已经结束了，是你自欺欺人纠缠不休，你发短信威胁他要自杀要跳楼就算了，还找人偷拍我们？我保留追究你的权利你等着我的律师函吧！” 是人都不喜欢对方用生命威胁感情，整个院子都是大老爷们，看着眼前这一幕，两个小姑娘，一个蓬头垢面精神萎靡，一个气势十足靓丽青春，一个只懂得生产噪音，一个受了委屈强忍着泪要还自己清白，结果很明显，所有人都站艾嘉这边。 小连反应过来扑向艾嘉，一手抓住了她的头发，艾嘉吃痛，想反击时只感觉头皮一松。袁磊捏着小连的手腕一用力，她就疼得受不了松开了手。接着，他回身将艾嘉抱进怀里，混乱中低头看了一下，看见她眼尾划过一颗泪。 后来的一切都很混乱，小连以涉嫌寻衅滋事和妨碍公务罪被拘留，短暂离开的袁磊很快回来，把蹲在地上捡照片的艾嘉拎起来，带她离开这场闹剧。 *** 艾嘉一路都很亢奋，好像刚刚偷偷掉过一颗泪的那人不是自己，挥着小拳头左右比划，跟袁磊说：“她刚刚要是再说我是小三，我就打烂她的嘴！我看过好多武打电影，我知道该怎么出拳，你不方便动手，我是女的不要紧，她太讨厌了，磊哥你怎么有这么讨厌的前女友？” 袁磊脑子挺乱的，那些照片给他提了个醒，他和这个小丫头的关系不知何时起好像过界了。 艾嘉还在说：“磊哥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王局会不会处罚你啊？他相信我们没乱搞男女关系吗？对了我上次还送他柚子茶呢！他应该会帮我们！” 到家了，袁磊砰一下关上门，呼呼喘气。艾嘉也消停了，跑去厨房灌两大杯水。袁磊看着她，心想这丫头，真是不知道什么是怕啊！ 他的目光和艾嘉隔空对上，像是有胶缠住，他怎么都扯不开，艾嘉在这一刻做了一个决定，放下水杯走到他面前，她没了那股淘气劲，唤他：“袁磊。” 袁磊眉心一跳，支开话题：你在家别乱跑，我还得回单位一趟。 他转身要走，衣服被艾嘉扯住，小丫头说：“其实她说的有一点没错，我很喜欢你。” 预感成真，袁磊叹了口气。他转回身揉揉她的头，玩笑般带过：“恩，我对你那么好你当然得喜欢我。” 艾嘉拿掉他的手，表情十分慎重：“我是说，我在写一本书，现代爱情故事，你是男主我是女主，女主喜欢男主，正在对男主告白，你听懂了吗？这本书不是近亲禁忌属性，没有什么哥哥妹妹。” 袁磊无奈看她：“艾嘉，我们不合适。” “你喜欢我吗？” “不是那种喜欢。”他说。 刚刚还特勇敢的姑娘，突然就红了眼眶：“我亲你的时候你也没推开我不是吗！” 这丫头原来都记得…… 袁磊张了张口，放软了声音跟小孩解释：“你不能用这个来判断我是不是对你有感觉，而且那天你喝醉了，记忆会有一点偏差。” 艾嘉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看着袁磊那张被挠花的脸更来气：“你都能跟那种人处对象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袁磊举手求饶：“你知道为什么会喜欢我吗？因为我身上有的一些特质是警察都有的，艾嘉，换个人，不是我，你一样会有好感。在这里我跟你道歉，有些事是我没做好，没及时提醒你，等过几年你再想想，就会知道我说的是对的。” “才不会。”艾嘉说，“你说的才不是对的！” 袁磊回到警队后上交了自己的□□，他被暂时停职等待调查，而被拘留的小连姑娘家里有人，交了罚金很快被放了出来。 对刑警来说，私生活混乱这顶帽子是不能随便乱扣的，阿毛不服，想找王局理论，袁磊拍拍他：“应该的，不然你让他怎么跟上面交代？我没事，就是辛苦你们了。” 袁磊两手空空走出刑警队，天已经黑了，大排档搭起摊子红红火火地做生意，经过相熟老板那里，人家问他：“袁队，吃了没？” 袁磊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他的家，家里没亮灯，估计那小丫头也没吃。他站在店门口给她打电话，想问问她要不要下来吃饭，可艾嘉没接。他叹了口气，打算回去把这丫头接下来吃饭。 一进门就好像能再一次听见艾嘉今天对他说的：“袁磊，我喜欢你。” 袁磊扫了一眼冷锅冷灶，抬手敲敲艾嘉的房门，低声说：“艾嘉？在干嘛？饿不饿？” 里头没人回答，他又说：“下楼吃东西好不好？” 还是没回答。 袁磊在外头站了一会儿，确定艾嘉今天是不会开门了，只好作罢。他踱回房间抽烟，手机上有一条来自连茜的新短信，他正打算划开看，就听有人极轻打开了门。袁磊忙把手机收起来，等艾嘉走了才从房间出来，换了鞋跟上。 排挡热火朝天，老板招呼艾嘉吃烧烤，她摆摆手，纤瘦的身影不动摇，直直往前走。袁磊远远跟着她，最后停在一排很有年头的老房前。 月色下，他看见艾嘉轻轻拥了拥那个小男孩，说话时尽力藏着自己的哽咽：“这个电话你记牢，有事就打给我，我一定会来帮你。” 这天，艾嘉写了一条仅自己可见的微博—— 我要对我笔下曾经被男主拒绝过的女主郑重道歉，告白失败太可怜了，心好痛，根本没脸再见男主。 第二天，艾嘉提着行李与袁磊道别：“我要回家了。” 半晌，袁磊嗯了一声，没反对：“也是，快过年了。” 他提着她的行李送她去车站，回b市的班车即将出发，上车前，袁磊像个大哥哥一样叮嘱她路上要小心，到跟他说一声，以后常来玩。 送完艾嘉袁磊就回去见他娘了，陈玉萍听完整件事后气得重重往袁磊后背敲了两下。进屋去给艾嘉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艾嘉说话带着点鼻音，一听就知道在哭，陈玉萍哄着她：“嘉嘉啊，是袁磊的错，你别哭了，萍姨心疼。” 艾嘉坐在最后一排，这个位置很好，哭肿了眼也没人注意她，只是要注意音量，她吸着鼻子说：“萍姨，我以后会常给您打电话的，这段时间给你们添麻烦了，谢谢您和叔叔还有袁磊哥哥这么照顾我……” 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可越说越心酸，后半句说不下去了，捂着嘴眼泪又往下掉。 第22章 你存在的感觉 年轻时我们都会做的事，在朋友圈里发自己割破手摔跟头的照片，争取做到全世界只有我最惨没有比我更惨，都只对某个人可见。 ——《荼白的悲伤骑士》 艾嘉回家那天艾医生特地准时下班，路上还拐去买了这丫头最爱吃的鸭翅膀，徐医生更不用说，连牙科诊所都不去，准备下厨给女儿做顿好吃的。艾嘉换好衣服出来，让她爸把厨房腾出来给她，然后接下来的三个小时里，她在里面一步都没出来过，等艾医生提着鸭翅膀进门时，正好开饭。 艾嘉这次做的都是功夫菜，八人份，餐桌挤得满满当当，最中间放着一盆柠檬鱼。徐医生和艾医生对看一眼，并没有对此提出异议，让艾嘉叫钱珊和李浩过来一起吃。艾嘉往桌前一坐，给自己弄了小半脸盆的白米饭，用汤汁浇饭，边吃边说：“我还没告诉他们俩我回来了，今天就别叫他们了。” 于是两位医生也坐下来吃饭，三个人不可能吃完八人份的晚餐，饭后艾嘉又把她爸从厨房挤出来，自己在里面收拾打扫了两个小时，正好过年要大扫除，她这么一弄省事不少，整个厨房干净得一点油光都没有，最后艾嘉拎着个大号垃圾袋下楼倒垃圾。 她走后徐医生进去参观一圈，出来跟艾医生说：“都倒了。” 其实自家闺女一声不吭跑回来并且谁也没通知自己从车站打车回家这件事已经够不正常了，要知道艾嘉从七岁入学到高中毕业，每天四趟上学放学都是徐医生亲自接送的，更不要说她大学各种出门旅游，就算定的是红眼航班徐医生也会凌晨爬起来送她去机场，她回来那天再晚也要去机场接她。 在徐医生心里，根本没什么亲生不亲生的，他年轻的时候跟艾欣秀一个医院，不同科室，偶尔艾欣秀带着小丫头来看牙，乖乖的躺着不动，甜甜地喊人，给每个人分糖果，整个科室的医生护士都喜欢她。有的时候艾欣秀过来得不及时，徐元深就会推迟下班时间，带着她玩，告诉她糖不能多吃，蛀牙了会很疼。 小丫头听完，总会忏悔一下，把口袋里的糖果都上缴，等下一次再来，还是满口袋的糖。 说起来，他后来能娶到他心目中的女神艾医生，还多亏了这小家伙的一口蛀牙。 更庆幸的是，他偷偷问她能不能当她爸爸，才上小学的孩子，很有可能回你一句我不愿意我讨厌你，可艾嘉不是，她搂着徐元深的脖子问：“许叔叔，如果你和我妈妈结婚了，我妈妈是不是就会幸福了？” 她懂幸福是什么吗？徐元深觉得那时的她并不懂，但她知道，这对她的妈妈来说，很重要，她想要妈妈幸福。 徐元深永远都不会忘自己是怎么跟小丫头保证的，这些年，他成为了她们母女俩的顶梁柱，艾嘉就是他的亲闺女。 这闺女也跟他亲，如果不是她艾医生估计还没那么容易同意，其实他知道的，当是艾欣秀是抱着永不再婚的决心想要独自把艾嘉抚养长大，结婚后小家伙张口就喊爸，这一喊，就快二十年。除了自家人，别人都不知道这其中的故事，他们三个走出去，谁敢说不像一家人？ 艾医生坐在沙发上看新闻，对徐元深说：早晨陈玉萍给我打了电话，说袁磊不懂事把艾嘉气跑了。 徐元深想了想：“应该不会，那孩子是个稳重的。” “真的。”艾欣秀说，“小丫头说喜欢他，他没同意，这不气冲冲的回来了。” 徐医生一听是这事，放心了点，袁家那儿子条件那么好，小姑娘喜欢是正常，反正都回来了，慢慢就忘了。 艾欣秀笑了下：“玉萍一个劲跟我道歉，要我说，还要多谢谢袁磊，不然还不知道这丫头要给我惹多少事，我这回总算放心了。这几天就由着她折腾，没事，我知道她，很快就能好。” 徐医生点点头，叹了口气。 他不像艾欣秀那么反感警察，只要是艾嘉喜欢，他都愿意接纳，在这件事上有一点令徐医生很不舒服…… 这天晚上，徐医生到房间跟艾嘉谈了一会儿，从在s市的衣食住行到回家路上的风景，最后，他拍拍闺女的头，说：“他袁磊凭什么看不上你啊？没眼光！我还瞧不上他呢！” 艾嘉噗呲笑了，仰起头跟她爸说：“恩，没眼光！” *** 第二天艾嘉通知了好友自己回来的消息，李浩翘了班带钱珊杀到家里，艾嘉已经化好妆随时可以出门了。 她对钱珊和李浩说：“快，带我融入一下正常的小青年社会，怎么嗨怎么来！姑娘我又回来啦！” 李浩笑着出去打电话给认识的经理定包间，钱珊在艾嘉衣柜里挑了条裙子换上，两个漂亮小妞加一个惹眼帅哥，这些年他们仨保持了自己一贯的高度，闪瞎人眼地走进了属于b市的夜生活。 艾嘉在舞池里发泄完自己身上最后一丁点力气，坐在包间里敞开了喝。 李浩一把拿走她手里的酒：“明天起来又说头要炸。” 艾嘉醉了，缠着他要酒喝，却怎么都够不着他举高的手，手软脚软地靠着他，梦呓般轻轻说了句：“我失恋了。” 李浩在夜场绚烂的追光中看她一眼，她这次回来不搞空气刘海了，头发全梳到脑后，露出光洁小脸，眼皮上抹了亮粉，涂了个大红唇，看起来很成熟。李浩把酒瓶还给她，拿出手机订接下去的节目。 快天亮时，李浩开车，后面载着两个醉鬼，盘山路到最顶端去泡温泉。 玩了满身汗，酒也醒的差不多，能泡在暖呼呼的热水里，简直舒服到让人流泪。浴池分男女，中间隔着假山，钱珊围着小浴巾闹艾嘉，艾嘉也伸手扯她，两人笑过后钱珊抱住她，说：“真好，你终于回来了。” 艾嘉把手放在透明的水下，不一会儿拿起来，又放下去，重复许多次。 钱珊问：“那边好玩吗？跟刑警哥哥混得怎么样？快说来听听？” 艾嘉想了想，告诉她：“不好玩，我以后再也不去了。” 同样一个夜晚，s市，不用上班、不用半夜接到任务出门、早晨可以睡到自然醒，甚至可以计划一下短途旅行，做完这几年积攒的想做而没时间完成的计划，这是以前做梦都想有的休假，可袁磊却很不适应。他哪也没去，在家待了一天。 好像少了点什么，特别空，可原本跟宿舍一样的家里什么都没少，倒还多了很多东西，毛茸茸的地毯，一堆粉色小抱枕，女孩子别头发的夹子，一双36号的拖鞋，冰箱里满满的都是食物，还有一个柜子专门放零食，碗柜里摆着常用的两双筷子两个碗。 袁磊想给自己做点吃的，看了一圈，最后把冰箱里艾嘉走前放进去的几个剩菜热一热当作晚饭。 …… 在袁青田同志协助王局了解情况后，袁磊重新回到了刑警队。 一切还是照常，却有了很多不同，艾嘉走得太快，丁点没给他适应的时间。 走访经过菜场时袁磊观察了一下，没有人会像艾嘉那样兴致勃勃挑菜，捂着眼等杀鱼，在熟食铺前纠结鸭翅还是鸭爪好。 中午吃饭，食堂里再也不会有人分享牛肉，也不会有同事过来打趣。大师傅问过好几次，袁磊告诉他：“走了，小丫头回家了。” 下班后回家，家里又冷又黑，袁磊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突然想起那天他从同学聚会赶回来，看见艾嘉坐在地毯上吃柚子，冲他笑：“袁磊哥你快来，正好广告完。” 袁磊打了个电话点烧烤，老板不知道艾嘉走了，说：“知道，嘉嘉要孜然多辣椒多，她说我烤的玉米最好吃了！” 袁磊又跟人解释了一遍那小丫头回自己家了，老板看起来挺遗憾的，说他最近在搞创新菜谱，本来想让艾嘉帮他试试菜。 袁磊说：“我帮你试吧。” 人家十分有水平地拒绝：“还是算了，你工作那么忙。” 隔壁奶奶也找过艾嘉一次，从老家给她带了很难买到的点心，听说艾嘉回家了，就把点心送给袁磊了。 慢慢地他适应了，跑完步买饭团，特地叮嘱阿姨多加点萝卜干，带着上班路上吃。恢复了跟队员们没事聚餐喝酒吹牛的日常，占用了艾嘉的桌子放文件。 倒是阿毛和吴迪总会弄错，有的时候伸手喊：“嘉嘉，给哥拿根糖。”等了半天没人拿糖过来才想起艾嘉已经回家了。 没糖吃，也没人提着耳朵提醒：“你们少抽一点啊死得快。” 家属们也很难适应，群里静悄悄的，妹子们找不到老公时再也不能让艾嘉帮忙了。 所有的人，都很想她。 陈玉萍女士因为这事气得在床上躺了两天，袁磊最近不敢回去惹他娘，休假也在家待着。 电视柜上有艾嘉用柚子皮画的表情，她走后那些表情以日为单位渐渐干瘪变形，像在哭。袁磊想了想，把柚子皮放进冰箱里保存，估计能坚持久点，无意间里面翻到一罐柚子茶。他拿在手里看了看，用手机搜了一下这玩意怎么喝，泡了一杯，觉得挺好。 第23章 新年快乐 我的忠告是，尽量提升自己的外在和内在，争取和你爱的人走完漫长一生，虽然一辈子只对着一个男人枯燥了点，但可以免去很多次伤筋动骨的痛彻心扉，也划算。 ——《荼白的悲伤骑士》 袁磊带着一嘴甜滋滋的味道翻箱倒柜，扒出前年建军节单位发的保温杯，每天装满了柚子茶带去上班，无意间带动了整个刑警队，人手一个保温杯。这玩意不止小姑娘喜欢，老爷们也挺喜欢的，特别是袁磊，本来就爱吃甜，审犯人审到口干，喝一口热乎乎的甜茶，从喉咙舒服到脚趾头，再鬼头的犯人他都有耐心等他们招供。 艾嘉的离开如同平地上凿了个水坑，一开始不习惯，总会踩一脚水，慢慢的大家学会跨大步，迈过去。 唯有一些人例外…… 袁磊不止一次见过警队门口有个小孩探着小脑袋四处张望，而后失望地走掉。在他撞见这个小孩被人围住打骂却不屈服时，试探到此结束。 袁磊订了几个大师傅的拿手菜外加五根鸡腿，下班后提着去了那排老房，小男孩撅着屁股蹲在门外玩蚂蚁，听见有人叫他：“二娃子。” 他费力仰头看，对袁磊露出一个笑脸，扯动了眼角的伤，疼得直抽抽。袁磊蹲下来看他的脸，问：“为什么挨打？” 二娃子摇摇头，不说。 袁磊把鸡腿拎他眼前，说：“嘉嘉让我来看你。” 小孩子真心实意地笑起来，脏手揉了揉鼻子，说：“我不偷他们就打我。” “那就偷呗。” “偷东西不对。”小小的脑袋摇了摇。 袁磊摁了摁他的脑袋表示赞同，然后进屋把饭菜摆开，让二娃子洗手，说：“吃，吃完跟你说件事。” 他不肯偷东西，邻居送来的饭菜也并不都是新鲜营养，小小的孩子瘦得很，像只小猫一样缩在一起，费力地用着对他来说过大的筷子和汤勺，一口一口踏踏实实吃饭。菜很香，鸡腿也很香，他问袁磊：“嘉嘉姐去哪里了？” 袁磊实在不想再重复一遍，索性不回答，出去抽烟。隔着纱门等二娃子吃饱了才进来，把人拎自己跟前，说的是关系到他一辈子的事。 袁磊：“孤儿院你不想去对吧？” 二娃子点头。 袁磊：“你想上学吗？” 二娃子点头。 袁磊：“现在是这么个情况，你在这一带如果不肯屈服估计混不下去，而我有朋友正好想资助一个聪明的小朋友上学，我觉得你挺合适的，你说呢？” 二娃子好久没摇头也没点头，袁磊握了握他的手，小男孩嚅嗫：“我要叫他们爸爸妈妈吗？” “这个不一定。”袁磊说，“他们不是为了这个，他们家以前有个小姐姐，才比你大一点就生病走掉了，他们一直很难过。” 二娃子脸上露出一丝难过。 袁磊看了看他，继续往下说：“他们不想再继续难过下去，决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我说的话你现在不一定能理解，以后长大了就会明白，他们是好人，会善待善良的孩子，如果你同意，从此以后你会有一个家，跟其他小孩没什么两样地长大，叫不叫的，随你。” 其实情况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并不是那么凑巧一切都水到渠成，袁磊也不可能给这城市里每一个二娃子都安排人生……他凑到光下端详小孩眼睛上的伤，不禁说出口：“她很担心你。” 那小丫头为了这个小孩挨了几回疼，这小孩也有良心，所以他愿意四处张罗一回，不然心里总有个疙瘩实在不舒服。 人是以前办案时候接触过的，夫妻俩都是知识分子，恩爱和睦，女儿心脏病早逝后他们成为虔诚的佛教徒，一直在资助贫困儿童并且希望能再收养一个孩子。这事讲究缘分，袁磊带夫妻俩远远地看过一次二娃子，这些年他们也走过很多福利院，见过很多等待领养的孩子，唯独二娃子让他们觉得投缘。 二娃子抠着手指头问袁磊：“叔叔，要是我不乖，他们会不会打我？” 他跟着孤儿院那帮小鬼混久了，自然也听过这些话，袁磊知道，他在害怕。 袁磊想了想，告诉他：“我小时候调皮我妈用皮带抽我，这很正常，老一辈常说不打不成器，难道父母眼看着孩子不学好却不管吗？如果你哪天考了一百分他们还打你，那才是不对的。” 二娃子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警察叔叔，没想到他也有挨打的一天。 “还有什么要问吗？” 二娃子摇了摇头，低头玩手。 这是大事，再小的孩子也会有自己的顾虑，袁磊没急着要答案，捏捏他的脸：“如果想好了，就来找我。” 春节长假的前一天，阿毛给他的仙人掌浇水时看见楼下来了个小孩，他跟袁磊说：“这孩子还等嘉嘉呢？” 袁磊听了没说话，拿着车钥匙下楼。看见二娃子时他笑了，从来脏兮兮的小孩居然换了身干净衣服，身上有种沐浴露的香味。袁磊朝他伸出手，二娃子表情严肃地牵住了。 *** 而在这一天的b市，艾欣秀和徐元深在家大扫除，嫌艾嘉碍事，打电话叫李浩拎走了。艾嘉正儿八经地在李浩的画室里支起一张新画板，用荼白打底，画到三分之一时暴躁地摔了画笔，只能乖乖捧着颗假苹果坐下来给李浩当模特。 这是李浩专属的画室，什么都有就缺模特，大画家被艾嘉的画逗得不行，手指发颤地指着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圆圈问艾嘉：“人脸？山顶洞人吗？” 艾嘉哼了声，保持了一个模特的专业素养，举着苹果没动。 李浩见好就收，快速在画纸上打草稿，艾嘉的脸是没有丝毫生硬线条、质感圆滑的弧线，他很熟练地垒砌排线，画室里放着十二年前某个超红台湾女子天团第七张专辑里的某首摇滚情歌，空气中有淡淡的丙烯味，冬日的暖阳洒在女孩年轻的脸上，投射出最自然的明暗交界。 艾嘉上下嘴皮几乎不动地说话：“今年把我画胖一点，要像年画娃娃那样可爱，我爸说我最近瘦成鬼。” 李浩点点头：“行。” 李浩每年春节前会给艾嘉和钱珊各画一幅人像当做新年礼物，存到现在她们俩各有一本厚厚的画册。小时候这个礼物显得十分朴素，长大后李浩摇身一变成为人人追捧的天才画家司荼，他这份新年礼物就成了艾嘉和钱珊手里的宝贝。两个姑娘不止一次私下商量，如果哪天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惨遭全世界反对决定为爱走天涯，就把浩浩的手稿放网上拍卖了，估计能好吃好喝过几年。 艾嘉对于自画像的要求每年都不同，小的时候会说你把我画美一点，大了以后总说的是：“你把我画小一点。” 李浩看了看艾嘉，说：“你最近是瘦的太狠了点，脸都凹了。” 艾嘉说：“可能是运动量大了点。” 她最近在夜跑，以前打死她都不敢夜里独自出门，现在倒是跑出了兴致，全套装备买了不少，越跑越带劲。说来还得感谢某人，治好了她那怕鬼的毛病。他说的有句话她记得特别清楚，恐惧是因为对事物的了解不全面，她那么怕鬼，因为从不了解鬼，但鬼是虚的。 这世上比鬼更可怕的人很多，他们做了很多坏事，有些认罪伏法，有些依然逍遥法外，幸好这世上还有正义勇敢的警察。 她见过警察办案，跟去过案发现场，看过厚厚的案卷，所以她不怕了，该怕的是那些坏人。 “好了，起来吧。”李浩收了笔，把夹在画板上的纸递给艾嘉。 那是何其可爱圆润的女孩啊，简直比年画娃娃还要招人喜欢，艾嘉嗷嗷叫着拍了照发朋友圈，顺手一刷，刷到某人居然更新了朋友圈。 这人的朋友圈艾嘉最少翻过五回，里面除了公安机关开展的各种讲座活动、警民宣传和安全教育，根本没有其他个人内容，这还是头一次见他上照片——他坐在急诊室的床上，半条胳膊都是血。 他说：开门红。 艾嘉等了一会再刷新，看见阿毛回了一排大拇指：队长威武！ 吴迪跟着大拇指。 后面一串大拇指。 ……这些人都不说说事情经过的吗？艾嘉又刷新一回，真的没人说啊，但她也不会问，虽然自认脸皮厚，可小姑娘这点羞耻心还是有的，就别招人烦了。 她跟着留了一排大拇指，多四个字：早日康复。 回完后啪嗒关了微信，把这个她私自携带回家的手机丢到一边，去翻浩浩家过年的进口巧克力。 医生没打麻药就要缝针，之前问过了，这警察说自己挺得住，可他在急诊室这么久没见过这么硬的，那么长的刀口不打麻药我敬你是条汉子，可是你也别真搞得自己英勇无敌好不好？疼的时候喊一声我们医护人员不会笑你，你现在单手拿着手机刷朋友圈是不是就有点演过头了？ 等伤口包扎完了袁磊又刷了一遍，除了“早日康复”四个字，小丫头没再说点什么，看来是真生气了。 *** 全国逢年过节不放假的单位有几个，公安部门是大头，刑警队春节七天长假照常值班备勤，在除夕前一天受工伤的劳模袁磊得了个休假，拖着半身染血的衣服回家过节。 除夕夜家家团圆，十二点时陈玉萍给b市去了电话，跟艾欣秀拜了年后说：“嘉嘉呢？在不在？我跟她说两句。” 袁磊坐他娘对角线上，知道自己被人盯着，没转头，十分认真地在看春晚联欢大合唱，被他娘吼：“你把声音关小！” 接下来袁磊只能看无声的大合唱，陈玉萍开了扩音，和袁青田一起跟艾嘉说话，那丫头也不知晚上吃了啥，说话中气十足，一卡车的吉祥话不重样地说，逗得陈玉萍直笑。 陈玉萍说：“嘉嘉啊，袁磊也在呢，你跟他说两句吗？” “好啊。” 袁磊这才回过头来，冲电话里道了声：“新年快乐。” 小丫头估计拿压岁钱了，心情特别好，连声说着：“袁磊哥你也新年快乐，正想给你发微信呢，这下不用了，祝你今年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平安喜乐！” 袁磊嗯了声，看见陈玉萍一个劲给他使眼色，准备再说点，谁知徐元深把电话接过去了，道了一声：“袁兄！新年好啊！” 接下来就没袁磊什么事了，那小丫头也再没说过话。打完电话后陈玉萍女士嗑着瓜子跟袁青田小声抱怨：“要是嘉嘉在这里过年就好了，肯定很热闹，哪会像我们现在这样，没意思。” 声音虽小，但并不是小的很诚心，袁磊无奈地笑了，把遥控器交给他娘，举手投降：“我错啦，我不该把艾嘉气走行了吧？可是妈，就算没有小连的事艾嘉也不能在咱们家过年啊，您讲讲理行么？” 后面这句陈玉萍倒是特别小声了，嘀咕着：“嘉嘉要是嫁给你就能这里过年了。” 袁磊向他爸求救，袁青田摆摆手，示意儿子可以回房间了。 外头在放炮，袁磊回了房间，从刚才起他口袋里的手机就在震，到现在腿都震麻了，他在鞭炮声中不停地接电话打电话，他朋友多，各路人马都得应酬到，还要把拜年□□一遍，清理一遍自己的信箱，等空下来反正也睡不着，索性把前几天没看的剧追上。 他很少用手机看电视剧，之前根本没留意过页面往下拉居然有评论区，在过广告的时间里袁磊一目十行地扫了扫评论，话题大多是男女主，只有一条提到了作者——有人看荼白大大的新文吗？她今天在微博说明天万更发糖啊，我好希望新文也能拍剧！ 袁磊注意到了这条评论。 接着，他往手机里下了个微博，学着用了用，找到了那个叫荼白的。 外头鞭炮终于停了，车也不叫了，陈玉萍和袁青田也关了电视回房休息，四下突然变得很安静，袁磊在这个除夕夜，倒着时间顺序往后翻这个微博，看到湄公河那里他笑了，原来她看懂了啊，他是有很多有趣而不能说的故事。 三个小时候他翻完了这个微博，可以总结为几部分—— 第一，她的本职工作，新书的连载，上市，宣传。 第二，日常感悟，美食，父母。 第三，各种有趣的转发。 第四，她发起的抗战老兵爱心捐款、贫困儿童捐款、流浪猫狗捐款活动。 他这才知道，这姑娘资助了三个偏远山区的孩子，算起来，应该是从她上大学开始。 第24章 袁磊我被车撞了 中国特有的国情是，我花钱让教练教我开车，教练牛逼的好像是他花钱雇我学车一样，谁在他眼里都是孙子，他就是有把雇主骂成傻逼的特权。 ——《荼白的悲伤骑士》 趁着开年大家都不怎么忙，袁磊那帮大学同学又搞了次聚会，直接约在s市一个非常火的ktv，本城的必须到。袁磊那天备勤，不能呆太久，打算点个卯就走。他去的比较早，看见陈明在门口跟经理安排小菜，那经理认得袁磊，先玩笑说场子里一切合法正规，然后主动提及袁队的包间按vvip折扣算。 陈明冲他竖了个大拇指，袁磊莞尔一笑，眼尾带了点弧度，四周的喧闹和浮华都不能将他包拢，他没穿制服，样子也挺懒散，却有股说不出的正，蓦地让陈明觉得，这些年，唯一没有变的，就剩他了。 袁磊收了经理递的烟，留陈明在外头操持自己先进去，里头没几个人，大灯还亮着，连茜冲他笑，说：“没想到你来这么早，今天不忙吗？” 袁磊愣了愣：“你怎么也在？” 他记得她不是s市人。 “我……” “哎呀你们怎么都站着，坐下说嘛，来，我先点一首。”陈明从外面接了一帮人进来，瞬间充斥了包间，灯光暗下去，音乐热热闹闹的，服务员进进出出上菜上酒，袁磊和连茜被挤到最里边，酒杯很快满上，大家举杯祝世界更美好。 连茜仰头把酒喝光，看袁磊不喝，举着杯子放他手里，一帮人闹得太疯，她扯着嗓子喊：“一定要喝。” 袁磊摆摆手：“今天不行。” 他看连茜不明白，多说了几个字：“我今天值班。” 估计她也分不清值班和备勤的区别，所以袁磊直接说值班。连茜这才放过他，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说：“外面的酒我喝不来，还是喜欢国内的。” 袁磊没接话，拿了一叠花生吃，连茜凑近了些跟他说话：“袁磊你是不是躲着我啊？” 袁磊笑了笑：“怎么会。” 陈明抢到了麦克风，高歌一曲《青藏高原》，连茜拉了拉袁磊：“既然没躲我，那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行吗？我有话跟你说。” 话已经说出口，是个男人就得点头。袁磊把花生放下，迈过几个人腿一把揽住高歌的陈明，低声说了几句，然后冲连茜偏偏头，连茜拎着包跟在他身后，两人出来时引得里头一群人作怪吹口哨，门关上后终于清静了。 袁磊问：“去哪？” 连茜说：“都行。” 两人出来，连茜一看袁磊的车就笑了，说：“我还记得那时你就开这辆车带我去吃庙门扁肉的，这么多年，还没换啊。” 袁磊嗯了声。 s市的夜晚除了大年初一会稍微冷清些，其他全年无休的热闹，连茜坐在车上看着外头一个接一个的排挡，提议：“要不我们再去喝一杯吧。” 袁磊没吭声，把车停在了一家咖啡店外。 里头人不多，很温暖，有柔软的沙发和抱枕，连茜把外套脱了，里头是一条很显身材的针织长裙，两人对坐，各自喝杯中的咖啡，袁磊问：“要说什么？” “我这次回来就不出去了。”连茜捋了捋自己带着浪漫波纹的短发，我“在这找了份新工作，昨天已经入职。” 袁磊抬眼看她，这个姑娘大学时留一头长发，很恬静的长相，一进来就被封成系花，成绩很好，性格也好，老师同学都喜欢她，他们在一起的当天晚上他被陈明几个压在宿舍打了一顿，打完还得给他们付酒钱。 陈明问他是他主动还是连茜主动，这个不好说，当时大家都看出来这两人都对彼此有意思。袁磊放话，当然是被我追到手。 他是个男人，这种事当然要男人提出来，提了就等人姑娘一句话。连茜也很爽快，冲他点点头，举了举手里的书，她说的那句话袁磊到现在还记得：“你以后别跟陈明他们打游戏了，晚上我们一起去自习室。” 后来他就没摸过几回键盘，每天陪着连茜去自习，袁磊大学专业是袁青田给他选的，为了这事当时他还闹过一回，可选都选了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读下去，他对专业的那点兴趣都是陪连茜学习陪出来的，后来居然也成了老师喜欢的那类学生。 那时总挂科的陈明特别嫉妒他，说要是他有个学霸女朋友肯定也变成学霸了。袁磊赞成这个观点。他挺大男人的，不爱迁就别人，连茜就很好，独立，自主，没有小脾气，有什么说什么，并且她每次说的都是对的，所以他们在一起那几年没吵过架，简直是老师心中大学恋爱的最佳范本。 连茜是个很有自我规划的女生，她第一次跟袁磊提出国时他就知道这个最佳范本要完蛋。第一，他绝对不会出国，第二，他和连茜都不是会为了爱情迁就对方的那类人。 连茜又捋了捋头发，带着孤勇看向袁磊：“我一直忘不了你，听说你也是一个人，所以袁磊，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袁磊记得，她说要出国时，也是这样的神情。当时他们谈过几次，他甚至把婚都求了，只要她能留下来，可她没动摇。 他们当时分得挺干脆，各奔前程不需撕破脸，所以现在才能又坐在一起，可现在又和从前有些不同了，她变得更漂亮，化了妆剪了头发，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就这么点时间已经有超过三个路过男人回头看她，但袁磊的心，并没有因为她的话感到悸动。 “袁磊你给句话。”连茜说。 “我原本也以为自己忘不了你。”袁磊叹了口气，点了根烟，拉过桌上装了水的透明杯子弹了弹烟灰。 连茜的目光有一瞬的欣喜，而后慢慢落寞。 袁磊说：“这些年我一直没遇到合适的人，你没回来前，我想或许是因为我还惦记着我俩当年那点事，那天看着你和周老师一起回来，我终于知道这不是因为你，是我不愿意花功夫在别人身上，给自己找借口呢。” 袁磊喝了一口咖啡，烟的苦涩和咖啡的果香融在一起，是一种在冬天里很熨帖的滋味，他把话说出来轻松很多，把受伤的胳膊露出来给她比了比：“过年前一天被小鬼划的，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单位，整天忙的要死，很危险工资也不高，你一个国外回来的，条件这么好，没必要跟我耗在一起，以前的事就算了吧，以后有人欺负你可以找我，好歹我的名号说出去还是能唬唬人的。” 正说着，警队的电话就来了，袁磊接起来听了听，说：“马上到。” 他付了钱，对连茜说：“有任务，不能送你回去了，你自己小心点。” “我是为了你回来的。”连茜拉住他。 袁磊玩世不恭地一笑，摆摆手走掉了。 真的是为了他的话，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才回来？ *** 艾嘉在进入新年后有了一个大目标，跟她家艾医生和徐医生宣布：“我要学车！” 艾医生说：“我不同意。” 她在医院见多了车祸现场送来的伤患，想想就后怕，所以不赞同艾嘉学车，她清楚自己的女儿，这丫头心大，马虎，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再说，小丫头哪次出门没人接送？浩浩都算他们家半个司机了，她还学车干嘛？学了不开照样不会，干脆别浪费那个时间。 艾嘉还想再争取一下，看见徐元深给她使眼色，只好闭嘴。找了天艾医生上班，艾嘉又开始磨她爸，徐医生本来也不同意，可看见艾嘉掉眼泪了就无法坚持原则，叹口气说：“学吧，先别让你妈知道。” 为了艾嘉，先斩后奏的事徐元深做过不少，可以说驾轻就熟。 他问艾嘉：“为什么突然想学车？以后想买辆什么车？我提前帮你看看。” 艾嘉拿纸巾擦眼泪，想了想，且不说什么兰博基尼凯迪拉克，她选个小言里最常见的路虎揽胜就行。人家小姑娘失恋到处血拼，她也是小姑娘，失了这么大个恋必须也血拼一下！ 徐医生估计这就是小姑娘的突发奇想，学车那么难，新鲜劲一过去搞不好她自己就放弃了。 艾嘉倒是对自己很有信心，我那么聪明，一考就过！ 这话她也给钱珊和李浩说过，钱珊同学以自己的血泪史规劝艾嘉：“宝宝，老娘玩了五次都没过科目二，你觉得就你那小儿帕金森，五次能行？” 艾嘉捏她一下：“我哪儿帕金森了！浩浩你说我行不行！” 李浩憋着笑竖起大拇指，于是艾嘉开始了她的学车路。 第一天跟个傻子一样坐在车里踩离合，第二天被师傅强拉到驾驶室学着开了一圈，被吓得手抖脚抖并且被骂道怀疑人生。 艾嘉每天在微博上发泄负能量，说这年头光头的除了大厨就是教练，得了粉丝同仇敌忾，一起说教练坏话，这才好了些，硬着头皮继续学。 之后连着两天学倒桩，同车的姐姐问她是做什么工作的，艾嘉想了想，告诉她自己是搞网络的。也确实，她每天泡在电脑前码字连载发微博，根本离不开互联网。大姐姐一听，误会了，说：“没看出来，你还是学代码的啊？哎，你认识黑客吗？我前天看了一条八卦，说他们可厉害了，侵入了奥巴马的电脑！” 艾嘉哈哈大笑，一不小心又熄火了，她教练坐在有暖气的室内探出两只眼睛骂道：“怎么还没学会？弱智啊？这么笨干脆不要学了！我车都被你搞坏了！” 艾嘉嘴不动地跟大姐姐嘀咕：“擦，个秃顶男嚣张什么！等我拿到驾照再收拾你！” 都是被迫害的可怜苗苗，大姐姐分给艾嘉一颗糖，说：“不气了，加油练习。” 艾嘉剥了那根棒棒糖含嘴里，心想也不知道她走了有没有人给某人买糖。 上午的练习到十一点结束，艾嘉从车上下来准备回家时手机震了震，她正低头翻手机呢，听见前面乱哄哄的喊走开，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就听见砰一声，同时她感觉双腿被狠狠撞击，整个人飞起来又重重往下坠，整个人狠狠摔在地上。 艾嘉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疼，还有怕，怕被撞残了再也站不起来。 大家都冲过来要扶她，教练给拦住了，说别碰，然后问艾嘉哪里疼。 艾嘉一下就委屈了，还觉得丢脸，哇地哭了，说：“我哪都疼！” 大姐姐准备打电话叫救护车，教练见她会哭才松了口气，让艾嘉先起来再说。艾嘉也不想趴在地上哭，那么多人看着呢，她得坐起来哭。于是慢慢翻了个身，动了动腿脚，感觉没断没折，扶着大姐姐缓缓站了起来。 等站起来一看，艾嘉后背都湿了，一辆训练车的车头被深深卡在了石柱上，车头严重变形，而艾嘉被撞上时就站在这根四方柱子旁边。 艾嘉此刻后悔死了，早知道听妈妈的话，学什么车啊，命都快没了！水逆也不是这么逆的吧！ 这期间，她的手机一直在响，除了害怕还有一个让她这么伤心哭的原因是，她的手机屏摔碎了！小姑娘一时想到一句话：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她自私带回来的手机，终究是留不住了。 教练一看她没缺胳膊断腿总算松了口气，摆摆手让人别叫救护车。艾嘉费力地从碎成蜘蛛网的屏幕上看到来电显示，一时眼睛酸胀，心里的种种委屈和忍耐大爆发，哭得更大声，接起来喊：“袁磊我被车撞了！” 第25章 大切诺基 我的意中人第二次来救我，开着大切诺基，从此以后我小说男主全都换了车。 ——《荼白的悲伤骑士》 袁磊接到通知去b市参加学习，陈玉萍听说后准备了一堆特产让他带给艾嘉，都是些s市正宗的山货和名贵的补品，艾嘉在这里时没少吃，那张嘴跟抹了蜜一样，每吃一口都要夸，台词不重复而且有新意，把陈玉萍开心得不行。 袁磊把东西放后座，早晨出发前在楼下买了饭团，又拐去熟食店打包鸭翅和鸭爪。他是老司机，高速上油门踩到底三个小时就到了，他下来抽根烟，一边把电话拨过去，料想那丫头肯定又是客客气气说话，谁知道能听到一句哭喊：“袁磊我被车撞了！” 真是不客气啊……也不叫他袁磊哥了…… 袁磊把烟扔掉，问了地址后说：“等着，让他们谁都不能走。” 艾嘉本来就很想他，出了事后人更脆弱，她回来这么久两人就过年的时候道了句吉祥话，突然看见心里想着的人给她打电话了，也管不了隔着四小时高速，撒娇一样把话说了，可说完才觉得不好，她想做个特别的追求者，就算没追到也要保持最优雅的背影，怎么能让他知道自己像笨蛋一样被撞飞了呢！ 这样想着她又懊恼极了，袁磊听着她的哭声一脚油门把车开出去，声音放低了哄她：“别怕，我就在附近，马上到。” 都说人累的时候送枕头，渴的时候送饮料是最会被记得的，艾嘉觉得自己能把今天记一辈子，到老也忘不掉他在电话里说的这两句话。 艾嘉嗯了声，哭声变小，袁磊说：“电话别挂。” 艾嘉总算找到主心骨，对准备回家的学员和教练说：“你们先别走，这事还没完。” 多数人不愿意，反正撞的不是自己，留下来也是浪费时间。唯有跟艾嘉一车的大姐出声：“都留一下吧，如果报警我们都是证人。” 艾嘉的教练息事宁人：“都没什么事报什么警？这样，艾嘉你先回家，晚一点我带他上你家赔个礼道个歉，再拿点营养费，这事就算了啊。” 艾嘉现在根本不敢回家，她家艾医生要是看见她这幅样子，能吃了她！也能吃了这教练和那油门当刹车的傻子！ 她身上疼，但心里不慌了，只是大难不死的后怕还在继续，眼泪止不住。她听话，特听袁磊的话，袁磊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按他的话做，别的她不懂，就一句：“大家先别走。” 一个那么漂亮刚刚还笑嘻嘻的小姑娘突然被撞成这样，头上身上都是灰，哭得让人不忍心，大家就停下来等了等。教练一看艾嘉要闹事，学车到现在头一回跟她好好说话：“你现在人也不好受，还是先回家休息，有什么等缓过来再说，你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带你去趟医院？医药费这些都好说，你看看他——” 教练一指肇事者：“他也不是故意的，这事我来处理，一定好好让他跟你道歉啊。” 艾嘉抬头一看，那人穿一身半旧的棉服，脸上蹉跎得让她猜不出真实年纪，估计得有四十，一个劲冲艾嘉笑，估计是要表达歉意，但那笑显然没多练习过，看起来格外不真诚，艾嘉一股火冒气来，放大了声音：“我的人马上就来了，他会帮我处理！” 艾嘉的训练场在一个半山头，上山的路那叫一个曲折颠簸，连水泥路都不是，也不知袁磊一个外市人怎么找到的，还来得这样快。一台黑色大切诺基轰一下开进来，稳稳停在众人面前，牛逼哄哄的车头直接对住肇事的教练车，袁磊从车上下来一看，如果不是车头卡死在水泥柱上艾嘉今天必死无疑。 艾嘉一开始看见车没意识到那是袁磊，等他下了车她一颗心才落地，乖乖坐着像等大人来接放学的幼稚园小孩，心脏在胸腔剧烈的跳动着，如同那个家里进贼的晚上，袁磊一脚踹掉了小偷的刀，把她从床下拉出来。 大家给这个大高个让开道，袁磊沉着脸走近那个灰扑扑的小姑娘，小姑娘见他来了，忍着心酸哼哼：“怎么一见你我就倒霉啊？” 她眼睛都哭肿了，就这么可怜兮兮地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哪里还有在s市时光鲜亮丽的模样，袁磊抿着唇，显得很严肃，抓起她一双脏手拍了拍，声音带着点旁人无法察觉，只有艾嘉能听出来的软：“小丫头要搞清楚，你被撞飞的时候还没见到我。” 教练一看人来了，忙要说话，袁磊抬手止住，那些话他刚才在车上都听到了，不想再浪费时间。他蹲下来，看进艾嘉眼里，问她：“哪里疼？说实话。” 艾嘉揉着眼睛，鼻子红彤彤，小声告诉他：“都疼。” 袁磊点点头，问她能不能站起来。 艾嘉说能。 于是袁磊拿出手机按号码，跟艾嘉说：“先报警，然后我带你去医院。” 这话一说教练就慌了，按照规定学员上车练习时教练一定得坐在副驾驶，今天如果他没偷懒、坐在车里就能及时控制车速，万万不会出现现在的局面，何况艾嘉是在训练场出事的，追究下来肇事者其实不用担责任，教练得负全责。 袁磊不满的是这个教练的处事态度，以为给点医药费营养费就行了？拿出伤情鉴定艾嘉能把这个驾校告倒！ 现在事情的主动权在艾嘉这里，刚才教练欺负她一个小女生什么都不懂，想糊弄过去，还好袁磊来了，不然估计艾嘉撞了也白撞。 *** 袁磊按号码的手被一只脏兮兮磨破了皮带着血的小手轻轻按住了，艾嘉凑近他耳边小声说：“袁磊哥，我妈不同意我学车，我和我爸瞒着她偷偷来的，不能报警，我们私了好不好？” 袁磊眉心皱起，中间陷进去一道痕，看了艾嘉两秒，站起来把手机放裤兜里了。 教练见他这动作，深深松了口气。看袁磊的样子也就是个家里有钱的小年轻，随即摆出架势，劝袁磊：“什么都好商量，现在还是先带你女朋友回去休息比较好，该有的礼数我们不会少的。” 袁磊没理他，拿了桌上一张驾校的名片，低头问艾嘉：“能不能站起来？” 艾嘉点点头，攀着他的胳膊要起来，袁磊弯腰将她扶起来，艾嘉站是站得住，就是腿软，没力气，袁磊胳膊伸长大手按在艾嘉后腰上做支撑，一下把小姑娘半圈在了怀里。艾嘉被山上野风吹得发抖，忽然感觉腰后一热，整个人抖了抖，把寒气抖掉，渐渐感觉暖和。 袁磊拉开门，小心把艾嘉扶上去，然后自己坐上去，掉了个车头下山。山路是石头和黄泥铺的，纵使艾嘉坐的是辆专跑越野的吉普车，也还是被颠得很疼，但她得忍着，她不想去医院，她扯了扯司机的袖子：“袁磊哥我不怎么疼了，不用去医院的。” 袁磊分给她一个我很不喜欢别人骗我的眼神，艾嘉只好默默闭嘴。 说也奇怪，袁磊对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熟悉，却找不到去医院的路，艾嘉给他当导航，想去别的医院，袁磊说一句：“去市医院。” 艾欣秀医生就职于市医院。 艾嘉瘪瘪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把人带到了市医院。途中袁磊给这边警队的熟人打了一个电话，都是一个系统的，大家也玩得来，熟人又找了医院的亲戚，这时正在诊室里等着。熟人把电话打回来，说都安排好了，袁磊道了声谢，扶着艾嘉上楼。 第26章 散发致命魅力的女人 我的男人从没搞错过我的情绪，因为我只有生气和告白的时候喊他全名。 ——《荼白的悲伤骑士》 医生听说是车祸，又看艾嘉能走能说，告诉袁磊还是拍个片保险，有不少人被撞了以为没事不在意，内出血都不知道，送到医院已经晚了，神仙都救不回来。 袁磊点点头，让人该做什么检查都开齐。 艾嘉早上出门没带钱包，反正去哪都能用手机支付，哪里会想到自己能进医院，中午时间医院人不多，袁磊拿着厚厚一叠检查单去窗□□钱，交完钱医生亲自带着去做检查，每进一个检查室都要交代一下：“这我亲戚，刚刚被车撞了，麻烦给看看。” 艾嘉已经从袁磊从天而降的震惊中平复，这人就在自己身边，搂着她，陪着她，医院不让抽烟，他就忍着，没有一点不耐烦。 检查室一间一间的进，得到的答案都是：“没事。” 袁磊松了口气，与医生握了握手：“真是麻烦你了。” 最后拍的是x光片，要换医院指定的衣服，袁磊抱着艾嘉的衣服等在外头，门打开小姑娘走出来，医生已经走了，里头拍片的医生弄好这最后一个也跑去食堂师傅，走廊里很阴凉，袁磊把外套给她罩上，低语：“没什么大事，别担心。” 艾嘉乖巧点点头，拿走自己的衣服去换。更衣室里的挂钩刚才还好好这会就断了，艾嘉探出个头来喊他：“磊哥，帮我拿一下。” 袁磊本来就站在外面，闻言向里跨一步，伸手接住艾嘉的衣服，更衣室里开了灯，能照出里头人的动影，袁磊问她：“能不能行？” 艾嘉嗯了声，一条小手臂伸出来，拿走一件，一会儿后又拿走一件，等都穿好了出来，袁磊把自己的外套拢她身上，小心扶着上了车。 全程没碰见艾医生，艾嘉总算松了口气，想曹操曹操就到，她那碎掉的手机响起来，听声音就知道是艾欣秀。 袁磊好不容易逮着个抽烟的机会，把车窗降下来点烟，听小姑娘跟她娘撒谎：“妈，嗯对，我跟浩浩和钱珊一起呢，晚上不回去了，在温泉山庄住一夜。” 艾欣秀问她：“你怎么没早告诉我？” 艾嘉费力地扯了点笑：“嘿嘿，我下次一定注意。” 女儿大了，有自己的交际圈，而且钱珊和李浩都是她看着长大的，他们三个出去她是放心的，再说温泉山庄不远，她知道艾嘉心情不好，出去散散心也不错。 艾嘉挂了电话后揉了揉鼻子，她家徐医生和浩浩都不是烟民，回来后她就没闻见过这味道，现在袁磊跟她坐在车上抽烟，好像回到了他们在s市的时候。 袁磊抓了车上半瓶喝过的矿泉水抖烟灰，看着艾嘉，艾嘉被他看得受不了，小声解释：“我妈可厉害了，我有一点不对劲她都能看出来，我今天不敢回家，磊哥你别告诉她，要是被我妈知道了，我爸也吃不了兜着走。” 她不知道袁磊会不会帮她瞒着，正紧张着，袁磊咬着烟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个饭团，问她：“吃不吃？” 艾嘉担惊受怕又大哭一场，早就饿了，小声说要，接过来时并不是冷的，吃在嘴里不觉得凉。 既然小丫头不敢回家，袁磊只好把人带去开房间，指了指浴室让艾嘉去洗澡，自己下楼买点东西。 艾嘉伸胳膊拿衣服那会儿他看见了，一块块摔出来的软组织挫伤，不用药油揉不行，揉完了明天会更疼。袁磊在车里常备跌打药油，可这次出来袁青田特地让他把车换了，那大切诺基是他爸的，所以袁队长只能去药店选自己常用的那一种，结账时看到台子上有糖，顺便拿了一盒。 艾嘉洗完澡出来犯了难，她是典型噺 鮮 的不穿秋裤选手，唯一一条外裤脏兮兮的根本没办法再穿，只能光着腿跳进被子里，她的头发已经及腰，吹干后软软的带着卷儿柔顺地垂在背后，几束搭在胸前，房间里空调打的很高，她脱力般靠在床头半坐着，很累，却睡不着。 袁磊提着东西回来，敲了敲门，艾嘉光着腿跑去开锁，拉开一道跟他说：“磊哥你过一分钟再进来。” 袁磊还没说话，门砰地一声又关上了。 袁磊没去看时间，在门口等了等，听见里头小丫头扬声喊：“哎你进来呀我好了。” 他突然弯了下嘴角，扭门进去，看见艾嘉坐在被子里，身上披着他的外套，其他脏衣服都堆在地上。他把药油放桌上，开始洗手卷袖子，让艾嘉把衣服脱了。 艾嘉脸蓦地红成一片，因为她总是爱漂亮，所以冬天习惯在里面多穿一件吊带背心护肚子，现在她小毛衣里面就是这么一件背心。虽然害羞，但她没说出来，因为说出来会更尴尬，倒不如就这样潇洒一点来的自然。 反正夏天里街上到处都是穿小背心的姑娘啊！对不对！ 艾嘉默不作声把衣服脱了，袁磊回头一看，下意识地迅速扭过头。酒店纯白的床单上坐着一个小姑娘，一件贴身的薄款背心，黑色的内衣肩带藏不住，跟背心的细带子缠在一起，她几乎比床单还要白，长头发搭在胸前，发尾空落落地一荡一荡。 这一刻，袁磊无法否认，艾嘉在他眼里，是一个散发致命魅力的女人。 *** 他嫌太安静了，拿遥控器开了电视，选最吵的综艺台，电视里一群嘉宾在玩户外游戏，一张嘴能顶七八只乌鸦，袁磊觉得正好，抬起艾嘉的胳膊把药油揉上去。 接触的一刹那艾嘉颤了颤，袁磊的手不凉，反而很烫，带着药油揉过她的胳膊内侧，停下来问她：“很疼？” 艾嘉摇了摇头，不想让他担心，说：“不怎么疼。” 袁磊怎么会不知道是疼还是不疼，低声说了句：“忍忍。” “恩。” 就这么点时间，艾嘉的胳膊看着就比在医院的时候颜色更深了，这还是冬天穿得多，换做夏天还不知道要摔成什么样，袁磊一边揉一边心里冒火，眼尾不经意扫到黑色肩带，又快快瞥开。 那胳膊细细的，一掌就能圈住，袁磊问她：“怎么瘦这么多？” “我健身，瘦才好看。” 袁磊没吭声，心里知道是为什么。 等把胳膊揉完艾嘉几乎把牙咬碎，好歹是坚强地挺过来了。 袁磊问：“还有哪里疼？” 小丫头摇摇头：“没有了。” 袁磊看着她不说话，小丫头特别真诚地：“真的没有了。” “医生刚刚都跟我说了。”袁队长见多了撒谎的小孩，没跟她计较，手指点了点艾嘉的背心，说，“掀开一点。” “……”艾嘉没法装淡定了，脸红得一塌糊涂，差点想用被子把自己蒙住。 袁队长一张公事公办的脸：“我什么没见过啊，快点。” 艾嘉确实是有伤的，摔下来的时候硌到一块尖锐的小石子，刚刚洗澡的时候发现肋骨那一片都黑了。 袁队长为了表示自己什么都见识过，亲自抬手把背心往上拉了拉，露出一块小肚皮，嫩嫩的，白得像豆腐，然后他就没办法再继续，那地方好死不死就在内衣下缘附近，艾嘉抖着小手把背心往上拉，两条胳膊紧紧压着边缘，胸前的头发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而摆动。 袁磊把头发挑到背后，倒了药油揉上去，这里伤得比较重，艾嘉忍了又忍没忍住，难耐地嗯了声。即使电视机那么吵那么闹，袁磊还是能清楚地听见这一声，像是拿喇叭放大过一样，带着尾音钻进他耳朵里。 他放轻了手劲，不好叫艾嘉躺下来，只能一掌压在她后背支撑，一掌顺着肋骨把淤血揉开，渐渐的那些黑块边缘泛出了暗红色，按照他的经验，揉开后这些颜色会日渐变淡，最后消失，只不过，疼还是要疼几天的。 他的手指带着热度游走在她的身上，每一次接触都能让艾嘉的心狠狠悸动，她死死咬着唇，全身绷得硬邦邦，眼睛却一直看着袁磊，看着他认真为她揉药油，一点也不脸红，好像是真的见多了。 袁磊叹口气：“放松。” 艾嘉听了，把那股劲松开，他突然用力碾过最黑的一块，艾嘉没防备，重重喘了一下，这一声比刚才更娇，带着钩子，袁磊终于离开她的身体，把被子拉高盖住，说了句：“别着凉。” 艾嘉紧紧裹住，只留一颗烧红的小脑袋，喊他：“袁磊，我……” 袁磊刚洗完手，手指带着水珠弹她脑门一下：“袁磊是你喊的？叫哥！” 艾嘉瘪瘪嘴，话到嘴边被他打断就再也问不出来，袁磊把电视关了，说：“睡一下，晚上带你吃好的。” 艾嘉抱着被子看他，她那么想的人就坐在她身边，单手划着手机，偶尔看看她，慢慢的眼皮变得很重，身上也很暖和，袁磊低低说了句睡吧，艾嘉一直舍不得闭上的眼皮终于耷下去。 *** 这一觉其实睡得并不好，因为身上很疼，不管翻那一侧都会压到伤处，醒来的时候房间里是黑的，只有一小簇光在床边，是袁磊在看手机，她嗓子哑哑的喊他：“袁磊哥。” 其实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但袁磊还是想起了他十二岁的时候，有个胖姑娘被人丢进山里，出来后每天晚上都哭，拉着他的手才肯睡，总是用哭哑的小嗓子娇呼呼地喊他：“磊磊哥哥。” 他小时候就拿这丫头没办法，何况是现在。 袁磊见她行了，把遮光窗帘拉开，天已经黑了，外头路灯亮起来，微微透进光，他没开灯，撑在床头摸了摸艾嘉的额头，见没发烧放下心来，说；“恩，我在这，要不要喝水？” 艾嘉点点头，坐起来些喝水，被子从肩头滑落，显出少女好看的胸型。 袁磊往后面坐了点，说：“饿了吧，起来，吃饭去。” 他开了灯，从自己的行李里翻出一条运动裤扔给艾嘉，说：“穿上，我到外面抽根烟。” 艾嘉头一次觉得自己腿短就是因为穿了袁磊的长裤，那裤子她能拖着走，卷了三次才勉强穿好，袁磊进来看见她那偷穿大人衣服的小模样，心情变得很好，再把外套裹她身上，带着出门了。 艾嘉路过前台时头都抬不起来，坐在车上一脸羞愤，袁磊拿给她一个口罩，等下车时艾嘉用口罩遮住半张脸，反正谁也认不出她，才感觉好了点。路过商场大镜子时她停下来看了看，镜子里的人一身黑，过大的外套罩住了里头的长裤，勉勉强强算得上d风。 袁磊先带她去修手机，售后让他们一个小时后来取，于是两人上顶楼吃饭，这个商场艾嘉以前没少来，刚开业那会儿基本是天天泡在这，她有顶楼所有餐饮店的会员卡，可谁能想到她有一天能这副模样出现在这里。 袁磊问她：“想吃什么？” 淤血都揉开了，艾嘉现在动一动就疼，没什么胃口，说随便。袁磊突然想起阿毛有天发牢骚，说他的女朋友整天随便随便的，袁磊站在电梯上面一阶看着艾嘉，说：“女孩子别那么随便。” 艾嘉咧嘴笑了，哦一声表示自己记住了，说想吃冰淇淋。袁磊直接忽视，带着去粤菜馆喝海鲜粥。 吃完饭下来正好取手机，艾嘉继续厚脸皮没说把手机还他，袁磊也没那么想，本来就是送她的。换过屏后艾嘉查了查当时是谁给她发微信，点开一看居然就是身边这人，还发了一条语音，她转换成文字看，他说的是：艾嘉，我来b市开会，有没有空见一面，有点东西要给你。 手机里还有一通未接电话，是浩浩打来的，艾嘉回拨过去，想跟他串串口供，但他没接电话。这时候艾欣秀打电话过来，艾嘉清了清嗓子接起来，因为心虚，所以叫妈妈叫得特别亲热。 艾欣秀问她：“在哪呢？” 艾嘉嘿嘿笑：“泡温泉呢。” “是吗？”艾欣秀说，“不对吧，艾嘉你还不老实说是不是？李浩现在就在我们家。” 袁磊坐一旁，看艾嘉一脸天塌了的表情，知道事情瞒不过去。他轻轻拍拍她，用唇语说：“我带你回家。” 电话里艾欣秀发出最后通牒：“不管你在哪里，马上回来。” 事情穿帮，艾嘉急哄哄地给袁磊指路，生怕多耽搁一分钟她家艾医生的怒火会更高一丈，袁磊按着指示开，其实早晚都得走这一趟，两家现在恢复了联系，他来b市不见见长辈实在说不过去。 开到楼下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大奔，袁磊停好车扶着艾嘉下来，看见不远处一个人奔过来，喊她嘉嘉。 艾嘉先跟袁磊说：“那就是浩浩，李浩，我好朋友。” 袁磊嗯了声。 李浩过来一通解释：“姑奶奶你怎么不接电话啊？我还以为你闭关呢，你不回家也得跟我说一声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在你家一冒头你妈脸色就变了。” 艾嘉扶额，她赶稿的时候手机都关静音，钱珊和李浩都习惯了，电话不接就会来家里找人，她家就跟他们自己家一样。可她哪知道事情会这么巧，怎么就这么巧啊…… “先上去吧。”他们俩讲话的间隙，袁磊返了一趟，从车后座提下来一堆的东西，冲李浩点了点头当做打招呼。 李浩也颔首示意，然后凑近了问艾嘉：“你衣服怎么回事？” 艾嘉扯了扯他，不让他继续问，跟上袁磊。 第27章 更待何时 总有点决定性的东西才能嫁给某位先生，有的看脸，有的看钱，或者是才华，而我决定要嫁给悲伤骑士的那次，他帮我同时摆平了我妈和我教练，那时我真是收到了巨大的安全感，能预见未来的日子我可以放飞自我到处闯祸这个男人都能帮我搞定。 ——《荼白的悲伤骑士》 艾欣秀没想到开门会看见袁磊站在外头，袁磊喊了一声艾姨，她才把人让进来，见他两手提满了东西，后头跟着艾嘉和李浩。 “嘉嘉今天跟你在一起？”艾欣秀皱起眉。 袁磊点点头承认了，把今天的事情大致说一遍，忽略给艾嘉上药那段。艾欣秀听得凶险，一把将艾嘉拉到眼前，艾嘉低头扯了扯妈妈的手，软乎乎地安慰着：“我没事，袁磊哥带我去过医院了。” 今天也被归为共犯的徐医生开口：“你带嘉嘉先回房间。” 艾欣秀自然要这么做，把闺女逮进去，里三层外三层脱光了检查，之前就闻见有药油味，现在一看那些淤血都发出来了，艾医生沉下脸问艾嘉：“他帮你上药了？” 艾嘉赶紧把脑袋摇成拨浪鼓，说：“药是袁磊哥帮我买的，我自己揉的。” 艾医生将信将疑：“他没看见？” 艾嘉努力压着要红起来的脸，说：“没有。” 虽然是医生，人的这具身体对艾欣秀来说没什么特别的，但自己女儿就不同了，小姑娘肋骨上有伤，这地方怎么能让别人看见，特别是袁磊，更是万万不能。 艾嘉见她家艾医生这么紧张，撒娇道：“我以后不敢了，妈妈你原谅我和爸爸吧。” 艾医生不为所动，她将艾嘉推进浴室，说：“你洗个澡。” 艾嘉表示自己已经洗过了，打开衣柜想找件好看的衣服穿上，外头还有客人，她得出去陪陪。 艾欣秀再次把人推进去：“再洗洗。” 洗完后也没把人放出来，直接带到床上，让艾嘉闭眼睡觉。 “……”艾嘉现在不敢反抗她娘，只能乖乖闭上眼。 她从小到大最期待的其实是生病的时候，只有这时候忙碌的艾医生才会停下来，不去管医院的事，不去看砖头一样厚的专业书，一心一意地陪在她身边，给她讲故事，哄她吃药丸。就像现在，艾欣秀陪着艾嘉一起躺下，拨了拨她脸上的头发，叹了口气。 母女俩没出来，徐元深作为一家之主招待了远道而来的袁磊：“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太客气了。” 袁磊说：“应该的。” 徐元深又道了句：“今天麻烦你了。” 他想想就知道，今天要是没有袁磊在，他们家闺女得被人欺负去。 袁磊还是说了句：“应该的。” “来，喝茶。”徐元深烧了滚水泡茶，几斟几酌后把茶水递给袁磊。 艾欣秀出来时客厅里很安静，三个男人彼此都不熟，坐在一起喝茶，见她来了都放下茶杯。 “浩浩，你先回去，太晚了。”艾欣秀说。 一直等到现在的李浩站起来，问：“阿姨，嘉嘉没事吧？” 艾欣秀点点头。 “那就好，阿姨，嘉嘉这事你们别操心，交给我就行。”李浩是本地人，认识的人不少，办什么都特方便，他刚才一直在想要怎么替艾嘉讨公道，去学车的被车撞飞这都叫什么事？他认识艾嘉这么多年就没见她这么可怜过，怕得家都不敢回，一身不知道从哪扒来的衣服，怪模怪样。 艾欣秀笑着拍拍他：“你的心意我知道，这事你叔叔会处理的，早点回去吧，明天还上班。” 李浩应着，看了袁磊一眼，袁磊也回看他，坐着不动，反正没人赶他走。 *** 李浩走后徐元深就从沙发上起来了，把厨房门一关，不知道在里头捣鼓什么，客厅只留艾欣秀和袁磊，袁磊坐直了身子，准备听训。 艾欣秀头一句是：“今天真是要谢谢你，你从小就很照顾艾嘉我心里明白。” 袁磊一听，背更直了些。 艾欣秀给他斟了杯茶，说：“上次的事你妈妈已经跟我说过了……” “我很抱歉。”袁磊说。 那天的场面实在不好看，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被说成小三，是个当妈的都会生气，袁磊真是觉得非常抱歉。 艾欣秀摆摆手：“是艾嘉太麻烦你了。” 袁磊看着她，想说他不觉得麻烦，徐元深在厨房里切东西，咚咚咚地响，然后开了火，倒进锅里哗啦响。 艾欣秀说：“这事也是我们没考虑到，艾嘉每天跟你在一起确实很容易让人误会，还把你的事耽误了，袁磊啊，你妈妈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你的个人问题，这你得抓紧一点，我跟艾嘉说过了，以后不许她再过去打扰你们，她也是太不懂事了。” “萍姨。”袁磊说，“您别跟我这么客气，我都是您看着长大的，艾嘉是我妹妹，说不上打扰，能帮上她的忙我觉得挺好的，我的同事都挺喜欢她的。” 艾欣秀闻言笑了：“她就是一张嘴甜，没有其他了。” 袁磊摇摇头：“不，真挺好的。” 艾欣秀的笑淡了点，说：“袁磊啊，艾嘉这次回来一直不开心，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 袁磊脑子里有画面，喝醉的小姑娘捧着他的脸亲了又亲，正儿八经地叫他的名字说喜欢他，哭了一夜说我要回家，刚才在酒店里，白色背心透出黑色内衣的轮廓，纤细的肩上有一条黑色缎带，他的手覆在她身上…… 事是有，但都不能对艾欣秀说。袁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自己生的孩子，说句土点的话，撅屁股要拉什么屎当妈的都知道，艾欣秀不了解过程，但清楚结果。 她再给袁磊斟茶：“你做的很好。” 袁磊看着艾欣秀，话不需要说的太明白，他听懂了。 艾欣秀本来以为自己没机会说这番话，他们家小丫头又娇气又任性，骗骗浩浩这种可以，袁磊肯定看不上她的。可今天的事让艾欣秀不确定了，艾嘉出了事他第一个知道，两人一起去开房间，回来时艾嘉从头到脚都穿着他的衣服…… 当妈的看自家孩子，头发丝都是最好的，她家小丫头又漂亮又乖巧，怎么可能不喜欢？但就是不能喜欢。 艾欣秀必须摆明自己的态度。 “时候不早了。”袁磊把茶喝掉准备告辞，他说，“艾姨，我心里有数，不过这事我都管一半了，还是让我来吧。” 艾欣秀这次没拒绝，笑着拍拍袁磊胳膊：“行，那就再麻烦你一次。” 袁磊走后，徐元深终于从厨房出来了，三菜一汤上桌，过来请示：“晚饭不吃不行，女儿都回来了总放心了吧？快来吃点。” *** 房间里，艾嘉的手机进了一条微信，袁磊打了几个字：明天睡醒给我电话。 但其实，艾嘉根本没睡，装睡把妈妈骗走后，捧着手机翻来覆去地听上面那条语音——“艾嘉，我来b市开会，有没有空见一面，有点东西要给你。” 艾嘉 艾嘉 艾嘉 …… 他叫她的名字，她听了好多遍。 第二天艾嘉几乎起不来床，整个人像被车碾过，躺了好久才扶墙站起来，摸着去刷牙。她顽强地对抗着疼痛，把自己打扮了一番，出来时艾欣秀已经去上班了，徐元深在家，把小米粥摆上桌，说：“吃完喝汤，田七鸡汤，昨天晚上炖到现在的，去伤。” 田七很苦，田七鸡汤不好喝，艾嘉皱着眉毛想撒娇，被徐医生瞪了一眼：“没用，必须喝，你以后不许这样了，怎么能瞒着家里呢。” 艾嘉只好老老实实坐下，发现桌上有一盒标着s市很有名熟食店的鸭翅，是她爱吃的那一家。这下田七汤也愿意喝了，问徐元深：“这是袁磊哥带来的吧？” 徐元深看着一脸幸福啃鸭翅的艾嘉，突然想起几个字：女大不中留。 一盒鸭翅膀就把人家嫌弃她不要她的事情忘了？他这个当爹的没忘，记着呢，昨天晚上没给袁磊好脸色，你送再多的礼我也不喜欢你。 艾嘉起来的吃，吃完饭都快中午了，赶紧给袁磊打电话，袁磊正在开会，特地找了最后一排坐，手机震的时候他按掉了，发微信过去：起来了？ 艾嘉给了个小猫跳舞的表情。 袁磊还得装严肃，眼睛看着前头领导，单手在下面回：我开完会过去接你，十一点半下楼。 艾嘉一听他在开会就不敢回了，觉得身上药味重，进房间喷了点香水，然后发了一条微博—— 时来运转、时过境迁、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更待何时！握拳！ 粉丝们看不懂，问：大大，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艾嘉没回，抱着手机又开始听那条语音。 而正在会议中的袁磊，也刷到了这条微博，他觉得他看懂了。 会议结束后一同学习的本市同事搭着袁磊肩膀到走廊聊了一会儿，所以袁磊开车去接艾嘉时迟到了十分钟。老远就看见一个穿粉红裙子的小姑娘站在风里跺脚，见他来了笑得特别灿烂，车还没停稳就跑过来等，袁磊一解锁她就拉开门，爬着坐进来。 第28章 你有没有想我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荼白的悲伤骑士》 袁磊问她：“不冷？” 艾嘉摇摇头，问：“磊哥你下午还开会吗？我们去哪啊？” “你那倒霉教练请我们吃饭。”袁磊开了暖风，问艾嘉，“今天是不是特别疼。” 艾嘉嘿嘿笑着点点头。 袁磊就怪了，那么疼有什么好乐呵的？ 小姑娘特坚强地表示：“我能忍住！” 袁磊莞尔，抬手揉了揉她脑袋，从口袋里翻出一盒糖给她，药店买的，只有薄荷味，但艾嘉不嫌弃，往嘴里放两颗，问袁磊：“你吃吗？” 袁磊吐了吐舌头，上面呆着两颗。 出太阳了，暖洋洋的，小姑娘扭头看窗外，留给袁磊一个后脑勺，说：“我走了你有没有想我啊？” 红绿灯前有人抢着秒速加塞，袁磊狠狠摁了下喇叭，踩着油门提速不让，人家不敢跟大切诺基硬碰硬，只能缩回去，袁磊压着最后一秒绿灯过去。这车喇叭改过，声音特别响，艾嘉不知道是自己没听见他的回答还是他压根没说话，重重地哼了哼气：“就当我没问！” 袁磊瞥了眼那后脑勺，兀自笑了下。 到了吃饭的地方，进包间前袁磊交代她：“待会你别说话，我会看着办。” 