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我依旧没有分手》 作者:楼海 文案: 想跟你谈一场永不分手的恋爱。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主角:官泓,夏梦 第01章   睡得正迷迷糊糊,夏梦接到江绾绾电话:“能不能过来接我下?”   夏梦抬臂捏了捏太阳穴,按开台灯的同时看了眼手机:“知道现在几点吗,凌晨两点十八分。有事帮你转助理——”   “梦梦姐,我刚下了片场赶回来,开门恰好遇见换了浴袍的齐倩渠。我把行李都收好了,随时都能走,我只是担心楼底下有狗仔。”   江绾绾顿了顿:“您要是不怕我明早登头条,就喊助理来接我。”   若说夏梦方才有八分睡意,被这话一打搅,现在是一分也不剩:“你在哪?名仕花园19幢?”   “嗯,901。”   “周潇醒着吧。”   “问他干嘛?”   “替我送他一耳光。”   江绾绾语气这才缓和些,带上几分哭腔道:“快来吧,我腿软得站都站不住,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掉下来了。”   夏梦挂过电话叹口气,手扶着额头再歪了会,几乎是闭着眼睛起来穿衣服。   她做经纪人这些年,早些时候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拉关系跑资源,曾经为了手下艺人的一个角色,搬去导演隔壁整整磨了一个月。   大家送她外号铁娘子,表彰她为丰富人民群众娱乐生活做出的杰出贡献。   后来工作渐渐走上正轨,她中途又病过一场伤了元气,这几年才终于放了权。直到手里新签了江绾绾,倒是让她又重新找回曾经激情燃烧的岁月。   江绾绾年纪轻有冲劲,一天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在片场。可年纪轻也有年纪轻的轻浮和躁动,男朋友从十八岁到八十岁,真正做到了雨露均沾的壮举。   新换的周潇是上升期流量,住处常年有狗仔蹲守。如果一旦被拍到,夏梦单是想想周潇那些没事也要撕遍圈内小花的女友粉们就头疼。   要么找个机会雪藏她?夏梦也只是想想,只要拿出手机看看银行账单里连着多少个零的数字,立马舍不得——这小丫头资质实在好。   喊的专车里香氛气味大,本就没睡好的夏梦被熏得头更疼,再加上下车时吃了一嘴八月滚烫的风,心情糟得想骂人。   想着进了901,把气都撒在周潇身上,敲开门的时候愣了愣。屋里两人先她一步上演龙凤斗,嗓子吊得一个比一个高,不知道还以为要搭台唱戏。   这一轮是周潇先开口,端个红酒杯子坐沙发上哼出声:“你也别跟我装什么贞洁烈女,大家一个圈子里混的,谁不知道彼此间的那点事。”   江绾绾哭戏特别好,没流眼泪就先红眼圈,小嘴一撅整个一副我见犹怜,夏梦特别喜欢看。她哭诉着:“血口喷人,你偷鸡摸狗还往我头上扣屎盆子。”   周潇当然不甘示弱:“怎么没有,前几天我在片场还看见你坐导演大腿的。”   夏梦呵一声,还有这回事?   “这就是个大染缸,再怎么干净着进来,也要弄一身脏出去。不仅是你我,就是你经纪人也没好到哪儿去。”   哎,怎么说着说着就到她头上来了?   “你以为她那些资源怎么弄到的,就单单靠嘴说,靠腿跑?刚一进圈就签了影帝在手,背后要是没高人,等八百年也等不到她头上。”   一场大戏最终以甩锅他人为收场,周潇虽然说话挺刻薄,但丝毫没影响一张精致俊脸带来的视觉冲击,薄唇抿一抿红酒,硬是喝出了大片的味道。   夏梦是忠实的颜狗,最喜欢漂亮的脸蛋,不自觉就想为周潇打掩护,人家起码没直接说她被人包不是?但这不代表她能原谅这小王八蛋。   夏梦领着江绾绾走出前,冷着脸不咸不淡说了声:“你那消息从哪听来的,有没有想过真假?如果我背后真的有高人,你觉得自己还能红多久?”   除了铁娘子,夏梦也号称冰美人,其实她内心一直很火热,只是嘴角天生往下走,看起来不容易亲近。不过今晚要感谢嘴角,她如愿看见周潇抖了下。   回程的车上,江绾绾哭了一路,因为做的是专车,她不敢弄出多大的动静,只能一边绞着两手一边跟夏梦说:“我是真的爱他。”   夏梦看着都替她疼,但还是无情揭穿:“这话我听你说过两百次。”   江绾绾抹干净眼泪,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我这次是认真的。”   她深情的时候是真深情啊,夏梦要是男人一准爱上她。夏梦:“你别动,让我再好好看一看,你这演技我有必要学一学。”   江绾绾:“……”   夏梦有意在江绾绾面前立威,不许她回家,也不许去酒店,带她连夜回了公司,按在电脑前疯狂搜索新闻。   夏梦吓唬她:“今晚的照片要是流出来,明天我就向大家宣布你解约。”   夏梦的嘴角又帮了忙,江绾绾大气不敢喘,真的爬网搜了百度搜微博。   夏梦早上从办公室里出来,江绾绾顶着两个黑眼圈居然还在冲浪呢。她心里笑得不行,脸上还是淡淡的:“搜出什么了?”   江绾绾摇头:“你是想我搜出什么……还是搜不出什么啊。反正现在网上什么都没有,时间线断在我从片场回来的时候。”   夏梦哼哼:“当然搜不出来了,我早就公关了。”   “那你还让我搜一晚上?”江绾绾一看夏梦的脸又害怕,低着头,小声道:“我以后一定注意点,不让梦梦姐操心。”   夏梦内心很喜悦:“乖。”看起来却像要吃孩子,这回江绾绾也抖了。   老总的电话这时打到夏梦这儿,要她立刻去他办公室一趟。   话说的简单,语气却慎重,夏梦再想想他平时懒得吃饭都不想嚼的样子,猜出能劳驾他亲自打电话,想必是件大得没边的事。   恰好她有意将江绾绾塞进公司新剧目,领着江绾绾一道去了办公室。   老总是胖子,办公室里冷气开得足,夏梦进去就打了个喷嚏,捂嘴的时候自指缝里看见一边沙发上坐着两个人,准确来说,男人。   两个男人的年龄不一定差多少,但单看表现却有着天壤之别。   一个完全像孩子,两手抱在胸前,翘着腿晃悠。一个正襟危坐,交叠的两手搁膝盖,沉稳又不刻板。不过脸都没得挑,见之而忘俗。   夏梦余光里,方才还蔫着的江绾绾忽然站直了,风情万种地撩了撩长卷发,凑近她耳边时,轻声道:“梦梦姐,你钟意哪个,我喜欢那个假正经的。”   早上还说对周潇是真的呢,呵,女人啊。   见夏梦进来,老总赶忙领着她介绍,说:“梦梦啊,这位是官泓官先生。”江绾绾口中假正经的,“这位是邱天。”那个孩子气。   “官先生,这是我们艺人部的夏部长。”   老总话音落了,官泓官先生方才姗姗站起身,这谱摆得比天高,分明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架势,偏偏还要装客气,伸出手:“夏部长。”   不过好过他身边的邱天,到现在还没站起来呢。哼,不跟小孩子计较,夏梦也伸出手:“官先生好。”   “她刚刚打喷嚏捂嘴没洗手。”   “小孩子”童言无忌。   两个“大人”尴尬地举着手。   老总连忙找遥控,说:“对不起,对不起,胖子怕热,我把温度调高点。”   官泓却径直去将办公室的窗子都打开,又关了老总桌上的香氛盒。气氛安静得带着点诡异,邱天问:“小叔,你干嘛呢?”   官泓倒是没一点不自在,无意识地抬手整理起袖扣:“闻不惯香味。”   老总一介绍,夏梦算是把前因后果都知道了,二十出头的邱天小朋友想进娱乐圈,无奈在家没人权,只好托了比自己年长的小叔玩先斩后奏,   老总说:“咱们公司数夏部长能力最强,我当然头一个推荐给官先生。”他招呼夏梦去他办公桌:“艺人合同我都弄好了,你抓紧时间走流程吧。”   速度快得完全不给人思考的时间,夏梦接过那圣旨,用眼神询问着:我还有拒绝的可能吗?老总眼睛瞪得像铜铃:你敢的话就扣你工资哦!   金钱面前,夏梦又一次折腰了。她看着邱天小朋友往合同上签字时,感慨自己就像个非法雇佣童工的资本家,区别只在于这次是童工先动的手。   邱天这时抬头看了夏梦一眼,眼睛藏着坏:“你老板架你呢,其实是我主动让我小叔帮忙找的你。圈里这么多的经纪人,你长得最漂亮。”   旁边被点名的官泓摇头笑了下,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被人这么不留情面的拆穿,笑也笑得云淡风轻,笑得四平八稳。   夏梦看得心神一颤,腹诽已经是金钱的奴隶了,不能再为男色沉沦,兀自打起精神来,夸一夸小朋友:“那就谢谢你觉得我漂亮了。”   邱天立马凑近夏梦脸:“你在哪家整的容,怎么这么自然又漂亮?平时用的什么护肤品,皮肤护理得这么好?”   官泓不轻不重地嗯了声,邱天终于耸一耸肩不再找存在感。他语气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夏部长,我侄子被家里人惯坏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家长都这么说了,夏梦也不好真计较。闻出他身上带着酒气,礼节性地关心道:“官先生这么早就喝过酒了吗,要不要我泡一杯醒酒茶?”   官泓作势闻了闻袖口:“味道很重吗?隔夜酒,忙着赶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不过已经醒的差不多了,就不麻烦了。”   夏梦还是喊助理端了一杯上来,说:“你对侄子真不错,肯为了他的事业这么劳碌。现在像你这样重视家庭的人,真的不多了。”   官泓端过那杯子喝了口,性感的喉结滚了滚:“哦,那倒不是。”   夏梦一脸好奇地看着他,男人蓦地笑起来,温润得如一块上好的玉。他直起腰背靠向她,夏梦能看清他一根根的睫毛,以及嵌在他深色瞳仁里的小小自己。   “是因为太想见我女朋友,所以才马不停蹄地飞回来的。”他说。   官泓跟邱天一走,老总双掌合十恨不得要给夏梦鞠躬:“还好你刚刚没发作,我吓都吓死了。我也不想随便给你塞人的,可那阵势我都架不住。”   夏梦笑:“我又没长一张夜叉脸,你们干嘛都怕我。当然知道你有难言之隐,这行呆了这么久,不可能一点眼力见都没的。”   “可不是!我也是早上才被通知的,你都不知道是谁给我打来的电话。”他凑近夏梦耳边小声说了个名字,夏梦一挑眉:“这算不算是滥用职权啊?”   老总又是咋呼了一声:“别胡说,小心一会被喊去喝茶。”   气氛有点好,夏梦适时地抛出了江绾绾的事,老总答应了要考虑,说:“正好今天中午跟导演有饭局,你们要是一起过去,就算是试镜了。”   江绾绾挺高兴,夏梦却犹豫起来。早年饭局跑太多,如今一听跟人吃饭就反胃,她思索着找个什么借口赶紧走,手机便如有天助的响起来。   夏梦看着屏幕上“狗蛋”的备注,不由得笑了笑。她并不避人地接起来,对方声音醇厚动听,带着独有的一份亲密道:“在你楼下呢。”   老总就猜到夏梦要跑,挑高声音道:“谁的电话啊?”   夏梦虚掩着手机笑着说:“是我哥,喊我回家吃午饭呢。”   “饭哪天不能吃,你哥不常过来吧?”   “可不嘛,一年才见一两回,稀罕得很。”   夏梦刚一出公司门,远远就看见停在院里的汽车。她站台阶上招了招手,车子驶来后,司机下来开了后座的门。   夏梦刚一坐上去,方才还捧着财经杂志看的男人直接阖了页,西服外套的一粒扣被解了,他曲着身子抱住夏梦的腰。   一股酒气熏得夏梦鼻子痒,克制住要打喷嚏的冲动。她两手亲昵地捧住男人脑袋,却抱怨:“怎么喝了这么多的酒,臭死了,离我远点儿。”   男人借着没散的酒劲故意去闹她,一只手掀开她衬衫下摆掐上她纤细的腰,咬着牙道:“现在认识我了,刚刚装不熟装得挺像啊。”   夏梦笑起来:“不不不,你演技可比我好,官先生。”   官泓空着的一只手也没闲着,按下她头亲吻她唇角下颔和脖颈,含糊不清地说:“喊什么官先生,像刚刚电话里一样……喊哥哥。” 第02章   官泓这次出差陆陆续续拖了一个月,两地之间有时差,两人能凑到一起聊电话的时间都很少,更别提视频通话了。   两人心里都有些依恋,最直接的反应就是耳鬓间的亲昵与厮磨,夏梦一边嫌他酒味重,一边如同醉倒般任由他缠着吻了许久。   身体多多少少都有了反应,尽管车前的挡板已经放了下来,毕竟还是在车上。官泓自小到大的修养仍旧叫他停下来,哪怕后果是惨烈的——   他手托着头,缓了半天才让那阵冲动熬过去。   夏梦在旁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衬衫,余光瞥到他侧过的头,还有一双如灼灼如瞄准器的眼睛,心内不由好笑。   官泓尽管对自己要求严格,但很会慷他人之慨,她扭一颗扣子他就解一颗。   最后是越整理越凌乱,夏梦胸前露了一片春光,黑色的半片式内衣勾勒的曲线饱满。她无奈:“跟我耍酒疯呢?”   官泓是闻着血腥味的狼,又再度吻上来,嗯声道:“喝再醉,也只认你一个。”   这话说得挺好听,夏梦很喜欢,不过这不代表她能允许官泓胡闹,可是好说歹说拉不开人,最后是踹出的一脚帮了忙。   官泓倚在车窗上,平时一丝不苟的刘海都乱了些,他勾着唇角,笑中带了几分邪佞,说:“一会儿到床上,看你还横不横的起来。”   都说酒让人丧志,但没说酒能让木头撩人,官泓平时多少有一点端着,很少会跟她说这样的话。夏梦听得小腹一紧,决定以后多灌他点酒。   “怎么这么着急就赶回来?”夏梦总算把衬衫穿好了,又抻了抻下摆:“前几天电话,你不是说起码要到下个礼拜吗?”   官泓还是那副引人犯罪的笑,说:“刚刚在你们老总办公室就说过了,想我女朋友了,连等酒醒的时间都没有,下了饭桌就飞了回来。”   这话更动听,夏梦笑着就在他脸上亲了口。可惜错失了安全距离,后颈很容易就被他掌控在手里,官泓贴着她唇问:“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夏梦想了想,故意跟他打马虎眼:“八一建军节?想不到你这个外国人还挺关心我国解放运动的。”   嗯,虽然官泓长着一张标准的中国帅哥脸,但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外国人。父母一代就在国外扎了根,在他十八岁之前,根本没来过中国。   他们刚认识那会,官泓有个播音专业的老师,中文说的很刻意。每次做`爱,夏梦总觉得自己像抱着个收音机,怕他下一秒就说出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这样的话。   一晃多少年,他本地方言都熟稔地能去跟菜场小贩砍价了,抱着她运动的时候却忽然记起来自己ABC的本质,总爱喉咙暗哑地说着F开头的那个词。   特别粗俗,一点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两人正腻歪着,官泓手机响。夏梦很有自知之明地从他身上起来,又往车门那边挪了挪屁股,心想谁知道电话那头是哪个狐狸精。   这点心思,官泓还读得出来,他偏偏拿话堵她,说:“是Elisa。”   然后如愿看见夏梦挑了挑眉,原来还是个外国狐狸精?官泓被她逗得不行,笑着搂过她肩膀,大大方方地给她看屏幕:邱天。   夏梦记起来,是刚刚那个小朋友。   官泓问:“打到车了?”   邱天小朋友正不高兴呢,恶声恶气地说:“等了半小时才看见个干净点的,刚刚坐上车没多久。小叔,你的良心很完蛋了,居然为了一个女人丢下我。”   官泓哼一声:“彼此彼此,你硬拖我下水的时候,怎么没先摸摸自己的良心。”   邱天道:“我也是被逼的,你哥哥姐姐你懂的,天生的顽固不化。我要是跟他们说我进娱乐圈了,我爸血压能飙到三百你信不信!”   官泓反问:“你以为他现在就不会?”   “那不一样,现在公司是你替我定的,人是你替我找的,这条路也是你领我走的。我社会经验浅,完全就是被赶鸭子上架。”   “邱天,你这行为,用成语来说,就是倒打一耙吧?”   邱天嘿嘿笑起来:“小叔,你放心吧,你在我父母心中那不是一般的伟岸,只要你帮忙开口,他们不可能对你怎么样的。”   “那要是我中途反悔了呢?”   “那就没办法了。”邱天牙齿磨得咔咔响:“你在外面养女人的事,我觉得有必要和老祖聊一聊,前几天他还在关心你的婚姻大事来着。”   车里隔音好,电话里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被听见。邱天的那句“养女人”肯定被夏梦听见了,虽然她仍旧笑着,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   官泓将手机拿得离远些,正色道:“别胡说了,那是你婶婶。”   邱天一副耍无赖的口吻:“那正好,约个时间大家见一见。”   官泓又看了一眼夏梦,说:“行了,别废话了。这次的事情既然已经答应了你,那我一定帮你兜着,你自己也注意点,别再做出什么让你父母头疼的事。”   得到应承,邱天这才欢天喜地地挂了电话,挂断前还嘴特甜地遥祝叔叔婶婶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官泓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手机扔一边。话题不知怎么又回到头一个,他勾着夏梦下巴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哥哥,我怎么不知道?”   夏梦跟他打哈哈:“你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一个侄子,我怎么也不知道?”   官泓盯着她看了会,一只手又忍不住去整理袖扣,语气刻意轻松地说:“二十年前就冒出来了,下次介绍你们认识。”   这话有几分真,夏梦不大高兴想。她跟官泓在一起这么久,除了最近几年进了他的朋友圈,从没有跟他的家人来往过。   江绾绾曾经跟她说过,检验一个男人对你有多真,要看他肯不肯把你介绍给父母。那家伙虽然时常不靠谱,谈起爱情来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夏梦跟官泓狼狈为奸了几年后,也曾经被这个问题困扰过,那时候她一心一意要爬到官太太的位置上,恨不得立马跟就跟他白头。   再过了几年,居然又皮了,状态恢复到早先的样子,觉得就这么耗着也挺好。没有固定纽带牵连着,彼此都是自由的,等哪天腻了她也去潜个小鲜肉。   是以官泓要不要介绍她,他侄子喊不喊她婶婶,其实根本戳不到夏梦的痛处,让她觉得不舒服的是他们拿强权压自己一头。   夏梦嘴一撇:“以后别随便往我这儿塞人,我可是有职业操守的。”   官泓解释:“是邱天一定要跟你,我听到的时候也愣了下。当时就觉得我不好直接插手,才让助理另托了人跟你们老总沟通。”   为什么另托人,还不是知道直接跟她说会吃闭门羹?夏梦不买他的账。   “可是又担心这么一来,你更加觉得不自在。而且邱天那家伙你看见了,实在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我这才衣服没换地就跟过来。”   这样一说,还真是为夏梦仔细考虑过,她心里好受点,嘴上却不肯绕人:“我怎么听你刚刚说,是因为想我才这么着急过来的,原来都是假的?”   官泓笑起来,手臂用力,将她整个圈进自己怀里,一边摩挲着她的天鹅颈,一边神色温柔地说:“到底假不假,一会儿床上告诉你。”   结果就是夏梦衣服都没来得及脱,一到家就被官泓按在沙发上教训。她伏在自己手臂上被撞得来回颤,声音压根碎得不像话。   小别胜新婚,官泓这次热情到癫狂,或许也有几分赔罪的意味,因为怕她不高兴,才这么用力的表现。   结束的时候,夏梦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身上像被车轮给碾过。她一身凌乱,衬衫的扣子崩了好几个,内衣松松挂在脖子,整个一副被人玩坏的样子。   他呢?仍旧是西装革履,衣冠楚楚,要不是领带被扯得松下来,刘海打湿在额际,能直接出席高层次会议。   不带这么欺负人。   夏梦在浴缸里泡了一会儿才缓过来,刚刚关了按摩功能,身后有人坐下来。热水漫过她心脏,有一种窒息的压迫感。   官泓亲昵地环住她,将一个绒面的盒子递给她。长方形,墨绿色,光是摸着盒子就知道里面的东西价格不便宜。   这几年,官泓送她的珠宝不说一屋子也有一车了。她早就麻木了,纯粹是哄他才装作惊奇地问:“是什么呀?”   官泓哪知道她心里那么多的弯弯绕,轻含上她耳垂道:“自己看。”   打开来,是条祖母绿的项链。她肤色白得像十五渗出的月光,官泓很喜欢她身上出现绿色系,说那样很像地里清脆鲜嫩的小白菜。   毕竟是外国人,原谅人家贫瘠的比喻吧。   夏梦笑着说谢谢,被他扭过头接吻。盒子被随意扔到浴缸里,官泓取了那项链挂在她脖子上,沾着温热的水轻轻抚摸。   “梦梦,七周年快乐。”他绞着她舌头,含糊不清地说。   八月一号,他们初见的日子。   夏梦再怎么健忘,也不可能不记得。   只是没想到光阴似箭,居然已经七年了吗。   夏梦搂着官泓脖子,头往后仰,稍稍和他拉开一点距离,只剩嘴唇还粘黏着。   她说了一声谢谢,比方才真挚:“怪不得刚刚一直有东西硌着我。”   官泓眼神迷离,重新抱她坐下,又开始动起来:“刚刚硌着你的可不是这个。”   夏梦一点点的轻吟起来,身体陶醉。   心却十分清醒地在想,哪天也跟他试试七年之痒。 第03章   凌晨被江绾绾叨扰过清梦,早上活动量又太大,夏梦这次一觉醒过来,已经是下午的三点钟。   手机躺在枕头边,全天安静得让她提前体验了一把退休后的幸福生活。   夏梦还在腹诽小崽子们今天怎么这么乖呢,屏幕一解锁,四五十个未接来电和数不清的微信消息。   夏梦看得头大,边走边吼:“干嘛把我手机静音啊!”   他们现在的这套房子是前两年刚换的大平层,以前住过的一套面积实在惊人,但凡哪天不是一道回的家,就要满屋子去找人。   两个人于是商量好要由奢入俭,忆苦思甜。搬到这儿来之后,生活质量虽然下降了一些,但夏梦用来狮子吼的力气省下来不少。   听见夏梦声音,官泓关了火就赶过来,身上的围裙没来得及脱,配上他一副清贵逼人的精英脸,其实是有一点违和的。   夏梦忍住笑,语气里的气恼不减:“你干嘛把我手机静音。”   “看你睡得那么熟,不想其他人打搅你。”官泓原本还带着笑意,看到她光溜溜的两只脚时,脸色忽然就沉下来:“跟你说了多少次别赤脚?”   夏梦被他声音蛰了下,心虚的一只脚踩上另一只:“没事的。”官泓弯腰来抱时,还被她嫌弃了一下:“你一身的油!”   等到被扔回床上,官泓的体重压下来,夏梦终于老实了,拿头一下一下蹭着他脖颈道:“我下次一定注意。”   “我不在的时候还有多少次?每个月那几天都喊肚子疼,平时又不肯注意起来,身体是你自己的,我不可能盯着你一辈子。”   这话若是别人说,应该能算情意绵绵,可惜换成了官泓,夏梦想,还颇有几分现实意义。她又道次歉,顺便转嫁矛盾道:“你别岔话题。”   官泓拿她没什么办法:“知道了,以后不随便动你的手机。可你也真是太忙了,我都没你这么多糟心事。”   官泓起身去衣帽间找东西,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双地板袜,抓过夏梦乱动的两腿给套上,又气不平地掐了下她脚脖子。   夏梦喊着疼:“你这是歧视知不知道,凭什么我的工作就全是糟心事,你的工作就整天高上大。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经纪人?”   官泓嗤一声:“你那哪是经纪人,完全是当老妈子。”   “你还真的瞧不起我啊!”夏梦往枕头里一埋,闷声道:“就算是当老妈子,那也是我高兴。不然你要我做什么,去你办公室坐着,给你加油吗?”   好端端的,不知道怎么就吵起来了。官泓两手插兜里,垂着眼睛看了一会床上躺着的人,许久之后叹声气,脚步轻盈地走出去。   夏梦等他脚步越来越远,越来越轻,这才将自己从枕头里解放出来,深呼吸两口后,她觉得自己冷静了许多。   就是啊,吵什么,他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赶回来,忙得像个被抽动的陀螺,先是马不停蹄地去了她公司,回来还要卖力气取`悦她。   这才不过睡了一小会,又起来给她做饭,这会肚子还空着呢,没想到一下就被她气饱了。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夏梦就觉得肚子饿。   仔细想想,她好像也没吃早饭啊。   鼻子前面忽然传来一阵肉香味,勾得肚子里的馋虫直打滚。夏梦忍不住抬起眼帘,官泓一张帅得天怒人怨的脸似笑非笑地摆正在面前。   官泓将新煎好的牛排摆在夏梦枕头边,说:“别生气了,先吃饭。”   夏梦立刻被打动了,顾不上矜持,一个鱼跃跳起来,叉起牛排整块啃。官泓看得直锁眉:“吃这么急,你上一顿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可能就要追溯到遥远的昨天了,夏梦决心这次誓死也不说真话,两只眼睛翻去看天花板:“早上啊。”   官泓又是嗤一声:“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说谎都下意识地不看人?”这个话题再讨论下去又要吵,他索性不管了:“你以后好自为之。”   刚准备要起身,手臂被人拽死了,官泓重新看回去,夏梦一脸讨好地抱住他。叉子上挂着块摇摇欲坠的牛排,她软着声音说:“你也吃。”   她乖巧的时候是真乖巧,柔软的黑色长发绕上他手,雪白的脸上一点瑕疵都没有,被他厮磨过的嘴唇有点肿,孩子气地稍稍撅着。   官泓腮帮子发涩,懊恼自己永远没办法真正跟她生气。他勾住夏梦的下巴,凑到她嘴边,一边吻着一边说:“我要吃这里面的。”   一番撕咬的结果就是夏梦嘴里嚼了两口的牛排被人叼了去。   夏梦一脸苦楚地歪在床上看官泓,听到他满足地咂嘴时,忍不住心里一阵恶寒。说真的,这样恶心的事换成她还真的做不来。   可官泓毕竟是开放的ABC,这会就像上了瘾,她吃一口,他就抢一口,明明知道她饿得前胸贴后背,偏偏不让她放开肚子吃饱饭。   方才的不愉快就在这样的玩闹里过去,夏梦又缠着官泓给她单独再做了一份。坐在吧台上,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时,她又想,要不那痒还是晚点来吧。   官泓将餐盘搁在她面前,举着刀叉给她将牛排分好。夏梦下巴点了点旁边的杯子,他会意地给她倒过来一杯温水,再切了片柠檬放里面。   夏梦心满意足地吃吃喝喝,问:“你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走?”   官泓掏出手机看了下助理发来的行程,说:“最迟是明天下午。”   认真算一算,他们剩下的时间还不到二十四小时。这些年,夏梦早就习惯了他的飞人生活,别人眼中无法忍受的分别,在他们这儿就像是家常便饭。   官泓说:“其实那边的事还没完,这次回来主要是跟你庆祝纪念日。你不是说有家餐厅不错吗,我已经定了位置晚上就带你去。”   夏梦盯着他:“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还没说完呢?”   官泓笑:“要稍微晚一点,我之前约了人谈事情。”   夏梦啧啧几声:“就知道不会专门为我赶回来,果然还有别的事。”不过她并不真的恼,能在官先生的日程表上占一角,她已经很高兴了。   官泓说:“那人也是临时约的,邱天不是要演戏吗,我给他投资了部电影,今天晚上就是找那导演聊一聊。”   夏梦当即拧起眉,叉子扔到餐垫上:“你什么意思啊,邱天既然已经签到我手底下,我就会对他负起责。你是觉得以我的能力,找不到好戏给他演吗?”   官泓早就料到她会炸,按着她肩安抚道:“别急啊,我没有不相信你的能力,也知道你不喜欢有人干涉你工作。”   夏梦高声:“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负荆请罪啊。”官泓一脸认真:“邱天那家伙从小就爱惹事,每次都是我给他善后。这次没经过你同意签去你手下,我当然也要替他收拾残局。讨好讨好你,不是应该的吗?”   这么一说,夏梦方才还铁板一块的心思忽然松动了。   “我手里有的资源不多,只能投钱给他换块敲门砖。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更别觉得是欠我的。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这家伙交到你手上,任你想打想骂都随意。”   每一个字都熨帖到夏梦心里,听起来就更舒服了。   夏梦脸色明显雨转晴,官泓搁在她肩上的一只手又揉了揉,问:“这下总没顾忌了吧,不会还生气吧?唉,算了,我把牛排倒了吧,反正你也吃不下。”   夏梦嗷呜一口咬在他手腕,说:“谁不吃呢,最讨厌你们这些爱浪费的资本家。”她拿起叉子,撒着娇:“再给我煎个蛋。”   官泓乖乖照做,拿起硅胶锅铲的时候还愣了愣,无奈道:“这世上能这么使唤我的,也就一个你了。偏偏越养越生分,你说你至于和我分这么清吗?”   夏梦手里的叉子顿了下,淡淡道:“其实也不是,我就是不太喜欢被人干涉我工作,你看你送我那么多首饰,我还不是照单全收吗?”   那大概是因为分开的时候,首饰能方便打包奉还吧。   官泓没道破,兀自往锅里打鸡蛋,身后,夏梦趴在吧台上问:“你给你侄子投的什么片子,本子太烂的我建议不要接,影响他长远发展。”   “放心吧,资本家不会随便撒钱,哪怕是为了博美人一笑,也会清醒地认识到要把追求利益回报放在第一位。”   夏梦鼓掌,佩服得五体投地:“老奸巨猾。”   官泓将一枚心形煎蛋移进夏梦盘里,叉子一戳,浓郁深黄的溏心淌出来,淋淋沥沥地沾上牛排,最简单也最美味。   夏梦:“那你今晚约的导演是谁?”   官泓睨她:“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   夏梦才不想表现出自己有多感兴趣,矜持地摇头:“困着呢,想再睡会儿,晚上好神采奕奕地跟你吃饭。”   “那算了。”官泓不强求:“我自己跟子川吃饭吧。”   “你等等!”夏梦忽然跳下高脚凳,绕过吧台到他身边,问:“你说谁?子川?穆子川?那个刚拿最佳导演的鬼才,我没听错吧?”   官泓一脸失忆:“好像是姓穆来着。”   “啊!”夏梦尖叫了一声,把官泓都吓了一跳。她跳起来和他拥抱,两腿缠在他腰上,又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亲爱的,你太了不起了!”   官泓托着她屁股,摇头:“这么高兴?”   怎么能不高兴,穆子川性情怪异,圈里出了名的难搞。夏梦想抱他大腿很久了,无奈费尽心思都没法约到他。   夏梦又亲了官泓一口,说:“亲爱的,我改主意了好吗?一会儿你让餐厅加个座,咱们三个一起庆祝纪念日吧。”   见他没反应,夏梦勾着他脖子,拿舌尖一遍遍轻刷他耳后——那是他的敏`感点。官泓连喘息都粗了,将她抱到吧台上,身子坚定进驻到她两腿间。   夏梦被撞得身子一挺,长发黑瀑般甩到脑后,下颔高高地扬起。她缓了一会才喊出来,但只能支离破碎地说着:“行、行、行不不行!”   但凡是个正常的男人,这会儿都不会说不行。   官泓当然答应了,不过不会轻易放过她:“以后再被我发现你对其他男人这么热心,你就别想下床了。”   多美的情话啊,夏梦贪婪地盯着他脸,笑着笑着又很快哭出来。 第04章   这一仗彻底打完,时间已经不早了。夏梦十分怀疑这男人是不是吃了什么药,不然怎么能忙碌了这么长时间,还能凶残得这么变态。   原本脑中计划好的惊艳亮相只能取消,时间紧到刚够她画个淡妆再换件衣服。   夏梦看着挂了一整面墙的礼服又开始新一轮挣扎,身上都是方才留下的痕迹,官泓仿佛是刻意要宣誓主权地在她胸前和背后都种了草莓。   低胸和露背是不能再穿了,她甚至该再戴一条丝巾,将自己牢牢裹好,因为脖子上也有他的杰作。   等夏梦将一切准备就绪,提着手包换上三寸小高跟时,忽然回过神。   “你是不是给我下的套,故意引我往这里面跳的?”   已经恢复衣冠禽兽的官泓给她一个黄雀在后的笑:“你说呢?”   幸好化妆作为亚洲邪术,能够多多少少遮挡住一些痕迹,夏梦一路上都往脖子上糊遮瑕膏,还要时不时推开捣乱的官泓。   为了给心中偶像留下一个好印象,夏梦在着装上可谓做足了心思。毕竟只是吃饭不是宴会,夸张的晚礼服头一个pass,但太过休闲又显得不够重视。   她于是找出了一套偏职业风的小套装,某国际大牌的经典款,好看得要命也贵得要命,当时足足花了她一个月的薪俸才拿下,一直压在箱底没舍得穿。   换上当即走两步,干练、精神又漂亮。   夏梦终于心满意足地出了衣帽间,却看到一身正装的官泓正照着镜子认认真真打领结……她心神一颤,赶忙退了回去。   他不经常带领结,只有出席隆重的场合才精致到每一个细节。   她忽然生出几分负罪感,想到今晚吃饭的真正主题是庆祝纪念日,与穆子川的碰面充其量只能算是附加品。   夏梦于是换下了西装裤,挑了条极显身形的鱼尾裙,绸缎腰带束出过分细的腰。她又将官泓新买的祖母绿项链戴脖子上,再给嘴唇涂上亮晶晶的唇彩。   正是因为这条惹是生非的裙子,从她穿上那刻起,官泓就没把视线从她屁股上挪开过。到了车里更方便作案,一只手沿着她腿来回摸。   夏梦第四十一次把他手从自己裙子里抽出来,牢牢锁在自己的腋下,求饶道:“亲爱的,你别再动了好不好,咱们讨论点深层次的问题。”   官泓眼神迷离地看着她,嘴角的笑容很诡异,用膝盖想也知道他此刻说不出什么正经话:“不好,不动的话,怎么可能深得了?”   夏梦一胳膊肘顶到他肋骨,正色道:“一会儿进餐厅,咱们必须要分个先后。吃饭交谈等互动,也要保持一个度。”   她思索片刻:“差不多就和上午在我老总办公室一样。”   官泓的神色一下正常起来,手也从她怀里抽了出来:“装不熟是吧,你想什么呢,怕穆子川知道你身边有人了?”   夏梦眉梢抽了下,哪里吃来的闲醋哦,难不成他想介绍他们狼狈为奸的历史吗?她不过是把他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他们以前遇见此类的事不都是这样嘛。   莫非是她太主动,没顾及到他男人的面子?夏梦认定了方才是官泓非凡的演技,变着法的跟她撒娇,要知道男人作的时候可不比女人差。   夏梦连忙解释:“你想啊,邱天带资进组,本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穆子川那样的怪人未必不会对他有意见。你是邱天的叔叔,我是他经纪人,如果咱俩再有点关系,那不等于我们三个联手欺负人家一个吗?”   “但是呢,如果咱俩装作不熟,那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恶人给你做,你是问题多要求高的甲方,我只是受尽欺压的小老百姓,被赶鸭子上架。毕竟你只负责出钱,吃过一顿饭就走了,我们是要跟他长久合作的。”   “你们怎么都喜欢做鸭子呢?”早上邱天也说过这俗语,官泓眼神微冷地睨着夏梦:“呵,话说得头头是道,其实还不是为了你自己。”   夏梦更确定他方才是装的了,靠在他胸前做小鸟依人状:“是是是。”   餐厅外,官泓先放下了夏梦,他则随着车子一齐进到停车场。   有侍者急忙赶来为女士开门,尽管每天上班迎惯美女,也算是见多识广,看到夏梦时还是怔了一怔——个子高挑,身材窈窕,冷艳而孤傲。   夏梦不知道自己的嘴角又一次征服了人民群众,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了寻找盥洗室上,她现在急需一面镜子来补被官泓吃掉的唇彩。   可惜她天生小脑不发达,明明是按照指示牌走的,绕了几圈不仅没找到地方,连酒店大门都不知道朝哪开了。   夏梦就像一只没头苍蝇,在酒店里转啊转,好不容易看见一个脚步匆匆的男士,赶紧过去拦住问:“不好意思,先——”   夏梦顿了下,对方略带狐疑地看向她。   夏梦笑起来:“穆导?你好,幸会幸会。”   穆子川眉间微蹙,大概没想到会被人认出来。夏梦一点机会都不漏地伸手过去,说:“我是夏梦,东煌旗下的经纪人。”   这算不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个叫夏梦魂牵梦绕的人啊,终于有一天还是与她狭路相逢了。   夏梦为了见他一面,不知道动用了多少的关系,结果不是石沉大海就是无功而返。直到最近她仍旧以每周一次的频率给他写电邮,也不知道他到底看没看。   不过因为对象是他,值得的。要知道,穆子川可是圈内少有的天才,学生时代导演的第一部作品就横扫各大颁奖礼。   一部电影如果能把故事说清就算及格,再有一两个亮点便已精彩,若是能引发思考,甚至在数年后诱发集体回忆,那完完全全就是经典。   穆子川不过而立,手里却捏着几部这样的经典,这样的才华怎能不叫人佩服?只是他近年挖掘的题材较为冷门,票房不温不火,渐渐不受资本青睐。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电影的造星能力仍旧是圈内一流,在加上他善于雕琢演员这一项,足够经纪人们将爱将一波接一波地送去他手里。   经纪人这职业,从本质上说还是个商人,所谓无利不起早,只要看到有一丝挣钱的机会,这帮夏梦们就不会错过。   所以官泓根本犯不着吃醋,因为在夏梦眼里,穆子川就是一张金额比较大的支票。而在她的支票夹里,处在相同分量的其实还有好多张。   如果一定要说穆子川有什么不一样,夏梦想,大概是因为他比较帅?   虽然跟官泓比起来还有一定差距。不过这样的比较其实是不公平的,因为客观来说,官泓从头到脚都是开挂的,其他人再怎么超常发挥,也还是普通人。   神仙跟凡人怎么比,系统管理员和访问者怎么比?想想就知道这题超纲了。   夏梦不过是伸出手,已经脑补出了一车的话。进入正题之前还是要走个神,承认官泓确实是她心中的NO.1,今晚这条裙子换得很到位。   穆子川不知道自己的出现,无形中稳固了一对情侣的感情,表情焦急地抬手臂,握手也握得焦急:“你好。”   他要走,仍旧被夏梦给堵住,女人滑稽而意味深长地再说了句:“我是夏梦。”方才说过了不是吗?穆子川想了下,觉得有印象:“那个邱天……”   “对,邱天。”夏梦笑得比蜜甜:“我新签的艺人,很有特色的一个小伙子。特别高兴他能参演穆导的新片,以后还请穆导多多指导他。”   穆子川蹙着的眉心还没解,一双内双但亮堂的眼睛将面前女人上下打量了下,表情不明地道:“分内事。”   夏梦心头的石头落下去,这么一说就是稳了,原本官泓说投资戏的时候,她还怕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呢。   “那看来以后要经常碰面了,真好。我跟邱天一样,也一直都挺喜欢穆导的作品,特别欣赏你对艺术的追求——”   夏梦刚夸上,还没到高`潮呢,被穆子川一个中止的手势所打断。他说:“不好意思,下次再聊,我今天突然有点事,急着要走。”   夏梦愕然:“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吃个饭的吗?”   穆子川说:“不好意思,真的有事,我已经跟官先生打过招呼了。”   夏梦说:“那太可惜了。”她搓着手:“那我送你到门口?”   穆子川说:“不用,你先去吃饭吧,跟投资人聊聊也是经纪人的一大功课。”   夏梦只好从命,道别过后,笑着向他招了招手。没想到刚一转身,预备接着去找盥洗室,穆子川又在后面把她喊住。   “我就说还是送你到门口吧。”夏梦笑容狗腿。   穆子川说:“我是有另一件事。”   “请说。”夏梦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   “以后能不能麻烦你不要往我邮箱发邮件了?”穆子川咳了声:“你应该同时给很多导演发过吧,有一次你把写着其他导演名的邮件发给我了。”   夏梦一脸丧气地走进餐厅。   “穆子川不来了。”官泓告诉她。顺带挥手赶走了前来服务的侍应生,自己按着西服下摆站起身,将夏梦面前的椅子拉开来:“坐吧。”   夏梦撅着嘴,一脸的闷闷不乐。官泓俯身亲她额头时,她撒娇地抱住他腰,一手勾着他领结,啃他的下巴:“我知道,刚刚碰见了。”   侍应生很自觉地一一退出去,将偌大的一层空间留给两个人。   官泓听见门阖起的声音,方才拎着夏梦坐到自己腿上,他坐到她椅子上:“这么不高兴,是因为没能跟他一起吃饭?”   夏梦将头枕在他肩上,深深叹了一口气,修长的手指摸着他下巴上方才被她小牙啃出的坑:“……你说呢,亲爱的?”   “我说挺好的。本来还有点负罪感呢,”官泓掐着她腰,用一种能随时捏碎她的力气:“现在心情倒是好多了。”   夏梦疼得喊了一声,他立马就松了力气。她勾着他脖子,敛眉道:“他说他有事去忙……原来那些事,是你给他找的?”   官泓点头:“心疼?”   “才不呢。”夏梦热烈地抱着他,说:“我才不想和他吃饭。”   丢人都丢坏了。   “这种特殊的日子,我只想跟你一起度过。”   官泓拉开她肩,一脸狐疑地看向她脸,事出反常必有妖。   夏梦索性跟他额头碰着额头,冰凉的鼻子紧抵在他脸上,说话的时候嘴唇摩挲着嘴唇:“他于我而言,只是一张等待兑现的支票,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官泓捧着她后颈,要品尝她味道似的,用舌头轻轻刷过她的唇。   夏梦感受着自足底升起的战栗,一直麻到砰砰直跳的心。   她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第05章   早上七点钟,任夏梦再怎么累,再怎么浑身散架,也不得不屈从体内倔强的生物钟。连续第二天,她闭着眼睛起床穿衣服。   一切准备就绪,床上的官泓睡得正香。   这趟差出的太久,他时差没倒得过来,尽管累得眼底发青,晚上愣是怎么都无法入睡。先是拉着她折腾了半宿,等把她折腾趴下了,又出去接着折腾。   一直磨蹭到差不多天亮,夏梦才察觉他在旁躺下。   夏梦此刻趴在床边,仔细看了会他。不过才二十七岁呢,上学稍微晚点的,这个年龄还在念研究生,还自信地以为找不到女朋友只是因为读书太投入。   他却已经满世界跑,一天恨不得有四十八小时。以前开玩笑时,他说自己最大的苦恼就是继承家业,她当时还笑他是狗屁倒灶来着。   夏梦在他额头浅浅亲了口,留个纸条告诉他自己去一趟公司。起身的时候愣一下,她为他心疼,谁来心疼她呀,自己不也是累得跟头老黄牛一样?   哪怕昨天破例放纵了一天,还是无时无刻不关注着手机。今天更是无论如何要过去一趟,不然事情堆积到明天,倒霉的还是她自己。   做饭的阿姨已来过,早饭给夏梦装在盒子里。她匆匆提了赶电梯,开车等红灯的时候急急忙忙吃两口。   牛奶,沙拉,三明治,手艺明明已是米其林大厨的级别,吃起来却没多大感觉,夏梦还是更喜欢官泓给她做的那一些。   后视镜里有个戴草帽的发小广告,已经准备将粗糙的名片插`上她车玻璃了,夏梦连忙按了声铃赶走了。   风将那人帽檐掀起来,夏梦这才看见她鼻头的雀斑,两颊的驼红,居然还只是个年轻稚嫩的小女孩。   穿得挺土,满身尘土,一只脚的拇指顶破了布鞋,指甲不知怎么掀去了半扇。   顶多也就十六七吧。   夏梦心口忽然有点堵,她十六七岁的时候在哪呢?那应该是南方潮湿的一个县城,有下不完的雨刮不散的雾,她的整个青春都仿佛浸泡在这股馊水中。   她又一次被妈妈揍得受不了,砸了胖猪储蓄罐,带着十来个钢镚,挤上了通往这座城市的火车。   那时的自己只在电视上看过这座繁华的都市,有十年的高楼,百年的宫殿,千年的历史,是所有人梦寐以求扎根的天堂。   初生牛犊,不仅没有一点点害怕,甚至极其乐观的想,再坏再差也强过吃她妈妈的耳光和那个没有温暖的家。   只是这一次的离家没有送她来到官泓的身边,没有买票的她被铁路公安送进了局里,又因为她年纪小的缘故被扭送回原籍。   再次回来的时候是深夜,没有人接她,她一个人在夏夜的热风里沿着月台走,心却冷得如同经历数九寒天的劲风和暴雪。   有同样无处可去的混混流氓朝她吹口哨,她吓得就像一只刚破壳的鸡,顶着稀癞癞的毛,一边狼狈踉跄一边找妈妈。   结果自然是又回了家。   那次出走她学会了一个道理,嘴硬硬不过现实,饶是家里再怎么可怖,也好过无依无靠地到处流浪。   如果不是后来遇见了官泓,她想,自己说不定还要再回到那个县城。   说不定就算留在了这个天堂,也要像那个戴草帽的姑娘一样,为了生计头顶烈日,却连一双像样的鞋子都买不起。   是官泓给了她一个扎根在此的机会,也是他一手给她打造了如此长的梦。   她知道自己没办法奢望更多,所以一直心存感激,告诉自己,梦还在的时候就美美的做梦,梦醒的时候就安然接受。   毕竟无论她怎么努力,好像总还是走不出那一晚长长的月台。   官泓那样的家庭,是她穷极一生,永远找不到进口的站台。   夏梦偶尔一次的伤感,在回到公司后彻底消失殆尽。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助理还在源源不断地跟她汇报工作。   “东煌除了我是不是没别的人工作了?”话是这么说,夏梦心里很受用,忙碌起来好,起码让人觉得被需要。   她先挑着解决了最紧急的几样事,又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跟早就看中的几张支票继续联络感情。   等一切差不多完成,内线响起,她伸着懒腰看一眼办公桌上的布谷钟,居然已经是早上的十点半了。   “部长,新人来了。”   “好的,让他进来。”   来的人是邱天,夏梦昨晚在跟官泓吃饭时临时订下的安排。   电话挂了没多久,邱天满脸笑地走进来,助理跟在后面给他开的门,又声音清甜地跟他道了一声谢。   夏梦还在想这人谢什么呢,就见邱天把一杯热饮搁在她台上,分外还有一个包装精美的甜点。   “三分糖的乌龙拿铁加青稞燕麦,常温的,女人喝点热饮好。”邱天拿手擦了下鼻尖,笑嘻嘻的:“还有芝士蛋糕,这家不腻,味道挺好。”   夏梦办公室是单面玻璃,能从内向外看见整个大办公室。此时每人桌上都有一杯饮料和甜点,大伙正高兴地聚在一起分享。   邱天是官泓侄子,自然也是出生名门。   咬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不一定个个都能守住家业,但不管是才俊还是魔王,都能在那样的环境被磨砺出一副好情商。   只要他们愿意,总能让你觉得心情愉快。哪怕孩子气如这位邱天小朋友,一旦没了旁人的庇护,就显现出自己真正的实力了。   夏梦欣然接受,说:“客气了,坐吧。”   邱天大方坐到夏梦对面,翘起腿,两手随意地插兜里,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正来回打量夏梦办公室。   夏梦要助理给他上了一杯水,说:“今天喊你来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随便聊一聊。既然你已经签给我了,就要彼此认识下是不是?”   邱天很是赞同地点点头:“那我就介绍下自己呗,邱天,二十岁,身体健康,父母健在,土生土长本地人,有个小名叫天天。”   “暂时是高中学历,他们给我买了个名校名额,我不高兴念,一心就想着演戏。昨天来的是我叔叔,人挺好,以后有什么麻烦你直接找他,他帮我摆平。”   夏梦不由笑:“不错。”   邱天:“你呢?”   夏梦:“我什么?”   邱天:“我介绍完了,该你了。”   夏梦:“……”   夏梦觉得这孩子确实逗,说:“我有什么好介绍的,你经纪人,二十五岁,身体健康,进城务工人员,大家都喊我梦梦姐。”   邱天说:“嗯,这些我都知道,决定找你前,我详细研究过。我想知道的是其他事,”他两手终于从兜里掏出来,交叠搁在桌上:“你有男朋友了吗?”   “……”夏梦有点懵:“问这个干嘛?”   “网上说什么的都有,有说你单身的,有说你恋爱的,还有些……”邱天笑里带点邪,赶在夏梦变脸前打个哈哈过去:“但你到底怎么样?”   “跟你有关系?”夏梦扁扁嘴,想收回方才觉得他逗时的好感。   “当然有,如果你有男朋友,就跟我说是谁,我找他单挑。如果你没有——”他趴到桌上,跟她凑得紧紧的:“那我就要准备追你了。”   “咳咳!”夏梦捂着嘴巴,往椅子上一仰,这人有毒!“才多大啊你,就敢跟我说这种话,而且刚刚不是说一心只想演戏吗?”   “你才多大啊,不过就比我大五岁,别把自己说的和老太太一样。恋爱跟演戏不冲突吧,我觉得以我的聪明才智,是能够很好兼顾的。”   还认真起来了,夏梦觉得自己有必要祭出嘴角这一大杀器了。   她凝神静气,面无表情,任由嘴角自然下垂,就这么不冷不热地看着邱天。很快,如愿看见小朋友瑟缩了一下:“谈点正事。”   邱天搓了搓手,莫名心惊:“……好。”   “你叔叔的秘书后来联系过我,说穆导的新片定了你做男一?”   邱天连忙点头,心里非常得意,可看着夏梦仍旧黑如锅底的一张脸,又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该笑还是不笑……这不是好事吗?   “你既然已经调查过我,应该对我有所了解,我这个人工作时非常自我,极度反感旁人插手,这次签你已经是例外,你现在又跟我说自己接了部电影?”   邱天一怔:“你什么意思,是不许我拍吗?”   夏梦没直接回答:“穆导是个好导演,我搜过他备案的几部片子,只有一个励志题材的,主角人设符合你的条件。我看了,是好本子。”   邱天激动:“对对,就是那个,你居然连这种功课都做好了。”业内说她认真专注的话,果然不只是恭维。   邱天看夏梦的眼神都变了:“那你到底许不许我去拍?”   邱天毕竟社会经验浅,这会被夏梦吓一吓,已经完全掉进沟里了。   夏梦发挥起来更加自如:“这个机会很难得,你可以拍。”对面小朋友明显松口气,她已经快憋不住笑:“但你要向我保证,既然接了,就一定要认真。”   “我怎么不认真了?”邱天拧着眉,脸都涨红了:“我连常春藤名校都不肯去,冒着跟家里决裂的风险,就是为了好好演戏!你怎么跟他们一样不相信我!”   他气呼呼转身侧坐,两手抱在胸前直喘气:“是,我知道我的方式方法不大对,签约跟拿戏这两件事都没照顾到你感受,大不了我下次不这样了呗。”   夏梦就等着他这些话呢。现在风筝线绷太紧了,是时候该松一松。   夏梦终于和颜悦色起来:“既然话说开了,那以后就好办了。我最近会安排上一波你的宣传,等穆导那边把合同发过来,还要配合整个剧组多轰炸几轮。你这段时间多跟公司的师姐师兄们取取经,我再给你找个好点的老师指导指导表演。”   邱天哪还敢有意见,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身为经纪人,肯定是希望你越来越好的。我不排斥艺人自带资源,以后再有这样的机会你可以直接跟我说,但……”夏梦拿手指点了点桌子,语气冷傲:“我绝对不希望自己又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消息,还是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懂了吗?”   “懂……懂了。”   邱天被彻彻底底震慑住了。   “那、那我还能不能追——”   “出去。”夏梦手一挥。   “……哦。”   邱天小朋友原本是蹦蹦跳跳来的,最后乖巧懂事的走了。   江绾绾跟着进来,还被尊称了一声:“师姐。”   “呵,这么快就降服啦?”江绾绾给夏梦竖大拇指。   夏梦指着一边沙发,让江绾绾先坐,她给官泓发短信。   调出这家伙号码时,夏梦不由笑出声。   他把自己备注改成了“宝宝”。还挺疼自己。   夏梦勾着唇角写:狗蛋宝宝,你的梦梦宝宝今天超级棒棒呢。   不一会儿,官泓回复过来:我的梦梦宝宝哪天不棒棒呢。   夏梦笑得不要不要的:噢~怪不得刚刚邱天小朋友说喜欢我,要追我。   这次官泓电话直接打过来了,问:“怎么回事,你别随便拿这个跟我开玩笑。他怎么跟你说的,你怎么没把他舌头剪了。怪不得跟我说一定要找你做经纪人,原来他这是计划好了的。我一会儿联系他,我看这小鬼是不想活了。”   “……”夏梦还一句话都没说呢,她瞥一眼江绾绾,捂着话筒往窗边走:“你说,要是我真跟他怎么样了,是不是以后还得跟着叫你一声叔叔?”   官泓咬牙切齿的声音,隔着电话都听见:“我这辈分升得也太快了,昨天还是哥哥呢,今天就变成叔叔了。不过你既然要玩,那我们就玩点刺激的,一会你来我床上,我让你喊爸爸,我就喜欢你这种乖女儿。”   夏梦下意识就回望一眼身后的人,感觉整个人从脖子一直红到了耳朵,一股热流腾地漫开来,整颗心都火烧火燎的:“滚吧,狗蛋!”   官泓挂了电话,嘴角还不由上扬。   手机忽然震动下,进了条短信。   邱天:小叔!小叔!我经纪人可真带劲,我太喜欢她了!   官泓忍不住一哼,她真正带劲的样子,你这辈子都不会见到。   官泓:死了这条心吧,她不喜欢你。   邱天:为什么?我这么可爱!   官泓:好女人都喜欢真正的男人。   邱天:卧槽,骂人不带脏字,比中指。 第06章   夏梦挂了电话,还原地站着回味了会,直到身后江绾绾故意咳嗽了一声,她方才想起办公室里还有这么个人。   夏梦坐去自己桌子,冲她挥手道:“你离我近点。”   江绾绾一边走过来,一边阴恻恻笑着问:“谈恋爱了?”她将自己手机开了自拍功能,搁她面前挤兑道:“看你这一脸怀春的样子。”   夏梦瞥了一眼还真是,眼带桃花,嘴角含笑。   夏梦跟官泓的事,从没有向公司同事公开过,旁人问到她感情状况时,她也总是一个太极打过去,不愿多说。   想必这次是分开太久,体内荷尔蒙无处发泄,如今一想到他就在身边,便如春满大地似的四处抛洒了。   夏梦将江绾绾手打开,有意严肃地说:“工作的时候,不谈私事。”   江绾绾立马低低笑起来,说:“那看来是稳了。”   夏梦无语。   “昨天的那个哥哥?我说怎么跟了你这么多年,怎么没听说你有个哥哥呢。”   夏梦一嗤:“你想象力真丰富,我不过打了两通电话,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怎么可能不知道。”江绾绾撅起嘴:“恋爱的人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味,那是不管你怎么努力都遮不住的。”   夏梦说:“你鼻子真好使。”   “女人的天赋咯,这楼里哪只猫发情,我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夏梦竖拇指:“厉害了。”   “那人谁啊,我认不认识,是圈里的吗?多高啊,帅不帅,有没有钱?特别直男还是懂点情趣,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夏梦唇角一压,将桌上的文件扔到江绾绾面前:“真把这儿当成茶馆了,你还有完没完了?剧本看了吗,台词背了吗,杂志封面拍了吗……”   “哎哎哎!”江绾绾主动休战:“我道歉,我投降。”   夏梦心满意足地往椅子上一靠:“昨天中午的饭局怎么说?”   方才还活灵活现的江绾绾一下就蔫了,说:“不太好。老总虽然让我给导演敬了好几杯酒,也帮忙说了不少好话,但人家连正眼都没瞧我下。”   夏梦边听边点头:“连词都没让你念吗?”   “没有,一提表演的事,他们就岔话题,要么就是话里话外暗示人已经满了,没有多余的名额。后来老总给我使眼色,我们就一直没提。”   “毕竟这次我们只是协作性质,他们占着话语权。不过这导演挺有原则啊,老总都开口了,连个试试看的机会都不会你。”   江绾绾忽然不屑:“有什么原则啊,就是个臭流氓。”   夏梦不解:“怎么了,说说。”   江绾绾翘着兰花指,从随身带的包里抽出张房卡,拍到办公桌上:“吃过饭,那个导演喊助理拿给我的,说是要我自己看了办。”   夏梦将那房卡接过来,坐标是市里一间豪华酒店,据她所知,这位导演确实在那有个长期的据点:“你怎么想?”   “当然拒绝了,难不成我贱吗?”   江绾绾看起来很气愤,说:“他有老婆的!而且都多大年纪了,油腻腻的中年大叔,我就是再怎么饥不择食,这种货色也是不要的。”   夏梦看着她,说:“你要记得自己说的。”   江绾绾被她盯得有些头皮有些麻,吞吐道:“你这么看我干嘛,搞得好像我骗你一样……还是你要我去答应啊,这部戏虽说是挺好的。”   夏梦说:“你进圈子也有一段日子了,这种事应该见了不少。我手底下也有人这么做,我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没阻止也不鼓励。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江绾绾抿了抿唇,摇头。   “因为这是个人选择。我身为你们的经纪人,虽然全权负责你们的工作事宜,但没法大包大揽替你们决定一切。更重要的是,我怕你们会恨我。”   “为什么这么说?”   “人都喜欢走捷径,因为有太多成功的例子在前面。就算我拦得住,这事也会成为他们心里一个永远的结,然后在某一天对我说:你看,我原本可以成为他的,都是因为你阻止了我。”   江绾绾不由垂下眼睛:“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江绾绾是个聪明人,不过聪明的人往往不够踏实。   夏梦其实一早就看出了江绾绾的心思,虽然她的表演很卖力也很真实,但人的紧张是很难掩藏的,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端起邱天的那杯水喝了口。   早就说过,江绾绾的资质很好,夏梦一向非常看重她,特别是在看到江绾绾明明已经动摇却流露出怕令失望的挣扎后,就更让她想交这个朋友。   办公室里静了好一会儿,江绾绾这才说:“卡放你那儿了。”   眼里没了方才的躲闪,她又神气起来,玩笑也开得自然了:“絮絮叨叨的,真是年纪大了,赶紧找个人嫁了吧。”   “皇帝不急太监急,你管得着嘛。”夏梦朝对面的人笑了笑,果真将那卡拿过来,心想留着这玩意儿,说不定真有用到的那一天。   江绾绾起身离开前说:“你真把那个邱天收下了?”   “嗯,不然呢。”夏梦摸着下巴:“你觉得他怎么样?”   江绾绾想了想:“挺好的,有点意思。反倒是那个官先生……”   夏梦两只耳朵都竖起来了,还要装得漫不经心:“他怎么了?”   “虽然甩邱天一百条街,但我觉得不行……可能是太完美了,不真实。”   这话,夏梦百分百赞同。娱乐圈里需要的是一类标签,玉女,御姐,奶狗,鲜肉,要有一处突出才好包装。   官泓虽好,但各项好得太平均,无法单拎出一个做文章。多年的历练又将他打磨得圆滑,因为时常需要隐藏自己,才不会被随意刺破铠甲。   但邱天不同,见到他的第一眼,夏梦脑中就已经有了定位,国民弟弟,百变男孩,完美容颜再加上豪门人设,想不火都困难。   她所有的刁难不过就是装装样子,好让自以为强买强卖的官泓觉得对不起她,不然她还怎么作威作福,骑到他的头上。   正有的没的地想着,江绾绾又回头喊了句梦梦姐。   江绾绾道:“你有走过捷径吗?”   ……   “现在有为当初的决定后悔过吗?”   ……   中午,夏梦刚把家门打开,就接到官泓的电话,男人声音特低沉地问:“我下午就要走了,你到底要不要回来跟我一起吃饭?”   他就站在客厅,侧脸紧绷,嘴唇抿成一线。   夏梦拿脚后跟带上门,直接甩了手包和鞋子,举着手机一溜小跑向他,赚好似的往他眼前一蹦:“当当!我回来啦!”   官泓原本嗤的一笑,勾着夏梦后脑在她额头印了一吻,却在看到她光溜溜的两只脚时,又把脸重新拉得老长。   “啊!”夏梦二话不说跳到他身上,长腿夹紧他腰肢:“又忘了!”   “永远不长记性。”官泓说着就往她屁股上狠狠打了一下子。   夏梦和个受伤的小兽一样,一边蹭着他脖子,一边呜呜囔囔地求原谅:“你都要走了,就别骂我了好不好?”   地板袜穿好,小围兜挂好,夏梦拿着筷子坐在吧台上等着官泓传菜。今天是中式午饭,香喷喷的东坡肉,软糯糯的荷叶鸡,炝黄瓜又脆又清甜。   夏梦吃得两腮鼓鼓,撒娇道:“要是你一直在家就好了,每次好不容易被你养起来的肉膘,你刚走没几天就消下去了。他们都说我太瘦!”   官泓过来抽张纸巾将她嘴角的油擦了,温柔又抱歉地看着她道:“再等我几年,等把主要业务转回国内,咱们就能经常坐一起吃饭了。”   “叮!”夏梦手里的筷子掉盘上,如扇的睫毛颤了颤。她抬眸向官泓看了看,不确定他以前是不是说过类似的话。   官泓将筷子捡起来,重新塞回她手里,说:“感动到手抖了?”   夏梦将下唇咬得发白,摇摇头,拿眼神告诉他:你少做梦了。   口是心非的女人。官泓将手里的纸巾丢了,俯身去吻她的嘴,舌头一下下舔着,把她嘴唇自贝齿间解救出来,再轻轻地含住。   身体里的热流又四处逃窜,那种无处依托的空虚感越发强烈,夏梦只有扔了筷子,紧紧勾上官泓的脖子。   他们隔着一道吧台,吻得投入。   烤箱忽然发出结束的声响,官泓轻喘着将彼此分开:“等我会儿。”戴上一边的棉布手套,转身去开烤箱门。   “做的什么啊?”夏梦问,香味熏得鼻子都痒痒。   “蛋黄酥,你昨天晚上不是说很好吃吗,我学着做了点。失败几次了,刚刚才摸出门道。”官泓夹了一个放碟里:“尝尝?”   夏梦怔了怔,只隐约想起昨晚确实有这个点心,但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话了。此刻心里又暖又内疚:“你今天一早是不是就忙这个的?”   官泓点头:“反正也睡不着,起来练手。”   夏梦用筷子夹了块酥皮,有点不争气地鼻子酸:“那我现在是不是该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一样问你:是不是等我把这些蛋黄酥都吃光,你就回来了?”   官泓笑起来,沉着星星的眼睛眯起来,他摸宠物似的摸着夏梦的头:“对不起,梦梦宝宝,可惜我们呆的是现实世界,不是电视剧。”   ……是啊。   “而且因为提前赶回来跟你过纪念日,原本下周的休息被占用了,所以我可能还要再过一段日子才能回来。”   没有比这更坏的消息了。   “不过我答应你,如果你哪天想吃我做的菜,我一定会精心做好,再让他们第一时间送到你身边。”   “那好吧。”夏梦说。 第07章   十多个小时后,官泓到达目的地。   尽管当地时间是白天,国内却是人最犯困的凌晨,他斟酌了一会才决定只给夏梦发条短信报平安,没想到她很快就回了个电话过来。   “到啦?好像比平时晚了三四十分钟,是不是今天天上堵着了?”夏梦笑嘻嘻的,声音里面没一点慵懒的语调。   官泓说:“可不,雾有点大,我们前面有两架飞机都追尾了,后面那个A380撞得还不轻,左边翅膀都折了,在云上停着等着空警呢。”   “呵,这么严重啊,那你有没有停下来看会热闹再走啊?”   “停不了,分单双号限行呢,今天带的牌照不合规,怕一会被卡。”   “没事儿,你要是被抓进局子里,我就带你做的蛋黄酥看你去,想吃吗?”   “想吃。”   “那行,你在牢里好好坐着,我吃给你看。”   两个人小学生似的斗了会嘴,终于意识到这是一段毫无营养的对白。官泓笑着中断了,问:“你怎么这么精神?”   “跟你说话开心呗,就不想睡觉了。”   “是不想睡觉,还是一直就没睡?”   “……”夏梦咕哝着:“官先生,你是不是在我房间里也按了个摄像头,我怎么突然感受到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   官泓:“那是你穿少了。”   夏梦:“……”   “我刚走就连夜工作?”   “……就不能是想你想的睡不着?”   夏梦撇嘴,实话实说道:“今天让邱天把剧本发给我了,我本想在睡前翻着看会儿催眠的……”   可是剧本太好看了,故事人设都是她喜欢的,这么一看就忘了时间。官泓给她发短信的时候,她还沉浸在结局里久久不能释怀。   官泓说:“那也不能不睡觉吧,白天工作怎么办?”   夏梦语气满是讨好:“中午眯会儿就行,保证今天一定早点睡。还说我呢,你在家的时候还不是总不让我睡?”   官泓终于没了声,夏梦问:“亲爱的,有个事还要请教你。这几天我要给邱天上些通稿,里面可能会涉及到一些家庭背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在一起多年,两人早已熟谙对方脾气,生活上虽说亲密无间,但在工作上却始终保持独立。这次为了邱天他已然过界,现在对她工作上的事就更为谨慎。   官泓觉得有必要把话问清楚再答:“通稿里为什么要出现家庭背景。”   夏梦说:“当然是市场需要了,学历高的就显摆学历,家境好的就显摆家境,什么都没有才一上来就真刀真枪地拼演技才艺什么的。”   “你别觉得这些不重要,现在小姑娘就喜欢这些附加项,好像多了这些,他们粉起来的时候就能高人一等一样。”   官泓语带不屑:“无聊。”   “还好吧,古往今来不都这样?如果两个人站在你面前,告诉你一个是麻省毕业生,一个只会搓麻绳,你说你第一感觉会认为谁更好?”   “呵,麻省算什么。”官泓当年念的是哈佛。   “……”夏梦话锋一转,说:“所以啊,别看不起那些小姑娘,喜欢更加优质的偶像没有错。你难道不想追求一个样貌学历阶层都和你匹配的女人?”   文人相轻,女人谈女人也大方不到哪里去,夏梦这话多少有几分钓鱼的意味。   官泓瞥了眼面前的平板,转回到正题上:“没什么特别忌讳的,掌握好度就行。”   夏梦声音并无异样,说:“那当然,我会尽量模糊背景,但要是之后有好事的深八出来,我先跟你打个预防针,你们可不能把账算在我头上。”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官泓头疼:“还有你算计不到的事吗?”   “有,你啊!”   夏梦轻声的一句话,引得电话这头的人禁不住心中一暖。   官泓笑了笑:“好了,先不跟你说了,赶紧睡会儿吧,大不了上班迟点去。”   “噢!”夏梦说:“那我睡了……对了,你想不想我?”   官泓又瞥了眼平板,犹犹豫豫里讷讷道:“嗯。”   “你想我就是想我,不想就是不想,你光‘嗯’是几个意思?”   官泓抿了抿唇,忍不住叹出口气,轻声道:“想。”   “想我而已,用得着迟疑这么久吗,而且言语一点不恳切,你以前从来不会——”夏梦忽然反应过来:“你那边是不是有人?”   官泓看着平板上放大的黑脑壳,猜到对面那人肯定是拿耳朵贴着扬声器:“嗯,我正在跟我妈妈林女士视频。”   “啊!”一声惨叫,夏梦将电话挂了。   屏幕上,官泓母亲林仪终于露出脸。   视频是方才跟夏梦电联中途接的,他原本按了,无奈他这个永远不知放弃为何物的母亲一直追播,逼得他不得不就范。   林仪五十多岁,因为生活优渥保养得宜,比同年龄段的年轻很多,加上近来迷上美颜,各种滤镜磨皮的效果一开,和妙龄少女一般。   林仪跟他开玩笑:“刚刚我是不是该喊你一声‘泓泓’?”   林仪故意掐细了声音,再加上矫揉造作的语气,官泓禁不住打战,说:“妈,你能不能别一大早就喝酒,我看你醉得不清。”   林仪咯咯笑,正常道:“看你聊得那么开心,我也高兴。就是等的时间长了点,我一阵一阵打盹,差点就睡过去了。”   “那没什么,你睡就睡吧,反正有两个耳朵醒着听人墙角就行。”   林仪更乐了:“儿子,你一定要这么挤兑你妈妈吗,咱们之间就不能来点朴素的母子情吗?”她朝官泓眨眨眼:“是她吗?”   问题提得挺突兀的,但官泓听懂了:“是。”   林仪当即一怔,被官泓的坦白给惊到了。   她和先生早年就在国外扎根,思想同时受东西方影响,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从来不会大包大揽,但也绝对不会放任自流。   相比而言,他们的宝贝儿子就西化的多,特别强调个人空间和个人隐私。在他看来,情感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愿不愿意分享纯粹是个人选择。   林仪和先生之前问过他几次,都以被他拒绝告终。其实那时候他们就已经知道夏梦存在,只是看他态度还以为长久不了,谁想到这场恋爱一谈就是七年。   林仪见儿子今天挺高兴的,赶忙趁热打铁。   “她哪儿的人啊?”   “父母是干嘛的?”   “什么学校毕业?”   “现在做什么呢?”   无一例外,被面无表情的官泓拒绝回答。   林仪碰了一鼻子灰,强行挽回自尊道:“那她长得漂不漂亮总可以说的吧?”   官泓面不改色,诘道:“我不相信你没看过她照片。”   “……”滤镜也拯救不了林仪的尴尬:“那跟你妈比呢,哪个漂亮?”   这次换到官泓无所适从了,女人都喜欢钓鱼么,处处下饵。   “你到底什么事啊?”官泓说:“没事我挂了,挺忙的。”   林仪立马扁着嘴:“你刚刚跟那姑娘说了那么久,我都没嫌你。”接着可怜巴巴的:“妈妈想你了不行吗,你难道不想妈妈吗?”   道德绑架,官泓也不得不听话:“我找时间回家吃饭。”   “那你下个月抽空回来,妈妈顺便帮你把生日过了。”   官泓轻叹:“我生日已经过了,明年你再顺便吧。”   林仪装傻:“……那看来是我记错了。”   “妈。”他语气陡然认真,林仪赶忙关了兔耳朵特效以示尊重:“等我们都准备好了,我会带她一起回去见你们的。”   林仪点点头,忽然又想到什么:“但你能确定我们准备好了吗,万一我们也想和电视里的豪门一样,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呢?”   官泓唇角一勾,淡淡说了两个字:“谁敢?”   林仪忽然觉得自己当年还不如养只龟,不仅吃得少,还是个哑巴。   林仪伤心欲绝地把视频断了。   过了两秒,官泓又收到视频邀请。   林仪:“你还没说我跟她哪个漂亮呢。”   这回是官泓先按的挂断。   另一边,夏梦快被凌晨那段电话给折磨疯了。她反反复复不知道把和官泓的对话想了多少次,得出的结论都是:轻浮!   也不知道被他妈妈听去了多少。   转而一想,她这样蝼蚁似的小人物,本就攻不破官家的万里长坝,她又何必自寻烦恼,管人家对她的印象是好还是坏。   然而没过几分钟,又陷入上一次的怀疑。周而复始。   这一天的工作肯定受到了影响,连一天中最好的吃饭时间也沦为折磨。   夏梦好不容易等到官泓那边也是白天,赶忙忙里偷闲地给他发信息。可也不敢直截了当的问,要拿出慵懒又不在乎的态度,旁敲侧击的来。   夏梦觉得自己完完全全像是回到了念书的时候。   每次大考后,她也是这样,既是抓心挠肝地想知道成绩,又不敢直接跟老师说,只能一遍遍在她面前刷足存在感,好让她良心发现主动告诉她。   在接受了夏梦长时间的短信轰炸后,官老师终于发现了她的小心思,尽管短短一句回复让她伤透了心。   官泓:我觉得我妈妈不是很喜欢你。   夏梦趴在办公桌长叹了一声。   汇报工作的助理同样心塞,腹诽我才刚刚说了一句话,老板就这么不爽?   手机又震了下,方才还要死要活的夏梦突然又喜上眉梢,出了太阳。   官泓:因为你长得比她漂亮,让她觉得很不高兴。 第08章   官泓满世界乱飞,夏梦也不遑多让地忙得不可开交。每日的常规工作之外,夏梦近来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邱天身上。   经过公司讨论,因为邱天与生俱来的阳光`气质和灿烂笑容,果然被定位为国民弟弟,打造的是一种接地气的人设形象。   不过为了制造反差,夏梦给邱天定的是一套高逼格宣传路线。热门网综和卫视节目一律不上,直接拿下国内一线女刊封面和某奢侈品牌友好大使头衔。   新人邱天带着逆天资源和过硬素质空降娱乐圈,一时间引发许多热议。等知名八卦论坛开始有热帖详细分析他背景时,夏梦就知道她的努力开始起效了。   去开剧本讨论会的路上,邱天本人也关注到这个帖子,一边咂嘴一边道:“居然说我爸是红顶商人,我妈是将门虎女……这些人的想象力只能到这个地步吗?”   瞧把这人得意的,夏梦横了他一眼,说:“这些都是盘外招,是把人吸引过来的手段。如果你不能拿出点硬本事留下他们,这种人气很快就会破灭。”   邱天露出一副不解的神情,问:“什么硬本事?”   夏梦说:“你要当的是演员,身为演员当然是演技。”   邱天摇头,一脸不可思议:“难道光凭我的颜值还不足以征服他们?”   “……”夏梦叹口气:“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啊,年轻人。”   夏梦近来发现越跟邱天接触,越觉得这位小朋友幼稚。说起来是二十岁的男人了,心理年龄不一定有她十六岁时强。   除了第一次正式来公司报道那天带的贿赂,之后就没见他再表现出什么诚意来。