艾嘉点点头，跟着他进去，教练和肇事学员已经到了，一脸和气地问候艾嘉：“今天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艾嘉觉得这题她能答：“没好，感觉很糟糕。” 袁磊心里在笑，把椅子拉出来，扶着艾嘉后腰让她慢慢坐下去。 教练塞给艾嘉一个红包，笑着说：“就轻轻摔一下，没那么严重吧，我看你今天状态不错。” 艾嘉哼了哼：“你被撞一下看看会不会轻轻摔。” 教练笑了笑，挥手让上菜，一开始没谈正事，像长辈一样问袁磊在哪个单位。 袁磊把红包放在桌上，一碰也不碰，说：“公务员。” 教练又问：“是家里有人在这一块？” 袁磊：“没有，自己考的。” 教练谈到车：“你那车不错，挺好开的吧？” 袁磊：“还行，别人借的。” “我看车牌不是本地的？” “恩，我是s市的。” 教练松了口气，不问了，张罗大家：“来，趁热吃。” *** 垫了垫肚子教练开始说昨天的事，指着肇事者介绍：“这其实是我亲戚，住在乡下，他们家情况不是很好，凑了钱把他送到我这里学车，就指望他以后开车赚钱养家，他……” 教练问：“哎，你几个小孩？” 那人比了三个指头。 教练看着艾嘉：“你看看，三个小孩要养啊，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艾嘉认真看了看那个人，今天穿了一套过时的西装，旧旧的皱皱的，他还在笑，也不知道哪里好笑了，感觉不太正常。 袁磊没说话，夹了一块鱼脸肉放艾嘉碗里，艾嘉就不看了，专心吃饭。饭吃到一半，教练让他亲戚出去把帐结了，那人老实巴交的捂着钱包出去了。艾嘉皱起眉头，心里不太舒服。 教练等人走了才对艾嘉说：“他脑子有问题，不太清楚。” “看得出来。”袁磊说。 “昨天他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新手上车紧张，踩错油门了，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他们家比较困难，只能准备一点，意思意思。”教练笑着，“哎，我都不爱管他，要不是念在是亲戚的情分上，真是……” 教练把那些埋怨收起来，保证说：“以后艾嘉你就专门一辆车，不用跟别人轮了，好好练，争取一次过。” 艾嘉没说话，看着袁磊。 教练和和气气拿出一张单子递给袁磊看，说：“也麻烦你帮我把这个签一下，我这边也不容易，保险能赔一点是一点。” 袁磊问：“我记得车险不理赔这种车祸吧？” 教练脸僵了僵，打马虎眼：“没事，我们车厂都有熟人，这样走程序没问题。” 他在这一行做了二十年，老油条一个，很有经验处理这种不在理赔范围内的车祸，只要警察不来现场，先把车开去熟悉的修车厂，让人开一张全责车祸维修单，再打电话给熟悉的保险员，保险员过来看车其实也看不懂，主要是按照维修单来核定保单，这一块很容易，现在只要艾嘉作为车祸另一方承认事故真实，并且确定有拿到赔偿款，这笔钱最后就会发到教练手里。 艾嘉要做的就是在单子上签字，然后拿着这张赔偿单让教练拍两张照片作为证据交给保险公司。 袁磊把单子往桌上一放，拆了那个红包点钱，然后笑了。 他家小丫头看起来像要饭的？五百块钱就打发了？被撞飞差点死掉就值这个数？以为自己是本地人了不起？也不打听打听他是谁！ 艾嘉还没见过袁磊这样笑，形容不出来，反正就觉得他生气了。她扯了扯他的袖子，袁磊在桌下握住，拍了拍。 袁磊说：“你算错了吧？保单你报的是两千块，那这两千块应该都给我们，怎么红包里就五百？” “那没有！”教练被拆穿也不脸红，摇摇头，“不可能全给你，我还要修车呢，我也是倒霉透了，本来就没收他学费，还得倒贴，小姑娘也没什么事，这五百块就拿去买点营养品，大家以后还见面，别闹僵了。” 这时肇事者回来了，说刚才迷路了，教练气得打他一下，真的，两人看起来差不多大，教练训他跟训儿子一样。 袁磊不管这人是不是可怜，就事论事，说：“你把学费退给我们，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敢在你这里学车了，另外赔偿费按学费的五倍算，营养费按你保险的五倍算，医药费我这边有发票，该多少给多少，我们也没多要，算清楚了这事就算了了。” *** 教练是绝对不肯的，扬言说：“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你懂什么？出去打听打听，我的名号谁不……” “光头强么。”袁磊打住他的自吹自擂，把他所谓的名号说出来。 “噗！”艾嘉配合默契地喷笑，光头强？我还熊大嘞！不过真挺形象的。 袁磊全身放松，靠在椅子上点了一根烟，说：“我说的没错吧？” “既然你知道……” 袁磊再一次打断他：“不止你有人，我在这边公安局认识的人也不少，你那个训练场是违规搭建的吧？你的这个驾校手续也并不齐全吧？这事我要真想闹大，你就不止是赔这点钱了，到时候吊销执照你连赚钱的饭碗都保不住，哦对了，还有这个保单，不怕告诉你，我有证据证明这不是一起单纯的交通事故，到时候你连这两千块钱都拿不到。你还是想想清楚，按照我说的做，破财消灾是不是比较划算。” 艾嘉满眼都是小星星，以前觉得这人特别正，没想到他还能这么邪！ 袁磊瞥了她一眼，艾嘉立马配合：“你要考虑多久？我没那么多时间等你哦！” 倒霉教练气得脸红脖子粗，扭头问肇事者：“人家现在要钱，你快点去弄钱过来！” 艾嘉哎了声：“你弄错了吧？学员在培训期间出了任何事故都是教练负全责，跟他没有半点关系，所以这钱得你自己出。” 那个人一脸懵懂，显然没听说过，之前都被教练忽悠了，紧巴巴凑出五百块钱来。 袁磊也没工夫等，拿出手机拨电话：“喂，你们警队今天开会忙不忙啊？有点小事想让你帮忙——” 袁磊拖长了音，教练一张脸硬邦邦地抬手妥协，袁磊转了个话头：“你先忙，我等会儿再打给你。” 电话挂了，袁磊把艾嘉的卡号报给教练，说：“你算算多少钱，直接发到卡上吧，我相信你也不缺那一点，不会少给我的吧？” 教练什么话都没有了，拿出手机转账，艾嘉的手机很快收到短信，点开来一看，比她预计的多了好多好多。这事就算了了，袁磊推椅子站起来，冲教练点点头，不管人家脸色有多臭，带着艾嘉走了。 艾嘉的淡定只维持了一会儿，一坐进车里就叽叽喳喳提问题，袁磊没告诉她，其实昨天一听到她出事他立马让这边的同事帮忙查了，所以昨晚他会跟艾欣秀说这件事要负责到底。 “因为我聪明。”袁磊胡诌了一个。 “那你昨天怎么那么快就找到我啦？你去过呀？” 袁磊点点头：“山顶上有个训练场，我以前来培训过。” 艾嘉看着银行短信又数了数，没想到一顿饭就能挣这么多钱，袁磊皱起眉头教训：“这钱是白挣的吗？你不疼啊？” 艾嘉眯眼笑，扯扯他的袖子：“谢谢磊磊哥哥。” 她每次这样叫他他都没办法，沉声叮嘱：“以后要小心点，自己多注意。” “恩！”艾嘉应着，突然说，“其实那个大叔挺可怜的，我不讨厌他，就是觉得教练很坏，他总是偷懒，还骂我，我听说驾校的教练都是这样。” 袁磊先指了指自己：“什么大叔？他就比我大三岁，看着老而已。” 艾嘉眨眨眼：“不可能吧？” 袁磊给了她一个就是这样的眼神，然后说：“教练我给你找。” 第29章 这次她要先走 我男人说他能拿奥斯卡小金人，因为他这辈子唯一一次想放弃我的时候我根本没发现，还请他吃了下午茶加火锅。 ——《荼白的悲伤骑士》 艾嘉想说不用了，我自己能找到好教练，可想想这个她自己找的教练，还是歇了吧。 袁磊在b市认识的人不多，但都能用上，他给艾嘉找的新教练是以前办案的时候认识的一个朋友，电话打过去，人家一口应下，只是碰巧今天不在本城，让袁磊把联系方式留给他，等他回来再联络。 袁磊微微皱皱眉问人家什么时候回来，听说是明天后，他没留艾嘉的手机号，说：“明天你回来打给我，我还在这。” 他开着车手机扩音，艾嘉原本静静坐一旁，一听就忘了，插嘴问：“你明天不回去吗？” 早前艾嘉跟她萍姨通电话，谢谢她萍姨送的礼物，陈玉萍顺嘴说了袁磊明天回去的事。 “哟，还是个女的啊？”艾嘉的未来教练笑道。 袁磊嗯了声，把电话撂了，红灯时停下来，看了看艾嘉，说：“我妈记错了。” 艾嘉顿时开心了，凑近他说：“我请你吃饭吧？表达一下感谢。” 袁磊单手把人推开：“不用，小事。” 艾嘉心急，已经开始翻点评网，b市的餐饮业，好吃的红的她都去过，这时候却不知道该带袁磊去哪吃，她去s市的时候他们都吃大排档吃小吃吃烧烤，所以艾嘉不清楚袁磊喜欢什么格调，什么装潢，什么菜色，怎么都选不出来。 小姑娘抬头看他一下，问：“你下午没事了吧？我们先从下午茶吃起吧，我知道一家绝好吃的甜品店，你肯定喜欢！” 袁磊教训她：“你身上不疼了啊？赶紧回家！” 艾嘉把手机关了抱他胳膊：“就是疼才要吃点好的，我可疼了，我想吃草莓奶油蛋糕，行不行？” 袁磊张张口，想到她那一身的乌青，最终还是妥协：“怎么走？” 艾嘉笑眯眯地给他指路，顺便接了个电话，是李浩打来的。 李浩问她：“你那事怎么样了？” 他怕袁磊不靠谱，这边待命呢。 艾嘉小金库进账颇丰，特得意地说：“没事了，搞定。” “昨天晚上那男的就是你说的刑警吧？” “恩！” “你回来半死不活也是为了他吧？” 艾嘉捂着手机缩到车门边，小声说话：“我哪里半死不活？你说话注意点，我好着呢。” 李浩啧啧一声，说：“那行吧，晚上你带他出来，我们吃个饭，你麻烦人家这么久，得谢谢他。” 艾嘉哼了哼：“晚上没空，我自己谢就行了。” 袁磊真的是第一次和小姑娘一起约去吃蛋糕，那店装修得特高级，一看根本不像吃蛋糕的，倒像个高档家具店。他还没走到门口就把人拉住，艾嘉回给他一个我很可怜我要吃的表情，抱住了他胳膊。 袁磊也不敢动，怕撞疼了小丫头，特不自在的进去坐下，艾嘉一口气点了好多，捧着脸说：“好幸福。” 袁磊笑了，“吃蛋糕就幸福？” 艾嘉点点头，说女孩子都这样。 她把自己尝过的，觉得袁磊会喜欢的蛋糕都堆在他手边，让他务必要每个都尝尝，袁磊看一圈，店里都是小姑娘，就几个服务生是男的，他点了根烟靠后坐，说：“你自己吃吧。” 艾嘉把蛋糕上的大草莓吃了，嘴巴鼓囊囊的，嘴角还有点白色奶油，眯着眼笑，让袁磊真感觉到一块草莓蛋糕就能让她很幸福。他一边笑她是馋猫一边把烟灭了，尝了尝手边的提拉米苏。 艾嘉瞥见他在吃提拉米苏，脸颊微微红了红，没话找话：“阿毛哥还好吧？吴迪也好吧？王局呢？楼下排挡老板呢？二娃子呢？” 几乎她在s市接触过的人都问候到了。 “都挺好的，阿毛分手了，王局查出点脂肪肝，排挡出了新菜色，二娃子现在有家了。”袁磊知道她惦记，一个不落地告诉她。 艾嘉听到最后瞪圆了眼：“有人收养他了？会不会对他不好？现在住哪里？” 袁磊说：“放心，那家人对他挺好的，夫妻俩都是老师，他现在叫吴成天。” 艾嘉脑筋突然转过来，带了坏坏的笑：“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呀？” 袁磊：“哦，听说的。” “听谁说的呀？”小姑娘拉住他的手。 袁磊指指那个栗子蛋糕：“你不吃啊？不吃我吃了。” 小姑娘歪头笑了，两个梨涡特别深：“谢谢你。” 袁磊把蛋糕放进嘴里，唇角微微一弯，品尝后嗯了声：“这个也不错。” *** 艾嘉最终把晚饭定在了火锅店，虽然是没特色了点，但可以吃很久，这样就能待在一起很久。袁磊对菜色没要求，艾嘉说什么就是什么，小姑娘卷着头发眨眨眼：“磊哥你今天好像对我特别好。” 袁磊咬着烟看她：“我以前对你不好？” 艾嘉摇摇头：“也好，就是感觉今天比较不一样。” 袁磊给她碗里添一点麻辣汤，说：“喝吧，还不都一样。” 艾嘉就是觉得不一样，怪怪的。 吃完了晚饭小姑娘还不想回家，偷偷掐了艾医生打来的电话，拉住袁磊说：“我带你去山上看夜景吧？我们这的夜景可漂亮了。” 袁磊拉开车门：“太晚了，你得回家。” 哪有病号这么能疯的啊？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没顺着她。 艾嘉磨了半天也没成功，在地下车库一跺脚：“我是有话要跟你说！” 袁磊把门带上，人靠在车门上，两手抱在胸前：“说吧。” 不时有车经过，两盏大灯亮得刺眼，轮胎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尖锐声，艾嘉不想让自己的第二次告白发生在这么糟糕的地方。袁磊等了一会儿见她不说话，又把车门拉开了。 艾嘉突然攀住了他的手臂借力，踮起脚要亲他，袁磊被偷袭过一次，下意识地往后仰，小姑娘够不着他，不死心地从地上往上蹦，袁磊向后推开两步，单手摁住她的头，脸色很平静，说：“行了啊，不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艾嘉皱起眉。 袁磊低头想了想，告诉她：“我真的对你没意思。” “袁磊！”艾嘉喊他，“我被车撞了我爸我朋友会帮我讨公道，你忙里忙外干什么？你欠那些人情帮我要了那么多钱干什么？车我会继续学的教练我也会找你操那么多心做什么？这里是b市不是s市我已经回家了你已经不需要照顾我了知不知道？你为我做这么多就是喜欢我你知不知道！” 艾嘉这番话特别大声特别坚定，伴随着车大灯和刺耳声，袁磊定了定，慢慢牵起一丝笑，低头想说小孩子想太多，没料到艾嘉趁机踮着脚尖凑上来亲了他一口。 艾嘉鼻尖一股萦绕不去的薄荷味，她不想再听到他的拒绝，这次她要先走。 袁磊愣了愣，唇上的触感很轻，很软，像是她下午吃的草莓奶油，小姑娘瞪大了泛红的眼睛从他身边离开，他伸手拉住。 艾嘉回头等他的答复，袁磊想了半天还是只能说：“我送你回去。” 艾嘉甩掉了他的手：“再说一遍，这里是b市，我比你熟多了，不用你送！” *** “我回来了。”艾嘉进门脱鞋，艾欣秀看了看表，没多问刚才被掐电话的事。 徐元深等了一天才等到艾嘉回家，连声问：“事情都办好了？怎么办的？行不行啊？要不要爸爸出面？” 艾嘉低头揉了揉眼睛，说：“都办好了，给我找个新教练就行。” 徐元深点点头，拿起电话找熟人，艾嘉说困了，一路垂着头进房间。艾欣秀提着的心总算放下。 艾嘉在房间里给阿毛打了个电话，自她走后就没联系过，阿毛接起来就说：“哟，这是怎么啦？想你帅气的阿毛哥啊？” 要是平时，艾嘉一定会纠正他：“你跟帅气沾不到边，你就是个永远不会老的娃娃脸。” 但她现在心情很沉重，鼻音厚厚的，问：“阿毛哥，袁磊哥来b市学习你知道吗？” “知道呀！你俩没见面吗？” “见了。”艾嘉吸吸鼻子，“你知道他来几天吗？” “两天啊！啊不对，是三天。” “到底两天还是三天啊？”艾嘉抹了抹眼。 “本来是两天，下午队长打电话回来让我帮他多请一天假，他说明天有点私事。”阿毛说。 挂了电话后艾嘉又哭了一回，她真的很难过，她觉得今天她说的那番话一点没错，这个男人就是很担心她，为什么不承认喜欢她呢？可她没办法只做他的小妹妹啊，如果这样她宁愿把爱说出口，就算以后不见面她也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因为没对第二天的新教练抱希望，所以艾嘉前一晚熬夜写了个超级大甜文，边写边哭，写完后刷评论，有粉丝说甜哭了。 艾嘉抹着眼泪心想我真的是被甜哭的。 很晚睡，所以早晨家里没人喊她起床，艾欣秀和徐元深都去上班了，艾嘉是被电话吵醒的。她一看来电就懵了，以为自己做梦没醒。接起来颤悠悠喂了声，一听就哭过。 袁磊叹了口气，静了好久才出声：“下来吧，我在你楼下，约了人家不好放鸽子。” 艾嘉光脚跑去窗户看，看见大切诺基真的停在楼下。 于是这天，艾嘉换上了她最漂亮的裙子，头发仔细的梳过，发尾绕成卷，脸上化了妆，唇膏用淡淡的粉红色。她很细致地打扮好自己，站到袁磊面前。 今后，很难再见了吧…… 袁磊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都看见了，这丫头的裙子，光洁的小腿，柔顺的长发，淡粉红唇色，纤长睫毛，还有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他默默拉开车门，艾嘉低头坐进去。 艾嘉的新教练是个年轻人，看起来年纪和袁磊差不多大，但他打死不说自己几岁，逗着艾嘉让她喊哥哥，艾嘉偏不，按习惯叫他教练。 袁磊走后艾嘉每天跟着教练学车，要不是之前有过一个光头教练，艾嘉真的会以为所有的小车教练都是如此好。以前天天挨骂都快怀疑人生了，新教练比她妈都温柔，操作错了也不急，脾气特好地跟她重新讲一遍，一个劲地让她：“不要紧张，慢慢来，错了？错了没关系，一开始都会错的，以后不错就行了。” 不止是脾气好，就连汽油都不要钱似的，满城随她跑，嘉嘉越开越有自信，觉得自己科目三能一把过。她每天泡在车上，没时间跟死党出去玩，钱珊一听她居然过科二了，直呼不可能不可能，无法相信小儿帕金森艾嘉嘉同学居然能有奇迹。 浩浩说：“科三比科二难，要多练习，教练都抠着呢舍不得汽油钱，我把车开过来给你练吧？” 艾嘉拒绝：“不用，我教练好着呢！” 就这样，艾嘉一路顺利，拿到驾照那天要请教练吃饭，教练摆手拒绝，特地给袁磊打了个电话，通知他任务完成。 袁磊笑了。 教练还说：“哎呀你那小妹妹，练车可吃苦了，人都晒黑了一圈。” 这他早知道了，因为小丫头每天都在朋友圈说自己黑。 艾嘉在朋友圈特别骄傲地晒了她的黑色小本本，这是她人生中除了学习外的第一个技能，这其中的波折和心酸，只有自己知道。 刑警队的同事挨个点赞，除了袁磊。 有了驾照后艾嘉立刻买车，徐元深让她买德国车，质量好，安全，浩浩让她买路虎，长得漂亮，艾嘉偏偏选了个合资奥拓，外观很可爱，小小白白的，非常适合女生开，刚好是五万块钱。 袁磊给她讨来的钱正好买了这么一个小玩意，艾嘉可爱惜了，出去溜一圈回来都要自己洗车，还办了个半自助洗车的会员卡，整天约钱珊去洗车。 钱珊看着这辆没有德国钢板也没有路虎颜值的小奥拓问艾嘉：“你怎么想的？” 艾嘉说：“那些钱我不想存着，我得开始新生活，不能再这么天天想着他了。” 钱珊悄悄对浩浩说：“可是这车天天开天天洗，不就是天天想着那个警察么？” 浩浩靠在洗干净的小白车上对艾嘉说：“我有个哥们是派出所的，要不要介绍你认识认识？” 艾嘉摇摇头。 “你不是喜欢警察么！” “我不喜欢了！” 第30章 别让我不放心 呵，单膝下跪送钻戒街头热吻真是太庸俗了！ ——《荼白的悲伤骑士》 本来以为真的见不着了，没想到艾欣秀突然跟同事调了班，和徐元深两人匆匆忙忙准备去s市。艾嘉熬了一夜正准备睡，穿着睡衣站在门口听见他们讨论袁青田的病情，艾嘉拉住要出门的艾欣秀，倔强地扬起小脸：“我也要去。” 艾欣秀说：“你去干嘛？他们家现在乱着呢。” “袁叔叔很疼我，我去看看他。” 于是带上艾嘉出发，高速上风景千篇一律，艾嘉几次看着窗外红了眼眶，怎么会呢？那么好的人怎么会突然就病了？ 如果不是真的病的特别严重，陈玉萍不会打电话给艾欣秀，也不会麻烦她跑这一趟。艾欣秀一辈子钻研学术严谨求实，只有这一次破了例，在电话里拍胸脯保证：“现在癌症的生存率很高的，你不要着急，我们马上过去。” 到的时候袁磊已经等在楼下，不知道几天没睡，两只眼睛都是红血丝，下巴上冒出青青的胡茬，看起来比陈玉萍镇定，十分抱歉地冲艾欣秀笑了一下，说：“艾姨，徐叔，辛苦你们了。” 看见站在最后面的艾嘉，像个好哥哥一样说：“嘉嘉也来了啊。” 袁青田已经转到普通单间，陈玉萍在里面陪着他。刚做完手术的袁青田看起来并不是很好，整个人瘦得可怕，但心态很好，看见艾嘉红眼睛还开导她：“不难过啊，哭了就不漂亮了。” 艾嘉艰难地露个笑，拉住他的手轻轻地握着。 袁青田是几年前确诊的胃癌，发现的时候没扩散，及时进行了手术，直到今年再次复发，艾欣秀翻完他的整本病例和药单，可以说医院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能活多久都是命。其实陈玉萍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他们家生意做得不小，认识的医生也不少，但人遇到了绝境，总想从最亲近的人那里获取一点力量，所以她给艾欣秀打电话，只要艾欣秀说能行，她就觉得有希望。 说话也不避着袁青田，毕竟是他老病号了，艾欣秀让他不要有思想负担，争取恢复好身体，慢慢调养。 袁青田笑着说他没有思想负担，就是怕来不及出席儿子的婚礼。 然后转头问袁磊：“你什么时候结婚啊？想喝一杯公公茶怎么这么难？” 袁磊好脾气地应着，给他掖掖被脚，说等你好了就喝茶。 袁青田收起笑，认真地看着袁磊，说：“要抓紧，别让我不放心。” 这句话分量太重了，袁磊敛起笑，重重地点点头。艾嘉知道他说到做到，他就要有一个新娘，有一场婚礼，有一个能让袁叔叔放心的家。 这个袁叔叔是爸爸的好朋友，他开车来车站接她，把遥控器给她，泡茶给她喝，告诉她眉毛长得很像爸爸，总让袁磊不要欺负她，健朗得让艾嘉一点也没看出来他曾经做过胃癌手术。 艾嘉比别人更知道袁磊是个多恋家的人，不管再忙他有空一定回家陪父母吃饭，就算当初不太情愿帮她进警队最后也还是帮了，因为他习惯顺着自己的父母。袁青田几次三番提醒他不要欺负小姑娘，他也笑着应了。 而他可能就要失去这些，艾嘉知道那种滋味。 艾嘉跟着爸妈在s市住了两个晚上，艾欣秀一直陪着陈玉萍，袁青田第一次手术的时候她还能撑下来，这次复发对她来说打击太大了，艾欣秀从她们俩小时候开始讲，讲到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一晃几十年，这当中有一些是艾嘉不能听的。 于是艾嘉就往医院跑，主动负责送饭的任务，徐元深当司机，袁磊搭了张小床住在病房里，她早晨过去的时候常常能看到他躺在那里连翻身都不容易，也睡得不熟，袁青田稍稍一动他就醒。病房里禁烟，他就去阳台抽，艾嘉看见阳台上放着一个易拉罐头里面塞满了烟头。 袁磊白天去单位点卯的时候有艾嘉陪着袁青田，小姑娘很怕失去这个叔叔，总是用暖宝宝捂着他打吊针的手。 袁青田问她觉得袁磊怎么样。 艾嘉不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袁青田叹了口气，拍拍她，说：“你妈妈是对的，警察就是看着好，其实真没什么好的，我要是有女儿我也不愿意让她找个警察，嘉嘉啊，听你妈的话，她是为你好。” *** 三天后，艾嘉要跟着爸妈回家了，艾欣秀那么一板一眼的人，上车前伸手抱了抱陈玉萍，陈玉萍看起来比之前要稳定些，说自己没事，让艾欣秀放心。 袁磊走过来拍了拍艾嘉，问：“阳台上的烟灰缸你藏哪去了？” 这几天他忙得几乎没有跟她单独说过话，就这种时候才想得到她，艾嘉不吭声，就不告诉他她把那个易拉罐扔了。 袁磊把手收回来插在口袋里，这姑娘这次来基本没跟他说过话，一定是还在生气。他依旧像个大哥哥那样说着得体的话：“谢谢你能来。” 回家的路上，艾欣秀和徐元深在前座谈胃癌的生存率，艾欣秀摇摇头：“这个说不准，不过老袁他们条件可以，进口药吃着应该能撑一段时间。” 然后看了艾嘉一眼，说：“袁磊是个孝顺孩子，不会让他爸等太久的。” 回去后艾嘉一直提不起劲，又不肯说是什么事，钱珊看不下去拎着她飞了一趟思密达，钱珊是资深韩饭，几乎每个月都要飞一趟，艾嘉不追星，钱珊去追日程的时候她就留在酒店里睡觉。 而这一边，陈明新买的车被盗了，打电话问袁磊该怎么办。袁磊说家里出了点事，现在不在单位，把阿毛的电话给他了。当天下午，陈明拎着果篮到医院探望袁青田，同去的还有连茜。 因为怕打扰到袁青田休息，两人没坐多久就出来了，袁磊送他们下楼，袁青田问陈玉萍：“那个女孩有点眼熟你觉不觉得？” 陈玉萍不怎么高兴地哼了哼：“你不记得了？袁磊大学时的女朋友，出国的那一个。” 袁磊第一次谈恋爱是在上大学的时候，他是男孩，家里开明，又不是早恋，也就没必要遮遮掩掩，平时话里也会带到连茜，陈玉萍听多了就好奇，拉着袁青田装作给他送吃的，在学校门口见了一回连茜，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发型衣品都变了，但陈玉萍还是能认出来。 她对袁青田说：“她太瘦了，没有福相，我不喜欢。” 袁青田笑了，不说谁能让她喜欢，拍拍她的手：“这事勉强不来。” 陈明借口要先走，把袁磊和连茜留在小花园里，袁磊点了一根烟，问她：“单位还习惯吧？” 连茜说习惯，然后静静看他抽烟。他们分手的时候他还不会这个，那时真是年轻，彼此都是最好的年华，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连茜伸手握住了袁磊的手，她的手很凉，握得却很紧。 袁磊抬眼看了她一下，再看他们合在一处的手，慢慢地，他把手抽出来，插在了口袋里。 “袁磊……” “连茜。”袁磊说，“回去吧，要下雨了。” *** 艾嘉睡醒了刷微信，意料中的没刷到什么有用信息，然后出来找东西吃。这里比国内冷一些，艾嘉坐在街口咖啡店里打发时间，看见有个男人突然朝女朋友跪下了，手里举着个钻戒，马路上那么多人，他的女朋友害羞地捂着脸，他倒是不怕羞，大声吼着什么，钱珊不知什么时候到的，站在艾嘉身边给她翻译：“我爱你，嫁给我。” 艾嘉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钱珊笑盈盈地也拉住艾嘉的手：“宝贝儿，我爱你啊，嫁给我啊？” 马路上那个女孩点了点头，男人开心得将她抱起来转圈，那份幸福感能覆盖整条街。艾嘉问钱珊：“珊珊，你羡慕吗？” 钱珊正在纠结菜单，耸耸肩：“还行吧。” 艾嘉说：“我挺羡慕的。” 钱珊说：“不用羡慕，你要是想嫁多得是人排队娶你。” 艾嘉摇摇头：“才没有。” 钱珊看着艾嘉正色道：“嘉宝啊，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小警察。我知道你很喜欢他，可是这种事没办法勉强，算了吧，好不好？” 艾嘉久久没说话。 没有一个人跟她说：“加油，不要放弃，我支持你。” 所有人都在劝她死了这条心，甚至连袁青田都这么说过，可就像从小到大无论艾欣秀对刑警怎么表示反感，艾嘉都削尖脑袋要去靠近一样，这一次，她也依旧想靠近。她满脑子都是袁磊熬红的双眼，弓在阳台抽烟的背影，睡在小床上的不安和那罐插满烟头的易拉罐。 从s市回来的这几天，她一刻都没忘过。 路上的人们都在鼓掌祝福，男人热情地亲吻他未来的新娘，那个女生把脸藏在他的大衣里，他们就这样拥抱了好久好久。 “晚上我带你去……”钱珊点的餐来了，还没说下去就见艾嘉蓦地站起来，“你干嘛？” 艾嘉说：“珊珊我要先回去了。” *** 钱珊饭也不吃了，追着艾嘉回酒店，看她飞快地收拾行李，这么多天还是头一次这么精神。 她拉住艾嘉：“你要干嘛？” 艾嘉冲她笑了一下：“珊珊，这次我妈可能要跟我断绝母女关系了。” 钱珊并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过什么，她能感觉到艾嘉并不想多提关于她和那个刑警的事，但朋友是什么？就是无论什么情况都能为你两肋插刀啊！ 钱珊也开始收拾箱子，说：“行，我跟你一块回去，如果你妈不要你了你就跟我住，我爸妈可喜欢你了他们不介意多个女儿。” 艾嘉笑起来，不说你还有握手会没追呢，只是扑过来抱着珊珊亲了一口。 两个姑娘匆匆来又匆匆走，艾嘉把行李留在钱珊那里，回家等艾医生下班。徐元深看她状态不对，急的直劝，让她务必要冷静，因为艾欣秀在这个话题上是根本不会冷静的，两个炮仗一起点着的话那会非常危险。 第31章 她要嫁给他 想想看我那时还是太年轻了，有句话叫做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现在打脸啪啪啪，我妈说的都成了真的。 ——《荼白的悲伤骑士》 艾嘉说：“我很冷静，我不会跟妈妈吵架的。” 她不是赶回来吵架的，她是想得到妈妈的祝福。 徐元深在家坐立不安，快到点时开车去医院接艾欣秀，估计路上也劝了劝。艾欣秀进家后打开艾嘉房门，问：“要跟我说什么？” 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无论艾嘉说什么，她都不会意外，相反的，她一直在等她说出来。 艾嘉说：“我决定了，我要嫁给他。” “艾嘉。”艾欣秀眉头紧紧蹙在一起，一张脸绷得很紧，“你还要不要脸？” “不要，那都是不重要的东西。”艾嘉无所谓，现在她对任何东西都无所谓了。 “你从小到大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你以后要后悔的知不知道！” 艾嘉眼睛红了：“从小到大你就毫不掩饰对爸爸的恨，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他有什么不好呢？他只是太早离开我们而已！为什么你不让我跟他姓？为什么不让我见他一面？你知不知道我好想爸爸？为什么因为这样我就不能嫁给袁磊不能喜欢当警察的人？你为什么要毫无原则的讨厌警察？” “因为——因为——”艾欣秀声音尖锐，胸口起伏不定，想要把什么说出口。 艾嘉期待着，她想知道原因，究竟是为什么？ 艾嘉忍了又忍，还是哭了：“我喜欢他！我很喜欢袁磊！不单单因为他的职业，你也不能因为他的职业否认他的好对不对？妈妈你敢说他不好吗？我要嫁给他，我不会后悔，我不会像你一样用一辈子来后悔自己曾经的婚姻，来恨自己的丈夫！我的爸爸是个英雄！我讨厌你我太讨厌你了！” “嘉嘉！快跟你妈妈道歉！”徐元深低吼一声，拉开了母女俩。 艾嘉哭喊：“我没说错，我不要道歉！” 艾欣秀甩开徐元深的手，眼睛也红了：“这是你一厢情愿！” “不，他也喜欢我！”艾嘉觉得自己像八点档里旧时候冲破封建束缚永远寻找真爱的官家小姐，对着镜头一声又一声地诉说自己的爱情。虽然袁磊从没亲口承认过，但感觉不会骗人，她知道的，他喜欢她。 艾欣秀捂着心口缓了好一会，看着已经长大并且那么恨她的女儿，她顿时失望透顶。她抖着手指了指艾嘉：“这件事，我不会同意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艾嘉疯了似的拉住她：“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艾欣秀啪地给了她一巴掌：“你疯够了没有？” “……”艾嘉愣了愣，虽然艾欣秀一直对她很严厉，但从小到大，她没有动手打过她，这是第一次。 艾嘉捂着脸不敢相信，她做错了什么？她只是想嫁给在她看来十分优秀值得她去爱的一个男人，这有什么错？ 艾欣秀看着艾嘉：“从今天开始你哪都不能去，好好反省一下自己，要是再提这件事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艾嘉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一屁股坐在地上。 艾欣秀走出她的房间，砰地一下关上门，对徐元深说：“你别管她，越大越没样子。” *** 这天深夜，等艾欣秀睡着以后，徐元深披着衣服出来，到厨房下了一碗面条，推开了艾嘉的房门。小姑娘还是那个姿势坐在地上，脑袋埋在膝盖里，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他坐到她身边，把碗递过去，哄她：“吃饱了才有力气哭。” 艾嘉的声音粘粘黏黏，带着哭腔：“爸爸，对不起。” 徐元深笑了：“怎么，就因为你说想爸爸，这个爸爸不是我，我就要生气啊？傻瓜。” 艾嘉更难过了，虽然那段跟妈妈相依为命的日子很可怜，可是徐医生做她爸爸以后她就真的跟其他小朋友没差别了，他对她真的很好，好到让她觉得在徐医生面前说想亲生父亲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而且他居然不生气，他应该生气的啊…… “快吃，面要凉了。” 艾嘉接过碗，眼泪砸进碗里一起吃了。 徐元深说：“嘉嘉啊，我们坦诚地谈一谈。” “嗯。”艾嘉点点头。 “其实我也不太赞成这件事。”徐元深说。 艾嘉急急想反驳，想让他知道袁磊有多好。 徐元深抬手压了压：“你听我说，我不是说袁磊不好，相反，他挺好的，但是我和你妈妈的想法一样，你们并不是很适合。他的职业确实是减分的，你也知道他的工作有多忙，如果你们真的结婚了，你能接受结婚后总是一个人在家，换灯泡修水管自己动手甚至是过年都要不能团聚，再说长远一点，怀孕了你还要自己去做产检，别人都有老公陪就你没有你会不会伤心？生产的时候他要是有任务赶不回来你会怎么想？日子都是一天一天过的，你现在觉得自己能行，以后呢？你能保证一辈子都不会埋怨吗？” “你心里有了埋怨就会跟他吵架，一开始是小吵，慢慢的就会对自己的婚姻感到失望，那时候你想回娘家来都还要先开高速，你肯定是等袁磊来哄你的，万一他抽不出时间过来，于是打电话拜托我好好劝劝你，我和你妈妈劝和不劝分，把你劝回去继续过日子，你说，这样有意思没有？” 艾嘉被徐元深说得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嘉嘉啊，爸爸不是吓你，你妈妈就是这么过来的，所以她不想让你吃那些苦。” *** 艾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的，第二天早晨徐元深轻声对艾欣秀讲：“眼睛都哭肿了，从小到大没见她这么难受过，你讲话也是太不客气了。” 艾欣秀说：“我和你一样心疼，可是她就是这么不听话有什么办法！” 徐元深叹了口气。 艾欣秀推门进来看了一眼，床上睡着的小姑娘鼻头红红的，一床头的面巾纸团。她也叹了口气，放轻声音对徐元深说：“你看牢她，小丫头古灵精怪的。” 徐元深说她：“你太夸张了。” 之后艾欣秀去上班，徐元深提着菜篮子出去，打算做点艾嘉喜欢吃的菜，小姑娘心情不好吃的也不多，再这样瘦下去可不行。 门一关，艾嘉就睁开了眼。 她眼睛肿到快睁不开，呼一下从床上跳起来，身上还是昨天那套衣服，包里的几张□□是半夜放进去的，车钥匙在口袋里，现在还需要一个东西。 艾欣秀的衣柜里有一个保险箱，重要的东西都在里面，艾嘉知道密码却从没有开过这个保险箱，这是第一次。她转密码锁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回放徐元深对她说的那些话，她不是冲动，她认真想了一晚上，知道妈妈自己换灯泡修水管甚至过年都不能团聚，怀她的时候自己去做产检，生她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她的爸爸，方志义同志，一定也是觉得抱歉的，他不是无所谓，他也一定想补偿，不单单是妈妈对他失望，艾嘉觉得他也一定对自己很失望，这样就够了不是吗？ 艾嘉给自己的爸爸打抱不平，他不是出轨不是抛弃妻子花天酒地，他没有错的。妈妈只觉得自己苦，怎么不想想爸爸都没抱一抱自己的孩子就走了，该有多遗憾。 所以有什么好埋怨的呢？ 艾嘉觉得自己不会。 她从保险箱里拿走了户口本，拖着在钱珊家寄放的行李，开着她的小白车，一路不回头。 *** 陈玉萍身体也不好，所以袁磊不让她太操劳，只许她白天来陪一陪，送餐饭，晚上一定让司机接她回家休息。陈玉萍过来的时候袁磊都尽量让他们俩单独待在一起，自己借口有事先出去。 但常常，他也没什么事，就是在小花园里抽支烟，刷刷朋友圈。 这天还是没刷到什么有用的，他捏皱了空烟壳准备出去买，突然有只细细白白的小手从后面递过来一盒，是他爱抽的牌子，袁磊猛地回头看，以为自己眼花。 小姑娘带着墨镜，得意洋洋地问他：“袁磊你是不是在想我？” 袁磊的心狠狠地动了一下，那是种五脏四肢都窜电的感觉，直到他看见了不远处停着的小白车。这车他在她朋友圈见过。 袁磊一下把人拎起来了，狠狠教训着：“艾嘉！你不知道新手一年内不能独自上高速？” 艾嘉说：“我知道安全第一！我开很慢的！老有人冲我按喇叭超我车我都不着急！我还得留着命来找你呢！那个……我也怕被交警查到啊，可是我不能不来！我是来跟你结婚的！” 袁磊的五脏四肢又再一次窜电，有个姑娘，为了他，新手就有胆子一个人高速四小时，哦不，袁磊看了看表，以她的速度估计是六小时，她说她要嫁给他。 胆子那么小的姑娘，这一路一定很害怕，可她现在笑着，那么轻松地对他笑。袁磊一阵后怕，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他以后见不着这总是笑眯眯的小丫头怎么办？ 第32章 让你受委屈了 有一种金鱼叫水泡，非常可爱，但如果有失忆药丸，我希望能买一点给我丈夫吃，让他忘记我求婚那天媲美水泡鱼的肿眼泡。 ——《荼白的悲伤骑士》 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他以后见不着这总是笑眯眯的小丫头怎么办？心脏一下一下极用力地跳动，微微有些疼，袁磊脱力地坐下，拿走艾嘉手里的烟，拆开来点了一根。 本来就是个小妹妹，他觉得性格挺好，人也挺乖，可后来发现其实不是那么乖，总给他添事，倔头倔脑的什么都要自己试试，跟她说了有些事不要管不要试，小丫头开始应得好好的，看案卷去现场吓到了，被小鬼的摩托车撞飞了，她都有理由让你生气不起来，还特愿意替她摆平。 她离开后袁磊想了很久，为什么呢？他每天那么忙其实一点也不想管闲事。有那个时间多睡一会更好不是吗？ 但总会想起她把自己的脸画成乌龟，想起她哭着说起自己的爸爸，想起她做的柠檬鱼，想起她讨好他的时候喊他：“磊磊哥哥。” 袁磊挠了挠头，一大截烟灰挂在嘴边要断不断。 艾嘉站在一旁看他抽完了一根烟，他的表情很不好，眉头锁的死紧，两眼被烟熏得眯起。艾嘉眼里发涩，推推他：“你说话啊……” 袁磊又点了一根烟，他还在想，是了，大家都喜欢她，他在刑警队那么多年大师傅就没给他打过一勺纯正的青椒牛肉，每回都是青椒，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说自己不爱吃青椒，只能算了，后来都不点这道菜了。可小丫头一去，满盘子的牛肉，他手下十二个兄弟一到吃饭都跟她混，分她盘子里的牛肉片。 两行清泪从墨镜下滑出来，挂在下颌上，艾嘉捏紧了身上的小包，觉得自己有点傻。她转身背对袁磊，偷偷把眼泪抹掉，算了，就当是个玩笑，她来过就不后悔了，笑着道别比较体面。 他们离得近，袁磊被艾嘉转身飞起的发梢打到了脸，差点把她头发烧着，小姑娘根本没察觉，倒是袁磊一下从深思中清醒过来。他扶着艾嘉的肩膀把她转回来，单手拿掉了她脸上的墨镜。 低语：“戴这个干嘛？还怕我看见啊……” 艾嘉哭了一夜的眼睛藏都藏不住，她觉得这大概是她最丑的时刻，袁磊明显愣了愣，艾嘉尖叫一声捂住眼：“你别看我！” 袁磊把她手拉下来，问：“怎么回事？” 艾嘉想把脸藏起来，可是两手被这人抓在掌心里，动弹不得，她低低压着脑袋，试图用头发挡住脸，老老实实说：“跟我妈吵架了。” 袁磊就不问为什么吵架了，他能猜到。 艾嘉两眼看地板，喉咙里都是委屈，嗓门提亮来问他一句：“袁磊你到底想不想我！我说要嫁给你不是说着玩的！你要是真不喜欢我就算了，强扭的瓜不甜！” 袁磊把艾嘉的脖子一卡，逼她抬头，那眼皮肿得都快看不见双眼皮了，比她画乌龟更有趣。他整个人变得很热，喉头上下滚动，想了想，压低了声音说：“艾嘉，我这把年纪了，以前也谈过几个，你要是不介意的话……” 艾嘉一个劲点头，表示自己不介意。三十多岁了，要是没处过女朋友那她就得想歪了！ 袁磊莞尔，一拍她脑门：“没一个像你这么闹腾。” 艾嘉想为自己争辩几句，你那小连就比我折腾！她还闹自杀呢我都乖乖的我怎么折腾了！可她话还没说就听袁磊声音更沉，像是呢喃，在她的耳边，只对她说：“我现在说要娶你不是闹着玩，你记好。” 艾嘉愣住了，随即鼻头酸到不行，眼泪一个劲往外冒。 “你挺好的。”袁磊抹了抹她的眼泪，“让你受委屈了。” 艾嘉哇一下哭了，难不难看她不管了，拉着他胸口的衣服不松开。袁磊嘴角弯起来，从他们家老袁动手术开始，他就觉得很吃力，一种胶着在身体里的吃力，不是钱，不是其他，是快要失去父亲的害怕。但他现在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所以他不能说。 阳光从云层背后冒出头，驱散了阴霾，袁磊垂眼细细看艾嘉，然后再仰头看天空。 她来了，好像一切又不太难。 *** 艾嘉就这么在小花园里拉着他哭了好久，本来以为所有的眼泪昨天都已经流完了，没想到今天还能哭，果然他们家艾医生说的没错，她就是个小哭包。 不过有区别，昨天的泪是苦的，今天是甜的。 “走了。”袁磊拉她的手往外走。 “去哪啊？”艾嘉乖乖跟着他。 “送你回去。” 艾嘉突然停住了，翻出小包里的户口本，说：“不用回去，我都带了。” 袁磊几乎有点反应不过来，小丫头带了点腼腆，对他说：“时间来得及，我们现在就可以去登记。” 是了，真是很会闹腾的小丫头，袁磊心里发笑，她闹，但她比谁都懂事，她比谁都对他好。 袁磊夹走那本户口本放口袋里，凑近了问艾嘉：“偷来的吧？” 艾嘉两颊红红，嗯了声。 他抬手揉揉她的头：“不需要偷偷摸摸。” 艾嘉仰头看他，甜甜地嗯了一声。 “我妈在上面，我上去跟她说一声。”袁磊停住，问艾嘉，“你是在这里等还是跟我一块上去？” 艾嘉脸红红，这时候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见她萍姨，袁磊叹口气，牵起她的手说：“还是一起去吧。” 艾嘉跟个小媳妇一样被他牵着走，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和袁磊握在一起的手，这一路脚步很轻，快要飞起。到了楼层小护士提醒袁磊拿药，艾嘉主动抱住袁磊胳膊，娇声问：“袁磊，我忘记买水果了怎么办？” “你买了我爸也不能吃。”袁磊淡淡笑起来，与小护士道了谢后拎着艾嘉去病房，大手压在她头上摁了摁，“想什么呢！” 艾嘉嘿嘿笑，指着自己：“护士太忙了，不好，我比较好，不用早九晚五上班，你每天下班回来都能看见我，而且我做饭特别好吃，我也特别顾家。” 袁磊啧了声：“严肃点。” 艾嘉收了笑，哦了声。 正走过去就看见陈玉萍一边听电话一边从病房里出来了，她裹着披肩站在走廊上，袁磊喊了一声妈，陈玉萍的视线看过来，看见他身后的小姑娘，和他们握在一起的手。 发现艾嘉失踪并且拿走了户口本的艾欣秀在电话里气道：“陈玉萍别以为我不懂你打什么算盘！现在你满意了吧！我告诉你，绝对不行！” 艾嘉走到跟前，耳朵红红叫了一声：“萍姨，我又来了。” 隔着电话艾欣秀也听到了，顿时没了声，良久后失魂落魄地问陈玉萍：“他们俩……” 陈玉萍把手机拿给袁磊：“你接一下，是你艾姨。” 艾嘉不自觉地挺了挺胸，直直站着想要随时反击。 “艾姨，我是袁磊。”袁磊边说着边看了眼艾嘉，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她的手。 艾嘉紧张地回握住他的手，死死盯着袁磊手里的电话。 陈玉萍静静看着这些，然后缓缓回身，推开病房的门先进去了。她坐在床边，袁青田正好睡醒，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目光温柔，脸上带着这几日来的第一抹微笑。袁青田隔着房门看出来，也笑了。 袁磊说：“对，她在我这里……不，还没有，我想先得到您的同意。” *** 艾嘉的车留在医院，袁磊开自己的车送艾嘉回b市，临走前艾嘉指着自己的那堆行李问袁磊：“这些我还带回家吗？” 袁磊想了想：“不用，就留在这边。” 艾嘉眯眼笑了，乐呵呵的说好。 袁磊打包了点艾嘉喜欢吃的东西带着让她路上磨牙，小姑娘来的时候凭着孤勇，一路又担心求婚被拒，饿了好几顿也不觉得难受，现在该说的都说了，回家路上还多了个未来老公，她就完全不担心，坐在车里吃得香喷喷。 袁磊高速路有认识人，一路也不管最高限速是多少，油门加到底的开，超速也不要紧，最重要的是把车里的小丫头尽快送到艾医生跟前。 半路上艾嘉扯扯他，红着脸说想上厕所，袁磊嗯了声，进了下个服务区。他靠在门上等艾嘉，目光看着远方，胸腔里的心脏已经不那么剧烈地发出微疼，余韵的后味让他反复琢磨，等艾嘉出来后他又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她。 艾嘉捂着眼，说：“你别看了，我现在不好看。” 袁磊把烟扔了，跟她说：“以后别跟你妈吵架。” “可是她……” “不管是为了什么，都是你不对。”袁磊拍拍她。 艾嘉不服气地嘟起嘴，在要嫁他这件事上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在方志义同志这件事上，更是如此。 “你知道当初怎么能那么容易进警队吗？” “因为你啊！”艾嘉说。 他摇摇头：“我虽然说得上话，但有些事必须按程序来，你来之前艾姨给了我一份作协的推荐信，有了这封信王局才肯放你进来，你知道这信是哪里来的吗？” 艾嘉摇摇头。 “作协主席是你妈妈的老病号，你妈妈问人家要的。艾嘉啊，你见过她问人要东西吗？” 艾嘉说：“没有。” 怎么可能，天下无双唯我独尊的艾欣秀医生怎么可能开口问病号要东西！她想都不敢想！ 袁磊说：“你想不到的她都帮你想到了，她虽然不喜欢你对警察太好奇，但她还是帮你把路都铺好了，所以，回去道个歉吧。” 艾嘉点点头。 第33章 嫩白菜被偷 爱情是一件没有原则的事，他喜欢能撑起半边天的新女性，而我只想做小女人，目前看来，iwin~ ——《荼白的悲伤骑士》 敲门前艾嘉向前一步挡在袁磊前面，那样子是生怕她妈一口吃了她未来老公。袁磊摁了门铃，把小丫头拎后面去。 是艾欣秀来开的门，看了袁磊一眼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徐元深拉住艾嘉，对袁磊说：“你进去吧，她有话跟你说。” 袁磊走进去带上门，叫了一声艾姨，把艾嘉偷出来的户口本放在桌上。 艾欣秀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不是针对你个人，袁磊。” “我知道。”袁磊说，“我爸已经把事情都告诉我了。” 正因为他知道，所以他能理解艾欣秀，主动与艾嘉保持距离。 这是一段很难诉说的过去，每一次回忆都会是把心扒开再缝合。艾欣秀面无表情地看着袁磊，但她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上暴起青筋，显露了她极力压制的悲伤。 那是艾欣秀一家告辞的当晚，袁磊照旧在医院陪护，病房里早已熄了灯，袁磊躺在小床上刷微博，忽然听见袁青田叫他一声。袁磊过去将袁青田扶坐起来，听他说：“睡不着，咱们聊聊天吧。” “好。” 他问袁磊：“艾嘉跟你说过她的亲生父亲吗？” 袁磊点头：“说过，但她知道得很少。” “我来给你说说吧。”袁青田叹了口气。 时光一下回到了袁青田最难忘的青年时代，他和好友方志义都成家立业，虽然不在一个城市，但两家经常走动，关系比亲人更甚，后来方志义被调到s市工作，他们兄弟俩更是肝胆，直到有一天他说要走，不能说去哪里，做什么，只拜托袁青田代为照顾家里。 袁青田大概能猜到一些，问他：“小艾怎么办？” 永远不会忘方志义的那一抹无奈，他说：“国是千万家，家是最小国。” 袁青田拍拍袁磊：“你最喜欢的方叔叔，就是嘉嘉的爸爸。” 袁磊其实已经猜到，袁青田是做生意的，家里经常有客人，可每回那个叔叔来的时候，家里都没有其他人。他缠着叔叔玩儿童□□，大刀，骑车，那段时间他爸把腰扭了，叔叔就把他放在脖子上，举着他满屋子转，给他讲大英雄的故事。 艾欣秀把往事放出来过了一遍，幽幽启口：“他跟我说组织上信任他，派他去做卧底，我当时不同意，可这事我说的不算，他们那边出了事，一下子折进去三个人，形势非常严重，老方沉稳，聪明，又有一线接触贩毒人员的经验，关键时刻不选他选谁？” 这些对袁磊来说并不陌生，都是一个系统的，他也有耳闻。 艾欣秀看着袁磊，问：“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袁磊点点头。 “自从他做了卧底，跟我的联系就变得非常小心，他告诉我不要主动找他，所以我只能单方面等他联系我。那几年，我最开心的日子就是他打电话回来报平安的日子，我是个无神论者，但接完他的电话我都会去庙里还愿，大概是感动了菩萨，有一次他跟我说一切快结束了，那时我已经怀孕，他让我等他，说这回不会再离开我们母女俩，我们约好要一起给小宝宝取名字。” “但他没有回来，事发后你爸妈开车来接我，我挺着八个月的肚子到他们领导面前要人，不给我人我就自己去找，可你爸爸拦住了我，说方志义有一句话让他带给我。” 袁磊看着艾欣秀，她看起来很不好，回忆让她伤筋动骨。 “你知道是什么吗？”艾欣秀说，“他是趁乱给你爸爸打的电话，只有一句话，让我不要忘了他对我说过什么。” “我后来想了很多遍，按他说的去做，搬了家，换了单位，烧掉关于他的所有照片，孩子出生后让她跟我姓，不要试图去找他……这些他对我说过很多次。他总说安全安全，为了我的安全他的最后一个电话甚至不敢打回家，而是让你爸爸代为转达……” 袁磊点点头，小时候的那个叔叔，真的就如一个影子一样，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 “艾嘉十岁之前我每年都要搬家，她从小就没有爸爸，所以她总会问，她学说话特别早，好奇心也强，我怕她太小了说话没分寸，一直不敢把老方的事告诉她，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在找我们母女俩，但小心总是没错，老方是烈士，却是不能公开的烈士，艾嘉从小被别的孩子歧视，对爸爸有一种执念，她问我为什么要烧掉老方的照片，为什么不让她接触警察，我也想过要告诉她，可是在她的安全和真相之间，我选择了前者。” “后来据说那件事结束了，但我并没有解脱，我更严厉地管教艾嘉，她的性格跟老方实在太像了，我怕一个不注意她会走上她爸爸的老路，但是适得其反，她在这方面特别叛逆，有几次我想把真相告诉她，可我的心总是不踏实，我怕一旦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就会有人找上门，会毁了我们这些年平静的生活。老方就留了这么一个闺女，她要是出点什么事，我都没办法跟他交代。” *** 厨房开了油烟机，徐元深在给艾嘉煮面，艾嘉挨过去讨巧，问：“爸爸你生我气了吧？” 徐元深不理她。 艾嘉说：“爸爸我要吃两个荷包蛋。” 徐元深还是不理她，倒是又打了一个蛋。 小姑娘求饶：“我以后不敢了，您别不理我啊！” 徐元深终于停下来，看着她叹了口气，面好了，正好装两碗，他让艾嘉先吃，艾嘉说不饿，非要等袁磊一起吃。等得久了面都坨了，气归气，徐元深见不得闺女饿肚子，起身敲门，艾欣秀和袁磊开门出来，彼此脸色都很沉，艾嘉一下就急了，袁磊抬头看了她一下，让她乖乖坐下。 徐元深都看到了，突然就想到那么一句话：“他们家的嫩白菜被人偷了。” 被人偷了还特高兴，还等着小贼一起吃饭。 徐元深顿时很郁闷。 吃完面后，在艾欣秀的默许下，袁磊让艾嘉带他找个酒店住，艾嘉应了，到了艾欣秀跟前乖乖保证：“妈，我很快就回来，真的。” 艾欣秀看都不看她，徐元深做老好人：“对，早点回来，别让你妈担心。” 袁磊在小区附近开了一间房，艾嘉等他安顿好了急哄哄要回家，袁磊拉住她，淡淡笑了：“这时候装乖巧已经晚了。” 艾嘉挠挠头：“那也还是得在我妈面前装装样子么，不然她气不消吃苦头的还是你。” 袁磊拍拍床：“过来，谈谈。” 艾嘉说；“我真得走！” 袁磊无奈了，把她扔到床上：“你妈有事让我跟你说！” 艾嘉在软软的床垫上晃了两下，差点把她的小裙子掀了，袁磊看着她那模样就想起艾欣秀说的：“那件事结束了，但我并没有解脱。” 那样的感情太过深刻，大概只要还活着一天，她都不会解脱吧。 艾嘉扯扯他：“你要跟我说什么？” 袁磊的目光追到她的眼睛里，很深地探究，艾欣秀最后对他说的是：“如果你是为了完成你父亲的愿望，那我是不会同意的。” “不，其实，我也是这么希望的。” 如果真的是为了让他们家老袁能喝公公茶，袁磊找个姑娘结婚并不是件太难的事，他从大学毕业到现在三十三岁，找老婆的标准定得格外高，要独立，要坚强，不要太粘人，难度大到让他娘一筹莫展，谁知道突然跑出这么个小丫头，唯独这么一个小丫头，说独立也独立，说坚强也坚强，说粘人吧，也是真的挺粘人的，不算百分百符合标准。 他说完这句话艾欣秀整个人像被抽掉了脊梁骨，背脊不再僵硬地挺直，她摆摆手，十分疲倦地对他说：“这些事你负责告诉她吧，我懒得听她在我跟前哭。” 所以此刻，袁磊跟艾嘉面对面坐着，说了艾嘉心心念念关于方志义同志的过去。小姑娘果然哭了，她那双眼皮都开始泛透明，几乎要撑破一样，袁磊起身去浴室给她绞了条热毛巾，压着她脑袋捂上去，艾嘉抱着他的手还是哭，嚎啕：“我妈妈为什么又突然愿意告诉我了啊？” 袁磊想，大概是，都知道偷户口本结婚，是真的长大了，也不用瞒了，瞒来瞒去瞒成仇。 艾嘉呜呜地哭，有知道真相的喜悦，也有心酸，还有袁磊为了她单独面对她妈的感动，更多的，是心疼。 她说：“小时候大家都说其实我根本没有爸爸，我妈是偷偷把我生下来的，我真的信了你知道吗？我被别的小朋友欺负回家不敢说，因为我看见有阿姨欺负我妈妈，我妈妈回家也没跟我说，我们俩都忍着，有一天那个阿姨又说我妈坏话，我抓了一只老鼠扔到她裙子里了。” 袁磊哄她：“你还敢抓老鼠啊？” 艾嘉点点头：“我有什么不敢！” 袁磊长长叹了口气，又把毛巾捂上去了。 “袁磊……”艾嘉哼哼着，“我还是好难过。” 袁磊凑她耳边说：“如果你不哭了，我就给你看老方同志的照片。” “嗝！”怀里的小姑娘吓到了，突然开始打嗝。 袁磊笑了：“真的，我有他的照片。” 方志义所有的照片都被销毁了，只有袁磊那里遗漏了一张，这张照片里的主角其实是陈玉萍，袁磊还记得，那是他家的第一台照相机，他爸很迷摄影，到处拍他家玉萍女士，他那时小，爱学着爸爸的样子到处拍，只不过爸爸特别交代过，绝对不能拍叔叔的脸，他问为什么，叔叔说因为他不好看。 那天拍照时他和叔叔站在一旁玩，叔叔呼一下把他举起来，他笑得特别开心。 谁也没留意，在袁青田按快门的那一刻方志义抱着袁磊踏进了镜头中，在角落里存留了一个不太清楚的身影。冥冥中早有定数吧，要让他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女儿面前。 袁磊在知道这件事后用手机拍了一张，这时候正好拿给艾嘉看，艾嘉费力地睁开眼，捧着手机细细的看，怎么都看不够，半个小时后抬起头，脸上有雀跃，睫毛上还挂着泪，说：“这就是我爸爸啊？他好帅啊！” 说着说着又开始哭：“呜呜呜比你帅多了！” 袁磊真的笑出来，点了根烟放嘴里，谁能想到，他比艾嘉这个亲闺女更有关于老方同志的回忆。他开始跟她讲小时候的事，讲这张照片的来历，这其实是艾嘉爸爸的最后一张照片，不久后他就牺牲了。 艾嘉如饥似渴地听，边听边哭，大概是觉得委屈，觉得羡慕。袁磊抬手擦了擦她的脸，低语：“不哭了啊，都肿成什么样了。” 艾嘉乖乖点头，可是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下来。 袁磊叹了口气，其实他跟艾嘉一样的倔脾气，大学他要考军校，他家老袁坚决反对，估计跟他艾姨一样，都是怕了。他最后被送去上大学，学了个自己不喜欢的专业，他爸以为能断了他的念想，怎么可能？要是这念头能断，他当初就不会拒绝和连茜一起出国。 毕业后，他一边在他爸公司上班，一边不吭不声学习，等考上公务员后他爸才知道，知道也晚了，他特地考的岗，还托人走了点路子，进到刑警队后自己也努力，终于走到今天。 第34章 婚礼 我的人生踏入了另外一个阶段。 ——《荼白的悲伤骑士》 艾欣秀一夜都没睡，第二天早晨推开艾嘉的房门，跟她说：“你中午带袁磊回家吃顿饭。” 这是偷户口本事件后艾医生主动跟她说的第一句话，艾嘉当然要办好，穿了衣服跑去找袁磊，袁磊早起来去外头跑了一圈，艾嘉拍门时他正好洗完澡，套了条长裤来开门，一边擦着胸膛上的水珠一边问艾嘉：“出什么事了？” 艾嘉别别扭扭站在门口不进来，说：“我妈喊你回家吃饭。” “进来啊。”袁磊冲她招招手。 艾嘉摇摇头，蹬蹬蹬地跑掉了。 他站在房间里好一会，突然知道是为什么了，低头看看衣冠不整的自己，笑着穿好上衣。 这天极其难得的是艾医生亲自下厨，艾嘉吓坏了，追着问徐医生：“妈妈是不是被我气坏了？” 说实话，她想问的是，妈妈是不是被我气疯了？ 徐医生站在衣柜前挑来挑去挑不中心仪的领带，把碍事的艾嘉放一旁，举着手进厨房问：“老艾，你说是这条蓝色的好还是灰色的？” 艾欣秀停下来看了看，说蓝色的。 徐医生听话地回到镜子前，给自己打了个非常繁复的领结，然后穿上了他平时开讲座才穿的西装。弄好后找小梳子，沾了定型液一丝不苟地把头发打理得油油亮亮，终于是满意了，冲着艾嘉笑了一下，问：“老爸这样还行吧？” 艾嘉看懂了，揉着鼻子嗯了声，她不能再哭了，再哭眼睛都要坏了。她走过去抱住徐元深，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徐元深笑着摸摸她的头，说：“多大了还撒娇啊？” 艾嘉说：“再大我也能跟自己爸妈撒娇，别人管不着。” 徐元深点头：“那是。” 袁磊很懂人情世故，上门前提了两瓶茅台，要不是徐元深不抽烟他还准备再买两条黄鹤楼；两斤目前能拿到的最新的茶叶，听说他艾姨对茶非常有研究；然后带了点新鲜水果，包装得特别好看的保健品他没买，艾欣秀就是业内人士，估计挺烦这些吹得天花乱坠的三无产品。 过去时艾欣秀已经做好了一桌子的菜，重新换过衣服梳过头坐在饭桌上，袁磊和艾嘉坐在她对面，艾嘉在桌子下偷偷踢他的脚。这些小动作都逃不过艾欣秀的眼睛，她抚了抚要定期上染发膏才能盖住白发的鬓角，孩子大了，她也老了。 “吃饭吧。”艾欣秀给袁磊夹了一根鸡腿。 艾嘉眼巴巴地看着，也想妈妈给她夹一个，以前他们家的鸡腿都是她的呢！袁磊把鸡腿放到她碗里，说：“吃吧，不跟你抢。” 艾欣秀看着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小丫头，私下里母女俩怎么吵都可以，但在袁磊面前，她会给女儿留面子。她轻轻说了句：“给你就吃吧。” 艾嘉笑了，边吃边跟袁磊说这顿饭是她妈做的，说他有口福。 袁磊这其实是头一次上门见家长，以前没这经验，幸好是熟人，他也不太紧张，席间说说自己的工作和兴趣爱好，说说今后的打算，快要吃完饭时特别端正地保证：“我会对她好的，你们放心。” 劝和不劝分，人家袁磊没拒绝送上门的小丫头，艾欣秀这个当妈的就没有拆散的道理。她现在是看不出来他能有多喜欢自家闺女，但能怎么办？她家闺女喜欢人家啊。 倒是徐元深一路板着脸做岳丈派头，虽然没血缘关系，但他自认为有这个资格担得起袁磊一声爸。 他对袁磊说：“希望你说到做到。” 从艾嘉家出来后，袁磊把艾嘉带臂弯里，说：“现在没办法后悔了。” 艾嘉心里也很轻松，卷着头发哼了哼：“我不会后悔，你会很顾家，越来越爱我。” “你怎么知道？”他笑。 “一个人对婚姻的态度多半来自父亲和母亲的相处情况，袁叔叔那么爱萍姨，你从小看着，一定也会是这样。我很有信心，你不要打击我！” 袁磊嗤了声：“没谈过恋爱，懂的到不少。” *** 艾嘉在群里分享自己要结婚的消息，珊珊立马炸了，电话追过来吼：“卧槽艾小嘉姐刚刚差点被噎死，你能不能先打个预告？还有你跟谁结婚？没睡醒呢？我真的生气了你最近越来越不对我透明，有什么事都不告诉我，这么大的事我完全不知道经过就参与了个结果？你说怎么办吧？你是不是也觉得自己过分了？” “恩。”艾嘉听得连连点头，“是有点过分。” “我要求见你老公！我得帮你验验人品，我跟你说，是不是好男人我一眼就知道。” 艾嘉仰头看袁磊，笑了，这句话他也说过。袁磊挑挑眉，无声地问她笑什么，艾嘉捂着手机踮起脚跟他说：“我死党，说想见见你，行么？” 袁磊点点头，看了看时间：“晚上我请他们吃饭。” 艾嘉结婚的消息对钱珊来说是魔幻的，是爆炸的，她交往过非常多个男朋友，比艾嘉那纸上得来的经验真实很多，结婚哪有容易的，不是退层皮就是断掉一根骨，可这小丫头只是离开了她视线几个月，去学习学到个老公啊？如果不是婚事已经定下，她肯定是要劝她的。 警察有什么好？钱珊就不喜欢，又累钱又少，除了长得帅一个优点。 消失了一下午的浩浩准时出现在袁磊定的包间里，和钱珊一起听了艾嘉的奇妙身世，说实话如果这话是艾嘉除外的任何一个人说的，他们都会觉得是胡扯，徐叔叔怎么能不是艾嘉亲爸？这一点他们从来没怀疑过。 艾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对不起啊，没能早告诉你们。” 倒不是不好意思说，她自己都弄不清亲生父亲的事，也就更不知道要和小伙伴从何说起。 珊珊把警察又累钱又少，除了长得帅一个优点这句话给咽了，拍拍胸脯：“我给你当伴娘！” 袁磊往后靠着点了一根烟，看着对面的李浩，李浩也拍胸脯：“我给你画婚纱！” 艾嘉笑眯眯的，她在这一刻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往事已经知晓，父母支持她的选择，好友送上祝福，她在桌下拉住袁磊的手，袁磊任她拉着，换了一只手夹烟。 这顿饭吃完后袁磊也算是跟艾嘉这边的娘家人正式见过面了，晚上九点准，把艾嘉送回家。 珊珊拉浩浩一路走，车上跟他商量：“嘉嘉结婚咱们送什么啊？哎要不我俩一起送套套吧！送一千个怎么样？反正用得完。” 珊珊越说越觉得这个主意有创意，立刻开始刷淘宝。浩浩一把夺走她的手机，不耐烦地说了句：“你无不无聊？” 珊珊收了笑看着他，他把手机还给她，前方正好绿灯，他的视线笔直，忿忿地说了句：“都不懂她怎么想的，把自己卖了还那么开心！” 珊珊缓缓低头，意兴阑珊地把手机收包里去，幽幽说了句：“后悔了？你喜欢怎么早不下手？” 浩浩没说话，车水马龙的热闹街头，他的沉默显得格外沉闷。珊珊在半路上下车，抬手又拦了辆后面的的士。浩浩把车开到外环路跑几圈，从角落里翻出一包半新的烟，摸出口袋里的打火机点了一根。 黑漆漆的车里亮着一颗红点，越来越深越来越亮，直到只剩烟蒂被人夹着打开了车门。浩浩把车停在路边，自己走了老远找一个垃圾桶，把烟蒂扔进去再倒回来，重新靠在车上看星星。 道理他都懂，喜欢就要说出来，可他明知道说了也不会在一起，还不如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或，他不想连朋友都做不成。 *** 袁磊和艾嘉的婚事宛如一剂强心针让经历过两次手术的袁青田迅速恢复，开始张罗儿子的婚礼。陈玉萍也不弄她的小菜地了，陪着袁青田选酒店选花车选喜帖样式。要说女人的友谊也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之前和艾欣秀在电话里吵成那样，这会儿又亲亲热热的，陈玉萍每天都给她打电话，定了什么菜色，现场的鲜花用哪种，当天她们俩穿什么衣服，都要跟艾欣秀商量着来。 艾欣秀也好像压根不记得那事，这边给艾嘉准备了什么陪嫁，买了几床被子，袁磊穿几码的鞋子也都跟陈玉萍一起定下来，一晃二十多年，上一次她们这般亲密的时候她才刚结婚。 袁磊拿着厚厚一叠由袁青田亲笔写下的喜帖去单位发红色炸弹，阿毛看完喜帖拍了拍吴迪，吴迪也并不惊讶，低头给老婆发消息。 袁磊把这群人丢在身后，自己到走廊讲电话，是艾嘉打来的，声音听起来挺高兴，说：“袁磊，我妈问你星期六那天是开车过来还是我们先到s市住一晚？” 毕竟高速路上情况多变，很多人都会选择后者。 袁磊耳朵麻麻的，这丫头最近都这么叫他，一声一声的，带着点撒娇的意思。他说：“我过去接你。” 艾嘉心里甜蜜蜜的，恩了声，后面没说话，袁磊也不催她，两人就这么不言语，却觉得有些默契。最后还是艾嘉先挂的电话，她说：“哇塞我的婚纱到了，我要去试试！” 袁磊不知道那婚纱能有多好看，倒是对艾嘉从小玩到大的死党李浩有点防备。 “队长。”办公室里头还在闹，阿毛走出来跟袁磊说话，“恭喜你们。” 袁磊笑了：“没想到吧？” 阿毛摇摇头：“有点感觉。” 袁磊不怎么相信地看着他。 阿毛说：“你都不知道，那个时候嘉嘉走了你的脸色有多难看，我们大家都看着呢。” 袁磊恍惚了一下，他不记得自己有这样。 没一会儿艾嘉又打来，说：“袁磊，我有好多书怎么办？都带过去吗？” 袁磊嗯了声：“都带来，家里装得下。” 家里。 艾嘉静了静，乖乖巧巧应了声好，然后问他：“阿毛哥他们是不是很吃惊？” “好像不太吃惊。”袁磊笑了。 艾嘉点点头：“也是，瞎子都看得出来我喜欢你。” 婚礼当天，袁磊天还没亮领着一帮兄弟开高速去接新娘，赶着中午的时辰把人带到s市，这场婚礼两个新人基本没太操心，主要是家里四个长辈操持，所以艾嘉进去一看婚礼现场就惊了，问袁磊请了多少桌。 袁磊带着点秋后算账的嚣张：“这么些年我包出去的红包这次都能收回来。” 艾嘉笑得像吃到油的小老鼠，珊珊在后头戳戳她：“小心点，别把口红吃了。” 袁磊低头看新娘，英气的眉毛，鹅蛋脸，眼睛很大，笑起来两个梨涡，身上穿一件白色婚纱，蕾丝和白纱繁复奢华，把她那细细的腰一掐，层层叠叠一直垂到脚面，把这个姑娘衬得小巧又夺目，确实比他见过的所有新娘都好看。 *** 这一天，虽然袁磊事先就预料到所以准备了五个兄弟挡酒，最终也还是没挡住，以前他总仗着自己是单身汉没家没口最喜欢在婚礼上把新郎灌醉，现世报来了，被他害过的往日新郎们提着酒瓶围了一圈，只说一句话：“今天开心，不喝就是不给兄弟面子。” 艾嘉急得不行，珊珊拉住她：“没你的事。” 浩浩卷袖子：“我过去帮他。” 于是浩浩以娘家人身份得到允许，和袁磊两个被灌趴下了。 这一天，徐元深也喝醉了，拉着不能沾酒保持清醒的袁青田唠叨艾嘉从小到大的鸡毛蒜皮事，包括她怎么惹她妈生气，蛀了几颗牙，作文写我的爸爸时，她说我的爸爸是个牙医，把他给写哭了。艾欣秀也坐在台下抹眼泪，要强了一辈子，这时候也忍不住要哭。陈玉萍最高兴，哄着艾欣秀：“好了好了，我会把嘉嘉当亲闺女的，你放心吧。” 袁青田也拍了拍艾欣秀：“老方要是还在，也会很高兴的。” 四个大人起了点惆怅，随即被脸红成猴子屁股的袁磊逗笑。 袁队彻底醉了，脸上的红一直到晚上都没消下去，他们晚上住在酒店里，新婚豪华套房，满屋子的气球和玫瑰花，袁队长躺在柔软被子里呼呼大睡，艾嘉脱了婚纱，穿一条睡裙给他擦脸解领带，夜深了，就乖乖睡在他身边。 袁磊半夜醒了一回，觉得肚子饿，想起来吃点东西，可动了动发现胳膊被人抱着，墙角亮着一盏壁灯，他低头看，是艾嘉抱着他的手，蜷缩成虾米状。他重新躺回去，把人抱进怀里，顺手拉上被子。艾嘉睡得沉，觉得有了依靠，更往他怀里钻了钻，袁磊默默感受了一下怀里有个软乎乎温热小丫头的感觉，闭上眼也一起睡了。 第35章 我们已经结婚了 后来想想，找老公还是要找帅的，有八块腹肌人鱼线馋的人流口水那种，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下去。 ——《荼白的悲伤骑士》 袁队长结婚享有晚婚假，王局大笔一挥给了二十天，艾嘉知道后特别高兴，婚礼前就收拾好一个旅行小箱子，想趁着假期跟袁磊出门走走，因为艾欣秀跟她说这可能是袁磊的最后一个长假。艾嘉想好好珍惜。 婚礼的第二天，两个人差不多同时醒来，她是热的，袁磊是饿的。艾嘉一时还没习惯，越睡越热，脚伸到被子外头，两手扒拉着想把身上的热源掀掉，睁开眼后愣了两秒，慢慢地眯眼笑了。 袁磊把她这一套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小丫头的脸白白净净的，额上冒了一层汗，清晨的眉眼很淡，长发搭在脸旁，慵懒得像只猫。袁磊想说点什么，就是突然，想和这样的艾嘉，说点什么。谁知艾嘉突然蹿起来，跑去箱子里翻东西，然后藏在背后走过来，坐在被子上不好意思地笑。 “是什么？”袁磊靠在床头，衬衫已经揉成了咸菜干，他干脆脱掉，露出结实的胸膛。 艾嘉双手递过去，是一封信。 她说：“你别现在看，等我不在的时候看。” 袁磊把信封放在透光的地方看，隐隐能看见艾嘉的笔迹。他说好，看完给你写份报告。艾嘉笑了，目光一下撞进袁磊眼里。袁磊的眼里好像有一片海，又深又蓝，让她的心扑通直跳，袁磊在这时突然靠近，艾嘉浑身一颤，差点从被子上跌下去。 就在这时，袁磊24小时不关机的手机在安静了一晚上后尖声叫嚣。袁磊退回去，艾嘉松了口气，抓住被子的手慢慢放松。 电话是王局打的，袁磊听完后说：“好，我马上回去。” 艾嘉呆呆看着他，心想我的新婚假期插着翅膀飞走了。袁磊被她看得很抱歉，摸了摸鼻子冲小丫头招招手，艾嘉突然想问问她家艾医生，老方同志是不是也经常这样啊？ 小姑娘不过来大丈夫只好过去，揉了揉小脑袋，说：“西钫村昨晚发生拆迁暴动，阿毛和吴迪受伤了，我必须立刻过去支援，艾嘉……” 掌心下的小脑袋点了点头，说：“你去吧。” 声音轻轻的，听不出好坏。 袁磊弯腰去看，确定艾嘉没哭鼻子，时间紧，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冲了个澡离开。走的时候把艾嘉的信折好放进口袋里。 他走后艾嘉的电话也响，珊珊坏笑着问她：“昨天晚上怎么样？刺不刺激？快点说给我听听！我太好奇了，一晚没睡！” 艾嘉扑通倒在床上，刚才觉得热，现在又觉得冷，把被子团了团抱住，说：“挺刺激的。” 珊珊嗷一声：“我要求听细节！” 艾嘉说：“我累了，下次跟你说行吗？” 珊珊呵呵笑：“我懂我懂，那你先休息，不打扰你们俩。” 不管婚前怎么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怎么有信心做个好警嫂，结婚第二天老公被叫回单位上班还是给了艾嘉不小的打击。她感觉很空，是真的特别空，心里仿佛有个洞，呼呼吹着大风。 艾嘉起来梳洗，然后拖着她的小箱子回家。 她之前住过的房子其实是袁磊参加工作后袁青田和陈玉萍特地给他买的婚房，买房子讲究多，这套房朝向好离单位又近，陈玉萍亲自盯的装修，本以为很快能喝媳妇茶，没想到里头的装修都旧了也没等来这杯茶。 这回袁磊结婚陈玉萍不想委屈了艾嘉，头一件事就是看房子，可这地段已经没什么好楼盘了，要好的就得离单位远，艾欣秀也疼女婿，不想让他来回跑，反正这房子没进过女主人，也还算是新房，装修一下就能住。 于是陈玉萍又盯了一回装修，处处问艾嘉喜欢的款式和风格，房子弄好后艾嘉这是第一次回来。 她开门进去，家里有淡淡的花香，茶几上插着一束鲜花，地上铺着长毛地毯，上面堆着一堆小抱枕。她往里面走，主卧换了新床，床单是大红色，用丝线绣着双喜，打开衣柜里头都是她的衣服，袁磊的只占了一小块地方，看起来像是被她欺负了。 艾嘉推开次卧的门，这个房间以前是她住的，现在已经全变了样，里面有整面墙顶到天的大书柜，柔软地毯，阅读灯，零食柜子。而她认得的只有上次出事后新焊的防盗网。 艾嘉给陈玉萍打电话：“妈，书房我太喜欢了，谢谢您。” 陈玉萍不知道儿子已经撇下老婆去上班了，听着挺意外的：“袁磊没跟你说？那个房间不是我弄的，他自己给你打的书柜，嘉嘉你喜欢吗？要我说他那手艺不行，挺丑的。” 艾嘉憋着的嘴突然笑了：“不丑，我喜欢。” 陈玉萍终于放心了：“喜欢就好。” 挂了电话艾嘉踩着小楼梯去钩最上层的书，她能想象袁磊站在这里一本一本地把书放进去的样子，他手长脚长不用踩楼梯，微微皱着眉把那些打乱的重新归纳。他还把所有署名荼白的小说都归在了这个书架最醒目的中间位置。 他没对她提过这事，只偶尔在电话里抱怨王局抓着他压榨婚假前的最后一点价值，要写的报告堆到了天花板，艾嘉那时笑，知道他最不喜欢写报告。 所以他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些事？ 艾嘉张开手臂抱了抱这个书柜，她带来的书只填满了半个书柜，还剩半个足够她以后慢慢添。 然后她从书房出来，给楼下饭店老板打电话，不知道有没有这么早开店。 电话很快接通，老板说：“我研究了几个新菜，你要不要尝尝？” 于是新菜很快送上来，艾嘉塞给老板一包喜烟，老板笑着收了。 填饱肚子后艾嘉回房间，午后阳光正暖，身上的大红喜被软软贴着肉，她左右扑腾了几下，然后沉沉睡去。 *** 袁磊收队回来已经是晚上，乡下人把自己的土地看得很重，两个大姓宗族团结在一起对抗开发商，偏偏开发商仗着自己那点背景特别强势，从开始谈拆迁到真的要拆，地雷一颗一颗埋，最终是爆了。特警和刑警都下去支援，事情闹得很大，新闻台来了好几个人架着机器拍拍拍，当天晚上就上了晚间新闻，画面里不少村民头上身上挂了彩，衣服是血地坐在一起示威。 阿毛和吴迪已经包扎好伤口回来了，特别不好意思地对袁磊说：“队长，我们能行，你还是快回去吧。” 来都来了，袁磊说：“不急，眼前事要先做好。” 阿毛偷偷问吴迪：“咱队长会不会跪搓衣板啊？” 吴迪说：“嘉嘉我不知道，反正如果是我老婆，这搓衣板是跪定了。” 这话袁磊听到了，朝着吴迪屁股一脚，之后接了个电话，是连茜打来的，抖着声说自己被打劫了，现在在警队门口，问他能不能出来接她。 袁磊出去一看，连茜站在的士旁，紧紧裹着自己的大衣，看起来吓坏了，完全没有之前的优雅淡定。她哭着扑进袁磊怀里，整个人都在发抖，死死抱着他说害怕。 警队大门外，袁磊一点一点把她的手掰开，看了看她头上的伤，先把车钱付了，然后带她去医院。 连茜的伤口有点深，需要缝两针，她提出要用美容线，医生开了条子去调，一时间急诊室里就他们俩人。 连茜颓废地撑着头，从认识到现在，袁磊没见过她这么狼狈的样子，他说：“你放心，这事我会跟下去。” 连茜却不在意被抢走的钱财和证件，她问他：“我们真的不可能了吗？” “连茜，该说的话那天我都说过了。还有，我昨天结婚了。” 他给班里同学发请帖，唯独没给连茜，虽然两人现在就是普通同学关系，但袁磊觉得，在新娘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不能让前女友出席自己的婚礼，这事不能这么办。 连茜点点头，她当然知道昨天他结婚了，陈明问她怎么没去，她能说是因为没收到喜帖吗？不，她只能说单位有事走不开。 正沉默着，医生回来了，让袁磊到外头去等。袁磊退出来，拿烟的时候摸到口袋里的信封。他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看信，这年头写信的人越来越少，他没想到艾嘉会给他写信。 艾嘉叫他袁磊，说展信佳，说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 袁磊笑了一下，十分感兴趣地往下看。 艾嘉说：从现在开始，你不要骗我，瞒我，你只许喜欢我一个人，只对我一个人好，觉得全世界我最好看，走在街上不许看别的女孩，不许跟别的女孩多说话，每天都要想我一遍，记得我们的每一个纪念日。 而我也会做到，不骗你不瞒你，只喜欢你一个人，只对你一个人好，全世界我觉得你最帅，走在街上我不会看别的男人，我会把我们的家收拾得很好，我会乖乖等你下班回家，我会做你爱吃的饭菜，我会在你不开心的时候哄你笑，在你开心的时候让你更开心。 袁磊弹了弹烟灰，笑了。 艾嘉说：袁磊，一生其实很短，我们要好好珍惜，争取每一天都过得有回忆，老的时候这些都会变成我最珍贵的宝贝。你答应我，不要像我家老方同志那么早离开我，你能永永远远陪着我，对吗？ 信到尾声，袁磊轻轻念出来：“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医院走道上冰冰凉凉，也不知道他的“共白头”在干什么。袁磊想了想，把电话打过去，艾嘉睡得迷迷糊糊把电话接起来，只喂了一声，就听他说：“信我看了。” 她慢慢坐起来，嗯了声。 袁磊说：“等我把这事弄完就带你出去玩。” 艾嘉抠着手机壳，说：“袁磊，我不想出去玩了，你陪我一起看书好不好？” 袁磊挑挑眉，心想这姑娘也太好说话了。 艾嘉说：“你给我准备的书房我好喜欢，我们就呆在里面不要出来，好不好？” “好。”袁磊哄她，“你说什么都行。” 结婚第二天就把老婆抛下跑单位来了，他也是很抱歉，所有艾嘉说什么他都同意。 艾嘉问他：“你吃了吗？” “随便吃了点。”袁磊转了个身，看见医生把镊子扔盘子里，哐一声，而他的手机里，则是一片带着温暖气息的安定。 艾嘉静了一会儿后问他：“我想你了怎么办？” 袁磊本来想点烟，听见了把烟收了，有些无奈：“我现在回不去。” 艾嘉说：“那我过去，你到门口来就行。” *** 处理好伤口后连茜跟袁磊回到警队做笔录，据她描述，最近一直觉得有人跟踪她，还以为是自己精神紧张没太在意，她在区支行工作，今晚和同事一起加班，在回家的路上被人砸了脑袋，如果不是她跑得快正好搭上一辆车，说不定就被人拖走了。 “当时就你一个人吗？”袁磊问。 连茜点点头，似乎扯到了伤口，一时疼的没办法说话，她缓了一会儿，虽然人很憔悴，但已经不见了刚才的惊慌失措，有条不紊地叙述当时的情况：“是，就我一个人，同事们没有同我一路的，我租的房子在单位附近，走着就到，但那条路挺黑的，我想今晚偷袭我的那个人应该是观察了我很久，才会选择在那个时候下手。” “你有看清他的长相吗？” 连茜摇了摇头：“我在国外也被抢过一次，之后我就学会了，向前跑，千万不要回头，你不知道后面将会是什么在等着你。” “……”袁磊的笔顿了顿，抬头看连茜。 连茜忽而笑了一下：“我没事，就是那段时间穷的连黑面包都吃不起。” “你做的是对的。”袁磊把笔录整理好交给她，“如果没问题就签字，明天我们会调取你单位的监控录像。” 连茜把字签了，对给她倒热水的阿毛道了声谢。 夜深了，袁磊送她出来打车，这个点警队门口连只猫都没有，的士都知道要上吃东西的地方拉客。入春的夜风依旧很凉，连茜站在风中拉住袁磊。 “袁磊，我本来以为这次回来能和你重新在一起……你结婚的事对我打击很大。”连茜说，“你知道，我本来是一个很坦荡的人，我没想到自己会变得那么奇怪，刚刚……是我失态了，真的很抱歉。” 袁磊点点头：“没事，别放在心上。” 这一带估计打不到车，袁磊往前走了一点，莫名的突然想回头，他站在路旁，看见远处路灯下走来个小姑娘，穿着毛茸茸的大衣，手里费力地提着什么东西。 连茜见他停下来，问：“怎么了？” “你等等。”袁磊说着快步走去。 “袁磊！”艾嘉也看见他了，扬声喊他，加快脚步跑过来。 “别跑！”袁磊怕她摔了，赶紧去接她手里的东西，艾嘉冲他一笑，问，“你是不是来接我的？” 袁磊下巴努了努，说：“我送人出来。” 艾嘉一看，警队门口站着个很漂亮的小姐姐，一身职业女性的装扮，看起来比她成熟一点。 连茜主动伸出手说：“你好，我是袁磊的大学同学，今天出了点事找他帮忙。” 艾嘉笑着打招呼，说话时脸颊红了红：“你好，我是袁磊的爱人。” 她看见连茜头上的伤，知道不止一点小事，问袁磊：“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没有。”袁磊牵住她的手。 连茜说：“我正要回家，钱包被人偷了，让袁磊帮我付车费。” 正巧这时有车经过，连茜伸手拦了，艾嘉想了想，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递给连茜：“你穿太少了，这个给你。” 连茜看着袁磊，袁磊说：“你拿着吧，她就是热心肠。” 连茜把那条蓝色的围巾围在脖子上，道了声谢。 艾嘉和袁磊一起目送连茜的车走远，小声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不好的事？她都受伤了。” 袁磊点点头，说差点出大事，还好她机灵。然后拿这事教育艾嘉：“遇到事赶紧跑知道吗？跑出来了再哭也来得及，身外物都别惦记，命最重要。” 艾嘉又问：“她是你什么同学？她好漂亮，是我喜欢的款。” “大学同学。”袁磊把人搂在臂弯里，提了提手里的保温桶问，“带的什么东西？” 也就大半天没见吧，艾嘉突然觉得自己想他想得慌，仰头把这人的脸仔仔细细看一遍，说：“我熬的汤。” 新家头一次开火，她熬了一大锅鸡汤，材料是从楼下饭店拿的，整整熬了两个小时。 艾嘉说：“让大伙都分一点，足够喝。” 袁磊要带她进去，艾嘉摇摇头：“我不去了，会打扰你们工作，你回家记得把保温桶带回来，不然下次没东西装。” 袁磊捏着她的手没放：“不进去坐坐？” 艾嘉来之前就给自己定了规矩，不许打扰他工作，她甩甩手：“我真的要走了，好冷。” 袁磊无奈地笑了：“行，回去吧，手机别挂。” 路灯下，毛茸茸的小姑娘举着手机蹬蹬蹬地走了，跑得太快一路都在喘气，袁磊站在外头听了一会儿，直到艾嘉到家了才把电话挂断。 他提着汤进去，说：“来，手里的东西先放放，过来吃点东西。” 首先不是外卖盒子，其次不是味精勾兑的甜味，虽然袁磊没明说，但大家心里都懂。刑警队一群大龄男青年在尝过嫂子的夜宵后感叹：咱队长上辈子积了多少德才能换来一个嘉嘉嫂子啊！真羡慕！ 特别是阿毛，缠着袁磊问：“队长，嘉嘉还有姐妹不？” 袁磊说：“有啊，就昨天她伴娘。” “……”阿毛把后面的话咽了，那个小姑娘喝酒比他还凶，说自己的老公是韩国的，跳舞很帅，那什么，还是算了吧。 *** 本以为西钫村的事解决了就能回家，没想到事情一波接一波，好像是故意的，拦着袁队长不能休假。袁磊只能趁轮班的时候回家补个眠，洗个澡，吃上一口艾嘉做的饭菜就得出来。艾嘉则趁他忙的时候自己开车回去陪陈玉萍打理小菜园，老两口见着原本应该在外地旅游的艾嘉很吃惊，半天没说出话来。 艾嘉笑着说：“不出去了，袁磊有工作。” 看起来像是真的没事，带着小袖套要去拔草。陈玉萍一把拦住她，指挥袁青田：“给你儿子打电话！真是要气死我！” 袁青田看起来也很生气，电话打过去袁磊说：“爸，我现在在忙，有事回头说。” 后来艾嘉就不让打了，袁青田和陈玉萍觉得对不住她，老两口围着艾嘉团团转，要星星不给月亮，要什么都行啊！艾嘉乐滋滋地在婆家吃了饭玩了土还睡了午觉，要回家的时候载了满车的东西。 袁青田身体不好没出来，陈玉萍送她到车上，问了一句：“嘉嘉啊，你跟袁磊……你们挺好吧？” 艾嘉想了想，还可以，三天里有一天能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有他在她连电热毯都不用开。 陈玉萍见这丫头不像是撒谎，松了口气，也不替儿子辩解，反而交代艾嘉：“孩子的事你别有负担，我和你爸都不急，你还小，再多玩几年，不要年纪轻轻就被孩子绊住了脚，你们写文章的灵感最重要，没事你就出去走走，爱做什么做什么，我和你爸都很支持你。” 这年头哪个不是家里催得紧，更何况袁青田身体还不好，说他没想抱孙子是不可能的，但他们就能这么对艾嘉，艾嘉感动坏了，张开手拥抱住陈玉萍，软软说了句：“谢谢妈妈。” 等自己一人开车回家的路上，艾嘉慢慢红了脸，这脸直到进门还没消，站在鞋柜旁后知后觉发现袁磊回来了，在洗澡。 艾嘉从冰箱里拿了瓶冰啤酒捂脸，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问：“你吃过了吗？” 袁磊应了声：“吃了。” “哦。”艾嘉又踱回厨房，把刚才陈玉萍给的东西翻出来一些，找了砂锅炖上。这砂锅是她的陪嫁之一，她家艾医生特地准备的，不用管火候，插上电两个小时后来吃就行，特别方便，最适合秋冬晚上炖补品。 等她这边弄好袁磊也洗好了，湿着头发进到厨房里，看艾嘉张罗。艾嘉垂着眼不看他，问：“等等还去吗？” 袁磊说不去了。 艾嘉以为他是明天的班，想做点什么让他明天带着去单位，袁磊拉住忙忙碌碌的小姑娘，说：“明天也不去了。” 艾嘉愣了半天，有点不敢相信地问他：“忙完了？” 袁磊嗯了声。 艾嘉本来没什么，但一想到他休假两人就会天天在一起，加上刚才陈玉萍说的那些话，还没消下去的红脸蛋又起来了。艾嘉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干嘛呀，小黄书看了几百本了，怎么能脸红呢！ 她顽强指了指卧房：“去睡觉吧，早点休息。” 袁磊点点头：“是要早点睡。” 于是小姑娘跟着一起进房间，抱了衣服去洗澡，还特地交代：“我很快。” 怕他等久了，在里头一点都不敢磨蹭，心里建设来不及做，也来不及给珊珊打场外热线求助，最快速度把自己弄得香喷喷后艾嘉出来了，窸窸窣窣钻进被子里躺好，等着袁磊。床头亮着一盏小灯，袁磊好久都没动，艾嘉转头看了看，心一下就凉了。 因为袁磊睡着了。 这时候是睡觉的时候吗？难道不应该做点什么吗？艾嘉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翻身把自己藏在了床边边，离袁磊十万八千里，被子里灌了凉气，后背冷飕飕的。本来应该睡着的袁磊睁开眼，静静躺了一会儿，忽然半抬起身朝着艾嘉靠近，他怕她掉下床，伸手揽住她的腰的同时探头往她那边看，微弱的灯光下，小丫头眼睛瞪得圆圆的，一脸委屈。 袁磊把人翻过来，看着不说话，目光沉而又深，带着波澜。艾嘉垂下眼，说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 袁磊叹了一声，他就是怕这丫头别扭才故意装睡的，之前忙着单位的事还好，现在突然闲下来了，脑子里一根筋就突突跳。谁知道好心办坏事，人家还生气了。 袁磊抬起头在艾嘉眼皮上亲了亲，问她：“说实话，在想什么？” 艾嘉紧紧攥着拳头，从脖子到脚趾都僵了，说话时热气喷在他胸口：“你是不是还拿我当妹妹？我们已经结婚了，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想和你做真正的夫妻。” 袁磊听着听着就笑了，吻从艾嘉的鼻梁亲下去，一直到嘴角，他向下挪了挪，与她齐平，一双长腿从被子里伸出来，他低声道：“艾嘉，你那脑子里一天到晚想什么呢？” 艾嘉心里闷闷的，一嘟嘴飞快地亲了他一下，一下觉得不够，两手圈住他脖子靠过去，狠狠咬了他一口。 袁磊把这吃人小鬼拉开，喘着粗气说话：“我又不是和尚，让我不碰你是不可能的，怕不怕？” 艾嘉的头发乱糟糟地扫过他的脸，他的耳朵，他的胸口，他觉得痒，大手探进她的长发里，一下一下揉她的头皮，等她的回答，目光从她的脸滑到领口，小丫头穿了一件很单薄的睡裙，侧躺时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 “不怕。”艾嘉闭上眼，微微仰起头。 袁磊一个翻身撑在她身上，喜被鼓起一个大包，四周都透着风，但艾嘉不觉得冷。袁磊亲了亲她的唇，喟叹一声，再也憋不住，舌头滑进去四处点火，同时大手往下贴着曲线游走，从裙摆钻进去，抚着艾嘉细白的大腿。 艾嘉狠狠一颤，揪紧了袁磊的睡衣，袁磊跪坐起来呼一下脱掉睡衣，下一秒又伏下去，开始亲吻艾嘉的耳朵。艾嘉觉得自己热得像火球，身上粘腻腻的发着汗，也不知怎么搞的身上的睡衣就不见了，她脑子跟断片似的只知道袁磊一直在亲她，从上亲到下，他的手从下揉到上，最后抵着她，声音又哑又粗，说：“你抱紧我。” 艾嘉听话地搂紧他的肩膀，发现他的身上也汗津津的，烫得像火球。 那一刻她觉得疼，更多的是胀，两条腿十分不优雅地分得很开，像一直大□□，她僵硬地抖了抖腿，无师自通地找到了更好的地方。小丫头把腿挂在了袁磊腰上，这一夹让袁队长闷声哼，重重地喘了口气，再也等不了，握着那小细腿开始进攻，艾嘉娇声连连，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好像这辈子的力气都花光了，最后停下来的时候她累得半根手指都不想动，袁磊倒是不会累，坐起来点了根烟。 艾嘉脑子里突然亮起斗大的三个红字：事后烟。 她又羞又恼，一掌拍在他胸口：“别抽了。” 袁磊笑起来：“小丫头居然敢管我。” 他咬着烟反手把人拉到身上，就艾嘉最喜欢的那种睡姿，整个人叠在他身上，他眼里带着戏谑，*未散，声音特别沉：“还委不委屈了？” 艾嘉捂着脸不好意思看他：“你快放我下来！” 袁磊偏不，肉贴肉地搂着她：“刚刚是谁说要和我做真夫妻的？现在害羞也晚了，都被我看光了。” 第36章 我太幸福了 后来想想，这竟是我最快乐的日子，我唯一愿意拿出来回想的记忆。 ——《荼白的悲伤骑士》 两个人在房里闹，不知不觉汤也好了，艾嘉下床的时候脚软站不稳，袁磊干脆把人打横抱出来，艾嘉坐着指挥他：“拔插头！你小心烫！我还没加盐！” 袁磊把汤端出来，艾嘉斟酌着往里头加盐，小小一盅正好两个人分，家里都是食物的香气，袁磊的胃比舌头更早开始期待，刚过去的那个冬天他每晚都能尝到的鲜美滋味。 艾嘉把肉都分给他，也不问好不好吃，显然是对自己手艺很自信，袁磊给她递纸巾，问：“你怎么学会做饭的？” 这小丫头看着真不像是会进厨房的。 艾嘉喝了一口汤，嘴巴挂着油，伸舌头舔了舔，说：“小时候我妈特忙，那时候我爸，就是我们家徐医生还没来了，就我和我妈两个人。为了不饿肚子我只有早早学会做饭啦，我还给我妈送饭呢！厉不厉害？” 袁磊点点头，他问：“明天想做什么？” 艾嘉想了想，指着书房：“你答应要陪我看书。” 喝完汤两人回去睡觉，灯开亮来才知道脸红，大红喜被乱糟糟的，床单上简直不能看，艾嘉抱着被单不松手，袁磊笑着抢走，把她赶进新铺好的被窝里。被窝很凉，他一进来就热了，伸手拍拍艾嘉：“睡吧。” 第二天两人都没起来，一直睡到了中午，陈玉萍给艾嘉打电话，以为袁磊还在加班，怕她一个人孤单，想过来陪她。电话是袁磊接的，叫了一声妈后听了一卡车唠叨，陈玉萍说的最多的是：“袁磊你太过分了！” 袁磊求饶，说我今天开始休假了。艾嘉捂着被子偷听了一会儿，被他拉到身边，手机放在她耳边，他低声说：“是妈。” 艾嘉甜甜叫妈，陈玉萍怕打扰小两口，赶忙说：“没事，我没什么事，你们玩吧，我挂了。” 虽然不是大清早，但刚起来的，昨夜兴头还没过去，袁队长看着怀里软成泥的小丫头心痒痒，决定做些领证上岗后合情合法的事。他翻身上去，锁着艾嘉就亲，笑闹着专挑她怕痒的地方亲，艾嘉连连求饶，声音又娇又俏，袁磊收敛了笑意，眉眼十分英气，撑在上头看她，艾嘉闭着眼，感觉他慢慢脱掉她的裙子，大手抚过的地方热又烫，让她的心蹦蹦跳。 “睁眼。”他说。 艾嘉咬着唇看他，学着样子把他的衣服也脱了，两只手软软地搂着他的腰。袁磊一愣，然后脸上起了笑意。他说喜欢懂事的姑娘，所以大家就按着这条给他介绍，那些女孩在他面前都挺能装，不撒娇不娇气，处处都像三八红旗手，其实他也知道，这年头家里和睦安宁，父母不重男轻女的，真培养不出他说的那种姑娘。 他其实是照着八十年代军嫂的标准提的要求，为什么？他觉得累，不想谈，没那个功夫谈。他哪能知道现在躺在自己生下的会是这么个小姑娘？ 也只有艾嘉一个，做自己，喜欢就说喜欢，撒娇就撒娇，还有胆子喝了酒亲他，现在敢脱他衣服！ 这一通又是胡闹，闹完又睡了一觉，醒来时天都黑了，这一天过得无比令人脸红，艾嘉爬起来做饭，昨天跟楼下饭店拿的材料还有，油烟机开起来，她在里头挥舞着锅碗瓢盆，袁磊坐在外头抽烟，艾嘉在这个家给自己的丈夫做的第一顿饭是蛋炒饭，配了个速溶蛋花汤。 第二天袁磊陪她在书房看书，艾嘉指着最高处的书，他稍稍一垫脚就帮她勾下来，然后两人坐在地毯上，艾嘉看一本诗集，袁磊翻上头发的学习内容，本来相安无事，艾嘉脖子累，往他腿上一枕，袁磊翻页的手停了停。 艾嘉仰躺着念诗给他听—— “怎么也不知道 春天看不见只有一次 花全开了 开得到处都是 后来就很孤单” 袁磊低头看她，想了想，说：“走，带你去看花。” 现在正是开花的季节，袁磊带着艾嘉往乡下去，他知道有个地方这时候能看到成片的桃花。 艾嘉在家窝了两天出来放风不是一般的开心，站在桃花树下让袁磊给她拍照，收集了好多桃花花瓣准备带走，她站在花道上迎风笑，满眼都是花开，她对袁磊说：“花开花落都好，有你陪着我就不孤单。” 袁磊搂住她，看着漫山遍野的粉红，嗯了声。 回家后艾嘉做了干花瓣，装在漂亮的玻璃瓶里拍了一张照片放到微博。 她说——这样就能留住春天。 粉丝问她：大大，我掐指一算，你要走桃花运了！ 艾嘉捂嘴笑，她并没有公布自己结婚的消息，这是属于她的一件很私人很三次元的事，不需要和二次元掺在一起。 *** 袁磊销假归队那天得到了全队的热烈欢迎，中午去食堂吃饭路过的每一个人都会拍拍他肩膀问一句：“袁队，回来了？腰还好吧？” 袁磊真是不想理这些人，可吃着吃着就会走神，想起和艾嘉亲密不分的这段假期。以前也没觉得自己能这么折腾，可每天抱着个软乎乎香喷喷的小姑娘，虽然一再克制，可终究还是没能成功，他喜欢看她在他生下娇笑求饶，喜欢看她缠着他说话，喜欢她睡着以后紧紧贴着他。 可能是闹太狠了，昨天小丫头感冒了，整晚头疼得睡不着，他抱着哄了一晚上。早晨起来看着还是那样，也不知道现在好点没有。 阿毛拍了袁磊一下，说：“队长，你吃完了吗？人都走光了。” 袁磊回神，嫌弃地看了看盘子里的饭菜，最近嘴也刁了，吃不惯大师傅的手艺。袁磊拿了瓶饮料回办公室，他手下十二个兄弟集体要求见嫂子，闹着去他新房玩，袁磊挨个发烟，没同意这个请求。 阿毛撞撞吴迪：“咱队长越来越小气了。” 吴迪笑：“你个单身汉懂什么？队长这是心疼嘉嘉。” 袁磊出去打电话，问艾嘉：“中午吃了什么？我现在不忙，回去给你熬点粥？” 艾嘉鼻子塞住了，说话嗡里嗡气的：“袁磊你为什么不让大家来玩啊？我很拿不出手吗？我给你丢人了？” 袁磊回头瞪阿毛，阿毛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什么都没说。 艾嘉哼哼：“你怎么不说话？我都知道了！” 袁磊教训小丫头：“你这样又要挨收拾知不知道？等着，我马上回去。” 于是袁队长趁午休时间偷溜，回家给新婚小娇妻熬粥，羡煞一众单身狗，阿毛嗷呜嗷呜地叫唤，在微信里跟艾嘉说：“春天到了我家楼下的猫都发琴，更何况是我这么个火力壮壮的帅小伙。” 艾嘉哈哈大笑，听见门口有声响，快快跑出去，瞅准了袁磊一进来就跳到他身上。袁磊赶紧接住，胸前挂着个大娃娃往里走，沉着脸斜她一眼，抬手摸了摸她额头，还好不怎么烧。 艾嘉把聊天群给他看，自从她回来后家属群又热闹起来，她现在是真正的家属了，更有资格定时对群里成员进行爱党爱国爱警察思想教育，听说吴迪老婆怀孕了，小姑娘兴冲冲地给她送了一大束玫瑰花表情，邀请她来家里玩。 吴迪的爱人叫丽君，比艾嘉大两岁，笑着发语音：“吴迪他们都说要去玩呢，袁队长不让，怕累着你。” 于是艾嘉知道了，于是艾嘉找袁队长算账了，于是袁队长回家收拾小丫头了。 *** 艾嘉被袁磊放在外头，正好能看见他在厨房给她熬粥，天气越来越暖，太阳从外头照进来，正好洒在艾嘉没穿袜子的脚上，她给珊珊发消息：你听我一句，早点定下来好。 你真正要说的是什么？钱珊在后头加了一个翻白眼表情。 哦，就是想跟你炫耀一下，我太幸福了。 袁磊一回头就看见艾嘉乐得呵呵笑，捧着个手机也不知道在聊什么。 他把白粥端出去，看了看时间，决定守着艾嘉吃完才走。艾嘉乖乖吃粥，桌子下面脚丫子却不老实，伸到对面袁队长腿上，把袁磊当成了她的翘脚工具。袁磊垂眼看了看，没动。 艾嘉说：“你让他们来吧，人多我高兴。” 于是这个周末，除了轮到值班的小可怜，其他人包括家属全都去了袁磊家，当初陈玉萍买房子的时候特地选的中小户型，考虑到新婚夫妻，房子越小越温馨，现在一下进来十多个人，倒是显得有点不够地方。 好在房子被艾嘉收拾得特别干净温馨，大家进门一口一个嫂子，把艾嘉叫脸红了，但她依旧红着脸应了。 大家在外头打牌，袁磊让他们自便，自己进去帮艾嘉，艾嘉也没什么要他忙的，她自己就足够做好，袁磊低头端详她，突然觉得让这姑娘开心是件很简单的事，她要的很少。 他肩膀宽，站在艾嘉身后能把她整个人挡住，从外头看不出什么，他就这么明目张胆地从后面抱住了主厨大人，问她：“累不累？” 艾嘉差点切到手，面红耳赤地小声埋怨：“他们会看到的啦！” 袁磊笑了，捏捏她的脸把人松开。 艾嘉整个人酥麻麻的，端盘子出去时都像踩在云里。 第37章 你注意影响 我老公是个大流氓 ——《荼白的悲伤骑士》 艾嘉的□□开户行在b市，异地存取款挺不是很方便，这天找了个时间到银行把b市的卡注销掉，重新办了一张s市的，她的卡里有结婚时家里给的嫁妆，业务员向她推荐理财产品，并邀请她到楼上vip室细谈。艾嘉跟着去了，突然有人拍她肩膀，她回头一看，是那天晚上见过的，袁磊的同学。 “我看着就像你，你还记得我吗？”连茜穿着银行的制服，笑着冲艾嘉打招呼。 艾嘉看了看她胸口的名牌，点点头：“记得，你好。” 连茜跟同事对接了一下，后面的事都由她来负责，她带艾嘉到自己的办公室，把最新的几款产品调出来给她看，招待艾嘉用的不是银行采买的茶点，而是从抽屉里拿出自己带的零食。艾嘉不怎么精通理财，以前都交给艾医生打理，现在她结婚了，艾医生说她不能再偷懒，必须自己学会管钱。 艾嘉看着面前好看的小姐姐，怎么有人能把制服穿那么好看？她觉得连茜这个时候好看，那天晚上也好看。 连茜把零食塞她手里让她自己选，也在细细的看艾嘉，她看着真小，笑起来很甜。艾嘉给人一种像是棉花糖一般带着甜味软蓬蓬的感觉，而连茜则是一株高洁的百合，花杆细又长，买一只不好看，得插一束在瓶子里才行。 连茜在心里叹了口气，是真的比不过，她平心而论，要是她是袁磊，她也喜欢艾嘉。 “你跟袁磊一样，叫我连茜吧。”她说。 艾嘉点点头，说：“你叫我嘉嘉，他们都这么叫我。” “行，嘉嘉。”连茜笑着叫了她一声，开始推荐自己觉得比较合适的产品。 艾嘉仔细地听，不懂的地方连茜会讲得很明白，倒是省了不少事，最后弄完连茜看了看表，问她：“你待会有事吗？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艾嘉特别不好意思，说晚上要回去陪老人吃饭，袁磊的爸爸身体不太好。 连茜点点头：“我也听说了，那咱们下次约时间，我把围巾还给你。” 艾嘉在银行门口和连茜道别，连茜头上还有伤，人看起来特别瘦，艾嘉抱着连茜给她拿的一大堆积分赠品上了车。 她前脚刚到家袁磊后面就回来了，艾嘉说：“我今天去银行遇上你同学了。” “连茜？”袁磊正在脱衣服。 “恩，她人真好。”艾嘉说。 袁磊进了浴室洗澡，艾嘉站在门口跟他聊天：“她头上的伤很严重吗？” “恩，缝了两针。”袁磊的声音从水珠噼啪落地中透出来。 艾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心想一定很疼，她问：“坏人抓到了吗？” “有点眉目，但那天太黑，而且街道商店自己装的摄像头像素不够……”说着袁磊出来了，一身水汽，头发湿漉漉地，下生只裹了条浴巾，“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艾嘉往袁磊跟前一杵，嘻嘻笑：“她以前是不是你们系花啊？” 袁磊一把拨开小丫头，进房间穿衣服，艾嘉还要跟进去，看见袁磊连浴巾都脱了，弯着腰穿裤子，一下从房间里闪了出来。袁磊边穿边笑，出来后拉住人问：“你怕什么？以后我要是半身不遂摊床上你是不是不管我了？” 艾嘉从耳朵根开始红，睫毛簌簌地，眼神乱飞，袁磊身上是和她一样的沐浴露味道，拉着她的手有力而滚烫。 最后小姑娘怒了，踢他一下：“你注意影响！” 袁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指了指房间问：“我有点记不清了，以前有个人躲在那里看我接电话，是谁啊？哎跟你有点像，那时候我也没穿衣服你怎么不说注意影响？” 艾嘉说不出话来，被袁磊抱进怀里揉了好一会儿，到后来忘了她要问的是什么。 第38章 唱得太好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他穿警服，帅到我腿软，想独吞了这个男人。 ——《荼白的悲伤骑士》 隔天上班，王局喊袁磊进办公室下达任务，说：“这个你来组织，去年我看你搞得就很好嘛！今年加把劲，争取拿个名次回来！” 袁磊苦笑着：“王局您饶了我吧！我宁愿写报告也别让我干这事啊！” 王局笑着拍拍他：“年轻人，克服一下嘛！你是咱们队里的常青树，你不上谁上？” 袁磊把文件一放：“我那还有一堆事呢，您找别人吧，我看阿毛不错，他挺会唱的。” “袁磊。”王局严肃起来，“这是政治任务，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你行就上，不行也得给我上！” “……”袁磊无话可说，只能硬着头皮上。 艾嘉发觉她老公最近特别忙，可又不说到底在忙什么，于是去问吴迪老婆：“丽君姐，吴迪最近有说单位出了什么事吗？” 丽君笑：“这个我可不告诉你，袁队长说了，天机不可泄露。” 于是艾嘉抓耳挠腮地烦躁，袁磊一回来她就跟小尾巴似的缠着他，可袁磊的嘴很紧，不管是撒娇还是做好吃的都没能撬开。 艾嘉一拍桌子：“明天不给你炖汤了！” 袁磊的脸上有一丝红，依旧不想解释，伸手扯扯她头发：“管家婆。” 艾嘉晚上睡在他身边一个劲打滚，说我睡不着，我难受。 她大概能猜到这不是什么紧急案件，所以刑警队没案子破却天天加班是为了什么啊？ 袁磊叹了口气，跟她说：“你再等等，过两天跟你说。” 艾嘉哼哼着翻了个身，拿手机在群里说袁磊有了小秘密。 珊珊一个“我去”发过来：这才刚结婚多久啊？你男人是不是想跪搓衣板？ 艾嘉求安慰：而且我老公不告诉我他初恋是谁，每次我提他就转话题。 珊珊说：你好奇这个干什么！这年头还不兴有几个前女友啊？ 艾嘉捂嘴笑，这是戳到珊珊同学痛处了，她的前男友一打都不够数。袁磊在一旁看书，听见她笑挨过来，眼睛扫过手机，问：“笑什么？” 艾嘉忙把手机藏起来，嘟着嘴：“我也不告诉你。” 袁磊嗤了一声，笑着靠回去。 群里继续聊，珊珊对艾嘉说：嘉宝啊，这事没什么可好奇的，以后别问了。 艾嘉说了实话：其实我不是特别想知道，就想逗逗他。 每次她问这个袁磊都会找手段镇压她，她喜欢他为了堵住她的嘴亲她，揉她头，捏她脸，抱起她让她求饶。 这话她不好意思跟他说。 珊珊问艾嘉：浩浩跟你联系没？ 艾嘉：呵，了无音讯，他完蛋了！ 李浩在艾嘉婚后出国采风，至今没有回来，并且不接电话。 *** 不久后，袁磊给了艾嘉一张门票。 袁队长风轻云淡：“不忙你就来看看。” 艾嘉低头看票面，是一场音乐会，主题是《为祖国放歌》。 袁磊两手插袋踱进卧室，拉开衣柜找东西，他的衣服不多，唯有几件紧挨艾嘉的大衣挂着，用防尘罩封着，艾嘉从没打开过。艾嘉满脸笑容跟进去，看袁磊把衣服拿下来，拉开防尘罩，里面是一套墨蓝色的制服。 “这个要洗吗？”她已经不问是去看什么演出，笑得特别皎洁，想起陈玉萍说的，袁磊从小就是文艺尖子。 所以这段时间忙着排练啊？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艾嘉踮起脚看他，被袁磊一掌推开，艾嘉哈哈大笑。 袁磊回身指指她，眼里带着钩子：“艾嘉你给我等着。” 艾嘉追过去问他：“袁磊第几个是你？” 高大威猛英俊潇洒的袁队长无视这个问题，比赛当天继续无视艾嘉缠他先把服装穿上给她看看的要求，提着衣服出门了。 艾嘉把自己收拾得特别精神，给珊珊拍了一张照片，问她：我看起来怎么样？ 美极了。珊珊回，你去找小狼狗啊？不怕你们家袁队长撕了你？ 艾嘉说：我今天是去给我家袁磊撑场面的！ 她要出门的时候接到陈玉萍电话，问她要不要回来喝汤，艾嘉笑眯眯地分享：“妈，袁磊今天唱歌比赛呢，您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 陈玉萍哦了声：“又比赛啊？我不去了，年年都有他，没什么意思，你自己去吧。” 比赛在市政府大礼堂举行，凭票入场，艾嘉排队进场呢，听见袁磊给她打电话：“到了没？” “到了，门口呢。” “进来站着别动，我过来。” 于是艾嘉检了票就站在一旁等，远远的看见有人向她跑来，一身墨兰警服，个子高高的，新剃的头发，淡蓝衬衫领口紧紧束着，脚上的鞋艾嘉认得，是她给买的，结婚那天他穿过。 袁磊也看见她了，放慢了步调，在小丫头的笑中无奈地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说：“别看了。” 艾嘉举着她的康佳相机：“你别紧张，好好表现，我会把你拍得很帅的。” 袁磊垂眼看她，小丫头穿一条淡蓝的连衣裙，头发特地卷过，还刷了睫毛，涂了口红，身上有种特别的香味，脚上一双高跟鞋，看起来成熟了些，比以前更有了点女人的味道。 他突然觉得，艾嘉是一颗桃子，原本不太熟，带着点青，还不能吃，现在彻底熟了，粉里透着红，咬一口满是汁水，甜滋滋的是这世上最好的滋味。 袁磊喉结滚了滚，把突然冒起的感觉压下，皱着眉指指她光着的腿：“不怕感冒？” 艾嘉说不冷，推推他：“你去准备吧，我自己能行。” 袁磊不说话，牵着她往里走，里头已经暗了灯，他带她穿过一排排狭隘的过道，停在空位前，说：“坐这，等我回来。” 他把她摁下来，旁边的人伸手递过来一盒话梅，说：“嘉嘉，来啦，吃一个。” 艾嘉在昏暗中看见了吴迪家的丽君。 袁磊弯下腰拜托丽君：“帮我看着她点。” 丽君笑着摆摆手：“去吧，交给我放心。” *** 艾嘉也笑：“我又不是小孩。” 袁磊横她一眼，那意思不用说都能看出来——你就是小孩。 前头都是别的队伍在唱，艾嘉没兴趣，经得同意伸手抚了抚丽君的肚皮，才三个多月，还没显怀，但艾嘉依旧感觉神奇。 丽君咬着梅子肉说：“赶紧的，你也生一个。” 艾嘉偷偷红了脸。 袁磊他们的节目排在倒数第二个，快上场时丽君提醒艾嘉：“你要拍照就站起来，没事，大家都这样。” 她们的座位靠前，隔着一排就是领导们的座位，艾嘉嗯了声，调了调相机，说：“丽君姐我帮你拍几张吴迪的，洗出来给你。” 丽君已经参加过好几次，不像艾嘉那么兴奋，拿出点老家属的风范，点点头：“行，你拍吧，把我家老吴拍帅一点。” 台上的灯光暗下来，前一个节目下场，袁磊他们匆匆上台站定，灯光再次打亮，艾嘉眨眨眼缓解不适，举着相机对准了站着中间位置的男人。她是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嗷一声喊道：“袁磊加油！” 台上的人抿了抿唇，目光搜到加油的小丫头，吴迪和阿毛分别站袁磊旁边，听着笑了，在背后戳了戳袁磊。 前奏起，《黄河大合唱》这首歌艾嘉是第一次听，一时没跟上节拍，丽君捧着还很平坦的肚皮跟艾嘉说：“你家老袁选的曲。” 艾嘉心里得意，咔咔拍一通。 台上站了两排人，都穿一样的警服，丁字步站着，昂首挺胸面向前方，将人民警察的风貌展现的淋漓尽致。前奏完，他们一齐唱起来，歌声沉而有力，艾嘉的心也跟着澎湃，目光只看着中间那人，忘记了自己刚才说的，要帮吴迪也拍几张。 其实台上的人不太能看清台下，但因为全场的人都坐着，只有一个姑娘举着相机站在那儿，所以袁磊看得很清楚，以前不记得有这样的时刻，有人在等他，他想赶紧唱完好下去牵住她的手。 歌曲到了尾端，艾嘉紧紧揪着手，生怕有人破音，这是袁磊一手操办的舞台，她希望能有一个好名次。 不愧都是有经验的老手，一路平平稳稳到最后一个音，收尾格外漂亮，两排人整整齐齐地立住，胸口起起伏伏，渐渐平复气息，艾嘉激动极了，大声喊：“唱得太好了！” 整个会场里都能听到她的欢呼，前排领导纷纷回头来看，估计是没见过这样的家属，艾嘉吐了吐舌头，指着台上中间位置说：“我老公，为了这个加班好多天，我特支持他！领导，唱的好吧？请不要大意打高分啊！” 追光晚了几秒才暗，台上人终于敢咧嘴笑出来，袁磊一下台就被队员揶揄，碰上同系统的，还说他这拉票拉得太明显。 袁磊笑了下，没说什么，转头去找艾嘉，小丫头经丽君指点，早就等在后台门口，见着袁磊两眼闪又闪，甜甜笑着迎上去。袁磊把人一带，搂着肩膀避开众人视线，带到楼梯间。 路上碰见熟人，哟了声：“这么急去哪啊？” “抽根烟。” 楼梯间里，他将她摁在墙上看了好久，艾嘉笑问：“我刚刚不算添乱吧？” 他沉默好久，忽低下头亲了亲她的嘴角。 艾嘉的笑还挂在嘴边，微微仰起头迎上去，手指攥着他警服的纽扣。 这一亲艾嘉的口红没了，阿毛在外头敲门：“咳，队长，颁奖了，快出来。” 袁磊推开半步喘息，深深看着艾嘉，艾嘉还攥着他的纽扣不放，那样子太勾人。他抬手将她的手解开，换而握在掌心里，沉声说：“出去了。” “等等！”小丫头翻出口红补了补，抬手在他唇上也擦了擦，然后笑着说，“走吧。” 等宣布的时候，艾嘉站在暗处说话，袁磊没听清，弯了腰靠在她唇边听，艾嘉说：“你预感能拿第几？” 袁磊笑了：“去年得了优秀奖。” “不错啊！” “拿不到名次的队伍都有优秀奖。”袁磊说。 颁奖开始，从三等奖开始宣布，三等奖没有刑警支队，艾嘉表示失望，凑近跟袁磊说：“没关系，估计是二等奖。” 袁磊根本没抱希望，只要能把节目摆上台他就对王局有了交代，名次的事，不好说。 这么想着，谁知司仪在台上念：“二等奖《黄河大合唱》，送选单位s市刑警支队，主唱袁磊。” 艾嘉大声欢呼，和众人一起簇拥袁磊上台领奖，袁磊正了正领带和袖口，快步上台接过奖状。 *** 一群人回去报喜，王局乐呵呵地把奖状摆在玻璃柜里，拍拍袁磊肩头：“不错不错，我就知道你能行，明年争取拿第一啊！” 袁磊笑着出来，对外头等着的兄弟吼一声：“晚上吃饭，王局请客。” 王局哎一声出来，本来没这事的，一想还是得应下，交代袁磊：“明天拿□□来报销。” 众人欢呼，开始琢磨宰王局什么好，袁磊给艾嘉打电话：“好了么？” 艾嘉在冲洗店等照片，说快了。 加急处理的照片很快出来，艾嘉随身带着小本本，把袁磊在台上唱歌的照片贴上去，看了又看。 第39章 我被雨淋了 小时候最喜欢听嫦娥奔月和双蝶传，长大后也写很多爱情故事，但我从未幻想自己的爱情，因为我知道，它一定比我想象的还要华丽。 ——《荼白的悲伤骑士》 新一期的《one》没有李浩的画，艾嘉站在书报亭翻了两遍确定自己没看错，旁边也买书的小姑娘不开心地跟同伴说：“奇怪，司荼怎么开天窗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她的小伙伴立刻翻微博，拉了拉小姑娘：“你快看，他微博炸了。” 艾嘉夹着书匆匆离开，一路走一路看浩浩的微博，他顶置的那条是张风景照片，下面留言过万，均是问新刊为什么没有他。 艾嘉关了微博打电话，也不管这家伙现在在哪，时差多少，可照旧是不接，艾嘉气得眼都红了，给珊珊打过去，鼻音很重地吼：“他到底想干什么！你知道吗他居然开天窗！他说过只有他死了才会这么做！” 珊珊静了几秒，因为艾嘉很愤怒，所以她必须冷静，她开解着：“估计是没灵感，你知道的，你们这种人灵感大过天。” 艾嘉想起过去的很多个陪浩浩待画室的日子，他那么有才华，信手拈来的几根线条都比别人好看，他不喜欢死板的学派风，画的东西常常被当时的老师批评，说他心太大，心太动。可他坚持，这一晃，就是这么多年。 他从没有放弃过。 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在别人看来只不过是一次缺席，在艾嘉看来，这是李浩的放弃。 她骂了句王八蛋，发微信给他：没灵感可以用老方法啊！ 她是个作家，她懂，没灵感只是个借口，不能因为这三个字就停下手里的事，一旦搁下再要捡起就太难了。文字不能一日不写，画不能一日不画，荒废了就是荒废了。 微信有了动静，正在输入几个字亮了好久，最终什么都没回过来。 她下午有约，把杂志放回家后开车出来，急急忙忙给自己补了点唇膏，希望看起来不会太差。 连茜到得早，坐在窗边冲艾嘉抬了抬手，艾嘉小跑过去，说：“不好意思让你等我。” “我也刚到。”连茜笑着把装了围巾的纸袋子递过去，“那天真是谢谢你。” 这个茶室里有养鸟，鸟声清脆，门口还站着一只鹦鹉，学着人说话，说得倒挺像。 艾嘉坐下来吃茶点，虽然跟连茜这是第三次见面，但并不会太陌生，两个姑娘开始聊了点基金的事，后来因为艾嘉感兴趣，所以连茜说起大学时的趣事。 艾嘉捧着紫砂茶杯问：“你们大学有合唱比赛吗？袁磊是不是主唱？” 连茜倒是很意外，摇摇头：“没有，我记得那时候袁磊没有参加。” 艾嘉愣了愣，张口想说什么，最终忍住了，笑着把那天穿警服的袁磊藏在自己心里。 连茜静静看她，觉得这女孩真好，笑起来有天真模样，说话利落干脆，待人随和亲热，不论做什么都让旁人觉得特别有活力，也特别招人喜欢。 艾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太闹了吧？” “不。”连茜摇摇头，“这样很好，是我太靜了。” 她喜靜，一直这么过来的，现在却觉得艾嘉这样好，只是想改也改不回来了。 桌上茶点不错，艾嘉每个都尝尝，问：“连茜姐你待会儿做什么？要没事咱们逛逛吧？” 天气热了，她想买新裙子。 然后艾嘉就看到坐在对面一直很淡定恬静的连茜突然腼腆起来，挽了挽挡在额前的头发说：“正好，我也想去买件衣服。” 艾嘉笑着问她：“是不是有情况啊？” 都是女孩子，她自然懂，大概是为了见什么人才会特意去挑新衣服。 连茜嗯了声：“星期六我相亲。” 艾嘉心想，那男的真是走狗屎运了，估计那天见到连茜本人能笑歪嘴。 于是两人结伴去了不远处的商场，车就停在茶室门口。 *** 各家店也都在上新，看见漂亮的姑娘自然是卖力推销，艾嘉拿着衣服进去试，店员与连茜聊天，艾嘉出来时看见店员指了指连茜额上的伤，说自己其实在做微商，有一款去疤霜特别适合这种伤口，而连茜掩饰着挡了挡。 连茜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是有什么要被放出来，她拼命压制住，一时觉得天旋地转。 艾嘉感觉到她的失常，用力拉她：“连茜姐帮我拉链拉一下。” 眼前的一切恢复正常，连茜不自觉地又摸了摸额头，她低头时那伤疤露出来，指节长短，泛着红，不知何时消退。 后来艾嘉拉着连茜换了一家店逛，也没去看时间，逛完出来时天都黑了，外头还下着雨。 艾嘉说：“你在这等我，我把车开过来。” 连茜拉住她：“一起过去吧。” 艾嘉给陈玉萍买了一条真丝裙，怕被雨淋坏了，让连茜帮她提着，自己冲进雨里。初夏的雨声势格外浩大，噼噼啪啪砸在脸上挺疼的。艾嘉坐进车里时头发都湿了，看见袁磊之前给她打过电话，于是回过去。 袁磊今天加班，打过来想问问小丫头晚饭吃了没，没想到没打通，这会儿电话接起来问：“去哪玩了？” 艾嘉笑：“没玩，我被雨淋了。” 袁队长啧一声：“赶紧回家，不然又感冒。” “恩。”艾嘉说待会儿就回去，问他晚上加班到几点。 “不一定，你先睡。”袁磊说。 车子绕了个弯开去商场，连茜提着几袋衣服坐进去，平时一个人开不觉得，艾嘉特别不好意思地说：“我车小了点。” 连茜笑了：“小的好停车。” 艾嘉赞成这个：“真比大车好开。” 那天袁磊让她试试家里的大切诺基，艾嘉上去根本不敢动，生怕把车划花了。 车子驶出去，艾嘉虽然是新手，但因为教练教得好，她路上开得多，所以也不慌，刹车踩得也很稳，连茜说自己也打算去报个班。 艾嘉有一肚子经验告诉连茜：“一定要打听清楚，找脾气好的教练，当然，这很难，那就要学会自我催眠，无论教练说什么你都别生气，当他是傻瓜就行。” “不会那么夸张吧。”连茜笑了。 “真的！你刚回来不了解情况，连茜姐你听我的，我这可是血泪史，我在驾校被学员的车撞飞了教练还想讹我！幸好袁磊陪着我，我那时都怕死了！” 雨点重重地敲在挡风玻璃上，又被雨刮刮干净，雨大，艾嘉开得慢，红灯停下来时突然愣了，因为连茜伸手在她头顶拍了拍。 连茜带着大姐姐的语气说话：“嘉嘉，你好可爱。” 那么好看的人对着自己那么好看的笑，艾嘉是个爱美男也爱美女的杂食小兔，一下就陷进去了。心想这么好的人到现在还单着实在不科学。 *** 车子开进连茜出事的那条路，真是够黑的，艾嘉开了远光灯前行，觉得女孩子单独走这里实在是太危险。幸好出了这条路就有灯，很快到达连茜家楼下，连茜刚刚摸到艾嘉的头发湿了，担心她感冒，邀请她上楼把头发吹干。 艾嘉本来觉得没什么，可是刚张口一个大喷嚏打出来，她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连茜先上楼烧水，艾嘉在路边找车位，停好车时袁磊电话来了，问她：“回家没？吃了没？要不要给你带点吃的？” “你下班了？” “恩。”袁磊从办公室出来，拉开车门。 艾嘉说：“我在连茜姐这里。” 袁磊事先不知道小丫头去见谁，一下愣了：“你找她干嘛？” 艾嘉说：“我们一起喝了茶，还逛了街，哎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你等等。”袁磊叫住她，把车开出去，“我过去接你。” 想了想，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点牵挂，又交代：“手机别挂。” “恩。”艾嘉应着，把手机装在她今天穿的外套的大口袋里。 艾嘉上楼时热水已经烧好了，连茜泡了一杯姜茶给她喝，然后带她到浴室吹头发，艾嘉看见台子上放着一个都是英文的空药罐，打头带f的单词她一下没记起来，好奇地想再看看，这时连茜返回来，匆忙地把药罐子扔进了垃圾桶。 她对艾嘉说：“是我在国外买的维生素。” 刚才那一眼太快，艾嘉已经记不起来那个单词了。这时候，她手里的吹风机和屋里的电灯同时停止工作，整个房间暗了下来，眼睛一时不适应黑暗，看不得任何东西。 “啊！”连茜尖叫一声，打碎了什么东西。 第40章 新年快乐 我不怕他，我敬他，爱他。 ——《荼白的悲伤骑士》 艾嘉倒是不怕，摸着墙出来找她，而这时袁磊被堵在了半路上，前头追尾了好几辆车，撞得挺严重，私家车都得让救护车先过。他听见了连茜的尖叫，还听见他家小丫头特勇敢地安慰人：“别怕，我给你开个手电筒。” 有了光连茜总算好了一些，被艾嘉扶着避开那些玻璃渣坐到椅子上，艾嘉朝外头看了看，这一片都停电了，黑漆漆的。 前面的车总算动了，袁磊紧紧跟上，慢慢驶出事故地点，剩下的这段路，他听手机里艾嘉在说话：“连茜姐你是不是也怕鬼？我以前也这样，不过我现在不怕了。” 袁磊无声地笑了。 艾嘉握住连茜发抖的手说：“有人跟我说，恐惧是因为对事物的了解不全面，我觉得挺对的，其实鬼怪都是骗人的，自己吓自己不划算。” 连茜不知道为什么哭了，眼泪哗哗地流，她不想让艾嘉看见自己这幅样子，只能低低压着头。其实艾嘉看见了，可她转开眼，说我找找有没有蜡烛，我手机快没电了。 在手机快要关机时，袁磊到了，而艾嘉也在连茜卧室找到了香烛。 袁磊对着电话说：“下来吧。” 那味道很好闻，艾嘉把香烛放在连茜手边，估计她现在更想一个人待着。 “我走了啊，连茜姐。”艾嘉的手机终于支撑不住关机了。 “好。”连茜点点头，勉强地冲她笑了一下。 门一打开就是一股风，借着香烛的微弱火光艾嘉看见门口站着个人，差点被吓出心脏病，她还没来得及喊就被推得后退，一脚踩在玻璃渣上，幸好是穿了鞋，不然准得踩出一脚窟窿。等艾嘉看清，这个年纪不小，眼角耷拉着，满脸胡渣的男人已经踏了进来，并轻轻带上了门。 目前的情况以及不需要问：你找谁？ 艾嘉第一反应是冲上去想再次把门打开，可那人跟堵墙似的站着，似乎很愉快艾嘉的靠近。艾嘉几乎喊破了喉咙，可这突来的黑暗仿佛一张隔音棉，吸走了所有的声响。 她急喘着后退，心沉到底。 连茜也看清了他的长相，浑身抖得跟筛子一样，而袁磊就在楼下，在等艾嘉一起回家。 怎么办？ 艾嘉飞快地思考着，怎么办？他们家袁队长有没有说过办法？ 有了！ 他说过：“遇到事赶紧跑，跑出来再哭，身外物都别惦记，命最重要。” 艾嘉的目光滑过这人的脸看向大门，可他就挡在门前，她出不去。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这么镇静，她飞快地设计路线，思考把鞋脱了敲碎一扇窗户需要几秒，来不来得及，楼下的袁磊能不能听见。 而就在这时，一直没出声的连茜站起来挡在了艾嘉前头。 她那么瘦的肩膀将艾嘉顶到身后，声音发着抖，却将她护得很好，她说：“你出去，不然我报警了。” 这个停电闯进别人家的男人突然笑了，他笑起来难看极了，一脸的横肉，艾嘉明显感觉连茜狠狠打了个颤，几乎站不住。 可她到这时候还将艾嘉护在身后。 满脸横肉的男人伸手抓来，没想到一箭双雕一次中了俩，抓住了连茜的头发把她揪到地上，拖着往屋里去，艾嘉抱着连茜的脚反抗，她知道不能让连茜被拖走，不然就完了。 连茜试图踢开她的手，眼泪已经流下来，嘴里无声地在说：快跑！ *** 袁磊在车上等了一会却没见艾嘉下来，只好出来等，他不知道连茜住哪一户，靠在车门上仰头看，这一栋楼只有他的车灯亮着，家家户户都紧闭门，没见谁家的门打开，没有小姑娘笑着跑出来。 袁磊等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边上楼边打连茜手机，此刻艾嘉离连茜的手机仅有一臂的距离，比男人更快地接起来，也不管是谁，张口喊：“快报警，我们在b2100745！” 那男人松开连茜返回来，抢走了手机一脚踩碎，然后抓着艾嘉的头咚地撞向门板。 狂奔向上的袁磊突然定住，停在发出声响的门前。 艾嘉眼冒星星地倒在地上，连茜尖叫着扑过来抱住艾嘉，又被人扯着头发往里拽，而这时，有人在外头敲门，房内的一切都静止了。 艾嘉就在门口，忍着呕吐的感觉尽全力喊：“救命……救救我们！” 袁磊一脚踹在门上，整个房子似乎都在晃动，抓着连茜的男人这时松开手，慌忙地找寻退路，连茜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猛地抱住了那人的脚不让他逃，艾嘉费力地睁开眼，只觉一道冷光闪过，连茜闷哼一声，却死死不松手。 艾嘉咬着牙撑起来，想帮连茜，也就是她离开门板的那一瞬，袁磊踹开了那扇门，如天降神兵，如救世菩萨。就在这时突然来电了，房间里明晃晃的，一片狼藉。艾嘉的眼泪这时才敢掉下来，连茜也坚持不住松了手，那人从窗口往下跳，袁磊只看见他的侧脸。 袁磊冲进来将艾嘉抱进怀里，四处寻找她受伤的地方，连茜孤零零的躺在不远处，胳膊上的血流到地上。 艾嘉哭着喊：“你快去追，我没事！” 袁磊把手机塞给她，剩下的她知道该怎么做。 先是对门听见动静出来，没想到看到案发现场，吓得赶紧楼下楼下挨个敲门找帮手，劫后余生的艾嘉坐在那里比刚才还害怕，因为袁磊一个人追了出去，因为那人有刀。 从楼上跳下去的男人摔得很惨，一下子躺在地上没起来，所以袁磊追出去时他也没跑太远，两人缠在一起，他拿刀刺袁磊，袁磊弓着腰避开，一时后退两步，男人趁这机会跑走，袁磊拔出腰后的枪大喊：“站住！举起手来！我是警察！” 男人本要挥刀倒回来，坏就坏在路口进来一群穿校服的孩子，看样子是刚从补习班下课，警惕性很低，打打闹闹的还没看清这边发生的事情。男人呵呵两声，冲着孩子们跑去，袁磊朝天开枪，砰一声，引出了更多住户拉开窗看热闹，也让那些孩子分散开。 可有三个女孩没有男孩胆大，跑得也不快，吓得脚软一个绊一个摔倒在地，眼看就要被刺中……袁磊举着枪瞄准了扣动扳机。 艾嘉强撑着下楼看到的就是那个男人栽倒在地，刀脱手飞出去。 她的耳朵嗡嗡直响，空气中一股烟硝味，女孩子抱在一起尖叫，住户们纷纷掏出手机拍照。 *** 接到艾嘉电话赶来的刑警队的人按照流程收拾现场，尸体和连茜都被送去医院了，艾嘉则由袁磊亲自负责。 袁磊把车开到没人的地方停下来，捧着艾嘉的小脸看她脑门上鼓起的大包。艾嘉害怕地捏着他的手，想问他有没有事。 袁磊问她：“想不想吐？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艾嘉摇摇头，依旧拉着他的手。 袁磊叹口气：“行，那咱们回家。” 艾嘉点点头。 车子开到家楼下，袁磊没让艾嘉下来直接抱着她上楼，艾嘉紧紧圈着他脖子，把脸贴在他肩膀上。进家后袁磊直接把艾嘉抱进了浴室，艾嘉乖乖坐在浴缸里，眼睛圆圆地盯着袁磊近在咫尺的脸。 袁磊把她的衣服一件件脱掉，像是拨开一颗包着绿叶的粽子，最后看见里头完整的，软嫩香甜的内馅。 艾嘉顾不上害羞，只觉得这时候，他想做什么，她都陪他。 浴缸里慢慢蓄上水，从脚踝蔓延而上，渐渐到心口之下，袁磊里里外外都看了遍，确定艾嘉没有其他伤后开口问她：“自己能不能洗？” 艾嘉摇摇头，拉住他：“你别走。” 袁磊顺势坐在地上，背靠着浴室的一面墙，说：“行，你洗吧，我在这里。” 艾嘉撩着水胡乱洗了洗，边洗边用眼睛瞧着袁磊，半晌后说了句：“你要是想抽烟，就抽吧。” 袁磊点点头，点了一根烟，目光没有闪避，直勾勾看着艾嘉纤细的肩头、骨肉匀称的手臂、胸口的小痣，隐在水下的腻白，他的目光至下往上，重新回到她的脸，看见艾嘉为了掩藏眼泪慌张张用水将脸打湿。 洗完后他咬着烟把艾嘉抱进房间，揉揉小丫头的头，说：“不能陪你了，我得回去写报告。” 跟电影里演得不一样，在现实中警察开枪是大事，按照规定六小时内必须递交详细书面报告。所以其实警察都不爱开枪，非到万不得已宁愿肉档肉的去搏。 艾嘉尽量平静地嗯了声，不想给他添负担，一路抓着他的手慢慢松开。 袁磊说要走，却走不了，在床边立了半天，一再确定这小丫头是不是真没哭，其实他都知道的，鼻头红彤彤，眼睛里也红彤彤，等他一走肯定要哭，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 但他真要走了。 袁磊捏着艾嘉下巴抬起来，弯腰飞快地亲了一下她的唇，低声道：“今天表现得很勇敢，我为你骄傲。” 如果艾嘉没记错，这是袁磊第一次开*枪*杀*人。 他怎么会没事？她看着都那么害怕，他怎么会没事？！ 第41章 两章 合一 人的一生，能遇上自己喜欢并且喜欢自己的人，是一件很幸运的事，虽然会争吵，会流泪，但更多的，是分享彼此的喜悦和难过，是夜深人静能相拥入睡的满足。 ——《荼白的悲伤骑士》 在袁磊去警队、艾嘉独自留在家中的这段时间，网上一则警察当街开枪杀人的视频已被疯传，激起网友们的激烈讨论。当时现场有那么多人，艾嘉早有预感并不会太意外。 但她不敢相信的是，明明开枪是为了保护孩子们的安全，为什么在网上，在那个说话不需要负责任的地方，这件令她十分骄傲的事，会变得如此不堪？ 艾嘉点开视频，手机拍摄的短片仅有两分钟，前情一概不知，画面的开始就是袁磊朝天开了一枪，喊：“站住，举起手来，我是警察。” 黑夜看不清这个警察的脸，只知道他很高，穿一件烟灰色夹克，他站在微微凉风中，手臂笔直，举枪对着狂奔的男子。男子背对他一直在跑，从拍摄者的角度根本看不出他手里拿着刀，路口太过昏暗，也没有拍到那三个女学生。 然后枪声再一次响起。 这段视频让艾嘉知道了在她下楼前所发生的情况，接下去的她都在现场，男人倒在地上，血慢慢染湿了地面，视频到此结束。 这段并不完整的视频误导了网友，评论里大家都很气愤，言辞十分犀利，艾嘉突然想起以前王局对她说过的一番话：“小作家，好好写，你帮我们做做宣传，让我们形象更高大一点，警民合作更愉快一些，我们这帮警察也挺不容易的。” “咱们市连续三年全省安全第一，这都是他们的功劳。” 