每次过来不是摔了花瓶就是踢了野猫,有次还被夏梦抓到他带人斗地主。   夏梦刚要发火,就有一帮被他俘虏芳心的女孩轮流跑过来求情。他也装无辜,可怜巴巴地两手插兜站一边,连嘴都嘟起来!   办公室里立马是一阵“好萌啊”“好可爱啊”的声音,每每她自己都觉得奇怪,怎么现在小女孩都喜欢这一款。   夏梦跟她们差不多大的时候,特别青睐的是颓废少年:瘦高个,背佝偻,湿漉漉的头发下,面色苍白得仿佛下一秒就露出吸血鬼般的利牙。   一件机车夹克穿得油光发亮,抱个电吉他站台上,能把摇滚吼得震碎房顶,也能用低缓抒情的吟唱直击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太过沉迷,以至于当初官泓一身清爽地站到她面前时,她并没把他放眼里。太干净的男孩是一张白纸,让她这个不学无术的人完全无从下笔。   车外大雨伴随雷电,邱天助理坐在副驾驶,这会儿指着车窗外道:“路边那个是不是穆导啊,怎么没带伞呢?”   大家都往外看,路对面的石阶上,一个个子高挑的男人正在拦车,可惜身上都淋得湿透了,也没等到空下来的出租。   “这个天也没人来接,怪不得大家都说穆导是万里独行侠,搞艺术的都这么有脾气吧……可是干嘛不开车呢。”小助理纳闷。   “他不会开。”夏梦声音突兀响起来。   路口正好是红灯,保姆车刚刚停下来,夏梦抓过搁在脚边的一把伞就跑了下去:“你们一会从前面绕过来,我先去接他!”   邱天目光随着她飞出去,将头伸出窗户:“你小心点啊。”   大雨如注,右拐道上停了两辆擦碰的车,原本就繁忙的道路更是沉重不堪。夏梦见缝插针跑过去,还要提防突然冲出来的电瓶车。   终于将伞打到穆子川头上的时候,夏梦也湿了半边身子。方才一辆汽车碾着水塘过去,在她雪白的裤子上留下了一副艺术品。   穆子川见到来人起初怔了下,夏梦以为他已经认不出自己了,连忙道:“是我,夏梦,邱天的经纪人。”   穆子川锁着的眉头一点点松开来,朝她点了点头,说:“是你。”   夏梦朝他笑了笑,拿上回的事情自嘲道:“嗯,就是那个连名字都写错的蠢货。一会儿你跟我们车走吧,我让他们过来接了。”   穆子川言语生疏:“不用,我自己打车就行。”   “下着雨呢,前面又是商业中心,有车也被人抢了。”夏梦问:“你说你都出来多久了,打着车了吗?”   女人虽然是笑脸盈盈地看着自己,语气却有几分嘲弄,穆子川往伞外站了步,替自己辩护道:“我之前是打到的。”   夏梦挑着眉头向想他。   “可是司机中途想带人,被我以拒绝同乘为理由给否决了……然后我就下车了。”不知道怎么的,这话说起来很没有底气。   “所以,这车原本是你先上的,你提出的要求也并不过分,但最后下车的人是你?”夏梦一脸的难以置信。   “……”   “你当日行一善呢,你不淋雨谁淋雨啊。”   “……”   夏梦立马哈哈笑起来,涂着淡彩的嘴唇张着,大大方方露出雪白的八颗牙齿。穆子川无奈移开眼,这没心没肺的笑容碍了他的眼。   保姆车这时停在面前,邱天从里面拉开门。   夏梦不由分说,推着穆子川上了车,相互拉扯间无意碰到手。   她心立马一提,好烫啊,发烧了?   剧本讨论会上,夏梦总忍不住朝穆子川看。   他头发没擦干,被手往后一抄,露出饱满方正的额头。一张脸白得几乎发透,偏偏两颊泛着异样的驼红。   整场会议,他都有些心不在焉,几次咳嗽,都硬是用手捂着强硬压下,披着毛巾的肩膀剧烈晃动。   夏梦起身找到阿姨,说:“麻烦再给我拿个干净杯子。”   正倒热水,夏梦手机响,多日未见的官泓在那头问她在做什么,她一点没隐瞒地说:“我给人倒热水呢。”   “金牌经纪人也要给人倒水?”官泓声音里夹着戏谑。   “就是钻石牌经纪人,该给人倒水的时候也要给人倒水啊。”夏梦咬着下唇,两只眼睛灵活地往四周看了看:“该暖床的时候也要乖乖躺着哦。”   官泓嗤地笑出声:“躺着还不是要等我来动。”   官泓忽然就委屈起来,叹着气道:“你在家里,喝口水都要我来喂,现在在外面,居然给别人倒水。试问我什么时候才能享受到这待遇?”   夏梦反问:“你现在难道不该是心疼我当牛做马?”   官泓哼声:“那要不要我现在就飞回去代劳?”   “那倒是不用。”夏梦笑起来:“咱俩说点正经的,你那现在几点了,是晚上了吧,怎么还没睡觉呢。”   官泓嗯了声:“晚上有宴会,回来得晚了点,刚刚洗过澡,觉得想你就打过去了。本来以为你在工作不会接的,没想到今天运气挺好。”   一点抱怨都没有,反而让夏梦更觉得过意不去:“说什么呢,再忙也不会不接你电话。宴会好玩吗,美女多不多?”   “好不好玩,去多了也就那样,美女倒是挺多的,燕瘦环肥,什么样的都有。”夏梦立马哼了几声,官泓补充:“但都没你漂亮。”   “骗子,心都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说不定这会儿浴室里就藏着人呢。”夏梦咬着牙:“一会儿给我发视频,我要检查。”   两个人笑了会,官泓那边有铃声,是他工作电话响。夏梦听见他照应了几句,这才回来再跟她通话。   “有点小麻烦,一会儿还要再沟通。你先忙吧,明天我再给你打电话。”   夏梦点着头,虽然他也看不见:“知道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有段日子,过几天还要回家一趟,林女士说她想我了。我不在的时候乖一点,不要赤脚,不要不吃早饭,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眼睛时刻盯着你呢。”   夏梦连声答应着,心想我现在淋了雨,连内衣都湿得透透的,不知道你那双眼睛有没有看见。   一只手摸着半干的衬衫,思忖着到底要不要故意撒娇,让他紧张一下,刚准备要开口——   “嘟嘟嘟……”电话里传来对方挂断的忙音。夏梦怔了怔,看着屏幕上两分十五秒的通话时间,轻声叹了一口。   夏梦端着热水重回会议的时候,穆子川已经不在自己座位。问人,说他身体不大舒服,已经提前离开了,刚走。   “有人送吗?”   “不知道啊,他没车来?”   夏梦想到他热得灼人的体温和烧红的脸,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追出去。他果然没走远,站在门口一边咳嗽一边看手机。   穆子川来的时候没打伞,等这会想起抢救手机的时候,才发现它已经被水泡得开不了机了,正发愁,耳边一个声音幽幽响起来:“我送你?”   余光里一张熟悉的脸,五官精致,笑容灿烂。哪怕只是画淡妆,依旧像一支风中傲立的罂粟花,美得浓烈张扬,极具攻击。   穆子川这几年见过娱乐圈里无数张姣好的脸,清淡的、明艳的、精致的、大气的,但就是没有哪一张和她一样如此见之难忘。   穆子川收回打量的视线,咳嗽着说:“用不着。”夏梦置若罔闻般开伞踏进雨里,一边小跑一边回头道:“在这儿等我,我去开车。”   保姆车上没开空调,夏梦开了副驾驶的窗户,让自然风吹进来。穆子川坐在后面一排,说完地址便没再吭声。   等过了一个红灯,夏梦再回头看,他歪头倚在靠背上,阖着眼睛。   睡了?夏梦盯着他看了一会……难道对她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看来过去这么多年,她的样子确实变了很多啊。 第09章   穆子川年少成名,早已跻身国内一线导演,住的地方倒没有想象中那么奢侈。靠近地铁的酒店式公寓,最大的优点是交通便利。   怪不得这么大雨也能打到车,夏梦笑,可傻子却会半路下车。   他们车子是个没登记过的外来户,还在公寓大门外就被拦下来,夏梦朝门卫喊话:“麻烦提一下杆,我送人回来。”   门卫从岗亭里开了窗,大嗓门地说:“不管你干什么,不是本小区的车一律不许进,停到外面划线的地方去。”   夏梦说:“就一会儿。”   “一会儿也不行。”   夏梦吃瘪地看看后座的人,双目紧闭,愁眉不展,似乎还是没一点要醒的样子啊……这可怎么办呢?   穆子川被车门关上的动静震了下,方才迷迷糊糊的梦境倏忽化开,他松了松浑身僵硬的筋骨,拿拳抵在唇前打了个哈欠。   主驾驶上的人已经不见,透过车窗,夏梦打着一把伞的站到岗亭外面,声音是不同寻常的甜:“大哥,麻烦了,我朋友发烧了,走不了路的。”   “……”穆子川听得发腻,不知道这人唱的哪一出。   她忽然又姿势妩媚地撩一撩头发:“大哥~~”   “……”懂了,这是我国历史上著名的一个计策。   他这一边的窗户忽然被人推开,女人的声音:“是这个小区的,不信你验验脸。”夏梦见到他,一下笑开了:“咦,你怎么醒了。”   有了主人指点,夏梦顺利将车停进地下停车场。   “我再送你上去?”夏梦一脸真挚。   穆子川:“用不着,已经很麻烦了。”   说着按上把手。   一用力,门没开。   再用力,仍旧纹丝不动。   夏梦一脸“我就知道”的神情,下来给穆子川开了门:“用我扶吗?”   穆子川深吸口气:“不……”   烧得整个脸都红了,还在逞强?   穆子川:“不扶可能真的不行。”   “……那我抓着你胳膊吧。”夏梦汗。   穆子川的公寓买在顶楼,透过一排落地窗,可以清楚看到这片城区的面貌。   夏梦扶他去椅子上坐下后,便将这间公寓打量了一番。这里的面积其实并不算太大,不过因为只放了一张床和一张桌,显得尤为空旷。   夏梦纳闷:“你修仙的,这儿连个厨房都没有,平时都不吃饭的?”   穆子川坐着歇了会,精神稍缓,眼睛半睁半闭地看着她,一本正经道:“是谁跟你说的修仙一定要不吃饭?”   夏梦反问:“我刚刚那句话的重点是这个?”   穆子川莫名叹气:“你又想怎么样?”   “你不想喝水?”   “水有。”他指一指卫生间的干区:“细点那个管子里的水能直接喝。”   “我要的是热水!”   “热水要烧,我这没壶。”他实在搞不清楚:“到底是你要喝还是我要喝?”   这么多年了,穆子川说起话来还是能把人噎死。而且脑回路跟常人永远不同,不管是要他理解你,还是你理解他,都需要很大的悟性。   夏梦认输:“我也就不问你家里有没有退烧药的事了。”   反正问了也是百分百白问。   “我看你真心烧得挺严重的,不如送你去医院吧。”夏梦开门见山,想来想去,还是这个方法最简单靠谱。   穆子川摇头:“不用。”   夏梦说:“其实不麻烦的。”   穆子川淡淡说:“最怕打针。”   夏梦第一万次:“……”   夏梦去将门锁开了,挡住大门,说:“我出去给你买点药,你可以先换身衣服再洗个澡,累的话,就赶紧去床上歪会儿。”   她一脸认真,没有半分和人商量的样子,穆子川脑中早已大戏连台,确实被过高的温度烧得神志不清。   他只好认命地点头:“公寓正门外就有一家药店。”   半小时后回来,夏梦带了药和一些吃的,新买的水壶里还有问人要的热水。家里,穆子川合衣躺在床上,显然是没力气整理自己就一头倒了下来。   夏梦看着叹口气,过去给他脱了外套,被子拉到过了肩。   喂药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半睁眼,一看见她就皱起眉。嘴唇微张似乎要说点什么,正好被夏梦找准机会塞颗药。他眉头一下更紧:“苦。”   夏梦弯起了眼睛,声音轻轻的:“良药苦口,吃了就好了。”   夏梦等穆子川眯着了才准备走,路过他书桌时看见他笔记本没关。她随意刮一眼,亮着的屏幕上是这次新戏的剧本。   他做事很认真,红色的批注写满了整页。   门铃这会正好响,把做坏事的她吓一跳。夏梦瞥一眼床上丝毫没迹象要醒的男人,只好硬着头皮亲自过去开。   门外的人高出夏梦一脑袋,戴一顶黑色鸭舌帽,墨镜遮住半张脸。饶是这样,还是挡不住一脸的英俊,只看下颌角都觉得帅。   是迷住过江绾绾的周潇。   夏梦和周潇面面相觑,起初都愣了愣。彼此眼神交换间,一并想起之前不愉快的凌晨:分明是他两腿劈过银河系,最后殃及池鱼地嘲讽了她。   周潇心里一下有点慌。   他今天过来是受经纪人指点,穆子川近来有新片要上,还空缺着几个配角。穆子川的电影自然不怕找不到人,绣球一抛,满城人接。   周潇之前试镜过一次,穆子川一直没给答复,经纪人想着可能性不大,就要他投其所好,提点东西上门来套套近乎。   周潇早就听说穆子川脾气怪异,平时独来独往,这么多年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谁想到刚一敲开他门就看见红颜,还是跟他有过过节的那一个。   周潇不由想起那天早上夏梦的那句话:如果我背后真的有高人,你觉得自己还能红多久……原来穆子川就是她自信的底气。   怪不得这回的电影没有他。   周潇心里膈应,不过多年摸爬滚打已经磨练出一副厚脸皮,这时候还能笑着说:“梦梦姐,怎么是你啊,我找穆导的。”   夏梦知道他误会了,也没解释,说:“他已经睡了。”   “啊?”周潇看了看手表:“这么早?”   夏梦:“发烧了,刚刚吃过药躺下,没什么事就别打扰了。”   周潇连连点头,说:“那我就先走了,不过这些东西……”他将身后的一个人形黑箱子拎过来:“麻烦你交给穆导。”   夏梦视线扫了下,说:“是什么啊,这么大一个,背着上来也不嫌累。”她笑一笑:“大明星也这么客气地来送礼物?”   周潇扁扁嘴,她语气温柔,可每个字都噎得人难受。他讪讪道:“梦梦姐别开我玩笑了……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给你道个歉。”   “就只给我道歉?”夏梦挑着眉梢,眼睛锁定着他。   “……”周潇说:“我爱过绾绾,可是事情都过去了。”   夏梦嗤地笑一声,将门关上:“那你也过去吧。”周潇急匆匆抵着门,她隔着一道缝看他:“说了穆导睡了,有什么事,下次再来找他。”   下午刚一回到家,夏梦就去浴室泡了把澡。路上遇见做饭的阿姨,被她湿漉漉的一身吓得不行:“赶紧暖一暖,小心感冒的!”   夏梦回一句:“我没事。”又想到什么,将人喊回来,说:“别告诉先生。”   阿姨露出一脸为难的神色:“可是先生要我有什么事都跟他说的。”   夏梦装出生气的样子:“你到底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我是拿他工资的。”阿姨实话实话,跟夏梦一起笑起来。她跟着去到浴室帮放水,说:“知道了,赶紧先洗澡,我给你煮姜汤。”   夏梦在浴缸里泡了十分钟才缓过神,被雨水泡了太久的手脚终于热过来。   按摩的水柱将腰眼冲得痒兮兮,她忽然没来由的几分心猿意马,想起上次官泓抱着她洗澡的事。他手比水还软,挠得她一下接着一下的呻`吟。   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再有这样的机会,夏梦想,到时候要他给她擦擦背。   门这时被敲响,阿姨说:“你手机响。”   夏梦抓过毛巾搭身上:“进来吧。”   来电的是穆子川,他吃过药又睡了觉,这会已经觉得好多了,特地问人要了她号码,拨过来表示感谢:“桌上的皮蛋粥也是你买的?”   夏梦说:“嗯,好吃吗?”   穆子川说:“还可以。就是冷了。”   “……”你自己热一下啊,大爷。夏梦叹口气:“穆导,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活这么大的?真是个奇迹啊。”   两个人一下子没了话好聊,电话两端都是静悄悄的。   穆子川咳嗽了两声,起来端水喝几口,踟蹰着是不是该说再见了,夏梦声音又响起来:“你是不是准备要改剧本了?”   穆子川:“你怎么知道?”   夏梦坦白从宽:“在你家时,不小心看见你电脑了。”   穆子川问:“是不小心,还是看见后就移不开眼睛了?”   这种时候倒是聪明了,夏梦转移话题道:“今天会上没听见你提这事。”   穆子川说:“还在考虑。”   简而来说,穆子川这次的新电影是一个穷苦少年的成长史,镜头聚焦的是他从青涩腼腆到出人头地的全过程。   穆子川说:“这戏听起来是一个人的传奇,但我准备将更多的笔墨落到他的家庭。之前的结局太强调他的个人努力,没有凸显出血缘亲情对他的影响。”   夏梦不是很同意:“你这是不是有点抓不住重点?”她顿了顿,意识到自己表达时不够婉转:“我是觉得,这毕竟是个励志电影。”   “励志电影也可以有温情成分,正是因为在这样坚强的背景下,稍微露出一点柔软的东西,就很容易能抓住人心。”   穆子川说:“我认为家庭对一个人来说,绝对是足以影响一生的重要因素。一个人的个性脾气为人处世,甚至是人生路上的每一次转折,都可以在原生家庭里找到原因。”   夏梦愣神:“……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怎么没有?况且我算过时间,电影拍摄制作到后期上映,档期差不多是在下一年的中秋。这是个阖家团圆的节日,多有一些温情的片段会更容易引起大家的共鸣。”   “说来说去原来是为了票房,你什么时候这么迎合起观众?”   双方都默了默。   穆子川大概自己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要跟一个经纪人谈这么多创作的事情,挂电话前语气微凉地道:“剧本我还会再磨,你多关心一下邱天的工作。”   这是明摆着跟夏梦说少多管闲事了。夏梦也正后悔,怕是热气蒸坏了脑子,刚刚的话想起来就觉得不专业:“我会的,穆导。”   两人不欢而散。   夏梦叹出一口气,捧起热水浇了把脸。   官泓之前给她发的视频还没看,此刻翻出来,晃动的镜头里是他浅笑的一张脸。因为劳碌一天,已经显出疲惫,眼底留着深深的青色。   “这是交给梦梦宝宝的检查作业。”镜头切换,对准的是他在那边的房子:“空荡荡的客厅、楼梯、卧室……睁大眼睛啊,我要开浴室门了。”   他每说一个字,夏梦就咯咯笑一下,方才的坏心情一扫而空,反着光的屏幕上全是她咧着嘴笑的样子:“小样!量你也不敢金屋藏娇。”   她皱起鼻子,甜滋滋地自言自语。 第10章   江绾绾连续收了一整周的红玫瑰后,终于忍不住跟夏梦提及这件事:“你说周潇是不是吃错药了,每天都是九十九朵,我可真是烦死他了。”   话说得怪漂亮,夏梦可一点看不出她心烦,眼睛里满是骄傲的神色,明摆着跟她臭显摆。夏梦几乎有点不忍心戳穿:“你怎么想的?”   “当然是不理他了,好马不吃回头草,其他女人用过的男人,好比二手的卫生纸,我嫌脏。而且他连你都骂进去了,就是为了你,我也不可能犯傻。”   这最后一句话才是真正的动听,夏梦说:“你别被糖衣炮弹攻略了,他给你送花不是为了你,过几天一准消停了。”   那天在穆子川家的事情,夏梦一个细节不落地告诉江绾绾。   江绾绾脸色立马不好看,说:“真是狼心狗肺一样的人,我当初简直瞎了眼。现在娱乐圈门槛怎么这么低,尽是些不要脸的垃圾。”   “别放心上了,你也说是二手卫生纸,以后连提都不要提。”   江绾绾恶狠狠呸一声,心里直膈应,等到目光对上了夏梦,又忍不住笑起来:“不过你也真是贼,帮我出了口恶气。”   “我贼什么了?”夏梦笑眯眯:“他自己要瞎误会,我可给他一点暗示了?”   江绾绾哼声:“谁叫他要走这些旁门左道,有点动静就信以为真,所以捷径这种东西啊还是少碰为妙,不然最容易阴沟里翻船。”   两人都记起上一次的谈话,心照不宣地笑一笑。   夏梦说:“不仅给你送花,我这儿也有小礼物。”   江绾绾问:“那你怎么处理的,不会都收了吧?”   夏梦说:“收,干什么不收,好歹是人家的一份心意,等他接戏生日我还要回一份大礼。圈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说不定哪天就有用到的地方。”   江绾绾听得直摇头,砸吧嘴巴道:“你这个人太精明,什么都要算计到,身边有一点资源都要抠得干干净净。”   夏梦佯怒:“你清高,那你把这次封面的机会让给其他人。”   国内一线女刊的十月单人封,何其珍贵,何其重要,多少女星打破了头都抢不到,是夏梦为了弥补江绾绾特意求来的。   江绾绾当然不肯让,假大方都不敢,搂上夏梦一口一个亲姐姐:“我年纪轻不懂事,您别跟我斤斤计较啊。”   夏梦腰一扭拱开她,说:“装什么嫩呢,明明就比我小一岁。”桌上手机响,她俯身过去看一眼,立马回头朝人眨眼睛:“说曹操,曹操到。”   江绾绾比出个“周潇”的口型,夏梦点点头。闹归闹,她知进退地往外走,轻声道:“那你忙,我先出去了。”   周潇为的还是穆子川电影的事,旁敲侧击地要夏梦帮帮忙。夏梦懒得再涮他,实话说道:“你有什么事直接联系穆导吧,我跟他不太熟。”   人是很奇怪的,没撞见之前,不管周潇想象力怎么丰富,也不可能把夏梦和穆子川联系到一起。可一旦有了预判,无论当事人怎么否定,都变成了推诿。   周潇软着声音道:“我理解的,梦梦姐,以后电影的事我不再向你开口。今天给你打电话,主要也不是为了让你给我说好话,就是想跟你聊一聊心里话。”   他都这么说了,夏梦没理由硬生生拒绝,摆出聆听的姿态:“你说吧。”   周潇说:“我十六岁就入行了,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足足跑了八年的龙套。现在虽说立住一点脚了,却是靠综艺吸来的粉,我嘴上不说心里清楚,这样的人气就是一团泡沫,不知道哪天就破了。”   他声音更低了:“我是农民的儿子,穷苦出身。从小都是捡哥哥的衣服鞋子穿,长到十岁,才有属于自己的第一件小褂。那时候的愿望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就想挣两个钱盖栋小楼,娶个媳妇,不用整天挨欺负。”   “后来误打误撞进到圈里,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这么精彩。开始想着拍好戏,留点名,以后有人想起我,说一声这演员还不错。可是圈里的环境你也清楚,像我们这样没背景的要出头,真的太难太难了。”   夏梦明明知道周潇是以进为退,却不得不承认被这些话打动了。   娱乐圈就是这么残酷,想要站稳脚跟,资源实力跟运气缺一不可。而资源又在是所有条件的基础,没有作品的曝光,想要出头简直是痴人说梦。   好比邱天尽管是个新人,甫一出道便是大片加身,资本市场力捧。旁人一生都等不到的机会,对他而言可能只是打几个招呼的小事。   他的一切来得太过容易,失去的时候也不痛不痒。   只有真正底层摸爬滚打爬上来的人才知道成功有多珍贵,活着的每一天都战战兢兢地像是在悬崖峭壁上行走,因为一不留神就可能落下山崖。   可就是这样拼命地攀登,拼命地活,最终可能也只是站在了别人的起点,仍旧被人远远甩在屁股后头。   夏梦再开口的时候,语气缓和了许多:“周潇,我心里其实很想帮你,可穆导那边,我真的无能为力。”   周潇说:“我明白,就是心里憋得慌,想跟你聊聊。”   “看开点就好了,你现在的成就,已经是很多人仰望的目标了。高处不胜寒,那些站在顶峰的人,未必没有自己的痛苦。”   “难道一点都不努力,就直接接受失败的结果?”   “接受失败没什么不好啊,明明知道努力还会失败,那才傻呢。人生这么短,安然地接受自己是个loser,不好吗?”   周潇很快挂了电话,夏梦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不会再接到他的来电。   周潇原本是想拿出丧气来博同情的,可没想到夏梦比他还丧。她不仅不以丧为耻,甚至还有一些小自豪。   夏梦一边想,一边笑,刚刚放下去的手机又响起来。官泓在那边抱怨:“跟谁聊天呢,打了好几个都说在通话。”   夏梦听到他声音就想忍不住扬嘴角,抬杠道:“什么聊天啊,工作忙着呢。手底下百分分钟来万的流水,金牌经纪人好吧。”   官泓真挺捧场的,说:“了不起。”   “你在干嘛呢,这么晚也不睡觉。”   “正在太平洋上飞着呢,至于为什么不睡觉……”官泓看了一眼私人飞机里金发的空姐,确认没人能听懂中文:“是因为想你。”   两个人在一起七年,除了婚姻嫁娶的话没说过,什么甜言蜜语都说尽了。   可每次只要官泓温柔的声音出现在耳边,那种酥酥麻麻至战栗的感觉就一定会牢牢锁定住夏梦。   他的手里好像掌握着她情绪的开关,只要轻轻一钦钮,她哭也笑,悲也乐。   夏梦低头抠着手指,说:“你最好是从太平洋上往国内飞的。”   官泓轻声哄:“对不起,梦梦宝宝,还要请你再宽限几天。我要先回一趟家,我已经超过半年时间没和我父母同桌吃饭了。”   夏梦直哼哼:“看在他们的面子上,就原谅你一次,免得被说成是狐狸精,迷得他们儿子连家都不肯回。”   官泓笑起来:“把我迷得七荤八素,你可不就是狐狸精吗。”   夏梦笑一笑,想起其他事:“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最近我也有点想回家。有人告诉我人的脾气秉性都与原生家庭有关系,我想回去找找看答案。”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她整天都丧气满满。   官泓跟夏梦交往以来,很少听她提及自己的家庭。不过单是想想能把她逼得多次离家出走,就该清楚不会是什么正常的家庭。   他唯一知道的是,她出身在一个单亲家庭,妈妈因为种种原因,经常会对她动手。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她的身上有很多伤痕。   官泓自小生活在一个父母和睦的家庭里,很难理解为什么会有如此狠心的妈妈,舍得对自己唯一的血脉下这样的狠手。   他本能排斥夏梦跟过去有联系,幸好她也很少会回家。每到过年不得不回去,总是一刻不停地跟他聊天,大年初一晚上就迫不及待回来。   空姐此时端来一杯温牛奶,官泓礼貌地朝她点一点头。他想了会,说:“这样好不好,等我下次有空,陪你回去一趟。”   夏梦愣了下:“别闹了,我回去是探亲,你跟我去算什么?”   官泓想也没想,道:“女婿上门啊。”   “……”夏梦心砰砰跳,嗫嚅着:“你……别胡说八道了。我也就是说了玩的,才不回去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官泓听完也没再多说什么,东拉西扯无主题地聊了聊,就掐了电话。唯独夏梦还一阵阵发怔,把方才官泓的话又想了遍。   他近来是真的喜欢开这样的玩笑,又是当着侄子的面说要介绍婶婶,又是要把重心移回国内经常陪她吃饭,现在还红口白牙说出什么女婿上门的话。   ……这个外国ABC到底懂不懂什么是女婿啊。   夏梦的一颗心被他弄得忽左又忽右,原本她已经告诫好自己,甘心躺平在悬崖底下,做一个安于现状的loser来着。   夏梦盯着手机看,踟蹰到底要不要回拨过去问清楚,手机却先她所想地响起来。可等夏梦接过来,一看那串号码,忍不住皱起了眉。 第11章   夏梦想要回家只是一时兴起,不知道被哪个促狭的听去当了真。夏梦看着屏幕上她妈妈的号码,心情多少有一点复杂。   夏梦长在一个单亲家庭,从小和妈妈夏美娟相依为命。父亲是谁她不知道,长到四五岁进了幼儿园,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美好的称呼叫“爸爸”。   夏美娟仍旧不跟她提起这个人,可年幼的孩子好奇心强,有几次夏梦实在受不了,刚一问出口,夏美娟抓过晾衣架就过来抽她的屁股。   大概就是这时候打得上了瘾,体罚教育的种子一落到夏美娟心里,就放肆恣意地蔓延了开来。加上她之后迷恋上酒精,醉醺醺揍人的感觉就更好。   夏梦身上常年带着五道杠,年纪小的时候只觉得害怕和委屈。每天最高兴的事是坐在幼儿园里看其他人爸爸,想象他们抱小孩的时候,怀里的人是她。   实在太难受想被抱抱了,就装肚子疼,她怀着小宝宝的老师总会和蔼地给一个怀抱。当然也不敢逗留太久,很乖的自己跳下来,趴在她肚子上听宝宝动。   那是她年幼时期不多的一点温情,因为太珍贵也太短暂,每次拿出来都小心翼翼地捧手心,害怕一口气就吹凉了,要一点点一点点地想。   后来长得大了,个子高出夏美娟一截。她再手痒的时候就不太好发挥,更别提夏梦开始有了叛逆心,偶尔会挡住她挥下来的一耳光,再恶狠狠地看着她。   母女之间的关系在那时候到达了冰点,争吵和暴力成了生活的主旋律。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夏梦的离家出走伴随初潮一并到来。   但也直到十八年那年,夏梦才终于摆脱了那个家。这座繁忙的城市终于敞开怀抱,接纳了她,在那之后,是一连几年没有跟母亲联系的真空期。   夏梦再看了看那串号码,接起来的时候多少有点不情不愿。电话那头倒不是她夏美娟,一个男人的声音问:“是梦梦吗?”   夏梦听出是她舅舅,莫名其妙的心一颤,问:“舅舅?”   舅舅说:“就是我啊,梦梦,你现在在外忙不忙,能不能请几天假回来一趟。”他语气挺焦急:“家里有点事,想请你帮帮忙。”   夏梦那种不祥的预感更强了些:“请假没问题,可是到底什么事呢?”   舅舅不肯细说,只道:“电话里说不清爽的,你还是赶紧回来一趟吧,今天就出发,见面之后我们再细谈。”   夏梦挂了电话手都有些抖。   夏美娟身体一向就不好,加上不良生活习惯的影响,前几年就小中风过一次。虽然后期恢复得不错,但毕竟已经是四五十岁的人,状态不比从前。   那回就是这样,她舅舅搞来了她的电话,因为害怕知道胡美娟出事她不肯回来,还特地编了自己家的事来骗她。   夏梦越想越觉得不安,连忙去老总办公室请了假。   临近开学,各种交通工具都被学生潮挤得爆满。普快太慢,高铁无票,夏梦最后咬咬牙买了一张头等舱机票,这才解决了问题。   坐在机场等待值机的时候,夏梦方才一点点冷静了下来。身上的汗已经被空调收干,湿漉漉的衬衫却贴着脊背,凉得她禁不住打战。   所以她这么焦急是为了什么?原本以为血缘亲情早就是一场海市蜃楼,看破它的虚假面目后,自己就可以无欲无求无情无爱地活着。   看来还是有割舍不下的东西存在啊。   夏梦一旦有烦恼,就忍不住习惯性地给官泓打电话,本来以为他不可能接的,没想到刚刚响过几声就通了:“吃过饭了吗?”   他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夏梦在被他外表虏获之前,最先被吸引的就是他的声音,纯净如一汪清泉,很轻易地就让人平和下来。   夏梦心里好受不少,说:“通知你一声,我现在正在机场准备回家呢。”   官泓纳闷:“这么突然?”几小时前刚说过,这会儿就付诸实践了?   夏梦说:“我舅舅给我打了个电话,语气挺着急的,问是什么事情又不肯说,我怕她是不是又病了,上回不也是这种情况?”   那次官泓就在她身边,到现在还记得她表情,时隔多年与亲友再联络,谁不是兴奋和激动,只有她,一脸的茫然和紧张。   官泓说:“那你路上小心点,这几天机票不好买吧?”   “可不是,只有下午一班,还是头等舱,刷卡的时候我心都在滴血。”   官泓笑一笑:“别滴了,我心疼,等我回去就给你报销。上飞机前再给我来一个电话,下了也是一样,到什么地方见什么人,我都要知道。”   夏梦听得甜滋滋,嘴上却不肯承认,反诘道:“告诉你有什么用,你又没办法来陪我。我也不要你报销,我自己挣钱自己用,舒服。”   官泓在电话那头摇头复叹气:“用不用我就现在就飞回去?”   夏梦激他:“不飞回来就是小狗。好听话谁不会说啊?”   话筒里忽然就静了静,夏梦紧跟着听见官泓说了一连串英文。她的胆子只大到这个程度,赶忙喊道:“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   官泓声音凉凉的:“晚了,飞机已经调头了。”   夏梦笑起来:“好了,狗蛋宝宝,别跟我开玩笑了。”她声音里带上几分难为情:“刚刚我突然发现,其实自己还挺眷恋那个家的。”   官泓不跟她逗了,认真说道:“这很正常。”   “以前她打我的时候,总恨不得她立刻就死掉,真的得知她生病,又觉得心里突然缺一块。可能是我上辈子欠她的吧……”   她忽然顿了顿:“我出走那些年,她都没有找过我呢。”   挂了电话,官泓还有些失神。   夏梦很少跟他谈家里的事,偶尔的只言片语也总是很不耐烦的样子,他以为她是厌恶的,她不提,他也就理所当然的忽视。   可刚刚听她说话的语气,向往里又带着浓浓的失落,好像赶进寒风里的小狗,尽管知道并不受欢迎,还是深深眷恋着那个曾经遮风避雨的地方。   他只要稍微一想就觉得心疼。   肩上被人拍了拍,林仪递过来一杯水,手指无意跟他碰到,她立马挑起眉:“要不要把温度调高点,手指冷冰冰的。”   官泓低头喝了口水:“用不着。”   “又给那女孩打电话呢?”林仪窃笑里带着点埋怨:“国内整天腻在一起,出门用电话腻在一起,好不容易回趟家,第一件事还是要跟她腻在一起。”   官泓眼睛不抬:“跟你们说话太无聊了。”   林仪气得手痒痒:“你还敢说!”   两个人一并往餐厅走。时差刚好赶上吃午饭,长条餐桌上已经布满了美食,父亲不在家,官泓跟林仪坐临位。   林仪喝了一口香槟来开胃,慢悠悠道:“刚刚听你说要立刻回国内?你踩着饭点赶回来,是不是想让效率最大化,好刚一吃完就飞回去?”   官泓一脸似笑非笑,说:“没那么快,还准备再多陪你喝个下午茶。”   “……是不是小姑娘遇上什么事了?”对上官泓的眼神,她连忙摆手道:“这次没听你墙角,就是刚刚看你挺着急的。”   “没。”官泓淡淡道:“就是想早点回去见她。”   “……”林仪觉得真心没办法和这人交流了:“你是我亲儿子?”   官泓放下手里的餐具,接过热毛巾擦了擦嘴,正经道:“她准备要回家一趟,我有点担心她。”   “回家是好事,妈妈以前不是告诉过你吗,家庭是心灵的港湾。”   “这句话没错,但这句话仅限于正常的家庭。”官泓眼神暗了暗:“她的家庭,跟咱们的不太一样。”   林仪自认是个开明的母亲,有过被上一代人毫无缝隙的渗透过生活后,便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要做这样的家长。   可是一个女孩,跟自己的儿子在一起七年,林仪纵有再好的耐心也最终被好奇所侵蚀。她默认自己的先生调查了一下她背景,但不多,只正好知道她来历。   南方一座小城出来的姑娘,身边只有一个开杂货店的母亲,生意如果不算太糟,也一定不会太好,毕竟她只高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   可与糟糕的家境相比,林仪更加担心的其实是另一方面。   她问:“你对这女孩子到底是什么想法?如果想跟她开花结果那我就谈谈,如果还没决定好我就先憋着。”   官泓说:“不管我怎么想的,您都憋着吧。”   “……”林仪叹气:“我还是谈谈吧。咱们是什么样的家庭你清楚,虽然我跟你爸爸都不反对你自由恋爱,但在结婚的问题上我们确实更倾向于门当户对。”   官泓没吱声,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桌布。   “并不是单纯考虑利益上的事,更是为了你的感情生活着想。你们经济差距大是事实,她的出身难免会自卑,而深层的自卑就是极度的自尊。”   “两个人搭伙过日子,其实没那么多讲究,她却处处跟你较着劲,吃穿住行样样要AA,你想给她送个礼物都不敢买太贵,就怕她节衣缩食换个同等价位的。”   “一年两年不觉得什么,可一辈子都要这么斤斤计较吗?太累了,也不现实,没等你觉得厌烦,她就先被自己的自尊心压垮了。”   一番话说完,本就不习惯吐露心声的官泓更加的沉默。   林仪一边叹气,一边给官泓的杯子里再添了些酒:“虽然妈妈不看好你们俩,但对这个小姑娘还是挺满意的。”   官泓微怔,心想要是夏梦听见这句话,不知道会得意成什么样。   “你从小就聪明,想做什么事都能做成功,忽然来了个你也搞不定的,妈妈看了真的特别的高兴。”   官泓一脸的无语,把林仪看得哈哈笑。平时都是他挤兑自己,现在终于扳回一城,也挤兑挤兑他。 第12章   夏梦飞机晚点,到了目的地已是夜里八点。淅淅沥沥的雨刚飘没多会儿,空气里已经潮湿得挤得出水来。   夏梦来得匆忙,不要说伞,一件行李都没得及收拾,此时将胸口的衬衣纽扣扣齐了,又拢了拢被打湿的头发,步履匆匆地走出航站楼。   住了十多年,还是没习惯这里的阴雨连绵,有种湿是浸透皮肤的,有种冷是直钻骨头缝的,这个地方一次占全了。   机场一楼,夏梦打了辆出租。机场在省会,她家是临市下面的一个县级市,离这儿不到五十公里。   夏梦工作了几年,最喜欢的事就是存钱。现在的生活看起来光鲜亮丽,她骨子里却还有曾经的不安全感。   每逢过年要回来,她只舍得从这里搭7块钱的机场线去长途汽车站,再买一张34的汽车票继续颠上两小时。   今晚这样的大方其实一点不常见。   家还是那个家,靠近大桥的单位自建房,噪音大,灰尘多,阴天下雨就返潮,却是为夏梦遮风挡雨十几年的地方。   夏梦家在五楼,要过一个防盗门,七十二个台阶。一步一步往上爬,眼前满满都是以往的影子。   敲门的时候,她先深呼吸了口。   想看到夏美娟出现在门后,又想看不到。   可当门里有熟悉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夏梦还是舒了一口气,她往门上贴了帖,用轻缓的声音道:“妈,是我,梦梦。”   夏美娟穿着件睡裙,边揉眼睛边道:“怎么这个点才回来,你舅舅等你等得不耐烦,都回家了,打你手机也打不通。”   夏梦看她手脚利索,说起话来也极有底气,知道自己是神经过敏了。进来换了鞋子,又将门锁好:“我手机没电了。”   这两天太忙,夜里回家倒床上就睡着了,早上手机本来就没什么电,给官泓打完电话直接罢工了。   夏美娟撇嘴,说:“你就是这记性,多大的事回个头就忘了。我就说要你舅舅别找你,找了也没多少用,他还不相信。”   一回来就是停不下来的牢骚,夏梦这几年被磨得脾气好了些,要像她以前,母女俩已经吵得整栋楼都不得安宁了。   夏梦先去卫生间拿了块毛巾擦头,问:“舅舅有什么事啊,问他还非要回来说,我还以为……”她顿了下:“以后要他别这样。”   夏美娟道:“我连你都管不了,哪还能管得了他。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估计是夏冰那个混小子闹得,为了钱的事。”   夏梦意外:“表哥?他干嘛了。”   “前两年想创业,赔了。”夏美娟一脸气愤的样子:“以前单位蛮好的,虽说是拿死工资,可是旱涝保收,现在好了!”   “赔了很多钱?”   夏美娟不耐烦:“说了不清楚,明天听你舅舅讲吧。”她打个哈欠:“我先睡了……你们这些小的,没一个让人省心。”   说完还不解气似的,回身指着夏梦:“都是你开得好头!”   话里话外都在挑夏梦的刺,夏梦不过才刚安稳一会,就又被她弄得乱糟糟的。她语气也没方才客气了,问:“家里有充电器吗?”   夏美娟停住步子,从茶几上扔过来一条线。见夏梦摇头,她扁嘴道:“不合适啊?你那新机子吧,家里肯定没你用的。”   “新什么,都两年了。”夏梦决定这次回去就把它换了。   “那也比我的强,我是一块钱领的,平时就只能打打电话。”夏美娟将线又扯回去,说:“不能充电就睡觉,现在人就是手机玩太多了。”   夏梦没吱声,从她放在茶几上板砖似的手机看到她身上,碎花的睡裙恐怕有些年头了,有好几个地方都破了洞。   这天夜里躺在床上,夏梦总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的画面特别多,可又说不出来到底在想些什么。   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应该是肚子饿,连着中午晚上都没吃什么。索性起来找吃的,可搜遍整个厨房都没找到一粒米。   最后是在柜子夹缝里看见小半包挂面,拿清水煮完舀碗里,这才看见外包装上铅打的日期表明这面过期小半年了。   夏梦坐在桌边长长叹了一口气。每到这种时候,她就特别地想念官泓,想念他一双修长的手像变戏法似的给她端出一盘盘糖醋小排、咕咾肉、油焖大虾……   上回他给她做的蛋黄酥在他走后的第三个早上就库存紧张,她忍着口水千辛万苦地留下了一个,想着等他回来的时候装可怜。   可也没能等她捧着眼泪汪汪地说“你的梦梦宝宝每天只舍得吃半个这是最后的一个”,前天早上她开冰箱看的时候,那蛋黄酥上居然长毛了。   唉,夏梦又叹一口气,亲情的面会过期,爱情的酥会长毛,这世界上难道就真的没有什么能长久的东西吗?   第二天一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夏梦在楼下早餐摊上足足吃了两个手抓饼才缓过来,叼着一包豆浆吸溜的时候,夏美娟骑着电驴从楼道后出来。   半小时后,他们到达舅舅家。   舅舅家比夏梦家里要好上不少,老早起的一栋三层小屋坐落在护城河边上,当初虽然不值两个钱,但随着城市外拓,如今可是炙手可热的小别墅。   还是河景的。   小别墅外刚刚有人拜访过,刚泼的红漆还新鲜着,夏梦舅妈带着女儿夏雪在外面清理,看到她,都生硬地笑一笑。   舅妈拿胳膊打了下夏雪,递眼色道:“快带你姐姐进去。”   夏雪愣了下,将手里的抹布扔进铝皮桶,上前拉过夏梦的手,说:“表姐,你来啦,好久没见你了,特别想你。”   夏梦朝她笑一笑,问:“你今年高考了吧,成绩怎么样?”   夏雪本就不佳的脸色此刻就更差了,蹭一蹭夏梦道:“你就别问了……挺不好的,我爸妈为这事天天骂我呢。”   夏梦见她这么扭捏,就没再多说,又问:“听我妈说,你哥创业失败了?”   夏雪立刻叹了口气,说:“哪啊,他——”还没说完,被屋里一个男声打断,夏梦舅舅走出来,斜着自己女儿道:“你忙你的去。”   看见夏梦,舅舅换了副面孔,说:“梦梦回来啦,过来坐,吃点瓜子花生。”   舅舅如此热情,夏梦一时还不习惯。   她离家出走那几年,谁都没联系,只给表妹夏雪打过几次电话。有次不小心被他发现了,在电话里就将她臭骂了一通。   后来夏美娟生病,她赶回来,他也是一副阎王样,骂的无非是老三样,不孝顺,不学好,没出息,生怕她不管夏美娟反赖上他。   可等知道夏梦在大城市里工作,手底下还管着家喻户晓的明星后,他立马就变了副样子,逢年过节都给她来电话。   尽管夏梦不想这么说,但她舅舅确实是势利的,比她还会精打细算。夏梦瓜子花生都不敢多吃,要她舅舅先把话说清楚。   事情是这样的,她表哥夏冰跟人合伙做生意,期间又替合伙人做担保,没想到这人不靠谱,看形势不好自己卷钱溜了,可怜老实人夏冰替人扛债。   夏梦对这方面的事情一窍不通,不知道为什么一会儿是做生意,一会儿又做担保,问也是糊里糊涂地问:“表哥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抓谁啊?人家早跑得没影了。这么小的案子,哪有警察来管你。”舅舅叹气:“只能自认倒霉,先把钱给还了。”   听到这地方,夏梦差不多知道她舅舅为什么喊她来了,他字里行间都下着套,她要是接着问那就要破财,她要是不接着问……他还是要说的。   夏梦心里叹了叹,问:“表哥欠人多少?”   舅舅握着拳头挥了挥。   夏梦说:“十万块?”那也还好。没想到他摇摇头,夏梦舌头有点重:“……一百万?”这回他舅舅终于点点头。   话说开了,舅舅不再跟夏梦迂回,直截了当地说:“梦梦,要不是家里真的困难,舅舅是不会跟你开口的。你舅妈得了糖尿病,我也有高血压,累的活是干不了了,这几年只能打点零工补贴家里。摊上你这么个浑蛋哥哥,我们老两口急都急死了,三十好几没结婚,现在生意还做毁了。对了,还有你妹妹!”   一直坐旁边没吭声的夏雪听见被点名,起身跟夏梦挤到一张椅子上。白生生的小脸已经红了,她羞愧难当地将下巴垫在夏梦肩上,夏梦安慰地拍拍她肩膀。   “家里已经这么困难了,还不好好念书。分数勉勉强强只够上大专,我说你别去了,根本不是读书的料,不如去学门手艺。她又不肯,看到别人去学校,眼红得不得了。唉,整天跟在他们后面收拾烂摊子,我累都累死了。”   夏梦想了想,问:“那你们还差多少钱呢?”   一听夏梦问这个,舅舅舅妈都笑着相互看了眼。舅舅又提着水壶给夏梦倒了点水,反问:“梦梦,你现在能拿多少出来?”   夏梦一怔,干笑道:“你怎么先问起我来了,现在不该是你说个缺口,我们这些亲戚帮着凑一凑吗?”   舅妈端着凳子坐过来,又是家道艰难的一通话,夏雪都听不下去了,打断道:“姐姐是问你们差多少钱呢,你说这么多干什么。”   几个大人脸色都不好看,夏梦舅舅低声道:“我们就只凑到小几万。”   夏梦的脸色沉下来,方才那句话的意思是不是,剩下来的部分都需要她来补?别人是求人办事,到她这儿,像是倒贴过去上赶着帮忙。   夏梦活这么大,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此刻语带不快地说:“舅舅,我上班没几年,又是在大城市,消费高。”   夏梦舅舅连连点头,说:“我知道你也不容易。”   “如果只是十来万,我还能帮着凑一凑,毕竟是我表哥,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可你上来就问我要百来万,我到哪能给你们拿出来?”   一直没说话的夏美娟这时候开了口,高声道:“我就跟你们说别喊她回来,喊了能有什么用,出去这么多年,一点钱都看不到。”   夏梦舅舅打圆场:“孩子很不错的,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有什么福?一个女孩子,十几岁就跑出去,我头都不好意思抬。要不是你舅舅找回来,现在人都不知道在哪里。”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孩子年纪轻不懂事,现在不是很好嘛。”   ……   ……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夏梦就静静坐在一边看他们唱双簧。她是真的挺不理解的,为什么她跟夏美娟是一对母女,夏美娟却处处都不为她着想。   她在圈里是出了名的霸道,如今居然被按在地上,死活没法动弹……或许该说一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再想想穆子川那天的话,终于信服了。   夏梦没待多久就舅舅家里出来,夏雪送她到的门口。夏梦看看这丫头被油漆染红的手和眼睛里灰暗的神色,心疼地抱了抱她。   “姐姐你在回来几天啊,记得找我玩啊。”   夏梦朝她点点头:“过一天就找你。”   夏美娟骑着电驴从门里出来,夏梦刚喊了一声“妈”,话音未落,骑得飞快的夏美娟已经跟她擦肩而过。   没人接夏梦回家,她索性就先不回家。上了辆公交去市中心买数据线,就在人家店里坐了会充电。   店员看她拿的还是上上代的产品,热别热情地跟她介绍最新款。夏梦只随便看了一眼就放下,过了会,“你给我拿一部吧。”   “好的,帮您把卡换上吗?”   “不用。”她眼神一暗:“我送人。”   她的手机刚开机,差不多一天一夜都关着,这时候自然又是一堆的信息。好不容易等滴滴答答的提醒结束了,官泓电话又打进来。   他声音里憋着气,问:“你知不知道我打了多少个电话给你?”   夏梦扁嘴:“不知道啊,我才刚开机,一会儿我数过了再告诉你?”   “夏梦,你再这么跟我耍无赖,早晚有你哭的时候。”   夏梦本想跟他抬杠的,想想又实在觉得累,问:“你有事没事,没事我挂了,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跟你废话。”   官泓口吻无奈:“你现在在哪呢?”   夏梦拧眉:“你管我在哪?”   “梦梦,能不能讲点道理?”他语气忽然就软了。   夏梦最受不了他这样,很快就范:“在外面。”   “哪个外面?”   “市中心这的手机店。”   “嘟嘟嘟……”   夏梦一肚子纳闷,这人怎么突然就把电话挂了?   夏梦陷在沙发里,一边充电一边看手机。   身边两个店员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一个撞一个地说:“你看那男的好帅啊,一看就是就是有钱人。”   “没钱也不怕,我男朋友能有这么帅,我挣钱养他。”   夏梦听得笑,却没配合围观的想法,自从认识官泓后,她对男人的期待值就拉升到一个巅峰,一般的货色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过一会儿,方才还发着花痴的店员忽然小叫着跑开了,视线里出现一双男士皮鞋,精致的做工一看就造价不菲。   夏梦耳中“嗡”的一声,没来得及抬头,对面这人弯腰把头竖在了她面前。“你你你怎么来了?”夏梦说话都不利索了。   官泓一脸笑意地看着她,轻轻刮了下她挺翘的小鼻子:“不飞回来的人是小狗……我才不想当小狗。”   夏梦一下扑进他怀里。   “对的,你不是!”   官泓笑着摸摸她后脑。   “你是我的狗蛋宝宝!”   “……” 第13章   官泓看着夏梦手里的数据线,叹气:“又没带充电的?”   夏梦讪讪的,将东西塞进包里,咕哝:“什么叫‘又’啊。”   她动作太快,指甲卡在金属扣上,嘴里“嘶”了一声。   官泓牵过她手,眼中怜惜地看了看断了的一小片指甲,说:“看吧,做什么都毛毛躁躁的,又没人跟你抢。”   店里的营业员一时间都不做事了,纷纷往他们这边看。俊男美女的组合永远吸引人眼球,加上他们旁若无人的亲昵就更打眼了。   夏梦毕竟不比这老外,自小接受的是含蓄内敛的中式教育,将手从官泓那儿抽出来,拎起包就往手机店外走。   官泓跟到外面听她说:“来得太着急了,别说充电器了,我连衣服都是昨天的。”她踮脚给他闻胸口:“你闻闻看,是不是有味了?”   官泓勾着她肩膀,鼻尖蹭在她发梢,一个“臭”字才做出嘴型,被夏梦瞪大的眼睛逼了回去,他笑,说:“看你样子,我岳母应该没什么事吧。”   夏梦被那声“岳母”喊得愣了下,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他说得是夏美娟:“她没什么事。”两侧的脸已经发红了:“别瞎喊人行不行?”   官泓仍旧笑,问道:“那这么着急喊你回来是做什么的?”   夏梦明显不想提及这话题,一双亮堂堂的眼睛往门口的步行街溜,岔开道:“你陪我走走吧,咱们在一起这么久,还没在一起逛过街呢。”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倒是将官泓说得愣了下。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没想过要要发展长远关系,不多的见面只是为了那种事。   后来渐渐有了感情,他却开始为生意忙碌。聚少离多成了主基调,见面的主阵地还是家里,当然也无暇陪她做这些事。   官泓抱歉地揉了揉夏梦后脑,说:“走吧,难得陪你逛逛,今天看中什么就买什么,我给你埋单。”   夏梦丢过去一个非常嫌弃的眼神,说:“你倒是大方。”   没过多久,官泓就明白了夏梦眼神的含义。   她家这里虽说也是长三角地区,不过到底是县级市,这一块商圈又围绕超市展开,品牌都比较……他很审慎的用词,觉得“平民”二字可能都不太贴切。   官泓看什么都新奇,特别喜欢沿街小妹叫卖时热切的语气,指着二十一件的牌子道:“这么便宜,穿起来什么感觉?”   又惊奇:“这件我去年送过你一件一模一样的,为什么也只要二十?”他忍不住上手摸了下:“质地都差不多。”   小妹见有客人过来,笑成一朵花地卖力推销:“帅哥,给姐姐买一件吧,你看这衣服多好看啊,卖得可火了。”   “好啊。”   “不要!”   两个人同时开口。官泓看着夏梦,面露不解,夏梦看着那T恤,脸色更加难看:“……官泓,我真的不要。”   版型花式都是仿的大牌,穿成这样上街,小地方的人不识货还好,稍微懂点的都会说这人是土包子。   夏梦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家庭虽然一般但从没觉得低人一等,一朝飞到花花绿绿的大城市,就成了别人口中长得漂亮但特别土的乡下妞。   那时候正是虚荣心爆棚的时候,她又因为从小被夸漂亮被捧得飘飘然,忽然有天灰头土脸落地上,整个人灰心丧气怎么都环不过来。   埋进尘土的自卑一旦反弹,就比谁都要自尊。   那时她将挣到的所有钱都用在买化妆品和衣服上,可惜审美水平没跟上,每天将脸涂得比墙白,还自以为洋气地买各色闪亮的衣服。   第一次见到官泓,她一身彩虹色,蓝色眼影沉沉涂满整个轮廓,自以为妖娆美艳地坐在沙发上等他。   正常男人都不会欣赏这样的女人,更何况是各方面要求都比一般人严格的官泓,他只是坐在对面看了她眼就离开。   她那时颇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叉着腰问他到底哪里不满意,官泓直接冷冷道:“我不喜欢孔雀。”   一直到现在,夏梦仍旧将大半的收入花在衣服上,也终于懂得了与新颖的款式相比,舒适的质地和精致的做工才更为重要。   可有什么用呢,夏梦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她就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如今再怎么撇清,也改变不了这样廉价的衣服贯穿她整个童年的事实。   夏梦一瞬的愣神,官泓看在眼里,他还回那件衣服,向小妹道:“不好意思,我女朋友不是很喜欢这件。”   “那再看看,我们这儿款式很多的。帅哥也看看吧。”   官泓说:“好啊,你拿一件这个给我试试看。”他指着模特儿身上那件写着“爆款”字样的T恤。   夏梦一脸狐疑地看着他,这人衣服向来定制,洗护都有专人打理。她以前不知道,心血来潮帮他洗过一回,那衣服就再也没见他穿过。   夏梦捅捅他:“你买了当抹布?”   官泓睨她一眼:“我太热了。”   也是,三十几度的天气,他还西装革履地裹着,换谁谁都热。   官泓又补充:“顺便走走群众路线。”   夏梦:“……”   官泓脱了昂贵的手工西服,搭去夏梦肩头:“帮我拿一下。”继而单手松了领带,歪着头拧开第一粒扣子。   服装店里的外放音响放着《自由飞翔》,声音震耳欲聋,可店里几乎所有人都静了两秒,接着是大家一致的吞咽动作。   夏梦耳朵都发烫,哪怕看过不下百次这样的他,仍旧每次都会有小鹿乱撞的感觉。他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斯文优雅,又透着点由内而外慵懒。   官泓这时忽然喊她:“梦梦。”夏梦睁大眼睛看他,他笑容如初生的草地,软绵绵的:“给我拿下袖扣。”   官泓去换衣服的时候,店里的服务员们都聚到她身边,丝毫不吝啬赞美地道:“美女,你男朋友真好哦,又帅。”   “还会陪你逛街买衣服呢,哪像我那位,整天除了游戏就是游戏。”   “得了吧,至少你还有一个男朋友,我身边连个公蚊子都没有。”   夏梦跟着他们笑起来,心里暖暖的,比有人夸她还高兴,说道:“他是真的很好的,忙得不行还赶回来看我。”   虽然他一句话没说,但她知道他是为自己担心了。   她就是知道。   官泓很快换好衣服出来,自然又收获赞美一堆。他很高兴地将衬衫装起来,穿着T恤就准备埋单离开。   官泓朝夏梦招手:“来帮我付钱。”   夏梦扁嘴:“你自己又不是没钱!”   官泓搂着她肩过来,笑着哄道:“你买的衣服更好穿!”   “……哪来的歪理邪说。”夏梦在他练得精壮的胳膊上掐了下,还是付了钱,又找把剪刀给他身上的吊牌剪了。   “你真的不买?”   “干嘛?”   “真的很好的。”   夏梦想了想。   “帮我也拿一件吧。”   两个人买了同一款,正好凑成情侣装,大摇大摆走出门。   那件仿大牌的衣服扔在柜台上,夏梦离开前忍不住摸了摸,微怔。   质地还真和她那件原版一样,果然我大山寨国不容任何人轻视!   并非周末,步行街上仍旧人流如织。   他们刚刚买了一个甜筒合吃,夏梦正因为少舔了一口和官泓闹脾气。官泓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她,又给买面人又给买气球。   “你是不是想说我幼稚呢?”手里抓着熊大气球的夏梦,其实更惦记被其他小朋友买走的另一只HelloKitty。   官泓当然否认了,看到一边有人卖花,说:“那我给你买束花好不好,这总算是成年人的礼物了吧?”   夏梦对香味敏感,可心里想要,说:“勉强。”   官泓包圆了那人桶里的所有玫瑰。说是玫瑰,其实该是月季,又因为被太阳晒过一早上,好几朵都打着蔫儿。   他抓住这几个缺点,蹲下身子跟老板还价,没几分钟砍了一半的价格,还分外多给夏梦要了几支剪了花蕊的百合。   老板有点哭笑不得,指着官泓向夏梦道:“你这个男朋友啊,精得很。”   走出几步,夏梦也说官泓:“人家说富小气穷大方,真是一点都不错,你又不是没钱,干嘛费口舌砍价啊。”   官泓说:“这不是小气,也不是有钱没钱的事,我的原则是,花出的钱必须要收获对等的价值,否则宁可不花。”   夏梦撇嘴:“说得倒是挺好听的,可你怎么衡量两者的价值呢?”   “那就要看心里的那杆秤了。好比这件T恤,店里卖二十,我觉得很值,已经没有还价的余地,那我会毫不犹豫的掏钱。”   他笑起来:“如果是你给我的,那就不一样,我会觉得没办法用钱衡量。”   夏梦耳热,嗔道:“你到底跟谁学的,越来越油嘴滑舌了。”心里一动,想得却是他怎么可以这么好。   他对一切的态度始终是坦然的,无论是样貌还是财富,什么事都能处理妥当,哄人也可以哄得很好。   服装店里,他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她的尴尬,明明就知道了她的虚荣心,不说穿,放下架子走进她的世界里。   怕她心里还是不痛快,耐心陪着一路东逛西逛,用对付小孩的那套对付她的同时,也保持一个成年人的沉稳。   反观她就像是个小丑,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敏感,现在这个看似华丽的茧下,其实还是躲着一颗贫瘠的心脏。   夏梦看着这个男人,忍不住想,有一天她也要让他骄傲一次。别人提起他们的时候,不会说他身边的这个女人只是空有张皮。   周潇上回给炖的那碗老鸡汤,今天才散出一点香。夏梦想着下回再找他聊聊,说不定都能成为梦想家。   官泓这时凑近夏梦的耳边,说:“饿不饿?你给我买的衣服,我请你吃饭。”   夏梦摸摸肚子:“好啊。”   官泓:“日料好不好?”   夏梦叹气:“最近中日关系不太好,还是别去光顾他们了。”   官泓:“韩国菜?你上次说想吃烤肉。”   夏梦眉头更紧:“萨德都装家门口了,你到底有没有一点政治敏感性?”   官泓忍不住笑,微风拂着刘海,干净的脸上还带着年轻人的朝气。“那去哪?”官泓在夏梦耳廓上亲了亲,声音哑暗下去:“想不想去我住的地方吃吃看?”   被他呼气的地方热得不行,身体里沉睡的东西被他一点点唤醒。夏梦呼吸都短促起来,呢哝道:“好啊,我最近……学了一个新姿势。”   她手指扣着他领口,指尖轻刮他平时不露出的锁骨。耳边忽然被人轻轻咬了口,夏梦眨着眼睛,刻意装作无辜地去看始作俑者,媚态全陷在对面人的瞳仁里。   官泓眼睛都冒火,咬着牙说:“你成天在家研究什么东西,嗯?” 第14章   官泓住的地方离市中心不远,在外看时根本貌不惊人,进到里面才发现别有洞天。酒店里曲径回廊,绿柳如烟,完全是模仿江南园林的构造。   夏梦看得瞠目结舌,说:“想不到我们这个小破市里还有这种地方。”   官泓向她笑一笑:“用心找的话,总会发现不一样的闪光点。”   酒店的服务员都穿剪裁合身的旗袍,五官姣好,见到官泓,很热情地走过来,带他往后面的房间走。   一路上,夏梦始终被他牢牢牵着,紧贴的两只手里渗满了汗,湿哒哒地交融到一起,也不知道是谁更热。   走过拱桥时,桥下流水清澈见底,各色锦鲤伴着野鸭悠游来去。引导的美女掏了包鱼食,问:“要喂吗?”   官泓摇头,看向夏梦,她被晒得脸颊泛红,尖翘的鼻头上出了细密的汗珠。“我也不想。”她摇头。   美女边走边给二人介绍酒店的历史,什么此地是本地富商的私邸,什么经人买下后期改造,什么占地多大房间几间云云。   她说一句,官泓就礼貌性地嗯一声,那柔美的声音却如蚊子叫,牵着的两人心中擂鼓,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向了何处。   房间外,美女帮忙开了门,官泓接过房卡,还能笑着说:“多谢。”门一关,方才精心营造的虚伪假象如坍塌的多米诺骨牌。   夏梦被人拦腰抱起,紧贴门上。   沉闷响声如炽烈催化,脑中紧绷的弦顷刻间断裂,官泓嘴唇滚烫地欺压上来,紧固的怀抱将她肺里的空气尽数压出。   夏梦两手紧紧勾着官泓脖子,修长的两腿锁上窄腰,他两手热烫如烙铁,推起她的裤腿,露出两截紧致匀称的小腿。   鲜花洒了一地,只有扣在小指的气球随着动作上下翻动。   正午的阳光热辣,竹林挡住部分威力,在磨白的老式玻璃窗上落下虚蒙蒙的影子。剪影如天然的花纹,遮住肩膀,更衬得露出的皮肤莹白似雪。   夏梦来不及穿好衣服,裹着薄被歪在枕头上,一口等不及一口地吃官泓手里的馄饨,汤里加了摊得薄薄的蛋皮和虾米紫菜,鲜得舌头都吃下去。   她吃得肚子滚圆才想起对面还有个饥肠辘辘的,把剩下的馄饨皮和鲜汤留给他,还得了便宜卖乖地问:“你看我对你好的吧?”   她原本盖在肩头的薄被落下去,露出分明的锁骨和起伏的峰线,官泓看得眼神幽暗,将碗随手搁去一边,按过她肩膀吻在的细腻皮肤上。   夏梦绷着脚尖将他踢开,在他又要扑来前,赶忙可怜巴巴地说:“能不能让我歇会儿,我骨头都散了。”   眼里分明闪着狡黠的光,偏偏坐着求饶的事,她是矛盾的结合体。官泓只好让着她,只摸了一摸过过瘾,说:“行了,暂时放过你。”   他起身去洗澡,回来的时候拎了一个铁盒,夏梦舔着嘴唇问:“什么好吃的?”他屈腿坐到她面前,笑着开了盒子:“就知道吃。”   盒子里满是种类各异的甜点,夏梦好多连名字都叫不上来,手来不及洗,直接拣了往嘴里扔,好吃得叹息:“哪来的?”   官泓从人嘴里叼食的坏习惯又犯了,歪头凑到她唇边,轻轻舔着奶油,声音含糊地说:“林女士说家里新来的点心师傅手艺不错,要我带点给你尝尝。”   夏梦嗝了下,捂嘴将人推开,一脸惊愕:“你妈妈知道我了?”   官泓蹙着眉,吓唬小孩的语气:“你妈妈?你平时的涵养哪去了。”   夏梦嬉皮笑脸:“那我喊什么?”   官泓说:“起码也要喊一声阿姨吧。”   “官太太。”她坚持,官泓只好随她。夏梦又拣了块甜点咬一口,试探着问:“她有说我什么吗?”   官泓说:“没有。”   夏梦放下心来:“那就好。”   随即又开始觉得失落,她有不足挂齿到这个地步吗?   官泓补充:“不过有跟我说。”   夏梦一怔:“什么?”   官泓说:“要我好好对你,别犯浑。”   夏梦:“……”   林仪那会是这么说的:“既然决定跟人在一起,又在一起这么久了,就要好好对人家,不要跟那些纨绔子弟一样,最终长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她说一句,官泓就应一声,然后问她:“那我能不能不跟你吃完下午茶就走?”   林仪保养得宜的一张脸立马皱起来,怒道:“你一天不拿妈妈开涮就难受是不是?凡事都要有个度,不要不疼她,也别疼得连妈都忘了。”   官泓笑着搂上她肩,说:“不一样,你还有爸爸疼……她就只有我了。”   夏梦此时眼睛发着光,两只胳膊牢牢缠住官泓的腰,问:“官太太是不是特别好的一个人?”   官泓点头:“就是偶尔有点幼稚,我爸爸把她保护得太好了。”   答案完全是在意料之内,其实只看官泓就知道,能教出这样出色儿子的女人,本身就足够优秀。   优越的家世,良好的修养,不用亲眼看到也知道林仪到底会有多么优雅。哪怕知道孩子的另一半并不优秀,也牢牢记着自己的教养,绝对不会恶语相向。   夏梦忍不住想,未来的一天,官泓要是结婚,他幸运的太太应该不会被婆媳关系困扰,她们可以和睦地坐在一起,聊一聊这个共同骄傲的男人。   夏梦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这样的幸运,如果有天要跟林仪见面,她该跟她说点什么,用中文还是英文,表现得温柔还是成熟,怎样才能不露怯——   她咬了咬牙,抬起眼皮,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官泓。还是想跟他在一起,还是想占有他的一切,之前精心营造的洒脱,他寥寥几句就能让她恢复原样。   官泓捉住她躲闪的眼睛,问:“想什么呢?”   夏梦胡诌:“想怎么潜小鲜肉。”   官泓盯着她看了眼,忽地凑去她颈边,舌尖轻刷了下她耳后。夏梦被激得一颤,抱着被子往后躲了躲。   官泓眼带不屑:“连我一个都应付不来。”   夏梦手机响,她抓到稻草似的,拼命点点下巴。官泓会意地去帮她拿过来,看了眼屏幕:“是岳母。”   夏梦又好气又好笑,瞪了他一眼,接过来三言两语打发了。   “没跟她说你不回去?”官泓问:“所以打电话过来查岗了?”   夏梦叹声气:“要是那样就好了。”夏美娟只是来催问钱的事,至于她回不回家,什么时候回家,她不在乎。   官泓见她脸色不好,就没深问,岔话道:“看你包里放了新手机,终于舍得给自己换一个了?”   夏梦气叹得更长:“是啊。”   官泓坐回她身边,神色温柔地看着她:“有什么事的话完全可以跟我说,别总一个人憋在心里。”   夏梦勾着他脖子,将头靠在他怀里,想了想道:“那你别觉得烦。”   官泓头一次听夏梦拉家常,感觉很新奇,她起初还扭捏着,一句话琢磨好一会儿才吐出来,说着说着便进入忘我状态,春风满面。   大抵女人在这种事上总是很有倾诉的欲望,哪怕自律如林仪,偶尔也喜欢拿不加证明的奇闻异事背地里调侃她的那些太太团朋友。   夏梦说:“我舅舅也真是开得了口,居然想一毛不拔专拿我的钱填窟窿。他还有个江景大别野呢,就不能卖了折现吗,那是他亲儿子又不是我儿子。”   “以前的人,家里如果有什么事,那是‘砸锅卖铁’的凑钱。现在的人,稍微出点什么事,就开始动员亲戚媒体,要别人给他出钱,他自己酒照喝车照开,比给他捐款的过得还滋润。你说这是什么风气?”   “我表哥那到底怎么回事,我现在还不清楚,哪有正经放债还上门泼油漆的。他们又不跟我说清楚,只一个劲催我拿钱,别人也就算了,我可以不理他们。夏梦脸色暗下来:“我妈妈也帮着他们来催我。”   房间里静悄悄的,听得到窗外风打竹叶的沙沙声。   夏梦将头枕在官泓腿上,一边玩他的手指一边絮叨。把压抑许久的话都说出来后,心情立马轻松不少。她朝男人眨眼睛:“是不是挺无聊的?”   官泓摇摇头,天知道他耗费了多少的耐心,才终于等到她开始向他敞开心扉的这一天。他哪里会无聊,他高兴得要死:“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夏梦摇头:“我想先找找看我表哥,带他先去报个警。虽说找到他朋友的可能性不大,但总好过一点希望都没有。那人要是追回来了,钱的事就解决了。”   官泓想了想,说:“我觉得希望不大。”   夏梦不解:“你是什么意思?”官泓起初不吱声,夏梦推他,说:“你跟我讲啊,你是不是要跟他们一样坑我?”   官泓笑起来,弯腰在她额上亲了亲:“这是你要我说的。”夏梦点头,他道:“你刚刚提到你表哥喜欢打牌,玩得大吗?”   夏梦像是一下子被点醒,跳坐起来:“你的意思是……”   “做生意失败跑路的很常见,可像这样替人担保还急着还钱的我第一次见。你舅舅不一定是骗你,但他们中间一定有人说了谎。”   夏梦说:“可我表哥难道是疯了吗,借这么多钱赌博?”   官泓说:“复利是这世上最天才的发明,你表哥借钱的时候应该也没想到有一天要还这么多。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你先把事情弄清楚比较好。”   说做就做,夏梦裹着被子起来,去捡尚且落在地上的衣服。   她说:“这钱真要是表哥赌输的,我一分钱都不会借给他。我都攒了好久了,就想给你买块表,剩下的正好当首付,我看中了一套小公寓。”   官泓听得心揪了下,问:“你刚刚说什么?”   夏梦脖子一梗,意识到自己嘴快了,笑嘻嘻地看着他打哈哈:“给你买表啊……当然买不了那么贵,跟你比起来,我超级穷的。”   官泓拖鞋都来不及穿,赤脚踩在地毯上:“我问最后一句。”   夏梦将T恤往头上一套,跑来亲了下官泓:“有话等我回来再说!”她边后退边抛飞吻:“我先去找我表哥,晚点咱们再联系!”   夏梦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官泓看着她狼狈的背影,恨得牙痒痒。   半晌,他骂出一句:“小白眼狼。” 第15章 -17   夏梦要买房子的心愿不是一天两天, 只可惜大城市的房价贵得离谱。她一连攒了好几年, 方才攒下一套N环外的小公寓首付。   夏梦看中的公寓离她和官泓现在的房子很远,不过胜在交通便利,出门几步就能搭上地铁。   二十来平的面积,只能隔成卧室和卫生间两个功能区,可她看房那天天气很好,当阳光穿过窗户爬到她脚面时,她就决定要拿下了。   夏梦从小就渴望能有自己的空间, 以前和夏美娟同住, 虽然也有自己的房间,可掌握钥匙的妈妈总能随时进入到她的领地。   长大之后和官泓在一起, 情况似乎更加糟糕,她提着行李入住的第一天,就有种很强烈的感觉,觉得自己只是一位临时的租客。   家里的装修摆设都是官泓定夺,她从没有买过一样东西, 除了占上半个床位, 存在感可能不如露台上的花花草草强。   等有了自己的房子,她想按照自己的心意设计, 买很多自己喜欢但官泓看不上眼的小玩意儿, 想赤脚就赤脚, 不吃饭就饿着。   还有更深一层的顾虑, 夏梦一直压在心底深处, 自己都很少去想。   几年之前, 她和官泓大吵过一架,差一点点就要闹崩的时候,是她先低的头。因为她忽然意识到,只要她走出官泓的那个家,就会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座城市里,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有的只是陌生和冰冷。   可有了房子就不一样,房子就是她的底气,这是谁都不能给予的安全感。不需要依赖任何人,因为有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地方可以无限期接纳自己。   她不想再回到那个漆黑的晚上,孤魂野鬼一样游荡在长长的月台。   夏梦一边走一边给夏雪打电话,早上进门她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要不是中途被舅舅打断了,她说不定已经竹筒倒豆子的都说了。   整个夏家都是人精,就出了这么一个呆点的。她小时候要捉蝴蝶,夏梦夏冰嫌她烦,骗她说蝴蝶身上的粉闻了会死人,听说她到现在都不敢碰蝴蝶。   大概是被照应过,夏雪这次说话很谨慎,夏梦也不是吃素的,说:“你就别为你不成器的哥哥打掩护了,钱不就是赌输的吗,我妈都跟我说了。”   夏雪那头静了好一会儿,她才讷讷道:“姐,真是姑妈跟你讲的吗,他们都没告诉我,我也都是猜测的……”   “挺聪明啊,怎么猜到的?”   “有一次讨债的过来,我偷听的,他们挺凶的,说哥哥手气不好输了很多,又是什么借了他们很多钱,好几个月没还利息。”   夏梦咬着舌头:“果然是这样,简直气死人。”   夏雪这才反应过来,说:“姐,你是不是诈我呢?”   夏梦没空跟她废话:“夏冰呢,早上怎么没看见他。”   夏雪苦着脸:“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就没回来啊。”   夏梦叹气,说:“肯定没干好事,我直接打电话给他。”   另一边,官泓刚刚收拾好地上散着的玫瑰。最漂亮的一朵已经被夏梦带走,夹在他的一本经济书里,放进了她的手包。   官泓给夏梦送过很多东西,昂贵的有,费心思的有,她都笑着接受,从不排斥,可从来也没见她有多高兴。   偏偏这回路边随意买的,根本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她一路忍着喷嚏都要抱着,回来还要挑一支开得最好的保存起来。   她自己买房子这事也是一样,明明跟他住得好好的,突然某天跟他说要攒首付,那时还以为只是她的一时兴起,没想到这么快就先斩后奏了。   安心跟他住在一起不好吗?他对她不好吗?   他知道她不是本地人,又是孑然一身,孤单的时候连个说话的都没有。所以他时刻提醒自己让着她,尽量多陪她,这次回来也是临时压缩的时间。   他怕她受委屈,可看她样子总觉得她越来越委屈了。   女人的心思不是一般的难猜。   官泓许久没睡,处理了会工作,觉得累得不行。