艾嘉从床上爬起来，换了电脑登微博，这短短的时间事件已经发酵，上了热门，评论看了让人生气，艾嘉感到更多的是绝望。 珊珊打电话来问：“你看到网上那个视频了吗？我怎么觉得那是你们家老袁啊？他身上那件衣服是我陪你逛街买的吧？嘉嘉？你说话啊！别吓我！” 艾嘉滚着鼠标的手指停下来，目光锁着用词恶毒的评论，嗯了声。 即使已经有心理准备，但珊珊还是吃了一惊，她问艾嘉到底是怎么回事，问：“怎么会杀人呢？” “他没杀人！”艾嘉说，“他在救人！” 珊珊静了一会儿，说：“好的，我知道了，是在救人，可是，现在该怎么办？” 艾嘉没说话，这时网上又有人传了一个视频，是事发后警察围了封锁线进行抢救、抢救不成把尸体拉上救护车运走的片段。 网友们开始声讨，寻找死者家属，并且人肉开枪警察。 艾嘉的心一点点凉掉。 怎么办？ 艾嘉说：“我不能让他被冤枉。” 她开始起稿整件事的经过，已经夜里十二点了，她给自己的律师打电话，咨询相关法则条例，艾嘉的律师是专门负责文化知识产权方面的，像她介绍了自己的专门负责刑法的同事，三人开了视频会议，针对这件事展开讨论。 同一时间，袁磊上交了自己的□□，走出灯火通明的刑警支队。在事件还没调查清楚前，他被停止一切工作。 袁磊两手空空插在裤袋里往家走，路边垃圾桶上跳下一只野猫，冲他喵了声，袁磊仰头看天，明天是个好天，因为今晚有星星。 *** 凌晨两点时，艾嘉听见门口有动静，本来的讨论停止了，她急匆匆地关电脑：“先到这里吧，我们明天继续。” 不止如此，她把手机也关了，还把平板电脑和电视遥控器藏了起来，她不想让袁磊看见那些令人寒心的留言。 她关机时浩浩正好打进来，但她来不及管其他。 袁磊一打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艾嘉坐在客厅的长毛地毯上，怀里抱着一个小抱枕，在冲她笑。 她不知道，她此刻的笑容有点僵，有点生硬，脸上其实堆满了对他的担心。 袁磊并不想让她担心。 他也撑起笑，没事人一样换鞋进来，说：“怎么还没睡？” 这样的袁磊让艾嘉心口堵得慌，她问他：“王局怎么说？你没事吧？” “恩。”袁磊应了声，“我没事，你明天想做什么？我陪你。” 艾嘉拉住他问：“明天……不用去吗？” 袁磊点点头：“暂时停职查看。” 艾嘉定定看着他，她很着急，可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这次的事不是画乌龟脸就能好的，她突然觉得自己对他的了解很少。 袁磊安慰她：“正常流程就是这样，别担心，等调查清楚我就可以回去了。” “好，我知道了。”艾嘉深深呼了口气，推他进浴室，“你洗个澡吧，我去煮面。” “艾嘉。”袁磊拉住她，“不用了，我不想吃。” “……”艾嘉点点头，“行，那就不吃了吧。” 凌晨两点半，袁磊洗好澡出来，把艾嘉抱到腿上，轻轻抚了抚她的眼皮，逗她：“没哭啊？进步了。” 艾嘉知道他不想让她担心，可他这样她心里特别难受，刚才看过的那些评论一下下刺激着艾嘉，她抱紧他，很紧很紧，说：“袁磊，谢谢你来救我。” “傻瓜。”袁磊点了一根烟，“我是警察。” 艾嘉眼眶红了，躲在他肩头忍回去，抬头时问：“你怕不怕？” “不怕。”他说。 可虽然这么说的，但真的不怕吗？ 袁磊此刻，躺在家中的床上，怀里抱着的是自己老婆，抽他喜欢的烟，老婆在费尽心思逗他开心，家里依旧温暖美好，他才敢承认，是的，他怕。 开枪的那一瞬间他什么都没去想，保护人民群众是他的职责，子弹穿过空气带着转速打进人的身体里，那人慢慢倒在地上，生死，不过一瞬间。 他杀人了，虽然是个坏人，但也是个人。 *** 袁磊的烟燃到了底，手边找不出烟灰缸，艾嘉机灵地拆了自己放在床头的腊梅，说：“来，你抖这里。” 袁磊笑了，今晚的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他问：“不心疼啊？” 艾嘉摇摇头：“不心疼。” 于是真的拿来抖烟灰，边抖边看小丫头，小丫头真是一点不心疼，还说：“你要是喜欢，我多拆两个给你，你等着，我还有……” 袁磊拉住人，直勾勾地看着艾嘉的眼睛：“让你担心了，抱歉。” 他一直知道艾嘉的妈妈为什么不喜欢自己，也一直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让艾嘉再失去谁，那些失去丈夫的警嫂他见过不少，不喜欢艾嘉会变成其中一个。 艾嘉凑近亲了亲他的脸，酒窝很深，说：“我为你感到骄傲。” 袁磊忽然感觉自己被抽掉的力气在慢慢回来。 艾嘉又亲亲他，眼睛亮晶晶的：“袁磊，你很棒，身为你的妻子我很自豪。” 胸口溢满热烈的涌动，袁磊淡淡笑了，笑得满足。 他绕着艾嘉的头发低声道：“看来在警队没白学，思想政治很过关。” “那当然！” “也很聪明，知道报编号。” “那个电话是你打的？” “恩。”他想问问住几楼，没想到一接起来小丫头就说了一串号码。 艾嘉说：“我停车的时候看见的，顺便就记了，没想到真能起到作用。” 电线杆上都会有编号，出了事可以迅速确定位置，一般人很少注意到。 “怕不怕？”这回换袁磊问艾嘉。 忍了好久好久，本来想说我不怕，可最终还是说了实话：“怕。” 怕被人糟蹋，怕被人杀掉再也看不见他，怕自己死了他会太难过，但这心思只在肚子里转转，说出来的俏皮话是：“怕我死了你就跟别的小姑娘好了。” 袁磊一掌拍在艾嘉头上，皱着眉教训她：“说什么呢？以后别说这样的话。” 艾嘉心里美滋滋的，乖乖应了。 她伏在他身上，想起当时的情况，感慨地说：“连茜姐当时想帮我逃出去，可是没有成功，还被刺伤了。袁磊，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她，她当时给我的感觉是根本不要命的那种，她怎么会这么好？她长得好看人也好，对我还那么好，我明天要带鸡汤去看她，我得照顾她。” “……”袁磊把艾嘉扶起来：“我跟你说件事。” *** 艾嘉乖乖坐在袁磊腿上，长发缠住了他的手臂，她安静看着他，面庞秀气极了，带着点湿漉漉的崇拜，让袁磊心头也湿漉漉地。 他说：“其实我大学的女朋友就是连茜。” 艾嘉眼睛没眨，圆圆大大的。 袁磊说：“我们没什么，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所以你说去接我，却没问我她家地址？” 袁磊咳了声：“我没上去过，真的，要是我知道的话就能更早一点把你救出来。” 艾嘉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事，她大喊救命，袁磊踹门而入，她和连茜都躺在地上，他先抱住了自己。 所以为什么去过她家楼下呢？艾嘉皱起眉头。 “有次她喝醉了，我送她回去的。”袁磊说着去看小丫头的脸色。 他心里感慨，真是应了网上那句话，天道有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他以前没少和阿毛一起嘲笑吴迪堂堂七尺男儿怕老婆怕到像老鼠见了猫。现在一看，恩，他也差不多了。 就担心这小丫头胡思乱想，怕她难过，怕她不相信自己。 为什么喝醉这事艾嘉先按下，提问是：“为什么现在会告诉我？” 袁磊看着她：“本来我觉得没有提的必要，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可她这次帮了你，我很感激，你也很信赖她，以后你们的相处会增多，所以我觉得我得让你知道这件事，不能让你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袁磊揉了揉她的脖子：“你也是个看过一百多本小言、理论经验丰富的大作家了，不会揪着你老公这点过去不放心吧？我不是那种心里想着一个人却和另一个人结婚的人，知道吗？” 艾嘉的后颈一片火热，扭着逃开，从他腿上下来，小脸一本正经地哦了声，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这年头谁还没个过去啊？行了，我知道了，你早点睡吧。” 袁磊看着刚才还在自己怀里的小姑娘突然就走了，自己卷了条被子滚到床边边，不管他了。 他笑，有些记不得那个男人中枪倒下的画面了，伸手将艾嘉拉过来，掀了被脚躺进去，抱在怀里。 第二天艾嘉要去医院看连茜，没事人一样问袁磊：“你也去吗？” 袁磊点点头，这当然要去，得谢谢连茜那么危险的时刻护着他老婆。 艾嘉抿了抿唇，没说什么，两人一起下楼，袁磊把车开到医院停车场时，小丫头终于憋不住了，按住他说：“你在这等着我，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袁磊嘴角弯起来，心情突然很好，忍着笑点点头：“那行，你代我谢谢她。” 艾嘉立在车边看了看他，以为自己表现的特别大肚，转身走了。袁磊这时才笑出声，点了根烟，趁着放假这几天没事做，刷刷微博补上前面没看完的。 艾嘉是个话唠，微博里也是话唠，袁磊常会点开她转发的其他作者朋友的微博，人家的微博数没有超过八千的，他家小丫头居然发了一万五千个博，这导致他下了班不睡觉，还得挤出跑步的时间，就坐着刷微博了。 *** 连茜的伤不是太严重，医生让她留院观察一天，艾嘉去的时候她正在换药，刀口挺深的，纱布揭开是一排染着血的针脚，不好看，以后会留疤。人家这么对自己，艾嘉过意不去，觉得自己心里的那点小嫉妒特别糟糕。 她向连茜道谢，把买的鲜花放在她床头，连茜心有余悸：“也是我要说声抱歉，如果不是我喊你上楼，你也不会遇上这种事，当时我就想你千万不能出事，不然袁磊得吃了我不可。艾嘉啊，你也受伤了，有没有看过？疼不疼？” 艾嘉摸了摸额头上没消下去的包，这跟连茜比起来真是小题大做了。她不会忘连茜是怎么抱着那人的腿让她快跑的。 艾嘉摇了摇头，说不疼。 连茜朝外头看了看说：“我还以为袁磊会和你一块过来。” 艾嘉把手机拿出来，给她看那几段被疯狂转发的视频，告诉连茜：“袁磊被停职了。” 连茜回国不久，不太能理解国内的这种情况，经过艾嘉的解释后她也很着急，说：“这白的都被说成黑的了！” 艾嘉点点头：“所以，我想到一个办法……” 袁磊不知道两个姑娘在上面折腾什么，估计会抱头痛哭吧？可是连茜那样的人，真的会哭吗？袁磊保持怀疑，他已经刷到了关于自己的视频，评论也都看过了，说不生气是假的，他们干警察的，往大了说是出生入死保卫国家，范围窄一点来讲，上班时间、工资奖金都跟一般公务员不能比，但他们仍旧在这个岗位工作着，为了什么？这不能细究，说得高尚一点，还是喜欢这份工作，喜欢这身警服。 那些热情，被网上喷子三观扭曲地糟蹋了。 他有不平，想理论，可想想，还是自己幼稚了，算了，就这么着吧，慢慢的大家就忘了。 在这行干了这么久，也习惯了，也有犯人家属喊冤、喊执法不公，可他们做事，问心无愧。 等艾嘉下来时，发现袁磊在车上睡着了，他没拉车窗，一手架在上面，艾嘉静静看了很久，袁磊醒时她又撇开眼。 她说：“中午去看爸妈吧。” 于是袁磊载着她回家，陈玉萍和袁青田并不知道这些事，只是奇怪袁磊这时候怎么有空回来，袁磊找了个借口，说跟同事调班，陪着袁青田下棋。艾嘉就坐在袁青田身边，她看不懂，拿着手机噼啪打字，袁磊举着棋子在斟酌，问她：“写什么呢？” 艾嘉哼哼：“没写什么。” 袁青田指指他：“落子无悔啊，你想清楚。” 袁磊笑着放下棋子，袁青田将了他一军，赢了。 艾嘉见袁磊一直在看她，捧着手机蹬蹬蹬跑厨房找陈玉萍去了，袁磊失笑，问：“爸，再来一盘？” 袁青田摆摆手，说：“吵架了？” 袁磊摇摇头：“没有的事。” 晚上从郊区回家的路上，艾嘉依旧在写写写，袁磊摁住手机：“你不怕近视啊？” 艾嘉又哼了哼。 车子开到家楼下，小丫头要下车，袁磊锁了车门，把人捉住，脸上带着笑，捏捏她的脸：“有什么就说吧。” “我没什么要说的。” 袁磊叹了口气，俯身穿过档位，扭着腰撑在艾嘉车座两旁，凑近了亲了亲她的嘴唇。 “……”艾嘉像一朵张牙舞爪的霸王花，被塞了一颗糖，突然收起了毒刺。 袁磊坐回去，心想这姿势真不能经常用，差点闪了腰。 艾嘉扭头看窗外，不知一楼是谁家，衣服忘了收，还在阳台上飘啊飘。 她心里有一句话，但她不能说，不愿意提。 袁磊上次说过的，第一次谈恋爱是大学的时候，所以连茜就是他的初恋，那么好的初恋啊，艾嘉觉得自己比不过。 两人上楼，一个走前一个在后头慢慢磨，袁磊开门等着，艾嘉一进去突然被他扛起来扔床上。 艾嘉啊一声在床上晃了晃，随即被袁磊压住，他压低了声音道：“都气成河豚了，我看看肉有没有毒，能不能吃。” *** 他的手从她的腰上揉过，探进她渐渐单薄的上衣里，顺着脊椎向上，擦过那对薄薄的蝴蝶谷，向前一跃，拢住艾嘉的胸口。艾嘉整个人被逼着微微挺起，心口火热。袁磊亲吻她的耳垂，轻声呢喃：“能吃，还挺香。” 艾嘉红了脸，语不成调：“你不要以为这样就能算了。” 心里有个小疙瘩，袁磊对她隐瞒了这件事。 袁磊停住，抬头看她，艾嘉揪着他的领口，脸颊上晕着两片极好看的胭脂，嘴唇红嘟嘟的，眼里闪着璀璨的光。袁磊笑起来，他笑着的样子格外爽朗，带着点大男孩的单纯，是艾嘉喜欢的样子。 她希望他能一直这么笑着，一世平安喜乐。 两人的心像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引，越来越近，袁磊拨开艾嘉的长发，咬住她的下唇，艾嘉顺势扬起头，两手软弱无骨地圈住他的肩膀。 外头的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所以说人这一生，能遇上个自己喜欢并且喜欢自己的人，是件挺幸运的事，虽然也会有争吵，但更多的，是相伴的快乐，是相互扶持的助力，是这种时刻，能抱着彼此的幸福。 就在这时，袁磊的手机响了，他从艾嘉身上撑起来时眼里闪着狠劲，艾嘉推他，他从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看着号码又看看艾嘉。 艾嘉摸摸头发坐起来：“快接，我要去做事，不要烦我。” 袁磊让她看手机屏，问：“他找我干嘛？” “你怎么有浩浩电话？他为什么打给你？”艾嘉也是想不通。 两个人都没要接电话的意思，突然门铃响了，有人拍门大喊：“艾小嘉！袁磊！在不在啊！” 袁磊弯腰看艾嘉，声音里透着点不满足的黯哑：“艾嘉，今晚的事没完啊，你等着，我会讨回来。” 艾嘉红着脸踢他：“完了！没有了！才不给你！” 袁磊出去开门，走到一半回头看她一眼，手指竖起来点了点她。就那个动作，让艾嘉头顶冒烟，蹬蹬蹬跑浴室洗脸。 浩浩等了好久才见有人开门，看见是袁磊，着急地问：“艾嘉呢？在吗？怎么不接我电话？” 袁磊靠在门上，没打算让他进去，浩浩身边有个行李箱，一看就是刚下飞机，也不打算进去，就站在门口等。 艾嘉洗完脸跑出来，一看是浩浩就怒了。她觉得自己这几天操的心比过去所有加起来还要多，她一想到浩浩不画画了就生气，把人拉进家里一顿数落：“李浩你真是太过分了！居然敢不接我电话！你到底在搞什么！你出了什么事？” 浩浩举手打住：“是我要问你，到底出了什么事？视频我都看到了。” 艾嘉忙捂住他的嘴，袁磊站在一旁闲闲看着，没有问是什么视频。艾嘉给浩浩使眼色，让他闭嘴，然后对袁磊说：“太晚了，我带他去个房间，你自己先睡。” 袁磊却把人拉过来搭住肩膀说：“还是一起去吧。” 于是三人一起下楼，袁磊走在前头，艾嘉拉着浩浩走后面，两人一路嘀嘀咕咕，艾嘉气得一会儿揪浩浩一下，浩浩又疼又不敢反抗，知道自己让人担心了，只能乖乖道歉：“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哎呀我就出去走走没什么大事，你们一个两个总给我打电话，坏我好事知道吗？我又不是小孩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艾嘉声音很低，不想让袁磊知道浩浩失踪的事：“坏你什么好事？你还敢开天窗！你是要上天啊你！” 浩浩指了指前头的大高个：“要上天的是他，出那么大的事情也是能耐，我就知道你搞不定，赶紧回来帮你，你放心，珊珊明天就到，咱们三一起，没什么是过不去的。” 艾嘉眼眶热热的，显然好友们还不知道昨晚不止是袁磊，自己也身陷险境。她把额上的包用碎发挡了挡，忽然记起这个动作有点熟悉，想起来连茜也这样过。 浩浩凑过来看了看，问：“怎么搞的？” 艾嘉觉得自己挺自然：“他出事我着急，撞门上了。” 说到这里前头的人突然回过身来，好像能听见一样。 第42章 两章 合一 他是我的盖世英雄,我也想做他的盖世女王。 ——《荼白的悲伤骑士》 他是我的丈夫。 艾嘉在微博中写道。 针对网上流传的十分片面的那段视频，我作为整个事件的当事人，将经过写在这里,公道自在人心，只求问心无愧。 事发当晚我与友人在她租住的套房内遭遇入室抢劫,当时这一带突然停电，犯罪分子凶残不已,刺伤了我的朋友并且打伤了我,我的丈夫及时赶到将我们救下，犯人从高处跳下企图逃走，他曾多次持刀攻击我的丈夫,打斗过程中甚至想挟持附近的学生。 到这里的所有过程，视频里都无法体现，这是前情,没有捏造任何一个字。 接下来是你们所看到的，他举枪示意，不要动，我是警察。 按照中国《人民警察使用警械和武器条例》第9条规定,人民警察判明有十五种暴力犯罪行为紧急情形之一,经警告无效的，可以使用武器。 当时的情况就适合其中三条： 1遭到持械、持枪支、爆炸、剧毒等危险物品攻击、多人围攻等严重暴力攻击，危及民警、治安辅助人员及其他公民生命安全。 2实施凶杀、劫持人质等暴力行为，危及公民生命安全。 3实施放火、决水、爆炸、凶杀、抢劫或者其他严重暴力犯罪行为后拒捕、逃跑。 在他鸣枪示意后犯罪分子依旧没有停下，视频是从背面拍摄，角度不够全面清晰，当时犯人手里有刀，速度很快，就要刺中不远处跌坐在地上的三个女生。 按照规定，人民警察依照前款规定使用武器，来不及警告或者警告后可能导致更为严重危害后果的，可以直接使用武器。 我的丈夫经过判断后开枪射击，确保了三个女生及周遭群众的人身安全。 其实当警察的没有一个愿意主动开枪，因为我国的用枪制度，按照规定每次拔枪，不管是否开枪，事后都要写报告说明情况，鸣枪警告和开枪射击的，后续的各种报告说明更加繁琐。 我不想提评论中那些毫无依据的令人寒心的言辞，我的丈夫是一名警察，我为他感到骄傲。 试想一下，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在那种情况下有多害怕，因为他来了，我们才得以脱身。 他是一个英雄。 网络上的言论暴力是非黑白我以前也看过不少，从没想到有一天会成为其中的主角，不过如果可以，我和我的丈夫，我们都不希望成为这样的主角。 是了，现在大家都在说言论自由，但请试想看看，自由的错误的毫无根据的言论会带来什么？ 是歪曲事实误导年纪轻的网友们的三观。 是让奋战在第一线的国家公职人员得不到尊重。 是明明做了正确的事却要背负责骂的难过。 我刚成为警嫂没多久，之前我也不相信这个职业会这么差，有多差呢？上班时间经常超标，回家时间经常不达标，我们是新婚，但日子过得一点都不新婚，常常是我睡了他才回来，或者直接不回家，在单位熬一夜。 过年，家家团聚，只有他们要到岗执勤，有情况第一时间到现场，他们不能陪伴家人，出任务时连电话都不能打一个回家。 我，及我所认识的警嫂们，都是尽可能地支持他们的工作，以前我写文，总会说爱一个人才会嫁给他，最近我有了点新的认知，爱不是全部，敬他才会有更多的爱。 我对我的丈夫感到敬畏，那一晚，他救了我和我的朋友，我的朋友身中数刀目前正在医院治疗，而我脑门上被犯罪分子拉着头发撞击门板的大包还未消退。每当看到这些，我都由衷地感到幸运。 因为我们身边有这样一群人，他们保护着这个国家和人民，我们才能平安喜乐。 战争离我们太远了，但我所经历的这种事却不少见，如果有一天，所有的警察都为了不惹麻烦拒绝开枪，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 或许你们会说，这些都是我的片面之词，那就请静静等待官方调查结果吧，等结果出来，你们愿意为自己所说过的话道歉吗？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观察了一下，他好像也不太需要道歉，因为他问心无愧，是我这个小女子心胸狭窄，做不到他那般大气无畏，才在这块自留地斤斤计较，那么请答应我，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为自己积点口德吧。 *** 袁磊可不认为李浩是担心自己才大老远跑过来的，李浩也自然不会是因为他，担心艾嘉而已。 这天晚上，艾嘉将准备好的文字发表在自己的微博中，拥有百万粉丝的黄v账号“司荼”第一个转发，接着半个画圈都转了，文圈更不用说，有几个沉寂很久的远古号也为了“荼白”诈尸，转发量瞬间过万。 这条长微博点开来，处处都能看见荼白大大自诩是个小女人，而她的爱人是个大丈夫的点点滴滴，最后贴了几张图，是她和朋友不同程度的受伤照片及诊断书。 抛开其他不谈，粉丝们只想问：我的大大是什么时候结婚的？ 抛开其他不谈，粉丝们好奇地把那段视频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得出一个结论：个子高，举枪的姿势帅呆了，一定是个很好的人才能让我们的大大心甘情愿做小女人。 浩浩也是这才知道整件事的经过，堵着袁磊好半天，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袁磊倒是有话说：“我会照顾好她，这个不需要你担心，作为一个朋友，你是不是越界了点？” 他看得很清楚，话也说得很明白，浩浩没办法应答，他没那个立场。 艾嘉以为自己做事神不知鬼不觉，但袁磊其实全都知道，突然想起去年小丫头每天晚上熬夜写东西，他还教训她：“明天接着写嘛，那么多东西一口气能吃成胖子吗！你这个学习观念不对啊小同志。” 那时她对他解释每天都要准时更新，有人等着看文。那时她不肯说究竟有多少人等着看文。现在他大概知道了，是很多很多的人，这些人支持艾嘉的言论，留言给她力量，回击那些键盘侠，转发给更多的人让真相大白。 这些人都支持他，是的，他们都认为他做的是对的。 这就是粉丝的力量吧？ 然后他看到事情的焦点已经从那段小视频转变为跪求大大爆照要看警察叔叔。 等等，叔叔？ 是说我吗？ 袁磊皱皱眉，我怎么就成叔叔了？ *** 他偏头去看坐在一堆抱枕里的艾嘉，小丫头噼噼啪啪回复着评论，脸上重新有了笑，笑起来机灵灵的，袁磊低头翻手机，看她给粉丝回复：很帅，不给你们看，略略略。 袁磊莞尔一笑，走过来蹲下，作势要看她电脑，艾嘉忙挡住不让他看，戒备地问他：“你干什么啊。” “出去走走要不要？” 艾嘉翻出手机：“那我问问浩浩去不去。” 袁磊顿了一下，把人抱进怀里，等着那头回答。 没想到浩浩在电话里说：“哦，你们去吧，我回家了，珊珊跟她男朋友吵架，我得过去帮忙。” 停了停接着抱怨：“你们俩都太不让我省心了！” 艾嘉嘻嘻笑起来，挂了电话跟袁磊说：“你看我死党对我好吧？他就是担心我才赶来的，我都知道。” 袁磊嗯了一声，换了主意，要带小丫头去别的地方。 袁磊带她去游泳，这个时候气温还不是太高，s市郊区的恒温泳游馆里人不多，艾嘉刚刚在外头选泳衣，问袁磊哪个好，袁磊指了指最旁边那套布料多的。 艾嘉同意了，穿好出来发现她是整个泳池穿最多的！ 小丫头跳进池子里如树袋熊一样挂在袁磊身上，说害怕，撒娇着在他耳边说：“我也想穿那种三点式。” 被袁磊掐着腰拉开作势要把她扔进水里，艾嘉连连求饶，狂喊我不敢啦，你不要扔我啊！ 得到饶恕小丫头手脚并用又贴住了，袁磊被她贴的有点难受，可又舍不得拉开胸口这具热腾腾软乎乎的身体，只能带着她绕池一周，让她适应适应。 绕了一周后狠心把人扒下来，护着她浮了几米，要领姿势都讲过了，可一松手艾嘉就咕噜噜喝着水沉下去。被袁磊拉起来时可怜兮兮地打他：“吓死我了！我不要学了！” 袁磊板着脸：“我就在你旁边有什么好怕的！开车那么难都会了游泳算什么！再来一次，不许撒娇！” 他说什么，艾嘉就偏不，起了玩心的小丫头不喜欢池子里的姑娘偷看她老公，说什么都要赖在他身上，说话就挑他耳朵边边说，一会儿说冷，一会儿说饿了，还说想陪陈玉萍打理小菜园。 袁磊实在是没办法，把人从水里拎出来，准备带走。 走到外头买烤肠的地方，艾嘉要求吃一根玉米味的，袁磊问她：“没学会还敢提要求？你觉得我会给你买？” 艾嘉把手掌摊开让他看，手指都泡皱了，嘴唇也有点青，袁磊叹了一声，让人包两根玉米烤肠。 因为离得近，艾嘉烤肠没吃完就到家了，陈玉萍和艾嘉在外头小菜园，袁青田这次不下棋了，带着袁磊进了书房。 袁青田说：“你们领导给我打电话了，那事你是不是不打算跟我说？” 袁磊点点头，是不打算说。 袁青田平时不玩微博，不知道其实最坏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他担心袁磊，也担心艾嘉，只叹自己老了，没能帮的上忙。 袁磊给他爸倒茶，语气轻松：“您别着急，不会有事的，要是快，明天就能出结论。” 袁青田看着袁磊这样，倒是放心不少，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袁磊少年老成，做事向来稳重干脆，既然他说没事，就不会有大事。 “那嘉嘉受伤的事，你跟你岳母说过没有？” 袁磊点点头，事情刚发生时他就给艾欣秀打过电话了，这事，他会瞒着袁青田，但绝对不会瞒着艾嘉的父母。 “怎么说的？”袁青田问。 袁磊笑了下，艾欣秀和徐元深的反应截然不同，艾医生听完后表示：“既然没什么大事我们就不过去了。” 而徐元深则又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听起来很着急：“袁磊这事你不要怪我说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现在才说？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你不要看嘉嘉妈妈嘴上说不过去，其实她心里最不放心，是考虑到你现在压力太大，你给我句话，接下来要怎么做。” 这通电话估计被艾欣秀发现了，催他挂了，隐约听见她说：“他们小两口过日子老徐你少管……” 袁磊知道的，艾欣秀对他挺好的，这世上，最担心艾嘉的，就是她了，但她说不过来，意思他都懂，因为他们当时结婚得太突然，艾欣秀也跟艾嘉一样，对他没有安全感。 “爸。”袁磊喊了袁青田一声，“您好好的。” 他说：“您好好的，我和艾嘉也会好好的。” *** 袁磊料得没错，第二天警方通报了调查结论，闯进连茜家的男子经过dna比对，是三年前某省连环奸杀案的凶手，为了逃过警方的追击，隐姓埋名流窜到s市，平时靠小偷小摸过活，之前连茜被抢也是他，后来犯了老毛病，看连茜单身一人并独居，想要劫财劫色，并提前踩好了点，趁着那天停电实施计划。 最倒霉的其实是艾嘉，凭白卷进这次事件，受了伤，受了惊吓。 这是官方定论，给整个事件定性为正当开枪防卫。袁磊去警队取回了自己的□□，再一次站在警队大门口的时候，他仰头看了看天，正如艾嘉微博里写的，公道自在人心，只求问心无愧。 刚进家就见艾嘉冲出来，拿走他的□□细细地看，袁磊将她压在门后，低头亲了亲。 “谢谢。”他沉声道。 艾嘉眨眨眼：“谢我做什么，我都没为你做什么。” 袁磊不戳破她的小谎话，腰压得更低，偏头咬住她的耳朵尖，艾嘉从脖子根红到脸上，整个人发软，攥着他的衣服，怕痒地往他胸口躲，袁磊搂住她的后腰，贴上自己的皮带扣，艾嘉轻轻说了声：“别在这里。” 他忽地把人抱起来，关上了卧室的门。 大白天的，什么都看得很清楚，艾嘉喘着气躺在床上，上头撑着的人正在亲吻她敏感的脖子，她唤他：“袁磊。” “恩？”袁磊的吻落在她平坦的肚皮上，极轻，引得她发颤。 她有唤了声：“袁磊。” 带着笑，小小的眷恋。 袁磊不嫌烦，仍旧应着她，也笑着笑，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衣摆越来越高，露出里头的内衣，他的手指勾着内衣带子往下拉，半颗弹性十足的肉桃子颤着在他眼前晃动。 袁磊一掌揉上去，呼吸渐粗，艾嘉如温顺小猫，只用手指挠他后颈。却不知挠得他更难控制，将人紧紧压住，用力地蹭。 这样子太过狂放，艾嘉连脚趾头都红了，她咬着牙配合着，解开了他的皮带扣，拉链往下拉，他深深吻住她，跪在她身上拉住她的手碰自己的裤裆。艾嘉被他吻得头昏脑热，手指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脱个裤子脱了半天。 袁磊忍不住了，自己直起腰把该脱的都脱了，重新覆上去前伸手拉开床头抽屉，拿了一片东西出来撕开。 日光下，初夏，艾嘉浑身冒着一层薄薄的汗，有些粘，十分惹人怜爱。 袁磊正要把东西套上时她拦住了，小手勾着他青筋暴起的手臂，声音小极了，却坚定。 “不用带了。” 袁磊沉沉看她，艾嘉忍着脸红回看他。 袁磊把东西丢掉，引她去碰那处，艾嘉的脸上混着清纯和爱欲，她从前是个小女孩，嫁给他后，越来越多出一种难以描述的气质，总之就是让袁磊很难控制自己的气质。 她身上的每一处他都喜欢，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喜欢，她做的事情，他也喜欢。 所以，有个像她的孩子，是件非常不错的事。 最终是袁磊敌不过那清纯又情涩的目光，分开她的腿进去，耳边是艾嘉的轻哼，她揪他的头发，说有点胀。 袁磊全身的血都往一处涌，眼睛都红了，咬住那张小嘴，怕她再多说两句他就得交代在这。艾嘉这次也特别激动，感觉身上有无数蚂蚁在咬她，她难受，又有说不清楚的舒服，有东西从小腹往上攀，全身都酸胀，却不想停，袁磊的汗滴在她胸口，她抬起头亲他，看进他的眼睛。 袁磊将她抱起来，准准的对着他坐下，那位置更深，艾嘉皱着眉头适应着，手指揪着他肩膀上的肌肉，袁磊顺势亲吻她的胸口，那随着颠簸颤悠悠的弧线格外好看，撩的他满眼通红。 艾嘉的力度不够，怎么都不舒服，袁磊箍她的腰帮忙，抬上去再狠狠贯下来，艾嘉受不住地哼哼，抱着他的头，不知已经将他压在了自己胸口。袁磊嘴上含住，腰上也使劲，艾嘉连连求饶，说没力气了，真没力气了。 袁磊笑着把人放下来，将她的腿箍在腰上，大进大出，耳边全是她甜出蜜的吟哦，他深深吻她，最后迸发。 艾嘉的声音突然拔高，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眼前一片空白，那一瞬她有点想哭，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哭。 渐渐能看清眼前的袁磊，他喘着粗气轻柔地吻了吻她的眼皮，没有说话，但一直抱着她。 不管网上的言论是不是调转风头，是骂还是赞，都不重要，对他来说，没有现在重要。 *** 连茜邀请艾嘉和袁磊去她的新家玩，袁队长很自觉，表示自己加班，并且给艾嘉也找了点事：“吴迪今天没办法陪他老婆去产检，你作为队长夫人，可以代劳吗？” 于是夫妻俩都没去，艾嘉听吴迪小声抱怨：“我老婆生气了，说我不关心她。” 这是要上升到家庭矛盾啊！ 刻不容缓，艾嘉准备了一肚子的政治教育要对丽君姐说，两人坐在妇产科外头等b超，丽君咬着一袋零嘴，一边吃一边数落：“气，也是真的气，夜里腿抽筋疼得没人帮我揉，我一个人坐在床上哭。” 她指了指自己浮肿的小腿：“嘉嘉你看，我以前挺苗条的，现在完全变形了。可能怎么办？我不吃肚子里这个要吃，这是他们老吴家的大孙子，吴迪宝贝得不得了，我虽然嘴上说他，可我也舍不得委屈孩子。” 艾嘉张了张口，准备的那点爱党爱国爱警察内容说不出来了。 她现在也是个警嫂，特别能理解丽君的心情，有的时候晚上一个人睡觉，特别孤单，早晨醒来也是一个人，特别想他。 丽君说着说着笑了，摆摆手：“哎没事，我都习惯了，哭完了日子还得过，他能多打个电话回家我就很开心了。” 艾嘉摸了摸丽君的肚皮，心想，爱有千百种，这也是其中之一。 终于等到叫号，艾嘉陪着一起进去，医生给丽君指宝宝的五官和手脚，艾嘉突然涌起一阵感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后来回家她一个人静静的想了很久，她的妈妈，她家艾医生，当年应该也是这样的，总是一个人去产检，脚都肿了也没个人给她揉，她那脾气肯定埋怨的，可绝对也是像丽君这样，哭完了继续一个人撑着这个家，她肯定特宝贝还在肚子里的她，艾嘉见过她妈肚皮上已经发淡的妊娠纹，她生下来是个胖妞妞，是她把妈妈肚皮撑出那么多难看的纹。 有些事，真的要自己经历过才会懂。 妈妈真的恨爸爸吗？不，艾嘉觉得自己错怪她了。 她是深深爱着爸爸，有爱，才会有恨，恨他留她一人孤零在世上，恨他留她一个人爱下去。 袁磊下班回家看见他老婆哭鼻子，皱起眉头：“谁欺负你了？” 艾嘉听他这么问破涕为笑，谁敢欺负她呢？目前看来，是没有的。 她说：“丽君姐肚子里的宝宝长得好像吴迪呢！” “现在就能看出来？”这个袁磊没经验。 “恩。”艾嘉点点头，“眼，鼻子，嘴巴，都看得到，特别像。” 说得袁磊有些心痒，忍不住看了看艾嘉的肚皮。 第43章 两章 合一 路是一步一个脚印,爱也有迹可循。 ——《荼白的悲伤骑士》 为了庆祝袁队长逢凶化吉重新归队，众人商量决定聚餐，老大买单！ 袁磊笑着嗤了声：“要求能不能再高一点？” 这年头,谁都对自己有点高要求，工作力争上游,或者是自我提升，而警察则属于特殊的一群人,如果有一天这个城市没有坏人可抓,国家宣布解散这个部门，他们因此将失业下岗，估计最高兴的,会是他们自己。 夜不闭户，道不拾遗，多好！ 加班熬夜吃盒饭没什么,不需要燕鲍鱼翅来点缀，他们要求的很少，付出的很多。 袁磊问艾嘉要不要一起去，艾嘉摇摇头,笑着把他送出门。她已经不是警队的一员,就不参与这种聚会了吧。男人这种生物，很需要特定的，全是同性的场合，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他们也会聊八卦，会嘴碎，女人不适合出席，那是他们独有的空间。 艾嘉突然想到浩浩，这么多年来，他只和她和珊珊玩在一起，热情地参与她和珊珊的各种八卦嘴碎，从来没有缺席过。 所以是为什么呢？ 艾嘉一直没去问，因为心中已有答案，她不会逼浩浩说出来，但其实在她看来，喜欢同性并不是什么错事，如果有一天浩浩找到了他的真爱，她估计会高兴得连着一个月万字更来庆祝。 大老爷们吃烧烤喝啤酒，点单都是两百串起跳，吴迪喜滋滋地从怀里掏出一张他儿子的b超照，大伙轮流看。 轮到阿毛手里时他问：“你怎么知道是男孩？能验出来？” 家里有小孩的教他：“现在管得严不让说。” 吴迪笑：“丽君肚子尖，我妈说肯定是男的。” 照片轮到袁磊手里，他照着吴迪的脸看了看，愣是没看出来哪里像，可家里小丫头讲得那么传神，于是袁队长再研究了一下，这导致后头等着看照片的同志嘿嘿笑起来，问：“队长你别光看着啊，要是喜欢自己生一个。” 于是大家起哄，袁磊把照片传下去，说：“我要生就生个闺女，女儿多好，是爸爸的小棉袄。” 他指了指吴迪：“男孩子都淘，你想想自己小时候就知道了。” 吴迪挠挠头：“男孩子长大了可以替我多照顾照顾他妈，也挺好的。” 袁磊喝了口酒，想了想还是不行，艾嘉搞不定七八岁招猫逗狗的男孩，还是闺女好，贴心，乖巧。 *** 阿毛凑过来给他倒酒，说起开枪的事：“嘉嘉吓坏了吧？” 袁磊想了想，好像并没有很吓坏，她是怕他吓坏，费尽心思地安慰他，一手包办了网上的事，再坐的也都知道网络上的短片了，可他们并不清楚事情究竟是怎么峰回路转，又是怎么柳暗花明。 人肉搜索又怎么样？ 他的照片刚被放出来就被禁了，一群网友追着那人骂，袁磊记得其中一条—— 你有没有脑子，警察的脸都是要厚码的你究竟安得什么心！ 不得不说，警匪片还是教了点有用的东西。 连着被扒出来的还有他和艾嘉结婚证上的合照，虽然流传时间极短，但还是有人觉得他袁磊的老婆和画家司荼笔下的女孩十分神似。 接着，又有人追溯到那一天，那条长微博发出来后，第一个转发的，就是司荼。 袁磊现在玩微博玩得很溜，关注仅有两个，荼白和司荼。 袁磊端起酒杯和阿毛碰了碰，说：“我袁磊的老婆是那么容易被吓坏的？你不要看她年纪小，胆子很大，有时候我都佩服她。” 阿毛点点头：“是呢，那时候嘉嘉在队里可吃苦了，连现场都敢跟着去，现在很少有小姑娘这么厉害了。其实那时候他说要结婚，我们都担心嘉嘉不能适应。” 吴迪凑过来一起聊，揭穿阿毛：“这小子生怕你一着急拉着那个档案室小连去民政局了！” 袁磊斜看过来，阿毛赶紧解释：“那不是老爷子病了嘛，队长你身边又没有别的姑娘……” “这跟我爸的病没有关系。”袁磊点了一根烟，“难道有别的姑娘我就不找艾嘉领证了？” 有些话没说过，但从来没糊弄过。 袁磊清楚地记得那天在停车场，小姑娘拉着他哭，可能怎么办呢？当警嫂真挺苦的，他自己要是有妹妹，也会舍不得，何况人家父母不同意。 他家老袁的病只是一根线，给他紧了紧皮，当看着哭肿了眼偷了户口本命都敢不要独自开四小时来见他的艾嘉时，他就没什么更好的借口来说服自己了。 看看啊，人家小姑娘都做到这份上了，你个当警察的，还不如人家。 他一手解决各方压力，不勉强，其实是庆幸的，事情办完了，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他在车里亲了亲特地穿了红裙子的艾嘉。 艾嘉问他：“你开心吗？” 他说开心，不骗她，是真开心。 不过这些，袁磊不准备跟这群大老爷们说。 吴迪说：“队长，我老婆帮阿毛介绍了个同单位的姑娘，我看挺好的，这会变成咱毛毛别别扭扭，你快说说他，真是给我老婆丢人！” 袁磊看阿毛，阿毛肩膀耷拉着，说：“就是觉得挺没劲的，反正最后一定不会成。” 这种想法袁磊太了解了，他以前就是这么想的。 桌子上几个人开始划拳，声音挺大，袁磊说话却不会被盖住：“家里有个女人就是不一样，别的不说，家里味道都是香的。” 阿毛目瞪口呆。 “你觉得只是家里多了个人，其实错了，那就是不一样，一下班就想往家跑，想看看她，跟她说说话。出了事吧，虽然你是大老爷们，但她不觉得，还使劲安慰你，你就突然小了几岁，好像才上高中那会儿，突然感觉年轻了很多……”袁磊说到这里摇摇手，“跟你说那么多你也听不懂……” 他再看看时间，酒过三巡，大家都差不多了，于是站起来买单，各自解散回家。 阿毛问吴迪：“队长这是在秀恩爱吧？” 吴迪笑了，拍拍他：“队长说得没错。” *** 艾嘉正在跟编辑商量新书宣传的事，见袁磊回来了，乖乖坐在电脑前朝他笑，袁磊摸了摸脸，问她：“我没喝多少，不红吧？” 其实艾嘉更喜欢看这人喝酒上脸，可他觉得丢人，所以总会控制酒量，于是艾嘉鲜少能看见。 袁磊往她身边一坐，眼尾扫到对话框，拉过来看了看，问：“要出门？” “我正想等你回来商量呢！”艾嘉说，“我新书是找浩浩画的封面，粉丝反响特别好，所以这次要开一个签售会……” 这个对话框里能看出来，袁磊问：“去哪？” 艾嘉说：“是全国签售……” 袁磊点了根烟，眉头不自觉地簇起来。 “你别抽了！”艾嘉拍他一下，拿走烟掐掉说，“你要是再这样我就真全国了！” 袁磊嘴里含着的白雾慢慢呼出来，艾嘉隔着这层看他，眼里带着笑：“我拒绝了，我编辑现在在哭，说我有了你就抛弃她了，袁磊，我去出版社总部签完一千本就回家。” 袁磊嘴角弯起来，点点头：“行，我送你去机场。” 如果是一般人，是否会调个休陪着妻子一起前往，顺便观光和品尝美食？但袁磊不能，艾嘉也不提。 袁磊叮嘱她要注意安全，一个人别乱跑，艾嘉在厨房给他煮面条，探出头来说：“哦我忘了告诉你，浩浩也跟我一起去。” 原本躺在沙发上的袁队长呼一下起来了，走进厨房里，把人逼到灶台边压住，艾嘉的鼻尖顶着他胸口，觉得自己应该没做错什么呀。 “他为什么一起去？”袁磊觉得这真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去。 艾嘉眨眨眼：“我刚刚说啦，是浩浩画的封面么！他粉丝好厉害的，每个月抢《one》不算，现在还抢我的这本书哦！预售都爆了！” “所以？” 艾嘉很有耐心地说：“所以啊，出版社找我们俩搞一次特签，就是我的新书有一千本里同时有我和他两个人的签名，如果不是我这次拒绝现场签售，估计销量会更爆。” 小丫头得意地说完，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袁磊，我是不是很乖？” 袁队长嗤了声，皮笑肉不笑，乖？不觉得，想扔上床打屁股啊！ 艾嘉没得到表扬怒了，踮起脚偷亲了袁磊一下，袁磊拉开她，把她拎到一旁，这碗面，他自己煮的也能吃。 *** 飞机是中午的，上午浩浩到s市与艾嘉汇合，袁磊开车载他们去机场，艾嘉坐在副驾驶一路回头跟浩浩说话，袁磊单手摸口袋，艾嘉拍他一下，他只好把手收回来，接过艾嘉递来的两颗水果糖。艾嘉朝后伸手，也分给浩浩两颗，袁磊从后视镜里瞧了瞧，面无表情地与浩浩对视，彼此很快移开视线。 到得早了点，行李托运后三人坐进了麦当劳，因为艾嘉想吃薯条了。 袁磊想过去给她买：“还想吃什么？” 艾嘉见他肯跟她说话了，忙说：“你坐这，我自己去就行。” 袁磊拉住人，把钱包放她手里，艾嘉咪咪笑了，捧着老公的钱包去排队，座位上就剩两个男的，袁磊想了想，说：“没想到你画画挺厉害的。” 浩浩不会傻到真把这当夸奖，不过是没话找话打发时间罢了。 袁磊的手指在桌上有节奏的敲，心里有点话，但没说的必要。看到艾嘉端着个大盘子，他忙过去接走，连个眼神都不给。 艾嘉觉得这人这两天就是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是怎么个不对劲。 艾嘉坐他身边，吃薯条时回头看看，沾了番茄酱递他嘴边，袁队长单手搭在艾嘉椅背上，整个人向后靠着，偏头不肯咬，艾嘉收回手自己吃了一会，又试着喂他吃鸡块，同样被无视。 一直到要安检候机了，袁队长拉住艾嘉细细交代：“注意安全，别到处跑，现在外头坏人多这个不用我多说吧？” 上次在连茜家遭难的事艾嘉怎么会忘，小脑袋乖乖地一点又一点，浩浩站在一旁等她，也不催，就是眼神不怎么避讳，看着这边道别的小两口。 袁磊本来想揉揉她头，最终是没散那口气，摆摆手：“赶紧进去吧。” 艾嘉也没好意思在浩浩面前跟袁磊撒娇，听话地转身进去了。 袁磊没立刻走，坐在航班显示屏对面刷微博，不一会儿后，司荼的微博有了条新动态，是他坐在机场里看书，手里拿着的就是荼白的新书。 这张照片没露脸，只有拿书的手和半双鞋入境，但在司荼极少更博极其重视个人*的习惯下已弥足珍贵，粉丝从他的手指就能脑补一个翩翩公子长身玉立，虽然只有半双鞋，但根据各种推理和公式，算出鞋码和身高对她们来说也不是很难的事。 最重要的是，艾玛我男神居然看小言！我以为他只是接商业图，是ss，没想到他这么走心啊！难怪这次封面那么赞！真是业界良心！ 袁磊刷着评论眉头越皱越紧，看本小说就代表人品好？嗤！ 袁队长往他手机安装的第三个软件是一个叫当当的，搜了一下发现预售停了…… 袁磊眉头中间像被凿出来的一道沟，手痒想去摸烟，一看禁烟标志又忍了。 坐在候机室里的艾嘉和浩浩都快笑破肚皮里，因为这张照片就是艾嘉拍的，而粉丝们生怕她不知道司荼那边的动静，都在评论里艾特她。 司荼的粉丝们也很待见荼白啊，因为荼白最近才自爆过已婚，那什么，已婚妇女不构成威胁，粉丝们还是能继续把男神当成幻想对象滴！ 评论数和转发越来越多，袁磊没再看下去，等显示屏里提示飞机起飞后就走了。 飞机两个小时后降落，有人来接机，等把艾嘉和浩浩接到出版社时，两人就笑不动了，因为原本说好的一千本，乘了三倍，变成了三千本。 主编都过来了，说尽各种好话，平板电脑开了一个美食节目的探店视频，拍的特别好，特别诱人，几摞签名页堆在手边，艾嘉和浩浩流水作业，一个签完交给下一个，反正来都来了，不签完这三千本不准走，签完了主编带着去吃自助餐！ *** 晚上袁磊替吴迪值班，让他回家陪老婆，这一晚没什么情况，挺闲的，袁磊等了一晚上电话都没动静，最后敌不过自己打过去，问：“在干嘛？” 艾嘉刚吃饱，手签得都抽筋了，拿筷子都在抖，她最后用叉子吃的，最气是自助餐，不然绝对要吃穷出版社。 但她报喜不报忧，说自己吃了好吃的，住的地方有江景，明天还能去景点。 袁磊嗯了声，一时没话。 艾嘉打了哈欠，他听见了，说：“行，那早点睡吧。” 这通电话，没什么有用信息，艾嘉想了想，突然笑了，后来去洗澡吹头发直到睡进被窝里都在笑。 他们家袁队长，不会是想她了吧？ 原本计划两天就回来，没想到事情有变动，出版界圈子小，编辑之间基本都认识，不知是谁透的消息，《one》的主编隔天就到出版社逮人了，逮着了活的司荼大大。 既然能帮荼白的新书签名，为什么不能给我们杂志社签几本呢？我们都合作多少年了，这个要求不过分吧？我们特别厚道啊，不求三千册，画家的手是很珍贵的，司荼大大，三百本好不好？求你了！ 浩浩也是头疼，那种情况没办法拒绝，只好点头答应。 艾嘉心情好极了，哎呀有人比她要多签三百，她突然就感觉三千不是什么过不去的高山了！ 杂志主编这是头一回见艾嘉，一看也愣了，司荼的稿他是亲自负责的，他不会认错，画中人，就是眼前的艾嘉。 主编看看艾嘉又看看浩浩，一时看不透。 艾嘉拍拍浩浩，笑嘻嘻的，浩浩哭笑不得，要不是为了帮她他能让杂志社逮到？气得揉乱她头发。 这期间，袁磊保持一天一个电话打给艾嘉，艾嘉基本推了晚上的应酬，专门等他的电话，每回接起来都能听见袁队长生闷气却又不能说的嘴硬，艾嘉无声大笑，在床上滚了滚。 袁磊最气的是：“艾嘉，我不打给你你就不记得给我打是不是？” 艾嘉是故意的，故意不给他打，才能知道他在想她啊！ 回家的前一天，袁磊说：“明天不能去接你，最近有个大案子。” “那我到了以后去找你，你出来看看我行不行？” “……”袁磊说，“我被借调了，具体情况现在不能说，你要是一个人害怕就回去跟爸妈住，反正房间都收拾好的，我有空就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艾嘉乖乖说好，可是心里一直不踏实。 回到s市后她没立刻回家，而是拖着小皮箱真的去了一趟警队，没进去，就在外头站了站，碰见买菜回来的食堂大师傅。 大师傅好久没见她了，说：“中午有你爱吃的青椒牛肉，走，给你打一份去。” 艾嘉摇摇头，说等等要回家，说：“留给袁磊吧，他也挺爱吃的。” 大师傅有点遗憾：“袁队最近不在啊，都没来吃饭。” 虽然这个时候袁磊就是应该不在，就是应该吃不到好吃的青椒牛肉，但艾嘉更不踏实了。好不容易等到了袁磊打回家的电话，她说：“我看了下，你是不是没带换洗衣服啊？那怎么行，你有时间出去买吗？还是穿别人的？” “……”袁磊咳了咳，“没事，不讲究这些。” 艾嘉一时安静了。 其实袁磊很讲究，如果有条件，他一定每天洗澡，早晚刷牙，饭后漱口，指甲干干紧紧，头发不会长过一指节，床单每周都换，喜欢薄荷香。 “行。”袁磊打破这份沉默，“我没时间回去，到时候你拿给阿毛，他会交给我的。” 艾嘉说：“好，我知道了。” 电话挂了后，她坐在地上浑身发冷。 这样的袁磊不对劲，她见过的，出警时被毒贩打死的警察，葬在冰冷的地下，妻子的哭声凄凉，可他再也回不来了。 她见过一次后就怕了，后来袁磊的每一次出警，她都会担心得不知怎么才好。 如果不是受了重伤，他为什么要瞒着她呢？ *** 艾嘉没给阿毛打电话，直接提着衣服去警队了，这回总算是踏进去，心想今天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连王局的办公室都敢闯！ 阿毛在，见着艾嘉跟见了鬼似的：“嫂，嫂子，你怎么没说一声就来了啊？” 袁磊队里所有人，虽然年纪都比艾嘉大，但都认了艾嘉这个嫂。 艾嘉应着也自然，把衣服递过去：“你们辛苦了。” “不辛苦，队长才辛苦。”阿毛忙道。 “昨天挺忙的吧？” “是是是，忙到半夜！”艾嘉是突然来的，袁磊事先没交代，阿毛没在意，去饮水机那里给艾嘉倒水喝。 “不对啊，袁磊说昨天没加班？” “哦哦哦，是我记错了。”阿毛脸僵了一下，随即又堆起笑容，看起来特谄媚。 艾嘉眼睛大大地看着阿毛，从包里掏出一颗糖，放他手里，语重心长：“毛毛，你跟嫂子说实话吧，其实我都知道了。” 这是把我当三岁小孩呢？阿毛看着手里的糖哭笑不得：“嫂子我不吃糖，真的！嫂子你再套我话下次队长得让我吃拳头了！” 见阿毛不说，艾嘉渐渐红了眼：“你给我一句真话，是残了废了还是外面有女人了？”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坏的局面，每一种可能都让她痛彻心扉，但她不能倒下，她要坚强。 最后一种猜测简直让阿毛跪地求饶，而且他也见不得艾嘉哭，只好老实交代：“队长受伤了，在医院呢……” 艾嘉觉得天花板转了五秒，问清了地方要过去，并且说什么都不要阿毛送，说不上是为什么，就觉得出了事，她得自己过去，她得很坚强才行。 前头有个艾医生做榜样，艾嘉咬着后槽牙自己开车走了。 阿毛赶紧打电话给袁磊，袁磊听完骂道：“要你有个屁用！你给我等着！” 第44章 两章 合一 惟愿你安好,割我两斤肉都行啊！ ——《荼白的悲伤骑士》 艾嘉不知道袁磊究竟伤的有多重,她没听阿毛的解释,这个人不可信了！她要亲眼看看才算数！ 她心急,在路上差点追尾,反应过来时狠狠踩刹车，安全带将她勒住狠狠往后拽了拽，太阳很大,前车的尾灯很刺眼,艾嘉急急喘了几口，再次挂掉袁磊打来的电话。 好不容易到了病房门口,艾嘉推开门,里头的人右手缠满了白纱布，穿着病号服，对着她笑得特别谄媚：“来了啊！” 真是难得见他，有这种犯错讨好人的模样。 艾嘉站在门外红了眼眶,袁磊朝她张开手：“过来，我抱一下。” 这个人是活的,会笑,会哄她,真是太好了！ 艾嘉扑过去投入他怀中，并不知撞到了他肋骨上的伤。袁磊咬牙忍住，将手臂圈紧。 怀里抱着个人才会踏实下来，以前出过多少任务受过多少伤，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样害怕。 袁磊揉了揉艾嘉的后颈，无声地安抚着，艾嘉躲在他胸口哭，一呼吸都是他身上的药味。她揪着他的病号服，一阵后怕。 “好了好了，不难过了。”袁磊贴在她耳边说话，心情变得有点好。 艾嘉抹了抹眼，从他胸口离开时眼睫上还湿漉漉的，袁磊伸手指勾了勾，艾嘉垂下眼，拍开他的手。 艾嘉板着脸，问他：“具体情况能说吗？” 袁磊笑着摇摇头，从桌上拿了个苹果问她：“吃不吃？” 艾嘉看着他那动不了的右手心想，我吃你给我削啊？ 袁磊眉尾轻轻挑着，说什么都似乎带着笑意，他耐心地哄人，这回是他的错，不论怎样肯定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艾嘉整理了一下头发，根本没准备打骂，说：“我去跟主治医生谈谈。” 既然不能说是怎么受伤的，那么，作为家属，总得知道伤得多重，要怎么治疗，多久会好吧？ 于是病房里剩袁磊一人，他往床上一躺，松了口气。 本来是怕她担心才瞒着的，可现在看来小丫头挺厉害，不慌不乱的，还真有点警嫂的样子。 他不知，艾嘉在医生办公室又差点要哭了，医生看着这个很显年轻的警察家属有些不忍，比较缓和地告知病人是被利器刺破脾脏，好在送来的及时，手术很成功，相比之下，其他都只能算是小伤。 “他的手……”艾嘉的手攥成拳头，捏在膝上。 “被刀割的，断了几条血管，要不是他懂得捏住刀片，估计伤势会更严重，我们已经做了缝合，这个要慢慢养，家属要有耐心。” “好的。”艾嘉站起来道谢，没有回病房，躲在没人的地方哭了好一会儿。 袁磊在病房等的着急，差点就要出去找人，艾嘉从外头进来，拎了包要走，小脸冷冰冰的，说话也不甜。 袁磊拉住她：“还生气？” 艾嘉甩开他：“我回去给你炖点汤，晚点送过来。” 她想了想，开车去找陈玉萍，二老知道儿子受伤了当然急，但他们比较镇定，艾嘉把医生的话一个字不落复述给他们听，然后跟着陈玉萍去厨房煲汤，又做了点清淡的饭菜，赶着下班高峰期之前载着二老一起去医院。 *** 家里的那些车又大又重，坐上去视野不一样，艾嘉不敢开，可司机又不在，于是只能请袁青田和陈玉萍坐她的小车，买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就有点不够用，袁磊像他爸，袁青田也是大高个，坐在副驾驶座两条腿伸不直，笑着跟艾嘉说：“嘉嘉啊，你这跟玩具车一样，要不要换一辆？喜欢什么自己去挑，爸爸给你买。” 陈玉萍从后头参与话题：“嘉嘉啊，你开suv吗？我看我一个朋友的女儿买的是那个款，女孩开着挺神气的。” 二老像两根擎天柱，本来挺慌乱的一件事，突然就镇住了艾嘉，她把现实接收完毕，现在要做的，是灾后重建。 这不难，比起为抓坏人而受伤，一个人躺手术室里摘除了身体的一部分，她要做的，不算是难事。 艾嘉摸着方向盘，这车对她来说意义不同，结婚的时候她家徐医生也说要给她换辆车当陪嫁，但她没同意。 她说：“等袁磊好了，让他教教我怎么开大车，家里那么多车，再买新的浪费。” 到了病房三人都一愣，二老一肚子的话没能说出来，因为袁磊睡着了。 暮色渐沉，艾嘉带上门，将外头的声响隔绝，病房里很靜，可以听见袁磊打了一点小呼噜，和他睡在一起那么久，艾嘉没听过他打呼噜，所以是有多累，是有多难？ 陈玉萍站在床尾抹了抹眼，袁青田轻轻走近了，给袁磊调整了一下点滴，弯腰看儿子的睡颜，其实袁磊的脸色很差，眼下挂着两道青痕，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泛着乌。袁青田看完直起腰，走过来拍拍陈玉萍。 三人就这么默默等着，一直到晚上九点袁磊才醒，期间护士进来换药拔针他都不知道。 这一觉睡得实在踏实，袁磊醒来后觉得浑身又有劲了，坐起来问几点，艾嘉把手机递过去，他看了嘿嘿笑，冲二老说：“那药估计有安神的作用，不然我不会睡这么久。” 其实袁青田和陈玉萍都知道，儿子这是累的。 陈玉萍说：“那就多睡一点，你平时也没这个机会。” 时间太晚，袁青田早就和陈玉萍下楼吃过晚饭，看见儿子没事能说能笑就行，他准备和陈玉萍回家，司机已经在楼下。 出去前两人一齐无声地指了指背对着盛汤装饭的艾嘉，冲袁磊使眼色。袁磊点点头，一脸包在我身上的意思。 二老走了病房里剩下小两口，艾嘉把饭菜端上桌，知道袁磊伤了右手不方便，就拿勺子喂他。袁磊吃一口夸一句，艾嘉淡淡地说：“都是妈做的。” “……”袁磊马屁没拍对。 吃完饭吃药，那么一大把的药一次含进嘴里，喝水灌下，完了问艾嘉：“厉不厉害？” 艾嘉淡淡点了个头。 *** 袁磊苦笑，小丫头不好哄啊！ 他收起笑，换了张认真脸，把人拉到跟前，不说什么了，只是捏着她的手。 久了以后，艾嘉低低地说话：“你又骗我。” 袁磊抬起头来，他很少以这样的角度看艾嘉，艾嘉抿着唇，明明是手指头被他捏着，却感觉心脏也在他手里，一下一下，亲昵地交缠。 袁磊仍旧没说话，无声地将她拉到腿上坐下。 他无法保证没有下次，再出了事，他的第一反应还是不想让她知道，这次如果不是被小丫头发现了，他本打算出院了再告诉她，没必要让她这么担心着，早点不如晚点。 艾嘉见他没有悔改之意，也不说了，站起来给自己铺床。 袁磊拦住她：“我没事，你晚上回家睡。” 艾嘉不理他，把小床铺好拿了东西进浴室梳洗。她东西带得特别齐全，她自己的，袁磊的，从她知道袁磊住院到此刻，其实只有半天时间，但这个病房突然就像个家了，要什么都有，还有她在里头。 晚上两人都躺各自床上，袁磊叹了口气，艾嘉打字的手一顿，抬眼瞟了一下飞快地移开，袁磊看见了，知道自己多说多错，也开始玩手机。 他没见过艾嘉这般长时间的生气，这比上次他瞒着她连茜是大学女朋友要严重很多很多，可见小丫头有多在乎他的身体，袁磊想着想着眼皮就耷下来，不管怎么说，出了那么多血割了个脏器，再怎么身体素质好，终归是挡不住的。 他在睡过去前迷迷糊糊地说话：“你也别玩了，早点睡……” 话才说话就睡着，艾嘉穿了鞋过去看他，一整天对他生气都没怎么看，现在蹲在床边认真地看了又看，伸手握住他手上的右手，轻轻地抚了抚，怕弄疼他，又拿开手，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唇。 艾欣秀是从陈玉萍那里得到消息的，第二天就和徐元深过来探望，艾嘉正巧回家给袁磊做午饭没在，艾欣秀直接找医生要了所有报告，眯着眼仔细地看，然后把袁磊手上和身上的刀口看了一遍，拍拍他，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袁磊感觉得到，他岳母大人挺为他骄傲的。 思及当初艾欣秀反对他们俩结婚的原因，袁磊非常抱歉地叫了一声妈。 艾欣秀说：“没事，好好治疗，以后跟别人没什么两样，就是抵抗力差点。” 袁磊要说的不是这个，艾欣秀岔开了他的话。 袁磊点了点头，说好，我会注意。 艾欣秀拉着陈玉萍到走廊说话，说的都是好话：“你放心，袁磊没问题，真没问题，我给你打包票！” 陈玉萍遮着嘴偷偷问她：“那要孩子行吗？” 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没什么不能说的，艾欣秀点点头：“行，他摘的是脾又不是肾。” 陈玉萍见她有心情逗乐，也松了口气，轻拍她一下。 艾欣秀又说：“不过最近这一段得注意，不能随他们胡闹。” 陈玉萍重重点了点头：“回头我跟袁磊说。” *** 艾嘉不知道爸妈都到了，提着保温壶过来时愣了愣，艾欣秀看着她，本以为小丫头会哭得不成样子，慌慌张张打电话回家问怎么办，可是没有，她没有哭肿眼皮，还将袁磊照顾得很好。 徐元深许久没见闺女，赶紧揽到身边轻声细语地说话，问：“吓坏了吧？不怕不怕，爸爸妈妈都来了，做了什么好吃的？你自己也要多吃点，都瘦了……” 袁磊坐在床上看着这一幕，突然想知道，是不是有个闺女当爹的都会这么宠啊？ 他静静地观察，艾嘉看起来还是跟她爸亲，说话带着点娇，他就很少见她和她妈这么说话。 接下来吃饭，长辈们都在，袁磊略不好意思，左手拿着勺子想自己来，艾嘉闷不吭声把勺子拿走，照旧喂他吃，那么个大高个，突然就不能自己吃饭了，陈玉萍心里难受，走出去抹了抹眼睛，艾欣秀跟出去，也不进来了，拉着陈玉萍下楼散步。 吃完饭怕打扰袁磊休息，长辈们先回家，晚上送饭时再过来，艾嘉跟到门口他们就不让送了，只好转身进来，看见病号朝她招手。 她走过去，被他拉住，问：“为什么没告诉妈？” 他觉得，这件事第一个要告知的，应该是专业人士艾欣秀医生吧？ “不知道。”艾嘉摇了摇头，大概是不想输吧。 结婚时跟家里大吵一架，那时话说的多漂亮啊，现在出了事，她才知道父母有多替她担心。她总觉得跟他们说是在诉苦，她不觉得苦，所以她不说。 她觉得自己能做到，不会比她家艾医生差，说了就输了。 艾嘉将窗帘拉上，袁磊睡午觉，她在一旁赶一个杂志短篇，下午队里的人来探望，以王局为首坐满了病房，艾嘉在旁边削水果，听他们说评二等功的材料已经送上去了，阿毛逗乐说到时候让袁磊请客吃饭。 艾嘉头一次没记起她的爱党爱国爱警察先进思想，先想到的是，如果二等功是用袁磊一个脾换来的，她宁愿不要，爱谁谁。 同事们走了以后病房里又来了客人，连茜捧着一束百合进来，艾嘉从小跟徐元深学的规矩，待客，茶水、水果得有一样，碰巧瓶装水和水果都没有了，艾嘉拿了钱包下去买。 连茜把花放在床头柜上，说：“选了好久，知道你不爱香味太浓的，百合养得久一点，里头还有些没□□的，让艾嘉放水里就行。” 袁磊道谢，问她：“身体好点没？还在吃药吗？” 连茜一愣，极快地掩饰过去，说身体好多了。 袁磊嗓子痒，想来一根，可病房里没有，只能忍着，他看着连茜：“你的病例我后来看过。” 连茜控制不住地抖了抖，听袁磊问：“什么时候的事？” 他恢复原职后取了整个事件的卷宗来看，连茜在被送去医院后情绪波动很大，医生在下药前询问她的病史和过敏史，这本是很不起眼的一条，但艾嘉事后对他重新复述过当晚的一切，按照他的要求，任何一点细枝末节都不能忽略。 艾嘉告诉他：“我看见她的浴室有一个空药罐，但我没看清名字，她扔掉了。” f开头，不能控制情绪，有自杀倾向，答案不难猜，袁磊接触过这类人，没有想过连茜也会是一个忧郁症患者，但她看起来根本不会是。 “袁磊。”连茜尝试着笑了笑，“初到美国那段时间我不太适应，所以生病了，不过我已经好了。” 袁磊看着她，没说话。 “你是因为这个才不愿意见我吗？”连茜问。 这段时间她联系了袁磊好多次，但他都没露面，她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见见他，当面道谢。 “不，这是两码事。”袁磊说。 “那是为什么？”连茜有些激动。 正说着，艾嘉提着一袋苹果进来，外头太阳大，她热得满头是汗，边走边说：“连茜姐我给你削一个，挺甜的，你尝尝。” 连茜站起来，说：“不了，单位还有事，我先走了。” 医院楼下有很多野猫，不怕人，等着人喂东西给它们吃，连茜穿着高跟鞋走过去，一脚踹掉挡着她路的姜黄小猫。 *** 苹果个头挺大，艾嘉一只手拿着费力，袁磊伸手拿走，他的手大，抓起来正好，艾嘉坐在一旁削苹果，安安静静的，突然幽幽地问话：“她怎么知道你住院的？” 袁磊挑了挑眉，是啊，她怎么知道的？ 袁磊下床走到她身边，拿走水果刀，语气带着笑：“不吃这个，我几天没洗澡了，你帮我？” 艾嘉瞪眼看他，可这天气那么热，确实要洗澡才行。 于是她垂下眼，转身进浴室做准备。 袁磊把刀哐当一声扔掉，跟着进去，站在门口脱衣服，露出精壮的胸膛，肋骨下面包着纱布，换药的时候艾嘉见过，挺难看的一条疤，触目惊心。 她指了指板凳让他坐下，兑了温水用毛巾给他擦身，期间小心避开伤口，顺着肋骨向下，停在裤腰带上。 袁磊拉了她的手放在裤头，说：“下面也要。” 艾嘉耳朵红了，抿着唇不说话，板着脸脱了他的裤子。 浴室里又闷又热，给袁磊洗完澡艾嘉也满身汗，把人扶出来后自己也洗了个澡，穿一条小裙子，站在床边吹头发。袁磊静静看着，突然伸手摸了一下艾嘉的腰。艾嘉像个虾米一样弹开，脸红瞪着他。 袁磊说：“妈说了，让我最近安分点。” 艾嘉一下没听明白。 袁磊揉着头：“你以后别睡医院，我安分不了。” 艾嘉转回身，背对他偷偷笑了一下。 然后就开始每天换不同的小裙子，夏天到了，穿裙子是女孩子的自由！ 袁磊憋得难受，趁艾嘉不在跟来送资料的阿毛讨了一根烟，谁知道还没抽完艾嘉就回来了。以前就说过让他戒烟，但他一直糊弄着，哪里能戒得掉？这次住院小丫头是特别说了，他见她生气，当然应得干脆，其实哪里做得到？ 东躲西藏，还是被逮着了……袁队长头疼…… 艾嘉把烟没收，手在袁磊身上翻了翻，袁磊举起双手：“别摸了，就这一根……” 艾嘉气得不行，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下：“不许抽了！还要不要命了！” 袁磊趁机抱住她，带进怀里好好揉了揉，他话没说出口，但艾嘉已经感觉到了，红着脸推他，磨磨蹭蹭的袁磊身上更烫，咬着她耳朵说：“叫你再穿成这样！你老公要憋死了懂不懂！” “哼！”小丫头又得意又解气，就是要这效果。 袁磊轻笑起来，催她：“你去问问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出院？老婆，我想回家。” *** 在主治医生和艾医生的双层批准下，袁磊出院回家了，不过回家情况也还是不能缓解，因为他家小丫头非常不计后果的，不知道从哪买的那么多睡裙，天天在他跟前晃。 