歪在床上小憩的时候,给穆子川去了个电话:“有空出来聚聚?”   穆子川那边有些嘈杂,声音提得比往常高:“好啊,回国了?”   官泓说:“嗯,今天上午刚刚到。”   “可惜我几天不在市里,有点事出来了。”   “没事,我正好也不在,反正这趟呆得长,咱们另约时间。”   穆子川嗯声:“怎么觉得你现在回来得这么频繁,时间也越来越久,业务都已经转到国内了吗?”   官泓:“没,女朋友家里有点情况,我回来陪陪她。”   “呵!”穆子川惊讶:“头一次听你说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跟我聊天的人是真的官泓嘛,我一直以为你要跟工作结婚。”   官泓笑:“你又没问过我,突然提起多奇怪。”   “这种事还用问吗,知道你身边肯定不缺女人。就是不知道哪个那么走运,能被你盖章认定是女朋友。”   官泓认真:“别胡说,被她听见又要生气。”   “还没结婚,就妻管严啊。”穆子川调侃:“在一起几天了?”   官泓说:“不多不少,正好七年。”   “……”穆子川:“真的假的?”   “骗你我能多挣钱?”   “……”穆子川:“佩服,看不出来你挺长情的。”   “也没觉得怎么样,谁知道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下一步准备怎么样,结婚吗?”   官泓一手支着下巴,看窗外被风吹动的几杆竹子。过了会,实话实说道:“以前觉得自己不着急,现在开始担心她会不愿意。”   穆子川给面子:“这世上居然有女人能抵挡住你的魅力?我对这人越来越感兴趣了,下次带着一起出来聚聚?”   官泓当然很想把她介绍给所有人认识,可是他很难忽略她的感受,因而迟疑道:“这个我要先问问她。”   穆子川笑起来:“真是妻管严了。那行吧,等你彻底搞定,再把人带出来给我看看,说不定我还能劝她早点嫁给你。”   两人互相道别,穆子川看了眼屏幕,房间号已经通过短信发到他手机,他抬头看了眼这家快捷酒店,叹口气。   进门直奔电梯间,刚刚按了关门键,梯门关闭,门外忽然传来细碎脚步,有个女声大喊:“麻烦等一等!”   一只手修长白皙,卡在两扇门之间,硬是将门掰了开来。方指甲修剪精致,半透明的粉色甲油,露出甲床上健康的小月牙。   四目相对的时候,两个人都怔了怔。   夏梦眨眨眼:“穆导?”这么巧!   穆子川点头:“你好,夏小姐。”   愣神的同时,梯门再次关闭,夏梦又被夹了一下。   夏梦:“……”   穆子川按了开门键,往轿门一边站了站。   夏梦连忙走进来,单手拎着包,眼睛上下乱瞟:“谢谢。”   穆子川:“不用。”   过了会。   夏梦问:“你按过楼层了吗?”   穆子川点头。   夏梦指着那行按键:“可是上面好像没数字亮起来啊。”   穆子川瞥一眼,又按了下,一排仍旧黑着。   两个人研究了一会,夏梦念着一旁指示牌上的话:“刷卡至指定楼层。”   夏梦:“你有卡吗?”   穆子川摇头。   夏梦摊手:“我也没有。”   穆子川叹了叹,走出电梯去前台,开了一间房。方才突然出现的夏梦这会仍旧跟着他,头抵在手背上,目光清亮地看着他。   “真的好巧,我跟你去同一层,能借你卡上去吗,我只是过来找人。”她生怕他不答应,搬出上回的事:“你发烧好了吗?”   穆子川再拒绝,就显得没风度了,单手插`进裤兜里,说:“多谢,已经好了。跟我一起过来吧,我也只是找人。”   这一解释未免多余,夏梦一边跟着一边道:“理解的,理解。”可穆子川有些别扭,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并不理解。   直到两个人停在同一楼层里的同一间房外,彼此再对视一眼,忽然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夏梦问:“里面的是你?”   穆子川说:“亲哥。”   夏梦说:“我表哥。”她苦巴巴地笑出来,说:“只听说过坑爹的,没听说要坑弟弟妹妹的。”   穆子川不置可否,抬手要敲门。一边夏梦喊住他,抓着他手放下来。她脸热得微微发红,指腹却带着一点凉。   夏梦说:“你这么一敲,亮明身份,他们就会警惕了。”   穆子川轻轻握了握拳,问:“那你想怎么进?”   夏梦眼睛转了圈,微微抿起的嘴唇勾起一点促狭的笑,她冲穆子川扬了扬下颔:“你一会别说话啊。”   夏梦钦了钦门铃,里面很快有人问:“谁啊。”   穆子川见她撩了撩乌蒙蒙的长发,白得发透的一张脸贴上木门。   红唇饱满,声音有如蘸过蜜的甜:“先生,客房服务。” 第16章   夏梦虽然嘴角生得偏下,气质多少带着点高冷孤傲,短短几年的阅历却尚不足以塑造出她杀伐果决的白骨精形象。   穆子川见过她几次,聪明机灵都如实写在脸上,一双眼睛亮得准备随时出击。   今天比以往更甚,整张脸都说着促狭,掐着声音伪装的同时,朝他眨了眨眼睛,认真里又透着一分俏皮,鲜活得令人不得不印象深刻。   穆子川自后看她,束起的马尾绑得随意,长发柔顺的披在背上,沿着修长的脖颈展成一道曼妙的曲线。她耳朵不大不小,透过光,看得到孩子般的绒毛。   常见的是她穿制服的样子,职业中带着一份硬拗的成熟,陡然换上一件普普通通的白T,才重又找到她身上那份恣意的青春朝气。   穆子川走了会神,直到被人拽了拽衬衫,这才看见夏梦又朝他努了努嘴。他重新集中起注意力,问道:又怎么了?”   夏梦递过来一个得意的笑容,说:“你做好准备,有人过来开门了,一会儿进去先卸胳膊还是先卸腿,这会儿就要打算好了。”   自然不可能真的揍人,虽然这一幕已经在穆子川脑海中痛快上演过无数次。   亲哥好赌是老毛病,但直到这次催债的把电话打到他这里来,他才知道这几年来,这人居然已经欠下了这么多外债。   尽管如此,穆子川联系到亲哥的时候,对方仍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强调仍然存在翻盘的机会,输这件事完全是暂时的。   穆子川听得嗤之以鼻,这是标准的赌徒心态。   房间里烟雾缭绕,烟灰缸里的烟头已经堆得溢了出来,桌子上散着不少红票票,光想就知道方才有怎样的一份热闹。   穆子川跟亲哥站在窗边说话,后者完全是一份埋怨的语气,责怪他破坏好事,原本今天财运很旺,已经挣回不少了。   “久赌必输,你就不怕窟窿越来越大?”穆子川嘲他。   “不怕,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他吧嗒抽着烟,眼尾的余光直睨穆子川,最重要的一句放在心里,免得对面人更加骂他。   穆子川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你死了那份心吧,我有再多的钱,也不会接济赌徒。没人傻到会往无底洞里跳。”   穆子川哥哥急得掐了烟:“你这是把我往绝路上赶,你要逼死我!”   穆子川道:“你以为你现在就没站在悬崖峭壁边上?”   穆子川哥哥心都揪起来,带着一丝希望道:“那你今天过来找我干嘛?”   穆子川忽然笑了笑,唇角留着一抹奇异的弧度:“没见过赌鬼被逼死的样子,过来见识见识,为以后创作攒素材。”   气氛安静了一秒钟。穆子川哥哥随即气得直呼哧,气恼里又点了一支烟,透过袅袅升起的白烟,他眼睛忽然一亮。   对面夏冰身边坐了个美女,明明是普通的T恤长裤,硬是被她穿出时装模特的感觉。一张脸上不施粉黛,白得透亮的肤色仍旧将精致五官烘托得耀眼夺目。   她只是双腿随意叠着,便足够教人心中演绎出无数绮丽画面,清冷高洁像是月中的月色,无论怎么藏还是悄无声息地自眉宇唇角倾泻出来。   穆子川哥哥看得直咽口水,拉一拉穆子川的胳膊道:“那个跟你一道过来的女的是谁啊,你们俩认识?”   穆子川将身边人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回答,岔着话题道:“关你什么事,你先把欠钱的事跟我说清楚。”   “你不是就想看我死吗,还问这么多干嘛?”他专注前一个问题道:“到底是谁啊,怎么这么漂亮,比你电影里的女主角都好看。”   穆子川眸色冷冷地看着他,双手撑着膝盖站起身。他哥哥这才着急起来,抓着他道:“我说说说……那你给我钱不?”   穆子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寒声:“我欠你的?”   “借我的,我给你打借条还不行吗?”   穆子川抬眸瞥了一眼夏梦,她亦是满脸无奈,目光暗淡。   “不如这样吧。”穆子川说:“要是她肯借钱给她哥,我们就再商量。”   穆子川哥哥很不能理解:“咱俩的事,你管别人那么多干嘛?幼稚。”   穆子川忽然顿了下,垂着的一只手又握了握。   自己方才……好像是挺幼稚的。   夏梦这边也刚刚结束一场谈话。   夏冰表情惨淡,声音亦是有气无力,再次确认道:“梦梦,这次你真的不肯拉哥哥一把吗?”   夏梦抿了抿唇:“哥,现在能拉你的只有你自己。”   夏梦和穆子川前后脚离开酒店。   夏梦刚刚打到车子,远远看到穆子川也往打车点来,假客气地说了句把车让给他,没想到他不假思索地说:“谢了。”   烈日炎炎下,夏梦盯着脸颊上被晒红的两坨:“……”   已经坐上出租的穆子川降了车窗,朝她支了支下巴:“上来吧。你家在哪,先送你回去吧。”   夏梦生怕礼节性的推辞穆子川也会当真,立刻将包往怀里一塞,拉开车门,跟着坐到了后座:“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儿?”   穆子川默了默:“地址你跟司机说吧。”   夏梦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没察觉出气氛有什么不对,跟司机交流后又道:“穆导,你怎么没跟你哥哥一起出来?”   穆子川说:“烦他。”   夏梦:“那他可不一定什么回去哦?”   穆子川:“随他。”   夏梦:“好赌的人可是很难控制自己的。”   穆子川:“管他。”   夏梦:“……”   车里随即维持着死一般的寂静,穆子川一连偷瞄过几次,夏梦不是看手机,就是下巴枕在胳膊上看向窗外。   一个一向叽叽喳喳的人怎么会突然就沉默寡言起来?穆子川直到她下了车子,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她应该是心情不好。   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有把天聊死的能力。   穆子川随即又好奇起来,她似乎对自己出现在这座城市,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他原本为了应对她的询问,准备好了一肚子解释的。   再次出发前,司机说:“先生,你女朋友可真漂亮。”   随口的一句恭维,穆子川偏偏严肃道:“她不是。”   想了想,觉得这话不够严谨:“我是说她不是我女朋友,不是说她不漂亮。”   再想一想:“她暂时不是我女朋友。”   夏梦推开家门,夏美娟还在讲着电话,细挑的美目往她身上打量一番,对着话筒冷言冷语道:“她回来了,我一会儿再跟你说。”   挂了电话,夏美娟便沉着声音诘问道:“早上跟你说的事,你回了?”   夏梦嗯声,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我已经跟表哥说了,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平时开销大,没攒下什么,他能体谅我的难处。”   “是没攒下什么,还是就是不想帮忙?”夏美娟眉头锁得死死,语气急躁。   夏梦耸一耸肩,没再多说,趿着鞋子进了自己房间。她很少回来,衣柜里存着的还是她高中时的衣服,她翻过来翻过去,挑了一套不那么幼稚的。   欲要关门换衣服,夏美娟抱着两手硬是杵在房间里。夏梦没辙,当着她面脱了T恤,套上件棉布衬衫:“您别来当说客了,我不可能改变决定的。”   夏梦叹气:“钱不是万能的,只可能解决一时的问题,如果不好好给他一次教训,他以后还是会再犯的。那样的话,我真不是帮他,是害他了。”   她瞥了一眼夏美娟,说:“这次的事,不管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我都当成你不知道。这事过去就过去了,以后我们都不要再提了。”   夏梦的一番话尽管说得软绵,却硬邦邦戳中夏美娟心事一样,她高声道:“什么知道不知道的,你表哥问你借点钱,你不借就不借,说这么多废话干嘛?”   她叹着气:“我们无非就是寒心,你舅舅以前那么照顾你,现在你过得好了,是大城市里的人了,眼里就不把穷亲戚放眼里了。”   夏梦没理会她心虚后的掩饰:“妈,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将心比心。”   “那就将心比心,你十来岁起就总往外跑,哪次不是你舅舅出去找你。就因为这件事,邻居看尽了笑话,说我四五十岁的人了,连个孩子都带不好。”   “不光是我,你知道大家怎么看你吗?人家孩子考大学考博士,你年纪轻轻就去社会上,才十来岁的孩子啊,什么都不会,为了生存,能干点什么?”   夏梦听得脊背都发凉,转身过去死死盯住夏美娟。   “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说出息了,给大明星做什么经纪人。我以为家里出点什么事,也能有所依靠了,谁想到还是跟以前一样。”   夏美娟点到为止,等着夏梦觉醒似的就在原地没动。   而她在房间里呆了多久,夏梦就盯着她看了多久,直到风将窗帘吹得鼓起,她又淋淋沥沥出了一身的汗。   夏梦一句话没说,拿着换下来的衣服走出去,片刻后,她又重新走了回来,带着之前买的手机。   “给你的。”她将手机放在床上便从家里离开了。   住宅楼前面,夏梦打到车,司机问要去哪,夏梦想了又想,说:“先开着吧。”   彼时夕阳西下,天边的残云如血,道路两旁的路灯开始一盏盏点亮。   十八岁时,她离开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干燥,炎热,风贴着地面升起,带着尘土和炙火,残酷地扫到人的脸上。   她同样是和夏美娟吵了一架,带着肿得老高的脸和满嘴的铁锈味,发誓这一次如果离开,哪怕是死也不要回来。   一晃多年,恍如隔世,如今的夏梦彻底长大,不会再被旁人打在身上。可她此刻忽然发现,与身体上的伤害相比,夏美娟更擅长在她的心上钉钉。   她在精神上,始终还是那个十八岁起就残缺的自己。   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官泓对方才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声音里透着点无奈透着点委屈,叹着气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想起喊我侍寝?”   夏梦一下就笑起来,说:“等着,今晚就翻你的牌子。”   心里喟叹着,幸好还有他。 第17章   半小时后,官泓在他们逛过的步行街外找到夏梦。   她换了衣服,浅粉色的棉布衬衫,藏青裙裤。细胳膊细腿露在炽热的夜风里,看得人心也是躁动不安。   卸下刻意伪装的成熟,她清纯得像是刚出校门的学生。   官泓不知道怎么想起头一次见她时的场景,也是炎热的暑天,刚回国不久的他在朋友引导下结伴见识国内的酒吧。   她坐在酒吧门外的石墩上,穿极少,极花哨,脸上化着五彩斑斓的妆,可抬头看人的一刹那,教人立马想起网球场上挥洒过汗水的时光。   廉价的塑料糖纸里,是无法阻挡的青春和单纯。她连的眼睛都闪着光,看过来的时候先不好意思地瑟缩下,再假装大胆地说:“嗨。”   车子停到夏梦身边,官泓开门下去,将坐在消防栓上的她拉起来。她正忙着摸钱,给身边弹吉他的流浪歌手扔了五十,竖起拇指:“唱得不错哦。”   歌手朝她飞了一眼,说:“谢了,美女。”   夏梦转脸就将手里的包扔给官泓,勾着他胳膊的同时,恨不得将整个体重都挂在他身上,咕哝着:“怎么现在才来!”   那歌手的一双眼睛仍旧在夏梦腿上来回扫,官泓面色深沉地剜过去一眼,气压低得吓人,随即搂着如同软泥鳅的夏梦离开。   鼻腔里满是身边人身上清甜的果酒气味,官泓闻得眉心皱起,问:“好端端的喝什么酒?喝了多少?”   夏梦笑嘻嘻地往他怀里钻,说:“才不是,是看到你就醉了。”   车前,她用脚踩着门不肯进,央求道:“陪我走走吧,我还没吃晚饭呢,你吃过了?我请你啊。”   官泓看了她一会儿,最终点头:“不许走远,就在这附近。”   步行街后面有一条小吃街,正是上客的时候,下班懒得回家做饭的来这儿消费或者要一份带走,也有不少穿校服的学生边走边吃得满嘴是油。   官泓终于知道夏梦的酒所来何处,刚一拐进这条街,就看见三轮车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瓶子,小木牌上写着各种匪夷所思的酒的种类。   官泓无语:“怎么还能有猕猴桃酒?”爱看美女的老板赠了一杯给笑容清甜的夏梦,被他抢过来抿了,顿时被甜得舌头麻痹:“这是放了多少糖?”   夏梦仰着脸,朝他笑了笑,两只眼睛都眯起来,又坏又甜。官泓看得心神一荡,弯腰欲要亲她,她扭身跑开,说:“没羞!”   夏梦在一家店的塑料棚底坐下,很是熟稔地要了一碗砂锅粉丝,问官泓吃什么的时候,被他摇头拒绝:“我宁愿饿着。”   两个人在一起许久,起初各带的棱角被时间一点点挫平,七年之后少数还有分歧的事情里,吃算是很严肃的一项。   官泓至今不能苟同夏梦在这方面过于散漫的态度,不仅食无定时,还分外赞赏路边摊的实力,多脏的排挡都挡不住她的胃口。   坏习惯一直延续到他修炼出了做饭的技能才收敛起来,可他每每有事离开,很快就会收到阿姨那边关于她故态复萌的消息。   夏梦从老板手里接过一次性筷子,牙齿撕开外面的塑封袋,掰开筷子搓干净木屑,往冒着热气的碗里搅了搅。   “真不吃?”她声音甜而媚,勾着官泓肚子里的馋虫:“很好吃的哦。”   官泓看一眼汤上浮着的黄乎乎的油就不舒服:“好吃你就赶紧吃。”   夏梦朝他吐舌头,说:“不懂得欣赏。”她歪着头叉起一筷子粉丝,吸溜得嗞嗞带响,没多会儿就下去了半碗。   老板又送过来一碗绿油油的,是她刚刚一道点的包菜,跟着甜面酱混辣椒组成恐怖料理,官泓看得直倒胃口,说:“你晚上喊肚子疼,我不会理你的。”   夏梦不屑:“我是铁胃,才不会像你一样随随便便就肚子疼。”   身边的位置就没空过,前脚有人离开,后脚就有人补上。新来的是几个穿校服的学生,每样各点了一份,一边说笑一边互相吃对方的。   夏梦看了一会,很是感慨,说:“我以前上学的时候,每天都从这条街过,闻着味道就走不动路,可那时候零花钱少不舍得买,好久才攒点儿下来吃一顿。”   酒精余威仍在,她说时依然眉飞色舞,官泓听了却觉得莫名心疼。   “后来工作挣钱,手头宽裕之后,我就学他们,特地过来每样都点了一份。以为总算可以大饱口福了,可是好像不管吃什么,都没有以前的滋味了。”   她叉起一筷子包菜塞嘴里,嚼出脆生生的响,继续诱惑官泓道:“不过这个还是很好吃哦,你确定不要尝一口?”   官泓看她这样赚好的表情,怎么舍得再次拒绝,不过该有架子的时候他绝不放弃拿乔:“你喂我。”   “好嘞!”夏梦叉一筷子递他嘴边。   官泓言笑晏晏:“用嘴。”   夏梦噎了下,直接塞自己嘴里:“做梦!你爱吃不——唔!”   她瞪大眼睛,后脑被一只热烘烘的手控制,官泓的脸逼近过来,舌头压在她唇上,用力撬开她唇。   这么多人!夏梦内心滴血。   官泓却笑着攫取走她的食物,然后边嚼边批判:“跟我这么久,品位还是这么差。”   夏梦听了想打人。   隔壁桌的学生们早就被这一幕惊呆,原本的叽叽喳喳立马变成窃窃私语,趴在油没擦干净的桌上聊隔壁这对没羞没躁的人。   “羞耻,我们还是孩子呢,就不怕荼毒祖国的花朵吗?”   “可是小姐姐real好看,小哥哥也帅得一笔,请再荼毒我一次。”   夏雪刚一坐下就听到这阵讨论,问:“什么小姐姐小哥哥?”   大伙跟她直努嘴。她起初匆忙一瞥,没察觉有何不妥,直到对面女主角一脸愠怒地抬起头时,她方才认出是她姐。   夏雪立马怔了下!   夏梦视线撞上她的,也随即懵了。   两桌并一桌,夏雪跟夏梦并肩坐到一起。   夏雪印象里,夏梦自小就是不太一样的,她很喜欢热闹,但在喧闹里往往会露出疲惫的神情;她很享受陪伴,可又在别人表现出亲密时突然畏惧。   她身上总有一种微妙的矛盾感,热情又清冷,忽近又忽远,是夏雪一心要模仿但怎么都达不到的高度,今天再一看坐在她身边的男士。   夏雪的心更加凉了……这男人真帅。   夏梦一脸的愁云密布,用眼神示意官泓自动消失,官泓却舒展四肢,一派轻松,眼神回敬过去,要她主动交代。   夏雪突然道:“姐夫。”   夏梦:“……”   官泓:“……”   夏梦尴尬得恨不得现挖一个坑把自己给埋了,方才的画面不知道被夏雪看了多少,脸先红了起来,一把火又烧到了嗓子里。   夏梦从来不喜欢成为焦点,对于公开的亲密一直持反对意见。可官泓好像就是要跟她过不去,刚刚亲过,这会还伸出爪子摸她的嘴。   夏梦一巴掌打开,皱着鼻子哼气,官泓笑着将手上的甜面酱擦纸巾上。   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将夏雪看得一阵羡慕,感慨道:“姐,姐夫对你可真好!你们俩这次是一起来的,是见家长的?”   夏梦被那一声声“姐夫”折腾得头疼,说:“别乱喊,八字没一撇。”   夏梦嫌弃的语气都溢出来了,官泓脸上尽管维持着绅士的笑容,一只手已经伸到桌下扣住了她的腿,暗中较劲。   夏梦疼得一跳,吓着对面夏雪。狐疑的视线里,她狠狠瞪了眼身边的男人。   “你跟我过来。”夏梦扯起夏雪往路边走:“你怎么出来了,没在家里吃饭?”   夏雪点头,表情渐渐低沉下来,说:“爸妈在家发脾气呢,哥也回来了,三个人吵来吵去,我听了烦。”   夏雪想了想,问:“姐,你真没借钱给哥啊?”   夏梦不瞒她:“不借。他要是没饭吃,我给他提供一日三餐分外还带水果,可他现在是因为赌博欠的债,那对不起,我一分钱都不会给。”   夏雪咬着唇,过了会:“嗯,姐,我支持你大义灭亲!”   夏梦笑着摸摸她脑袋,说:“真乖,不亏是我的好妹妹。”   两个人嘻嘻哈哈笑一阵,夏雪抓过夏梦的手捏手心,朝一边总往他们这边看的官泓处努了努嘴:“姐,你藏得够深啊。”   一提这茬夏梦就有些抗拒,按理说她不是一个扭捏的人,可在向人介绍官泓这一点上,总是有点拿不定主意。   夏梦点着夏雪小鼻子:“你别跟他们乱说啊。”   夏雪眯起眼睛笑:“还想做地下工作哪?”   夏梦支吾:“……嗯,差不多吧。”   夏雪点头:“我懂的,大人就爱瞎操心,年纪轻怕你早恋,年纪大怕你单身,谈了就催结婚,结婚就催生娃,生了一胎就想着第二胎。”   夏梦被她说笑了,揉着她手道:“你人小鬼大,还挺懂这些套路的。”   夏雪抓抓头,怪不好意思的:“听多就知道啦,他们成天这样说我哥。”   夏雪情绪忽然低落起来,将头靠去夏梦肩上道:“姐,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夏梦意外:“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舅舅他们不许你去念书?”   夏雪点了点头:“说我念个大专没出息,出来照样要到处找工作。我说我想去复读,他们也不让,家里情况已经这么糟了,骂我浪费钱。”   夏梦叹了口气,舅舅舅妈一向如此,在表哥和表妹之间,倾向的永远是前一个。对于夏雪,她始终多一分怜爱,可除此之外,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你接下来想怎么办呢?”夏梦轻声问。   “姐,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已经在我心里存了好久了。”夏雪咬了咬唇:“我学习不好,再怎么念也念不出来的。我想跟你去大城市,以后给你打工。”   这想法确实让人震惊,夏梦问:“你想做明星?”   “做什么都好,我没想那么多,就是想有一份工作。演戏也行,唱歌也行,给人家做助理,搬箱子提包都行。”   夏雪将头抬起来,眼睛已经红了一圈,带着哭腔道:“姐,我就想和你一样,从这里出去,有一天能够自食其力,不用拿家里的钱。”   夏梦眉心皱着,说:“我要是不同意呢?”   “那我也是要走的!”夏雪语气肯定:“我真不想待家里成天被他们数落了,世界上那么多人,就好像我是多余的,连呼吸都是错误的。”   夏梦心中一颤,没想到她把话说得这么严重。可夏雪有句话,她特别同意,‘世界上那么多人,就好像我是多余的’,这样的感觉她也曾经体验过。   夏梦想了好一会儿,说:“夏雪,这事我不能贸然答应你,舅舅舅妈现在一定还生我气呢,我也真的担不起拐走你的恶名。”   夏雪原本满脸的期待一点点退潮,眼里的光都暗下去,难过地吸了吸鼻子。谁料夏梦又开口道:“我不能带你走,但你可以去找我。”   方才希望破灭,顷刻间又见曙光,夏雪破涕为笑,拿手背蹭着脸道:“谢谢你啊,表姐,你真是我的大救星。”   夏雪拍拍她脑袋:“什么救星啊,这世上除了自己,其他人都靠不住的。跟着我也不是好办法,我脾气很坏的,多少人都被我骂走了。”   夏雪还是笑。   “大城市是强者的天堂,弱者的地狱。我要给你打好预防针,如果你不肯吃苦的话,可能会比在家里更不舒服。”   夏雪握起拳头:“这我知道,我要是怕吃苦就不会想往外走了,更不会跟你开口说这些话。说真的,姐姐,在我心里,把你看得比哥都重。”   夏梦毕竟跟夏雪一起长大,对她的为人自然了解。她这么胆小腼腆,敢说出这样一番话,肯定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的。   夏梦颇有些感动地抱了抱她,说:“那你回去好好准备,不管舅舅舅妈支不支持,跟他们也把话说清楚,别像我以前一样”   夏雪眼睛都眯起来:“你自己也后悔离家出走啦,你不知道那几年家里人简直把你给骂惨了,我跟哥都不敢提你就怕他们说‘别学你姐’!没想到这几年话锋一转,又要我们朝你看了。”   夏梦摇头,说:“他们哪是朝我看。”一切都是朝钱看罢了,夏梦鼓励夏雪:“有一天,你也要让他们刮目相看,知不知道?” 第18章   夏梦跟夏雪重回餐桌, 方才点的砂锅粉丝早就冷了, 油炸包菜则已经不翼而飞,夏梦拧眉瞪了眼官泓,后者若无其事地转开了头。   夏梦重要了两份,跟夏雪面对面吃着。夏雪一直拿眼睛往官泓脸上瞄,忍了又忍,问:“姐夫,你都不吃吗, 你不饿吗?”   夏梦蒙头搅粉丝, 说:“别管他,吃你的。”语气带着酸:“他嫌脏。”腿上立马对身边的人一剪, 夏梦差点趴桌上。   夏雪哦了声,倒没觉得有何不妥,说:“路边排挡是要少吃,油多盐多还不干净。姐夫一定是城里人吧,所以才这么讲究, 哪儿人啊?”   夏梦又抢在前头帮忙回答了:“外国ABC, 不是国产货。”   “外国人啊?”夏雪惊讶,摸着夏梦胳膊道:“那姐夫会说中国话吗, 听得懂吗, 怪不得从刚才到现在, 他都没开口讲一个字。”   “他——”夏梦被官泓捂住嘴, 他紧跟着一脸言笑晏晏道:“我在家一直跟父母用中文对话, 当然会说, 而且说得比你姐姐都标准。”   官泓一但认真起来,播音腔低沉醇厚得能让人出一身鸡皮疙瘩。夏雪已经满眼都是崇拜,连夏梦都小小讶异了一下。   挺久没听到他如此字正腔圆的说话了,不仅仅是耳朵享受,脑子里还一幕幕闪现他解领带的模样……那种时候也是这样语调,一字一顿地喊她梦梦。   夏梦短暂的走神,夏雪跟官泓已经热络地聊了开来,问题从他到来时间、行程安排,再一点点扩展到他们认识的原因、恋爱的经过。   夏梦知道官泓一直是个注重隐私的老外,刚在一起的时候,他连自己的情况都很少提及。夏梦也就乐得接受,反正自己也没打算跟他交底。   今晚的官泓却出人意料地话多,夏雪问什么就答什么,不方便说太细或是她在旁使劲撇嘴的才打个哈哈过去:“你姐姐不让我多说。”   夏雪直感叹:“你们居然都在一起七年了,保密工作也做得太好了吧。”   官泓仍旧把责任推卸到夏梦身上:“是你姐姐不想把我介绍给你们。”   这人说话还能讲究点客观事实吗?夏梦继续跟他在桌子下较劲,狠狠掐了把他大腿,冷不丁听到对面夏雪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我姐姐结婚呢?”   夏梦一怔,先小心看了眼官泓,随即对夏雪轻喝道:“小孩子家家别胡说八道。”夏雪冲她眨眼:“结了婚,大家自然就知道你是我姐夫了。”   成年男女之间,若不是水到渠成,其实挺忌讳提结婚这件事的。夏梦有过逼婚的经历,被拨乱反正后就特别忌讳出现同类的问题。   夏雪是她表妹,贸贸然提出这么个问题,就好像是受她唆使。   夏梦计划着是不是找个时间跟官泓解释下这问题,没想到他给了她今晚的第二个出人意料:“这我可做不了主,要等你姐姐点头的。”   夏雪“哇”的一声,还想说话,夏梦嘲她:“平时不是挺腼腆吗,今天的话怎么这么多?饭吃完没有,吃完就赶紧回家。”   十来分钟后,三个人坐上车子往夏雪家开。夏雪跟夏梦做后座,官泓占了副驾驶的地方,全程都忙着在手机上处理公务。   夏雪说:“现在这样,可真像是把我押解起来了呀。”   夏梦白她一眼,说:“谁让你话多。”   夏雪吐了吐舌头,撒着娇地依靠到夏梦身上,说:“我高兴嘛,你找了这么好的一个男朋友。我又不跟爸妈他们说的,你别紧张。”   夏梦轻哼:“你比他们还啰嗦,比起他们,我现在更怕你。”   夏雪额头蹭着她胳膊:“姐夫他做什么的呀?”   夏梦无奈至极:“你看你又来了。”   夏雪摇着身子:“说嘛。”   夏梦被缠得受不了,说:“就是一个做生意的。”   做生意的夏雪见得多,可没一个有他身上这样儒雅绅士又清贵逼人的气质,而且他开这样好的车,还有司机。   “做的一定不是小生意吧?”   何止不小,完全是夸张。第一桶金诞生的时候,他甚至不够格去自主支配自己的财产,二十岁那年,他就已经完成了很多人毕生都达不到的高度。   而这一切,居然是在脱离他家庭帮助的基础上实现的。   夏雪说:“为什么一定要强调这一点啊?”   夏梦解释:“你不懂他们有钱人的坏毛病,好像靠着家里发迹就低人一等似的,非要自己独自出来闯,不然回到他们那个圈子,就会被看轻。”   夏雪问:“那姐夫肯定不会被人看轻了吧?”   “那当然。”夏梦答得飞快,甚至没发现自己带了多么得意的语气:“不是我吹牛,只要他想做的事,没有一件做不好。有时候我都觉得的惊奇,世界上真能有这么完美的人吗,可他就那么活生生站在我面前啊。”   “他以前唯一的短板呢,是他是个生活白痴。突然有一天想到开发自己的做饭技能后,就从网上下了好多电子菜谱,每天照着做几样给我吃。你猜怎么着,居然每一道菜啊都超棒,你说还能有什么难得倒他!”   夏雪起初没说话,看着夏梦一通乐,直到夏梦被盯得脸发烫,她才说:“你还骂我话多呢,你都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多少话。”   是啊,喉咙像是泄洪的闸口,不用过脑子,自己就能淌出源源不断的话。   因为之前过惯了困苦的日子,忽然有天攒足了钱,就按耐不住炫耀的心。   夏梦想克制的,可是没有办法,官泓就是她迄今为止所有的骄傲和资本。   夏雪又道:“不过我有一点挺不同意的,就是你说他完全不靠家里,自己努力达成现在成就那一条。”   夏梦纳闷:“怎么了?”   “怎么可能会一点都不靠家里呢,他是在这个家庭出生的,从小就拥有优渥生活的,只这一点,他就超过我们太多了。”   夏梦掰着手指:“更别提他所接受的教育,他在那个阶层才有的交际、人脉和眼界。就算是他没有特意运用家里的关系,别人也会看在他背后实力的份上给他三分面子。可这些,恰恰是咱们最缺乏的。”   一番话简直振聋发聩,说得夏梦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不由点头,说:“你还不错嘛,看来念书还是有用的,我以前就是逃课太多了。”   夏雪家的江景别墅虽然不错,拐来拐去的门前小路却不太适合汽车发挥。夏梦和官泓亲自下车送夏雪回家,小丫头很乖巧地向夏梦挥手。   “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好再出发的!”她又向官泓礼貌道别:“姐夫再见,你一定要对我姐姐好哦!”   官泓当然点头,刚把手举起来回礼,被夏梦一巴掌拍了下去。官泓拧着眉看过去,她恶人先告状:“你在想什么呢,怎么对人这么热情?”   官泓手背都被打麻了,甩了甩:“我能想什么?”   夏梦说:“想我妹妹乖巧可爱呗。”   官泓坦诚点头:“是比你乖巧可爱。”   夏梦又急又气,牙关咬得紧紧,腾空一跃,双手勾住他脖子,两腿往他腰上一夹,说:“官泓,你死定了,我生气了!”   官泓两手背到腰后,拖住她屁股,笑着说:“好了,不逗你了。你妹妹才十八岁吧,我怎么可能对个十八岁的黄毛丫头有想法。”   夏梦呼哧呼哧喘气更重:“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也才十八岁!”   “……”官泓拍拍她屁股,继续安抚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那时候心是空的,现在都被一个小王八蛋占满了。”   “那小王八蛋是谁?”夏梦憋着笑。   “谁答应我,就是谁。”官泓答得随意。   夏梦又是恶狠狠道:“我才不是小王八蛋。”   官泓弯着唇角:“那你想当什么,官太太?”   夏梦心中剧烈一颤,幸好是在他背上,此刻膝盖发软,头皮发麻,要是站在地上,一不留神摔了,会很影响她高冷的形象。   官泓等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回答,再拍了拍她屁股:“干嘛不吱声,不想?”   夏梦方才回神过来,讷讷说:“官泓,你以后能别这么说了吗?”她将头磕在他肩膀上,视线扫过他喉结:“我会当真的。”   陪你吃饭,去见岳母,他所有不经意的调侃,她都是会当真的。   官泓背着她慢悠悠地往外走,鼻音略重:“那就当真啊。”   夏梦顿了顿,忽然拼命摇头:“我不敢啊。”   因为知道差距无法弥补,幸福离她很远,所以时刻告诉自己不能僭越,不能乱想,不要有过多的牵扯,这样分开的时候不欠人情,更加干净。   可刚刚夏雪的一番话敲醒了她。   她跟官泓怎么可能算得清呢,哪怕她可以不拿他的钱,退还他的礼物,可她住在他的房子里,跟他同在一个屋檐下。   他对她那么好,为她做饭,陪她逛街,哭了逗她笑,乐了陪她疯。他的感情如果能转化为实质,那将是她怎么都还不起的一桩债。   太失败了,她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难得一次的敞开心扉的,尽管结果并不是官泓想要的,可是与之前各忙各的比起来,已经有了不小进展了。   然而劝慰的话是很难说的,他不能告诉她你已经足够好,因为人都是不完美的,永远走在补足的路上,当然不能用上“足够”两个字。   他也不能说你已经很好,好像还留下了很大一片的空白,对于一个不自信的人来说,最怕的就是听别人点明她还有进步的空间。   官泓想了又想,将她往背上提了提后,轻但肯定地说:“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剩下的事由我来。”   官泓当然知道她的顾虑在哪,林女士的话像一把剑般悬在他的头顶,可除了一步一步往前走,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夏梦浅浅啄了下他的下颔,说:“小时候我一直有个习惯,要把好的留到最后吃。夏天家里批了冰棍,我总会把便宜的最先消灭。”   她很少说这些,官泓听得极仔细:“可是每每攒到最后,要成功了,夏冰夏雪他们就过来,把我舍不得吃的那些搜刮走了。”   事隔经年,夏梦好像又走到相同的岔路口,官泓就是那个她最喜欢、想留到最后悠闲品尝的人。   可她又觉得害怕,怕因为她的一个不留神,身怀的宝藏就被饿狼觊觎,她怕自己没办法再把他夺回来一次。   