袁磊牙疼似的嘶了声，想起他岳母大人电话里交代的：“怎么说也是比别人少了一个零件，别太心急，好好调理，近期不要有剧烈运动。” 袁磊哭笑，他另外一个零件再不用也要废了。 趁晚上睡觉时把折磨他好久的人困在怀里，一动他就喊疼。 艾嘉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袁磊，又怕真撞着他伤口，只能乖乖不动，感觉这人从上摸到下，自己一个人乐歪歪地摸了她好久！ 睡裙手感太好，滑滑软软的，袁磊太喜欢，手探进去碰到艾嘉的腿，小丫头身上冰凉凉滑嫩嫩，夏天抱着正好，他越抱呼吸越沉，把脸埋在她颈后用力地吻了吻。 艾嘉若有似无地嗯了声，跟小猫挠似的，袁磊把人翻过来，面对着他，睡裙领口宽，艾嘉侧躺着并不知已经露出大半个肩膀，大眼睛看着他，纯洁又风情。 袁磊拉她手揉，大掌整个包住，掌心滚烫，他的呼吸喷在她肩上，又热又烫，艾嘉想躲躲不开，听他边喘息边骂了一声靠。 他说：“你帮帮我，我左手用不惯。” 艾嘉眨了眨眼，迟几秒弄懂了什么东西左手用不惯。 看他实在憋得难受，心软了。耳边男人气息急促，胸口起起伏伏，艾嘉耳朵发烫，肚子里也痒痒的，慢慢手酸了，换一只手继续。总是差了一点，袁磊想把人抱到腿上，这裙子白天看着碍眼，这时候倒是很方便。 可他此刻只有一只手，而艾嘉死活不肯配合，装作要撒手，威胁道：“不许得寸进尺！我妈说了，不能让你胡来！还要不要命了！” 袁磊满头都是汗，眉头皱在一起，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几乎是在求她：“我真好了，不信你试试，绝对跟以前一样！不行，我忍不了了，再忍我要废了！” 艾嘉突然吻住了袁磊，用尽生平小言所学，平时看过的桥段在脑子里回放，这一切并不陌生，她知道他不好受，她也想让他舒服一些。 很快，听见袁磊满足地闷哼。 艾嘉把自己往他身上贴，软软地蹭着他，在他耳朵上轻啃，轻轻念他的名字，袁磊突然伸手紧紧将她压住，他的拥抱很用力，也很有力，虽然才动过一场大手术，但艾嘉从头到尾都没见过他虚弱的样子，他似乎永远都顶天立地，生龙活虎。 与此同时，袁磊突然浑身颤了颤，紧紧握住了艾嘉的手静止几秒，艾嘉感觉掌心一片火热，害羞得把脸往他怀里藏，他们如交颈的天鹅，缠在一块。 袁磊终于缓过来，整个人脱力地放松下来。 艾嘉咬着唇跑去洗手，头发被风扬起，背影特别好看，袁磊倒在床上好半天没说话，等艾嘉回来了把人抱住，亲了亲她嘴唇，揉着她卖力的双手，谢谢没说，语气带着浓浓的意犹未尽：“艾嘉，再过段时间看你往哪里逃！” 第45章 嘉嘉阿姨 人的一生真是滋味俱全，一个人品尝稍微寂寞了点,最好多个伴，太苦太辣了也能撒撒娇。 ——《荼白的悲伤骑士》 平时忙惯了，突然闲下来其实不好过，袁磊浑身有蚂蚁似的难受,而且最要命的是艾嘉把家里的打火机都扔了。 烟还在,没有火。 袁磊笑起来,拉住她说：“你还不如把烟一起扔了。” 艾嘉甩掉他的手,长发盘一盘坐到抱枕里低头码字。电炖锅里隔水煲着汤,两个小时到了滴滴叫,袁磊跟过去,看艾嘉戴着隔热手套把汤端出来,家里都是香味，大概摘了个脾真的有影响,袁磊最近饿得特别快,虽然小丫头每天四顿加夜宵地给他补,但一闻见味道，他又饿了。 这么吃了没多久,腰上长了一圈肉。 袁磊捏艾嘉的手放在他肚皮上,眼尾一挑：“腹肌没了，怎么办？” 艾嘉突然就红了脸，死活要把手拿开。袁磊哈哈笑起来，凑她耳朵旁边说话：“害羞什么？见过那么多回了还不好意思啊？” 每天帮他擦澡，是见过不少回了，可艾嘉就是忍不住要脸红，因为这人闲的没事不正经，总戏弄她。 袁磊见她还是没消气，摇摇头，进房间打了个电话。 第二天是周末，刚吃完早饭就有客人到，艾嘉看着站在门口的一对陌生男女，问：“你们找谁？” 有个小孩从后头露出脸来，已经大变样了，艾嘉愣了一会，感觉袁磊走过来，将她带进怀里，笑问：“不认识了啊？” “二娃子？”艾嘉轻轻唤道。 小孩嘻嘻笑，从爸爸身后钻出来，响亮地喊她：“嘉嘉姐！” 艾嘉捂着嘴看了又看，最后把小孩抱住。 大家进屋坐下，二娃子比以前会说话了，跟艾嘉介绍自己的父母，还说自己现在叫吴天成，读一年级了。 他的父母谈吐十分有涵养，告诉艾嘉当时多亏了袁磊帮忙，才能一了心愿。艾嘉目光找寻袁磊，袁磊站在桌边冲她淡淡地笑，艾嘉只知道小家伙被一户好人家领养，没想过其中袁磊做了那么多事，可这人一点都不多说，还是这次做错事了想要讨好她，才露了馅。 吴天成小朋友的父母坐了一会告辞，把孩子留下。艾嘉摸了摸小孩的脑袋，改口唤他天成。 问他喜不喜欢新家，爸爸妈妈对他好不好？有没有听话？ 小孩窝在艾嘉怀里，掰手指算自己学了多少数字，会写多少汉子，会背多少唐诗，还说他有一个大房间，里头有好多玩具，爸爸妈妈把他的奖状都挂在墙上，每周他们一起去郊游，回家要写一篇游记。 艾嘉笑起来，问他：“你会写吗？” 天成摇摇头：“好难。” 艾嘉张口想说点鼓励的话，小孩却不怕难，说：“妈妈夸我越来越进步，我也觉得学习很有趣。” 艾嘉又摸了摸他的小脑瓜，那时候整天脏兮兮跟着大孩子偷东西的二娃子变了，他穿干净漂亮的衣服，头发细绒绒地修剪过，眼睛亮亮的，说起话来带着欢快的节奏，因为不再饥一顿饱一顿，个头长高了不少，小脸蛋红扑扑的，是很健康的样子。 天成停下小嘴巴，扭头问袁磊：“嘉嘉姐姐为什么哭？” 袁磊走过来蹲下，与小家伙平视，说：“她见到你太高兴了。” 艾嘉胡乱擦着眼，袁磊拉住她的手，替她揩了揩，哄着：“好了，不哭了。” 艾嘉只是想起她离开s市的前夜，专程跑去见这小孩，那时也是哭的，抱着他说有事给她打电话，她一定会回来。 她嘟囔着：“你都知道啊？” 袁磊嗯了声：“那天我就跟在你后面。” 艾嘉眨巴眨巴眼，又有眼泪掉下来。 那时候真难过啊，告白了却没成功，脸都丢尽了，那么喜欢一个人的感觉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了。可他怎么会一直跟着自己呢？看见她傻乎乎的哭了吧？看见她往小家伙手里塞手机号了吧？有没有笑话她啊？ 艾嘉推他：“你怎么才告诉我啊？” 袁磊指着小家伙解释：“是他自己说的，要考了一百分才来见你。” 艾嘉没话说了，眼泪汪汪看着袁磊。 袁磊笑着拉了拉她的手：“不生气了啊。” 还拉盟军：“快，让她不生气了。” 小家伙嘻嘻笑着晃艾嘉：“嘉嘉姐姐不生气了，磊磊叔叔说他知道错了。” 艾嘉破涕为笑，又凶又娇地推了推袁磊：“你以后再骗我我就真不理你了！” “恩。”袁磊总算松了口气，见着他家小丫头雨过天晴。 然后捉天成到身边教育：“怎么我是叔叔她是姐姐呢？辈分错了，重来，你应该叫她阿姨。” 小家伙看了看艾嘉，歪着头跟袁磊说：“嘉嘉姐让我叫她嘉嘉姐的，而且阿姨不是这样的，阿姨都比较老。” 艾嘉咯咯笑，因为难得看见袁磊头疼的神情。 她拉过小家伙说：“也有年轻阿姨，现在我跟他结婚啦，就变成阿姨啦，乖，以后叫嘉嘉阿姨吧。” 天成点点头，叫了一声嘉嘉阿姨。 中午艾嘉给小家伙做好吃的，袁磊跟到厨房，问她：“我看起来那么老？” 以前也不觉得，现在突然就有点在意这个问题。袁磊刚才照镜子去了，也没觉得自己哪里老了。 艾嘉又笑起来，转回身认真看他，袁磊忽然凑近亲了亲她的唇角，眼神专注。 天成小朋友探进来，问：“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火速分开，袁磊咳了咳，说：“我帮她尝尝味道。” *** 吃了午饭三个人一起睡觉，艾嘉担心袁磊身上的伤，就自己睡中间，把天成放她身边，伸手抱住。袁磊觉得这样正好，也伸手，将艾嘉抱住。 午睡起来带着小家伙去逛商场，袁磊与天成开玩笑：“托你的福她才带我出来玩。” 天成说：“那你要乖一点。” 袁磊嗤了声，捏捏他脖子。 艾嘉给小家伙买了双球鞋，挑选的时候导购员嘴巴特别甜，夸她老公帅。艾嘉顺着看去，袁磊站在镜前冲她挑了挑眉。 导购还说现在很少见到老公肯陪老婆来逛街的。 艾嘉牵着天成过去，看见袁磊站在一排公主裙前面，伸手从里面拿了一条粉红色的，举起来又看又摸。 导购问他孩子多大了，这个最小要一周才能穿，袁磊听不懂，回头找艾嘉，艾嘉也不懂，说了声抱歉把人牵走了。 晚上在外面吃的饭，选了小家伙喜欢的披萨，小孩边吃边说：“爸爸妈妈带我来吃过，可好吃了。” 艾嘉往他盘子里堆吃食，心里是真的高兴，小家伙吃着吃着突然放下来，问袁磊：“吃完饭我是不是就要回家了？” 时间过得太快了，艾嘉也好舍不得。 袁磊笑着摇摇头：“晚上不回家，跟叔叔阿姨一起住。” 艾嘉扭头看他，他唇上咬着一根薯条，特别像他抽烟的样子，他对艾嘉说：“放心，说好了的，这个周末我们带。” 艾嘉嗯了声，手伸到桌下，偷偷蹭了蹭袁磊的大腿。 小家伙终于放心了，又吃起来，袁磊笑着握住作乱的小手。 回家时天成在车里睡着，艾嘉不让袁磊抱，怕碰到他伤口，自己背着小家伙上楼，进了家放在沙发上给他脱衣服脱鞋子，然后抬头看袁磊，指了指浴室。 袁磊清了清喉咙，拉着她一起进去。 家里有小孩不能乱来，就还是照旧坐在里头让艾嘉帮忙擦澡，只不过话题变了，两人讨论起孩子的事。 艾嘉说：“你是不是喜欢女儿多一点啊？” “恩。”袁磊点点头，“你呢？” “我都好。”艾嘉抬起他的手，热毛巾拂过胸膛，避开伤口。 袁磊的目光停在艾嘉小腹上，问她：“这个月有没有来？” 热气腾腾的浴室里，艾嘉耳朵发红，摇了摇头。 袁磊眼睛亮起来，牵住她的手。 艾嘉娇嗔：“还不一定，可能是晚了。” 后来小家伙醒了，估计地方陌生有点害怕，揉着眼找人，眼看就要哭，可把艾嘉稀罕坏了，这小霸王还会哭啊？真是不一样了！ 她咯吱挠他，脱光了抱进浴室里洗澡，两人在里头笑笑闹闹，袁磊躺在床上玩手机，嘴角噙着笑。 最后只有小家伙一个人出来，蹬蹬蹬挨到袁磊身边，袁磊找了吹风机给他吹头发，天成打了个哈欠，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又困了。 “先睡吧。”袁磊准备哄他睡觉。 小家伙摇摇头，揉着眼说：“等嘉嘉姐姐一起。” “是阿姨。”袁磊纠正。 小家伙笑起来。 艾嘉洗完澡出来一看，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都在等她，还是中午那样，她睡中间，一左一右分别是天成和袁磊。 天成抱着她的手臂说悄悄话： “嘉嘉阿姨我上次考试得了第一名。” “嘉嘉阿姨妈妈说以后送我出国念书。” “嘉嘉阿姨爸爸说我可以不乖，调皮捣蛋都行，没关系。” “嘉嘉阿姨上次我感冒，偷偷把药扔了，妈妈打我了，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 …… 零零总总，是他新生活的点点滴滴。 孩子越说越小声，眼皮越来越重，最后充满依赖地凑近她，小声嘟囔：“嘉嘉阿姨你身上好香。” 软软的小孩亲了亲艾嘉的脸颊，然后沉沉睡去。艾嘉拨开他额前的细碎头发，也亲了亲那饱满的小额头。 刚躺回去，就见一直从身后抱着她的男人撑起身，拨开她的头发，亲了她另一边的脸颊，与她道晚安。 这一夜，两个人都在想，有了孩子后的日子大概就是这样的，陪伴他长大，教导他各种道理，辅导他学习，周末一起出游，回来抱着睡着的孩子上楼，洗完澡一家人睡在一张大床上。 日子渐渐，有了更多的期待。 第46章 送花用小桶装 为什么抓住男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呢？大概是味觉本身有记忆，你能通过这些味道想起我。 ——《荼白的悲伤骑士》 在家呆久了人会犯懒,袁磊觉得自己提前过上了退休后的生活，每天跟老婆出门遛弯，去菜场买菜，回来他看新闻老婆做饭,一起午睡,下午在书房当当文化人,晚饭时聊聊明天要买什么菜,然后自动去浴室坐好,他老婆给他洗澡。 突然想自己曾问过她一次：“你怕什么？以后我要是半身不遂摊床上你是不是不管我了？” 跟前的艾嘉头发扎一束,用温毛巾给他擦澡,轻轻地抠掉他肋骨上缠胶带留下的胶。让他转身,拿软软的小毛刷给他刷背，问他：“舒服吧？” 袁磊点点头,偏过头看她。 艾嘉以为没挠对地方,停下来,换上小手在他肩胛骨位置抓了抓，问：“是这里？” 那爪子有的时候挺利的,晚上关灯等把他后背挠出几道痕,这时候却软乎乎的，让人忍不住要仰头呼噜呼噜。 他那时问她的时候只是开个玩笑，她也没回答这个问题，可事情到了面前，小丫头做的比说的多。 她担心他，从医院开始就每天张罗饭菜，出院了更担心，怕照顾不好他又得折腾回医院，偷偷给艾欣秀打了好几个电话，他都发现了。 每天都有汤，每天都给他擦澡，前两天网上买了个剃头的小玩意，问他能不能让她试试手。 他点头，第一次试手还行，就是后头有几处像被谁啃了。 不过他自己看不着，不心烦。 挺好的。 这段时间，她瘦得比他多，原来的鹅蛋脸都尖了，眼睛显得更大，脸上没肉，笑起来梨涡更深一些。 艾嘉探过头来，小手换了个位置：“这里？” 袁磊半晌才回神，嗯了声：“对。” 那小爪子就卖力给他挠挠挠，发丝落下来蹭过他肩头，袁磊回身握住她的手，艾嘉满头是汗，笑得却开心，问他：“怎么了？” “不痒了。”袁磊说。 “哦。”艾嘉回头看了一眼，袁磊背上被她挠红了，再往上，她给他剃的头也挺搞笑。 不过他夸她了，说她能干，以后不用出去理发，每回给她二十块辛苦费。她不肯，二十块太少了！ 袁磊说：“我这是给你练手的，我还没要模特费呢！你练好了回家给老袁剔一个，他肯定高兴，你要什么他都给你！” 她还是不肯，“爸是爸，你是你，不一样。” 晚上下楼散步，有阿姨踩小三轮卖花，袁磊说渴了，让她去对面买水，自己把阿姨车上的红玫瑰都买了，阿姨没有包装纸，就送袁磊一个小桶，提着方便，于是袁磊把玫瑰连着小红桶都给她了。 想到这里，艾嘉突然两手抹了洗面奶去捏袁磊的脸，他最近真胖了，脸也有了点肉，挤在一起特别好玩。 袁磊不反抗，摊着手让她闹，嘴巴是嘟着的，声音都变了：“艾嘉，整个s市也就你敢这么对我。” 艾嘉一想，是啊，谁敢对刑警队袁队长动手啊？ 还有，整个s市，谁会给老婆送花用小桶装啊？ 她那时都呆了，这实在……实在……跟她写过的差距太大啊！ 可还是收了那格外奇葩的玫瑰花束，挺沉的，阿姨往小桶里倒了水。 她说谢谢，说这是你第一次送我花。 袁磊停下来，指了指离开的阿姨，说：“我把花买了她就能早点回家，花不经放，过两天就谢了。” 她哼了哼，换只手提：“就是送给我的，装什么装！” 袁磊笑着帮她提桶，不说话了。 *** 袁磊上班那天艾嘉说要送他，本来是想送到单位门口，袁队长头疼地在家门口拦住人，低声对她讲：“你这样人家还以为你对我们单位有什么意见呢。” 艾嘉拽着他的衣角，嘴巴憋着，不说话。 袁磊突然也跟她一样，非常不舍。 除了父母，长这么大没跟谁天天密不可分地呆在一起那么长时间过，二十四小时都看到对方，有很多话题可以聊，她说的他现在也能听懂，不觉得陌生，最神奇的是他们居然不吵架，连拌嘴都没有，什么都有商有量，他嘴馋想吃泰式柠檬鱼，晚上在被子里挠她痒，小丫头心软，说你只许吃一点点。 可她买了一条很肥的大鱼，做出来是一大份，他不说话，就埋头吃鱼，酸酸辣辣的爽呆了，最近嘴里淡出个鸟来。 小丫头也不拦他，当没看到。 这突然就要上班了，把这丫头从自己身边拨开了，不舍得。 袁磊知道这种感觉，上回小丫头生气跑回家以后，他就体会过。 他以前最烦有人整天跟在后头，现在身边没个人还不习惯。 他站在门口，看着委屈巴巴的小丫头，突然弯腰亲了亲她。 艾嘉还是委屈巴巴的，他把人抱在怀里摇了摇：“好了，我真的要走了。” 艾嘉松开衣角，闷闷地：“你要是哪里不舒服立刻给我打电话，别撑着，没人会笑话你……中午……中午回来吃饭吗？” 就是问问，答案她知道。 “……回不来。” “……别喝饮料，不好，吃东西清淡一点。” “好。” “晚上回来吗？” “回来。”袁磊笑了，“晚上吃什么？” “我给你做鱼！”艾嘉突然有了活力，“你早点回来，我等你！” “恩。” 他走到楼下回头看，小丫头还开着门，他冲她摆摆手，让她把门关上。 从家到单位的路走过千百回，这次滋味格外不同，到门口时整了整衣服，抬脚进去时愣了。 所有人都在等他，袁磊看了看时间，离上班时间还差十分钟呢。 王局带头鼓掌，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各个看着他笑，手掌拍得通红。袁磊难得不好意思，把这些人的手往下压：“行了行了，别搞形式主义。” 掌声没停，他站直，敬了个礼。 总有人要负重前行，他们就是其一。 他回来复职的这一天，得到了他的第一个个人二等功。 奖金拿在手，阿毛摇摇头：“一个脾才五千块？难怪人家要卖肾才买得起苹果。” 袁磊笑，是便宜了点，不过没什么值不值，干一行爱一行。 他手一挥：“晚上……” 大伙期待地看着他们队长。 袁磊记起刚刚跟艾嘉说晚上回去吃饭，改了词，说：“明天晚上老地方，我买单。” *** 他回来后有了一个很大的变化，阿毛简直不能信了，拉着吴迪问是不是他的幻觉，吴迪也很难相信，如果不是身体差到这种程度他们队长是不可能借烟的！ 两个人过去关心缺少零件人士，袁磊指了指地：“以后抽烟的离我三米远，别招我。” 阿毛把烟扔了才能靠近，一脸关心地问他：“队长你真不能抽了啊？” “不是不能，是我自己想戒。” 袁队长自觉借烟这事在队里玄乎起来，王局特地叫到办公室询问：“你要是不行别硬抗，我再给你开个假条。” 袁磊笑了：“我身体真没问题，就是不想抽了。” 他隔天把家里的烟拿到警队都分了，不少好烟，除了吴迪都在抢，吴迪说：“队长，我跟着你，我也戒。” 嘴上说不抽，但还会有心瘾，袁磊现在最烦别人在他跟前点烟，出门口袋里装一把糖果，车里也有糖果，有的时候加班熬不住，就猛灌咖啡。 癌症这东西不一定会直接遗传，但去看病医生都会问一句有没有家族史，说明有这种倾向和易感体质。艾嘉本来操心袁磊的胃，现在还担心他肋骨下面空了的脾，每逢他加班都要去送夜宵，一开始问清楚有几个人在，一起做了送过去，后来袁磊不让了。 阿毛有汤喝挺滋润的，砸吧嘴：“咦，怎么嫂子还没送汤来？” 袁磊眼风扫他：“想喝？自己找一个去。” 说完起身走掉。 阿毛摇着头：“真没想到啊……啧啧，真没想到咱队长小气成这样！” 袁磊独自走到警队门口，那里有个小丫头在等他，外头有风，凉快，他拉她坐在台阶上，喝她煲了一下午的汤。 *** 艾嘉上次做的理财到期，去银行办理新业务，没有特别通知连茜，说不好，就是虽然知道都过去了，但她也没能心大到不介意。 这个人很好，她敬重，但不必深交。 这天正巧碰上连茜在大堂，送客户出来撞见了艾嘉。 她马上就能算到：“到期了是吧？来，我帮你看看。” 艾嘉跟她上楼，倒是没马上办事，连茜问她：“袁磊好点了吧？” “好多了。”艾嘉说着，看了看连茜的胳膊，“你也没事了吧？” 她心里愧疚，想多去看看连茜，可不知怎么的，总是有别的事插*进来，久了就算了。 连茜点点头：“没什么事。” 连茜手里划着鼠标，突然出声：“哦对了，你知道袁磊大学时谈过一个女朋友吗？” 艾嘉怔了怔。 连茜看着她：“听说她回来了，我大学和她一个宿舍，知道点他们的事。” “这样啊。”艾嘉也看着连茜，她没表现得很吃惊，也没表现得很好奇。 连茜见她这样，于是想到：“原来你知道啊？” 这要怎么说？说你别装了我知道是你？ 艾嘉摇摇头：“不是太清楚，就知道他那时候有个女朋友，后来出国了。” 连茜倒是兴致很高，把鼠标放下，跟艾嘉说话：“她出国的时候袁磊很难过，我们大家都知道，当时他都求婚了，就是想让她留下来。” 艾嘉猛地抬起头，牢牢看着连茜的眼睛，在辨认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第47章 老婆去哪了 女人说不许找我的时候,如果你真的没去找，你就完蛋了。 ——《荼白的悲伤骑士》 连茜看她神色不明，有些抱歉：“怪我多嘴,都是以前的事了，你别放在心上。” 艾嘉垂眼拽了一下手提包的拉链：“你记错了，没求婚。” 连茜顿了顿，笑起来：“我俩当时可好了，她都跟我说了，我还能记错啊？不信你去问，我们同学都知道。” “你也说都是以前的事了,我没什么好问的。”艾嘉表情淡淡的,看起来一点不好奇。 连茜点点头：“不过现在想想,觉得那时候真有意思,我还记得袁磊后来到我们寝室把她一直用的闹钟带走了,我们都以为他会等她回来……” 艾嘉站起来,椅子磨着地面发出沉闷响声,她说：“连茜姐，我结婚你去了吗？好像没看到你。” “去了。” 艾嘉开车回家,一路都很平静,遇到红灯早早踩刹车，前头车多她就慢慢跟着，进了家在沙发上坐了好久，两眼放空，到了时间要做饭，起来路过卧室，看见了袁磊放在床头的闹钟。 这闹钟很旧了，从她住进来就有。 艾嘉突然冲进去抓起闹钟，啪一下摔在地上。 本来就是老古董，不经摔的，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时针掉出来蹦了老远。 袁磊到点下班，刚出来接了个电话，朋友约他吃饭，他给拒了，朋友笑他：“你真是越来越不好约，在家干什么呢？” 袁磊笑，几句打发走，看见小可爱们排排走，小手都串在一条绳子上，身上穿着明黄色的演出服，小脸蛋画得红扑扑。 他往旁边让了让，有小家伙指着警局大门说：“我以后也要当警察！警察可厉害了！会抓坏蛋！” 袁磊踱步跟在后头。 领头老师带孩子们唱起歌，童声稚嫩，歌声悠扬，小天使各个都胖乎乎的，看着想咬一口。 袁磊心情很好地回家，却发现家里没人，还碎了一个闹钟。他当下就怕了，可环顾四周，家里井井有条，绝对不是入室盗窃，也没有打斗痕迹，所以他老婆去哪了？ 抬手给艾嘉打电话，通了，小丫头说：“袁磊，你别找我，我们各自冷静几天。” 说完把电话挂了。 袁磊心想，冷静？我要冷静什么？ 他打开衣橱，发现里头空了一半，艾嘉平时常穿的裙子都没了。可他刚才上楼时，看见她的车停在楼下。 又把电话拨过去，问她：“在哪呢？别乱跑，我去接你。” “袁磊！”艾嘉吼了声，“不许找我！跟你的闹钟好好过吧！” “……”袁磊心里一股气，不知道艾嘉究竟怎么了，她不在跟前，他什么都没办法解决。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艾嘉哭了，一直忍着的，可听见他的声音她就哭了，“你一直在我面前装作对连茜很冷淡，我也不在乎你们以前的关系，可你们曾经都要结婚了！你怎么能瞒着我！你还跟她求婚！你是有多爱她才会跟她求婚！袁磊你没忘吧我们俩是我先求的婚，你还让她出席我的婚礼！真是太可笑了！我他妈就是个白痴！” “艾嘉！”袁磊皱起眉，他不喜欢她这样说话，不喜欢她哭，不喜欢…… “你听我说……”他要解释，这里面有误会。 “你又想骗我吗？我都问过了陈明了，连茜说的没错，你那时候跟她求婚了，你想娶她！” 别的都可以不在乎，艾嘉爱这个男人，以为这就够了，可到底还是不满足，袁磊这样的人，是有多爱，才会在大学还没毕业就急着求婚呢？这像把刀，把艾嘉所有的不在乎都割坏了，其实她在意，她怕这场婚姻是强求来的，她怕捂不暖他的心，她怕他会轻易放开自己。 她怕到头来，是一场梦而已。 *** 最终，袁磊没问到艾嘉的地址，也没能解释，因为艾嘉关机了。 他心里的火烧成一片，摔门出来，边走边打电话：“你现在在哪里？” 连茜报了个地址。 连茜在楼下等袁磊，见他来了，问：“要不要上去坐坐？” 她搬了新家。 “你究竟想干什么？”袁磊沉着脸，定定看着连茜。 “她跟你吵架了？”连茜笑了下，“如果不这么做，你会来见我吗？” 袁磊探究地打量她，人还是那个人，可感觉却不同了。这不是他认识的连茜，不是那个说我祝福你们的连茜。 连茜迎向他的目光：“我后悔了。” “你现在才后悔？”袁磊反问，“难道不觉得太迟了吗？” “不迟！”连茜的声音突然拔高，“你知道我有多努力才能重新站在你面前吗？袁磊，我一出去就后悔了，我想回来，学业的压力也让我很痛苦，我病了，我变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医生让我想想从前开心的事情，让我要有目标，我每天都在想你，想我们俩大学时候的快乐时光，我想变得正常回去找你，你是我的希望，我的支柱！” 袁磊后退一步，他不知道连茜在国外究竟经历了什么，曾经那么优秀的人怎么会变成一个疯子？ “我恢复得很快，越来越好，然后我回来了，可是我等到的是什么！”连茜很激动，眼睛里布满血丝，“你结婚了！袁磊你居然结婚了！” “你也知道我现在已经结婚了，请你以后不要再对我的妻子那么没礼貌。”袁磊的声音很冷，“你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希望你记得对我说过什么。” 连茜笑了下：“一开始我真的以为自己能做到……” 袁磊看着她。 “我拼了命地保护她，我怕她出事你会怪我，我这里……”连茜忽而哀伤，卷起她的短袖，露出难看的刀疤，“她一点事都没有，我变成这样了！” “你知道你结婚这件事对我的打击有多大吗？我本来好了的，可是现在我又病了！我不想生病，不想吃药，可是我受不了，我整夜整夜的失眠，我很想你，我很爱你，袁磊……” 她拉住袁磊，面容憔悴，哭得十分凄惨：“我现在很痛苦，袁磊你救救我，我不能没有你。你的新娘应该是我！是我！” “不，你错了。”袁磊甩开她的手，胸口的火烧得快焦了，连茜每在这里说一句他就多担心一点不知踪迹的艾嘉，他完全不同情连茜，如果她是个男的，他会好好揍他一顿。 “连茜你醒醒吧，不要把自己的懦弱怪罪到别人身上，我和艾嘉，我们不会对你负责，请不要打扰我们的生活。”袁磊知道再说下去也没什么用，上车准备离开。 连茜缠着他不让走，哭得煞是可怜，这对袁磊来说很陌生，她从没有哭过，最起码以前在他面前，她没这样过。 “以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他说，“这种事情再有一次我不会放过你。” 车子开出去很远，只能隐约看见连茜蹲在路边哭，骨瘦如柴的肩膀紧紧缩着。袁磊撇开眼，脚踩油门加速，直到看不见。 蹲在路边的连茜慢慢站起来，抹干了眼泪，小区里也有猫，她刚刚精心打扮过，脚上穿一双高跟鞋，见着不怕生的猫，鞋跟踩上去，愉快地听见野猫撕裂般的叫声。 *** 开了很久，漫无目的的搜寻，最后停在自家郊外的院子外头。袁磊心烦地在车上翻，最终翻出两颗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 糖果甜腻，味道是艾嘉选的。 袁磊关了车灯，把椅背放下，整个人向后躺，郊外的灯不多，可以看见天上的星星，蝉在树上鸣叫，很吵。 那时候为什么会求婚呢？ 现在想想，是他害怕改变。 谁都有过这样的一个朋友，指引你走向对的道路，目标坚定信念不动摇，有她在，你可以放肆一点的去玩，因为知道她会在你身后督促，有她在，你会很放心。 连茜对他来说，亦师亦友。他很习惯身边有她。 他们俩唯一的分歧是出国那件事，他安于现状，要慢慢实现自己从小的心愿，他希望她留下，可是她也固执，谈了几次都没成功，他突然就想到可以有这么一招，婚求得仓促，没有戒指，没有花，问她能不能嫁给他。 心里想的，是如果结婚了，她就不会去美国，他的生活则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 连茜没同意，他其实意料之中，说不上他们俩感情究竟有多深，因为没吵过架，所以不知道怎么衡量这份感情。 分手了也挺平淡，她没哭，他更不可能死皮赖脸缠着她，只祝她一路顺风，前途似锦。 这辈子其实没对谁上过心，后来冒出个艾嘉，哭肿了眼来找他，说要嫁给他，他谁都没说过，那时心跳有多快，这很不同，十分鲜明的对比，能区分清楚。 什么是爱，什么是婚姻，以前不懂，现在懂了。 袁磊嘴里的糖嚼完了，闲的难受，一遍遍给艾嘉打电话，依旧是关机。 他想说点什么，想听听她的声音。 这时候陈明打电话来：“哥们，我想想还是不对，你家没事吧？” “你他妈真是个搅屎棍！”袁磊烦躁地挂了电话，直接拉黑。 下车回家，发现他爸陪他妈在追剧，袁磊叹了口气，主动交代：“艾嘉离家出走了。” 第48章 他得去接她才行 除却山川和大海,还有星空和白云。 ——《荼白的悲伤骑士》 袁磊觉得自己长这么大除了高三报志愿和大学毕业偷偷考刑警队的公职外，没惹他爹妈这么生气过。 陈玉萍大吼一声：“袁磊你到底想怎么样！” 然后扶着头往后栽在了沙发上。 二老如今身体都不好，还得替他操心,袁磊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低头站在爹妈跟前，半晌没说话。 袁青田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袁磊张了张口,一时半会也说不明白。 “你现在想怎么办？知道嘉嘉去哪了吗？”袁青田又问。 袁磊摇了摇头。 陈玉萍呼一下蹦起来狠狠锤了儿子两下,突然想起这小子刚出院不久，真是打不得骂不得,嫌他碍眼,转身进卧室去了。 袁青田看了看儿子,也跟进去了。 袁磊在自家站了一会，搓了搓脸，发消息让阿毛替他上一天班。 走的时候陈玉萍在屋里喊：“没找着人我看你怎么办！” 袁磊开车去b市,打电话：“妈，您在家吗？” 他找艾欣秀自首来了。 艾医生挺吃惊的，嗯了声,让袁磊回家等她。 袁磊一听就知道艾嘉没回来,于是先回家,家里只有徐元深一人，他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以为袁磊是来学习的，问他：“嘉嘉怎么没跟你一块过来？” 爷俩坐了好一会，艾欣秀回来了，袁磊开口把艾嘉被他气的离家出走的事说了。打定主意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和预料的不一样，艾欣秀倒是没说话，就负手坐着，是徐元深对此事发表了一二三大点看法，四五六小点不满。 袁磊认真听着，他和艾嘉的婚事比较匆忙，徐元深从一开始对他就不是很满意，不过婚后他对他倒是不错，跟他说：“嘉嘉从小被我们宠坏了，你要多担待。” 那时袁磊想，哪里宠坏了？挺好的。 现在知道了，徐元深有多宠艾嘉。 容不得别人对她一丁点不好。 徐元深忍着涵养就差没说：“我把闺女嫁到你们家不是让你惹她生气的！” 艾欣秀耐心听完徐元深那些话，一个牙医，当年在医院一天说不到十句话的人，现在口若悬河训了他姑爷一小时。 他说的，其实也都是艾欣秀想说的。 “现在你想怎么办？” 袁磊抬了抬眼，长辈们都问他：“你想怎么办？” “是我的错。”袁磊说，“我也想当面跟艾嘉认个错，但她不肯接我电话，现在世道不好，我担心她一个人在外头不安全。” *** 艾欣秀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到阳台去说，留下袁磊和徐元深两个坐在里头。徐元深说多了口渴，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想了想，也给袁磊倒了一杯，叹了声：“袁磊啊，我不是……” “爸，您说的没错。”袁磊打断他，“您说的我都记住了。” 徐元深喝着茶瞥了袁磊一眼，这姑爷，其实他是很喜欢的。 样貌堂堂，做事也干净利落，这段感情虽然是自家丫头主动的，但他来提亲那会儿看着也不像被强迫的。而且，他闺女那么可爱的姑娘有哪个小伙子能不喜欢？ 婚后这小子也不错，定时打电话回来问候，有同事过来出差他都会顺便捎点特产，事事都周到。 徐元深最放心的还是因为给艾嘉打电话，小丫头每回都朝气勃勃，这样就行，徐元深觉得挺好，以后再生个孩子，慢慢的谁都离不开谁。 其实挺明显的念头，直到袁磊这次上门之前，徐元深还是不确定当初艾嘉说要嫁给袁磊他这个做父亲的点头同意，是不是太过轻率。 可宝贝女儿求他，他私心认为慢慢就好了，慢慢就一辈子了。 现在，当袁磊坐在他身边，表情严肃，安静得一个字都不多说时，徐元深突然就松了口气。 男人和男人之间有些事不用说都能看得出来。 这小子…… 徐元深用茶杯挡住了嘴，偷偷牵起一丝笑。 艾欣秀打完电话回来，看着袁磊说：“她电话没关机，我一打就通了。” “……”袁磊半晌说，“可能是把我拉黑了。” 徐元深使劲板了板嘴角，问艾欣秀：“那嘉嘉现在在哪里？” 艾欣秀把一张纸条递给袁磊。 袁磊走后艾欣秀电话响，是艾嘉打来的：“妈，袁磊是不是去找您了？别告诉他我在哪！我们没吵架，真的！” 她越想越不对劲，她妈套她话呢，说去s市开会明天约个时间吃饭，艾嘉只好说自己不在家，跑出来看展览了，她妈问她住哪，她就老实说了。 艾欣秀看了看徐元深，徐元深笑着小声说话：“怕你生气呢！” “真的没吵架？”艾欣秀问艾嘉，“没吵架你躲什么？艾嘉我跟你说娘家就是你最大的靠山，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你受委屈了你妈给你撑腰，记住没！” 艾嘉半天没说话，然后呜呜地吸鼻子，艾欣秀被这丫头气得头疼。 艾嘉感动了好久，又嘟囔一句：“那您还帮着他……” “我不是帮他！”艾欣秀脑门青筋都爆出来了，怎么生了个这么不省心的闺女啊？“他要认错也得知道去哪儿认，你记住，袁磊到了以后你俩好好谈一谈，不许委屈了自己！过不下去就回来，又不是养不起！” 艾嘉怕她家艾医生提当时偷户口的事，这婚是她自己要结的，所以吵架了，她不敢回家，怕挨骂。 可原来不是这样的，原来妈妈还是那个妈妈，凶凶的，却永远站在她这一边的妈妈。 “哪有过不下去……”艾嘉又吸鼻子，哼唧着。 艾欣秀懒得听后面那些小儿女情长，把电话挂了，给她姑爷腾电话线。往常这种情况一定闹着要跟闺女说话的人倒是没动静，艾欣秀看他一眼，徐元深拍拍她肩膀：“放心吧，咱家闺女从小机灵，不会有事的。” *** 袁磊捏着那张纸条立刻上了高速，小丫头挺能跑，跑省会去了，估计在那也没什么认识的人，自己开了一间房住着。 袁磊根本没试着再给这丫头打电话，反正都不会接，还是到了再说吧。 可车刚开到第一个服务区，阿毛的电话就来了：“队长，有任务。” 袁磊在超市里买泡面，饿了一天了，再不吃顶不住，服务区的风大，夏天里很是凉爽，从这里再开三小时就能找到艾嘉，而回s市要四个小时。 袁磊捏着手机嗯了声：“我这就赶回去。” 车子从最近一个出口下去，再反方向上来往回开，这里的星空也很亮，但袁磊没时间看，一路上几乎没什么车，就他一辆，呼啸着带着一些无力和不知名的情绪。 这一天，袁磊在高速上一共开了八个小时。 到警局时天都快亮了，领了枪直接去跟其他人汇合，想了想，还是得交代一声，问阿毛借了电话，打给艾嘉。 果然打得通，袁磊嘴角扯了扯，真的拉黑他。 其实应该再等等，现在打过去吵了她睡觉，可他怕这时候不打，待会儿手机关了就联系不上了。 艾嘉其实没睡，捧着手机一晚上了，在等袁磊电话。 一看是阿毛，一颗心提起来，害怕他说：“嫂子，队长受伤了。” 等听见袁磊说：“是我。” 艾嘉的心落地，捏着手机不说话。 袁磊往远处走了点，很安静，能听见艾嘉的呼吸，软乎乎的。他解释一下：“队里有事，今天……不能过去了。” “……”艾嘉垂下眼。 “你别乱走，安全第一……” 其实还想说，你先回来吧。 可说不出口，他得去接她才行，让她自己回来，说不出口。 艾嘉一个字没吭，把电话挂了，然后拉黑了阿毛。 天亮了，艾嘉出门一趟，跑楼下便利店买三瓶红酒，反正没事做，闲着也是闲着，醒着睡不着，喝醉了睡个痛快。 她就一瓶的量，估摸着三瓶够够的了，还让老板帮她把软木塞拧开。 抱着酒回房间，电视开得很大声，半瓶下去后脸上烫烫的，眼里也热乎乎的，艾嘉仰头看天花板，不想哭。 她真不想哭，命令自己不能哭，哭什么呀，又不是没人要了，袁磊是有任务。 然后又想，如果是连茜，他会来吗？ 其实她根本不介意前任的问题，写了那么多爱情故事，身边也看过不少，她家珊珊前男友一打都数不过来，这年头有几段恋情怎么了？ 她生气的，是袁磊一直没将自己最重要的那一段告诉她。 她难过的，是袁磊把和连茜的感情一直藏在心里。 艾嘉扪心自问，如果这件事是由袁磊自己来说，不论是婚前还是婚后，艾嘉一点都不会生气，生气什么呀，人都是她的了。 可这事她是从连茜嘴里知道的，多难堪啊，当时真想把脸捂住，她又不是第三者凭什么被人这么堵着啊！ 越想越不能想下去，艾嘉揉乱了头发，觉得自己没出息，因为他说有任务，她担心他身上的伤。 再喝了几口袁青田打过来，艾嘉有些醉了，含含糊糊地叫爸爸，袁青田把电话给陈玉萍，陈玉萍一直等着呢，接过来问：“嘉嘉啊，醒了啊？没事，妈妈就是想问问你，身上钱够不够？” 他们做长辈的，不好过问儿子媳妇的事，袁磊电话又打不通，暂时只能这么着，在外头没饿肚子不被欺负就行。 艾嘉嘟囔：“有钱。” 陈玉萍也不问她在哪儿，絮絮叨叨地：“注意安全，这个一定要注意，哦还有，别乱吃东西，也别跟陌生人说话，我看新闻现在迷药可厉害了……” 袁青田对着电话说了句：“我们都很好，不用担心。” 挂了电话后，艾嘉微信响了一声，打开来，是袁青田转了一笔账。 艾嘉脑子开始转得慢了，看了半天才点开，挺多钱的，可是有谁公婆会掏钱资助媳妇离家出走啊？真逗！ 艾嘉笑起来，边笑边仰头，又有眼泪要掉出来了。 然后又有电话来，艾嘉一看，笑嘻嘻地喊：“浩浩……” *** 艾嘉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就睡着了，一个梦都没有，特别踏实，可是醒来却发现自己哭了，枕头都是湿的，门铃还在响。 她突然回神，一颗心扑通直跳，她有好多话要说，她要揍他，要捶他，要好好跟他立一张家规，或者继续生气，装冷漠，看他无比担心和焦虑。 拉开门张口要喊，却顿住了。 “艾小嘉！”浩浩站在门外，拍了拍艾嘉的脑袋。 希望一次次落空，真是让人绝望啊……艾嘉掩饰不了自己的表情，难过得就要哭了。 浩浩挺尴尬地站着，有路过的住客回头看，他很为难：“是不是要我走啊？真是有异性没人性啊你。” 艾嘉把他拉住：“不许走，你陪我喝酒。” 房内还有两瓶红酒，足够她再喝醉一次。 她给了浩浩一瓶，自己拿一瓶，哐一声碰了碰，仰头喝了一口，有葡萄红的酒汁顺着她嘴角流下，浩浩说她：“脏死了。” 艾嘉推推他的手：“你快喝啊！” 浩浩端着酒不动，看艾嘉：“你是不是真的醉了？” 他不喝酒的，一口都没喝过。 艾嘉说：“浩浩，我很难过。” 浩浩叹了口气，仰头喝了一口，然后皱起了眉，艾嘉咯咯笑了。 “不好喝。”他说。 “好喝，你不懂。”艾嘉笑着又喝了一口，咕咚咽下去后看着他，说，“浩浩，你记得，以后要找个比你喜欢她更喜欢你的人在一起。” “为什么？我喜欢她就好了，她喜不喜欢我无所谓。” 艾嘉着急地摇摇头：“不行啊，绝对不行，你会很难过的。” 浩浩忽然就落了他那副艺术才子个性张扬的脸，表情很淡很淡，不用艾嘉催他，举瓶子哐地撞了撞。 第49章 想我老婆了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我为爱痴狂。 ——《荼白的悲伤骑士》 艾嘉看他喝酒，嘿嘿笑了下，说着要陪他,自己也喝了一大口，浩浩笑起来：“怎么又变成是你陪我了？明明是我舍命陪君子啊！” 艾嘉说：“不管了，不醉不归！” 浩浩点点头,行吧,反正有他在，这丫头喝醉了也出不了事。 他坐在地上,背靠着床垫,艾嘉随意地坐在床上,已经到顶了，满嘴跑火车，拉着浩浩的衣领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浩浩怔了一下,回头看她，他脸上看不出什么，眼里全是这个喝多了的姑娘。 艾嘉说：“你放心,不管是谁我都支持你！只要是你真心喜欢的,我都帮你！” 浩浩：“……” 她揉乱浩浩的发型：“李浩,你也老大不小了，给我家宝宝找个舅妈吧，男的女的都行。” 浩浩突然使劲握了握酒瓶：“宝宝？” 艾嘉坐在酒店纯白床单上一脸无害，醉言醉语：“有什么好惊讶的，我都结婚了……” 浩浩点点头，觉得酒的滋味泛苦，仔细看了看后面的中文字，又说了一遍：“不好喝。” “我也觉得不好喝，是苦的。”艾嘉吸了吸鼻子，她手里那瓶已经喝光了，咚一声掉在地毯上，艾嘉躺下去，手臂搭在床沿，揉了揉眼，“浩浩……你说他会来找我吗？” 这双眼李浩看了许多年，画过许多遍，从未有过这样，带着牵挂与缠绵。这样的眼神不是为他，始终不是。 “不知道。”李浩摇摇头。 艾嘉困了，眼皮耷拉下来，慢慢阖上，长发垂下来，有些落到地毯上。浩浩用手勾了勾，彻底转回身，面对艾嘉而坐，静静看她睡颜。 “我不知道……” 艾嘉的姿势不好，翻个身差点从床上滚下来，喝醉的人死沉，浩浩将她扶起来，拉过一个枕头放在她脑袋下面，把人板正了躺好。想直起腰却发现艾嘉的头发挂上了他的上衣扣子。 这一秒仿佛被摁下暂停键，艾嘉不知梦见什么，伸手胡乱抓着，抓到了他的手，紧紧握住。他们那么近，连呼吸都清晰。 李浩叹了口气，看着近在咫尺的艾嘉，没有丝毫的犹豫，慢慢直起身。 先把艾嘉的手挪开，再低头解决她缠住的头发，他是个画画的，手巧有耐心，解决这事不算太难，如果是平时，他还能把艾嘉那些打了结的头发都给整理好，但这次还是算了，就这么放着吧。 拉开距离，坐回原来的位置，一点都不逾越。 这酒虽然不好喝，但在能接受的范围内，反正喝过这一次，以后都不会有了。醉是什么滋味，从前李浩不懂，他一直保持清醒，可珊珊有一次说他：“你就是太清醒了，才会错过。” 是么？他不确定，只记得那次他和珊珊吵得很凶，几乎快撕破脸皮，而此刻睡在床上的艾嘉，根本不知道有这件事。 她不知道的有很多，他和珊珊，一直将她保护在圈子的最里面，这世上有很多求而不得，不需要再多她一个了。 李浩喝光了手里的酒，撑着最后一点意识，出去前台开了一间房，就在艾嘉隔壁。 *** 这一夜，袁磊把队伍拉回警局，一群人累得摊在一起分烟，袁磊远远坐着，拿走阿毛的手机往已拨出的第一个号码打回去，半晌却移开来，挑了挑眉又试了一次。 还是一样。 他无奈地摇头，知道小丫头把阿毛也拉黑了。 王局领着一份材料下楼，有车等在院子里，大伙扔了烟从地上起来，排序上车，没人抱怨，累得要死只能抓紧时间在车上睡一下。 这又是一个临时任务。 第二天艾嘉是被手机闹铃叫醒的，醒来发现浩浩不在，酒瓶子整整齐齐地躺在垃圾桶里。 安安稳稳睡了一觉后她感觉自己好多了，坐在床上给浩浩打电话：“你在哪呢？怎么跑了？” “谁说我跑了？”浩浩嗓子是哑的，听起来没睡醒，“我在你隔壁。” 艾嘉起来梳洗，精神抖擞地敲开隔壁房门：“今天有个很大的展览，要不要一起去？” 浩浩开了门又躺回去，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头一回喝酒就被灼坏了，现在一出声就疼，根本说不了话。 艾嘉坏坏地笑他：“真没用。” 浩浩摆摆手，声音跟被劈了似的：“自己玩去，我要睡觉。” 于是艾嘉一个人去了会展中心，路上收到浩浩微信：“回来给我消息，一起吃饭。” 艾嘉之前就有关注这次的大型会展，对其中的手工艺展非常有兴趣，看介绍到时候会有两岸三地的艺术家携带作品到现场展示，她本来就要来，正好跟袁磊闹不愉快，干脆就提前几天。 到了现场才知道场面有多大，展览是在会展中心1号馆，扫二维码登记身份信息进入，艾嘉到得迟，前头已经排了长长一队，跟蜗牛一样慢慢向前挪着，周围有好多穿深色作训服的配枪警察，入口处停了一排警车。 艾嘉听前面的人聊天，说是有大领导下来参观。 太阳越升越高，毒辣刺眼，艾嘉站了一会儿有些晕，前一晚醉酒、一天一夜什么都没吃，这下饿得两眼发黑，这要是晕倒可没人救她，艾嘉赶忙从队伍里退出来找东西吃。 这地方太大了，她路上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一个面包店，坐在里面吃完还买了一个带走，不知道里头到底有多大，要逛多久，有备无患的好。 回去的路上远远看见排队的人少了很多，应该是都进去了，艾嘉一路小跑，还没走到入口处被人喊住。 她抬头看，几步外站着几个戴墨镜的警察，个子最高的那个朝她走来，即使看不见他的眼睛，艾嘉也能认出来，她转头想跑，警察腿长，快快地跨两步就把人截住了：“哎你站住，跑什么跑，身份证拿出来。” 艾嘉的脸被太阳晒得很红，看起来生机勃勃，她快被这人气死了，你难道不认识我吗？干嘛查我身份证？ 警察又朝她伸伸手，不催她，但身上的装备让人不敢胡闹。艾嘉咬着牙把身份证交出去，见这警察还真没事人一样拿起来看，一看还看好久！ 她证件照非常拿不出手，也不知道派出所的阿姨怎么给她照的相片，真是丑哭了。领证那天艾嘉都是避着他把身份证递进去给工作人员的，结婚后也没让他看过，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被他逼着主动上交。 远远看着这两人一点都不像是认识的，却不知警察边看边低声说话：“叫艾嘉啊？自己一个人？你老公知道你来这里吗？” 艾嘉不服气地哼了哼：“你老婆知道你来这里吗？” “本来没安排我们过来，前头出了点事，临时加强了警卫。”警察把身份证还回去，“昨天打你电话没通。” “……”艾嘉低头踢脚，后脑勺露出来。 心里也不知怎么搞的，看见他的时候原本堵到喉咙口的难过突然淡了很多。 袁磊的镜片反着光，快速地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这片，带着战术手套的手忽然抬起来揉了揉艾嘉的头，然后飞快地放下，低语：“自己注意安全，晚上我去找你。” 见艾嘉没吭声，微微弯了腰，再问一次：“行不行？” 艾嘉极轻地应了一声，手里捻着的面包有些变形，袁磊面上不动，声音能听的出来笑意：“你拿着吃，我现在不方便，放心，我吃过了。” *** 有几个学生从他们身边经过，好奇地打量两人，袁磊直起身，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对跟前的小丫头说话：从这里走，扫二维码入场就可以了。 艾嘉道了声谢，蹬蹬蹬跑走。 袁磊眼神瞥过来，问几个学生：“你们也迷路了？” 大概是气质太冷，把人家吓到了，忙摆手说没有，赶紧走掉。 袁磊立在太阳底下，汗水淌下来，从头顶到脚趾头没有不湿的地方，身上的防弹衣很沉，对讲机时而发出声响，他的目光追寻前头长发及腰的姑娘，一颗心突然就稳住了。 艾嘉进场前还回过头，发现他在看自己，忙躲进了大门里。 袁磊咬破嘴里的糖，回去找队友，正好吴迪去洗手间回来，坐在他身边，袁磊问吴迪：“想你老婆了没？” 吴迪腼腆笑着点了点头，反问：“队长你呢？” “我也想我老婆了。” 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想到一件事，如果这丫头突然跟他说要出国，问他去不去，袁磊觉得自己很可能脱了这身皮追过去。这本来是不成等号的一件事，当警察一直大于任何事，可现在警察的位置，换成了艾嘉。 他没办法放她一个人，她不在身边，他做什么都不踏实，见不着人，连笑一下都觉得吃力。 1号馆太大了，艾嘉走得脚酸，歇了两次才全部逛完，期间拍了很多有趣的东西，买了两个现场描绘的盘子。出来时她特地往有警察的那一边走，经过时仔细瞧了瞧，没认出里头有袁磊，估计是换班了。 艾嘉打车回去，估计浩浩酒还没醒，不想吵他，钻进房间里翻今天拍的照片，翻着翻着停在其中一张，她躲在会馆内偷拍的，隔着玻璃窗和十分遥远的距离，只能拍到远处一个模糊的黑色身影。 *** 浩浩一直睡到天黑才醒，过来敲门，见着艾嘉就抱怨：“艾小嘉你买的肯定是假酒，我头疼得快炸了！” 艾嘉两手一摊：“我就好好的。” “走走走，吃饭去，我饿死了。”浩浩边揉头边往外走。 袁磊说不准什么时候过来，艾嘉怕走岔了，不敢随便出去，她拉住他：“那个……咱们叫外卖吧。” “我请你吃大餐。”浩浩说。 艾嘉嘿嘿笑：“你这样还吃什么大餐啊，我给你叫粥，咱们喝粥吧。” 浩浩把手放下来，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 外卖很快到了，浩浩头疼胃也疼，其实根本不想吃，勉强喝了两口就放下，倒是艾嘉说浪费不好，自己把东西都吃了。 “你没事了？”浩浩问她。 艾嘉嗯了声。 是真没事了，难怪以前总听人家说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这事真是说不清楚，明明讨厌他来着，见着人了又忍不住去想他，不管之前气的是什么，气归气，但当看见袁磊的那一刻，她突然就懂了，自己跑这么远，其实是想让他担心，让他着急，让他在意，让他心里装的全是她艾嘉一个人。 没有别人。 “那你还在这里呆多久？”浩浩问她。 他一直没问她究竟为什么来，昨晚艾嘉喝醉了，在电话里其实也没说什么，但浩浩知道，这姑娘一般不喝酒，肯定是有事，所以他来了，过来一看就大概能猜到，心里也是气的，替艾嘉不值得。 艾嘉低头收拾餐盒，自己也说不准。 第50章 她是我女人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你说过那样的爱我。 ——《荼白的悲伤骑士》 晚上两人在浩浩房里看电视，那些年他们都很喜欢的《康熙来了》，虽然停播了，但把老的翻出来看依旧十分有趣,都是看过的内容，还是会被主持人逗得哈哈大笑。 记得这档综艺停播时网上有个妹子说，《康熙来了》不是一档节目，而是她的青春，艾嘉深以为然。 她的青春，是和浩浩珊珊一起追无数个《康熙来了》，看蔡康永语调慢慢地主持,看徐熙娣从最开始的搞怪扮丑到后来越来越美，还结婚生子，一生就是三个，她从无厘头少女变成了时而稳重见着帅哥又要揩油的少妇,而康永还是那个康永,低调地,被她称为文化人地,认真爱地。 能成为好朋友的两人笑点应该相似,屏幕上徐熙娣在翻白眼，艾嘉和浩浩一起哈哈大笑，笑着笑着淡了，等待她下一个心直口快犀利的台词。 近一年的时间，艾嘉忙着自己的事，不知不觉间将原本分给好友们的时间偷偷收了回来，全都用在某个人身上，珊珊不止一次说她重色轻友，艾嘉承认，是的，是挺应该生气的，可是没办法，就是牵挂着那个人，根本没办法分心给别人。 她不会对好友们诉说自己感情上的成与败，好的，坏的，她都自己扛着，婚前她去试浩浩带来的婚纱，听他感慨过一句：“以后你就不是我们的人了，你和他是一国的。” 那时她笑，揉浩浩的头发表示我们三个永远是一国，其实不是的，浩浩说的没错，她现在和袁磊是一国。 但幸好，她的朋友们没有把她踢出局，依旧随叫随到，依旧有肩膀可以承担她的眼泪。 艾嘉想得走神，没在下一个笑点哈哈大笑，浩浩转头看她，房间里只开一盏壁灯，前头电视屏幕的光带着台湾电视节目特有的浓烈色彩，打在艾嘉脸上特别五彩斑斓，他静静看了一会，正巧艾嘉也转头看他，两人视线撞在一起，艾嘉冲他甜甜一笑。 她说：“浩浩，谢谢你。” 有很多话，放在心里比较珍贵。 浩浩听懂了，笑着揉乱她的头发。 看完这一集，艾嘉说要回去，浩浩故意不让走：“再看一集，看你最喜欢的美鞋大赏。” 艾嘉笑得神秘又抱歉：“不要，我困了。” 浩浩站起来把人送到门口，叮嘱她：“困了早点睡。” 小丫头点头乖乖的，其实哪有这么乖。浩浩一哂，独自留在房间继续看下去。 艾嘉回去后翻手机，见没有电话进来稍稍安心，坐下来想想那天的事，心里列了一二三点，这件事我是有立场生气的，而袁磊你是应该对我表示抱歉的，我们需要谈一谈，我不想再让别人告诉我什么关于你的过往。 她不打过去问他几点到，手机也没动静，这是一场很耗耐心的等待，艾嘉从坐着到躺着，在床上翻滚，选自己最爱的姿势趴一会儿，再从床头换到床位，颠倒一番后，继续翻滚。她的衣服皱了，头发也乱了，被子被踹到床下，床单乱七八糟，枕头也不见踪迹。 总算是在快要爆发的边缘，听见了敲门声。 艾嘉噌地蹿起来去开门，光着脚，皱巴巴的裙子，脸上被床单压出了红痕，头发乱糟糟。 袁磊站在外头，夏天里他常穿的白色短袖和迷彩短裤，完全认不出是白天的那个人，他又晒黑了，一个冬天被她养出来的白和肉，一下就没了，现在看着干瘦干瘦的，手臂抬起来有肌理分明的腱子肉。 “进来吧。”艾嘉转身往里走。 咔哒 袁磊把门关上，一手拉住了艾嘉。 艾嘉回头，被他一把带到跟前，肩膀被他扣住，力道不大，却让她无法从他手里挣脱，他喊了一声老婆，艾嘉仰起头看他。 是真喊了，袁磊说：“老婆，对不起。” 艾嘉鼻子酸酸的，嘴唇涨得很红，小拳头砸在袁磊肚子上，也不知道这人肚皮里塞了什么，太硬了，倒把她的手弄疼了。 *** 究其所有，袁磊能说的是“对不起”这三个字。 他把人拉近了低声道：“我不跟闹钟过，我跟你过。” 艾嘉又捶他一下：“那你得解释清楚！” 袁磊把人放在床上坐好，自己半跪在地毯上，这样他们俩高度一样，能平视彼此的眼睛，艾嘉垂下眼，看见他的膝头落在地上，抬起来，看见袁磊满眼的红血丝，跟兔子一样。 “我以前是跟她求过婚。”袁磊说，“没错，大学的时候。” 艾嘉低下头。 袁磊弯了腰去看她，对着她的眼睛说：“那时候她要出国，我不想去，以为求了婚她就能留下……” “停！”艾嘉突然止住他后面的话，她不想听了，你们以前的所有，我都不想再知道更多。 太没意思了，她觉得。 说得再清楚，她也还是个听故事的人，而不是故事里的人。袁磊每说一个字，那天连茜带着得意的脸就会多出现一秒，艾嘉现在最希望的是能把她从脑子里清空，现在想想，还是以前什么都不知道比较轻松。 “我不想听了。”艾嘉失落地。 袁磊静了静，说：“行，那我简短一点。在你之前我认真相处过的就她一个，跟你在一起后我没和她主动联系过，也没想吃回头草，我领你回家见你妈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我跟你妈说过，我不是因为我爸的病才急着跟你结婚的，艾嘉，你信我吗？” 艾嘉点了点头。 袁磊松了口气：“那就行，接下来第二点，咱们的婚礼她没去。” 艾嘉忽地就觉得鼻头的酸涩全都涌上了眼，变得十分模糊。 “我没给她喜帖。”袁磊摸了摸鼻子，那时就觉得这么做不好，现在看来，他做对了。 “她骗我！”艾嘉特别委屈地拉住了他的衣服。 袁磊看她的样子特别心疼，原来她这么在意。 “第三，闹钟。”袁磊说着用额头顶了顶艾嘉，“那是我妈房间用旧的，不信你问妈。” 艾嘉傻了，嘴巴半张着说不出话，半晌后眼泪掉下来，声音特别响，是个被骗走棒棒糖的可怜孩子：“她说她也有一个闹钟，你拿走的！” 袁磊无奈极了：“没有的事，那是我的闹钟，她拿去用，走的时候还给我的，我保证。” 艾嘉哇一声哭了：“她怎么这样啊！” 袁磊压着艾嘉后脑把她带进怀里，在她耳边说着：“老婆，对不起，你别生我气了，我心疼。” 艾嘉说我好难过。 袁磊紧了紧手臂，把人抱住的这一刻，他才算放了心，一面检讨自己，以后得注意再注意，再不能这么折腾一回了，老命去掉半条。 可心里又挺甜，有个姑娘，这么喜欢你，谁不高兴啊？ 他哄她：“别哭了，你小时候也这么爱哭。” “对！怎么了！你有什么意见！” “就是挺遗憾的，没陪你长大。”袁磊这样说。 艾嘉的哭声变小，抬起头看他，问：“你说真的？” “恩。” 她破涕为笑，他揉了揉她脑袋。 其实这个姑娘很好哄，她只是没有安全感，你能来抱住她，亲亲她，跟她说说话，她就不生气了，她比谁都乖巧，比谁都懂事。 袁磊偏头亲了亲艾嘉的嘴角，很快分开，带着笑看她。 艾嘉的眼珠子转了转，坐在柔软床上哼哼：“你看起来好累，要休息一下吗？” 说着说着脸就红了，袁磊笑开来，没动。 艾嘉呢喃：“就只是睡觉。” “那我洗个澡，满身汗。”他说。 *** 袁磊去洗澡的时候艾嘉把地上的枕头被子都收拾好，自己躺里面安静等着，她的心跳这时候依然没达到平均值，有些过速，咚咚咚地，带着些失而复得的感慨。 袁磊出来时什么都没穿，只在腰上裹了条浴巾，虽然以前也常这样，但这是他们认识这么久，头一回两人出来住酒店，这环境勾起点以前的回忆，那时候她在警队附近也开了一间房，袁磊生气了，拎着她进去收拾东西，隔壁劳模不分时候地耕耘着，叫声让人脸红。 那时候她不懂，后来嫁人了，袁磊很好，所以她懂了。 那种事，很私密，只有两个人知道，彼此是对方专属的照相机，每一处都逃不过，那种感觉很美好，令人眷恋。 艾嘉慢慢把被子拉到眼睛下，遮住了脸，怕被他发现自己脸红，袁磊大喇喇地站在床尾调低空调温度，然后走过来掀开被子。艾嘉往边上挪了挪，随即被抱住。 “今天逛到什么？” “我买了两个盘子，回家可以装菜，很好看。”艾嘉想拿给他看，可袁磊不松手，依旧把人抱在怀里。 艾嘉的脸贴着他的胸口，很烫，能听见心跳，她说：“你今天的样子有点帅。” “只是有点啊？” 艾嘉扭了扭，不吭声。 袁磊笑语：“别扭了，乖一点，睡吧。” 抱着她，才终于能睡个踏实觉。 艾嘉安静了一会儿，问他：“袁磊你爱我吗？” 没人应，艾嘉抬头看他，袁磊困得眼皮都要合上了，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爱不是嘴上说说的，小丫头。 这一夜与平时没什么不同，却又多了点难以言说的温情。远处的天空炸起一束烟火，袁磊机警地睁开眼，透过没拉上窗帘的玻璃窗，看见那烟火闪了一闪，消失不见。借着外头的光，他低头端详怀里的人。 艾嘉没醒，睡得十分安静。 袁磊的手指轻轻摩挲她的耳垂，拿过手机看时间，已是深夜，他跟队里临时请假出来，不能在外过夜，到时间就得归队，其实舍不得离开，但真的要走。 慢慢起身，拉过枕头塞进艾嘉怀里代替自己，解开身下浴巾换上来时的衣服，回头，看见小丫头扔了枕头，趴着继续睡。 索性转过来，一边看她一边穿裤子，裤扣阖上，拉链缓缓向上，床上的小丫头无知无觉，一人霸占了整张床，睡姿豪放，露出一条又白又细的大腿，再仔细一点，能看见里头底裤的颜色。 袁磊目光渐热，带着就要燃起的火星，终于是撇开视线，把遮光窗帘给她拉上，出来时，极轻地带上门。 而门外站着一人，不知在此等了多久。 袁磊有一瞬惊讶，但很容易接受，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他问候一声：“还没睡啊？” 浩浩看着袁磊：“我不管是什么事，你既然娶她就别让她受委屈。” 袁磊一笑：“当然，她是我女人，我会负责到底。” 特别加重“我女人”三个字，越是满不在乎地说话，越让人生气。 “你知道就好。”浩浩说，“我作为朋友……” 袁磊打断他，拍拍浩浩肩膀：“早点睡吧，你这个朋友做得可真累……” 然后目光渐沉，语气收了调侃，带着一丝不快：“要操心的事真多。” 艾嘉第二天醒来时发现袁磊走了，翻出手机有一条短信，袁磊说：乖一点，晚上等我。 艾嘉把脸埋在枕头里，一会儿后又把短信看一遍，嘴角有了笑，皱着鼻子嘟囔：“才不让你进门。” 她起来收拾自己，到隔壁敲门：“起来没？要不要出去吃饭？” 打扫房间的阿姨正好经过，告诉艾嘉：“住这里的小伙子早晨已经退房了。” 艾嘉忙给浩浩打电话：“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我爸找我，你知道的，我得回去一趟。”浩浩说。 艾嘉哦了声，“你别跟你爸吵架。” 她这些年一直做和事佬，浩浩他爸有什么话都得拜托艾嘉代为转达，不然父子俩见面就吵，他血压高受不了。 “艾嘉。”浩浩唤她。 “恩？” “以后有什么事别自己憋着，我们都在你身边。” “我知道啊。”艾嘉不好意思地笑，“你和珊珊永远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第51章 打死也戒不掉 吵架这回事,有的人吵着吵着就散了，有的却越来越好,我想了想，我们还是不要吵架了,我不喜欢前者百分之五十的几率。 ——《荼白的悲伤骑士》 照旧是不知他几点来，艾嘉独自一人待在房间看《康熙来了》，昨天没看完的美鞋大赏，女孩子都有一颗当公主的梦，都喜欢漂亮的鞋子，即使自己穿不了看着也是挺高兴的。 袁磊站在外头准备敲门的时候突然笑了下,觉得有些事真挺神奇，昨天他站在这道门外头还不知道他老婆会不会消气，今天站在这，人从头到脚都泛着轻松，想到等等小丫头来给他开门，嘴角就不自觉上扬。 艾嘉听见敲门声，坏坏地冲门口喊：“你谁呀？报通关密语，不然我不给你开门。” 袁磊傻了,继而费力想了个：“阿里巴巴？” “不对！” “我你老公,快开门！” “不开！”艾嘉在门里头偷着乐。 袁磊突然变得有气无力：“开门呀，我今天从早站到晚，好累。” 这招挺有用，艾嘉想开门。 袁磊又说：“快点，我看看你就得回去。” 这下等不了了，艾嘉忙开门，眼巴巴地问他：“怎么这么急？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就不跟你闹了！” 袁磊莞尔，任她牵着往里走，门一关上突然就变了样，哪有刚才那副疲惫劳累的模样，呼一下把人抱住，朗声大笑：“小丫头，看你敢不给我开门！” 艾嘉大叫，被他抱起来扔到床上，袁磊压着她，挺拔的鼻子作怪地在她颈间乱蹭，怀里小丫头咯咯笑，让他别闹。马上就得走，她想好好看看他。 袁磊的手拉开艾嘉的领口，鼻尖顺着锁骨滑下去，张开嘴含了含艾嘉胸口那片无暇肌肤，这地方真是好，滑嫩嫩带着香，咬了一口不满足，往下又扯了扯衣领。艾嘉喘息，看着在自己胸前作乱的男人，拉了拉他，说话语调不稳：“你不是马上要走吗？” 马上要走怎么还这样啊？时间来不及么。 袁磊咧嘴笑，露出一排白牙，上来亲了亲艾嘉的嘴唇。艾嘉立马就知道自己被骗了，却推不开他，任他一边亲自己一边嫌她衣服碍事，三两下剥了干净。 袁磊起身脱衣服，重新覆上来时在她耳边说：“晚点还是得回去签到。” 所以时间还是有限的，所以时间是不能浪费的。 *** 艾嘉乖乖地嗯了声，小手揉了揉袁磊耳朵，眼里带着水泽，看着他软软地笑。那副模样，像有钩子似的勾住了袁磊，全身血往下涌，他心口扑通直跳，晒黑的脸上透着红，手探下去摸了摸，然后掐着艾嘉的腰贴上他的小腹。 袁磊身上白，就没穿衣服的地方被晒得特别黑，胳膊半截白半截黑，领口那圈也是一道分界线，衣服一脱挺搞笑的。艾嘉主动抬腿勾住了他的腰，之前她好不容易养出的点肉完全找不着了，身上哪儿都硬邦邦的。 袁磊喉咙发紧，大掌摩挲腰上光滑细腻的大腿，垂眼盯着腿中间瞧，昨晚上就看不够，想了一整天了，得好好看看。 艾嘉红着脸哼了哼，脚后跟蹭着他后腰催促。袁磊笑着勾起底裤，他特地留的，艾嘉现在身上就这一件，底裤是白的，她身上泛着情动的潮红，显得十分妖娆。袁磊顶住向前，脑子嗡一声，只感觉艾嘉夹着他的两条腿徒然绷紧，这感觉太致命，袁磊脑门爆青筋，边吻她边动。 背后的电视里蔡康永说徐熙娣的鞋子最好看，徐熙娣得意洋洋，皇帝选妃似的选了双她看得上眼的嘉宾的鞋子穿上试试，然后所有嘉宾都说徐熙娣品味好。 一个成功的综艺节目有自己的节奏，此刻艾嘉脑子里也有节奏，是袁磊进来时的力道和深浅，进得深时，她能感觉到的更多，她张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一排小齿在他肩窝难耐地啃咬，袁磊闷哼一声，提醒：“换个地方咬，会被人看见。” 艾嘉难受，四肢百骸都发酸，小肚子上痒得不行，不知该怎么办，就亮爪子挠他，张嘴咬他，听他说不能咬，一下娇气了，哼哼着扭腰，想把这难受劲推开。 袁磊咬着后槽牙嘶了声，眼里爆血丝，抬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把人摁回来定住，边折腾她边咬她嘴唇，声音邪邪的，带着蛊惑的力量：差点被你弄死。 艾嘉脸红得要滴血，被他撞得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能咬住他嘴唇，什么也不管，狠狠咬住。袁磊嘴唇软，这时候很具有安抚作用，艾嘉扬起脖子缠住他，玩完了眉毛簇起来，说：“袁磊我难受。” 算了算，上次受伤开始，小丫头仗着他没了个脾，各种调养吃得好睡得好就是不给抱，抱了也不让做，岳母大人耳提面命不能瞎折腾，所以他忍了好久，后来回去上班，欢迎仪式有点大，每天忙得得老婆往单位送夜宵，再后来老婆跑了，他到今天才好好把人抱住，袁磊也难受，是真特别难受，以前没结婚不觉得，偶尔想了就自己动手，不过太忙了，也没那个时间，现在结婚了，跟上瘾一样，戒不掉。 说实话，戒烟比戒这个容易多了。 袁磊看躺在下面的艾嘉，心想，这个，他打死也戒不掉。 他加快速度，哄着他老婆：“我也难受，你忍忍，快了。” 艾嘉眼泪都出来了，说不要了。 “那不行。”袁磊把她没力气滑下来的腿重新圈上，两手箍住她的肩膀固定，每一下都到位，看艾嘉在他生下奔溃，拔高了声音后突然断掉，茫然四顾，待看清是他后，拉过来要亲他。 袁磊脑子有一瞬断片，脱力地伏在她身上，如脾气温顺的大狗，任她揉脑袋揉脸，眷恋地抱在一起接吻。 他抬手抹掉她眼尾的泪，笑了。 艾嘉脸红，当做没看见。 *** 袁磊起来洗澡，满头都是泡泡突然走出来，眼被迷了，刺得难受，只能微微撑开一点缝，站在床尾问艾嘉：“你测过没？” 艾嘉拉高被子，两眼滴溜溜看着没穿衣服的袁队长，红着脸摇摇头。 这事她给忘了，袁磊也忘了，问起来两人互看对方，袁磊也不知道刚才那么胡闹会不会出事，满手泡泡指了指艾嘉：“等着，我洗完给你去买，买哪种你知道吗？” 艾嘉又摇了摇头。 袁队长心里有些急，突然多了点期待，转回身往浴室走，说：“没事，我问问。” 白泡泡冲下来打在地上，袁磊突然孩子气地踩了踩，面上不敢显出来，穿好衣裤出来看见艾嘉穿好鞋等他。 小丫头牵着他的手，什么也不说。 袁磊揉了揉她脑袋，搂过人出门。 夜很深，好在有24小时便利店，好在，便利店里什么都有。 袁磊带着艾嘉进去逛一圈，往篮子里扔几包零食和糖果，最后停在计生用品那边，两人挨着头挑选，认真地看背后说明，不买不知道，原来验孕棒也有那么多种类和讲究，值夜班的小妹在这一排货架补货，见他们拿不定主意，张口说：“就你手上那个，挺多人买的。” 跟商场买化妆品似的，哎，这款挺多人买的，挺好用。 艾嘉羞得脸红，袁磊笑着把人带进怀里捂好，把验孕棒扔篮子里去结算。 他帅，小妹多看他两眼，再看看后头长头发的美女，心想日了狗了，深更半夜还被喂狗粮。 从便利店出来，袁磊一手拎东西一手搂艾嘉，艾嘉从他怀里抬头，问：“要是不是怎么办？” 路上有石头，袁磊拉着她避开，坏笑说：“没有再继续努力。” 艾嘉嗯了声，没反对。 回去拿了东西钻进浴室，袁磊在外头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这时候特别想来根烟。等了很久没动静，他敲敲门：“是不是没有？没事，你先出来。” 又过了一会，艾嘉还是没出来，袁磊觉得这样不行，开了门进去。 小丫头坐在马桶上，眼睛红红的，手边三个用过的验孕棒，感动坏了地看着他。袁磊心里咯噔一声，迷了眼去看，问她：“有了？” 艾嘉内裤挂在膝盖上，裙子捞起来，两条腿白生生，小手扯着他衣摆，有些不确定：“晚上测准不准啊？” 不准能三个棒都是两道线？袁磊觉得不能。 他扶她起来，把人抱出去躺好，安抚着：“你等我，我看看说明书。” 看完现学现卖：“这款是二十四小时都能测的，应该是没错。” 说完看她，艾嘉也看他，两人一起笑起来。 他捏捏她的脸：“要是不放心明天早晨再测一次。” 艾嘉点点头。 两人心里都有很多感慨，突然身份就变了，肩上有更多的责任和担当，虽然肚子里还只是一颗很小很小的种子，却能让他们那么开心。 艾嘉看着他，怎么都看不够，袁磊俯身亲亲她的脸，看了看，再亲亲她的唇。这种激动和开心，不需要语言，说什么都过于苍白和不足，交汇的眼里能感知彼此。 艾嘉被他亲得痒，嗔他：“你小狗一样。” 袁磊笑着嗯了声，依旧看着她。 艾嘉坐直了仰头，好好吻了吻他，舔他很软的嘴唇，与他唇舌相交，手指穿过他的发根，轻轻地抚弄，这一切来得太快，有些不真实，仿佛昨日她才被他气走，拎上行李回b市，过年礼貌道一声新年好，叫他磊磊哥哥，生疏不已。 袁磊大掌扶住她的脖颈，拿回主动权。然后是他带她去领证，拍照片的时候小丫头给人一包喜糖，拜托要把她拍美一点。一张证，他们就成了一家人。 艾嘉心口热乎乎的，觉得肚子里的种子微微挣开原本蜷缩的枝桠，有点冒出头来。他们没有恋爱的时间，直接就结婚了，婚后这段时间好像在谈恋爱，顺序颠倒，但结果挺好。她喜欢他们的家，喜欢他穿警服的样子，喜欢他这么吻着她。 吻了好久，分开后两人再一次看彼此，然后一起笑起来。 时间差不多，袁磊要走，把人摁进被窝里，空调打高，被子掖好，再热也不准踢，亲了亲她眼皮，声音很柔：“早点睡，明天给你打电话。” 艾嘉舍不得，抓着他的手：“明天能打电话吗？” “能。”袁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不忙的时候我偷偷打。” 第52章 你老公不差钱 幸福的时候是真的挺幸福的,可是这些恰恰变成了以后我最深的伤痛。 ——《荼白的悲伤骑士》 艾嘉一晚上想的都是关于宝宝的，特别是她前几天还喝过酒,不知道影响大不大，翻手机查了查,又想起不能熬夜，闭上眼从一开始数羊。没怎么睡好，到了天亮了倒是觉出困，习惯性翻个身，突然又乖乖侧过来，不敢再趴着。 阿毛问吴迪：“你觉不觉得咱队长今天有点怪？” 吴迪点点头：“是有点。” 袁磊撞开这两人：“让让。” 他躲在洗手间翻手机拨出去,等着艾嘉接电话的时候心口微热，然后听她带着倦意喊了声他的名字。 “还在睡？”他轻声问。 艾嘉揉着眼，赖在床上不想起来：“恩。” “难不难受？”袁磊这样问，现在想想，昨天他胡闹了，力道太重，怕她不舒服。 艾嘉摇头，说自己的担忧：“我前几天喝酒了。” 袁磊看一眼外头,几个人坐一排抽烟,聊着天南地北的事，牛可以吹起来飘着走，而他藏在这里，头一回上岗时间分心。 喝酒这事不能怪她，算起来，是他的错。 “别担心。”袁磊说，“你别瞎想，今天收队，我能早一点到，带你出去吃饭。” 捧着手机听，他仿佛就在身边，艾嘉嗯了声，软乎乎地说：“你别担心我，工作要紧。” 其实心里不是这么想的，袁磊我特想你，你早点过来陪我么！ 可她是个爱党爱国有觉悟的警嫂，不能这么赖皮，得给宝宝树立榜样。 袁磊蓦地笑了，笑声很低，压着喉咙似的，仿佛也压在艾嘉心上，艾嘉抱过枕头蹭了蹭，问你笑什么。 他不说，只是看了看表：“你还有一点时间想想晚上要吃什么。” 挂了电话出来，袁磊坐到吴迪旁边，吴迪捧着钱包看里头他家儿子的b超照，袁磊若无其事地瞟了瞟，被吴迪发现了又飞快地转开眼。 吴迪偷偷问他：“队长，有喜事啊？” 他经历过，能猜得到，头一回当爸都是这幅样子的。 袁磊笑着嗯了声。 差不多下午就结束了，王局出来点完名准备拉回s市，袁磊打了报告，说想先离队。 王局问他：“有事？” 袁磊点点头：“艾嘉也在这边，我后头有几天假，打算带她回娘家。” 王局笑着同意了，拍拍袁磊肩膀：“其实没想到你俩能成，小艾不错，我都听说了，给我们警队的家属们起到了领头作用，下次有机会，评个先进家属。” “行。”袁磊也笑，估计评上了那丫头能乐好几天。 自由后他给艾嘉打电话，终于不用偷摸着了，打过去一听，好像是起来了，说话有了点力气，问她：“饿不饿，我路上带点东西先垫垫？” 艾嘉一听他离队了，台词就变了，特走心特诚实：“袁磊你快点回来吧！” *** 袁磊要敲门时看见隔壁房门打开，走出来的却是一对小情侣，手牵手的看起来感情很好，见着门口堵个大高个，都警惕起来，袁磊目光从隔壁收回来，咧嘴朝人家笑笑，抬手敲门，喊：“老婆，我来了。” 小情侣这才放心，锁门走掉。袁磊心想这俩货肯定高度近视，我这一身正气能是坏人？ 艾嘉来开门，昨天还没有呢，今天就知道扶着她肚子，走路慢慢的，见到他先笑，笑里隐着担忧。 袁磊张开手：“来，抱一下。” 她投入他怀中，小声说着：“袁磊我很担心。” 他叹口气，摸摸脑袋：“你听我的，晚上我们不想这个，有什么回家再说，行么？” 艾嘉没吭声，还是抱着他。 袁磊弯腰看她，冲她笑，见她已经换好了衣服，牵着手把人带出去。 附近就有大商场，正好遇上折扣活动，人挺多的，结账台前还立了个大牌子，满一万有机会抽奖，送一个挺大的黄金生肖摆件，正好是明年宝宝出生的属相。 那摆件很精致，显得特别灵动可爱，艾嘉看了好久，袁磊拉拉她的手：“想要？行啊。” 于是拉她上二楼，先从西服店买起，艾嘉问他：“你又没机会穿，买西装干嘛？” 售货员忙说：“不会没机会穿的，你先生身材特别好，穿我们家的衣服肯定很好看，买几套休闲款，平时也能穿啊。” 袁磊说：“给你爸买的。” “啊？” “等等带你回家。”袁磊笑，“想不想回去？” 当然想，虽然嫁人了，但也会想从前的闺房，想她家徐医生做的饭菜，想艾医生粗糙的手。于是开始选西装，跟袁磊说：“我爸穿蓝色最帅了！你把那件拿给我看一下。” 买完西装换一家给艾医生买丝巾，袁磊以前上门就不懂要给艾欣秀提点什么礼物，这回有艾嘉在，得知她喜欢丝巾，于是放心了，拍拍小丫头：“尽管选，你老公不差钱。” 他其实真不差钱，就是从来没这么炫富过。 艾嘉渐渐顾不上之前那点担忧，店里各种颜色的丝巾眼花缭乱，她举着紫色和橘红贴在脸边，问袁磊：“哪种好看？” 艾嘉皮肤白，其实都好看，袁磊选了紫色，小丫头把紫色递给店员，说：“里面帮我拿一条。” 这些就已经足够参与抽奖了，可艾嘉买出了劲头，看了看袁磊，想给他买件衣服。 以前没机会跟他一块出来逛街，也没正儿八经给他买过衣服。 *** 她拉他去三楼，那里有一家以前常陪珊珊逛的男士品牌店，进去选了好久，也是奇怪，以前没有模特在身边，看什么都觉得挺好，现在人就在跟前，却觉得哪件都不行，不够好，衬不上他。 最后选的是一件白色短袖，和他夏天里爱穿的款式很像，店员特别懂，拿出一件女款，说：“小姐你好，这款是情侣装，要试试吗？” 袁磊就看着艾嘉把衣服接过来，冲他笑，问他好不好看，要不要试试。 两个人应该进两个更衣室，店员在外头看不到里头的情况，袁磊把帘子拉上却不进去，转了方向嗖一下钻艾嘉那边。艾嘉瞪眼，没想到这人胆子这么大，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袁磊笑眯眯地脱衣服，结实的上身堵在小小的更衣室里，几乎要贴到艾嘉身上，艾嘉推了推，把自己衣服也脱了，怕什么呀，我不怕！ 然后看见袁磊靠在一边看着她，不说话，就这么看着，突然过来抱住，往自己身上揉了揉。 艾嘉的脸热烫烫地，穿了衣服跟袁磊一前一后出去，两人站在镜子前，听店员夸：“太合适了，太好看了，带一套吧！” 于是带一套，拎着大包小包去抽奖，为了黄金生肖来抽奖的人不少，不过都没中，轮到艾嘉时她也没多想，随手拿了一张，刮开来吃了一惊，眼睛大大地拿给袁磊看，袁磊笑了，揉揉她的头，把纸片拿给司仪，司仪在台上举话筒播报了这一好消息，还想采访艾嘉。 艾嘉脸颊红扑扑地站在台上，围了好多人看热闹，袁磊站在其中，听艾嘉回答怎么抽中的，她说：“运气好吧，我一直运气挺好的。” 说完，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肚子。 那样子太温柔，带着慈爱，司仪是个人精，问她是不是有喜事，艾嘉点点头，看着台下的袁磊。 拿了奖品下台时，袁磊给抱下来的，有人想拍照，艾嘉挡住了袁磊的脸，笑眯眯地，没说什么，但就是不让拍。 然后两人去顶楼吃饭，这下觉得饿了，袁磊点三个菜不够，小丫头多加了一个，还要甜品。店里空调很足，还是吃得微微冒汗，吃完了拍拍肚皮，对袁磊说：“走吧。” 回家肯定要挨骂，但是没关系，有你在就好。 *** 回去前也没特地打电话回去说，反正照平常徐元深和艾欣秀都会在家，到b市已经十点了，袁磊提着几袋礼物上楼，走着走着忽然笑了下，艾嘉问他笑什么，他没说，心里是觉得有趣，把老婆惹跑了，提着东西来娘家领人，实在太有趣。 是徐元深来开门，一看门口两人乐了，赶紧喊艾欣秀，一面让袁磊和艾嘉进屋换鞋。艾欣秀看了看袁磊，知道小两口这是没事了，暗暗松了口气，有点想拎着闺女耳朵好好提点几句，却被袁磊看穿，早一步挡在前头。 艾欣秀有些愣，因为那么高大的小伙子对着她带着点得意而又有些歉意，说：“妈，嘉嘉她怀孕了。” 艾欣秀和徐元深第一时间去看闺女肚皮，艾嘉往前挺了挺，小手拍一拍，跟吴迪老婆学的架势挺是那么回事。 袁磊的歉意在这里：“昨天晚上测的，应该没错，就是前几天她喝了点酒，我们有些担心。” 这事不能瞒，得让专业人士操作。 于是第二天，艾欣秀领着艾嘉去医院检查了。 她找的妇产科主任，艾嘉一个字不敢瞒，把什么时候喝酒，几次，喝了多少，有没有难受都交代了，期间不敢看她妈，要不是肚子里有一个，真怕要被揍。 第53章 难以接受 有一段时间,我觉得我的人生就是一个大笑话。 ——《荼白的悲伤骑士》 袁磊等在门外，心里挺急的但面上不显，艾嘉出来时冲笑了下，没坚持多久,笑容落下来,忧心忡忡。他把人搂住,看着艾欣秀,艾欣秀瞪了瞪这两人，怀是真的怀了,酒也是真的喝了，不过事情没那么糟,目前先保着。 徐元深也在等,一边给艾嘉熬一锅鸡汤,期间被锅盖烫了两次手,等三个人回来了看艾嘉冲他笑，总算是放了心,招呼大家吃饭。 一只鸡两个鸡大腿，以前是艾欣秀一个艾嘉一个,现在让给了女婿,艾嘉和袁磊一个人一个，艾嘉看起来挺有胃口的，吃了好多，小嘴巴不停，让徐元深很欣慰。 晚上两人睡艾嘉的闺房，她洗了澡，穿没出嫁前的棉质睡裙，爬上床窝在袁磊身边，袁磊勾着睡裙的肩带笑了笑，想起家里没带出来的那些花里胡哨小裙子。 “睡吧。”袁磊拍拍她。 灯关了，艾嘉闭上眼，睡不着，翻来覆去又开了灯，坐起来看袁磊，说我有点害怕。 袁磊其实也没睡，揉了揉艾嘉的头，说话十分有条理：“妈刚才跟我说了，其实很多人都在怀孕早期不知道的情况下喝酒，问题不是太大，我觉得心态很重要，有些人就没问题，孩子生下来健健康康，你别乱想，总之我们以后多注意。” 想了想，说：“以后产检我尽量排开班陪你去，艾嘉，从现在起我们得对他负责……” 袁磊指了指艾嘉的肚子：“都听医生的，如果产检有问题就及时处理，当然，最好是没问题，我们一起等他出来。” 这是一个优胜劣汰的过程，结果天注定。 “袁磊你都不担心吗？” 担心啊，可是你都这么担心了，我身为一家之主，不能乱。这话袁磊放心里想想，说的是：“恩，不担心，我的种我知道，一定没问题。” 艾嘉软乎乎地躺进他怀中，嘟囔：“你哪能每回都陪我去检查啊？” “想想办法就行了。”袁磊拍着她的后背，哄她，“不说话，睡了。” 艾嘉闭上眼，不管到时候能不能承诺兑现，他能这么说，她就已经感到很开心了。 两人提前一天从b市回家，直接去见袁青田，袁青田这天去医院复查，医生说之前手术切掉的病灶目前没有扩散迹象，这是个好消息，回家见着袁磊和艾嘉，又听了个好消息。 袁青田好久没那么高兴了，在家里转了两圈，问艾嘉：“爸爸给你买点东西？” 上次手术后袁青田看着老了很多，以前黑头发还挺多的，一夜之间全白了，他个子高，饮食有禁忌，所以体重怎么都不补回来，夏天穿得单薄藏不住，他的背微微驼着，笑起来脸上有纹路。 艾嘉觉得自己已经比很多人都要好，她的婆家对她很好，老公对她也很好，就是忙了点，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她也不是温室娇花，弱不禁风的那款。 可以了，足够了。 艾嘉仰头看看身边的袁磊，能一直这样，就足够了。 *** 回来后袁磊其实不太放心，翻出之前留的邮箱号，给国外的周老师去了一封信。周老师的回信很快，问袁磊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其实不太了解，当时他们是在心理咨询师那里碰见的，他陪学生过去做治疗。 能打听到的不多，袁磊问了那个治疗室的地址。 一来一往，周老师想起些什么，告诉袁磊，那段时间连茜看起来不太好，似乎也避着自己，他们失去联络过一段时间。 袁磊很少在家用电脑，艾嘉端着一盘水果送进去，眼睛瞄了瞄，扫到回信上有连茜的名字。袁磊把她拉住，解释说：“这是我大学老师，现在也在国外。” “在聊什么？”艾嘉问。 “我们在说连茜，她前几年一直在看心理医生，我觉得不对劲，想查一查。” 艾嘉往他腿上一坐，哼了哼：“有什么不对劲？” 问完也并不是很想知道答案，咬住了袁磊的嘴唇。袁磊笑起来，把电脑屏幕关了，把在他腰上作乱的小手捉住，惩罚似的亲吻艾嘉。期间他的手机震了震，提示有个陌生电话。 他把手机反扣住，偏过脸加深这个吻，直到艾嘉气息不匀面红耳赤才停止。 袁磊懒洋洋地往椅背上靠，抬了抬腿将艾嘉抱上来一些，看似平淡但话里带着些不爽：“不许胡闹，不然我告诉妈你那天是和李浩在一起喝酒的。” 艾嘉的眼睛一下瞪得老大：“你怎么知道！” 她一直没敢说，在酒店的时候，怕浩浩知道袁磊晚上会过来，替自己出头，也怕袁磊把喝酒的事怪到浩浩头上，让好友难做。 袁磊哼了哼，没说话。 我怎么知道？小丫头你能瞒多久？那李浩在门口等着我我想不知道都难！ 艾嘉嘿嘿笑着讨好他，一会儿揉肩一会儿敲背，袁队长瞥了一眼，算了，本来就没想跟这小丫头计较。 可是也太那什么了点…… 他也不能说你注意些，你都结婚了你男人是我管你死党是谁是不是管太宽了？袁队长之前顾着哄老婆然后又突然有了小宝宝忙不过来，现在闲下来，只要一想到有个男人比他跑得更快更早见着他老婆陪着他老婆，心里就不爽。 袁磊状似不经意地问：“他没对象？看起来挺闲的。” 闲的到处管别人家的事！ 艾嘉神秘地笑，趴他耳朵边说：“浩浩喜欢男孩纸！” “噗！”袁磊笑出声，幽幽看着艾嘉。 “你别不相信！不过这事你得保密，也不许跟他提！” “他告诉你的？” “没有。”艾嘉摇摇头，“我猜的。” 袁磊突然也有点同情那位兄弟，喜欢个这么不开窍的。 袁磊叹了口气，揉揉她脑袋：“艾嘉，你以后别跟他走太近。” “啊？”艾嘉没听懂。 简而言之就是：“离他远点！” “为什么？” “他喜欢你。” 事不过三，他袁磊不是不讲理的人。 比起让艾嘉一辈子都不知道，袁磊愿意点破这层关系，不管谁用了多少时间维护这段友情，不管把这份友情当借口要做什么，不管之后会发生什么变化，不管当事人怎么想，他都不想再有下一次，半夜从老婆房间出来，门口等着另外一个男人，张口教训他这个做丈夫的。 艾嘉一脸的难以接受，小心翼翼地看袁磊。这就跟她家艾医生跟她说其实她和袁磊是亲兄妹一样让人难以接受。 袁磊点了点头，不说了，上班去。 他走了艾嘉立刻给珊珊打电话，其实在这期间很多很多的过往都浮上心头：“你知道浩浩喜欢谁吗？” 问出口的话经过时光的淬炼变得很耀眼，是一种无法摆脱无法撒谎的耀眼。 珊珊许久后告诉艾嘉：“是你。” 知道答案后艾嘉感觉很玄妙：“我一直以为他喜欢绿学长……” 绿学长是浩浩以前学画的学长，也是天才那一款，艾嘉和珊珊陪着浩浩泡在画室里的整个整个暑假，都在看他想尽办法超越这个强大到令人摸不到衣角的学长，后来浩浩会签给《one》做专栏，也是作为主编的绿学长的邀请。 浩浩自己从来没有主动说过这个话题，艾嘉怕世俗会给他压力，她希望他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所以她从不去问，只要是他喜欢的就好。 “是么？”珊珊的笑毫无感情。 “还有，你为什么会知道？”艾嘉反应过来，“所以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吗？” 她突然不敢去想浩浩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艾嘉。”珊珊沉默片刻，说，“如果你不喜欢他，就早点说清楚。” 第54章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如果时光能倒回……不,就算时光倒回,我也做不了什么…… ——《荼白的悲伤骑士》 袁磊下班回家，开门后发现艾嘉不在客厅，他把手里提着的烤玉米放下，一边脱衣服一边进了书房。艾嘉还是他去上班时的样子,坐在软垫上,心事重重。他走近蹲下,揉了揉这丫头的脑袋,艾嘉才回过神，问他：“你回来了啊？” 她从地上站起来,说：“我给你做饭吧。” 袁磊嗯了声，跟在她后头，客厅里满是烤玉米的香气,可艾嘉并未注意到，直直略过后走进厨房，袁磊靠在门边看她,看她心不在焉地打翻了糖罐,半晌后问他：“我给你做点什么好？” “面吧。”袁磊说。 “行。”艾嘉点点头,开冰箱取蔬菜。 她的手机在房间里响,袁磊进去拿，看见来电显示后举着手机出来，放在艾嘉面前。艾嘉回头一看，怔了怔，无言看着袁磊。 袁磊接过她手里的蔬菜：“接吧。” “喂？”艾嘉小心翼翼地说话。 “喂个屁！”浩浩听起来是真生气了，“艾小嘉你真的太过分了！你怀孕的事我知道了！真不敢相信我是从我爸嘴里知道这件事的！你还想瞒我多久？为什么不告诉我们？难道我和珊珊对你来说就不重要吗？” 浩浩的爸爸因为常年在饭桌上谈生意，得了高血脂和高血压，定期找艾欣秀治疗。大家都是熟人，艾医生就把这件喜事说出来分享一下，倒是意外身为死党的浩浩同学居然没得到消息。 “不是这样的……”艾嘉想解释，想告诉他他和珊珊对她来说都是非常重要，不可替代的存在。 “好了别解释了！”浩浩说，“我明天和珊珊一块过去。” 艾嘉拿眼瞧袁磊，袁磊往烧开的水里敲了一枚鸡蛋，扔蛋壳的时候抬眼看她，说：“给你卧两个荷包蛋够不够？” 艾嘉抠着冰箱门：“浩浩和珊珊明天要过来看我。” “行啊。”袁磊这回眼都不看一下。 本来是艾嘉要给他煮面的，到最后是袁磊做了这顿晚餐，两人凑在一起吃面，艾嘉吃了两口说饱了，袁磊没说话，把她那碗拿过来吃掉，只把荷包蛋留下，让她一定吃完。 艾嘉慢吞吞咬着鸡蛋，袁磊在桌下突然勾住了她的脚，面上却不显，呼哧呼哧吸着自己做的，不那么好吃的面条，艾嘉顿了顿，看向他。 袁磊问她：“明天你想在家做还是出去吃？要是出去吃的话我提前定一桌。” 艾嘉心里特别难受，说不清楚的感觉，想想自己这种状态也没办法做饭了，就点点头：“都听你的。” 吃完饭袁磊去洗碗，看了看桌上被冷落的烤玉米，把人抱住，问她：“吃不吃？” 艾嘉摇摇头。 晚上睡前谈话，艾嘉对袁磊说：“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无论怎样，他都是。” 袁磊点点头：“当然。” 他不会否定这个事实，他也尊重这个事实。 “睡吧。”袁磊拍了拍艾嘉的背。 *** 艾嘉睡得并不好，第二天起来有黑眼圈，队里没什么事，袁磊请了半天假，在家里陪艾嘉等从b市而来的客人。浩浩和珊珊来得比估计的早，是袁磊开的门，和浩浩对立站着，互看对方。珊珊赶紧略过两人直接进去找艾嘉。 “请进。”袁磊说。 浩浩进门直冲艾嘉跟前，脸上是生气的，眼里却有快乐的神采，看了看她的肚子。袁磊不妨碍这三人，招呼一声回单位，说好了晚上一起吃饭。 他走后，珊珊借口肚子疼躲进了洗手间，艾嘉坐在一堆抱枕里听着浩浩数落自己：“艾小嘉你怀着孩子就敢离家出走？你那时候怎么没告诉我？你还喝酒了！你怎么能这样！你快点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怀孕了！” 艾嘉听懂了，浩浩想问的只有一个，为什么不告诉他？ “那时候还不知道已经怀孕了。”艾嘉解释着。 浩浩突然安静下来，问她：“我能不能摸一下？” “当然，当然可以。”艾嘉眼眶突然泛潮，挺了挺肚皮。 浩浩的手轻轻地放上去，其实感觉不到什么，但他依旧虔诚，修长的手指隔着衣服抚了抚，拿开，眼却还盯着。 他笑了，对艾嘉说：“艾小嘉，你要当妈妈了。” 艾嘉揉了揉眼，鼻音很重地嗯了声。 随即被他揉乱了头发：“哭什么，都要当妈妈的人了。” 她抬头看他，见他的眼里带着喜悦，看向她的眼神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艾嘉甚至不能从其中分辨出一丝一毫他对自己不一样的感情。 艾嘉拉住他的手：“浩浩，你也赶紧找一个，以后我们的孩子也跟我们一样，从小就在一起玩，做最好的朋友，好不好？” “好啊。”浩浩笑着点头，答应得很干脆。 正好珊珊出来了，浩浩冲她招手：“23（两个珊的意思），艾小嘉让你赶紧结婚生孩子！” 珊珊看向艾嘉，艾嘉就把刚才跟浩浩说的话跟珊珊说了一遍。珊珊坐下来哼了哼：“最好你们俩生的都是男孩子，我生小公主，这样谁都不敢欺负她。” 浩浩大笑：“放心，你的孩子一定跟你一样彪悍，没人敢欺负她的啦！” 珊珊挥手拍过去，浩浩急忙躲开，艾嘉站在一旁看着，觉得浩浩答应她的这件事不会实现。 珊珊问艾嘉：“你想要个儿子还是女儿？” 一般得知怀孕后，都会问这个问题。艾嘉自己觉得男女都无所谓，只要平安健康都好，不过前几天袁磊漏了点口风，说喜欢女孩子。 于是她说：“女儿。” 浩浩想了想：“那我也生女儿吧，和你家闺女做一对小姐妹。” 他拉上珊珊：“这下好了，都生女儿，23你家闺女势必得变成女汉子自我保护了。” 珊珊切了声：“你要是生女儿你爸得逼你生二胎信不信！你家金山银山能留给外人？等着吧小浩浩，姐说话没错过。” 浩浩摇摇头：“还是女儿好，你们俩都不知道这些年我过得有多苦逼，就因为有两个闺蜜被多少人误解我是个gay！我怎么能是gay呢！我哪里像gay了！” 他拉着艾嘉：“你觉得我像吗？” 艾嘉心虚地嘿嘿笑，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珊珊，珊珊笑倒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浩浩感叹一句：“反正咱们生一样的，让她们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第55章 天上没有星星 那是我倒数第二次见他。 ——《荼白的悲伤骑士》 难得这两人一起过来,加上自己也没什么事,艾嘉计划着要带浩浩和珊珊在s市好好逛一逛,珊珊点名要吃烧饼和庙门扁肉,艾嘉有点小得意：“我家楼下的饭团也特好吃,烧烤摊的烤玉米一绝！” 浩浩在旁边笑：“别给她吃,她刚跟我说过要减肥。” 珊珊卷袖子：“不,吃完再减,这趟必须吃够本。” 于是艾嘉早晨带着两人去吃饭团，碰上小可爱们上学，三个大人蹲在路边眼馋地看着奶声奶气的小娃娃，吃完饭团拍拍手站起来,去艾嘉最熟悉的菜场转一圈。没想到在菜场碰上了二娃子吴天成同学。 小天成跟爸爸妈妈来买菜，老远就认出艾嘉,一路冲过来,在就要抱住艾嘉时被浩浩挡了一下。艾嘉根本没反应过来，心里也有点后怕,这一下要是被撞上，不知肚子里的宝宝会不会闹意见。 小天成不认识浩浩,不愿意让他挡着,张口喊艾嘉，艾嘉笑着牵住他，与他的养父母点头致意，浩浩觉得有趣，问艾嘉：“这小鬼是谁？” 艾嘉垂眼看天成小朋友，是谁呢？她和他的相识真是说来话长了。 小天成眉头揪起来，显然不喜欢浩浩叫他小鬼，以前也有人经常叫他小鬼，那人会捏他的脖子带他去买肉包子或者能得到一根香喷喷的鸡腿。按照老师上课教过的，他现在算是改邪归正，是个很好的小朋友，不是小鬼。 小朋友莫名地不喜欢浩浩，仰头问艾嘉：“袁磊叔叔呢？” 艾嘉扮鬼脸：“你知道的。” 小朋友笑起来，点点头。 袁磊叔叔很忙，忙着抓坏蛋，小朋友眼里闪着光。 浩浩越看越神奇，这是自小到大第一次，他所没能参与的，艾嘉的另外一个世界。 艾嘉牵着小天成的手放在自己肚皮上，问：“你觉得是弟弟还是妹妹？” 天成眨了眨眼睛，问她：“你要生孩子了吗？” “恩。”艾嘉甜甜地笑，指着浩浩对天成解释，“他刚刚是在保护我，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天成仰头看浩浩，浩浩蹲下来朝他伸出手：“认识一下吧。” 小天成突然撒腿往后跑，边跑边喊妈妈，扑进正在给他买鸡腿的女人怀中，咬耳朵说了些话，然后满脸幸福地被妈妈牵着手过来。 天成的妈妈对艾嘉道恭喜，小天成又摸了摸艾嘉的肚皮。 *** 第二天三个人准备出门去吃庙门扁肉时袁磊回来了，晃着车钥匙：“走，我带你们去。” 艾嘉在后头扯他的手，袁磊回头一笑：“我请假了。” 刑警队的假不是那么好请的，艾嘉比谁都知道，可他为了她请假了，为了招待她的朋友。旁人不知，艾嘉心头热热的，听袁磊凑她耳边问：“今天有没有不舒服？” “不会。”她乖乖摇头。 浩浩回过头，看见艾嘉攀附在个子高高的袁磊身边，脸颊微红，笑着说着什么。浩浩带着笑转回去扯了扯珊珊的头发，珊珊吃疼，笑骂他，追了一路。 天气格外地好，袁磊尽地主之谊，话也比平时多，一路介绍风景风俗，到了地方牵着艾嘉一起去点单，庙门扁肉还是那个庙门扁肉，没一点变化，却是他们俩婚后头一次来，再过来，心境有所不同。 小吃不过是些零嘴，晚上袁磊在饭店定了正餐，珊珊如愿抱着一袋烧饼狂啃，与艾嘉说：“以前没看出来，其实你老公人挺不错的。” 说话不避讳一旁开车的袁磊，袁磊哭笑不得：“我以前很差吗？” 珊珊嘿嘿笑，求浩浩帮忙。 “差不差你自己心里清楚。”浩浩说。 袁磊点了点头，唇角的笑敛了点。 艾嘉见气氛不对，忙拉珊珊说起最近思密达的流行趋势，珊珊暗暗撞了撞浩浩，浩浩瘪瘪嘴，低头玩手机。 袁磊定的是当地特色菜，吃得珊珊直呼过瘾，席间袁磊出来上厕所，浩浩说我跟你一块。 男厕所里两人并排站一块，谁都没说话，完事了去洗手，浩浩还是不吭声，袁磊笑了一下，说他：“你这脾气跟艾嘉不相上下。” 浩浩垂着眼：“我们都是老实人，不像有的人，尽欺负老实人。” 袁磊指了指自己：“这是说我吧？恩，我听出来了。” 浩浩看他：“你以后对她好点，她都怀孕了。” 袁磊笑着笑着变了味道，脸上隐着怒意，他和他老婆的事要别人插什么手？就算你是好朋友也不行。 浩浩知道他生气了，但这话他必须说，因为从头到尾，他就没觉得这人是真的爱艾嘉。就拿上次艾嘉离家出走来说，原因他不知道，但事后第一个找到她的是他李浩，作为丈夫，袁磊你究竟做到了什么？现在又有什么资格生气？ “管好你自己吧。”袁磊撇开眼，决定不计较。 他比艾嘉大了八岁，也就是比这李浩大了八岁，其实一直把他当小弟弟，不过有的事可以让，有的不行。 浩浩拉住他：“你是不是跟艾嘉说了什么？” 袁磊停下来看他，问：你觉得我会说什么？ “是不是你不让她跟我们联系的？”浩浩紧抿着唇，如若不是这样，他想不出为什么艾嘉最近一直避开自己。 袁磊甩开他的手，整了整衣服：“是。” 他说：“是我没错，是不是要问原因？原因你自己知道。” 浩浩的脸刷一下白了，想解释，却怎么都是枉然。 “是不是想告诉我想多了？”袁磊问他，有些话本来不想说绝，但现在看来是不说不行了，“小子，是你先放弃她的，所以现在没有资格用朋友的身份对我指手画脚。” “我没有。”浩浩不服。 我没有放弃她，我怎么会？我只是…… “行。”袁磊点点头，死鸭子嘴硬，他不戳破。抬手接了个电话，是艾嘉打来的，有点紧张地问他怎么还不回来。 袁磊看着浩浩回她，“马上就回来，刚刚走迷路了。” *** 他们两个回去坐下，艾嘉端详了一下两人的表情，浩浩一直低头避开艾嘉的视线，只要想到她已经知道了，他就坐如针毡。 气氛突然有些不好，无论艾嘉和珊珊怎么插科打诨都没用。回去的路上广播里正在说现在男女比例失调严重，已经爆发光棍危机，艾嘉转头对后座的浩浩笑：“你要抓紧一点，别成老光棍了。” 珊珊也笑，问艾嘉：“那我是不是得再等等？这年头好男人任我挑！” 浩浩隐在后头没说话，艾嘉现在说的每一句话在他听来都别有深意，他借着车里的幽暗偷偷看她，是觉得有他在很麻烦吗？他是不是妨碍到她的生活了？ 浩浩握了握拳头，她已经不一样了，不是从前每天黏在一起玩耍的小丫头，她现在是别人的艾嘉了。 袁磊说是他先放弃艾嘉的，真的是吗？ 从前是什么呢？ 是年少时需要她的陪伴，喜欢她在画室里帮他洗笔刷，如果告白了，是不是就不能维持原样？ 是长大后一直没有出现她喜欢的人，他默默陪伴着，有些希望能一直这样，那时他对自己十分有信心，觉得自己能面对艾嘉喜欢的人。 后来她感情受挫，他依旧陪伴，甚至觉得这样最好，如果说出来无法做朋友，他宁愿一直这样。 最后，她嫁人了。 珊珊问过他一次，有没有后悔。他没有后悔过，一直没有。 现在想想，是的，他的懦弱让他放弃了艾嘉，害怕失去的她所以放弃了告白。 “停一下。”浩浩张口道。 第一次声音太小，前排的袁磊和艾嘉没听见，他又说了一遍：“车停一下。” 袁磊分神用眼尾扫过，见他是认真的，把车停在路边。 “你们去玩吧，我有点累了，想先回酒店。”浩浩几乎是逃着离开。 “李浩！”艾嘉追下车。 这里是繁华路段，浩浩伸手拦车，有车停下，艾嘉把停下的车打发走，忐忑地看着浩浩：“你怎么了？” 他撇开眼，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艾嘉握了握他的手，决定解释一下：“是这样，之前袁磊跟我说……” “你都知道了？” 艾嘉点了点头，张口想说什么。 “别说！”浩浩打住她的话，越退越远，几乎是哀求，“你别说出来。” 艾嘉怔了怔，没见过这样的李浩，不行，不能这样下去，她追上浩浩，将他两手握住：“浩浩，你看着我，你听我说，这件事……” 而这边车上，珊珊从后视镜里看着前排的袁磊，袁磊从倒车镜里观察后面的情况，对她说了句：“你不下去？” 珊珊反问他：“那你呢？” “我就不下去了，免得有人更生气。” 珊珊下了车，看见浩浩挥开了艾嘉的手，几乎是在咆哮：“艾嘉，我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吗？我扪心自问并没有，所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珊珊仰头看天，天上没有星星，明天估计要下雨。 这一天，还是来了。 从她大四跟他告白被拒绝后，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比她预计的迟了很多。 她本以为，这一天会是艾嘉突然从s市跑回家郁郁寡欢那日，会是浩浩听闻艾嘉婚讯那日，会是艾嘉婚礼那日，不过都不是。 最让珊珊不能理解的是，浩浩的爆发居然能迟到这种程度，在一切终成定局，无法挽回，艾嘉已为人妻，即将为人母的这一天。 总有一段记忆永远都不会褪色。大四前的那个暑假，她对他告白了，从小喜欢的人坐在画架前给一副油画上色，画中是个女孩，长头发，鹅蛋脸。 她的告白失败了，他不喜欢她，而他喜欢的人，也不喜欢他。 他选择做她最好的朋友，而她也选择，做他最好的朋友。 这个男人直到今天走得有多痛苦，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 *** “没有……”艾嘉摇摇头，“我不是……我只是……” 浩浩不忍再看被他吓坏了的艾嘉。那些带着五彩斑斓颜色的过往，成为了他心中最难堪的记忆。 人啊，都是自私的，浩浩在心中这样想。 他不想面对，他恼羞成怒，他越是去想，就会越后悔。 他喜欢她啊！从小就喜欢，可他也知道，这份喜欢注定是单方面的。如果小时候能鼓起勇气对你说一次，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 可是现在我们都已经长大了，我们回不到过去。 所以别说，艾小嘉，什么也别说。 艾嘉有种即将要失去他的感觉，只能依言点点头：“好，不说了，我们回家吧。” 路上车水马龙，浩浩低着头，在一片喧嚣中对她说：“不了，我走了。” “要去哪里？”艾嘉眼眶泛潮。 “不知道，再说吧。” 艾嘉忽然就问：“还会来看我吗？” “不了。” 艾嘉以为自己听错了。 看着这样难过的浩浩，艾嘉很后悔，自私鬼，艾嘉你就是个自私鬼！ 可是她怕啊……她怕失去她的友情。 浩浩依旧看着地面：“以后都好忙啊，你照顾好自己。” 不远处，珊珊也听见了。 她心疼的是，到了这一刻，这个男人也还是没有把心里的话对他喜欢的人说出来，他做的决定，全都是为了她。 现在的他，该有多失望多愤怒？浩浩，是不是对自己感到生气？我也是一样的，我也对我自己感到生气，气我怎么会那么爱你，无论如何都离不开你。 路边又停了一辆车，浩浩开门坐进去，珊珊越过艾嘉追上去，上车前对她说：“我陪着他，你放心。” 车开走了，艾嘉还站在那儿，袁磊下车来，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然后牵着带上车。 第56章 起码道一声珍重 争吵是因为心虚，是不想负责任的推脱。 ——《荼白的悲伤骑士》 艾嘉在车上就哭了,没有声音地哭,对面车灯打过来,照亮她湿漉漉一片的脸，袁磊不耐烦地按喇叭,有人要超车，他压着车头挤开,艾嘉被安全带勒得不太舒服，却也没说话。 回到家，艾嘉捏着手机给珊珊打过去，听她说她正陪着浩浩回b市。 “他还好吗？”艾嘉问。 珊珊看了眼,浩浩坐在靠窗的位置,动车呼啸着穿过黑夜，窗外只能见到零星光点，他就这么看了许久。 落寞写满了他的脸。 “应该算还好吧？”在钱珊看来,总要走这一遭,比她预计的要强很多。 晚上，艾嘉躺进被子里,关掉了自己这边的床头灯,袁磊躺上床，将她搂过来，低头细细看她的脸。艾嘉转了个身，离开他的怀抱， “要哭就大声哭。”袁磊从后面抱住她，大老爷们做事从来干脆，见不得小丫头这幅委屈模样。 艾嘉半边枕巾都湿了，不想说话，也不想让他听见。 袁磊把人抱起来，艾嘉那么瘦他一抬就放到跟前，问她：“谈谈好么？” 然后见艾嘉终于戳破了裹着她自己的那层膜，拳头砸在他身上：“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跟你说过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从此以后，他是不是再也不会在新年为她画像，不会喊她艾小嘉，不会毫无保留毫无原则的陪她，她的身边，不会再有一个叫浩浩的人。 袁磊轻轻揩掉艾嘉脸上的泪，语重心长：“我不告诉你这件事就不存在吗？你是我的妻子，有人对我的妻子怀有不一样的感情我作为丈夫提醒一句不对吗？我不觉得我做错了。” “他不会的！”艾嘉哭着说，想起浩浩离开前，根本不敢看她的眼睛。 袁磊点点头，看着掉眼泪的艾嘉，心里有了点火气：“是不会，所以我一直在让他，你没看出来吗？艾嘉，有些话说出来很伤人，你想好了再说，我怎么对他了？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那小子自己恼羞成怒对他发火，他还是忍了，为什么？就因为臭小子是他老婆的好朋友。 “……”艾嘉心里很乱。 袁磊掀开被子站起来，两手叉腰在房里转了两圈，始终没压下去心头的火：“你们之间的事情我本来不想管，可这都多少次了？要不要我数给你听？我让你知道这件事，只是想你心里有个底，事情变成这样你心里不好受我理解，所以把责任都推到我头上是不是能轻松一点？” “行！”袁磊看着她，“那我也说几句真心话，你上次离家出走我找你都快找疯了你知道吗？你觉得我一个人去你家跟你爸妈道歉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我半夜开车去接你，我怕你一个人在外头被欺负，可是我不得不回来，我有任务，我没法拒绝。” 艾嘉不知道，原来袁磊那天晚上试图去接她回家。 袁磊嘴里一股苦味，心里那个不爽，我老婆在我面前哭，真是想揍人。他本不想说，显得特别小鸡肚肠，可话说出来就收不住了。 *** “等我去找你的时候你却跟他在一起，艾嘉，我们才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我们家里解决行吗？能不折腾的全世界都知道吗？你们俩没什么这我知道，要有什么早有了，他没那个胆，但我不希望一个外人整天对我指手画脚！他凭什么管我们家的事？就因为是你朋友吗？管的太宽了点吧！” “不是！”艾嘉摇头，“我没跟他说！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担心我才去找我的！” “我不管说没说。”袁磊看着她，“你知道我半夜从你房间出来他站在外头等我吗？” “什么？” “晚上吃饭他又等着跟我说教呢！”袁磊指了指自己，“艾嘉你告诉我，还有哪里我做的不好？你自己告诉我，我不想听别的人教训！” 吵架就是这样，不可能只说一件事，不开心的事情串在一起，吵着吵着就过火。袁磊心里压着东西，艾嘉同样。 她抹了抹脸，跪在床上看着袁磊：“那我问你，袁磊你爱我吗？像我这样爱你一样爱我吗？” “……”袁磊顿了顿。 艾嘉忽而笑了一下，眼泪啪嗒坠下来：“你们都一样，你们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什么都不说，最后慌乱害怕的总是我！你没资格怪浩浩！我讨厌你们！你，袁磊我讨厌你！” “艾嘉！”袁磊一把将人箍住。 艾嘉低声在哭：“你根本不知道我现在有多难过多害怕，本来好好的，现在都乱了！” 袁磊缓缓将人松开，耳边一直回放艾嘉刚才口不择言的话语：“袁磊我讨厌你。” 他一直以为这个小丫头，只看他只想他只喜欢他，没想到也会为了别人，讨厌他。 所以为什么要说爱呢？说来说去还不是这样，随随便便就讨厌了。 难道真的是他逼走了李浩吗？不，是那小子自己不敢面对选择逃跑！ 说句我曾经喜欢你能有多难堪？袁磊不懂。 这个问题珊珊也在问浩浩：“跑什么跑？就说以前喜欢过她不就行了？你看我也是这么过来的，还不是没脸没皮整天跟你混在一起。” 浩浩摇摇头：“她跟我们不一样。” 珊珊骂他：“你就这么没出息？非得艾嘉才行？” 浩浩淡淡笑着点了点头。 *** “我们别吵了。”袁磊揉了揉额角，眉心紧紧蹙在一起，刀刻般的深痕。 他开始换衣服，期间艾嘉就立在床上，渐渐止了哭。 袁磊说：“我去单位，我们都冷静一下。” 门极轻地阖上，袁磊走了，这个家就变得空荡荡，艾嘉倒在床上，捂着肚皮说话：“你爸爸就是这样，这种时候怎么可以走？他走了我怎么办？” 小小一颗豆苗还没能听懂妈妈的话，也没能有回应，艾嘉语气哽咽：“说一句爱我会死啊？他越不说我就越在意，宝宝你懂不懂？” 袁磊去的正是时候，吴迪家出了点事，他老婆洗澡的时候摔了一下，叫了救护车正往医院送，这边吴迪要值班，没办法过去。袁磊正好过来替他，让他有情况随时联系。 警察就是这样，不管出了什么事，岗位上没人，说什么都不能走。 吴迪千恩万谢地走了，临走时看着都快哭了，袁磊拍拍他：“男子汉丢不丢人！” 艾嘉整晚没睡，第二天一早接到珊珊电话：“他要走了。” “去哪里？” 珊珊在哭，艾嘉回忆了一下，大学毕业后就没见她哭过。 然后艾嘉知道了，浩浩决定跟绿学长一起出国，估计不会再回来。 艾嘉挂了电话去早市，菜市场的早晨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她跟鱼老板打招呼，人接家问她：“要鱼吗？今天的鲈鱼很好。” 她摇摇头。 走到熟食店，人家问她：“鸭翅要吗？刚出锅还是热乎的。” 她摇摇头。 再往前走是卖小青菜的阿婆，阿婆问她：“我自己种的呢，要不要？” 她还是摇头。 逛了一圈后回家，在小区外头买了一束花，家里有长颈花瓶，花瓶里添上水，把花枝修剪后放进去，在瓶口绑一圈丝带，放在客厅桌子上，是最鲜活的点缀。 做完这些艾嘉抚了抚肚皮，说：“我得去看看他。” 最起码道一声珍重，她不能留在这里，她会后悔一辈子。 年少的一切，是否会在很久之后变成黑白照片，只看见那时的笑，忘记彼此哭泣的样子？ 那应该会是最好的结果吧。 *** 早晨阿毛来接班，袁磊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站起来，带着队里兄弟们的关心去了趟医院。他过去的时候吴迪已经不哭了，守在睡着的丽君身边，被子薄，被圆圆肚皮撑起来一个大山包，吴迪就一直看着山包，时不时伸手摸一摸。 袁磊靠在门边看了好久，然后出声笑他：“傻不傻？” 吴迪回头冲他笑，拉他去一个更神秘的地方。他指着窗户那边一屋子的奶娃娃，问他：“队长你看，你快看！” 再过不久，他的孩子也会被放在这里。 袁磊静静看着，有个小家伙忽然跟他对上眼了，本来在哭，哭着哭着开始吃手指头，小脚丫翘到天上去。 袁磊笑了。 从医院出来后本来应该回单位上班，袁磊拐了一道，先回家。 一开门就看见那瓶鲜花，家里没人，小丫头估计散心去了。袁磊给她留了张字条：老婆，对不起，还有一件事你记住，我爱你。 字条插在花瓣上，她一回来就能看见。 艾嘉开车出门，因为身上现金不够交过路费，在找附近的提款机，绕来绕去，总是避不开，还是把车停在了连茜上班的那个银行门口。越不想碰见就越是会见面，连茜认得艾嘉的车，远远朝这边走来。 艾嘉咬咬牙，想起最近袁磊手机上无数个陌生号码。 连茜指了指副驾驶：“我能跟你说几句吗？” 当然行，就说说你为什么给我老公打电话吧！ 第57章 两章 合一 我忘了，嫦娥奔月和双蝶传都是寓意不怎么好的爱情故事。 ——《荼白的悲伤骑士》 白天出了个事,一老头喝了酒跟人打架，当时还好好的,回家睡一觉就没醒过来。家属发现后报了警,声称老头是被人打死的，可跟他打架的那人不承认,说就是一点小口角,很多人能作证老头是自己走回家的。 案子交到刑警队来，这种情况做病理切片最准确，但家属对尸体解剖的反应很大，几个人围在刑警队门口又哭又闹，引得周围一群看热闹的人。 袁磊忙了一天，手机没响过,眼看着晚上还得加班,顾不上吃饭抽时间回了趟家，家里没人,字条还在花上插着，这说明艾嘉没回来。袁磊给她打电话,本来以为小丫头看见字条会高兴,现在也不知道人跑哪儿去了，估计还在生闷气呢。 袁磊一想起她生气的样子，嘴角就弯起来，心中有些眷恋，决定等人回来了，正正式式地把话跟她说一遍。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袁磊想了想，往b市艾欣秀那里去了电话。 其实能猜到，昨天跟着他回家睡的，不可能突然回娘家。果然，艾欣秀说小丫头没回去。 她问袁磊：“又吵架了？” 艾欣秀其实也有心理准备，年轻的时候见多了这种，嫁给当警察的，没有几对是不吵架的，新婚的时候吵吵，往后慢慢就好了。 自己的闺女自己知道，艾嘉看着是被徐元深养出的性子娇，但骨子里还是她艾欣秀从小培养的那股子劲，这辈子，只要没天大的事，她家闺女跟袁磊分不了。 这回袁磊不好说，要是岳母大人问他为什么吵架啊？ 他总不能说是为了个臭小子吧？ 袁磊含含糊糊把电话挂了，艾欣秀根本没放在心上，小打小闹的，过两天就好。 袁磊这下心里笃定，艾嘉是回去陪他娘打理小菜园了。一大早出门玩到现在都不回家。 袁磊边拨号码边笑，从没见过哪家小媳妇这么愿意往婆家跑的，艾嘉就是个特例，小丫头品性特别好，要知道她一张口袁青田和陈玉萍绝对是帮亲不帮理的，可她跟他闹不愉快从来没跟老人告过状。 他电话打过去，想告诉她今天他加班，回来也没人陪她生气，不如在那里睡一晚，明天他下了班过去接她。 电话是陈玉萍接的，她说：“没有啊，嘉嘉没有回来。” 哪里都找不到艾嘉，袁磊抬手看了看表，感觉事情有点不对。 与此同时，这一夜，艾嘉在某个脏乱的仓库里醒来。 连茜坐在她面前，笑得十分阴冷。 “你！”吸入的迷药让艾嘉很难受，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连茜拽住头发打了一巴掌。 她眼里充血，鼻头泛酸，看着面前的连茜，想起那个骇人的雨夜，她们一起对抗坏人，一起为了保护对方而受伤，那时的连茜和现在的她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了。 “艾嘉。”连茜说，“袁磊胯骨上有一个胎记，我说的对不对？” 艾嘉看起来平静极了，但她的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喊：别去想！别去相信她的话！ 可根本不用回忆，那是袁磊，是她爱的男人，她比谁都清楚。 连茜很得意地补充道：“在左边，是淡褐色的。” 是的，她说的没错，艾嘉无法忽视她的话，袁磊左胯上确实有个胎记。 “你想说什么？”艾嘉问她。 连茜在笑，反问她：“你现在怕不怕？” 艾嘉环顾四周，这里很暗，看不出什么有帮助的信息，她感觉到饿，并没有害怕。 艾嘉的镇定不知为何激怒了连茜，她又要打她，艾嘉看见她抬起了脚准备踹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袁磊他还爱着你！” 连茜忽然停了下来，惊喜地看着艾嘉，问她：“是真的吗？他跟你提起过我们以前的事对不对？他还说了什么？他是不是要跟你离婚？” 艾嘉偷偷地看了看自己平坦的肚皮，心里给小家伙打气：“宝宝，别怕，妈妈会保护你。” “你快点说！”连茜有些急躁。 “是真的。”艾嘉说，“他说他后悔了，你们毕业那年他应该陪你一块出国，这样你就不会吃那么多苦。” “你还知道什么？”连茜很紧张地看着艾嘉。 都是胡诌的，艾嘉并没有知道更多关于她出国后的事，只能摇摇头：“他没跟我说。” 连茜突然变得沮丧，自言自语：“是啊，如果有他在，我就不会变成这样，我好讨厌我自己，怎么都洗不干净，我没办法洗干净……” 其实袁磊从不主动提连茜的事，每次都匆匆避开，不过艾嘉记得上次他说过的，连茜前几年一直在看心理医生。 连茜卷起袖子，数着手臂上的伤疤，接着她掀起衣摆，将整个后背露在艾嘉眼前，一条一条如爬虫般的伤口经过时间的沉淀已愈合成凹凸不平的疤痕，这些伤与她额前的疤痕相似。 该怎么对待忧郁症患者呢？艾嘉绞尽脑汁，可惜的是，她在心理学这方面毫无研究。 连茜极瘦，肩骨突兀，她很愤怒地问艾嘉：“你是不是在笑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丑？为什么要是我？为什么你没有！” 艾嘉不说话，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她不敢多说任何一个字。 *** 袁磊冲回警队，门口还是那帮人在哭嚎，他立在他那张堆满报告和案卷的办公桌前不停地给艾嘉打电话，最后放弃了这一条，转而给连茜打电话。 一打就通了，连茜说：“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真好。” “我现在问你的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不然后果会很严重。”袁磊沉声道。 阿毛他们聚在前头吃快餐，说等这件案子办完了一起去医院看丽君。 “你今天见过艾嘉吗？”袁磊问。 “没有。” “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不知道。” “我现在怀疑你有作案嫌疑！” 啪嗒……连茜挂断了电话。 砰！袁磊把手机摔在地上，声音极大，四分五裂。 前头吃饭的人都停下来看他，袁磊颓然坐下，他心里清楚无比，失踪四十八小时才可立案。 艾嘉失踪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警队，与此同时外头闹事的家属已经同意做尸检，解剖是在本市做的，病理按照程序送到了省里等待检查。 第二天刑警队门口来了个小孩，拎着一个保温壶。他说找袁磊，门口小警员跟他说：“袁队现在没空。” 正巧吴迪进来看见，认识这孩子，把他带上楼。 袁磊一夜未合眼，站在窗台抽烟，宽宽的肩膀把窗户挡掉半边，吸烟跟吸*毒差不多个意思，复吸后瘾会更大，台子上已经瘪了两个烟盒。 “叔叔！”天成小朋友走过去，扯了扯袁磊的手。 这一夜身后人进进出出，谁都不敢大声讲话，只有这小孩，提了提保温壶，笑着对他说：“妈妈给嘉嘉阿姨炖的汤，我送去家里没人在，你帮我带给她啊，吃了对宝宝好。” 袁磊双目刺痛，每眨一下都像碾过布满砂砾的土地，他张了张口，最终把东西收下，告诉天成：“好，我会带回家，看着她吃完。” 小孩觉出不对劲，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送完保温壶出来没走，留了个心眼躲在了厕所里。厕所有隔间，他在里头藏了很久，听人谈起袁队长的家事，说他老婆失踪了。 *** 没有直接证据只能等到法定立案时间才能增派人手，就在这时，连茜用艾嘉的手机给袁磊打了一个电话。 “我们重新开始吧！你还记得我们那时候有多好吗？袁磊，一切还能回到过去的，你相信我，没有什么能分开我们！”连茜说着，突然开始哭泣哀求，“你救救我好不好，你别不要我啊！我不能没有你。” 袁磊没做声。 连茜想到了什么，眼神突然放光，她的脸颊泛出粉红，羞涩如少女，可眼上还挂着泪，看起来十分诡异：“那一夜我完完全全是你的，你也很开心不是吗？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什么吗？你说你永远不会跟我分开！” 被捆在一旁的艾嘉有泪意涌上双眼，却死死压住，她不想哭，她得坚强。 以前总想知道他的过去，现在如果可以，她一点也不想听下去。 “艾嘉。”袁磊突然说话，“你在吗？” 之前不觉得，可听见他喊自己的名字，她竖起的铠甲瞬间变得柔软。艾嘉的心口涨得发疼，拼命忍住汹涌的泪意，重重嗯了声，还想再说却被连茜打断。 她说：“我要你来见我！” “我不会去见你。”袁磊说。 他知道连茜为什么要绑架艾嘉。 因为他不接她电话也拒绝见面。 她气得发抖，把开了扩音的手机贴到艾嘉脸上，恶狠狠地说：“你难道不想救她吗？” “她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昨晚仓库里到处是老鼠，艾嘉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大的老鼠，吱吱叫着到处乱窜，不怕人地围在她的脚边啃她的鞋子。而现在这里很安静，袁磊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和她为什么结婚你应该很清楚，那时我爸病了。”袁磊低声道。 “可你那时候拒绝了我！”连茜大吼。 “就像你说的，我不是因为喜欢她才娶她的，噺鮮 所以她对我不重要，你抓错人了连茜。” 刚才的那些柔软被撕成碎片，艾嘉已经分辨不出袁磊的这番话究竟是真是假，她置身其中，能想起的，是她在医院的花园里向他求婚，是他们匆忙的婚礼，是婚后他的隐瞒，是他敷衍拒绝说爱她。 “是么？”连茜笑了。 她能想到的，是袁磊在医院花园里挣开了她的手，是那晚出事袁磊冲进来先抱住了艾嘉，是在她家楼下袁磊说以后不再联系，再有一次他不会放过她。 所以他真的不会放过她吗？她想试试看。 “袁磊。”连茜说，“我这里有炸药，我把她炸死，然后你回到我身边好吗？” 他们之间总是多了个艾嘉，这个人应该消失在这世上。 *** “那你就试试吧，反正我无所谓。”袁磊几乎快把手机捏碎，可他必须坚持，接连两次的受害对连茜刺激很大，直接导致了她旧病复发，并且病情加重。他不能让连茜觉得艾嘉对他来说很重要。 他的话起了作用，连茜变得很不确定，匆忙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艾嘉观察到连茜似乎很讨厌这里，走路都会避开肮脏的垃圾和掉漆的墙板，看着被捆在椅子上的她时而会陷入回忆，然后痛苦地清醒过来，低低哭泣。 等她哭完了，她会离开，留艾嘉一人。 袁磊将事情汇报给王局，准备自己去拆炸药，可王局拦住了他：“这件事你最好避避嫌。” “不行！”袁磊斩钉截铁地拒绝，“我必须去救她。” 他不是拆弹专家，□□一般红蓝两线，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不是生就是死，不管是哪一种，他不会放她一个人在那里。 从王局办公室出来后，袁磊看着天低喃了一声：“艾嘉……” 而此时，谁都没想到的，仓库里出现了一个小孩。 他不知是从哪里出来的，小声地唤她嘉嘉阿姨，小小的手想解开捆住艾嘉的绳子，可解不开，艾嘉动弹不得，幸好还能说话，催促他赶紧离开。 她告诫他：“这里有炸弹，你不许再来了！” 印象中这孩子好像一直很听话，这次也是，转头跑掉了。 艾嘉松了口气，跟肚子里的宝宝说话：“妈妈吓唬小哥哥的，宝宝不怕。” 有没有炸弹，她也不确定。 小腹隐隐作痛，艾嘉尝试深呼吸缓解，自言自语：“你是不是饿了？想吃什么？柠檬鱼吗？” 有人特别爱吃她做的柠檬鱼，是真的爱吃吗？是不是也是装的？ 跑出去的小孩又再一次出现，手里拿着美术课剪纸用的儿童剪刀，费力地绞着艾嘉手腕上的绳子。 艾嘉这时候也顾不得其他，让天成先剪她身上的绳子。 儿童剪刀制作得十分安全，专门给小孩用，拿来剪捆人的绳子实在有点勉强，小天成还没长开的手死死攥着他的剪刀，面庞无比认真，根本不怕艾嘉说的炸弹，一点一点的，绞开了一点线头，再接再厉，用刀锋慢慢磨着。 这个过程的每一秒都被拉长，艾嘉频频回头，害怕连茜会突然回来。 与此同时，袁磊就要到了。 *** 大概是小时候野过一段时间，小小的孩子看起来一点不害怕，手累了换嘴，试图用牙啃，就这么手口并用地磨断了绳子，艾嘉感觉身上一松，她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走！”她的手依旧被绑着，小天成在前头给她带路，从侧门跑出来时艾嘉才知道这里其实是个废弃的旧工厂仓库，离市区不太远。 小孩的步伐不大，跑着跑着摔了一跤，摔破了皮也不会哭，爬起来继续跑。艾嘉喘着气停下来看他，一直看了很久，小天成扯扯她的衣服：“嘉嘉阿姨，快跑。” 艾嘉慢慢往下坠，怕他担心，带着笑柔声问他：“你怎么找到我的？” 眼前是孩子慌张哭泣的脸，越来越看不清，小天成一声声唤她艾嘉阿姨，她想说我没事，可是她身上好凉，肚子像被掏空了一样。 袁磊的车挂了警笛，尖声呼啸着在车龙里撕开一条道，一路超速开到医院，路上他半点不敢分神，车后面躺着的是他老婆，他只希望能快点，再快一点。车内的血腥味越来越重，袁磊的眼睛模糊得看不清楚，胡乱抹了一把喊艾嘉的名字。 他看着前方的路，让艾嘉不能睡，很快就到了，我们回家。 艾嘉什么都听不见，如一片枯叶般被袁磊抱进医院，很快送进了手术室。袁磊浑身是血地站在外头，签一份手术通知书，他的手在发抖，第一个字下去写错了，写了个艾，小护士说你叫艾嘉？不对吧？ 他忙划掉，写上袁磊。 “她，她怎么样？”袁磊说话打了个磕绊。 “大出血，孩子是保不住了。” 正对着手术室的门，袁磊站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给艾欣秀打电话，他手上都是艾嘉流的血，染得到处都是，电话还没通他就哭了，眼泪啪嗒掉在地上，他低着头，边哭边喊了一声妈。 后续有人赶来医院，都不敢上来劝，袁磊抬头抹了抹脸，糊了自己一脸血也不在乎，定定看着那盏亮着的灯，直到灯灭，小护士打开门，一辆推车被送出来。 *** 艾欣秀赶来后袁磊就离开了医院，后头几个人跟着他，汇报事件进度，袁磊回到警队时阿毛正在审连茜，大伙已经都知道艾嘉流产的事，都气得不行，但谁也比不上袁磊。 他真想让连茜一命抵一命，但他是警察，他不能。 一直都引以为豪的警服，变成了他的阻碍。 连茜看见他进来一改之前的阴郁沉默，哭着向他求救，袁磊拉椅子坐下，心口刀割似的钝疼，他狠狠压住，报出一个人的名字。 连茜顿时安静了。 “她是你的心理治疗师，你出国的第二年在回家的路上被人劫持后遭到囚禁虐待，直到三个月后警察才在犯人自家的地下室里将你救出，你因此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袁磊说到这里停顿一下。 他朝阿毛伸手，阿毛给他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 袁磊点了一根，狠狠吸了两口后继续说：“你先后几次自杀都被救回，后来选择心理治疗并且效果很好……” “别再说了！”连茜重重捶着桌面，试图掰开手铐。 “想不到我能查到这些吧？连茜，世上没有能被纸包住的火，你是那个治疗室最成功的案例，不管过了多久你的治疗师还是会记得你，这些你抹不去。” 接着，阿毛放下记录笔出去，审讯室里只有袁磊和连茜二人。 袁磊说：“你说是为我回来的，你说一出去就后悔了，你说不能没有我，连茜，人不能那么自私，你以为瞒着这些我们就能重新在一起了吗？你一再的欺骗自己，让我救救你？是你应该放过你自己！我们的事跟艾嘉没关系，有什么你冲我来啊，你找她算什么！她怎么你了？她对你那么好你怎么下得了手！” “没人对我好！”连茜尖叫，“我被关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没有人来救我！我被那个魔鬼羞辱折磨的时候没有人知道！所以谁对我好？艾嘉？艾嘉趁我不在抢走了你！” 袁磊看着桌子对面已经癫狂的女人，确定她已不是曾经的连茜。 或许那时候她是真心为救艾嘉不顾自己安危，但那抵不过艾嘉此刻遭的罪。 连茜哭着问他：“你有看到她手上的绳子吗？当年我就是被这么捆住的，我多想你也能来救我，我费了多大的劲才能回来，这些你都不知道！袁磊我不想骗你的，可是我好脏啊，我没办法跟你说实话啊，你能不能原谅我？” “你是还爱我的我知道，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 袁磊推开椅子站起来，不想再说说什么，一切就交给法律吧。 “艾嘉她说你还爱我！”连茜在他身后喊，“你别走，袁磊你看看我！袁磊你是爱我的！” 第58章 他们很少哭 热情是红色的，水是透明的，不,我的血是红色的,河底是黑暗的。 ——《荼白的悲伤骑士》 袁磊走出审讯室,阿毛端详他的脸色问：“队长，这怎么办？” 久违的香烟味道令人镇定，大院里起了风，把烟往袁磊眼睛里刮,刺得他满眼通红，他把烟蒂踩在脚下,声音听不出情绪：“该怎么办怎么办,绑架杀人未遂不是小事。” “行,我知道了！”阿毛点点头，转身又进去，拍拍桌子,“别嚎了！给我坐好！” 袁磊背对着离开，没有再回头看一眼,走到门口,看见一直等在那里的小孩和父母。 他蹲下来,又点了根烟，两手摊在膝上：“说吧，怎么做到的？” 小天成低头绞着衣服，边哭边把事情经过说了明白。 原来他偷听到艾嘉失踪后跑去找了以前认识的那些人，他喊他哥哥、帮他偷钱包就能吃饱饭的那个人、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了。天和地永远贴不到一起，所以才会有云泥之别，小天成身上穿的是一所双语精英学校的校服，脚上的鞋子很白，脸上不再脏兮兮，而那个比他大一些，曾经找人教训过艾嘉、曾经被袁磊逮住在审讯室写狗爬字的男孩，还是那副样子，没有变。 从小天成拒绝再帮他偷东西，从小天成被收养之后，他们的未来就彻底的划分干净。 大男孩没想到昔日的二娃子还敢来找自己，他看起来过得不错，以后一定会是个有出息的人，不会像他一样，逃学打架混社会，望不到今后的路。 “找我什么事？”其实应该找人揍这碍眼小孩一顿的，凭什么他就能和他们其他人都不一样？凭什么他越变越好？ 可拳头都握住了，大男孩突然心软。 心里有个小小的角落对小孩生出希望，也好，以后你做个有用的人，不要像我这样。 让我看看，你能变得多好。 