夏梦勾着他脖子的两只手不由收紧,官泓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说:“怎么,不想等了,现在就想把我给吃了?”   夏梦被点破心事,不大好意思地笑起来,又听见他说:“跟着我,以后都给你买最贵的冰棍,没有第二种选择。”   夏梦轻哼:“油嘴滑舌。”可是心里真的很满足,她掰过他脸,跟他热切地接吻,寂静的夜晚,世界仿佛渺小的只留下他们两个人。   官泓如愿听到了几年以来最好听的一句话。   夏梦跟他说:“我一定要让自己变得更好,我一定不能放开你。”   他心底轻轻喊了一声傻子,却没笑话这个傻子。 第19章   离开夏梦老家前的一晚, 两人都找到了很久没体验过的激情。当然不是说之前的不好, 只是有了力往一处使的动力后,两个人就磨合得更加好。   没人能拒绝更进一步的体验。   只是看着穿她衬衫的夏梦一点点下移,乌蒙蒙的头发笼在他腰上,他便整个人都沸腾了。当然舍不得她辛苦,最后还是拉她起来压在了身下。   人生很多没体验过的快乐,他在她身上找到了。   拉个人一直胡闹到凌晨,等风打竹叶的声音的都小了下去才相拥而眠,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正午。   夏梦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索性就歪在枕头上,不仅让官泓帮她把午饭端到床上, 还特别恬不知耻地张嘴要他喂。   官泓无奈举起筷子,夏梦压下他手,努嘴:“用嘴。”   官泓纳闷:“你不是不喜欢吗?”   夏梦当即一怔:“原来你知道啊。”她慢慢回过味来,说:“你这个人良心大大的坏,你以前都是故意的?”   官泓带着似是而非的笑, 说:“反正那些人也不认识我。”挺不喜欢人前亲密的, 但为了逗她,可以忍。   夏梦一下扑到他怀里, 小齿磕上他肩膀, 说:“你怎么这么坏呢, 我今天非得要咬死你不可。”   官泓当然不能示弱, 掰着她下巴送到嘴边, 两个人打架的小兽般撕咬在一起, 此起彼伏的喘息如滚滚雷声。   夏梦又被翻倒在床,官泓压着她,一把扯了被子。前菜甜糯的酱汁腻在她雪一般的胸口,官泓刚俯身含上,手机不解风情地响起来。   “去接。”夏梦咯咯笑着,只是细长的白腿丝带般绕在他腰上,丝毫没有要放人的架势。官泓要动真格的时候,她又怂了,说:“哎哎,我现在还疼。”   她细长的眉毛蹙着,眼中星光微颤,装凄楚的时候完全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官泓爬起来,嗤道:“你这演技,怎么不出道呢?”   刚系的领带过分紧了,官泓歪着头拉松几分,衬衫上的第一颗扣子也解了。床上,夏梦看得直笑,说:“我真出道了你不着急?”   官泓睨她一眼,面露不屑。拿到手机的时候,对方已经把电话挂了,他又拨过去,等待的同时反问:“着什么急?”   “那么多鲜肉型男,成天不是谈起就是说爱,还要搂搂抱抱亲亲……说不定还有床戏。”夏梦将胸前擦干净了,又缩回被子里。   官泓又睨了她一眼,下压的嘴角比起她完全不遑多让:“能耐了你。”电话接通,他没避她,坐在床头说话,一只手抓过她手轻轻揉捏。   夏梦边吃边笑边绷着脚尖从他后背蹭到小腹,意味浓重地挑他的衬衫下摆,折腾几下无功而返,转而踩上他腰带软绵绵的戏弄。   情人间的无聊小事,根本做一万遍也不嫌腻。   官泓最后掐上她脚踝,送到嘴边,用温热柔软的唇瓣轻轻的蹭,对话的时候依旧是有条不紊:“我最近都在中国,相关事宜你跟她说……”   夏梦一阵战栗,酥麻自脚直冲到心脏。此刻的官泓有多一本正经,就有多道貌岸然,偏偏每一面都让她为之着迷。   夏梦再不敢戏弄,拽回脚后,裹在被子里静静瞧他。等他挂了电话,切好的牛排乖乖送到他嘴边:“最近都在国内?”   官泓嘴角一弯:“你不听话的话,我随时就走。”   “你这人!”夏梦气不过:“能不能别总这么幼稚,我惹你不高兴你可以告诉我,别总用逃跑来回避问题!”   官泓忍不住笑:“我什么时候要逃跑了?”   夏梦得了便宜也不卖乖,舒展筋骨,拿了新送来的内衣跟套装穿好,还是不忘刚刚的问题:“真的要呆着,不忙了吗?”   怎么可能不忙,除非哪天退休,不然绝不可能闲下来。明明手里新开了一个项目,想到答应过要多陪她吃饭,只好转给手底的人多照料。   美其名曰学会放权,生意做得越大越要懂得用人,大概真是年纪渐长磨砺出了威严,明显漏洞百出的发言也没人敢反驳。   官泓接过纸巾擦擦嘴角,摸一把她的手臂道:“暂时没什么事。”   “那这次可以呆多久?”得到首肯,夏梦立马就像得寸进尺。   官泓倒是很受用,说:“陪你跨过年吧,好不好?”   夏梦立马举双手赞同:“万岁!”   官泓往她眉心点了下,说:“傻得不行。”   夏梦问:“我们今天回去吗?”   官泓重新整理领带:“这不是该听你的吗?”   夏梦说:“那我们就回去吧,这边的事都结束了。”   官泓点头:“那我要他们准备一下,坐飞机回去?”   夏梦没什么意见。   官泓拿了手机要去打电话,夏梦又喊住他:“官泓,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解决的,他们都是什么反应?”   官泓转身来看她,眉宇含笑:“我能问吗?”   夏梦点点头,只是理由颇有些难以启齿:“以后我想多跟你聊聊。”不是只把光鲜亮丽的那一面给他,也将埋在心里最深处的不堪一点点晒到阳光下。   官泓当即坐下了,拉着夏梦跨到自己腿上,耳朵凑近她唇边,无声示意。   夏梦抱着他头,说:“跟你猜得一样,钱确实是借的赌债。我没同意借钱给他们,赌鬼是不需要人同情的。可是……”   官泓抬眸看她,她不好意思地笑:“我汇了点钱给我舅舅。不管怎么说,我不在的那几年,他还是挺照顾我妈的。”   “汇了多少?”官泓看到夏梦竖起了两根手指头,轻声道:“不错,挺大方。”   夏梦尴尬地笑一笑:“你一块表没有了。”   官泓说:“给不给我买表是小事,重要的是你不欠人情。”   他分明淡淡笑着,可夏梦就觉得他是在挖苦自己,连忙道:“不是,我知道人情是不能拿钱还的,我就是——”   就是个半天,也不知道到底要说点什么,夏梦妥协了,说:“我反正知道欠你的是没法还的,我得给你打一辈子工。这总行了吧?”   两个人交往其实并不存在什么还不还,我对你好,我让着你,不为别的,就只是因为我乐意。   可夏梦好容易觉醒一次,官泓实在不打算错过翻身做主人的机会,凉凉看了她一眼,端着架子道:“你知道就好。”   夏梦特别高兴,抽了官泓随身带的钢笔,问要做什么,夏梦神秘兮兮地说:“我得另外给你奖励块手表。”   卸了袖扣挽上衣袖,先画个圆圈,再来个带子。夏梦抬头看他:“你喜欢什么牌子?画欧米茄吧,那个简单!”   笔尖下水流畅,墨汁微凉,官泓任由夏梦胡闹,眼睛里满是她含笑专注的样子。这短暂的一瞬,心宁静得像是仅有风过的山谷。   请假满打满算不过三天,夏梦奔波两地,一刻无闲,后一天早上还是准时到达办公室。助理知道她行程,笑着说拼命三郎又回来了。   夏梦没像之前似的,拿出什么“钱可以再挣重要的是自由”这种糊弄人的屁话,一点不昧良心地说:“那当然,挣钱去潜小鲜肉。”   “我还以为老大你爱的是熟男呢。”助理笑。   话再说下去就粗俗了,夏梦没跟她废话,做出个打电话的姿势,说:“联系下邱天,我找他谈谈电影的事。”   人还是累的,身上却有使不完的劲。月夜和官泓交过心后,夏梦就重新规划了下自己的职业计划,只做经纪人是不够的,她要当金牌经纪人。   一个真正好的经纪人,与手下艺人的黏性很大,一旦一声令下,带着所有干将另立门户,便是轰动半个娱乐圈的大事。   夏梦不是没有这样的实力,只是东煌对她有知遇之恩,理智也不允许他做这种败人品的事,但提出一点合理要求还是可以见谅的。   夏梦给自己定了三步走,第一步的计划就是挂靠东煌,建立自己的工作室,既能独立运营,管理更加灵活,又能背靠大树好乘凉。   老总那边,她自信可以拿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用一个拿得出手的项目打开知名度,为工作室赢得一个开门红。   夜里她撑着不睡,硬是把手里现有的资源从头到尾都拨了拨,最后多加比对权衡,把宝压在了邱天的新电影上。   一小时后,邱天赶到,夏梦刚刚翻完一遍剧本。书页打开在桌上,邱天瞄了眼,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批注,态度之认真不输于他。   邱天说:“别着急看了,穆导把结尾改了。”   夏梦之前为这个跟穆子川争论过,没多意外,说:“新剧本有了吗?”   “哪那么快,编剧已经被他磨得脱发了,最快也要这周末才能赶好。正好他不在市里,没法开讨论会,先等着吧。”   还没回来吗,夏梦心里犯嘀咕:“我知道他意思,起初我是不太赞同的,不过这几天想了想,觉得他说得还不错。”   “增加温情片段吗?”被家庭溺爱太多的孩子也和一开始的夏梦一样不理解:“有意思么,就像奥特曼打怪的同时谈恋爱。”   夏梦说:“你个小不点懂什么。知道上映日期是什么时候吗,中秋节,该合家欢的时候就合家欢,别总和林黛玉一样不分场合的哭哭啼啼。”   “谁林黛玉了。”邱天宽面泪:“还有啊,我一点不小,你以后别胡说。”他很快弓起手臂,指着上面十分平坦的肱二头肌说:“知道这是什么吗?”   夏梦看了又看:“你胳膊?”他摇头,“你白净的胳膊?”继续摇头,“你光滑而又白净的胳膊?”他整个成了摇头宝宝。   邱天十分心痛:“这是我的肌肉!”他荷尔蒙爆表的男性特征!天知道上次被官泓怼过后,他有多么辛苦的锻炼。   “哇!”夏梦配合他的演出。   “怎么样,怎么样?”邱天期待。   “你的肌肉好好结实哦。”   “……”邱天:“我要请假!”   夏梦一脸警惕:“干什么去?”   邱天:“练肌肉,我要做肌肉猛男!”   夏梦绕到他身边,给他吃了一记书本重扣:“给我消停点吧,练什么肌肉,安心给我做你的国民弟弟,阳光美少男。”   夏梦桌上座机响。   邱天还不依不饶地:“那你喜欢肌肉猛男还是美少年?”   夏梦朝他翻白眼:“我都不喜欢。”   邱天很是受伤地缩进一边沙发刷手机,朋友圈里多了一条官泓的状态,他看得大跌眼镜,官泓那闷骚发的居然是一张手腕上画表的照片。   一行字就更闷骚了:怎么能避免洗掉我的表,在线等。   邱天最讨厌有人喂狗粮,特别是当他没吃饱还身心俱疲的时候,电话打给官泓,第一句就是表达不满:“你谈个恋爱把脑子谈秀逗了?”   官泓幽幽地笑出一声,说:“你也嫉妒我有块好表。”   我去哦,好不要脸!   邱天说:“我嫉妒什么,小时候我保姆给我画过N块!”   官泓说:“可就是没一个貌美如花的女人给你画过。”   邱天握拳,我保姆也是大美女来着!三十年前是!   邱天:“叔,你什么时候也关心关心我的情感生活?”   官泓:“你跟你新捡的那只猫还没交流好感情吗?”   “……”邱天不想跟他白费口舌:“是跟我经纪人,劲劲的那个!”   官泓低低笑起来,听起来总让人有点毛骨悚然:“哦,是她啊。”   邱天吐槽:“你不是说她只爱真男人吗,我去健身房练过了,可她说不爱肌肉男。你说她是害羞了,还是真的不太喜欢?”   官泓觉得这人是不是对“真男人”一词有什么误会,叹气道:“算了吧,天底下的女人挺多的,别再自取其辱了。”   邱天被这人怄得不行,气呼呼地要挂电话,官泓又喊住他,问:“梦……我是说你那个经纪人,她在干嘛呢?”   邱天瞥了眼夏梦:“在打电话呢。”话音刚落,夏梦忽然在一旁喊起来,说:“你开什么玩笑,我马上到。” 第20章   夏梦接到的那个电话, 是江绾绾打来的。十月刊的拍摄在即, 为了拿出最好的状态,江绾绾提前保养,一切为了拍摄当天出镜漂亮。   时尚杂志讲究周年开季金九银十,重要封面向来是各路明星必争之地。   江绾绾虽然近年大火,时尚资源却一直很虐,原本能上银十已是不易,更何况还是一线女刊的单人封, 可见夏梦有多疼她。   人一高兴就容易嘚瑟, 一嘚瑟就容易上头,江绾绾一连数天将自己健身的摆拍照片po上微博。   等粉丝一波接着一波发问时, 江绾绾便装作含羞带臊却是顺水推舟地模糊说一声:是为了重要工作做准备哦。   很快就有铁杆粉发现了她的微博新关注是某一线女刊,再从该一线女刊点赞江绾绾最新微博后猜测江绾绾即将为其拍摄封面。   江绾绾即将登上一线女刊的消息便在粉圈里炸开,“我绾绾好强”、“我绾绾最美”、“攒钱为绾绾打电话”的话题一开,江绾绾在屏幕一头奸诈地笑。   只是没过多久,又有粉丝八出江绾绾登上的不是单人封, 一线女刊还点赞了另一位女星微博, 内容是该女星极其暧昧地说要在十月搞点大事。   江绾绾一看那人名字便犯恶心——齐倩渠!当初看到这臭女人出现在周潇家里时,她怎么就那么仁慈的转身离开, 没往她脸上划几道呢?   江绾绾起初也没当回事, 圈里碰瓷的人太多, 主动过问反而跌了身价。而且精明如夏梦都一无所知, 这事肯定是乌龙。   没想到到了约定的时间来拍封, 助理跟她说遇见了齐倩渠的经纪人。   杂志这边的人起初还支支吾吾, 知道这两人是王不见王,一直有矛盾。被她威逼利诱以停拍为威胁,最终给她交了底。   原本定好的单人封变双人,横`插一脚的正是臭女人齐倩渠。   江绾绾当然第一时间跟夏梦联络,两人见面,江绾绾立刻把事从头到尾说了遍,愤懑道:“想不到她这么有心计,肯定是故意来膈应我。”   夏梦横她一眼:“你也是爱嘚瑟,稍微低调一点能掉块肉?”   江绾绾驳道:“这事儿能瞒到哪里去,现在一个小粉头都能拿到我行程,她会不知道?”夏梦唇角快压到下巴了,江绾绾立刻把嘴闭上。   夏梦叹声气,理着头发的同时问:“能不能接受双人封?”   江绾绾垂着眼睛想了会,细窄的鼻翼轻微翕动,说:“就算是我能接受,你能忍?哪有一声不吭就这么干的,分明不把我们放眼里。”   夏梦当然不能罢休,带着江绾绾要去找主编。夏梦跟她颇有几分塑料姐妹情,当年为了拉关系凑近乎,陪着逛过不少次街。   可惜刚刚走出摄影棚,被总监拦住了去路,说主编去了时装周,一时半会回不来,加上十几个小时的时差,现在肯定在休息。   夏梦言笑晏晏,眼睛里却是藏不住的锋芒,故意向着江绾绾道:“那我们就不找了,你跟齐倩渠拍个双人封呗?”   江绾绾跟夏梦是何等默契,她分分钟红了眼睛,那副我见犹怜的小模样又露出来:“我和倩渠是好朋友,合作当然OK了,只是开始定的只是我,宣传也陆陆续续放出去了,我怕她会难做人。”   温柔乡,英雄冢,女人流泪总能触动男人心底的柔软,何况还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总监多少有几分尴尬,招来助理问道:“怎么事前没沟通?”   大牌自然有大牌的格局和脾气,平日临阵添人换人的事情,他们没少挑软柿子欺负,谁也没想过要什么沟通。助理愣了一愣,要打官腔。   夏梦不给他时间,顺着总监的话道:“是啊,有什么变动可以理解,但起码该通知一声。绾绾好脾气当然不会说什么,但我是她经纪人,总要替她讲两句话。”   旁人不小心留的一个漏洞,被夏梦逮到。总监立马察觉到她的绵里藏针,口吻明明柔软如清风,每一个字却都透着咄咄逼人。   夏梦说:“绾绾是我手底下最看好的一个,人气是有目共睹的,忠粉很多,购买力也好。不瞒你说,最近好几个蓝血代言跟我谈合同,完全能撑得起单人封。”   总监一脸为难的样子:“可是倩渠那边我们也是定好的,现在回绝……”   “你要是觉得为难,我和她经纪人交情不错,可以帮忙沟通下。双人封的方案我不会认同,毕竟之前。Miss Wei跟我说好了。”Miss Wei就是那主编。   总监轻叹口气,说:“夏部长,你说的我都认可,可倩渠不是我定的,拿掉她就更不在我能力范围内,你跟Miss Wei怎么谈的我不清楚,但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   摆明了就是耍无赖,欺负夏梦没来得及把事情白纸黑字落在合同上。如果她现在说打电话给Miss Wei呢,他又要搬出不打搅她休息的借口了。   甲方和乙方的不对等,在这一刻简直表现得淋漓尽致。任凭夏梦再怎么巧舌如簧,这时候也要停下想一想对策。   对面总监总算找到突破口,说:“先拍吧,夏部长,今天影棚挺紧张的,时间安排得非常满。你要还有不满意,等Miss Wei回来跟她谈,OK?”   当然不OK,明摆着跟她玩赶鸭子上架。夏梦正想着如何扭转局势,对面总监堆上一脸讨好的笑,说:“穆导,这么早就来啦!”   夏梦刚一转头就跟穆子川四目对上,她大方笑一笑,道声好。穆子川也跟她点头,问:“有拍摄?”   抹去了称谓和客套,却透着份莫名的亲近。   夏梦没察觉,全部的心思都集中在另一点,只是拿不准穆子川会不会配合她。她指一指身边的江绾绾,尝试道:“嗯,陪绾绾来拍十月单人封。”   “银十啊,还是单人。”穆子川向江绾绾道:“恭喜。”   江绾绾很是乖巧地点头:“谢谢穆导。”   穆子川这会才注意到方才跟他打招呼的总监一样,跟他握了握手,说:“绾绾表现力不错,杂志出来给我捎一份。”   总监当然不能说不好,可脸色有几分不自然。   穆子川也是圈里摸爬滚打过多年的老人了,脑子里稍微绕个圈就猜出几分来,问:“是不是有什么没谈拢?”   总监讪讪笑了笑,说:“单改双,之前没沟通好,夏部长跟我闹脾气了。”   “谁敢跟总监闹脾气,我那不是就事论事嘛,绾绾不容易,你也多体谅我。”夏梦仍旧是一张笑脸,语气也甜软得不行,可字字句句都像锥。   穆子川向她问了大概情况,随即看着那总监道:“这就是你不厚道了。”   总监干笑着:“我哪敢啊,对夏部长可尊敬着呢,这次是特殊情况。”   “什么特殊情况?合同既然订好了,那就按照合同来,口头协议也有法律效益,你再这么瞎来腔,小心夏部长告你们违约啊。”   总监头涔涔,沉默几秒,妥协道:“还是夏部长面子大,请得到穆导帮说话。穆导架子可端得高,什么时候这么接地气。”   穆子川自己也有点纳闷,这事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按理说不该他多话,可喉咙比脑子反应快,方才那些并非出自理智。   穆子川自我解嘲:“你这是骂我还是夸我呢,我是帮理不帮亲。”总监笑起来:“那是,那是,穆导一直这么古道热肠!”   夏梦在旁听得感慨,社会就是这样,处在塔尖的人才有说话的底气。她也算是混出点名堂了,可她敢直说你不厚道吗,她敢说我要告你们违约吗。   但穆子川偏敢。他今天难得穿西装打领带,举手投足都带着自信与洒脱,随随便便一句话便是四两拨千斤,甚过夏梦千言和万语。   那股时间慢炖的精英范儿一直修饰到发尾,优雅得很,也耀眼得很。夏梦不由想,那个面色苍白的吸血鬼男孩,确实已被甩进历史尘埃里了。   夏梦带着江绾绾去拍照,只在离开前向穆子川道了一声谢。穆子川从后头打量她,职业装,高跟鞋,柔软长发故意挽成老成的发髻。   别人都往年轻了打扮,只有她生怕露出年龄的生涩,想到那天在故乡里穿着T恤并肩的女孩子,仿佛根本不是这个她。   总监来拍他的肩,含笑问道:“穆导是不是有情况?”   有什么情况?穆子川神色恹恹地望他,不过就是遇见个没良心的,明明给他挖了这么大一坑,利用过他后只说个谢谢就完了。   现在人的素质啊,真的堪忧了。   封面的事虽然告一段落,夏梦担心会不会还出什么幺蛾子,一直等到齐倩渠那边确定打道回府,江绾绾这边猛拗造型,方才准备离开。   时已中午,棚里送来了一批盒饭,江绾绾一脸烟熏妆浓得像鬼,大眼睛往夏梦瞥了下:“着急回什么公司,先坐下来把饭吃了呗。”   夏梦亲眼见证她嘴角的一块粉底落进鸡腿饭,倒胃口地讪讪笑道:“不了,跟邱天约了聊剧本,刚开个头就被你喊过来了。”   不提还好,一提江绾绾就气不过:“刚刚听说齐倩渠找了新金主,这次资源就是金主爸爸给拉的。她脑子倒还没坏,知道周潇那傻子靠不住。”   圈里八卦多,虽然好听,可也容易生是非,夏梦自己不关心,也不想听下面人多聊,这会说:“管好你自己,以后别傻白甜一样,多留个心眼。”   江绾绾鼓腮点点头,说:“哦……可是防不胜防啊,你也知道圈里一直就这样,捧高踩低。唉,你说咱们到底哪天才能不被人欺负呢?”   夏梦说:“这个问题还不简单嘛,我给你说一个对策。”江绾绾还真认真看她,夏梦拍了下她脑门:“从今以后,学会让自己一点点变强。”   夏梦赶到办公室时,哪还见得到邱天,一杯冷得彻底的咖啡旁边夹着一张邱天留下来的便签纸。   邱天的字比他本人还幼稚,歪七扭八活像是鬼画符:不要太累了,小梦梦,女人太累会长斑的。   小梦梦……三十七度的天气,夏梦硬是冷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个电话打过去重新定时间,顺便告诉这家伙别再给她取奇奇怪怪的名字。邱天挺郁闷:“你不喜欢?”   何止是不喜欢,简直是巨讨厌,夏梦:“我这一嗓子吼出去,你可能会死。”   “……”邱天叹着气:“为什么呢,明明是个女人都喜欢男人这么亲昵地喊她呀。还是你喜欢我喊你小夏夏,梦宝贝。”   “你能住嘴吗,职场骚扰了解一下,盆友。”   邱天深思:“我小叔说好女人都喜欢真男人,在真男人这一点上我没什么问题,所以我想,也许你不是一个女人?”   如果话机有痛感,那夏梦现在扔下去的这一次,恐怕算得上是非常痛了。官泓还教邱天追女人?可这个学生的悟性是真差啊。   夏梦抱着兴师问罪的态度给官泓打电话,听到他声音响起时却又觉得莫名心软,用糯得起黏的声音喊:“……狗蛋宝宝。”   是谁说的她不爱昵称?她只是不能接受陌生人的肉麻。   官泓却没像之前似的回称梦梦宝宝,声音里满是疲惫地道:“你手机只是拿来做摆设的?知不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   手机还在包里呢,夏梦夹着话机够过来,通话记录里面一串红色未接电话。   她不好意思地吐舌,撒谎的时候却能面不红心不跳:“回禀大人,刚刚回公司,路上信号不好。”   官泓问:“吃过饭了?”   夏梦摸着瘪布袋子似的小腹,再次昧着良心地说:“吃过了,鸡腿饭!”   官泓:“呵。”   夏梦:“……”   官泓:“给你带了跟菜,在你们公司隔壁的停车库里等了半小时了。现在要是忙完了就下来,我让人定个近点的餐厅,带你去吃饭。”   夏梦心里暖洋洋的,听到他等了那么久,又觉得过意不去。气焰小下去一波,声音都软了:“那我现在就下来。”   官泓:“你果然没吃饭啊。”   夏梦:“……”   还是老地方,老车子,区别是,这回的夏梦刚一钻进后座,先主动缠到了官泓的身上。尖下巴一下一下蹭着他腰,两腿蜷到座位上。   “哪儿不舒服?”官泓摸着她头问:“脸色这么差。”   “这里。”夏梦指着心:“想你想的。”   那微凉的指尖立刻一屈,在她额头扣下一击:“说实话。”   夏梦嘟嘟囔囔地黏了会,等蹭得额头面颊发热,方才将脸抬起来,没底气地说:“胃有点疼……不是饿的!可能是早上太着急了。”   话语急促,她眼睛里闪着点点的光,怕被骂又怕他不骂。前者是因为做了坏事,后者是怕他忽然不在乎了。   一只手忽然伸到她腰间,温热的手心刚一贴上来,暖流便源源不断涌进肚子里。她攀着他胳膊轻轻吻了吻,舒服地嘤`咛出声。   “好累啊。”夏梦说。不远处,官泓收着颔,平静而温和地看着她。她一下又提起气,说:“可是累得很值得。”   毕竟,在追逐他的这条道路上,   既然已经决定了开始,她就绝不会轻易停下。 第21章   到了餐厅, 夏梦一阵受宠若惊, 官泓将一整层餐厅都包下来,偌大的地方许多张桌,唯独他们这张桌上亮了一盏乳色的灯。   夏梦笑笑:“你助理对‘定个餐厅’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只是找个地方吃饭,用不用得着这么奢侈啊?”   官泓刚刚脱了西装外套,宝蓝的丝绸领带随意塞进衬衫里,解下的袖扣搁桌上, 袖子层层叠叠挽到手肘上。   方才还是商务精英, 分秒化身居家煮夫,他将餐盒一个个拿出来, 纤白的手指干净而修长,夏梦几乎是立刻就想到它们在自己身上跳舞时的样子。   夏梦笑嘻嘻地看着他,问:“做的什么好吃哒?”   官泓开盖子。   夏梦问:“做了多久哒?”   官泓分筷子。   夏梦问:“在楼下等我的时候有没有着急哒?”   官泓面无表情地拉椅坐下。   夏梦:“……”   这么大的脾气啊!夏梦只好站起身,绕过桌子伏在官泓的身上,他不舒服地横了横胳膊, 不动声色地跟她隔开一点距离。   夏梦更加无赖, 费力将他往外掰了掰,叉腿坐在他腿上。藤蔓似的缠到他身上后, 小脸一下一下蹭着他肩头, 纳闷:“你现在怎么比我还难哄?”   一抬头, 官泓目光仍旧凉凉地看着她。夏梦立马倒吸一口凉气, 扁着嘴道:“咱们每天才在一起多久啊, 你一定要把时间浪费在跟我生气上?”   官泓拿她没办法地叹声气, 脸色这才好了几分,一只手仍旧按到她肚子上,轻缓温柔地揉动:“下去吃饭,胃不疼了?”   夏梦偏不,挑着小指,将他领带从衬衫里慢条斯理地拉扯出来,一圈一圈缠在手上,直到领带绷得紧紧。   她稍一偏头,吻先落在他下颔上,再一点点吻上耳廓,鬓角,到眼睛。温暖的气息罩上他鼻子时,夏梦明显察觉到身前的人颤了一颤。   夏梦甜甜笑着,说:“被你亲亲就不疼了。”   官泓头一抬,她丰润美好的唇便滑到他嘴边。唇齿碰触里,他佯装抱怨:“你到底要不要吃饭,这里可是有摄像头的。”   可他就是不推开她,按在腰上的手也一点点用力。夏梦低声笑着,胳膊向后,将他领带扯得更紧,也将他扯得更近。   餐厅的冷气分明到位,拥抱的两个人却出了不少汗。周身空气都烧灼起来,闪着噼里啪啦的火光。   官泓在一切开始前就先停下来,搬着她腰,推她站到地上去。夏梦被迫跟他分开来,唇角挂着被他吻挪位的唇膏,两颊泛红。   一切都是点到为止的默契,夏梦对面人变身前很有自知之明地坐去自己位子上,看一道菜便哇一声:“我男朋友真棒。”   官泓连领带都摘了,放松衬衫,先舀了一碗汤搁在夏梦面前,想到她在车里的话:“早上急什么?”   早就说过官泓和夏梦虽然在一起多年,除了一个屋檐下生活,共享一张床,其他事情分得很清,往往在外吃一餐饭也要AA。   夏梦不一定反感旁人提及工作,但一旦这人换成了官泓,她那刁钻无比的自信心就蹦了出来,几番争吵,官泓不爱岣桓姨崃恕   原本今天,官泓做好又一次被她搪塞的准备的,没想到夏梦放下了手里的汤勺,一本正经地跟他说:“我正要跟你吐槽来着,差点没把我气死。”   官泓愣了几秒才笑起来:“你这臭脾气就不能改改?”   夏梦把上午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官泓听,谈话开始还能保有理智,没多一会,越说就越上头。官泓最后直接将椅子搬到她身边,按着她肩。   夏梦说:“这种事我在圈里见多了,开机拍了一半临时换主演的也不少。可真等发生在自己身上,才知道那种憋屈和气愤。”   主编不在,突然塞人,明摆着就是要跟她打个时间差,要不是江绾绾后来多留个心眼,等到他们先斩后奏,再想逆转可就难了。   夏梦叹气道:“其实也是跟自己怄气,明明可以早点发现的,居然要靠艺人提醒。前段日子我工作态度有问题,之后不能再这么放松要求了。”   夏梦说得额头冒汗,官泓替她擦了擦,沉吟道:“以后还是补足合同吧,其实不止是你们,哪个领域都有这种事,对这些不守信的只能拿白纸黑字来约束。”   夏梦说:“我也是太自信了,以为跟主编交情好,她既然卖了我面子,就不会随便变动。谁想到她也是这样,白费了我陪她压过的马路。”   官泓笑:“你还陪她逛街去了?”   “何止啊,除了清明,哪个节日不给她送礼。逢上她生日,还要专门攒个局。她喜欢奢侈包,我硬是节衣缩食给她买了个。”   夏梦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你一块手表又没了!谁知道花了大把时间跟钞票也换不来真情,别说塑料姐妹情了,我俩就是草纸姐妹情!”   官泓脸上始终挂着笑,此刻宠溺地揉一揉她头,将一只胳膊伸到她面前,说:“没事,不然你再给我画一个手表,这笔账就算了。”   虽然他每次碰水前都往手腕上缠保鲜膜,但昨天夏梦给画的手表还是模糊了。实在是因为天太热,运动量又大,否则官泓还真想熬上几天不洗澡。   他怕夏梦知道后,说他不当回事,以后再不给他画,特地拿笔出来描了边。要是现在再有一个,那就保险了,只是以后出去谈事不能随便捞袖子。   夏梦摇摇头,闷闷地夹菜吃。等将每一盘都雨露均沾地享用过,实在忍不住地偏头看他:“你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   官泓问:“你想听什么?”   夏梦说:“建议什么的,一言堂实在没意思。”   官泓思忖几秒:“你想知道我想法?”她点头,官泓:“可能不会让你太满意。”她眼神仍旧坚持:“给我个不耻下问的机会呗。”   “……”官泓拿她实在没办法。   官泓说:“我不是很赞同你把私交跟公事混为一谈的态度,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会对这样刻意接近的人保持距离。”   不得不说,夏梦确实不太满意,原本她是以为官泓会站在她这边,跟着她一起吐槽那主编的,没想到他却……呃,如此实诚。   夏梦问:“为什么?”   “因为我会觉得这个人,”他斟酌用词:“不是非常真诚。如果只打算谈生意,那就公事公办,如果想交这个朋友,也要提醒自己掌握分寸。”   官泓掐掐她脸,说:“我倒不是怪你,只是你这样把两者混淆,会很麻烦。友情里混着利益的砂子,走两步就硌脚,公事里夹着私交,不利于你沟通。”   官泓只是简单几句,夏梦一下豁然开朗。这不正是她现在遇到的问题吗,私交够不上称兄道弟,公事上遇到麻烦,又不好意思兴师问罪。   方才心里的那点郁闷烟消云散,她两眼闪光地望着官泓,说:“你怎么可以这么聪明,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好?”   官泓面不红心不跳,说:“毕竟比你多吃了几年饭。”夸自己的时候也一点没不好意思:“而且脑子又好使,已经习惯做什么都轻轻松松了。”   “……”夏梦由衷感慨:“你们家人都是这么自负?”她想到了要做肌肉猛男的邱天:“一个个都这么不着调。”   过了会,夏梦忽然又想到一件事:“今天多亏了有穆导帮忙,不然只靠我一个,可能还要费好大的一番口舌。”   官泓本能对她身边出现的一切雄性生物警惕:“你们怎么遇见的?”   夏梦不以为然:“就在杂志社里无意碰见的,他可能是去拍照的吧,或者做专访?我不清楚,压根没想起来问。”   官泓受用许多:“怎么帮的?”   “说了几句公道话,他身份在那儿,圈里没几个人敢不卖他面子。”夏梦咬着筷子,问:“你说我要不要请他吃一顿?”   官泓知道夏梦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个性又上来了,因而不置可否:“具体请不请,还是看你的意思吧。”   夏梦猜出他心理活动,连忙解释:“这次不是为了还人情,也没想榨出他的价值,就是纯粹想交这个朋友。”   官泓笑起来:“那还不如只是为了利用了。”   夏梦撅嘴嗔道:“什么利用啊,大家已经说我过分精明了,你还想让我名声臭到什么地步?对了,你是怎么认识他的,还能说服他用邱天?”   要知道穆子川是圈里有名的清高,绝不为资本折腰。   官泓垂下眸光,顿了顿:“无意碰到的,还算聊得来。”   夏梦点点头:“哦。”   心想哪天,是不是要把他们之间的往事跟官泓提一提。   夏梦午休时间短,刚一吃过饭就回公司。官泓又是送她到楼下,分开前,问:“准备最近跟朋友聚一聚,要不要一起?”   夏梦问:“就季舜尧吗?”季舜尧是官泓发小,少数知道他们关系的人之一。   官泓说:“有他,还有些其他朋友,想正式跟他们介绍一下你。”   夏梦心里暖融融的,可她不敢确定自己准备好没有:“再等等行吗?”   等把工作室运营起来,新印过名片,“夏梦工作室夏梦”,“旗下艺人江绾绾、邱天”,想想这介绍都觉得提气。   夏梦的表情,官泓看在眼里,她不肯吐露的心声,官泓也能读懂。他想自己确实冒进了,不应该刚一看到成效就迫不及待地想更近一步。   也确实是因为今天的夏梦太过反常,也太过乖巧,才让他恍惚有一种终于重新捂暖她心脏的错觉。   其实能听到她跟自己说工作上的事,就应该知足了。官泓往她唇上亲了亲,手指留恋地拨拨她下颔:“知道了。晚上早点回来,给你做蛋黄酥。”   夏梦拼命点头,又说:“官泓,下次我再回去,你也跟着一起吧。”   官泓愕然。   “我们坐火车去,给你看看曾经送我的月台。还有,我特别想跟你去见一个人。”   官泓:“谁啊?”   夏梦目光发直,想起一个温暖的怀抱,说:“是我的幼儿园老师。”   官泓点头。   过了会,官泓问:“你是不是为了吃那一口酥,才突然这么乖的?”   “……”夏梦理直气壮:“我是这么轻易就被收买的一个人?”   官泓点头:“无利不起早,你这个人的,比我还要势利。”   夏梦:“……”   午饭吃得太好,元气满满的夏梦刚一到办公室,就着手给穆子川发送短信,邀请他在某月某日吃晚饭。   短信刚一发出去,她便搁下手机,去忙其他事。没想到只刚打开了电脑,穆子川回电话过来,第一句话是:“你还没说地点。”   “……”夏梦讪讪,他想吃饭的欲望有没有这么浓啊:“地点还没想好,主要不知道穆导的口味,要不你来定吧。”   穆子川说:“随便,我都可以。”   夏梦想了想:“那我们去吃西餐吧,比较幽静。”   穆子川说:“不去,不喜欢带血的肉。”   夏梦说:“那就吃泰国菜,这种天喝点冬阴功汤出点汗,特别的舒服。”   穆子川说:“不去,最怕吃酸了。”   夏梦说:“那要不然吃日料,我知道有一家的刺身特别的新鲜。”   穆子川说:“更不想去了,干嘛照顾日本人生意?”   夏梦:“……”   夏梦更加讪讪:“还是你来定吧,穆导,我真的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   穆子川说:“随便啊,我都可以。”   夏梦:“……”   电话里,两个人都默了默。   夏梦没忍住,终于笑起来,穆子川也一样。   夏梦说:“那还是把难题交给我吧,到时候把地址发给你?”   穆子川嗯了一声:“麻烦你了,夏部长。” 第22章   夏梦跟穆子川约在月底吃饭, 餐馆从一排到一百, 最终还是返璞归真,老老实实地定了家中餐馆,吃两人都熟悉的淮扬菜。   为了定好这桌菜,夏梦抱着手机,将五环内的大小餐厅都挑了遍,态度之认真,一度让官泓吃味。   “你跟我在一起, 可从来没这么用心过。”哪次不是他千挑万选, 可还是担心她吃不好,最终见缝插针找大厨学中餐。   夏梦还给他一个万分嫌弃的表情, 说:“咱俩谁跟谁啊,当然怎么简单舒服怎么来。这一位不同,算是我半个衣食父母,以后还要好好仰仗他。”   话是这么说,夏梦默默在心里自我检讨, 确实很久没给过官泓惊喜了, 挺惭愧的,就像《小王子》里的那只狐狸说的一样, 生活其实是需要一点仪式感的。   “使某一天, 与其他日子不同, 使某一时刻, 与其他时刻不同”——可是掰掰手指, 夏梦暗自咕哝, 离他们下一个纪念日还有好久啊。   官泓只看到她眼珠飞转,不知道她心理活动已经丰富到计划下个纪念日穿什么内衣了,他对她刚刚的一番表白还是满意的:“吃得差不多告诉我,去接你。”   夏梦回神:“不用,我自己打车就好,现在各种软件不要太方便。”   官泓说:“最迟最迟九点要结束,超时的话,我就亲自上去找你。”   “……”夏梦无语:“控制狂。”哼一声:“那晚上回来我想吃炸包菜!”   官泓瞪她一眼,说:“不许!”其实挺不愿意提起这件事的,那次贪嘴吃完她剩下的半盆后,他回来没多久就肚子疼了。   夏梦立马扁着嘴,粉嫩的嘴唇外翻着,江绾绾亲传的撒娇技巧,任凭男人定力再强也能折煞在她的可怜之中。   老实人官泓怎么能妥协:“那我给你做吧,那个甜酱我觉得能调好。”   夏梦立马阴转晴,提起睡衣裙裾便往他怀里一猛扑,轻车熟路地将两腿缠在他腰上,说:“谢谢我的狗蛋宝宝。”   “光说谢谢就好了?”官泓托着她的一只手,意味明显地来回摸着她臀。   夏梦边喘边在他脖颈上种草莓,明知故问:“又想要?”她轻轻含上他耳垂,感觉到他身子都一颤:“你怎么每天都这样,不怕亏吗?”   