大男孩抽着烟把事情听完，他知道艾嘉，她是个三番五次跟他作对的讨厌鬼！ 可当那个雨天她冲进小巷里将二娃子带走时，大男孩其实是羡慕的。如果他能遇上这样的人，是不是如今也会不同？ 那天二娃子说的话还很清晰：“偷东西不对，不偷东西也能吃饱肚子，读书就行。” 他倔强地、一遍遍地重复着。 *** 在这个城市土生土长的小鬼，从小在街头巷角摸爬滚打，什么都不怕，他们有了新的任务用来打发这不用上学虚度光阴的漫漫长日，一条街，从街头到街尾都是自己人，看似在玩，其实盯着在街口快餐店买饭的女人，她很漂亮，短短的头发，只是不笑，看起来很严肃。 这个女人走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这一带他们比她熟悉，知道那个旧仓库藏着他们要找的人后，回去告诉大男孩。 接下来的事不用说也很好猜，袁磊拍拍小天成的脑袋：“好孩子。” 小天成却哇地哭得更大声：“我不应该拉着嘉嘉阿姨跑，小宝宝被跑掉了，袁磊叔叔对不起，袁磊叔叔对不起……” 袁磊眼眶泛湿，把小孩抱起来，说：“谢谢你把她带出来。” 警察办案照程序走，有的时候比不上街边小混混，袁磊以前总教训那个小丫头，觉得她爱多管闲事，看她吃的那些苦头他实在无法理解，可到了今天，袁磊不敢想如果没有小天成，事情会糟糕到什么程度。 这个他只是当做替她完成心愿而伸出援手的孩子，让他知道了这么多年买的那些鸡腿是有希望的，是可以期待的。 小天成的小身板细细颤抖着，他害怕爸爸妈妈不要他，害怕回到以前那种生活，害怕嘉嘉阿姨和袁磊叔叔讨厌他。 “不怪你。”袁磊声音哽咽，“是叔叔没有照顾好宝宝。” 医院里，艾嘉醒了，袁磊没有把事情告诉袁青田，陈玉萍也不敢让他发现，所以只有艾欣秀和徐元深陪在病房。 艾嘉嘴唇发青，张了张嘴，喊爸爸妈妈。 她问他们：“宝宝是不是没了？” 艾欣秀一脸见惯生死的淡定，跟艾嘉说：“别起来，就躺着吧，你别多想，过去就过去了。” 徐元深也赞成：“嘉嘉啊，没什么大事，都过去了。” 怎么就过去了？怎么能过去？艾嘉心痛到不能呼吸，放声大哭。 艾欣秀背过身抹了抹眼泪，徐元深熬红了眼，哄她：“不哭了啊孩子，你现在不能那么激动。” 艾嘉这时候脑子里蹦出一句话：为什么偏偏是我？ 从前天到此刻她经历的这一切，是一场无穷无尽的灾难，几乎将她整个压垮。 病房里艾嘉的哭声述说着她此刻的悲痛，走廊上一个高个男人快步经过，旋开门踏进来，定定看着床上挣扎着拔掉了吊针的艾嘉。 她哭闹着，好过昨晚在他怀中昏迷不醒，好过冷冰冰地从手术室推出来的那一瞬。 眼看着她就要弄伤自己，袁磊快步过去将人紧紧箍住，防止过激的举动引发更大的病痛，艾欣秀和徐元深退出去，在艾嘉面前忍了好久的难过这才敢露出来。 *** “艾嘉！艾嘉！艾嘉你听我说！”袁磊喊她。 艾嘉这才看清他，她原本有很多话要说，要问，要听他的回答，可相比之下，艾嘉只在意这件事…… “袁磊，宝宝没了……”艾嘉哭喊着，“我没有保护好他，我怎么没有保护好他……” “你别这样……”袁磊喉头泛苦，抓住她的肩膀，手掌的温度透过单薄的病号服传达到皮肤，给身体注入一股热意，却不够，不足以暖心， “是我的错！是我没保护好你们，全怪我！”他的眼泪砸下来，想起那时在婴儿室外看过的孩子，他们如此生动，活泼，令人着迷。 唯有放声大哭才能减弱一些心里的苦闷，艾嘉的手背高高肿起，胡乱挥舞着拍打袁磊的背脊，袁磊将她搂紧，感受她身上每一丝轻颤，哽咽着哄她：“哭吧，想哭就哭吧。” 艾嘉就那么哭了许久，明明一点力气都没有，轻飘飘的在短期内瘦成一把骨头，却能如此激烈地在哭。徐元深几次想进去都被艾欣秀拦住，直到哭声骤停，艾嘉昏倒在袁磊怀中。 袁磊把艾嘉放到床上，艾欣秀冲进来检查，确定没事后重新挂上点滴。她看着退到床尾低头抹泪的袁磊，似乎看见了艾嘉的生父。 老方啊，当年你没亲眼看见女儿出生，是不是也很难过？ 当警察的男人都是硬汉，见过无数人间惨案和可怜之人，他们很少哭，一旦哭，就是痛彻心扉。艾欣秀的心底泛着方志义同志带给她的包容和牵挂，这份感情她用在同样是警察的袁磊身上：“之前她喝过酒本来就不太稳定，不要都归在这件事上，胚胎太弱自然流掉不算是坏事，从遗传学来说这很正常。” 袁磊慢慢捂着头蹲到地上，这样的开解并没有效果，他仍旧自责和悲伤。那天他陪着艾欣秀和艾嘉一起去医院做检查，其实医生的话他听得很清楚，那些不带感情的术语详细完整地为他描述过一切可能的情况，但他还是忍不住期望，在心里偷偷地像艾嘉那样期待，因为有了希望，所以才会失望。 他和艾嘉的第一个孩子，终是没有保住。 第59章 这无关爱情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没学会游泳。 ——《荼白的悲伤骑士》 艾嘉恢复得不太好，整个人像一朵缺水的花，迅速地枯萎下去。 艾欣秀找袁磊在外头谈话：“你这边工作很忙,家里又瞒着你爸,艾嘉现在这样我和她爸爸不太放心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袁磊安静站着。 艾欣秀说：“我们是这样想的,不如先让她回我们那边,我和她爸爸能照顾她，她现在的身体太弱了，得好好调养。” 袁磊抬起头,看着艾欣秀，张口喊妈,可接下来，却再不能说什么。 “她待在这里还是会伤心。”艾欣秀说,“如果你有空，就过来看看,等稳定了，再带艾嘉回家，行吗？” 艾欣秀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过程,怪是肯定怪的,但她没说过袁磊一个字，现在只希望艾嘉能走出来，这比什么都重要。 袁磊搓了搓头，不断想起他站在门外偷偷往里看，每一回，都看见艾嘉在哭。 这些天，他搜寻了这个城市所有她喜欢的东西，吃的，玩的，乐的，送进病房里想让她开心些，却一点用处都没有，她吃不下东西，整日躺在床上，吊瓶一袋接一袋，这不应该是她。 “……”袁磊点了点头，只要她能好，什么都行。 谈完了他进去看她，那么大个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会儿削苹果一会儿倒水，果盘和水都送到手边，艾嘉不要，静静坐着，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白墙。 出院那天，袁磊回了一趟家，拿小行李箱装满艾嘉的东西，她的梳子，她的腊梅，她的电脑，书房里她看到一半的书。装好后再看，发现这个家好像空了一半似的。 她还没走，家里就没了生气，那天她买的那束花已经掉光了花瓣，他写的那张字条落下来，被风吹进了沙发底下。 袁磊把行李箱放进车里，去医院给艾嘉办手续。 艾嘉看着面前这套她最喜欢的粉色衣服，知道是袁磊从家里拿来的。艾欣秀扶着她换衣服，艾嘉轻轻喊妈妈。艾欣秀停下来，问她怎么了。 艾嘉问她：“宝宝会去哪里？” 袁磊正巧拿着一叠单据进病房，隔着一道遮光帘，他顿住脚步。大男子汉一个垂着头，压着胸腔里的痛苦，等帘子拉开又换上笑，说：“可以走了。” 艾嘉避开他的手，艾欣秀忙扶住她，袁磊已经习惯她这样，没事人一般把手□□口袋里。 徐元深早等在楼下，见他们下来了忙把车门拉开，可袁磊说：“爸，让艾嘉坐我的车吧。” 他跟单位请了假，要亲自把艾嘉送回b市。 徐元深对袁磊也是有气的，这些天都不怎么理他，此刻看着艾嘉，如果闺女不肯他一定帮忙。 袁磊转身跟艾嘉说：“你坐我的车，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行吗？” 艾嘉回头看了一眼，袁磊今天开的是那辆大切诺基。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于是上路，袁磊的车跟在徐元深后头，从s市到b市的这条高速他跑过好多次，每回都超速，只有这次，规规矩矩控制在六十公里，希望在路上的时间越多越好。 *** 车上艾嘉不说话，天气已经慢慢转凉，她腿上搭一条小毯，袁磊把空调温度升高，问她喝不喝水。 艾嘉摇摇头，这一路的风景她看过好多次，心情不同，感受也不同，上一次，是他们得知宝宝的到来，这一次，是他们一起送走了他。 “艾嘉。”袁磊注视着路况，分神与她说，“我每天都会给你打电话，你生气归生气，记得接，别让我担心。” 艾嘉：“……” “有什么忘了带的告诉我，我给你送过来。” 艾嘉：“……” “有什么想吃的也告诉我。” 艾嘉：“……” 一辆车按了喇叭超车，忽见车尾灯蛇形闪过，前头徐元深的车突然放慢，袁磊跟着踩刹车，看见那辆超车的车因为爆胎撞上了护栏。 袁磊打转向灯避开，重新提速前往艾嘉那边看了看，见她的目光也投向出了车祸的车，见里头的人没有大碍，从车上下来打求助电话后，准备转头，正巧与袁磊的目光撞在一起。 她最近都避着不看他，突然这般撞上，视线胶着在一起缠着丝，她才看清他眼里的疲惫。 袁磊无法分神，只能让视线重新回到前方，刚才要说的话已经记不得，久久之后哑声说：“我等你回来。” 他果然说到做到，从这天开始，每天给艾嘉打一个电话，有时候是在单位，审完犯人精疲力尽，点一根烟与她说话，有时候是在家里，坐在书房里翻她喜欢的小说。 他一人回去陪袁青田和陈玉萍吃饭，袁青田问他：“嘉嘉怎么没回来？” 袁磊说：“她赶稿子。” “你别让她太累，对身体不好，电脑辐射大，对孩子也不好。”袁青田一想起艾嘉肚子里怀着个小宝宝，就乐得笑开来。 袁磊垂眼嗯了声。 陈玉萍躲在厨房里不出来，袁磊说进去帮忙，看见他妈在叹气，头上又多两根白发。 而在b市，艾嘉的身体恢复了一些，但状态还是不好。艾嘉睡在自己的闺房里，每晚都会哭，她觉得自己没办法走出去，能感觉到的越来越压抑，越来越无助。 艾欣秀都看在眼里，某一天把她推出门。 她拢紧了衣服下楼，突然愣住了。 楼下停着一辆黑车，浩浩靠在车门上，与从前的每一次一样，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 艾嘉忽地向他跑去，她以为他已经走了，她以为他再也不会见她了。 如果那天她没有出门，如果她没有让连茜上车，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 浩浩照旧揉乱她的头发，冲她笑，喊她：“艾小嘉！” 艾嘉眼眶含泪，话未说泪先掉，他低声道：“哭吧，没事，不笑话你。” 艾嘉这几天已经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完了，却还是忍不住。 这个从小陪她一起长大的男孩，终于又回到了她的身边，真好。知道他要离开的时候，她的心里空了一块，这无关爱情，对她来说却十分重要。 艾嘉觉得自己阴郁的心突然破了道口子，拉着他像小时候那样说自己的委屈：“浩浩，宝宝没有了。” 浩浩一下下，将被他揉乱的长发重新整理，回想起那天，他的航班就要启程，这一走，能抛开很多事，或许真的不再回来。可他没走，其实已经在这楼下守了好几天。 浩浩拉开车门，说：“走，我带你去散散心。” *** 浩浩带她游车河，b市的夜晚不比s市热闹，这个点城里车不少，一路几个红绿灯走走停停，再往偏一点的地方就能跑上速度，浩浩常玩车的地方就在那儿。艾嘉坐在车里，看着夜间的盏盏车灯，她眼里有泪，车灯被染上一圈大大的光晕，边界模糊不已，像一个个小小的太阳。 其实不止是那天不该出门，如果要算，她就不应该认识连茜，如果不认识她，会不会就能避开这场灾难？ 艾嘉脱了鞋，把脚放到座椅上抱住，换了个姿势坐，心里想，那就应该连袁磊都不认识，这样才能彻底避开，可她能做到吗？艾嘉抹了抹眼，这个假设不能成立。 她对他很失望，她很生气，她不想理他不想见他不想跟他说话，可就算这样，她也没想过生气之外的其他事。 周围的车辆越来越少，再往前开就是跨江大桥，艾嘉突然发觉自己已经不在乎袁磊是不是爱她了，这个认知让她很气馁，也很无奈，以后，再也不会傻兮兮地问他这个问题。 正想着，她的手机响，是袁磊打来的，这是他这天给艾嘉打的第二个电话，艾嘉接起来时听他急切地问：“你现在在哪里？” “我和浩浩在一起。”说完这句话，艾嘉突然感到了一丝报复似的快意。 你总说我的朋友对你指手画脚，那么你应该先管好自己的前女友。 “艾嘉你听我说。”袁磊的声音听起来很慌张，“现在马上回家，尽快，我已经在过去的路上，在我到之前你不要乱跑，记住没有？答应我！” 这时后头有车猛按喇叭，大灯直直照过来，刺眼极了，浩浩加速想甩开那辆车，艾嘉没拿稳手机掉在鞋旁，她弯腰去勾，只听砰一声巨响，浩浩的车如罐头一样被撞上，擦着风离地飞出去。 艾嘉被安全带死死勒住，差点不能呼吸，眼前是如过山车般扬起的画面，看不见原本的路，视线随着车头上扬看见天上的月亮，令人难受的失重感随之而来，然后又一声巨响，他们的车掉进了江里。 第60章 我失去了我最好的朋友。 我失去了我最好的朋友。 ——《荼白的悲伤骑士》 “艾嘉你听我说。”袁磊的声音听起来很慌张,“现在马上回家，尽快，我已经在过去的路上,在我到之前你不要乱跑,记住没有？答应我！” 这时后头有车猛按喇叭,大灯直直照过来，刺眼极了,浩浩加速想甩开那辆车,可那辆车却缠着他不放，并且紧紧将他逼到桥边。速度太快了,两辆车的车身摩擦出火光，浩浩死死握住方向盘转头去看,看见开车的是个女人,短发，笑得阴森可怖。 浩浩不认识这人,但显然这不是巧合，他立刻想到了艾嘉。 “坐好！”浩浩大吼一声，猛踩油门。 极大的推背感袭来,艾嘉的手机掉落,前方突然蹿过一只野猫，立在路中间两眼亮着光，浩浩没踩刹车，他脑子里绷着一根弦，他得把艾嘉完整带回去，他不能让她出事。 车轮就要碾过，那只猫猛地一蹿，没了踪迹，可是后头再次亮起刺眼的车灯，对方不停地按喇叭，车头对着浩浩的车门狠狠撞过来。 车内的女人面容扭曲癫狂大笑：“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 时速超过一百公里，车身带着撞击的力度袭来，两辆车同时擦着风离地飞起，撞坏桥上横栏落入江中。 这一切其实只有短短几秒，但对车内人来说，却一帧一帧都不会错过。 在车子飞出去的那一瞬，浩浩转头看艾嘉，艾嘉的脸上闪过害怕，被安全带死死勒住。 艾嘉吓哭了，她的手机还在正常工作，袁磊的大喊透过电话传出来，她想镇定，却无法控制地哆嗦，说话带着颤音：“袁磊我们掉进河里了……” 车子坠入水中一点一点地下沉，浩浩试图打开两侧车门，可均严重变形。最糟糕的是，车内电路短路，车窗也降不下来。 “你听我说。”浩浩解开艾嘉身上的安全带，握住她的肩膀，“艾嘉你听我说……” 艾嘉眼里迅速升起水雾，重重地点了点头，她此刻如慌张的小鹿，什么都不知道，最需要有个人来教她。 “我会把你带出去。”浩浩紧紧握了握她的肩头，此时，水已没过车窗位置。 艾嘉慌张地抓住他的手，她发现他的手也冰凉。 浩浩冲她笑：“没事，不会有事的。” “需要我做什么？” “尽量往我这边靠，捂住脸。”浩浩说。 她照办，四周黑压压的，他们越沉越深，未知的水底如一个黑洞，大力地将他们吸进去，也许再也无法看见明天的太阳。幸好，车里还有空气，可以呼吸，在此时，浩浩的手裹着一层薄布狠狠撞击艾嘉这侧的车窗，一拳又一拳，车窗一角慢慢裂出蜘蛛纹。 艾嘉从未有这般接近死亡，她的脑子不受控制地回忆她这短短一生，飞快掠过很多往事，她开始后悔以前总和妈妈吵架，后悔回来前没有去看看陈玉萍和袁青田，后悔那天在高速上没有和袁磊多说几句话，后悔…… “深呼吸！”浩浩大喊。 艾嘉急急地喘息，只见浩浩在狭隘的车内抬起脚，狠狠踹向出现裂纹的车窗，当水灌入的那一刻，浩浩将她推出了车外。 水下静谧无声，艾嘉的长发张牙舞爪地散在水中，她毫无章法地挥动手脚，试图抵抗那股下坠感，浩浩紧接着游出来，用力地拉住了她的手。 他在水里看她，鼻头浮出几颗起泡，头发软塌塌地在水中浮动，一张脸看起来格外不真实，似乎变回了他初中时的样子。 艾嘉因为憋气难受得皱起眉头，抬头望不见河面究竟有多远。她想起那日袁磊教她游泳，如果那时候学会该多好…… 但时间不能倒回，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艾嘉的眼泪流进这条江中，浩浩捏了捏她的手，蹬腿带着她上浮。 而扭曲变形的车和车里的手机，渐渐沉入暗无天日的江底，扬起一蓬泥沙。 *** 入秋了，夜晚的江水远比想象来得刺骨，在艾嘉即将窒息的前一秒，只觉被人拽着衣领狠狠一提…… “喝……喝……喝……”她长大了嘴巴用力呼吸，胸腔中蓄满空气，缺氧的大脑渐渐清明，看清同样浮在水中的浩浩。 艾嘉松了口气，咧嘴冲他笑，带着劫后余生的万幸。 浩浩的嘴唇泛白，两手从水里伸出来用力揉了揉艾嘉的脸，他把她的脸搓红了，说话很用力，带着誓言的味道：“马上就能上岸了。” 艾嘉点点头，可她感觉江水的浮力并不大，如果不是浩浩撑着，她又会往下坠。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她不想再回到那个可怕的水底，于是下意识地扑腾双脚，却不知这会更耗费浩浩的力气。 浩浩绕到她背后，手臂横过胸口牢牢扣住，拖带着慢慢朝岸边游。 桥上的照明让他能隐约看清自己和对岸的距离，艾嘉的口鼻浮在水上，听他说：“放轻松，别怕。” 于是她放弃挣扎，整个人安安静静地任他拖带，张开眼，能看见没有星星的天空。 江面似乎在冒白烟，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总觉得越来越冷，四周安静极了，只有浩浩划开水面的声音，艾嘉看不见连茜，不知她是否逃离。 “艾小嘉。”浩浩唤她，“不许睡觉。” 艾嘉嗯了声，可真的很冷，很累。 “艾小嘉，跟我说话。”浩浩喘着气。 艾嘉听出来，他也累了。 “浩浩……”艾嘉小声说，“她是不是死了？” “恩。”浩浩环顾一周江面，没见到有人游上岸，他问，“她是谁？” “是袁磊以前的女朋友。” “是她绑架你的？” “恩。”艾嘉的眼皮越来越重。 “艾小嘉？” “……” “艾嘉！”浩浩猛地回头看，划水的手一顿。 艾嘉费力睁开眼看他，看见他松了口气。 “都过去了。”浩浩重新转过头，目光定定望着越来越近的岸边，你要继续幸福，为了那种人不值得。 “我生袁磊气了……” “原谅他吧。” 艾嘉费力地扭头，想看看他，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帮袁磊说话。 “快到了，你再坚持一下。”浩浩说。 “好。”艾嘉应了声，打起精神来，“浩浩，我的下本书你也帮我画封面吧……” “好啊。” “我不喜欢水了，你画山，画天，好不好？” 浩浩答应着，声音极低地唤她，“艾小嘉，我们到了。” 艾嘉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身体被人往前一拉，接着她的手攀住了岸边的石块。 “往上爬！”浩浩在后头托着她的腿。 艾嘉浑身使不出一点力气，两手无力地抓着苔藓，她说：“不行，我不行，你先上去吧。” 浩浩告诉她：“你得赶紧上去，然后把我拉上去。” 艾嘉振作精神，手指甲在泥沙中抓出了血，狠狠咬破了嘴唇提神，她感觉到浩浩用肩膀顶起她的屁股，这让她有了一些后劲，整个人往上一扑，终于，她上岸了。 “浩浩，你把手伸给我！”艾嘉连忙转身，朝漆黑的水下伸出自己的手。 然后她定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水面上，已经没有浩浩的踪迹。 “浩浩……”艾嘉划拉水面，大喊，“李浩！” 江面广阔，她的叫喊消散四方，艾嘉怕极了，嗓子发颤，一遍遍呼唤，希望下一秒浩浩能从水里蹿出来对她说：“吓你的啦！” 可是没有，他消失了。 *** 袁磊赶到江边时b市警方已经开始打捞工作，艾嘉不顾医护人员的劝阻，哭喊着守在江边，袁磊出示□□，快步过去将她拥入怀中，只见她浑身湿透，眼里布满血丝，探照灯下她的嘴唇泛紫，眼神透着绝望。 “艾嘉！艾嘉！”袁磊的心一下慌了，从警这么多年，即使被一刀刺中脾脏血流了满身，也没有如此惊慌过。 一种就要失去她的无力感让他一秒也不敢放开怀中的人。 有个警察一直在等艾嘉做笔录，见来了个正常的，赶忙了解情况。艾嘉趁机挣脱他的怀抱，扑向其中一个工作人员，执拗地指着自己上岸的地方：“就是这里，他刚刚还在这里！” 袁磊过去拉她，艾嘉推不开他，只能大喊：“不要碰我！” 袁磊的手停在半空中，最后收了回去。 艾嘉流着泪看他：“现在你是不是满意了？” 袁磊终于往后退了一步，不再去打扰她。 为了避嫌王局分派给他别的任务，这段时间袁磊待在省里，还好阿毛一直偷偷给他传消息，连茜经过精神科司法鉴定，案发时抑郁发作，不负刑事责任，很快被放了出来，由父母带回家看管并接受治疗。那天袁磊特地赶回去一趟，将连茜在国外的病历资料交给他们，表示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得知自己的女儿病的如此严重后，她的父母向袁磊保证近日将送连茜出国治疗，并且不再让她回国。 到此，袁磊做了他所能做的所有。 能做的很少，所以现实苍白无力。 他不知连茜将在哪一日被送出国，今天下午他从省局拿到了之前打架致死老人的病理报告，回城的路上接到了她的电话。 她说：“我得不到的她也别想得到。” 车子被撞后，他听见艾嘉的尖叫，听见浩浩镇定地安抚她、实施自救，他明明都听得到，却无法帮忙。那种无奈会把人逼疯，心上似乎有千万根针，密密麻麻地戳在心口，袁磊看向此刻孤零零的艾嘉，心里知道，他就要失去她了。 第61章 两章 合一 谢谢你陪伴我整个年少时光。 ——《荼白的悲伤骑士》 警方开展打捞工作,浩浩的黑车最先被吊上岸，可以看见一扇车窗被击碎，车头因为撞击严重变形。之后吊起的是肇事车,岸边有看热闹的群众,指着车子大喊：“快看,车里有人！” 艾嘉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江面，车子一吊起来时她就看见了驾驶室里的连茜。事后经法医鉴定,车内人并没有求救行为,属于自杀。 艾嘉站在岸边，野风吹得她头疼,她无法忘记那一晚，车子落入水中,越沉越下,忽然她好像变成了连茜，坐在她的车里,看自己慢慢没顶，看车内一点一点灌入冰冷的江水，她在笑,笑声尖锐刺耳,渐渐无法呼吸，窒息的感觉很难受，但好在，只有短短几秒。 有好事民众偷偷越过隔离带，警员大喝一声，艾嘉从那场幻觉中清醒过来，整个人震了震，心跳得极快，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得到消息的钱珊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一把抓住艾嘉问：“李浩呢？” 艾嘉眼泪掉下来，想拉住她的手，车和肇事者都找到了，唯有浩浩。她无法告诉珊珊浩浩去了哪里，她也在等。 钱珊挥开了艾嘉的手，眼里挂着泪冷冷看着她，艾嘉愣了愣，狠狠咬住唇，不敢发出声音，心痛得无以复加。 江边的风格外大，似乎要带走什么，袁磊远远站着，同样等待最后的结果。 整个打捞工作持续了好几天，直到最后才在下游找到了浩浩的尸体，打捞上来时他涨得很厉害，再没了往日俊俏小生的模样。钱珊几乎发疯，瘫在江边痛哭。 这个结果，其实在场的人心中都有数，只是亲眼见到，还是难以相信。 艾嘉几日未进米水，撑到这一刻已是极限，她整个人晃了晃，就要站不住，忽然有人从后头将她打横抱起，那是她熟悉的怀抱，她知道他一直在她身后。 “放我下来……”艾嘉气若游丝，两眼肿得不像话，脸色憔悴不堪。 袁磊细细端详她的脸，有话要说，艾嘉神情悲痛，已没力气大声说话，她边哭边对袁磊呢喃：“你放我下来，我要去见他……” 袁磊咬着后槽牙将她放下，艾嘉一步一晃地朝浩浩走去，谁也没想到钱珊会从那边冲过来，到了近前扬起手。 只听啪一声，钱珊极重地打在艾嘉脸上，冲她咆哮：“我早就让你离他远点！现在你满意了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我恨你艾嘉！” 艾嘉都愣住了，半边脸上浮现巴掌印，她看着这个自小玩在一起的姑娘，突然领悟到一件事。 “珊珊……”艾嘉去拉她的手，“珊珊你别这样……” 钱珊再次挥开她的手，两个人都在哭，说着诀别的话。 “你欠他一条命。”她吼道，“艾嘉你欠他的！” 艾嘉再也撑不住地跪在地上，袁磊冲过去将她抱起来，艾嘉的眼皮翻了翻，终于昏了过去。 *** 艾嘉的身体再也经不起打击，艾欣秀不顾她的哭闹将她锁在家中，不允许她出门，徐元深每天送进去的饭原封不动地被送出来，艾嘉什么都吃不下，只痴痴求艾欣秀：“妈妈，你让我出去好不好？” 只是艾欣秀也求她：“艾嘉你振作起来，不要吓我行不行？” 浩浩下葬那天，艾嘉从家里逃了出来，天上下着大雨，她蒙头往雨里冲，忽而听见身后有车的喇叭响亮一声，回头，看见一辆大切诺基。 艾嘉停下来，见车稳稳停在她身旁，袁磊说：“快上车，我带你去。”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只见袁磊极小心地松了口气。 浩浩的爸爸将他葬在一处风景极好的地方，这一带如同古典的水墨画，四周环绕花树，对面山上飞鸟掠过，即使下着雨，也不会感到凄凉和孤单。 许多人穿着黑衣去送浩浩最后一程，钱珊哭干了眼泪，一直站到最后，艾嘉赶到时正撞见钱珊对着墓碑上的照片，大骂他是傻瓜。 她站在她身后，眼睛一闭一睁，眼泪混着雨水滚下，不，我才是世界上最傻的。 “大三那年暑假，我跟他告白过。”钱珊说道，“在他的画室里，那时他在画一张头像，并没有把我的话当真。他在画你，问我你什么时候过去，他不知道我是故意撇下你去找他的。” 雨点噼噼啪啪，整座大山敦厚而安静，迎接着这场入冬的雨。 “想想我那时真是脸皮够厚，居然还能告白第二次，我抢走了他的画，不小心碰到水弄脏了，他很生气，那是他头一次对我生气。”钱珊回忆着往事，那是一段艾嘉并不知道的过去。 “他说不喜欢我，以后也不要再提，如果我做不到，就再也不会是我的朋友。我非常难过，我和你都是他从小的玩伴，而他却能为了你抛下我。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依然为了你，抛下了我……”钱珊摩挲墓碑，问浩浩，“你是傻瓜吗？” 艾嘉捂住了嘴，不敢哭出声音。她最近变得很怕钱珊，以前总是像大姐姐一样照顾她的钱珊，对她充满敌意。 “我一个人待着想了三天，既然他能做到，为什么我不能呢？难道我的爱就比他的少吗？可是坚持太难了，他的眼里只有你，做的任何事只为你，你一不开心他比你都着急，你要是开心，他能蹦到天上去。” “可是这样不行，他找我谈过一次，说不希望我跟他一样傻，为了让他放心，于是我开始有了很多男朋友。你不是总羡慕我桃花运比你好么？现在还羡慕么？你觉得我是真的喜欢那些男孩么？” “但我还是得不断跟他们约会，这样我才能继续留在他身边。后来我也变得和他一样了，有没有在一起不重要，能守着他，看见他为你笑，为你烦恼，我就很满足。我没有一点跟你抢的念头，甚至觉得如果你们在一起了，我会很开心，毕竟我得不到，他能得到也是一样的。” “他这人，是傻到了白痴的境界，至始至终，没对你提过半个字。”钱珊终于转回身，看着艾嘉。 艾嘉像个犯错的孩子，在她跟前抬不起头。 “他最后对你说过什么？”钱珊问她。 那晚最后的时刻，艾嘉已经回忆了很多遍。 浩浩说：“都过去了，你原谅他吧。” 他还答应帮她画封面。 那样相依为命的时刻，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牢记，却不想会是临终遗言。 “艾小嘉，我们到了。” “往上爬！” “你得赶紧上去，然后把我拉上去。” 然后他没上来。 “对不起！”这句道歉，她大四那年就应该对她说。 “我不接受。”钱珊说。 “珊珊，我们还能是朋友吗？” “你觉得能吗？”钱珊一晒，嘴角落下带着无尽的悲思。 这一天，艾嘉失去了她另外一个朋友。 *** 浩浩的家还是以前的样子，艾嘉开了密码锁进去，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这间房子里还有他的气息，如果他还在，这时候应该在画室里。艾嘉推开画室的门，扑鼻而来是熟悉的油墨香，画架上是半副未完成的作品，而现在已经过了《one》的交稿期。 算起来，去年过年她在这里给他当模特，竟是浩浩为她最后画的画像。 家里的窗户没关，雨水全都扫进来，打湿了他放在墙角的颜料盘，艾嘉赶紧将画室里的几扇窗关住，只听卧室一声脆响，她快步过去，看见花瓶被风吹倒，碎在地上。 狂风卷着大雨侵袭，扬起艾嘉的长发，夹道的风呜呜地吹，可艾嘉不去关窗，像是定住一般，目光锁着床上摊着的东西。 那是一本画册，画纸被风吹起，呼啦啦地翻页，里头画着一个女孩。 艾嘉的眼泪掉了一地，过去将画册拾起，翻到最前面看封皮，那时他们只有十四岁，她在学校外头的文具店买了这本素描册，当做生日礼物送给浩浩。她一次都没见他用过，原来他已将它画满。 从第一页开始翻，是脸颊圆润的她，眼尾稍显稚嫩，手法也不如现在纯熟，笑的，闹的，哭的，怒的，一年有四季，她的喜怒哀乐全都记在这本画册中。 慢慢地能看见画中女孩的变化，她的脸稍微瘦了些，学会修眉毛，眉尾整齐干净，耳朵穿了耳洞，会戴叮叮当当的挂饰。 再往后就没画过校服，女孩穿各种不同的裙子，尝试不同的发型，甚至有一张是她冬天在家裹成熊，头发乱糟糟地团成一团，毫无形象地窝在电脑前赶稿。 画画的人见过她所有的样子，用笔描绘下她所有的样子。 艾嘉和钱珊都有一个从初中保存到现在的画册，将每年过年浩浩画的自己收藏其中，一开始是他要求的，后来变成了一种习惯，只是艾嘉不知，原来这里还有一本。 外头门没关，袁磊走进来，看见了床上的画，他紧紧抿着唇，看见床上坐着的姑娘哭着将画来回地翻动，一张脸已经不能看，再哭下去眼睛都要瞎。 她不是这么爱哭的人，她一直开朗地面对生活，到哪里都能得到喜爱，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笑着叫他磊磊哥哥的艾嘉，还能回得来吗？ 艾嘉抱着画册要走，被袁磊一把拉住，她激动地挣扎，大吼：“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我们谈谈！”袁磊不松手。 其实他一直在逃避这场谈话，有些话说出来就收不回去，他不想面对，却也无法忽视。 “袁磊！”艾嘉双目赤红，“如果不是我们，他就不会死！” *** 袁磊低头看她，“你能原谅我吗？” “他死了，是为了救我才死的……”艾嘉潸然泪下，“是连茜把我们撞到江里的！” 袁磊嘴里泛苦，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连茜，可她已经死了，但活着的人还不能解脱。 事情的因果已经调查清楚，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已经铸成，他们避不开，而李浩则是无端被波及。 艾嘉快要恨死自己了，为什么死的不是她？为什么她活了下来？ 袁磊喉头泛苦，将艾嘉狠狠拉到怀中：“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总想着他！” 艾嘉像是不认识一样看着他。 “我说过我不喜欢他，现在你还不知道是为什么吗？每次你出事他总是第一个到，他应该想想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合适，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妻子，这件事怪不了别人，他要是不去找你也不会死。”袁磊的声音里隐着苦涩的果子，听不出来，只有他能尝的到。 “你到现在还这么想？”艾嘉不敢相信袁磊会这样。 袁磊毫不停顿地告诉她：“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浩浩让我原谅你啊！混蛋！” “……”袁磊一顿，“人死不能复生，跟我回家吧。” “不要碰我！”艾嘉捶打他，画册掉在地上。 袁磊捡起来还给她，艾嘉的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你不爱我。” “……”袁磊收回手，沉默地看着她。 “我终于确定，你不爱我。”艾嘉说。 “所以是真的，你只是需要一个能尽快结婚的对象，而我刚巧合适，而已。” 她被绑在那个破旧仓库里所听到的那番对话，到了这个时候，终于肯相信。 “我讨厌你袁磊。”她说，“我非常非常讨厌你。” 袁磊直直站着，无法再多说一个字。 “现在，你出去，这里是浩浩的家。”艾嘉指着敞开的大门。 “艾嘉……”袁磊喉头哽咽，低声唤她。 “我现在不想见到你。”艾嘉撇开脸。 一看见你，我就会想起自己曾经那么傻，像个小丑一样，还以为自己得到了幸福。 分针滴答走过一圈，终于，袁磊垂下头走了出去，他在门外站了好久，深深叹了口气。 *** 今天到过的地方，大山，四周围绕花树，对面山上飞鸟掠过，如同古典的水墨画，袁磊独自上山，墓碑上是浩浩年轻的面庞。 雨水打湿墓碑，也将袁磊淋得湿透。 艾嘉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出口，她肩上的担子太沉了，会将她压垮。 而他就是最好的替她挑担子的人。 他要做的，是让她继续责怪他。只有这样，她才能好过一些。 他很了解她，她是个善良的姑娘，如果他也很自责，那么她将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归在自己身上，痛不欲生。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他坐在雨中点了一根烟，烟丝燃烧，在渐暗的天色中亮出一颗红点，烟被雨淋湿变了点味道，他咬着烟抬手，沉重地抚了抚墓碑。 照片上的人依旧带着笑，安静地看着袁磊。 “我跟她说的不是真心话，但我是为她好，你一定能理解吧？兄弟，谢了，你换了艾嘉一条命，我在这里谢谢你。”袁磊站起来，肃穆而郑重地朝墓碑鞠躬。 还是让我来担，如果不是我，一切就不会发生，你也不会死。 事到如今我最后悔的，是没有保护好艾嘉，让她三番四次受伤。 我答应她的父母会照顾好她，我没有做到。 这个人再也不会蹦跶起来对他指手画脚，他也再不能嫌他碍眼，夜深了，袁磊准备离开，离开前拍拍墓碑：“别嫌我烦，下次还来看你。” s市发生连环杀人案，袁磊的长假取消，王局打电话让他回去复职，走到那天袁磊在艾嘉家楼下站到半夜，等来的是徐元深。 徐元深问他：“吃饭没有？” 袁磊摇摇头。 “走，喝一杯去。” 酒对牙齿不好，徐医生一般不碰，但他知道，酒是个好东西。 袁磊喝醉了，彻底醉了，坐在包间里大哭，一个大老爷们哭得让人说不出责怪的话。 接二连三的打击不止让艾嘉奔溃，还有袁磊。 警察也是人，警察也会难过。 但他是男人，平时藏起来，只有喝醉了，才没能忍住。 徐元深叹了口气，拍拍他肩膀：“好了好了，我也没骂你啊。” “不是，我心里难受。”袁磊仰头又喝一杯。 徐元深要拦，想想还是叫服务员再上了一瓶。 “爸我要回去了，单位有事。”袁磊抹了把脸，眼睛哭得很红。 徐元深心里不是滋味。 “艾嘉……” “她现在不太好，你可别先垮了。”徐元深又重重地拍了拍袁磊。 *** 艾嘉打开许久未登入的微博，后台有许多私信和留言，相熟的编辑和读者问她什么时候开新文。 新文吗？艾嘉觉得自己可能再也写不出任何东西。 她慢慢滑过留言，停在其中一条，是出版社的主编，想邀请她和司荼再合作一版。看看日期，已是上月。 还有一条私信来自《one》的主编绿茶。此人正是绿学长。 网上都在猜测司荼这期专栏开天窗的事，那副他画了一半的画还留着家中，只有艾嘉知道。杂志社联系不到浩浩，转而通过熟人找到艾嘉的联系方式，艾嘉在对话框里一字一字打下话语，将浩浩离世的事告知对方。 最后她说：“学长，或许你还记得我，小时候跟着浩浩在画室，我常偷偷把你的铅笔摔在地上。” 铅笔易碎，掉在地上一次可能里头的笔芯都断成小截，再不能用，重新削铅笔很费时间，这样浩浩就能比学长画得更细致。 这是那时的她，幼稚的想法。 这一晚，艾嘉与绿学长有了一次长长的通话。 第二天，《one》官方号发了讣告，为了保护浩浩的私人*，只有简单几句—— 我司专栏画手，司荼，因故离我们远去，我们永远想念他。 这条迅速上了头条，转发量瞬间过万，他离开了，但喜爱他的人，不会忘记他。 艾嘉将浩浩的微博从尾到头重新看了一遍，其中有一张照片是她拍的，他坐在机场里，手里拿的是她写的书，手指修长好看。 艾嘉鼻子泛酸，他死的时候手指都破了，是在水下用拳头击碎车窗造成的。 不过几月前，他们俩还一齐躲在机场里笑，一齐发这条微博，一转眼，物是人非。 *** 艾嘉不再出门，整日躲在房里，她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不对劲，从小就没让人操过心的孩子，这回让艾欣秀和徐元深急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如果继续下去会怎么样？艾嘉尝试去想，结果只想到了连茜。 心中滑过一丝厌恶，她整个人激灵片刻，那太可怕了，她不想变成连茜那样。 那是疯了，是魔了，渐渐失去控制，极端暴力，仇视这世上的一切，随意给他人带来灾难和痛苦。 不，不可以。 艾嘉重新走出房间时，艾欣秀和徐元深高兴得都快哭了，他们不敢对她大声说话，怕吓着她，艾嘉挂着两个黑眼圈看向父母，说：“我想出去散散心。” 想去哪里都行，他们没意见。 “我想去国外走走。”艾嘉说。 艾欣秀和徐元深对看一眼，这其实不失为一个好的开始，可…… “袁磊怎么办？”艾欣秀问她。 连环杀人案告破，凶手在临市被缉拿归案，s市秋高气爽，袁磊在写完所有报告后点一支烟，慢慢从单位踱步而出，有些恍惚地看见警队外头站着一个姑娘，长头发，一双很英气的眉毛，只是太瘦，脸颊微微凹下去，再也不闹着要吃饭团。 袁磊忙扇开面前的烟雾，再次专注去看，才知道他看错了，那人不是艾嘉，不是他等的人。不过真有人在等他，袁磊走到家楼下，发现徐元深来了。 徐元深递给他一个纸袋，叹了口气：“艾嘉让我交给你。” “她呢？” “她今天早晨的飞机，去d国。” 那是个不太平的国家，袁磊眉头皱在一起。 “她申请了国际志愿者。”徐元深说。 艾嘉走之前，将浩浩为她准备的婚纱锁进箱子里，另外就是拜托徐元深带她转交这份离婚协议书。 第62章 四更合一 人往往要走出来,才会知道这世上,还有其他更为重要的事。 ——《荼白的悲伤骑士》 d国位于东非,是一个热带内陆国，全年高温，只分旱雨两季,常年战乱使这个国家极度贫困,物资极度匮乏，但这一切并不能夺去生活在这块土壤上人民的欢笑。 “你好。” “你、好。” “谢谢。” “谢、谢。” “老师。” “老、师。” …… 一个小草棚里一共挤进去四十多个孩子,全都是黑黑的皮肤白白的牙，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即使不断有蚊虫干扰，也没有一个孩子分心，细细的脖子费力地扬起，席地坐在黄沙上，随着艾嘉老师学单词，老师念一遍孩子们读一遍。 艾嘉于半年前到达此地,她在这里的每一日都过得很充实很有价值,目前教授中文、算数和画画三门课程,经过半年的学习,孩子们已经能说一些简单的中文，最喜欢拿小木棍在黄沙里写字。 喜欢喊她：“嘉。” 孩子们上课的时候家长们就等在草棚外头，偶尔好奇地探头进来看，更多时候是默默聆听，不久后，也能学着孩子那样叫艾嘉一声老师。 当地人对前来帮助他们的各国志愿者和维和警察充满了善意，他们向往知识向往和平，即使吃不饱饭，喝不上水，生病了没有药吃只能等死，他们也还是会对艾嘉点头微笑，送上家里唯一的一点食物，将小崽子拎到学堂。 孩子们喜欢围着这个来自中国的漂亮老师叽叽喳喳说话，在这里出生长大的孩子没有见过时髦的游戏机，没有铺满草皮的足球场，但是每当学会一个新的单词，他们的小脸蛋上就会露出满足的笑。 这节课的最后一点时间里，艾嘉给孩子们讲谚语故事，这不是个可以每晚听睡前故事入睡的世界，孩子们的眼神里充满求知的渴望，老师所说的每一个字，他们都将记得并且记一辈子，谁也说不准，下一年，还会不会有志愿者来到这里。 下课后艾嘉会去附近的医院帮忙，所谓的医院和学校一样，也是由几个草棚搭起来的，里面多是流浪者和老人，各个骨瘦如柴。他们并排躺着，没有一丝悲伤，大概从出生起，就接纳了可以预见的，自己一生的命运。 他们选择在这里度过自己生命中的最后一点时间。 同事们会煮一点米粥，分别喂病人喝下，艾嘉有一些护理知识，可以做简单的急救和包扎。 来到这里，都会心生怜悯，不止在医院，整个d国都很少见到胖子，躺在这里的更是都骨瘦如柴，黝黑的皮肤包裹骨骼，突兀得令人心疼。还有经常可见被遗弃在医院门口的婴孩，四肢干瘦，唯有肚皮鼓囊囊如球状，不哭不闹，睁着大眼睛打量这个世界。 这样的景象令艾嘉常常想起祖国，那里富足太平，孩子们可以坐在光敞明亮的教室学习，老人们每日溜公园打太极搓麻将，上班族则在自己的岗位兢兢业业，努力上进。 国与国如此不同，为了这样的生活，有多少人付出了无法想象的努力？ 艾嘉只知其一，他们是维护社会治安的警察。 他们待在单位比待在家里多，他们与坏人罪犯在一起的时间比和家人多，他们东奔西跑，他们总是会受伤，他们…… 还有很多很多，艾嘉数不完，所有的他们到最后全都变成了他，他总是抢先穿上防弹衣，他熬夜时拿烟提神，他会给孩子们买鸡腿和肉包子，他喜欢食堂里的青椒牛肉。 有老人向艾嘉伸出手，似是要说些什么，艾嘉俯身去听，老人说：“笑一笑，嘉。” 她握住老人的手，咧嘴一乐，老人放心地点点头，缓缓闭上眼。 夜晚，等一切忙完后，坐在非洲大地上仰望星空，艾嘉才有时间把一些事拿出来想想。 那些事她反复想了千万遍。 她的那些悲伤在这片炙热的土地得到安抚。 看着即将死去的老人和好奇求知的孩子，难道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过好每一天么？ 快天明时，艾嘉回到自己简陋的住处，抱着她的笔记本敲下这个月的文字。她依旧是荼白，为《one》供稿，绿学长把浩浩的专栏留给了她。 她写这里的风土人情，人生感悟，文章反响很好，她竟有了一批数量不小的新粉丝。这对艾嘉来说算是一种新的开始。 而老粉问她为什么不开新文，艾嘉想了好久，本来打算发一条长微博，最终一个字一个字删光，她现在啊，已经写不出那些年少时喜欢的情情爱爱了。 与此同时，新一批维和警察队伍到达d国，他们是从公安机关一批批筛选出来的最优秀人员。这些维和队员们一下飞机就被这里的气温烤晕了，但站在烈阳下即使汗水浸透了衣服，他们也纹丝不动。 这其中有个大高个站在队伍的最前头，放眼看茫茫荒野，朝这边的负责人敬了个礼。 *** 战争的痕迹在这里比比皆是，一切百废待兴，到达d国的第一天，维和警察做的第一件事是搭建零时宿营区，气候、水源、蚊虫、疾病，这里的条件极其艰苦，来时就已做好了思想准备，但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作训服密不透风，一天下来早已是湿了干干了湿来回好几遍，但谁都不敢脱，这里的蚊虫特别毒，密密麻麻的防不胜防，有经验的领队说这还不算什么，等到了晚上探照灯架起来，蚊虫喜光，全都会飞到灯下。 所以与搭建宿营区同时开展的是杀虫行动。 大高个背着药剂绕着营地周边喷洒，信息站建起来了，大伙轮流打电话给家人报平安，领队姓吴，喊远处的大高个：“袁磊！到你了！” 大高个摆摆手，他不急，让其他人先。 吴队说：“就剩你了，赶紧的！” 于是大高个跑过来打电话，说：“爸，妈，我到了，这边挺好的，条件也不错，你们不用担心。” 吴队无声笑起来，这一波队员每个都是这么跟家里讲的，恨不得能描绘一个世外桃源。 直到电话挂了吴队也没听见这小子跟老婆说话，于是问他：“我听说你是结了婚的，怎么不跟老婆说几句？吵架了啊？” 也是有这种情况的，家属觉悟不高，不愿意老公过来维和，小夫妻吵几句常见，不过通常到了打电话的时候都会消气，哭着叮嘱一定要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这小子怎么这么反常？ 袁磊重新背好设备，对吴队说：“我老婆不在家。” “哦，这样啊。”吴队说，“那下回我让你多打一个。” 这个后勤工作得做好，免得回国后出现家庭问题，影响他们维和警察的形象。 袁磊摆摆手：“不用了，没事。” 当晚袁磊执勤，半夜时距离营地很近的地方有几声枪响，初来乍到，其实大家都睡得不熟，听见枪响后所有人按照预定计划迅速防御，吴队扯着大喇叭与对方喊话：“这里是中国维和警察营地，我们是中国维和警察，我们热爱和平，是为了帮助和保护你们而来，请不要激起武装冲突，立刻离开这里。” 袁磊手里握着枪，枪已上膛，热风徐徐，几百米射程的探照灯下能看见前方有一辆吉普车，车上几个当地黑人，也同样举着枪。他的目光注视前方，耳边是吴队用英文一遍遍重复刚才的话语，全员紧急待命，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辆吉普终是掉头离去。 卸下装备后袁磊背后一层冷汗，吴队拍拍他：“怕了？” 袁磊垂下眼，没说话。 “没事，他们看我们初来乍到，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没想到我们防御措施那么好，他们打不起，只能走了。”吴队是个乐天派，遇事总是笑嘻嘻的。 “他们是什么人？” “看样子是当地武装分子。” 之后大家该睡觉睡觉，该站岗站岗，这突然一袭倒是让大伙迅速适应了d国的生活。袁磊仍旧站在探照灯下，目视前方，心中无法放松，想着的，是那个笑起来有梨涡的小丫头。 她在这里还好吗？ 这里怎么乱，气候这么热，她能适应吗？ 他没有她的消息，不知她究竟在哪里，在做些什么，是否健康，是否平安。 *** 5月29日是国际维和人员日，所有参与这次维和的队伍统一在当地居民面前亮相，大高个戴着蓝色贝雷帽，穿墨蓝作训服，走在方阵队的最显眼处。 当地人民跳起传统舞蹈迎接客人的到来，这片国土战乱不断，动荡不安，但他们并没有被不幸击垮，他们仍旧呼唤和平，热爱和平。来看热闹的人们欢笑不断，小孩在人群中窜来窜去，眼馋地看着维和人员身上统一的制服和光亮的皮鞋。 每一个队伍走过都会有掌声，比起其他队伍，当地人们更是热烈欢迎蓝色贝雷帽方阵，甚至有人唱起中国的流行歌曲《小苹果》，队伍中有同事诧异回头看，大高个拍他一下：“别分心。” 艾嘉与一群孩子站在人群中等候祖国的队伍，她告诉孩子们，会有很多与她一样黑头发黄皮肤的人来到这里，有个叫riak的孩子紧紧牵着嘉嘉老师的手，问她：“他们也会来教我们读书吗？” 艾嘉摇摇头：“他们要做更重要的事。” “是什么？” 这时，他们等待的队伍到了，蓝色帽子踏步走过，艾嘉被孩子们挤到了外圈，只有一眼的时间，但她还是看到了，可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嘉？”riak扯了扯她的手。 大高个一闪而过，艾嘉拔腿去追，可惜已经错过。见她奔跑孩子们也跟着一起跑，扬起细细黄沙，最后他们停下，莫名地看嘉嘉老师立在场地外头，垫脚找寻什么。 蓝色贝雷帽方阵离她很远，看不清那人的脸。 吴队作为代表发表讲话，之后国际维和组织率领大家一同悼念为维和事业献身的英雄们。众人低头默哀，不论在哪里，总是需要这么一群人，他们可以牺牲自我，他们为了守护和平。 *** 大会结束后艾嘉领着孩子们回到学校，总给孩子们放《小苹果》的同事阿青跟她说：“艾嘉，有你电话。” 电话是丽君打来的，若说为何会与他们还有联系，大概要追溯到丽君生产那日。她走后与所有人都断了联络，那日她在灯下赶稿，看到了丽君的qq上换了新说说：欢迎你，小生命。 艾嘉忍不住将电话打过去，她想知道，陪着丽君去产检，在b超室见过的那个小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其实还没生出来，丽君正在经历阵痛，吴迪不在她身边，去外地出任务了，按照王局的话来说，吴迪家属觉悟高，其他家属要多学习。这本是玩笑话，但也是真话。 艾嘉对丽君说：“你要加油。” 其他她不知该说点什么，她身在国外，又没体会过生产的痛苦，是怕她出事，只能守在电话旁陪着她。丽君疼得满头大汗，与她说话分散注意力：“艾嘉，袁队去培训了。” 培训什么？为什么没有和吴迪一起出任务？ 艾嘉没问。 现在她知道是为什么了。 因为这样，丽君有了艾嘉的联系方式。不过这是第一次打过来找她。 丽君说：“今天给孩子过满月，大家都在，他们要求跟你说说话。” 然后是一声声的嫂子。 她为什么会出国，她经历过的那些事，都是公安系统的，大家都知道，可没人在她面前提过，只告诉她：“很想你，希望你快点回来。” 身在这荒凉之国，听筒那端是她熟悉的警队队员，艾嘉的心潮乎乎的，这几月越来越平静的心有了波澜。 她听见婴孩放声大哭，听见吴迪惊慌失措地哄儿子，听见丽君指挥他：“你去泡奶粉，不能太烫知不知道！” 还听见吴迪弱弱地问丽君：“老婆，奶粉在哪？” “算了你别给我添乱，我自己来！” 这场景，与她想象中一模一样的热闹，知道怀孕的那段时间，她也常常想象孩子出生后的情景。不过可惜，没能实现。 电话不能打太久，最后阿毛抢走了手机，走到外头单独与艾嘉说话：“嫂子，队长也去d国了。” 那就没错，今天她看到的那人，是他没错。 他为什么要来？ 她从没想过袁磊会这样做。 他喜欢做警察，他跟她说一件案子抓到坏人的时候最爽，写报告最惨，他上次得了二等功，再等等，应该要升职才对。 阿毛说：“嫂子，你还生袁队的气么？” *** “维和警察是做什么的？”孩子们总会缠着艾嘉问这个问题。 修筑机场、道路、桥梁，运输人员、物资，组织伤病员救治、卫生防疫，负责难民营区的难民保护、秩序维护和协助开展人道主义援助，这些是艾嘉查到的，但她知道他们要做的不仅仅是这些。 吴队找了块空旷地方扎营，起初总会有小孩远远地好奇地打量那里，在他们看来那很神奇，他们对这些与自己完全不同的陌生的面孔并不害怕，将营地当做一个巨大的游乐场，因为潜意识里，他们知道在那里不会有危险，不会挨骂，不会被打。不过因为路途遥远，后来慢慢营地外头就见不到小孩了。 只有一个村的孩子不一样，艾嘉牢牢管着自己手下四十多个小天使们，不允许他们去打扰维和人员，依旧每日教两三个新单词，讲谚语，说故事。 riak还太小，对学习不太有兴趣，不过很是喜欢嘉嘉老师，小小一只总缠着她，可是见过蓝帽子的中国维和警察后，他变得不常来学校，其实来了也学不会，他只是跟着哥哥姐姐一起来玩而已。 下课后艾嘉问他的哥哥：“riak怎么又没来？” 他的哥哥咧嘴笑，不知道淘气的弟弟又跑哪儿去了。 哥哥对弟弟的行踪不是很在意，倒是艾嘉很担心，怕小孩遇上不好的事。 蓝帽子驻地外头，有个小孩探头探脑，正巧碰上袁磊执勤，小孩胆大地摸了摸他的裤子。袁磊垂下眼，看黑乎乎的小家伙，嘴角微微弯起，等小家伙扬起细细的脖子费力看他时，他又变回那副严肃模样，目光直视前方。 于是小家伙更大胆地摸了摸他的皮鞋。 轮岗时，小家伙不见踪影，袁磊绕了整个营区，在厨房外头找到人。 里头其实有很多可以吃的食物，但小家伙却看也不看，一头栽进水桶里咕咚咕咚喝水，整个人几乎都要掉进去。袁磊心惊胆战地把人拎起来，看见的是他捧着喝水喝的圆滚滚的肚皮，冲他不好意思地笑，用中文叫他：“哥哥。” 袁磊的心软成一团，在这里，水比食物更难得。 他不知道这小家伙怎么会讲中文，问他：“你叫什么？” 小家伙依旧是：“哥哥。” 于是他知道，这小家伙听不懂他的话，索性换了英文，板着脸好好训了一回，要是掉下去怎么办？淹死了都没人知道，还有，是从哪里过来的？这附近根本没有居民，这小不点怎么过来的？ 最后，教他：“要叫叔叔。” 于是riak又学会一个词，笑眯眯地抓他的手，说：“叔叔。” 那只黑黑的小手还没袁磊半个巴掌大，不怕生地牵着他，笑容天真可爱。 袁磊揉揉他脑袋，进去给他找了点吃的，这下可好，小家伙不肯走了。 这个营地在riak看来比什么地方都好，甚至比学校好，这里有吃的，有水喝，有很多叔叔陪他玩。他赖着不走，吴队笑着跟他打趣，说一到晚上这里就会打战，会开枪，会有炸弹。小孩听着听着就哭了。 一时围着他的一群大老爷们都不知该怎么办，小孩对战争充满了恐惧，只是提起就已吓得不轻，他们还是喜欢他刚才喝水的样子，砸吧嘴，品一品，美滋滋，好似在喝琼浆玉露。 而那不过是这世上最最普通的，水而已。 孩子的啼哭不停，于是派袁磊送riak回家，袁磊开一辆吉普，载着小家伙离开营地。从没坐过车的riak好奇地这边摸摸那边看看，渐渐忘记要哭，路上跟袁磊说，我不见了，嘉嘉一定很想我。 实际上，艾嘉想把这小鬼脱了裤子揍屁股！ *** 开了有一段路才到，车子一停小家伙就跳下来，一边喊着嘉嘉一边跑进了小草棚里，袁磊站在外头打量这个极其简陋的、不知道是何用的草棚，一会儿后，从里面断断续续钻出几十个小孩，还有一个老师。 他正要点烟，出来时队里兄弟每人一条送他的，让他省着点抽，争取回国还能剩点。 目光一下定住，看着小孩笑眯眯牵着的那个姑娘，不久前，这小孩也是这般牵着他，连笑容都一模一样。 袁磊仓皇失措的，第一反应是藏烟。 他的手指飞快地折断了香烟，藏在身后，不知对方看没看见。 riak指着袁磊大声说着：“嘉嘉老师，你认识他吗？” 在小孩的认知里，同一种肤色的人都认识彼此，像他，就认识和自己一样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们。 太阳似乎比平时更烈了点，平均五十度的气温让一切有些不真实，袁磊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再见到她。他立在原地不动，不知是不是该打声招呼，如果她不想见他，他会主动离开。 他怎么也没料到，艾嘉指着他对孩子们说：“叔叔。” 于是所有小孩都朝着他喊叔叔，笑脸天真无邪，单纯美好。 袁磊直直站着，定定看着她，见艾嘉说下课，孩子们原地解散，三三两两离开，只有小riak孩缠着她。她牵着孩子过来，对袁磊说：“这几天riak都没来学校，是跑你那里去了吗？” 袁磊半晌摇摇头：“不，我今天才看见他。” 这是他们跨了一个印度洋再见面、从东八区到东二区，说的第一句话。 袁磊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倒是小孩很放松，riak笑眯眯地表示，自己已经在营地外头打量了好几天。他还告诉艾嘉，那里有水，可以喝饱肚子。 艾嘉丝毫不觉得奇怪，从学校到营地，这个小家伙每天跑那么多路过去，就是为了一口水。 这里也有水，很脏，不能喝不能用，艾嘉和同事们每日都省了又省，绝不浪费一滴水，每日上课后也只小小抿一口，嘴唇爆裂起皮，脸上也被晒得脱皮，但她的腊梅不适合这里，这里连洗脸都很奢侈。 袁磊细细打量她，这个小丫头脸色看起来不错，穿着统一的志愿者短袖衫，头发扎一个马尾在脑后，脸上有了些斑斑点点，习惯性地去舔嘴唇，撕掉上头的干皮。 他忽然出声，告诉她：“这个或许我有办法。” 他急急忙忙要上车，他想到一个主意，艾嘉跑去车边，问他：“袁磊，你为什么要来？” 袁磊带着玩笑说：“出来镀层金，回去就能升职了。” 他咧嘴笑，是最初她熟悉的样子。 车子开出去很久，袁磊才真正放松下来，点起那根折断的烟。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他想抱抱她，想告诉她你让我很担心，可是他急忙忙离开，怕引起她的反感，怕再次惹怒她，怕自己会毁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 不过幸好，她不排斥见到他。 这已经很好了。 她还跟他说话，这真的很好。 *** 那个突然死亡的老头是袁磊接手的最后一个案件，病理切片出来后，真相大白，老人其实有先天性心脏病，只是一直没有察觉，他的死因是心脏承受不了刺激负荷太重，与他当街打架的人并没有刑事责任，两家商量好赔偿事宜就算结了案。 王局找他谈话，上面决定把他调到区派出所当所长。袁磊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年纪也到了，刑警队一把手调往派出所看似平级移动，其实是为了填补基层工作的这点阅历，在这个岗位历练一到两年，他就要往上升。 可袁磊拒绝了。 他对王局说：“我听说这次有维和任务，我准备试试。” 王局摆摆手：“不用，出去干什么，你就听我的，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先把工作上的事交接一下，等文件下来直接过去报道。” 袁磊没应，真的去报了维和选拔。 维和选拔很严，考业务能力考身体素质还考外语，袁磊重新捡起丢了不知多少年的英文书，总算是在最后时刻给补了回来。 一个省几个名额，想进去特别不容易，s市就招了他一个。 王局听到消息后气得把茶杯砸到了墙上，拍着桌子喊：“袁磊你给我进来！” 整个警队的人都纷纷探头，连厨房大师傅都知道今天领导心情不好，唯独袁磊一个淡淡定定，进去先把碎瓷片捡起来，然后说我家还有一个景德镇的，改天给您送过来，那花纹您应该喜欢。 “袁磊你到底在想些什么！”王局大吼，“你爸身体不好你还想往外跑？” 袁磊低头不吭声，反正是拿定了主意要去。 晚上他开车回去见他家老袁，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袁青田也不问他艾嘉怎么没跟他一起回去。像是知道儿子有话要说，坐下来安静等着。 袁磊说：“爸，前段时间艾嘉出了点事，我担心您的身体，所以没告诉您。” 袁青田叹了口气，其实他已经猜到，虽然陈玉萍日日陪伴在身边，但这么多年夫妻，怎么能瞒过？再说了，艾嘉不是那么不懂事的孩子，以前总喜欢往他这里跑，怎么突然就不来了？ 袁磊声音微微发颤：“孩子没了……” 抛开浩浩的死，其实对袁青田影响最大的，是那个没能保住的孩子，即使有心理准备，还是很难过。 “我想出去找她，d国不太平。”袁磊说。 “你觉得你能找到她吗？”袁青田问。 袁磊摇摇头：“这个不敢说。” 但至少他和她同在一个地方，一旦出事他会冲在前头保护身后的平民百姓，一旦发生暴动他们会第一时间撤离本国志愿者，不管能不能遇上，他能确定她安全就行。 袁青田看着袁磊，很多年前他对他说要当警察时也是这幅样子，性子傲傲的，带着果敢和决心。 “你去吧。”袁青田拍拍儿子肩膀，“想做什么就去做，家里你放心。” 男子汉有泪不轻弹，袁磊压着眼里的湿意，看向他爸，他家老袁老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袁磊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他其实什么都没做好，没做一个好丈夫，也没做一个好儿子。 “您照顾好自己。”他握了握他爸的手。 袁青田笑起来：“放心，老爸会撑到你们俩回家的。” 袁青田这辈子以这个儿子为骄傲，到老了最遗憾的，是袁磊高三那年改了他的志愿，不让他当兵，后来也不支持他做警察。 就这样，袁磊卸了肩上的担子，把手里的工作交接给阿毛，出来了。 系统里有许多关于他的流言蜚语，虽然新闻报道都说外头维和其实很安全，但他们都知道，其实挺乱的，有的人说他傻，明明路都铺好了，直接去基层挂个职，又简单又安全。 也有人说他聪明，出国门拿性命拼和基层挂职含金量明显不同，这么一来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那些人爱怎么说就说去吧，袁磊不在意。 *** 艾嘉不清楚袁磊到底想了什么主意，只是不让riak再去营地捣乱，怕给他们添麻烦，不久后居然来了两辆车，一辆吉普前头开道，后头一辆载着一个巨大的水罐。村里的大人小孩都跑来看热闹，又有人唱起《小苹果》。 袁磊跳下车来，在人群中找到艾嘉，他朝她笑，指了指水罐说：“我们以后每周三过来送水。” 艾嘉愣了愣，小riak乖乖喊叔叔，要去牵手，吴队哎哟一声，把小家伙抱起来，用英文与他交流：“你还记得我吗？想喝水吗？这里有很多。” 那是用营地里的净化水装置处理过的纯净水，安全卫生，可以放心用。 艾嘉转身，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村民们，大家欢呼着跑回家拿装水的工具，袁磊两手叉腰站在艾嘉身后，静静看了她好一会。 艾嘉转回身，说谢谢。 袁磊挠挠眉心：“谢什么，我们过来就是做这些的。” “不。”艾嘉说，“不是这件事。” 袁磊挠痒的手忽然一顿。 “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不知如何度过那段时间。” 出来后，她想通很多事，如果袁磊没有拆穿浩浩的秘密，这件事会有所不同吗？不，从她带着户口本去找他那一刻开始，一切已成定局。 如果要怪，不应该怪他，是她的错。 她得知浩浩要出国那天，为什么决定去送浩浩的时候没有通知袁磊呢？艾嘉心里真实的想法是，她怕他不让她去。 可袁磊真的会吗？ 他从不限制她的自由，他尊重她，以前她说不想只看小儿科的案卷，他就给她换最惨烈的，她说要跟去案发现场，他就带她去。 他会同意的，如果她告诉他，浩浩要出国，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他会同意她去送他的。 而她真是不应该去，如果那天浩浩跟随绿学长出国，那么现在他应该还活着。 “艾嘉……”袁磊唤她。 艾嘉冲他微微一笑。 袁磊眨眨眼，有多久没看见这小丫头笑了？他竟如此想念。 “我……” “还有你说的那些话。”艾嘉说。 riak接了一碗水，极其可爱地捧来给艾嘉喝，艾嘉蹲下来，把水喂进他嘴里，可能是太久没喝过这么干净的水，小孩本来眼睛就大，这会儿更是瞪大了，露出好多眼白，冲袁磊竖起大拇指，说：“谢谢。” 袁磊揉揉孩子的脑袋，手掌收回来时，差点控制不住，想也揉揉旁边那颗脑袋。 艾嘉站起来与他说话，这个男人非常适合这套衣服，他的新制服新帽子有种厉害的味道，掩盖了她曾见过的，他站在合唱团的最中间，扎领带穿制服，斯斯文文的模样。 “我知道，你是故意说那些难听的话。”艾嘉挽了挽头发，“那时候对你发脾气，对不起啊。” *** 她说这话时很平静，那天在浩浩家中，他们俩的争吵，其实不止这些，她还说讨厌他，她出国前给他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 她现在，像朋友一样对待他，很普通的那种朋友。 袁磊从不奢想什么，这样就挺好的，能确定她是安全的，就行了。 “李浩的事，我很抱歉。”他对她说，“真的，艾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的主要责任是我。” 是连茜，把浩浩撞进江里的，是她。 可她死了，袁磊和艾嘉还活着。 忙碌的一天后，艾嘉依旧躺在地上看星星，夜晚的温度依旧没有凉快到哪里去，倒是星星特别亮。 袁磊下午走时跟她说：“做你想去做的，不用顾忌我。” 浩浩的事抹不去，她带着他的份一起来看看这个不同的世界，珊珊说的对，她欠他一条命，所以她得活得更有价值，她想做一些有用的事，连他的份一起。 她不想再去说爱了，爱太难，她现在只想把更多的知识教给这里的孩子，希望这个国度能得到和平，过去的那些执拗，就算了吧。 她问袁磊：“你签字了吗？” 水罐空了，吴队张罗着要回营地，袁磊匆匆点了下头。 同样一片星空，今天袁磊不执勤，蹲在外头抽烟，吴队乐呵呵地分走一根，问他：“你跟那小姑娘认识啊？” 袁磊看他一眼，心想什么眼神？那是我老婆！ 可话到嘴边，还是变成：“恩。” “哟，缘分啊！”吴队八婆属性，跟袁磊分析，“你看看，以前牛郎织女相会都没你俩远，在这破地方遇上了是缘分，可不能浪费了，赶紧发展发展……哎不对，吴队满嘴跑火车后反应过来，袁磊你不是结婚了吗？” 袁磊懒得解释，把烟头掐了，回屋睡觉。 从那以后，每个礼拜三去村里送水的活，就没有袁磊的份了。 袁磊哭笑不得，可他得服从命令，他其实想解释，可解释什么？那是我老婆？不，老婆不要他了，那是我前老婆？也不行，他没真去办手续。 小riak每逢周三车来了都拉艾嘉跑在最前头，可他再也没见过那个高个子叔叔，于是问吴队：“叔叔呢？” 吴队看了看艾嘉，打马虎眼：“他在忙。” 开玩笑，这得隔离好了，可别出点作风问题，他担不起这责任。 来了几次，都没见这叫艾嘉的小姑娘问起袁磊，吴队放心了，觉得这两人估计也不怎么熟，没啥特殊感情。 后来有一次来送水，半路上开始下雨，这个国家雨水不多，人人都很珍惜，腾空了家里所有的碗盆，一溜排开接雨，所以这天吴队带来的大水罐不吃香了，村民们再也拿不出其他东西来装水。 破破的小草棚里传来奇怪的声响，像是在害怕，又有人在笑。 吴队头一次探头去看这个所谓的学校，被眼前的一切震惊了。 草棚在漏水，滴滴答答打在孩子们身上，艾嘉在讲比诺曹的故事，说到撒谎骗人鼻子会变长，最后被当成柴火烧掉。有的孩子哈哈大笑觉得有趣，有的孩子快快地捂住自己的鼻子，生怕被烧掉，没有人在意课堂上漏雨的情况，更糟的是，他们席地而坐的地方，黄沙被雨水混成了泥，孩子们收起宝贝的鞋子，赤脚蹲着，满不在意，聚精会神地等待这个故事的结局。 条件很艰苦，但孩子们求知的*却很强烈。 吴队，一个成天乐呵呵的大老爷们看红了眼。 雨越下越大，孩子们却不肯离去，围在艾嘉身边叽叽喳喳地问问题，有来接他们放学的父母等在外头，没撑伞，也不催促，脸上带着笑和满足。 *** 吴队回营地琢磨了一宿，第二天打了报告，下一次运送物资的飞机抵达时，吴队叫上几个人一起去把他申请的东西扛到车上。 袁磊那时正在值岗，眼尾瞟了瞟，是建板房的基材。 他微微一笑，等闲时请吴队抽烟，吴队出国前正在戒烟，为了下决心断后路，只往行李箱装了半条烟，没两天就抽完了，这会儿正馋烟馋得紧，看见递烟的人是袁磊也没能忍住，点燃吸上一口，挥挥手：“明天你也一起过去，正好没人手。” 袁磊嗯了声，第二天最早起来，把自己收拾干净了等着吴队，然后几个人开车去村里，这天不是星期三，村民们不知他们为何而来，孩子们跑出来看热闹，袁磊弯腰探进草棚里，看见艾嘉在一块简易黑板上写字，写：红烧肉。 他笑了，喊她名字，艾嘉回头看，忙装作无意地去挡黑板。 袁磊说：“我们打算在这里盖一间学校。” 一间真正的学校。 他又看见了艾嘉的那种，眼睛亮亮像吃到油的小老鼠的样子。 若论当今世界，谁财大气粗，她的祖国敢称第二没人敢当老大，吴队打的报告声情并茂，着重在于沟通两国感情，一切为了孩子。再说了，他们本就是来搞基础建设的。 说干就干，营地的人分了两个班，轮流上岗，夜以继日，争取能尽早完成这间板房小学。 艾嘉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孩子们，但他们显然没有艾嘉那么激动，因为他们不知新的教室和现在能有什么不同，现在这样，也很好不是吗？ 倒是riak懂得多，小小一个站在中间，告诉哥哥姐姐们，新的教室特别好，像那些叔叔住的地方。 其他孩子没见过那些叔叔住在哪里，riak又拉他们一起出去：“走，我带你们去看看。” 正好学校停课，孩子们无所事事，于是都跟着riak去了。 听说了这件事的村民和家长们也放下手里的事情赶了过来，主动要求帮忙，艾嘉和同事们负责打下手，自从吴队每周都来送水后，他们这里的饮水条件好了不少，艾嘉把水烧开装在小桶里凉，心里不免想到以前夏天总要吃的冰淇淋，那时候不珍惜，嫌这个牌子太甜，那个牌子太腻，这会儿只要有个冰块出现，她就会高兴得跳起来。 等水温合适了，拎出去给大家喝，每个人都到她这里拿杯子，从水桶里舀一杯，仰头喝完擦擦脸上的汗，回去继续干。轮到袁磊时，他边喝边问：“多久没吃肉了？” 艾嘉忙解释：“刚刚我写那个没别的意思，是教孩子们认字。” 袁磊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却又问：“这里有地方做饭吧？” “恩。” “行，知道了。” 从营地回来的孩子们嬉笑着围住他们的嘉嘉老师，叽叽喳喳开始描述那个地方有多好多好，还说他们被邀请进去参观，他们喝了很多水，他们吃了一种叫馒头的食物。 然后孩子们开始非常期待他们的学校。每日都蹲在一旁静静地看，那里如同一颗小树，现在只是发芽，日后将长成苍天大树，顶天立地。 那时，他们就可以坐在里面学习，不被风水日晒，不怕刮风下雨。 下一个轮班时，袁磊带来了一个黑袋子，趁人不注意拿给艾嘉，艾嘉摸了摸，质感硬邦邦的，不知是什么。 他说：“你收好，等没人的时候再看，吃完跟我说，我那还有。” *** 晚上回到住所，艾嘉打开黑袋子一看，傻了，那是一条泛着油光的腊肉，闻味道，是她最喜欢的那家，在菜场卖鸭翅的隔壁，每一串都是手工制作，切片隔水一蒸，别提有多香。 她怎么也想不到，袁磊出国执行任务会带这个。 维和任务为期一年，因为当地物资匮乏，所以出来前队员们会得到一份清单，大概要准备什么都写在上面，基本都是生活用品和食物，陈玉萍和袁青田在家张罗了好几天，给袁磊增加了一个行李箱，里头都是吃的，袁磊想了想，去菜场艾嘉喜欢的那家买了两挂最好的腊肉。 说不定真能遇上，遇上了就送给她，这是袁磊一早盘算好的。 于是那天晚上，艾嘉和几个同事一起，蒸了一锅白米饭，炒了一个当地的蔬菜，然后艾嘉掌厨，把腊肉切成薄薄的片，放一点当地香料丰富味道，上锅蒸二十分钟。 还没出锅就有孩子闻着味道进来，艾嘉出去一看，不得了，外头站了好多村民。 他们友善地看着她，好奇她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会这么香。 艾嘉想想，回去把那条腊肉都切了，蒸在米饭里，每家分了一份，最后剩下一点，和同事们每人吃一片，过过嘴瘾解解馋，够了。 吃饭时阿青问她哪里来的腊肉，艾嘉说：“别人送的。” 阿青嘿嘿笑：“是那个袁磊吧？” “恩。” “他对你有意思？” 艾嘉夹起属于阿青的那块肉：“你不吃吗？不吃我帮你吃了。” 阿青嗷嗷叫着把肉抢走，吃进嘴里说：“我感觉太幸福了，肉真好吃。” 下个轮班，袁磊又来，问艾嘉：“吃了吗？好吃吗？” 艾嘉点点头：“挺好吃的。” 小riak也点头：“好吃。” 袁磊微微蹙了眉头。 又多一个小孩说：“好吃。” 袁磊眉尾挑起来。 再加一个小孩，说：“好吃。” 袁磊眉心可以夹苍蝇，眉尾要飞到天上去。 他问：“你们都吃了？” 孩子们齐齐点头。 总共就那么一点，都分了那小丫头能吃到多少？ 袁磊叹了口气，回去的路上与吴队说：“快中秋节了，咱们要不要搞个联欢会？顺便把这边的志愿者一起叫上？” 第63章 好好过个节 我是个幸运的人。 ——《荼白的悲伤骑士》 孩童们的欢声笑语常常会让人忘记,这里其实是动荡不安的战乱之国。 政府武装和民间武装组织开火交战，拉响了各个维和队伍的战备警报，吴队下达最高警戒指令,但决不允许先开第一枪。 头顶的烈阳肆无忌惮地让这片荒芜之地变成了一锅煮沸的开水，让人待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时间都是无法言说的煎熬。 而袁磊已经在滚烫的沙地上趴了四个小时。 汗珠沿着发际线滚下,被睫毛挂住，一阵热风吹来，他眨了眨眼，睫毛上的汗珠垂直落在黄沙里。 他的手指轻轻扣着扳机，警惕地观察前方的情况，能听见远方传来炮声，砰砰砰,沉闷，压抑，意味着又将有人丧命。 而这一天，艾嘉的课堂也停止了教课，村子里的所有人都躲进了志愿者组织所在的医院里。艾嘉这里最小的riak抱在怀里,问他：“你怕不怕？” 孩子摇摇头,却用两手捂着耳朵。 尽管炮声听起来离这里很远,但他还是问艾嘉：“我会不会死？” 艾嘉揉揉他细细的脖子：“不会的，你会平安长大。” “像你一样吗？” “不，你会比我更高，更强壮。” 小riak眼睛一亮，小手放开耳朵，比划着帽子的形状，问艾嘉：“像石头叔叔那样吗？” 艾嘉不禁想到那天袁磊来送水，小家伙拉着他的手问：“我叫riak你叫什么？” “我叫袁磊。” “是什么意思？” 他指了指石头：“很坚硬、无敌的意思。” 自那以后，小家伙就叫袁磊石头叔叔了。 riak不怕袁磊，好像所有的孩子都不怕袁磊，那些在警局进进出出的小孩，包括二娃子，都不怕他，还知道他会买鸡腿给他们吃。 “是的。”艾嘉点点头，像他一样。 riak很高兴，转头看了看哥哥，问艾嘉：“哥哥也一样吗？” “当然。”艾嘉说着，亲了亲孩子圆嘟嘟的脸颊。 小riak突然不好意思地安静下来。 …… 令人惊恐不安的炮声枪声在后半夜渐渐平息，小riak在艾嘉怀中睡着了。 拂晓，新一轮的太阳在沙地的尽头、与天连接的那道线上冒出头，慢慢地越上来，冉冉升起，袁磊的耳机里是吴队在公共频道通知d国政府与民间武装达成临时协议，暂时停火，警报解除。 袁磊放下枪，从沙地上爬起来的那一瞬疼得嘶了一声，他满不在乎地扯了扯衣服，眯眼看那热情的太阳，心情突然很好—— 能好好过个节了。 *** 蓝帽子营地的中秋晚会就在这场暴动平息的第二日，邀请了艾嘉所在的志愿者团队，过去前队里的所有女生都洗了头洗了澡，换好衣服时看着彼此哈哈大笑，笑着笑着脸就红了，说这辈子都没这么邋遢过。 艾嘉将长发梳开，在这里用不着电吹风，气温很高，一会儿头发就能干，只是不要去屋外，不然会裹满头的细沙，哭都哭不出来。 吴队派了两辆车来接人，小姑娘们都是头一次坐大吉普，上去费了一番功夫，艾嘉看了一圈，没见着袁磊人。 前头开车的哥们好像有点喜欢阿青，艾嘉她们几个女生就把副驾驶的位置腾出来，谁都不过去，等阿青上来了，一看居然有座，没心没肺一屁股坐进去。 艾嘉站在后头，听那哥们在跟阿青说昨天的事，重点描述了自己怎么英勇怎么思想境界高，艾嘉在后头听得发笑，阿青一脸崇拜，说她昨天都快吓死了。 然后转头看艾嘉，说：“我们这群人，就她最淡定。” 荒地上没人也没车，交通规则形同虚设，马路杀手到了这里也能几年不出事故，开车的哥们回头看了艾嘉一眼，问：“你认识袁磊吧？” 艾嘉点点头。 阿青嘿嘿笑，还记得那块油光发亮香喷喷的腊肉。 那哥们说：“他受伤了。” 路过一个大土坡，艾嘉站在车上狠狠一颠，脑子被震得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哥们又说：“不过没什么大事。” 艾嘉攥紧了横杆，抿着唇没说话。 阿青问等等有没有肉吃，那哥们笑起来：“有的有的，必须有。” 营地的板房是白色的，带着蓝色的边，艾嘉第一次来，总算知道她班里那些孩子为什么会那么喜欢这里了，虽然在同一块地界上，但这里与其他地方不一样，这里干净，整洁，让人觉得安全。 空气中有食物的香味，许多人站在门口欢迎他们，艾嘉在外半年多，这一刻觉得自己到家了。 吴队站在队伍最前头，笑得像个弥勒佛，挥挥手，让几个队员过去扶小姑娘下车，袁磊刚想动，就感觉一道眼风扫过来，他无奈站住，被吴队训：“你给我待在这里，今天一秒都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艾嘉被人扶着跳下车，看见了在吴队后头垂着头的袁磊。袁磊正好抬头，与她视线撞在一起，扬起唇冲她一笑。 *** 吴队带着大家参观营地，这里基础设施齐全，甚至还有空调，吴队讲着讲着就发现小姑娘们心不在焉，眼神都往队员房间瞄，心下了然，打开门，说：“知道你们今天要来，提前把空调开好了，想进来凉快一下吗？” d国常年高温，不是当地人的话，再怎么咬牙坚持也还是很难适应，蓝帽子营地自己发电自己用，队员们每晚最期待的也是钻空调房，更别提这些小姑娘。 阿青头一个冲进去了，开车那哥们指着自己的床说：“你坐这，这是我的床，干净的。” 艾嘉走在最后，进去时位置基本被人占光了，只见袁磊在最后头冲她招手，而吴队被伙房的师傅叫去看菜单了。 袁磊的床上有一个蚊帐，他把蚊帐拉开，压着艾嘉坐下去，然后默不作声把一杯凉白开递给她。 艾嘉喝了一口，有点淡淡的甜，她仰头看他，他无奈极了，从抽屉里拿出几根棒棒糖给她瞧。 出国前被小天成塞了一口袋，哪里想到到这里全都化了，粘腻腻的也没工夫吃，刚刚给她倒水，想起来就放了一根进去，这会儿糖化了，正好当糖水喝。 艾嘉捏着那有点软的糖果，问他：“你受伤了？” 袁磊立刻摇头：“没有啊。” 艾嘉指了指前头：“他们说的。” 袁磊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抬手把水杯往她嘴边举，催她：“你再喝一点。” 艾嘉看着手里的杯子，她买的，一对的，他把他的带了出来。 她问：“伤哪儿了？” 袁磊没事人一样指了指身上：“有点过敏。” 阿青跳过来凑热闹，笑说：“我也想喝糖水。” 袁磊扬声喊开车小哥的名字：“周敏，听见没，想喝糖水。” 然后就见那哥们拿着杯子出去打水了。 阿青从袁磊床头摸出一本书，啊一声：“你怎么有这本书？网上都卖断货了！” 艾嘉一看，那是她的书，那时候在刑警队天天看案卷，被虐的生无可恋，自娱自乐写的大甜文。后来出版了，浩浩画的封面。 阿青问艾嘉：“你看小说吗？” 艾嘉摇了摇头。 阿青给艾嘉科普：“这个作者我好喜欢的，这本书我尤其喜欢，因为这本书的封面是我偶像画的，你知道司荼吗？就是那个画画的司荼？” 艾嘉还是摇摇头。 阿青亢奋的声音突然低了一些：“不过可惜，他不在了。” 这顶蚊帐下的空气突然凝结，随即又被阿青雀跃的声音打破：“不过没关系，在我心中，他永远活着。” 艾嘉眼里泛潮，视线里出现袁磊的脸，他蹲在她腿边，静静看着她。 阿青拍拍袁磊：“哎，真是看不出来啊，你也喜欢看小说啊？” 出去打水的周敏回来了，看见阿青手里的书笑着说：“他天天抱着看，也不知道怎么爱看这种小姑娘的东西。” “你个大老爷们懂什么，人家写的很好的！”阿青一下跳起来，追着周敏跑。 周敏边跑边指袁磊：“他也是大老爷们！” 袁磊把书收回来，放在枕头下面，说：“到处都断货，我找了好久才买到，可惜不是签名版。” 这边没其他人，他这话是跟艾嘉说的。 这时候吴队回来了，站在门口高兴的宣布：“开饭啦，今天菜色不错，姑娘们快来尝尝咱们伙房大师傅的手艺！” 于是一群人往食堂去，艾嘉走在前头，袁磊跟在她后面。 *** 伙房的师傅包了饺子，热乎乎每人面前一大碗，袁磊趁吴队没注意，坐在了艾嘉身边，把小菜往她手边推推，说：“多吃点，吃完还有。” 艾嘉嗯了声。 因为是过节，吴队带着营地的人准备了几个小节目助兴，袁磊一直陪艾嘉坐着，到最后时挠挠头：“我出去一下。” 后来，只见除了今晚执勤的队员外所有的人站在食堂里简易搭起的台上，袁磊站在最中间，领头唱一首《我和我的祖国》。 艾嘉笑了，正夹着一颗饺子蘸辣椒油，一下呛进了气管里。 袁磊看着座位上那笑红了脸的小丫头，心情特别好。 歌唱完了，大家大声鼓掌叫好，每个人眼里都有泪，艾嘉拍红了手，袁磊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说：“行了，知道我唱得好，别拍了。” 袁磊也是无奈，谁能想到出来维和还得被领导揪去参与文艺表演？ 最后，吴队站在台上说话：“我说几句心里话，来到这里，不管是我们队里的小伙子们还是这些志愿者们，你们都辛苦啦！这里的条件很艰苦，但是，我们苦中作乐，相互帮助，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对不对？” 下头的人齐齐喊对。 “我很高兴能成为你们的领队，带领大家在这里开展工作，也谢谢你们对我的支持！”吴队眼里泛着水光，“相信我，以后老了，你们回想这一生，觉得最有意义的，将会是这一次的维和任务！我们站在别人的国土上，我们来这里是维护和平，我们的背后是强大的祖国，我们以自己的祖国为骄傲！我非常骄傲，我爱我的祖国！” 所有人都在鼓掌，有几个小姑娘偷偷在哭鼻子。 吴队指了指艾嘉他们：“我很佩服你们啊，没刀没枪的就敢往这里跑，你们做得很棒，给咱们国家争光了！等回去后，我请客，到时候大家都来，咱们在国内聚一次，好不好？” 大家齐声说好。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谁都别缺席”吴队满意地笑。 接下来是自由活动，想赏月的赏月，想聊天的聊天，也可以和家人通个电话。 袁磊想了一会，说：“要不，还是去我那里坐坐？” 艾嘉点点头。 一进去就是一股凉气，特别舒服，艾嘉问袁磊：“你出来王局生气了吧？” 袁磊点点头：“恩，今年咱们警队合唱比赛肯定最后一名，就阿毛那嗓子，能成什么事？” 阿青和周敏出去散步了，房间里只有艾嘉和袁磊，她说：“你让我看看。” “恩？”袁磊正在翻箱子。 艾嘉说：“不是过敏了么？我看看。” 于是袁磊把作训服脱了，从锁骨到肚皮，一片红斑，艾嘉的眼睛顺着滑向皮带之下，确定袁磊的腿上一定也是这样。 这不是过敏，这应该是烫伤。 “怎么弄的？”艾嘉问他。 “没事。”袁磊拍拍她，“昨天怕不怕？” “有一点。”艾嘉说了实话。 一屋子的老人和小孩，她怕一个炸弹扔过来所有人都会死，她怕他们家徐医生和艾医生等不到她回家会哭，她怕袁磊看见她的尸体，就像那时她看见浩浩的尸体一样，那感觉很糟糕。 “没事，他们不敢的，吓唬一下而已。”袁磊说。 艾嘉伸手：“有药吗？” 袁磊愣了愣，说了个有。 等他转过身，艾嘉才看见他背后也很严重，艾嘉不知这人一身的破口子要怎么办，在这里不可能不出汗，汗水一次次刺激伤口，该有多疼啊？ “我帮你上药。”她说。 袁磊把药收回来：“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艾嘉指指他背后：“这里你够不着。” 袁磊缓了缓，把药膏递过去：“那行，麻烦你了。” 他乖乖坐着，艾嘉站着，这样一来竟比他高了不少，她很少能见着他的头顶，偶尔这么一看感觉挺好。 药膏里有薄荷，抹上去凉飕飕的，缓解了那股火辣，很舒服，那涂药的小手指头轻轻地抚过他的后背，想起他们感情好时的那些夜晚，她也会这样，在他怀中，用手指头划着他的后背。 “艾嘉……”袁磊嗓子发哑，唤她。 艾嘉停下来看他。 “……”袁磊收起原本想说的话，问她，“好了吗？” “差不多了。”艾嘉把药膏放下，指了指他胸口，其他的你自己别忘了。 “行。”袁磊笑一下。 他看看表，离送她们回去没多少时间了，弯腰扒拉出他额外多带的那个行李箱，边往外翻东西边交代艾嘉：“我这里有点东西你带回去，别舍不得吃，吃完了我让阿毛他们再寄。” 腊肉、酱鸭、真空包装鸭翅、咸水鸡、辣酱……袁磊的箱子像是机器猫的口袋，里头好多好吃的。要是被人知道形象高大光辉的维和警察是个吃货，估计很幻灭吧。 艾嘉失笑：“你……” 袁磊找了个袋子给她把东西装好，也笑：“辣酱是妈做的，你尝尝。” 提到陈玉萍，艾嘉落了笑，有些失落。 袁磊说：“没事，别多想，我跟他们说了你也在这。” “这些你留着自己吃吧。” “都是给你准备的。”袁磊笑，“节日快乐。” “你也是，节日快乐。” 这天袁磊依旧没轮上送志愿者回去的任务，他站在外头抽烟，一直等送他们回去的车重新回到营地才进房间。 入睡前他又看了一会书，故事写得很甜，他一个大老爷们都喜欢看，每天再累，也都能熬过去。 第64章 做你想做的 开心就笑，悲伤就哭，如果爱请大声说出来。 ——《荼白的悲伤骑士》 阿青见艾嘉又拎回许多好吃的,晚上睡觉前凑到她床边，小声问：“又是那个袁磊吧？” 艾嘉点了点头。 阿青说：“我看你也没有男朋友,不如就在这里发展一下呗。” 艾嘉正在整理袁磊给她装的食品袋子,忽而停下来问：“你怎么知道我没男朋友？” “哼,你肯定没有,我都没见过你跟男朋友通电话！”阿青笃定。 “我离婚了。”艾嘉这样说。 “……”阿青呆了，完全没想到这个与自己一般大的小姑娘其实已经结过婚而且又离了婚,她的人生进度比自己快了三个步骤！ “所以你是来这里疗伤的吗？为什么离婚啊？”阿青止不住好奇,在她看来,艾嘉会是个很好的妻子。 陈玉萍制作的辣酱被严严封在罐子里,艾嘉举起来闻了闻，想起以前每次回去陈玉萍都给她炖鸡，鸡肉撕开来沾这种辣酱，真是有多少她都吃得下。 “艾嘉？”阿青戳了戳她。 阿青的问题艾嘉不打算回答,她和袁磊不是一般人分手时常见的那些原因，浩浩死了,这是唯一的原因。 “不睡吗？”艾嘉打了呵欠。 各自上床,阿青翻了个身对艾嘉说：“其实我觉得你可以跟他试试看，那个袁磊好像很喜欢你。” “阿青。”艾嘉出声，“你是不是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胡说！”阿青暴跳如雷。 艾嘉笑：“别在我这装情感导师了，周敏喜欢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边床没了声音，艾嘉翻身，在一天之中微微凉快一些的夜晚里闭上眼，可是睡到半夜她突然惊醒，挣扎着坐起来时发现阿青焦急地坐在她身边。 “你哭得好大声。”阿青说，“你梦见什么了？” 艾嘉大口喘息，她梦见那天在江里，将她拖上岸的人变成了袁磊，她朝他伸出手，想将他也拉上去，可怎么也够不着，袁磊一直在下沉，他的脸一点一点消失在水里，她永远失去了他。 *** 板房小学建好的那天，其他国家的维和队伍也过来看热闹，那个破旧的小草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白色的、带着蓝边的、干干净净的教室。 在教室里上课，不用再怕外面的日头有多烈，下雨时也不再会有泥浆弄脏孩子们的脚丫子。教室里有整面墙的黑板，还有成套的课桌椅，吴队申请了一些图书和练习簿，每个孩子都能分到一份。 教室的外头还有一个水泥地大操场，袁磊立了个简易的篮球架。 这块地方，从此以后成为一所真正的学校。 孩子们把这里当成了宝贝，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艾嘉和他们一样高兴。 孩子们从里蹿到外，一会儿摸摸黑板一会儿坐坐椅子，然后又跑出去围着袁磊玩篮球，袁磊长臂一勾，那颗球顺着抛物线准确无误地投进篮框里，唰一声，引得孩子们纷纷惊呼。 艾嘉笑，看来这个人除了是文艺尖子外，一定还是篮球高手。 烈阳下，袁磊笑着将球抛过来，孩子们争抢着，小小的手却抱不住那颗对于他们来说过大的篮球，篮球滚到了一旁看着的艾嘉脚边。 小riak站在袁磊腿边喊：“嘉嘉老师，扔过来！” 艾嘉将球捡起，使尽力气往前扔，袁磊微微跳起，抬手一拦，大掌扣着球截住。 孩子们哇地惊呼，全都围着他，叽里呱啦说着话，艾嘉觉得好笑，以前这些孩子总是围着她的，什么时候变了？ 袁磊将球往天上抛，从孩子们的包围圈里退出来，今天，每个孩子都穿上了他们最好的衣服，来迎接属于他们的课堂，他们最好的衣服和艾嘉身上的志愿者短袖是一样的，还是艾嘉来的时候发给他们的，孩子们一直没舍得穿。 孩子们跳起来争球，欢声笑语回荡在学校里，家长们总是在操场外头张望，找借口来来回回地经过，每一次，脸上都带着欣慰的笑，然后悄悄抹了抹眼角。 袁磊走去艾嘉身边，什么话都没有，就那么和艾嘉一致地看着这些孩子。 “袁磊。”艾嘉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袁磊转头看她一眼，她的长发变得很毛躁，在阳光下微微泛黄，脸上的小晒斑她没费心去遮，但看起来其实不坏，带着点精灵古怪的可爱。 他把目光重新调回去，看向那些孩子。 自私吗？他不觉得，从来都没这么想过。 “我不是要拿我们的婚姻给浩浩陪葬，我只是过不去，对不起。” “我理解，那是一条人命。”袁磊说，“没事，艾嘉，做你想做的。” 艾嘉仰起脖子看他，这句话，他上次也说过。 有个小家伙把球投进了篮筐里，开心得蹦起来，袁磊拍手叫好，先离开了艾嘉身边，跑去和孩子们击掌。 生死之外无大事，他和艾嘉之间隔着一个李浩，这个人将永远存在，未来会怎样他不知道，或许，已经不重要了。 *** 来看热闹的欧美壮汉们也参与进来，抢球三步上篮，孩子们就乐滋滋地在大人的腿边追着球跑，笑声盘旋上扬，他们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像这些人一样高大健壮。 比完了篮球比别的，壮汉们开始比划太极拳，噺-鮮 这源自他们看过的那些武打电影，吴队带着一群人过来切磋武艺，咱们没有四方垒砌的肌肉块，但其实中国功夫也用不上肌肉块。 吴队说：“讲究是个巧字。” 巧劲，借力打力，然后大家就看见吴队、一个挺正常的汉子，把两百多斤的壮汉打倒在地。 外国朋友都傻了，哇喔一声，捧着吴队的手看里头是不是装了电机。 吴队乐呵呵地笑：“不行了不行了，想当年我能打倒一棵树。” 袁磊站一旁跟艾嘉解释：“吴队拿过全省武术冠军。” 这真看不出来，艾嘉又认真看看，还是看不出来，只能说，人不可貌相。 气氛很好，壮汉们给吴队竖大拇指，吴队得意地用中文跟自己人说：“怎么样，长脸了吧？” 艾嘉笑起来。 这里虽然苦，但他们来之后，大家一起苦中作乐，日子一天天的并不会太辛苦。 正闹着，壮汉们突然变了脸色，纷纷上车赶回自己的营地，有车从远处赶来报信，吴队听完后也是面色严肃，一挥手：“大家上车。” 艾嘉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 来不及告别，袁磊上车前拍拍艾嘉肩头：“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艾嘉的心高高提起，无用地追着车跑了两步。 大吉普卷着黄沙离开，留下的人心中惶惶不安。艾嘉召集孩子们进教室，仍旧教单词，孩子们如牙牙学语的稚童，眼神里没有害怕和不安，大概还不习惯新教室和课座椅，总是会摸一摸。 只是不久后，就有家长来接孩子回家，阿青陪着艾嘉将最后一个孩子送走，脸上的笑终于能落下来，换上着急的神情，艾嘉轻轻吐了口气，当局和地方武装没谈拢，估计又要打仗了。 打仗这件事在这里不算大事，艾嘉安抚阿青：“不要怕，都多少回了，肯定打不起来。” 第65章 不渴也喝点 他是我的悲伤骑士，他是我的英雄。 ——《荼白的悲伤骑士》 国内新闻天天在播d国形势紧张，战线吃紧,袁青田打来电话问袁磊：“你那边怎么样？会不会很危险？” 依旧是大伙轮流打电话报平安，依旧是睁眼说瞎话：“没事的,都是吓唬人的。” 陈玉萍接过电话叮嘱袁磊：“你要好好照顾嘉嘉。” “我知道。”袁磊说。 d国的两方人马总是说打又停,常年打打闹闹像是不懂事的孩子，驻扎在此的各个维和部队早都见怪不怪,不过这一次是真的,炮火响了彻夜，阿青第二天起来脸色很不好,是被吓着了。 只要战火没烧到这里，板房小学照样上课，艾嘉前一晚也没睡好，眼下挂着两轮黑眼圈,她站在讲台上看下去,没有一个孩子缺席。 她问他们：“你们害怕吗？” 孩子们摇摇头,只有小riak点头。 艾嘉扬起一抹微笑：“今天,我给大家讲一个龟兔赛跑的故事。” 乌龟明明比兔子跑得慢,最后却赢得了比赛的胜利,这里的孩子也和乌龟一样输在了起跑线上，但艾嘉相信，只要一直不放弃，一直向前看，他们也会有胜利的一天。 这个故事伴随着隆隆炮响，有几次炸弹在离学校极近的地方炸开，掩盖了艾嘉的声音，她扯破了喉咙讲完这个故事，再去看，孩子们眼中有了害怕，惶惶不安。有家长来到这里，表示想先接走自己的孩子。 到处不太平，吴队在驻地清点人马，准备分一组人过去保护艾嘉他们。袁磊主动申请，可是吴队完全忽视了他的请求，指着他说：“你给我留在这里，哪都别想去。” 袁磊沉着脸，说：“我必须去。” “我不让你去你敢去一个试试！”吴队拍桌子，“袁磊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觉悟太低了！我真是看不起你！你别忘了你是有老婆的！” “艾嘉就是我老婆。”袁磊说。 “对，你也知道艾嘉是你……”吴队说顺嘴，慢半拍反应过来，“什么？你说艾嘉是你什么？” 袁磊两手紧紧攥成拳头：“艾嘉是我老婆。” “……”吴队静默片刻，一手抽过去，“袁磊你耍我很好玩是不是？” 袁磊苦笑：“也不是故意瞒着您。”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现在和艾嘉的关系，但不管是什么关系，他是为了她而来。别人去他不放心，他必须亲自拿上枪，保护在她身边。 袁磊灼灼看着吴队，吴队叹了口气，挥挥手：“行了，去吧，我这真是瞎操哪门子心？” “哎。”袁磊应了一声，出去前往吴队口袋塞了一包烟。 吴队笑骂一句：“你这是贿赂长官你知不知道？被人发现要给我扣帽子的！” *** 随着局势的变化，学校开始停课，所有的志愿者转移到医院，帮忙处理越来越多的伤患和难民。之前躺在这里的老人们让出了自己的草席，留给需要它的病人，空气中溢满烟硝和血腥。 炮声阵阵，震得医院都在摇晃，阿青一边给刚送进来的妇女包扎，一边偷偷抹眼泪，艾嘉拍了她一下：“我来吧，你去休息一下。” 那妇女被弹片划破了腿，流了好多血，恳求地看着艾嘉和阿青。没出国之前觉得黑人长得都一样，出来后经过了这些时光，艾嘉也能分清他们的长相，虽然都是黑皮肤白牙大眼睛，但到底是不同的。 眼前这个妇女，她就没见过。 她问她怎么会来这里。妇女说自己是一路逃难过来的。 艾嘉的手一顿，看来，形势越来越差了。 阿青带着哭腔小声问艾嘉：“我们会不会死啊？” 不许瞎想。艾嘉簇起那双英气的眉毛。 可嘴上那么说，心中也是惶惶，艾嘉将上过药的妇女扶到墙角坐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自从开战后每周三的送水就暂停了，医院里甚至拿不出干净的水供病人饮用，更别提洗手。艾嘉的双手沾满了其他人的血，血迹半干，带着滑腻的粘黏，令人十分不舒服。她是从小被艾医生教导要爱干净的，眼里看到的都是艾医生和徐医生接待病人前先给双手消毒，医用设备都是一次性，可现在这里已经顾不上医疗卫生这一块了，她只能继续用沾满鲜血的手救治下一个病人。 她不能停，还有很多人在等她。 这样的现实让人无力，不止是这个国家的人民，就连艾嘉这样的志愿者，都对这里充满了失望。 她瞭望远处蒙了尘的天空，不知营地那里是否平安无事。 正想着，远处似乎有车开来，扬起更大的沙尘，艾嘉以为自己看错了，回头唤阿青，阿青直接奔出去，一直跑了老远，冲来者挥手，只见车停下，有人伸手将她一并拉上车，载着一同前行。 越来越近，艾嘉终于确定这不是她的幻觉。 她的手重新有了力气，病人哎哟一声，艾嘉回过神来，冲他抱歉地笑，然后放轻了力道，在伤口上绑好纱布，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那车停在医院外头，车上戴蓝帽子的男人们纷纷跳下车来，阿青冲进来喊艾嘉，面上溢满轻松的笑容：“周敏他们来保护我们了！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整整两辆车的维和警察，其中个头最高的那个隔着医院里来来去去的伤患直直盯住其中的艾嘉，艾嘉眼眶发热，鼻音很重地嗯了声。 *** 袁磊没有时间与艾嘉说话，他被吴队钦点为这个作战小分队的负责人，当下视察周边情况、部署防御计划、安排班次轮流执勤。等艾嘉总算将医院这期间收容的病人全部安排好后出来找他，却怎么也找不着。 周敏为她指了指前方的沙丘，说：“他在那。” 这个时间的沙地烫得能把鸡蛋煮熟，只见袁磊一动不动地趴在沙地上，机警地观察周围的动静。艾嘉走到一半蹲下来，把双手埋进沙地里，咬着牙也只坚持了一分钟，而后飞快地把手抽回。 她突然知道了，袁磊那一身根本不是过敏，他是这样趴在沙地上被烫伤的。 “没事，他们不敢的，吓唬一下而已。”她记得他上次说过这句话，他那样风轻云淡地宽慰她，让她真以为是这样。 可如果是这样，他此刻又为何要如此紧张？ 但她感到安全，因为有袁磊，有这样的一些人在保护着这个医院。 艾嘉没能走到袁磊身边，只到一半的地方就被袁磊用眼神牢牢定住，他比了个手势，让她不要过去，回去等他。于是艾嘉原路返回，蹲在医院门口用黄沙搓掉手上的血腥味道，两个小时后她感觉有人站在她旁边，用身高为她挡住了烈阳，留下一片清凉。 艾嘉仰头看他，笑着说话：“你回来啦。” 袁磊把自己的水壶递过去，艾嘉推回来：“不用，我不渴。” 袁磊看着艾嘉已经干裂出血的嘴唇，再次把水壶塞她手里：“不渴也喝点。” 艾嘉举着水壶转头，下意识要喊riak，而后想起riak一家昨天与她告别，说要去离这远一些的亲戚家避难。 她将水壶收回来，小小抿了一口，清水带着甘甜，缓解了快要冒烟的喉咙。 袁磊没让她还，压了压她的手：“留着吧，我车里还有。” 他说完走了，阿青与他擦肩而过，手里也捧着一个一模一样的水壶，脸红红的好像在害羞。 *** 炮火没有停歇的时候，当烈阳落下，天色渐暗，那一声声的爆响就变得格外让人惊心。医院里所有人都没有睡，大家惶恐地围成一个圈，奢望能汲取他人身上的温暖，可他们都是浮萍，都无根可寻。 袁磊蹲在墙下抽烟，与吴队通电话汇报情况，吴队告诉他d国政府和民间武装谈崩了，这一次可能不会善了。 硝烟和火光遮盖了天上的星，远处有什么在往这里跑，袁磊拿上望远镜看，随即回头喊了一声艾嘉。 艾嘉离开那个圈，大家迅速地补上她的位置，密不可分。 袁磊将望远镜递给她，指了指方向，说：“你看看，是不是你的学生？” 只能模模糊糊看见有个孩子正向这里跑，但看不清容貌，不过再过一会儿，他们就听见那个孩子在喊：“嘉！嘉！” 艾嘉把望远镜扔给袁磊，张开手迎上去。等到了跟前才发现，男孩的背后还伏着个更小的孩子。 “riak？”艾嘉轻声呢喃。 riak的哥哥喘着粗气极快地说话，说话时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求艾嘉：“请你救救他！” 小小的孩子气息羸弱地转过头来，艾嘉看清了，那真的是riak，他有一双大眼睛，他爱笑，他是一个小精灵，给每一个人都带来欢乐。 “把他给我！”艾嘉命令着抱走了小riak，一路抱进医院里，她出声喊阿青，她需要帮手。 袁磊第一时间腾空了桌面，艾嘉将孩子放上去，然后顿住了手……她的手僵在空中不停发抖，她无法再继续下去…… 小riak浑身是血，眼神却不害怕，他喊艾嘉：“嘉嘉老师。” 他伸出小手，想摸一摸艾嘉。 已经救不回来了……即使是不懂得医术的人也知道，救不回来了…… riak的哥哥守在一旁，飞快地跟艾嘉说着，爸爸妈妈和妹妹已经被炸死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背着弟弟回来，弟弟还睁着眼睛，弟弟不会死。 艾嘉慌乱地扭头看袁磊，袁磊握住了她的手。 这一整天，他看着这双手，救了很多人，此刻，她的手在发抖。 “先止血！”袁磊说。 “对，先止血。”艾嘉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接过阿青递来的工具和纱布，双手带着细小的颤抖，将棉团压在小riak一直淌血的肚子上。 非洲的孩子都是圆肚皮细四肢，其实他们根本没吃什么，就连喝口干净的水都那么开心。不争气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这里缺少药品，袁磊给吴队打电话，申请带riak回去救治。在等待吴队决定的时间里，袁磊一直握着艾嘉的肩头，那表示他不放弃，希望她也别放弃。 小riak睁开眼看着艾嘉，他的小手软软摸着艾嘉为他压着棉团的手，天真地问：“嘉嘉老师，死了是不是就能到月亮上找仙女？” 那是艾嘉曾给孩子们讲过的，嫦娥奔月的故事。 “是……”艾嘉用力点头。 “那我也能看到吗？” 艾嘉痛苦地闭上眼，感觉搭在她手背上的小手掌没有了力气，滑落在一旁。 “当然。”袁磊代她回答了这个问题，他握住那还没他半个巴掌大的小手，说，“仙女会很喜欢你，说你是个乖孩子，宝贝，你不要怕，我已经打电话跟她说过了，她会好好照顾你。” riak听完，又看向艾嘉，艾嘉回以一个大大的笑容：“是的，高个子叔叔给嫦娥打电话了，我也跟她说你是个很乖很乖的宝贝。” 小小的孩子露出笑容，这边，吴队向上面打的申请终于有了答复，袁磊一揽艾嘉的肩膀，说：“走！” 他跑出去发动汽车，艾嘉将riak抱起来，身后是漫天火光，她的怀中有个温热柔软的孩子。只是来不及了，孩子在她怀中闭上了眼，最后叫的是：“哥哥。” 艾嘉回头去看，riak的哥哥还站在刚刚弟弟躺着的桌子旁，低头揉着眼睛在哭。 袁磊坐在车里，看艾嘉呆在原地，随后放声痛哭。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近处的袁磊，两手快要失去力气，袁磊从车上跳下，伸手将小riak的身体抬高，孩子呈眷恋的姿势窝在艾嘉怀中，已经去了月亮上。 *** 这段时间艾嘉见过太多鲜血太多伤口，一直积攒下来的压力如雪球越滚越大，她抱着孩子的尸体嚎啕大哭，袁磊守在一旁，如上一次那样无力。 上一次，她眼睁睁地送走了自己的孩子。 她那么喜欢孩子，可他却没有保护好他们的孩子。 他们一起埋葬了riak，艾嘉抹干泪站起来，对袁磊说：“还有很多人需要我。” 是的，很多人，袁磊点了点头。 这个小丫头，又与上次有了些变化，她变得比之前更好，她放下了生死。 人总会死去，重要的是现在，艾嘉知道现在重要的，是救治更多的人，就算会死在这里也不怕，做好该做的。 “做你想做的。”她的耳边，是袁磊曾经说过的这句话。 接下来，她如陀螺一般不停歇，而袁磊则换下前方的同事，一动不动镇守防线。 厄长的夜，局势越来越乱，远处又来了几辆车，下来几个曾一起比划过拳脚的壮汉，他们接管了这个医院当做临时难民营，将会收容更多的难民。两方人马相互交流当前局势，袁磊接到电话，上面决定撤走志愿者，让他们今晚护送志愿者回营地，明早随飞机回国。 艾嘉最后巡视她经手过的病人，与老人们道别，拥抱riak的哥哥。人们的眼神茫然地望着前方，麻木地接受离别，对艾嘉说的是：“回去吧，别再来了。” 袁磊牵住艾嘉的手，牢牢握紧，将她带上车。车子开出去，破旧的医院越来越远，艾嘉频频回头，直到看不清样貌，她坐回位置，身旁是开车的袁磊，他抿着唇，精神高度集中，警惕地观察四周是否有埋伏。 “我们会没事吗？”艾嘉问。 “会的。”他说。 才说完只见眼前闪过火光，袁磊猛地打方向盘，同时出声提醒：“跳车！” 炸弹在之前的车轮轨迹上炸开，簌簌是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艾嘉被巨大的爆炸震昏了头，耳朵响起尖锐的鸣声，下一秒，她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托起，什么都听不见，只能看见袁磊的眼里透着慌张，他的嘴里飞快地说着什么，她能辨认其中两个字：“艾嘉。” “艾嘉你有没有受伤？”袁磊大喊，见她没吭声，随即低头自己去查看。 大掌从上到下拂过，确定她没事，他总算松了口气，后面的车也未能幸免，周敏扶着阿青过来，众人看着两辆冒烟的吉普车，决定徒步回去。 这战争之国，漫天烟硝，艾嘉走在袁磊身后，并不觉得害怕。 第66章 这世间有太多的分分合合，这一次, 换我等你回来。 　　 　　——《荼白的悲伤骑士》 　　 　　在这兵荒马乱的地方, 徒步意味着将耗费更多的时间置身在危险之中，袁磊将□□上膛，牢牢牵住艾嘉的手。 　　 　　他的手很有力，很烫，比在国内时粗糙许多, 艾嘉回握住, 引得袁磊回头看她一眼。 　　 　　艾嘉一脸的严肃，仿佛这一路是刀山火海，袁磊笑开来, 转回头, 说：“我们出发。” 　　 　　其实大家都知道, D国如今的局面很难有和平的一天, 一个国家有多个武装组织，每一个组织都有自己的利益和立场，这之中, 还参合了几个好管闲事之国的武力部署，还有许多如袁磊和艾嘉这样的维和队伍和志愿者组织。 　　 　　民间武装与政府谈判，让这些人滚出他们的国家，但这不是他们能说的算的事。 　　 　　他们不在乎你是不是来维护和平，他们觉得你踩在他们的国土上，就是侵略。 　　 　　两方人马谈崩后，武装组织如一个偏执狂，展开疯狂的袭击，夜空被炮火照得发亮，炸弹就在几米之外爆开来，袁磊压着艾嘉卧倒，顺势滚入一个地势较低的草坑。艾嘉满头杂草，第一时间确定自己并未受伤，随即转头找袁磊。 　　 　　这一看，安下心来。 　　 　　袁磊就在她身边，抬手摘掉了她头发上的杂草。 　　 　　“如果回不去的话，死在这里我也不怕。”艾嘉对他说。 　　 　　袁磊眉心蹙在一起，语气漫不经心里透着笃定：“说什么傻话，肯定把你带回去。” 　　 　　只见他举枪回身，砰砰两声，不远处的武装分子中弹倒下，阿青都吓哭了，哆哆嗦嗦蹲在地上不敢抬头，艾嘉看见周敏与袁磊用同样的姿势射击，打掉另一个偷偷摸过来的黑人。 　　 　　战火突然就蔓延到了这一块，有一小股武装势力开着吉普车飞奔而来，袁磊换上新弹夹，重新站起身时揉了揉艾嘉的脑袋。 　　 　　那触感分量很重，犹如千斤。 　　 　　接下来是如噩梦般不停的交火，等袁磊再次回到她身边时，艾嘉闻见了可怕的血腥味从他身上令人胆颤地传来。 　　 　　“袁磊……”她朝他伸出手。 　　 　　袁磊半靠在一旁，说我没事。 　　 　　艾嘉曾经历过死别，那太让人痛苦了，逝者已去，活着的人要永远地承受失去的痛苦，那是拿刀子一下下戳自己的心口，那是希望一切都是假象的无力。 　　 　　“你不要死。”艾嘉的眼睛里淌出眼泪，打在袁磊墨蓝色的作训服上面。 　　 　　不要啊！不要再带走一个！艾嘉无措地想抓住什么，可这周围什么都没有，没有药，没有纱布，没有…… 　　 　　她呜呜哭着，整个人都奔溃了，因为她再一次面临这种只能无能为力看着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慢慢死去的画面。 　　 　　这个男人，她喜欢过，讨厌过，也以为一切趋于平淡过，可到了这一刻，她希望无论用什么代价交换，他能平平安安就好，甚至是要拿她的命去换他，她一秒都不会犹豫。 　　 　　周敏他们听见艾嘉的哭声都吓了一跳，全都围到了袁磊身边。 　　 　　袁磊无奈一笑，握住艾嘉的手：“艾嘉，艾嘉你听我说，我死不了。” 　　 　　*** 　　 　　艾嘉只相信自己看见的，上次浩浩让她先上岸，再把他拉上去，可她一回头，他就不见了，她再也不相信他们说的话。 　　 　　她边哭边将袁磊的上衣扒开，她要看看出血点在哪里，她要想点办法，她要给他止血。 　　 　　在场所有人都对一贯文文静静的嘉嘉老师刮目相看，没想到她能对一个普通朋友如此豪放不羁。 　　 　　衣服扒开后艾嘉突然捂住了脸，她那一双脏兮兮的手正好遮住了整张脸，众人听她悲痛地放声痛哭。 　　 　　袁磊再次无奈地看了看作训服里头这件白色短袖，心说早知道就不穿来了。 　　 　　那是他们一起逛街时买的情侣短袖，他一件，她一件，她走的时候没把衣服带走，他出国前倒是将这件衣服装进了行李箱。 　　 　　那时艾嘉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他们在商场买了好多东西，为了赢那个黄金生肖摆件。这些回忆像泛黄的照片，藏在他们俩心中，谁都没忘。 　　 　　所有人手足无措，只见袁磊伸手揉了揉艾嘉大腿，说：“我没事，你别哭，认真看看我，我真的没事。” 　　 　　周敏离得最近，眼都直了，心说磊哥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艾嘉发脾气似的将他手甩开，扯住被血染红的白色短袖的领口，这一瞬她突然安静下来，看清了那个让袁磊流血的伤口。 　　 　　不是弹孔，是被子弹刮到的擦伤，皮肉翻飞，有些狰狞，但幸好，不算大事。 　　 　　“艾嘉啊……”袁磊对她说，“我们没子弹了。” 　　 　　就在刚才，他和同事们打光了身上所有的弹夹。 　　 　　“如果等不来救兵，我们还是会死。”他说，“所以我想对你说几句话……在我死之前。” 　　 　　说完，袁磊拿眼横了周围看热闹的“群众”，但这些人根本毫无察觉，阿青还跟看八点档连续剧一样投入地抹了两滴眼泪。 　　 　　袁磊叹了口气，心想算了，这种条件下就不挑环境了。 　　 　　“我爱你。”他说。 　　 　　艾嘉彻底愣住了，眼泪掉下来：“你不要在这种时候骗我啊！” 　　 　　“我骗你干什么？”袁磊弯起嘴角笑出声。 　　 　　“这个……”周敏插了句嘴，想问问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袁磊嘶一声：“闭嘴！” 　　 　　艾嘉现在什么都说不出，只一个劲地抹眼泪，她的沉默，她的不敢相信，她瘦弱的背脊和手腕，她脏乎乎的小脸，这一切都让袁磊心疼。 　　 　　炮火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见车轮压过什么在往这边靠近，时间不多了，袁磊鼓起勇气看着艾嘉：“我想问你一句……你后悔嫁给我吗？”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怎么都想不到眼前这两位居然是夫妻！ 　　 　　只见艾嘉坚定地摇了摇头，她也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车轮声，但她脸上一点害怕都没有，她看着袁磊的眼睛说：“我不后悔。” 　　 　　爱了散了，笑了哭了，从始至终，她没有过这个念头。 　　 　　她对他说过最重的话是：“袁磊我讨厌你。” 　　 　　袁磊松了口气，浑身像卸下了一股劲，足够了，就算今天死在这里也没遗憾了。 　　 　　*** 　　 　　前方突然响起枪声，制止了企图打过来的敌人，在交战的炮火声中有人高喊袁磊的名字，艾嘉喜极而泣，拉住袁磊的手晃了晃：“有人来救我们了！” 　　 　　“恩。”袁磊沉沉应了一声，默默看着哭红了眼的艾嘉。 　　 　　他的心口噗通直跳，每一下都是为了跟前这个人。 　　 　　速战速决，我方暂时击退了前来进犯的一小股势力，载着袁磊他们回到营地。吴队焦急地等在那里，看见伤员后牙疼似的吸了吸，赶紧让袁磊去医务室，艾嘉跟着要去。 　　 　　医务室里，随行医生拿着剪刀要把袁磊身上的短袖从领口剪开，袁磊舍不得，跟医生商量能不能让他把衣服脱下来，医生说不行，你背后都是弹片你脱不下来。 　　 　　艾嘉本站在门口，听后窜到袁磊身后，进入眼帘的是他宽厚的肩背，此刻星星点点地插满了细碎的弹片。 　　 　　之前她一直没注意到，原来袁磊的伤，最重的在这里。 　　 　　那时他护着她避开炸弹，他整个人如被子一般将她压在身下。如果不是他，此刻坐在这里像个刺猬一样的，就会是她。 　　 　　“别看了。”袁磊不能动，只能对着空气这么说话。 　　 　　医生一点点把弹片清出来，看着身边这个红了眼眶的小姑娘，说了几句宽慰的话：“伤得不算重，你别太担心。” 　　 　　把身上的伤口都清理完后，袁磊裹着一身的白纱布出来，很遗憾地看了看被剪成破烂的短袖。 　　 　　吴队正在列明天回国的名单，看袁磊一身伤，笔头动了动写下他的名字，说：“你明天护送大家回国。” 　　 　　袁磊却摇头拒绝。 　　 　　他申请了继续留下，换由其他同事护送志愿者回国。吴队晚上去营房找他，两人蹲在外头抽烟，吴队说：“这里现在不太平，刚好你受伤，正好送你老婆回去，面子里子我都给你找好了，怎么这么不懂事？” 　　 　　袁磊又把一包烟塞吴队口袋里：“她回去我就放心了，您不用考虑我，既然出来我就没临阵脱逃的道理。” 　　 　　吴队笑了，拍拍袁磊：“行！你小子，我真没看错你！” 　　 　　第二天，袁磊送艾嘉上飞机，其实他心里有很多话，到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你……注意安全。”艾嘉停在登机门那儿，转回身看他。 　　 　　“好。”袁磊点点头，“进去吧。” 　　 　　于是艾嘉走了，带着还未说完的话，还未理清的思绪。 　　 　　*** 　　 　　蓝帽子营地从此流传着一个美谈，关于袁磊和他的志愿者妻子。除了吴队其他人事先都不知道原来艾嘉和袁磊是小两口，在周敏同志声情并茂重演那晚袁磊负伤弹尽枪决后的真情告白后，全营地的哥们见着袁磊都会冲他咧嘴笑，带着点揶揄的意味。 　　 　　袁磊被笑烦了，捉住周敏殴打一顿解气。 　　 　　而这边，艾嘉平安回到国内的第二天新闻就播报了D国总统不治身亡的消息，这让原本就混乱的国家更加雪上加霜，艾医生和徐医生一阵后怕，走哪儿都将闺女带在身边。 　　 　　艾嘉随艾医生去医院，看那里的生老病死，生离死别。 　　 　　艾嘉和徐医生去大学开讲座，看台下一群面容稚嫩但眼神充满憧憬的学生举手发言。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她突然想起陈玉萍的那瓶辣酱被她落在国外没带回来。 　　 　　“你们知道袁磊去D国找我了吗？”她问。 　　 　　对面吃饭的两人停下筷子，缓缓点了点头。 　　 　　是陈玉萍在袁磊离开那日哭着给艾欣秀打的电话，一通发脾气：“这下我儿子不欠你们的了！” 　　 　　可这句话说完就再也说不出其他狠心的话，在电话那端脆弱地哭，自那以后，两家再也没有联系。 　　 　　“哎……”艾欣秀戳着碗里的米饭，亲家亲家，做不成就变冤家。以前是她一直躲着不愿见陈玉萍夫妻俩，后来艾嘉闹着要结婚，她也是反对的，她的顾虑多，不像艾嘉是个小丫头，只顾自己就好，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艾欣秀最心疼的是自己的女儿，但反过来想想，陈玉萍最心疼的也是自己的儿子。 　　 　　她的女儿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最好的朋友，到危险的国外过另一种生活，而袁磊则追了过去，同样的，他也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但他们做长辈的眼里看着的，是更加悲伤痛苦的艾嘉。 　　 　　袁磊不痛苦吗？艾欣秀回想了一下，竟然记不起来自艾嘉出院后她是否有关心过袁磊的心情。只有徐元深跟她说过一回，袁磊喝醉了，哭了。 　　 　　但她没想到，袁磊能为了艾嘉去维和。 　　 　　她这人固执又倔强，从小就这样，所以她从小就特别喜欢性格绵软的陈玉萍，她跟人吵架陈玉萍总是当和事佬，这回还是她第一次对自己生气。 　　 　　“我想去s市看看他们。”艾嘉说。 　　 　　艾欣秀点点头：“行，你去吧。” 　　 　　要出发前才想起自己的车还停在s市没开回来，艾嘉临时换了动车过去，到家门口给陈玉萍打电话，张口不知道要叫什么，觉得再没人像她这样没良心了。 　　 　　艾嘉站在篱笆外头，看着有些恹恹的菜苗喊了一声妈，她说：“妈我在门口呢，您和爸去哪儿了？” 　　 　　陈玉萍以为自己听错了：“嘉嘉？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艾嘉说。 　　 　　*** 　　 　　袁青田定期要接受胃镜检查，所以提前住院了，陈玉萍陪在他身边，艾嘉又往医院跑，站着病房门口不敢进去，等着里头的人发话。 　　 　　袁青田冲她招招手：“进来啊，站着那里干什么？” 　　 　　艾嘉把水果和鲜花放下，一点一点算着袁磊究竟为她抛下了什么。 　　 　　“回来了就好。”袁青田叹了口气，回来就好。 　　 　　她回来了，可是袁磊还在那里。艾嘉喊了一声爸，电视里正在播新闻，又提到D国局势，艾嘉想起那天袁磊整背的伤和他打完子弹的枪。 　　 　　一直没说话的陈玉萍过来拍了拍艾嘉的手：“你回来了他就放心了。” 　　 　　艾嘉低下头，偷偷把眼泪忍回去，重新站起来挑选果篮里的水果，带着笑说：“爸您现在不能吃东西吧？那没办法了，您忍忍，我先给妈削个苹果。” 　　 　　她来了，病房里才有了欢笑，其实并不是可以笑的时候，他们三人都知道。 　　 　　艾嘉回来后一手接下袁青田住院的所有事，将陈玉萍送回家休息，只是短短半年多未见，二老鬓角的白发多到令她忍不住悲伤，她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好好照顾他们。 　　 　　陈玉萍跟艾嘉说过一回：“嘉嘉啊，其实你不用这样。” 　　 　　她虽然对艾欣秀发脾气了，但心里其实没怪过艾嘉，这事要怪谁，陈玉萍自己也说不清。 　　 　　不止是她，艾嘉和袁磊也说不清究竟要怪谁。 　　 　　艾嘉问陈玉萍要了钥匙，打算住进她和袁磊之前的家里，那里离医院近一点，每天还能做点吃食带过去给袁青田补充营养。门打开第一眼看见的是她以前总窝在里头码字的茶几，上面的花瓶还在她离开前的位置，艾嘉总是不愿回忆那天，那天她要出门前买了一束花，插在这个花瓶里。 　　 　　花早就凋谢了，花瓶里的水也干了，茶几上放着一个眼熟的纸袋，艾嘉拿起来看，那是她出国前留给袁磊的离婚协议书。 　　 　　他见村子里的水不够喝，他说：“这个或许我有办法。” 　　 　　后来他来送水，她问过他：“你签字了吗？” 　　 　　他点头了。 　　 　　可此刻艾嘉拿到了他所谓已经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书，他根本没签字，反而将她的签名用笔划掉了。 　　 　　艾嘉把手提包放下，重新窝进她最爱的小抱枕堆里，将这页纸看了又看。 　　 　　她现在最想做的，是给他打个电话，那么她走了以后，他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艾嘉叹了口气站起来，决定去小区门口重新买一束花将花瓶插满。 　　 　　当晚睡在床上时，艾嘉想起她刚来这里时找不到住处，袁磊也是把自己的床空出来让她睡，说要去单位加班。 　　 　　这张床上有他的味道，艾嘉沉沉睡去，只是睡得并不安稳，她梦见了袁磊，梦见他站在漫天硝烟中凝视她，只是越来越看不清，她想抓住他却抓不住。 　　 　　*** 　　 　　第二天袁青田要接受胃镜检查，这是最直观准确判断胃癌是否复发的检查，艾嘉在家熬了米粥带去医院，等检查完就能喂袁青田吃一点。 　　 　　整个过程十分顺利，当下就能拿到检查报告，医生道了句恭喜，袁青田笑开来，陈玉萍和艾嘉同时偷偷在他身后抹眼泪。 　　 　　袁青田拍拍胸口：“我身体好着呢，都跟你们说了别担心的。” 　　 　　他问艾嘉：“嘉嘉啊，有东西可以吃吗？” 　　 　　艾嘉忙把米粥倒出来，正吃着看见以王局为首进来一大帮穿警服的人，艾嘉的心猛地一揪，但看见王局脸上带着笑，后头还有人拎着水果，她的心才缓缓放下。 　　 　　王局是来探望袁青田的，作为出国维和人员的老领导，他有必要来慰问关心一下家属情况。袁青田知道自己没事后心情正好，与王局聊着闲事，后来医生来查房，其他人都站到外头，病房里只留王局。 　　 　　王局一看艾嘉也在，气就不打一处来，小声跟袁青田抱怨：“你看看，老婆都在这里也不知道那臭小子究竟犯什么轴非要去D国！我让他好好在派出所待两年他就是不同意！” 　　 　　艾嘉在给王局削苹果，一下走神把手指头划破一道口子，不疼，但血把苹果弄脏了。 　　 　　“我给您换一个。”艾嘉忙又拿了一个去洗。 　　 　　水龙头哗哗冲着水，她在D国的那个破旧小草棚外头第一次遇见他时，他对她说：“出来镀层金，回来就能升职了。” 　　 　　她一直以为是这样的。 　　 　　艾嘉把削好皮的苹果递给王局，王局乐呵呵地接了，咬了一口说艾嘉：“还是你听话又懂事。” 　　 　　看来没人告诉王局袁磊究竟为什么非要去D国，艾嘉也不敢说，说去给袁青田办出院手续。 　　 　　等待袁磊回国的日子格外难熬，艾嘉开始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她自己开车去郊外陪伴袁青田和陈玉萍，晚上回来家中，依旧要每个月交给《one》一份稿子。她虽回来了，但专栏还在连载，这一次她连载的是一点感悟，一点随笔，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事。 　　 　　《one》是一本画集，艾嘉撰写的《荼白的悲伤骑士》是里面唯一的文字，没有插图。 　　 　　绿学长打电话来问艾嘉，杂志社可以找个不错的画手为她配图，艾嘉拒绝了，理由不需要说，绿学长明了。 　　 　　开始有更多的人购买这本杂志，艾嘉很好的挽回了浩浩的离开带给这本杂志的损失，因为常常脱销，所以微博上有人开了一个博，每月固定将自己买到的杂志贡献出来，专挑《荼白的悲伤骑士》的文字分享给大家—— 　　 　　仓央嘉措说，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才不要与你相见。这是我生气时做的决定，但我现在后悔了，尽管和你在一起的路很难走，我还是希望能收回这句话，与你相识的这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值得回忆的时光。 　　 　　*** 　　 　　爱情是一件没有原则的事，他喜欢能撑起半边天的新女性，而我只想做小女人，目前看来，I win~不过我要老实说出来，其实我变了挺多，我看着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死去，我可以喝很少的水讲很多的话，我面对过疯狂的武装组织，我在枪林弹雨中捡回一条小命，我已经不是小女人了，看来我是新女性，能撑起半边天的那种。 　　 　　*** 　　 　　幸福的时候是真的挺幸福的，可是这些恰恰变成了以后我最深的伤痛。有时候你无法忘记一个人，是无法忘记这些记忆。我现在庆幸我没一键删除这些对我来说很重要的记忆，不管是好是坏，是喜是悲，都是我曾走过的脚印。 　　 　　*** 　　 　　艾嘉养成了看新闻的好习惯，s市又入了秋，一天比一天冷，她每天晚上穿毛绒睡衣，坐在客厅地毯上，一边看新闻一边刷微博上的各种官博，生怕漏掉了关于D国的信息，她还与仍在D国的自由人士互粉，尽量争取得到多一些消息。 　　 　　那日，是互粉的好友私信戳她，说死了一个中国人。艾嘉惶惶不安，在晚间新闻里听见主播神情肃穆地说我国维和营地发生一起自杀式爆炸，目前多人受伤，一人死亡。 　　 　　艾嘉一慌，将水杯打翻在地毯上，水杯顺势滚进沙发底下，艾嘉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收拾，她趴在地上往缝里看，看见水杯旁有一张纸。艾嘉伸手去勾，怎么都差一点点，最后只能花大力气把沙发挪开，同时拿到了水杯和纸。 　　 　　纸上有袁磊的笔迹——老婆，对不起，还有一件事你记住，我爱你。 　　 　　她不知袁磊究竟是什么时候写的这张字条，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艾嘉不想哭，她怕一哭不好的事情就会被证实。 　　 　　这时新闻里放出死亡的维和警察的照片，艾嘉再也忍不住，哇一声大哭起来。 　　 　　那不是袁磊，那张照片上的人不是袁磊。 　　 　　第三天，飞机载着逝去英雄的遗体从D国返回S市，很多人去机场想送英雄最后一程，艾嘉挤在那些人中间，默默等待着。 　　 　　终于等到飞机抵达，机场早做好了安全措施，将市民隔离在十米之外的地方，只见戴蓝色帽子穿墨蓝制服的几人走出关卡，其中个子最高的那个一直低着头，看着手边在五星红旗下睡着的吴队。 　　 　　总是带着笑，遇事不慌不乱，防着他犯错误的吴队，那日护着大家先撤，当那辆炸弹车重新来时他已来不及躲开…… 　　 　　巨大的火焰滚上云霄，给炙热的大地再添一层地狱般的烈焰，袁磊是第一个冲回去的，他亲手将吴队的尸体从车下拖出来…… 　　 　　“我说几句心里话，来到这里，不管是我们队里的小伙子们还是这些志愿者们，你们都辛苦啦！这里的条件很艰苦，但是，我们苦中作乐，相互帮助，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 　　 　　“我很高兴能成为你们的领队，带领大家在这里开展工作，也谢谢你们对我的支持！” 　　 　　“相信我，以后老了，你们回想这一生，觉得最有意义的，将会是这一次的维和任务！我们站在别人的国土上，我们来这里是维护和平，我们的背后是强大的祖国，我们以自己的祖国为骄傲！我非常骄傲，我爱我的祖国！” 　　 　　有媒体举着相机争相拍照，艾嘉遥遥看着那张国旗，耳边是吴队曾对她们说过的话—— 　　 　　“我很佩服你们啊，没刀没枪的就敢往这里跑，你们做得很棒，给咱们国家争光了！等回去后，我请客，到时候大家都来，咱们在国内聚一次，好不好？” 　　 　　她们那时都说好，虽然环境艰苦，但没有给人半途而废。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谁都别缺席。” 　　 　　吴队啊，你缺席了呢…… 　　 　　袁磊把眼里的泪逼回去，重新抬起头时一眼看见了在远处人群中，在偷偷地哭的艾嘉。艾嘉也看见了袁磊，他们的目光胶着在一起，艾嘉不顾拥挤想走得更前一些，好将袁磊看得更清楚。 　　 　　吴队的话语回荡在机场里——“回想这一生，觉得最有意义的，将会是这一次的维和任务！我们站在别人的国土上，我们来这里是维护和平，我们的背后是强大的祖国，我们以自己的祖国为骄傲！” 　　 　　“我非常骄傲，我爱我的祖国！” 　　 　　袁磊朝艾嘉伸出手，打了一个手势，这个手势他曾经对她做过。 　　 　　你等我。 　　 　　艾嘉看懂了，乖乖立在原地，看袁磊停下来，朝她敬了个礼。 　　 　　遥遥相望，艾嘉哭得双眼通红，站直了也抬起手，对他回敬一个。 　　 　　*** 　　 　　后来艾嘉又问过袁磊一次：“没有什么能让你害怕吗？” 　　 　　这一次袁磊说：“有的。” 　　 　　她问：“是什么？” 　　 　　他说：“我见过一些人在我面前倒下，我做的事，是我的职责，当他们停止呼吸时我并不害怕，我害怕的，是你的眼泪，我害怕自己保护不了你。” 　　 本书由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