官泓一手插`进她头发,轻轻拽开她脑袋,牙齿啃上她下巴,轻声道:“所以跟你多待会,你们这儿不是有一句话叫采阴补阳?”   他吐气如兰,暖融融的温度熨帖着心神,夏梦笑着叉手勾住他脖子,白皙如玉的一双脚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他腿根,声音软而糯:“放我下来嘛。”   官泓眸光微浑,说:“不放。”   夏梦亲着他鼻尖:“躺床上去嘛。”   官泓拧起眉,有几分不信:“这么乖?”   夏梦撒娇:“这样不舒服,下面疼。”   情至深处,男人的智商也往往不够用,官泓信了夏梦的话,放她坐去床上。她身子紧跟着一扭,鱼似的从他臂弯下钻走。   “……”官泓看着她背影:“夏梦!”   夏梦边跑边笑,出了房门,只将头探进来瞧他,说:“我们这儿还有一句话,我今天一定要教给你,兵不厌诈。”   官泓咬着牙:“看你晚上回来还能跑哪儿去。”   夏梦一溜烟跑了。过了会,穿着一身职业装回来,利落的白衬衫搭配威尔士格纹外套,同款裤子修得腿又长又直。   夏梦手里抓着一只信封包,站镜子前将正反身都看了遍,眼睛自里面瞥到一边的官泓,说:“拜托你给我找的案例要好好费心啊,晚上回来检查。”   受局势所困,夏梦的最高学历曾常年维持在高中,跟官泓在一起后知耻而后勇,这才念了个函授的本科。   最近为了开个人工作室,她硬是咬牙给自己在商学院报了名,老师教课挺负责,三天两头给作业,这周布置的是有关营销方面的论文。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夏梦觉得既然已经决定要跟这男人深度融合,给他做些事情也是三步走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官泓自己也挺乐意的,边打领带边说:“知道了。”又问:“课还听得懂吗,那有几个老师很不错,之前都有打过交道。”   夏梦说:“当然听得懂,要不是当年自己不想念,现在一定是你小学妹。”   官泓笑起来,说:“嗯,挺不错的,原来你也想念哈佛?”   夏梦点头,憋着笑:“哈尔滨佛学院。”她走去给官泓正好了领带,再往他嘴上亲了下:“我去上班了,别太想我哦。”   穆子川不会开车的,夏梦除了请客吃饭,还要充当司机,亲自去接他一回。   邱天也在,正跟着穆导琢磨剧情。穆子川这男人一旦工作起来便是全神贯注,往往一口气讲完,停下的时候已是明月高悬。   今天却颇有几分心不在焉,讲着讲着容易走神不说,最后直接让邱天自己琢磨,自己走到窗户边上静静立着,不知道想点什么。   大伙解散之后,邱天按照惯例,要送穆子川回家,居然也被他拒绝了。   邱天大胆猜测:“今天晚上是不是有什么约会啊?”   穆子川说:“也不算吧。”脸上却有几分小得意:“就是吃个饭。”   邱天露出奸诈的笑:“那肯定是个女人了。”   穆子川整理了一下衣服,恢复威严:“明天早点过来,我先走了。”   邱天脸上笑眯眯,实则心里有些虚,连穆子川这么干巴无趣的男人都有人陪了,他这么青春无敌孔武有力的汉子,怎么还是打着光棍呢?   邱天坐在保姆车上,边喝奶茶边悲秋伤春,前面助理忽然扭头过来,说:“看路边停着的那车,是不是特像夏部长的那辆?”   邱天连忙开了车窗左顾右盼,路边一溜的大众别克雪佛兰,他对这些小破牌实在不敏感,等车拐过路口还是没找着夏梦的那一辆。   那怎么办,打个电话问问呗,邱天新近从私教那又学了一招把妹秘籍:无微不至。早中晚饭已经给夏梦连送了一个月了,她居然天天喂给楼下的流浪猫狗。   夏梦这边果然收到邱天的关怀电话,男孩声音清脆地问她现在方位,夏梦语气冷漠:“我欠你的,干嘛告诉你?”   邱天看不到夏梦的唇角,所以胆子也比平时大,振振有词道:“小梦梦,你有没有发现自己最近特别容易生气啊?”   “……”夏梦懒得纠正他称谓了:“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看看你现在还粗俗,啧啧。”邱天放下奶茶,对着镜子往脸上糊痘痘贴:“有没有考虑过病理方面的问题,通常这都是激素惹的祸。”   “……”   “对于女性来说,雌激素可是至关重要的,如果一旦缺乏,而雄性激素偏高,就会导致脾气不好,易激动,易发怒。”   “……”   “你照照镜子看,最近脸上是不是长了不少小毛毛,唇须是不是也比以前粗黑了,特别是眼光,对我这样英俊潇洒的男人都不屑一顾了。”   “……”   夏梦决定在邱天没有产生实际效益之前,她都不要给这家伙接通告跑宣传了。电话自然是挂了,谁要相信这种家伙的信口开河?   穆子川上车的时候,夏梦正对着车内的后视镜照脸,嘴里鼓满了空气,两腮涨成生气的河豚。他不由笑了笑,说:“你这嗜好很奇特啊。”   “……”夏梦赶紧坐回位子,看他关了车门又系上安全带,说:“我就是,额,就是随便看看,脸上好像长了点东西。”   穆子川得以正儿八经地直视她,她是标准的鸭蛋脸,皮肤白得夜里能发光。精致的五官组合得极有意思,不笑的时候如冰似雪,一笑起来就春风拂面。   穆子川见过许多美人,可没有一个比得上她,她身体里的灵魂天生诱人,无论外表如何浮夸或是素朴,只看第一眼,就有教人记忆深刻的神奇。   那穆子川见她的第一眼,是在什么时候呢?   吃中餐的一大特色,就是热闹。无数张相似的脸聚在一起,用同样的语言对话,适宜的气氛特别能让人放松。   穆子川和夏梦都没要包厢,就着声音下饭,能多吃一碗。   开局碰杯,尽管两个人都没喝酒。穆子川举着茶,问:“这顿饭是不是为了还上次杂志社里替你说话的人情?”   清脆的一声“叮”,夏梦端回碰完的杯子,笑着喝了口饮料,说:“不是,那次的人情我早就已经还过了。”   “什么时候?”   “有次你发烧,我送你回家的,记得了?”   “那么久之前的事。”   “健康大过一切,用来抵消,其实你是赚了的。”   穆子川点头:“那这顿饭是?”   “还你在家乡帮忙的那一次,我不是借了你的卡上楼吗?”夏梦说:“人情有大小,该怎么还最合适,我心里是有一杆秤的。”   穆子川微怔,说:“怪不得圈里所有人都说你精明,还人情也斤斤计较到分毫。那次开房只用了三百,今天是不是只能点三百的菜?”   夏梦摇头:“不行,当时我们俩是一起上的楼,进了同一个房间,达成了同一个目标,如果按照公平原则的话,应该只点一百五。”   穆子川失笑,说:“我真的服了。”又问:“你这样做人累不累?”   累不累?夏梦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就这几次的遭遇看,尽管她自己觉得天经地义,但旁人已经用行动做出了真实的回答。   一个是官泓,连起码的关心和询问也要斟酌一二,为的是不让她为难。一个是杂志主编,用避而不见告诉她,其实我俩并不熟。   夏梦只能说:“习惯了。”因为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所以先解决麻烦,解决不了的就换种方式等额还去给帮忙解决的人。   否则的话,就忍不住害怕,怕别人不理自己,不再看好自己。其实外界传的她的十项全能,只是她发自内心的一种不自信。   这种情绪早已在经年累月的熏陶里定型,来自夏美娟的一眼轻蔑,一个巴掌,一声怒斥……夏梦随意地夹菜,嚼在嘴里,吃不出味。   穆子川看夏梦脸色不佳,难得读懂人心地知道方才的话冒犯到她,于是岔开话题道:“挺有缘的,咱们居然是一个市里出来的,之前你知道吗?”   这个问题就好答多了,夏梦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说:“这件事,其实我是知道的。”   穆子川没想到的,眉梢一挑:“什么时候?”   “挺小的时候了。”夏梦说:“你跟我舅舅家住很近,我表哥夏冰经常去你家串门。估计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以后去赌的时候,总拉上你亲哥。”   穆子川说:“我好像对你没什么印象。”   夏梦说:“我小时候长得矮,特瘦,而且又不是天天在你家门口转,只是偶尔经过,你当然对我没什么印象。”   还有一点她没肯提,那时候时常被夏美娟揍,鼻青脸肿的,能认出她才有鬼。   穆子川几分讶异,问道:“也就是说你早就认识我,可之后见过那么多次,你居然装作一点都不认识我?”   夏梦微怔,不敢确定他提到的时间节点是不是和她想的一样。   穆子川又说:“你既然对人对事都算得这么清楚,那我自以为我们见到的第一面时帮你的那次,你好像还没还。”   夏梦张着的嘴一时忘了关,原来他什么都还记得,一直以来的陌生只是配合她的演出……真是不得了,夏梦想,他们这一场戏大概就是现实版的无间道吧。   chapter 23   夏梦此生放荡不羁爱自由,一连离家出走多次。   在反复实践里积累过经验后,直到十八岁那年才总算抗战成功。   忆及过往,夏梦不禁感慨自己曾经也想做个好人,只是智力跟不上野心,一模二模都垫底后,她的心思就开始不再放在学习上。   不管是在高中还是在社会,女人漂亮一点总容易惹是非,而夏梦又不仅仅只是漂亮那么简单,追在身后的男生常年维持一个加强排的规模。   太容易得到的并不会珍惜,她更青睐夏雪邻居家的小哥哥。外人面前,他是聪明好学成绩优秀的乖乖男,但夏梦知道他还是个沉郁寡言的地下歌手。   能够发现这一秘密,是源自班里男生的一次约会。她早已不记得那位青睐于她的男孩的长相,却至今记得通往那个地下舞台的路口。   他们藏在废弃的老电影院,环形的门洞上还飘着老早前的电影海报。白色大幕前,夏梦第一次看见穆子川,背吉他,穿皮衣,又酷又痞。   拿行内的话来说,他极具朋克气质,浑身上下带着原始的性感和尖锐的反主流,这样的叛逆如风暴,在第一时间给予夏梦以重击。   另一个世界拉开了厚重的帷幕,引领夏梦走进了另一个秘密花园。投其所好的男孩没有泡到她,反而将天生反骨的女孩带得更野了。   夏梦频繁参与这样的演出,也开始从那浓重舞台妆后看见一抹熟悉的影子。当她跟随主唱来到江边的舅舅家时,她头一次被一件事深深震撼到了。   溺水的人总拼命想抓住一根稻草,陷在自我怀疑里的人也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找寻认同感的机会。那时候,穆子川几乎以榜样形象存在于她生活。   夏梦追起星来不比其他女孩差,穆子川有演出的时候,她总是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偶尔还跟在他身后,护送他到家。   夏美娟整天在自己的杂货铺打转,没发现她的异常,直到邻居告诉她狗叫的时间越来越晚,她方才借着醉酒将藤条狠狠抽到她身上。   那大概是夏梦头一次反抗,喝过酒的人自以为力大无穷,其实根本是一戳即破的纸老虎。夏梦看夏美娟跌坐在地板上,摸着屁股哎哟的喊疼。   她的第一反应居然并不是扶她,而是拿了夏美娟扔在桌上的钱包,随即风一般地从家里跑了出去。   那时高考已结束,穆子川的演出也进行到最后一场。在乱糟糟的后台里,她听见他跟另一个人说,行李早已打包好,他要去往另一座城市。   夏梦最后一次跟随他回家,夜的后半段,她在附近的一个网吧开了位子,一边流泪一边看视频。   那时候的心情是灰色,有一瞬间想要么就这么结束,要么就彻底逃走,她连唯一值得留恋的东西都在今晚随风走。   太阳出来的时候,夏梦踏上了这座城市的火车,手里捏着全价的火车票,目送那长长月台,而那月台也以孤寂回送她。   当时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离开,一次短暂的分开,漂泊过几天还是会回来,在她那个谁都能打开的小屋里,继续过着漫无目的的生活。   要是那时候有人告诉她,这一去就是再不回头,她大概还会不相信,带着一脸天真笑容地问,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哦。   可原本致密的生活就是自此裂开了一道缝,而将之打开的那个人倒并不是一再提到的穆子川,而是她在火车上遇见的一个女人,姓陆,叫可人。   遇见的时候,陆可人已近四十,过了女人的巅峰期,纵然眉目还能看清当年的样子,也难免被贬低成盛放过后衰败的玫瑰。   夏梦与她的床位面对面,起初都以为只是一面之缘。她放下桌板,撑着下巴,只是百无聊赖地看着列车外一晃而过的树木。   后来想来,其实离家远行的小女孩儿很好认出来,她们通常孑然一身,连行李都没带,脸上尽管挂着无畏的神情,其实眼睛里只剩下空洞。   列车员过来的时候,陆可人给她买了一桶泡面一根王中王,两人面对面吃着的时候,她唠家常似的询问夏梦的情况。   夏梦看她面相还算纯良,又请自己吃了顿饭,于是现编了个身世给她,家境不好的乡下小姑娘,为了生计不得不独自北上打工。   陆可人边听边点头,模样不像相信也不像不信,她说自己正好也在夏梦目的地打工,问她有没有兴趣跟着自己。   “做什么的哦?”   “在酒吧,端端酒杯的。”   三言两语,夏梦被哄上鱼钩。当时的胆大,自己都不止一次后怕,如果真是什么龙潭虎穴,如此缺乏社会经验的自己岂不是白搭进去?   不过陆可人给出的这条道路也并非什么通途大道就是了。   酒吧是正经酒吧,里头的人却不一定是什么正经人。夏梦端盘子的第二天,就有醉醺醺的散漫浪荡子说些脉脉靡靡的话。   一张房卡塞在她的围裙口袋里,问她要不要现在就跟他走。   好像一辈子都在和醉鬼打交道,继承了夏美娟火爆脾气的夏梦一把拿出那房卡,狠狠抽回到醉鬼的脸上。   醉酒的人和没醉的一样火气大,冲突自然是一触即发。男人毕竟力气大,几下就将夏梦按到的卡座上。   沙包大的拳头落下时,对,有人帮忙拦住了。   和谐社会里有渣滓,但毕竟还是好人多,苍白面色的吸血鬼少年突降在眼前,夏梦自己都不敢相信,居然还能在这儿遇见穆子川。   夏梦是知恩图报的好少年,只是对方是做好事不留名的真英雄,帮忙解决过那醉汉后,拍拍两手就离开了。   七年前欠的一份情,难为这人还记得。大抵是因为她后来仍在那处做服务生,身为酒吧驻唱的他偶尔还会注意到她。   而他不知道的是,若不是那天遇见他,她早已经悄然辞职,或许又坐火车返回了家,或许继续在下一处流浪。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说不定,相辅相成,相互成就。不期然的一次次相遇影响了人生的轨迹,也才有如今面对面坐在这家高档餐厅里。   夏梦笑脸盈盈地跟他又碰了一次杯,反问:“那你说,我该怎么谢?”   穆子川说:“叫别人想还怎么算作是有诚意,当然是要你来想,而且要连本带利一起谢。”   夏梦微怔,略蹙起眉心看向他,说:“那我真是要好好想想了。”   穆子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进攻太激进,于是临时又往后退了步,说:“我开玩笑的,别当真。”   菜一盘盘往桌上送,两个人专心吃了会菜。旁桌气氛热闹如开茶话会,他们这里反倒静谧如深林。   过了会,穆子川说:“你当时来这座城市,不应该也是因为我的吧?”   话一出,气氛更加的尴尬。夏梦当年虽然偷听到说话,却不知道他到底要去哪,来这儿纯粹是因为自己喜欢,不是为的他。   可是如今坦诚布公只当阔别重逢讲,何况穆子川地位压过自己一个头,夏梦就忍不住要奉承他:“算是吧。”   穆子川没露出一点惊讶的神情,态度十分从容地接受了方才的说话。就在夏梦怀疑自己是否纵容了他的自信心时,他又问:“那进娱乐圈呢?”   夏梦无意识:“嗯?”   “你进娱乐圈也是因为我?”   夏梦觉得有一点头大,她进娱乐圈只能算是一次歪打正着。   不过要说和穆子川有关系,倒也没有超纲,那时候知道小歌手还另外当导演时,她两只眼睛都写着敬佩二字:“也算是吧。”   晚饭的后半段,两个人没再叙旧拉家常,夏梦将主题掰正到电影上,但能看得出来,穆子川兴致明显不如之前高。   结束之后还是夏梦送人回的家。穆子川打开家门后,伸手往夏梦面前一摊,夏梦是一脸的疑惑:“怎么了?”   穆子川说:“给我一支笔一本本子。”夏梦递给他一支笔一本本子,穆子川说:“没想到你这么崇拜我,我给你签个名吧。”   “……”夏梦差一丁点儿就要笑出来了,可看到穆子川一本正经丝毫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后,她又只好忍住了。   从穆子川家里出来,不多不少正好是九点。手机准时响,接起来却没人说话,夏梦就知道是官泓生气了,赶紧脚踩油门往家赶。   大概是听见引擎的咆哮,官泓这才开金口:“路上开慢点。”   夏梦笑嘻嘻地赶回去,他却还在忙,书房里开着一盏灯,正专心坐在电脑前。夏梦有意要跟他闹,扭腰走过去,两手勾上他脖子。   声音是赛过蜜的甜:“官先生,这么晚还不睡吗?”   官泓瞥了她一眼,要放在平时,他就是不主动送吻过来,也要用手回搭住她,或笑或怒,今晚实在反常。   夏梦不禁瞥了眼他电脑,屏幕上亮着个窗口,里面坐着肤色各异的两排人。夏梦立马倒吸口冷气,兔子似的窜到书桌一边,说:“你在开视频会议?”   官泓点点头,见她脸都涨红了,又不忍心再逗她:“我这边摄像头已经关了,不过话筒还没来得及。”   夏梦捂着脸,懊悔地直想抽自己。   官泓笑着起身拉过她的手,搂过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坏消息是他们听见你声音了,好消息是他们并不懂中文。坐着别动,陪我呆着把会开完。”   夏梦还是头一次看见工作时的官泓,一只手虽然时不时在她腰上作乱,可思路清晰言语流畅,美人在怀也丝毫不影响他发号施令。   夏梦起初还能听一听,她在学校里修过英语,平时也会刻意与官泓练习,可是他们说得实在太快,专业词汇又太多,她刚听一会儿就没了耐心。   没有事做,翻找出官泓给她弄的案例做重点,起初还看得认真,过了一会儿就伏去手臂,再过一会儿,她自己都不知道迷失在何方。   再次有意识是感觉体内的酸胀,官泓靠在她身后用力的起伏。是惩罚,也是迷醉,官泓说:“晚饭聊的什么,那么晚才回来?”   夏梦说:“交流感情啊。”   他便更用力,弄得她狠狠绞起了床单,求饶道:“生意呀,你做生意难道不用和人交流感情?我要是心虚,根本什么都不告诉你。”   官泓在她头顶嗤一声。   夏梦后知后觉道:“总觉得一碰上穆子川,你就有点不一样。”她眼珠子转,问:“你是不是也一早就认识他?”   官泓问:“也?”   夏梦不由地吐舌,手肘撑床上被磨得快起皮,一边喊疼一边告饶道:“其实跟他是旧相识,以前我呆过的那酒吧,他在里面唱过歌。”   她又问:“你是不是也是在那认识的他?”   官泓不再跟她说话,又用行动堵上她的嘴。直到双双大汗淋漓叠躺在床上,官泓说:“不想你嘴里听见别的男人的事。”   夏梦哦一声,拿小指挑着鬓角的头发,半晌问:“你还记得咱们见到的第一面吗?那时候的你可真干净啊。”   官泓没做声,静静听她往下说,她似笑非笑,说:“谁会想到有一天,这么干净好看的男人能躺在我身边。”   官泓还在等,夏梦却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看过去,她已经阖起眼睛,表情安恬祥和地睡着了。   官泓起来帮她清理了一下,转而又进了衣帽间。   手指一件件拨过他给她买过的那些礼服,最终还是拨给助理要他临时再定过来一套。   电影开机那天,官泓想,他要给夏梦一个惊喜。 第24章   第二天早上起来, 夏梦刚一出卧室就闻到一阵香味。官泓已经厨房忙活开, 见到她过来,连忙把餐盘端上吧台,要她先吃起来。   早饭是一晚炖得稠稠的大米粥,配上咬一口就化酥的梅干菜烧饼,夏梦吃得瞠目结舌,看向官泓的眼神满是心。   官泓还假谦虚地问味道行不行:“听说是你们那的标配早餐,毕竟没亲自尝过, 不知道味道是不是地道。”   地道, 当然地道,再好吃一点, 夏梦都觉得能给他颁发非物质文化遗产了:“不过我们那的标配早餐是油条麻团,这个其实是给游客吃的。”   说起油条麻团,官泓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他对中式糕点其实并不擅长,一直挑战的只有蛋黄酥烧饼这些猛往里面加油就起酥的种类。   相比于这一类的简单粗暴,油条麻团相对而言就难一点。因为中国人做事不像ABC, 连盐的用量都精确到克, 中国人讲究的是随缘,什么都是“适量”。   官泓琢磨了一会儿, 觉得慎重起见还是要请个老师:“你等我稍微进修一下, 再给你做吧, 不过听说油条加明矾, 那东西里面含铝, 并不够健康。”   夏梦只是随口一说, 没想到官泓居然已经连配料的事都开始研究了,连忙改口道:“就是随便一说,你别觉得太有压力了,我就喝喝大米粥也行。”   夏梦这回不仅没有挑剔跟斤斤计较,还十分难得的懂事一次,可是看官泓的样子,分明还沉浸在致力做出好菜的思考中。   不知道是不是多心,夏梦总觉得今天的官泓有刻意讨好之嫌,而想来想去,两人中间横生的枝节似乎也就只有昨晚她跟穆子川的晚饭。   其实不止是他,夏梦自己也有反常。好像每次提到过去,或是有接触到过去相同回忆的人时,他们就会不约而同的这样。   夏梦当然是对年少无知的懊悔,满身都写着不愿再走回头路。有时候看着如今光鲜亮丽的自己,脑海里还是会浮现那些自甘堕落的旧时光。   至于官泓的心思,她也能读出一二,毕竟是见识过的她最不堪一面的人,总想用回避来避免引起那段彼此都不愉快的往事。   可女人是很会钻牛角尖的,他为什么不能坦然接受,为什么不能和别人一样戏谑地拿过去开玩笑,是不是其实他也很在乎,她让他觉得丢脸了?   毕竟夏梦再怎么催眠,也总是忘不了官泓看她的第一眼,那时他是风华正茂的少年,干净得像是一只洗净泥的藕。   而她脏得还埋在泥土里,她甚至没想过要逃离,那么油腻腻地看向他时,他的不屑和漠然完全合乎逻辑。可理所当然是一回事,羞不羞愧是另一回事。   幸好夏梦的胡思乱想也就短短一瞬,特别是在看到官泓脱了汗湿的上衣,打着赤膊在家里走动的身影后。   见贤思齐,见色思淫,夏梦毕竟是个视觉动物,没忍多久,就放下碗蹦跶过去,用关节磕过他腹肌的时候忍不住感慨:“真好看,我要也有就好了。”   夏梦懒,宁愿把躺着也不肯进健身房,唯一的锻炼就是跟官泓在床上,之前硬是凭瘦才有的比基尼桥,最近吃多了官泓做的饭,已经很不幸地把桥弄堵了。   夏梦悲痛:“邱天那电影没几天就要开机,晚上有宴会,我还准备穿礼服去参加呢。现在好了,别说礼服,运动服都塞不下。”   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夏梦虽然高,但骨架并不比一般女人大,稍微挂点肉还是细胳膊细腿,瘦子照镜子永远说自己胖,胖子才总怀疑近来是不是瘦了。   官泓搂过她肩,手底的肩胛确实圆润了一些。他想了一下,蓦地蹙起眉头问:“梦梦,你……最近例假还准吗?”   夏梦一怔,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他的潜台词,连忙摆手认真道:“怎么可能,我一直都有吃药的。”   其实不仅是她在意这种事,在某方面上急吼吼如官泓,也永远会记得要做好措施。只是百密一疏,再好的自律也有失误的时候,夏梦才会坚持自己吃药。   早就说过几年之前夏梦跟官泓闹得差一点就要分手,导火索就是当时疯狂想做官太太的夏梦想在孩子这件事上做手脚。   那时的夏梦还不是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以为上演一出母凭子贵就能顺利套牢一个绩优股,自此一路翻红登上人生巅峰。   她同时也高估了那时两人的情感状况,以为已经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以为不管自己翻出多大风浪,好脾气的官泓还会像之前一样包容她。   结果就是他们确实还苟延残喘着,但官泓很快便飞去了国外,并且一呆就是大半年。他用这样沉默的拉锯告诉她,欺骗人一个人需要怎样的代价。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其实怕的又哪里只是被咬的人,夏梦这条美人蛇丢了牙,自此以后安安分分做起了官泓不见光的女朋友。   有时候夏梦稍一回想还后怕,要不是她月经不准,内分泌不调,是难以受孕的体质,说不定还真就让她得逞了。   等她怀了孩子,挺起肚子,耀武扬威地往官泓面前一站,他们的前路又将通向哪里?真是光想想,都快被那时的自己蠢哭了。   夏梦这会生怕官泓不相信,蹭蹭他下巴道:“要不一会儿我去买个验孕棒?真没事的,你放心吧,而且我身体不好,其实挺难怀孕的。”   官泓不知道她说的“放心”是哪一颗心,空下来的一只手忍不住握了握,语气放松里又带着不满,道:“好。”   过了会,官泓问:“你例假是不是还是不太规律?”   夏梦不想他担心,说:“比以前好多了,没那么疼了,而且基本上每个月都来。”以前要么是几月不来,要么是一来就缠绵半月,就这方面来说,现在确实好多了。   官泓说:“还是找医生再看一看吧,我帮你预约。跟你说了多少次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你每次都不听我的。”   夏梦连忙翘起穿着地板袜的脚:“谁说不听的,你看这是什么?”   她一脸哄人的笑意,官泓也不好板着脸,拍一下她屁股,说:“你牢牢记得就行。”又严肃几分:“咱们生个孩子吧。”   夏梦脖子一梗,被口水呛得咳起来,说:“你今天吃错药了?”   可看官泓一脸严肃,又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而且这样的笑话,不能乱开,连承诺都不随意许的官泓,之前哪说过这样的话。   既然他提到孩子的话题,就代表他已经提前思考过,再结合他这阵子的表现……夏梦反而有些退却,说:“再给我点时间,好吗?”   反正他们还都年轻,还处在人生和事业的上升期,反而是婚姻和抚育下一代这些事,可以先放一放。马克思都说过,要分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嘛。   官泓看夏梦那么严肃的神情,只好点了点头。   谁都没再说破坏气氛的话,但两人间的氛围就是有点闷闷的。吃过早饭各自去换衣服,夏梦在柜子里捣鼓了好一会,拎出来一个包。   “我能把这个送人吗?”夏梦问。   在一起这些年,官泓在吃穿用度上从不短她的,什么都要是能力范围内最好,限定的奢侈包往往还没上市就先送到她这里。   只不过夏梦当初有傲骨,不愿意让官泓觉得自己是因为钱才跟着他,不仅一个都没用过,很多连包装都没有拆过。   现在想通之后才觉得以前的自己挺无聊,她跟官泓是算不清的,与其斤斤计较还不如同流合污,自己也乐得没负担。   官泓看都没看她:“除了我,这家里的所有东西你都能送人。”   夏梦直乐:“我才不傻呢,有你还能有好几个这样的家,我干嘛要把你送人。”   官泓挺失望地摇摇头:“小白眼狼。”又问:“你想把包送给谁?”   夏梦说:“就我认识那主编呗,她不是马上就从时装周回来了嘛,我想邀请她参加开机当晚的晚宴,顺便再把这个送过去当做礼物。”   官泓问:“她不是涮过你么,你也吸取了私交和公事不能混为一谈的教训。”   “是啊,所以现在要正式跟她发展私交。以前送一个包是公事,现在送两个包可就不一样了。”夏梦说:“我觉得她人不错,确实想交这个朋友。”   夏梦已经说得这样严肃,官泓也不好再插嘴什么。他说:“我给你定了件礼服,量尺寸的师傅近期就跟你联络。”   夏梦正在发愁穿什么呢,衣柜里的衣服虽多,可到关键时候,永远都差一件。夏梦求之不得,抱着官泓的腰,说:“真贴心!”   不过为什么要现量尺寸呢,他们不是掌握着她的尺寸,以前都只要确定过款式就行吗?官泓睨着她,一本正经道:“你不是胖了吗?”   夏梦扁扁嘴,想收回刚刚夸他的那些话了。   各自分开去工作前,官泓说:“舜尧今天回国,我准备晚上请他吃个饭,你想不想跟我一道去?”   夏梦一听这名字就难受,连忙摇头,撒娇:“我最讨厌参加饭局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官泓点头,没强求:“那让阿姨给你做,等我晚上回来补给你夜宵。”他顿了顿:“总觉得你跟舜尧关系不太好,他是不是有哪得罪过你?”   夏梦佯装淘气地朝他吐一吐舌头便跑出门,搭着电梯的时候看见自己一张脸已经沉下来了。   回忆方才官泓的话:总觉得你跟舜尧关系不太好——夏梦跟季舜尧关系何止不太好。他是不是有哪得罪过你——他得罪她的地方又何止一点点。   如果说官泓只是用眼神表达过对她的不屑,之后便很快扭转印象投入到一场灾难般的恋情,那季舜尧就是不屑本身,始终如实践行着他那一阶层对她的误解。   夏梦是跟官泓谈过几年,才被介绍给这位他最信任的发小的,可当知道她简历后,季舜尧便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因为钱才选择跟官泓在一起的。   而当他们平稳度过七年,季舜尧的偏见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还逐步加深,如今在他心里恐怕不仅仅是爱钱这么简单,还是一位集心机和手段于一身的女人。   夏梦特烦跟这种人在一起,因为每次见到他审视的眼神,就会让她精心建立的信心再次崩塌,转而去想那些不堪往事,转而自惭形秽。   季舜尧的私人飞机下午到,官泓跟他自小一起长大,曾经朝夕相对看得腻了,近年各忙各的事业,反而因为距离发觉了美。   季舜尧生意同样做得很大,这两年跟政府一道在非洲包矿山。非洲那旮沓总给人以很穷的印象,但钻石不错,连官泓都特地托他挑一块带回来。   果然季舜尧刚一上车,官泓就问他钻石的事,季舜尧吃味:“你到底是盼我回来,还是盼这颗钻石?”   季舜尧从兜里掏出来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原石递过去,官泓接过来对着阳光照了照,说:“就只有这么点?”   “还嫌小?你知不知就这么点,很多人挣十辈子都挣不到。”季舜尧说:“要够大,干净,还要带粉,你不知道我为了跑这一颗,花了多少时间。”   官泓听他这么说,方才露出几分笑,说:“晚上请你吃饭。”   “一顿饭就够了?”季舜尧很是受伤:“我在国内的都得你包了!重色轻友,这次又是送给哪个女人的?”   官泓斜一眼:“什么哪个,还是她。我其实觉得梦梦还是戴绿色的漂亮,不过她自己觉得一般,我看她这几年把东西都换成了粉,觉得她应该会喜欢这个。”   季舜尧一听是给夏梦,就开始后悔自己的那些付出了,说:“是我耳朵坏了吧,你们俩还谈着呢?至于么,这么讨好她。”   “是要好好讨好的,我最近总觉得她不太爱拿正眼看我,每次说什么也特别不正经,就像逗孩子一样。”官泓反复摸那颗钻石:“你说是不是真有七年之痒?”   这番话简直如五雷轰顶,打得季舜尧快焦了,说:“我看你不是痒,你是贱的,你想要我建议吗?”   官泓笑。   “把这颗石头切了,主石送给她,剩下的做成一百颗小的,告诉她,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剩下的送人。”   官泓说:“看来你也承认她是最重要的那个。”   “……”   季舜尧直叹气,说:“你这人也真是的,既然这么看重她,之前人家逼婚的时候干嘛怂得跑出国,那时候要是结了婚,说不定现在孩子都生了。”   一天之内两次触及这个话题,官泓脸色终于灰暗下来,他将粉钻收起来。过了会,说:“要当时换你遇见了,你怎么做?”   “我当然不能就范了。”季舜尧觉得这话题没什么意思:“我天天放着大堆美女不看,非要跟一人结婚,成天回家盯着同一个人,我有病吧。   “人说到底还是动物,雄性生物都有把自己基因广泛播撒的本能。等什么时候取消一夫一妻制,我再结婚。”   季舜尧话说得难听,但未必就是纨绔子弟。其实他家教之严格丝毫不输于官泓,做不成游戏花丛的浪荡子,只能在嘴上释放没结束的青春叛逆期。   官泓说:“我错了,不该跟你这个动物性更强的人探讨这种问题。”   “……”季舜尧大骂:“你损人就损人啊,但你别连损人都这么具有学术性,搞得真好像你很有理一样。我动物性强,你跟夏梦也不是什么柏拉图啊。”   季舜尧哼声:“你不也是看着夏梦漂亮,所以跟她玩了两年,谁知道人家比你认真,想跟你百年好合。你却怕了溜了,做了爱情的逃兵,”   毕竟是认识多年的真朋友,一句话就拿住人七寸,官泓立刻被呛得哑口无言。他是没有资格指责别人,这件事就像一个长不好的疖,在他心里捂了太久了。   那时候他跟夏梦在一起三年,正是最想腻歪的时候,直到他发现她在套上做手脚,这件事彻底打乱了他们的生活。   那一年官泓还没从学校毕业,同时进行的事业则处在积累后的爆发阶段。学业和事业之外,再兼顾一份国内的感情,他的二十三岁过得很不轻松。   他从没有想过婚姻的事,更不会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迎接新成员,而最重要也最耻于提及的一点,其实是当时的他并没有做好完全接纳这段感情的准备。   他们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吵,争论的焦点无非是两个,一是官泓认为受到了欺骗,一是夏梦觉得他从来没有真正爱过她。   男人的理性与女人的感性交锋,结果自然是两败俱伤。   他们搬家哪里是因为第一个房子太大,而是因为在争吵中被砸得面目全非。他在飞离中国前,带她离开充满旧回忆的家,来到现在的房子。   大概真是得益于新环境,夏梦不仅心情好了很多,还率先道歉承认错误,再给他拨来电话的时候便决口不提。   他们又像是回到了最初的几年,彼此之间很有激情,也很依恋。   可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开始蔓延,官泓越来越觉得笑容背后有阴暗,觉得他和夏梦之间似乎突然少了点什么,又突然多了点什么。   那种紧密依存的纽带没有了,她开始学会给自己找乐子,而不是专门坐在家里等他。同时她跟他算得更清楚了,把钱看得重过一切,却不享受钱的乐趣。   林仪说的固然对,因为家世的巨大差异,夏梦固然会有极高的自尊和极重的自卑,可官泓知道,他们之间的矛盾又不仅仅只限于此。   他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重新看到自己的诚意,如果往事不能改写,起码也给个机会让他盖上厚重的水泥,重新粉刷。   幸好他的努力终于开始起效,但他又不禁怀疑,夏梦到底有没有,在一个人的时候,在内心深处,只是以为他是又一次的虚与委蛇。 第25章 ·上   夏梦原本以为看病这事, 只是官泓的一次随口一说,就好像是每次在家说今天你表现好我就带你吃冰激凌其实一次也没带过她一样, 是骗人的。   没想到他居然效率高到第二天就告诉她时间地点和医生,要她务必抽空过去看一看。   夏梦疑惑:“你不陪我的?”   官泓回短信:“今天有个会, 走不开。”   嚯,他是老板忙得不行, 单以为她是闲的吗?   邱天电影开机在即, 夏梦正陪着他接受媒体专访, 上哪找时间去医院:“你预定之前就不能先确定我有没有时间?我今天没空,你给我换一天。”   官泓也是很振振有词的:“我认为没什么比一个人的身体更重要。”   夏梦说:“当然有的,钱!”   官泓嗤之以鼻:“钱再多, 也不可能买回一个健康的身体。”   “可以的。”夏梦确定:“能说刚刚那句话的多半是因为钱不够多。”   “……”官泓回完这一串意味不明的省略号好,就好久没再回话。   等到夏梦这边专访的对象变成穆子川,官泓方才又带来了新消息:“我联系过舜尧了, 一会儿他带你去。”   夏梦忽的就有一种心梗的感觉:“千万别,我单是想到他的脸,就觉得自己的病情更严重了。你想让我多活两年,就少让我见他。”   官泓说:“那你去不去?”   这人怎么这么阴险狡诈, 夏梦想, 怎么无论她如何挣扎,他都有一万种方式让她就范呢:“我去。”咬牙切齿的。   官泓心情好了,连文字看起来都是带着笑的:“要不是因为要用仪器, 我也不会让你跑一趟。不如下次在家旁边建个医院吧, 方便你检查。”   “……”这话听起来很霸总了, 夏梦说:“有一种我疾病缠身的错觉。”   官泓说:“别怕,花多少钱,老公都给你治。”   “……”夏梦在那个神奇的字眼上顿了下,老公?好羞耻。   官泓说:“脸红了?耳朵热了?”   夏梦恼羞成怒:“你到底是不是在开会,你骗人的吧?”   官泓:“逃避问题,果然脸红耳朵热了。”   夏梦:“……去你的,我夏梦长这么大就不知道什么叫脸红!”   官泓:“那你喊一声老公给我听听。”   夏梦:“……”   有些人就是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夏梦:“老公公好。”   “老婆婆好。”官泓也不嫌弃,又说:“今天确实很忙,你早点过去看,晚上我跟医生沟通。”   夏梦愤愤然关了手机,刚一抬头,对面穆子川正盯着她看。摄像师举着相机,不停说着:“穆导,看这边。”他方才移开视线,看向镜头。   采访结束,已是下午两点,都还没吃饭,工作人员买了盒饭,分发到各人手里。穆子川原本单独坐着,不知怎么换到了夏梦一桌。   官泓和医生约的是下午三点,算上路上的时间,夏梦只有十来分钟的吃饭时间,心里一急,吃得飞快,大家都夸她胃口好,就穆子川说:“有事?”   夏梦点了点头,嘿嘿笑两声:“一会儿要稍微早点走。”   穆子川语气有几分惋惜:“本来还想找你谈谈事情的。”   夏梦原本专心对付自己的鸡腿,一听这话,连忙把头抬起来,肉还在嘴里,含糊不清道:“怎么了?什么好事?”   穆子川笑:“就一定是好事?”他抽了张纸递给夏梦。   圈内美女多,一个个如珍惜脸般珍惜自己的仪态,偶然见到个吃饭喝水都和男人般洒脱的,实在稀罕。   夏梦接过纸,笑着擦了擦嘴角的油,梗着脖子将嘴里的东西一并咽下去,说:“那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穆子川说:“有个老朋友近来也准备了部片子,一直缺个女演员,挺长时间也没找到合适的,我就向他推荐了你手底下的江绾绾。”   夏梦听得一张嘴合不拢,半晌才消化进这消息一样,丢了筷子,激动道:“穆导,你可真是我的贵人。”   穆子川心内好笑,脸上还是淡淡的:“不过戏份不重,所以要先跟你打个招呼,至多也就是个女三号。”   穆子川的逼格圈内顶级,他的朋友哪怕不是金字塔顶,也铁定差不多了。江绾绾虽红,资源都在电视圈,要是这次能跨进电影圈,夏梦不介意她从龙套做起。   夏梦舌灿莲花:“是几号都无所谓,最重要是能跟在导演后面们学演戏。绾绾跟我想的也是一样,名气什么最终还是不如实力站得住脚。”   话说得既不跌份,又表示出兴趣,夏梦觉得自己的口条,不,是口才越来越好了:“具体是个什么题材,人设呢,我好回去让绾绾先准备起来。”   穆子川说:“是个武侠片,剧本不错的,人设也好,片子出来肯定对她有促进。”他皱眉:“所以说想找个时间带你一道跟人聊聊,你又说忙。”   夏梦心里着急,恨不得马上就拉着穆子川去谈合作,出过上一回的岔子,她现在非要看见白纸黑字的合同才高兴。   可是跟医生约的时间快到了,官泓又连续发了几条消息问进展,夏梦一咬牙:“今天是没空了,这样吧穆导,明天我再跟你联系确定时间。”   穆子川迟疑:“我也就今天下午有空,过几天就开机了,会越来越忙。”   夏梦立马皱起一张脸,眼珠飞转着要想办法了,穆子川不再逗她,说:“行了,你去忙吧,开机那天晚上不是有宴会吗,我带他一起去。”   夏梦心口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下去,笑着说:“好的。”竹筷子往鸡腿里一插,继续毫无吃相地大快朵颐。 第25章 ·下   邱天大少爷进来的时候, 恰好看见穆子川给夏梦递紫菜蛋花汤, 夏梦不肯喝又递还过来,穆子川再死活不肯要。   他就看着这两人推来让去穷客气,看了五分钟。   邱天坐过去的时候,夏梦刚好起身走,谄媚的话卡在喉咙里还没说出来,夏梦长发一甩,看都没看他, 施施然离开了。   邱天:“……”   邱天一双眼睛将穆子川细细打量了一遍, 过了会儿,他整个神秘兮兮地贴到穆子川身边道:“导演, 从我进来起,你眼睛就没从小梦梦身上离开过。”   穆子川瞥了他一眼,说:“小梦梦?”   “嗯,我给她取的昵称,喊起来是不是特甜特可爱?”邱天一会儿高兴, 一会儿忧愁:“就是她似乎不是很喜欢, 我一看她就给脸色看。”   穆子川一嗤:“要是我也得给你脸色看。”   邱天说:“你干嘛给我脸色看,你是不是也喜欢梦梦啊。”身边穆子川果然咳嗽两声, 邱天叹气:“刚刚你看她的样子完美诠释了两个字:投入。”   穆子川顿了下:“‘也’?”   邱天继续叹气:“你看你都听不出我话里的重点了。我是很喜欢小梦梦啊, 看到她第一眼我就跟自己说, 就她了, 不然干嘛放着那么多经纪人不要, 偏偏喊我小叔来攻略她!”   穆子川摇头:“你才多大, 就知道什么是喜欢了?”   邱天气得竖起两根手指头:“二十,我二十了!你不能因为我长着一张正太脸,就忽视我纯爷们的心。”   穆子川问:“那你说说你喜欢她哪一点?”   邱天很理直气壮的:“当然是喜欢她的脸。”   穆子川:“……”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儿?   邱天说:“那你喜欢她什么?”   穆子川:“……”他刚刚有承认过什么?   邱天说:“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答?其实也跟我一样是喜欢她的脸吧,她长得漂亮,其他人想亲近,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正是因为先被脸吸引,之后才注意到她的其他优点,这样也不行吗?非要找个面目丑陋的,跟大家说我爱上的是她的灵魂,这样才叫真心实意吗?”   邱天哼声:“你看吧,虽然你们比我大到几岁,但连最基本的诚实都做不到。如果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成熟,那我宁愿做你们口中的‘小孩儿’了。”   穆子川第一次发现自己的低情商不仅仅是在成人世界走不通,现在就连面前这个稚气未脱的也搞不定。他不过就是随口一说,邱天哪来这么多话?   穆子川当然知道自己一直在看夏梦,大多数时间都是无意识,等到他发现自己的视线过久地落在同一处,时间已经悄然过去很久了。   如果真像邱天说得一样,颜控无错,那会被吸引当然也是因为她的脸。   从当初那个年纪轻轻的酒吧小服务生,到现在这个风风火火的经纪人,她总是这般明艳照人,哪怕人潮拥挤也能被一眼看到。   可穆子川毕竟长邱天几岁,还是很想追求点深层次的东西的。   夏梦的鲜活是他真正看中的,高兴就笑,不高兴就恼,耍心眼的时候眼珠子转得飞快。每个人都戴着面具,只有她的伪装从不让人反感。   室内忽然又热闹起来,方才没走的记者重新聚过来,都抓着手机给穆子川看,问:“穆导,你上头条了。”   邱天说:“你们采访放的这么快,刚结束就去头条了?”   “不是我们的。”有个记者笑:“是穆导的绯闻呢。”   穆子川和邱天都就着她手看,页面上一连好几张图,全是穆子川和一女人的,标题写着“穆子川恋情曝光”、“穆子川携女友开房”、“穆子川陪女友吃饭”。   穆子川不是什么流量,平日里并不在意自己的行踪,拍摄的狗仔也不会紧张到手发抖,几张照片都拍得非常清晰。   邱天起初还调侃穆子川是不是真的有情况呢,盯着那图仔细看了看,不由拧着眉头道:“这人怎么那么像小梦梦啊?”   记者们也频频点头:“是说像夏部长吧,我们也觉得像,到底是不是呢?”   穆子川当然知道现在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变成纸样文章连篇累牍地出现在新闻上。承认是夏梦会给她造成麻烦,不承认的话别人更当他有鬼。   穆子川想了一想,说:“这是我的私事,我就是个想安安静静拍电影的,不是什么明星大腕,请媒体朋友给我一点个人空间。”   另一边,官泓很快就接到了邱天的电话,他在那头悲痛欲绝地说:“小叔,怪不得小梦梦不喜欢我,原来她已经有人了。”   官泓微怔,心想夏梦告诉他了吗,他原本还想再涮一涮这倒霉侄子的。他刻意问:“是么,是谁?”   邱天说:“穆子川!”   官泓:“……”   “原本他是通过我才认识小梦梦的,现在居然先我一步就搞定了她,你说这算不算变相挖墙脚啊?”   官泓放下手里的画册,往一边窗户走,表情早已严肃了:“你怎么知道他们俩是一对?”   “你自己去看微博,热搜第一就他俩。她跟穆子川开房的照片被拍了,现在网友在八她身份呢。”   官泓连句道别的话都没说,立马就把电话给挂了。季舜尧这会儿走到他旁边,问:“什么事啊,摆张臭脸。”   官泓问:“你有微博吗,拿给我看一下?”他平时忙得睡觉的时间都很少,不可能把时间花在这种社交娱乐上。   季舜尧说:“有啊,现在想泡妹子,不跟一跟潮流怎么行。”他把手机拿出来,刚解了锁,就被官泓抢过去:“……你大爷的,就不怕我手机里有艳照?”   官泓一脸严肃,季舜尧就没再跟他抬杠。就着他手看过去,季舜尧看见首页满是娱乐新闻:“哎,这不是夏梦吗?”   官泓眉心一蹙,季舜尧并不常见她,都一眼就看出是她。他和她朝夕共处这么久,图没点大就看出来了。   一共两组照片,夏梦跟穆子川一道吃饭,他是知道的,可她跟他一同进出酒店这件事,夏梦没跟他提过。   季舜尧原本不当回事,混娱乐圈的,没点绯闻才是稀奇。可一看好友官泓的模样,他又觉得事出反常。   “夏梦没告诉过你?”官泓默认。季舜尧深感自己憋了多年的预言终于成真,不禁得意:“我早就说过这丫头不行,你还不信。”   官泓将手机扔回给他,视线如锥子。   “整张脸都写着野心呢,怎么可能一到你怀里就乖了。天天想着攀高枝,这不一有好的,立马就小步快跑着黏上去了嘛!”   官泓冷哼:“你觉得那人比我好?”   “……”季舜尧被他盯得脊背发凉:“先别扯别人,我在跟你谈夏梦呢,她给你戴的绿帽子,你冲我急什么?”   官泓再问:“我被绿了你就开心了?”   “……”季舜尧讪讪。官泓在他肩上捶一拳,说:“我今天算是终于知道她干嘛那么怕见你了。”   官泓将自己手机掏出来,给助理打电话。助理那边,已经在十分钟前看到这条新闻,正在发愁老板会怎么折磨他。   官泓说:“让公关部那边行动起来,半小时后我再检查。”   助理听得头大,说:“Boss,这次的消息是全网推的,不仅是在微博,其他渠道也都有。穆导身后还有那么多粉丝推波助澜,恐怕不太好办啊。”   官泓冷着脸,简明扼要地说:“二十分钟。”   “……”助理已经快哭了,幸好消息爆炸后,他提前做过思考,机会么,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Boss,夏小姐那边您联络过吗?”   官泓问:“什么意思?”   “万一这是夏小姐故意放的料呢,您知道的,娱乐圈里特别喜欢炒作。而且,夏小姐好像不太喜欢您插手她的事……”   这是委婉的说法,说直白点就是,夏梦特烦官boss自以为是的帮忙。有次助理受托帮夏梦拉资源的,她知道实情后,将他好一通埋怨。   官泓果然被说通了,说:“那你先等等。”   挂了电话,对面季舜尧一脸无语地看着官泓。季舜尧舔舔唇,说:“我们男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官泓没理会这奚落:“这次的事,你帮忙解决吧。”   “真是怕她知道是你插手后会不高兴?”季舜尧像看西洋镜似的看着他:“也是奇了,她有多大魅力,能让你这么忍辱负重?”   官泓直直看着他,摇头,说:“行了,到底帮不帮,你下面不是有影视公司吗,这一块怎么也应该比我熟。”   官泓把话说到这份上,季舜尧还怎么拒绝?   掏手机,打电话,对方回复要一小时才见效果,官泓强硬压缩到半小时,季舜尧无奈:“四十分钟!再晚点,我快被人吃了!”   挂断后,季舜尧还不忘火上浇油:“其实我觉得跟消除影响比起来,你应该先去问问她到底有没有做这些对不起你的事。”   “问什么?”官泓一笑:“我自己的女人,自己相信。”   “……”季舜尧说:“那你干嘛费这么大一番功夫,反正她是清白的,你又相信她。万一真要是她放的料,我这不是帮倒忙?”   “她不可能拿自己做炒作的,这点我比你清楚。”官泓顿了顿:“我只是不想她抛头露面,让更多人认识她。”   “为什么,怕她名声变坏啊,清者自清咯,反正你刚刚都说没什么。”   官泓一本正经道:“她长得太漂亮,我怕情敌太多。”   “……”季舜尧服了他了:“靠!你他妈有病!” 第26章   官泓今天跟季舜尧一道出来, 是为了见著名的独立珠宝设计师是薇。是薇年纪不大, 作品却极受欢迎,近年更是蜚声海内外, 是炽手可热的设计师。   换成别人, 一个电话便能上`门`服`务,唯独这位是小姐,想要得到她的作品,是需要三顾茅庐的诚意的。   官泓之前跟她交流过几次,彼此之间的理念非常契合, 是以季舜尧的钻石刚一带回来,官泓便带着过来跟是薇面对面谈。   是薇刚一看到这颗粉钻, 便惊讶的直接从椅子上起来,十万分小心地将之摆在天鹅绒布上, 啧啧称奇道:“真漂亮。”   哪怕还只是原石, 没有经过切割, 浓郁又脱俗的粉色便足以让人眼前一亮。   是薇说:“《色戒》里的易先生送给王佳芝的就是一枚粉钻, 王佳芝感动得可以忘记身份, 要是她能看见你这一枚, 恐怕就要后悔了。”   一旁季舜尧听得喜滋滋,朝官泓挑眉道:“听见没, 真是好东西。”   官泓笑,问:“那这一颗达到你要求了吗?”   是薇点头:“非常完美,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它被切割后的样子了。之前画过的一稿不能再用, 这么漂亮的钻石需要更棒的设计。”   官泓说:“什么时候能完成, 最近几天能出来吗?”   “你当我是神仙?”是薇说:“要想方案,出画稿,还要跟你多次交流修改,光是这个过程就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官泓想了想:“可我挺着急的,能不能快一点?”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官先生。一生一次的大事情,你也想做得尽善尽美吧?不要辜负这颗钻石,也不要辜负你爱的那个人啊。”   官泓只好作罢。   是薇朝他笑:“是不是最近准备要求婚?”   官泓说:“也不是,就是想当一个礼物送给她。她不是很喜欢外国人求婚这一套,收下戒指的话就代表同意了。”   “这你也信吗?试问有哪个女人能抵挡得了一个浪漫的求婚,可以不用搞得人尽皆知,但一定要让她知道你足够用心。”   官泓嗯声:“受教了。”   是薇翻开自己的笔记本,纤细的手抓着钢笔,问道:“那钻石的女主人有没有特别的喜好,比如平时喜欢什么风格的首饰?”   这个问题倒是让官泓一筹莫展了。   他给夏梦买过许多首饰,她虽然看起来很是高兴,只是除了刚买的时候在家戴过两回,从没见她哪次戴着出门。   问她为什么,她一句害怕弄坏就轻轻松松敷衍过去。   反倒是上次去她家里接她,二十一件的T恤和并不名贵的玫瑰,她都一律好好收着,现在还时不时就拿出来看一看。   官泓曾经以为他赠予的都是她喜欢的,现在想来,是不是这些他以为,真的也就只是他以为的而已呢?   他不是没有问过她喜欢什么,她不说,或是只是敷衍着说“你送的我都喜欢”后,他便果然独断专行,渐渐也就忘了她真正的爱好。   是薇跟太多人打过交道,轻易便看出官泓的迟疑,说:“赶紧回去问问吧,旁敲侧击地试探她到底喜欢什么。”   官泓点头。   是薇说:“我这里先放一放,边想边等着你反馈。我先把钻石带去给大师看看,看最适合切割成什么形状。”   官泓说:“麻烦了。”   回到车上,方才还在微博吵翻天的头条已被摘除,相关话题的微博也一一清理干净,现在正使用人工检索那些改过关键词的相关微博。   季舜尧说:“也就是你我才卖个面子,不然按照这工作量,多少钱他们也不肯接。现在主要是贴吧Q群这种粉丝聚集地,其他地方都删得差不多。”   官泓说:“不能是差不多,要绝对没有。”   季舜尧生气:“你别蹬鼻子上脸啊!”   官泓想了想,问:“如果她是跟我一起出现的呢?”   季舜尧倒吸口气:“你玩真的啊,那你不是等于公开了?”   官泓家里情况特殊,名字是八卦新闻里的绝对不可说,除了结婚这件事,没人能跟他绑到同一个页面下。   官泓一手拨弄着袖扣,说:“那还是算了吧,我还没问过梦梦的意思。”   “……”季舜尧叹气:“你真是不断刷新我对男人可以贱到哪种程度的认识。”   季舜尧问:“接下来去哪?”   官泓说:“去医院。”   只是车子停在医院门外,官泓又迟迟不肯下车进去。季舜尧连问都不高兴问,知道狐狸精夏梦一定在里面。   可为什么不肯进去呢?   官泓说:“好不容易才劝她去看的医生,她肯定不希望我出现。现在要是进去,她肯定会觉得尴尬。”   季舜尧说:“你们完了,这种小事都尴尬。都已经谈了这么久了,不是应该拉屎放屁都不介意了吗。”   官泓笑了一笑。   夏梦晚上到家,饭菜的香味已经彻底弥漫开来。她将包扔到一边鞋柜,冲着厨房方向甜声喊道:“我回来咯。”   没人理会。   她拿了一边地板袜套上,还特乖巧地套了双拖鞋,一溜小跑过去,将装满药的塑料袋搁在吧台上,说:“我回来了,狗蛋宝宝。”   官泓系着围裙,两手套着棉手套,将一个滋滋油响的石锅搬到夏梦面前,说:“今天晚上咱们吃拌饭。”   夏梦哦一声。   “狗蛋宝宝,我早上跟你说过的炸包菜呢?”她用勺子戳破了蛋黄,吃了一口溏心,道:“为什么突然改吃拌饭啦?”   官泓几乎是从她手里抢过那勺子,将石锅里原本摆放有序的食材全部混到一起,意味深长地说:“因为乱七八糟。”   夏梦心里吃了一惊,连忙将那些药递到他手边,打可怜牌:“都是医生给我开的,你帮我看一下用量好吗,我吃过饭就吃。”   官泓瞥了眼那袋子:“医生怎么说的?”   夏梦赶忙道:“说还好,就是宫颈有点糜烂,又说现在不能叫糜烂了,正常现象,所以一切其实还好。”   官泓将勺子递还过去,说:“那你把乱七八糟吃了吧。”   夏梦一听这词就起鸡皮疙瘩,哪里还敢装无辜,从椅子上跳下来,绕过去一把抱住官泓,头埋在他怀里,说:“狗蛋宝宝,你是不是知道了?”   官泓将她扯出来一点,垂眸看着她道:“我该知道什么?”   这小模样,完全是运筹帷幄等人上钩的样子。夏梦觉得官泓如果不做生意,去当警察也很有潜力,完全不必刑讯逼供,只用站着就足以威慑。   夏梦说:“助理跟我说了,不过等我看的时候,网上都删干净了。”她眼巴巴看着官泓:“是你吗,你让人做的公关?”   官泓说:“我不敢,谁知道是不是你故意放的料,毕竟你那有新电影要上。以前塞个邱天给你已经闹翻天了,这次再干涉你工作上的事,你还不如直接把我扫地出门。”   “这我哪敢啊,而且这可是你的家。”夏梦笑眯眯的,看见他冰冷的眸光后,又赶忙住嘴:“才不是我放的,这么low的宣传,我做不出来的。”   官泓嗤地一笑:“那就更乱七八糟了。”   “……”夏梦泄气地叹出一口气,说:“你听我解释好吧,本来觉得没什么的,只是凑巧遇见,所以没跟你说。谁知道被狗仔拍了下来,发到网上,还编的有鼻子有眼睛的。”   夏梦于是将那回在家乡的事情从头到尾跟官泓说了一遍,那天她只是蹭了官泓的房卡上了楼,连话都没说几句,所以讲起来毫无负担。   可官泓听完还没收回耳朵,问:“这就没了?”   夏梦看着他,拼命挠了挠头,又把她跟穆子川是单方面旧相识的事说了一遍。这次说起来就没那么简单,毕竟描述过细,容易造成负面影响。   官泓果然想歪了,说:“那么关注他,喜欢他?”   夏梦眨巴眼睛,连忙摆手道:“不是你口中的那种喜欢!”她适时地转嫁责任道:“难道你年轻的时候就没有崇拜过一两个明星?”   官泓快速道:“我没有。”   夏梦:“……忘了你一心只念圣贤书来着。”   官泓说:“我只喜欢那些能够一手掌控的,现实生活中的,而不是屏幕里或者舞台上那些专为人做梦而存在的虚拟偶像。”   官先生小课堂又开课了。夏梦松开他,闷闷不乐地回到吧台上,吃他专门为讽刺她而做的乱七八糟:“你就会教育人。”   但从来不会设身处地去想那时的她是怎么样的一种的境遇,怎么样的一种心情。她正是因为已经接触了过多的现实,才想偶尔逃避在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节奏里。   官泓这时走去流理台,过了会,将一个热气腾腾的碗放到夏梦面前。她抬眼偷偷瞄了下,兴奋得不行:“你还真给我做啦?”   夏梦夹了一筷子到嘴里,嚼得脆脆的响,说:“唔,就是这个味道,你也吃。”筷子搁到他嘴边,却被他无情拒绝。   官泓说:“你吃你的,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她点头,他继续道:“我希望以后也像今天这样,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开诚布公的谈。”   夏梦连连点头:“就是有些太小了,说了没意思。”   官泓说:“只要是关于你的事情,我都会想要了解。”   夏梦咬着筷子,心脏砰砰跳。他说话动听的时候,是真的可以很动听,尤其是撩人还不自知时,便更加触动心弦。   “我真的不希望以后还像这次一样,是要通过别人转述甚至是媒体通稿,才后知后觉我女朋友的一些事。”   关于这,夏梦确实惭愧。   “你不知道我今天听说这件事时,是什么样的一个心情。虽然我对你很信任,但坦白说看到你跟穆子川进酒店的照片,我心里还是膈应了一下。”   夏梦已经内疚地垂头了。   “娱乐圈里本来就是非多,以后这样的事还会存在。我是可以体谅你,但我父母却可能被迷惑,我只想让他们看到你的好,而不是被媒体丑化的你。”   这下子夏梦饭都吃不下去了,索性放下勺子,两手相互叠在一起,将下巴垫在手背上,说:“我真的知道错了。”   官泓还不满意一样:“光是知道错就行了?”   夏梦委屈地撅嘴,问:“你还想怎么着啊?”   “喊老公。”官泓镇定,夏梦则是满头黑线,他隔着吧台在她额上吻了吻,循循善诱:“你说:老公我错了。我就原谅你。”   夏梦当然不能从命。她可以忍着恶心喊他一千次狗蛋宝宝,或是当着外人面被他嘴对嘴亲吻一百次,也不想碰这个词。   又不是真老公,喊着就像是嘲讽。   不过官泓这厮自然有法子让她就范,夏梦被抱在流理台上跟他亲密的时候,简直恨不得一口咬下他肩肉。   可喊了似乎更加不管用,他的狂风暴雨快把她折断了。   后一天,官泓给她拿了本珠宝册子要她挑。夏梦稍一表现出自己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模样,就被官泓以违约的眼神所逼迫。   夏梦只好认命,开诚布公是吧,随她喜欢什么就挑什么是吧。夏梦哪里还跟他客气,专门选那些零多的收入囊中。   哪晓得挑着挑着看出了感情,一心只想敷衍的她,最终居然全身心投入到了这份美丽而舒心的工作去中。   怪不得说珠宝是女人的好朋友,当夏梦看着账单上的天文数字时,忍不住扼腕叹息,她到底还是被资本主义花花世界给腐蚀了。   电影开机当天,官泓为夏梦定制的礼服也好了。身为经纪人的她并不想吸引太多视线,设计之初就指明了要一条白色低调的款式。   只是她的长相身材都太过有存在感,一字抹肩的礼服再如何低调,穿到她那里当即摇身一变,变成令人无法忽视的华服美裙。   再配上官泓为她一掷千金添置的首饰,甫一在宴会现场出现,便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身边江绾绾风头都被压尽,她嗔道:“下次离你远远的。”   一直没跟夏梦透露今晚也会出现的官泓,站在宴会厅外发怔。   礼服虽白,根本压不住她如雪的皮肤,礼服分明十分保守,可那股噬骨的性感仍旧从严实的包裹里蔓延开来。   身边的朋友也注意到她,说:“那位白裙子的小姐真漂亮,谁有办法要到她的号码,我把新买的跑车亲自送到他府上。”   只有季舜尧是明白人,说:“你可闭嘴吧,不然一会儿,咱们官大少爷可要把你舌头切了泡酒喝的。” 第27章   季舜尧说:“你可闭嘴吧,不然一会儿,咱们官大少爷可要把你舌头切了泡酒喝的。”   朋友们当即反应过来,七嘴八舌道:“原来William要介绍的就是她?眼光很棒啊,是个美人。”   William就是官大ABC的英文名。   “是哪一家的千金,之前怎么没见到过。看起来好像冷冰冰的,不是平时常见的庸脂俗粉。”   季舜尧心下一嗤,完全众人皆醉我独醒,这么庸这么俗的人都看不穿,全被她外表蒙蔽了。   官泓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无意识地系上外套扣子,再悠悠解了,说:“咱们上去吧,地方都开好了。”   “咦,还没给我们介绍呢,这就要走?起码也让我们再欣赏欣赏。”   官泓睨众人一眼,先行一步:“吵得很,不嫌头疼?”   “哪儿吵了?平时应酬不是见多了,怎么偏偏今天娇贵起来。”   只有季舜尧知道内情,他这是还没和夏梦打过招呼,生怕招呼她过来后,被在这么多人面前下面子。   何况他本身也没接到宴会邀请,再这么耗下去,总会被核实身份的侍应生请走,他这么个注重排场的人,必须要被人三顾茅庐才行。   官泓前脚刚走,夏梦后脚便将视线投射到他方才呆的地方。不是什么邪门的心有灵犀,纯粹是江绾绾在她耳边提到:“好像看见上回那个假正经了。”   可真等她看,哪还有他的影子,白了江绾绾一眼:“你这是思春了吧。”   江绾绾一阵淫`笑,摸摸自己下巴:“我乖不乖,你还不知道?自从被你骂过,我可都有两个月没找男朋友了,你看我这儿是不是都长毛了?”   夏梦一听长毛这事儿就有点怵:“瞧把你委屈的,在这儿跟我装可怜呢。你是没男朋友,但炮没少约吧,你可仔细着点,被人拍到了,谁都保不住你。”   一提这茬江绾绾就觉得生气:“都什么年代了,还提倡灭人欲那一条。其他人还好,没镜头跟着,顶多洞房花烛被直男癌老公喷一下。   “做明星可就惨了,平时接个吻戏都说玉女形象毁了,更别说承认她有‘性`欲’这件事了,拜托,我们也是普通人,也要拉屎放屁的。”   她一激动,声音就大,夏梦一把将她拉角落,说:“你有毛病吧,什么牢骚不能回去发。你就是玉女人设,要求你清纯点怎么了?   “你拿着大把钞票,开豪车住豪宅的时候怎么就不抱怨?这说白了就是份虚伪的职业,观众喜欢你什么样,你就得演什么样,别只想沾好处却不想付出。”   夏梦一通有理有据的臭骂,外加下压的唇角造势,终于把江绾绾气势给压了下去。她扁嘴:“也就是你,换成谁都别想这么说我。”   江绾绾这人有一点好,虽然浮躁爱出风头,又嘴碎爱慕虚荣,但如果你说得比她有道理,她很容易就会把话听进去,绝对不是爱钻牛角尖的人。   夏梦拍拍她肩,说:“好了,不是说几天没好好吃饭了吗,今晚放你开怀畅饮,想吃什么就去拿,大不了回去再好好减肥呗。”   江绾绾立马喜上眉梢,在她脸颊亲一口,说:“还是你对我最好。”又想起什么:“刚刚不是说那假正经的吗,怎么话题岔得这么远?”   夏梦翻着眼白,难为这人还记得!   江绾绾说:“那人叫官泓是吧,我查过了,网上连一点影子都没有。按理说能让老总溜须拍马的,铁定是有点来头的,可他居然能这么神秘。”   这事夏梦一点不意外,官泓父母是能呼风唤雨的商人,按理说应该是媒体乐于追逐的对象,但因为老一辈的关系,其实很难在国内媒体上见到他们的名字。   夏梦头一次听说他家情况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几辈子修来的孽缘,能在今生遇见这么一只大金龙。   可也正因为这样,她才会更加觉得跟官泓走不到头。早几日的奋发,如今装上现实阻碍时,很快的萎靡。她说:“你又泡不到,管他神不神秘。”   江绾绾说:“那可不一定,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要给我一个能在他眼前乱晃的契机,我就不信他不动心。”   夏梦上下打量她一眼:“你还挺大言不惭的。”   江绾绾下巴一扬,喜滋滋道:“这是自信,等他乖乖上手,再调`教两天,保准他走路都坐不稳,想跑就更难啦。”   至于这么调`教,成年人都该这里头的潜台词。夏梦能允许其他女人说自己男朋友帅,但不能允许她们当着自己面意`淫他。   夏梦冷笑:“你这么厉害,周潇还不是劈腿齐倩渠?”   一句话捅得江绾绾倒吸气,跺脚道:“喂!”   男人难对付,女人也不好对付。夏梦真想一走了之,或是把江绾绾就地揍一顿,肩上忽的被人一拍,转过去还要春风拂面。   “Miss Wei?”时尚杂志女魔头,那个折磨夏梦的总编大人。其实她本名叫做魏姗姗,不过因为本人一直嫌弃自己名字太土,所以只许旁人喊她姓。   魏姗姗也是个美人胚,相较于精明外露的夏梦,有一种闷着狠的腹黑感,走路带风笑里藏刀,想来也是,能在时尚圈里混到山尖儿,怎么也不会是寻常角色。   魏姗姗说:“刚刚远远看背影就觉得像,过来一看果然是你,裙子真漂亮,首饰也好看。”她目光这才扫到旁边江绾绾:“绾绾,也来了。”   江绾绾大改方才犀利毒舌的模样,又化身成镜头前的小绵羊,说:“Miss Wei,好久不见了,你今天妆容真干净。”   “你的也不错啊,唇膏什么色号的?”   女人见面就是这样,心里明明把对方骂过一万遍,表面上还要维持塑料姐妹花,一边日常问色号,一边琢磨自己涂起来肯定不是对方的骚样。   魏姗姗说:“上次的事真是抱歉了,当时我在外面看时装周呢,回来的时候下面人告诉我了,被我好一顿臭骂。”   临时加人这事,主编不松口,谁会自作主张犯太岁。可魏姗姗摆明了要装,夏梦也只好配合她演出:“知道的。”   魏姗姗说:“我知道之后,立马把他们骂了顿,答应的事情怎么好轻易改,况且还没跟你沟通到位。”   夏梦说:“这种事常有的,别放心上了。”   魏姗姗笑着看向江绾绾:“杂志拿到了吧,拍得还行?不好也要说好的,大名鼎鼎的摄影师操刀,肯定是你的经典作。”   江绾绾笑容羞涩:“是的呢,超赞的。”   魏姗姗往会场看一圈,说:“不跟你们多聊了,我约了朋友一块玩的……怎么好像还没来,我出去找找。”   夏梦说:“好的,我正好也要带绾绾去见导演,穆导前些天亲自给她挑了部戏,班底很扎实呢。”   “了不起。”魏姗姗把种种不悦压心底,又冲夏梦眨眼睛道:“包我收到了,你也太破费了,赶明儿请你吃饭。”   夏梦做出个打电话的动作:“不许食言,我从今天起就等着。”   魏姗姗一走,江绾绾拉着夏梦小声道:“你没事干嘛提穆导,没看见刚刚魏姗姗脸都黑了?”   夏梦问:“怎么了?”   江绾绾说:“穆导上回帮咱们说好话来着,魏姗姗是个死要面子的,你把他一搬,明摆着就是要压她一头嘛。”   夏梦说:“我可没这么想。”   江绾绾说:“况且这段时间你跟他闹绯闻,好些人都把你当成他女朋友了,魏姗姗会更觉得你是用穆导来压她。”   夏梦不屑:“清者自清,那些媒体捕风捉影的事,谁信就代表谁蠢。我做人做事不一定坦荡,但也犯不着拿人来压她。”   江绾绾道:“话是这么说,但她未必了解你。”   夏梦又道:“况且,我要真是想拿人来压她,那她也只有受着的份。我们也今非昔比了,没道理要一而再再而三受她的气。”   虚虚实实,江绾绾一梗,忽然觉得不太懂夏梦了。   会过魏姗姗,夏梦原本以为这晚大戏已过,没想到真正精彩的一盘才刚刚端上来。穆子川将那位导演引出时,夏梦跟江绾绾心中都咯噔了一声。   这不是递给过江绾绾房卡的房导吗。   虽然他不姓房,但每每提起来,夏梦都是拿这名讳称呼他的。如今冤家路窄,夏梦大脑一下卡壳,就连演戏成瘾的江绾绾也不知道这晚怎么接着演了。   魏姗姗刚一遇见季舜尧就开始吐槽模式,说:“真是晦气,早知道今晚不来了,居然刚一进门就遇见那女的。”   季舜尧纳闷:“哪位啊?”   魏姗姗说:“就上回跟你说那个,为了封面跟我闹那个。”   季舜尧跟魏姗姗关系不错,算是她半个男闺蜜,事情发生的时候两人一道在时装周,魏姗姗就把整件事都跟他说了。   季舜尧开包厢门,说:“哦哦,想起来了。你也别总埋怨人家,我觉得那事你处理的也不好,临时加个人进来,要我也会不情愿。”   魏姗姗说:“我已经够意思了,没直接拿了那她手下人封面。那女明星漂亮是挺漂亮的,但没有一点时尚感,拍什么都是土里土气的。”   季舜尧说:“那你一开始就别答应啊,答应了就别随意插人啊。”   魏姗姗接连被呛,找面子地捶到他身上,跟包厢里众人打过招呼后,指着其中一个道:“还不是他让我照顾下他要泡的那个妞,叫什么来着,齐倩渠!”   被指的那个大呼冤枉,季舜尧解释道:“姗姗也是好意,为了帮哥们追人,才让这个齐倩渠上封,谁知道被顶下去那位的经纪人是个厉害角色。”   被指的那位说:“我当什么事呢,姗姗别放心上了,姓齐那妞不追了,看起来怪清纯的,原来不干不净的,我对这种一点意思都没有。”   魏姗姗说:“那也好,悬崖勒马,何止这么一个,圈里尽是这样的人。不仅仅是演员,经纪人都被祸害了。跟我闹的那个也不是自己厉害,是上面有人。”   大家都笑起来,不正经地调侃道:“是哪个上面啊?”   “她要是自己跟我说,也就算了,偏偏要拿其他人压我。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狗仗人势的。还送我包要巴结我呢,谁知道是不是旁人给她买的。”   她坐到官泓身边的空位,彼此打过招呼,她忽然想到:“William,你认识穆子川的吧,有空提醒他一下呗,外面可是有人打着他旗号坑蒙拐骗呢。”   魏姗姗是有名的女强人,外人面前并不轻易露锋芒,但在朋友面前就放松许多。她的人生信条一贯如此,亲近人身边都装腔作势,那还不把给憋死?   魏姗姗补充道:“大家都说穆导挺清高,按理说应该不会和那种人来往。但我想知人知面不知心,一时被蒙蔽也是可能的。   “就我刚刚说那经纪人,完全是人精,有一点价值都要被她榨干的,不值得深交啊。前几天不还出绯闻吗,幸亏穆子川及时撇清了,不然真中招。”   魏姗姗刚刚开口时,官泓还没觉得她话有何不妥,等送包、穆子川、经纪人这三个关键词一抛,不由得他往一个人身上想。   季舜尧也隐隐发现了,特别是在确认过官泓的一张黑脸后,越发觉得魏姗姗捅了马蜂窝,赶忙挪屁股过去踢了踢她的脚。   魏姗姗没能反应过来,还在掏心窝子:“我真心劝你们别在娱乐圈找老婆,太脏。谈谈恋爱还可以,真要动心的话,可能会被伤的五脏俱焚啊。”   四周响起一片赞同的声音,只有季舜尧拼命踢着魏姗姗脚,魏姗姗毛了,问:“季舜尧你有病吧,你老踢我干嘛,刚上脚的限定,很贵的!”   一直坐着没吭声的官泓,这时摇了摇手里的酒杯,橙色液体缓缓流转进他口中,细腻的长颈之上,性感的喉结滑动。   官泓眸色比这夜更深更沉,语气却是淡淡的:“我女朋友就是娱乐圈的。”   包厢里一下静下来,听得到风过玻璃的呼呼声。魏姗姗自觉脸痛,但还能安慰自己他说的仅仅是女朋友,不过很快她连这点阿Q精神都破灭了。   官泓说:“她没有背景,也不要我的任何帮助,单枪匹马闯事业。为了抢资源,原本不善交际的她,可以耐着性子陪人逛街吃饭,还投其所好的送人包。”   魏姗姗眼睛都涩了,咬牙看着一边季舜尧,后者还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她跟我谈了七年,没有做任何一点对不起我的事,我不知道她有哪里不好,反而觉得自己很多地方不如她,她给我的很多我能给的很少。”   官泓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瓶底扣在桌面上,分明没有多响,却在每个人心上都磕出了深重的印子。   官泓一手插兜,潇洒地走出去。人影刚匿,剩下来的都围到季舜尧身边,问:“就刚刚那个穿白裙子的吧,怪不得出现在楼下,原来是混娱乐圈的。”   白裙子……魏姗姗身子都发抖,该不会是那么巧,就是她方才疯狂吐槽的夏梦吧?偏偏损友们还都幸灾乐祸:“你惨了。”   谁说不是。魏姗姗赶紧扯着季舜尧去给官泓赔礼道歉,追他到了楼底下宴会厅,他脊背笔直地向着门内看,垂在裤腿边的两手紧握成拳。   魏姗姗顺着他视线看去,一袭白衣的夏梦在众人间,耀眼得发光。   只是不知怎么被人在手里塞了酒,她刚刚喝了一半已是满脸通红,用手捂了捂嘴后又打起精神,还要再喝另一半。 第28章   不管平权风刮得有多猛烈, 说到底还是男人占主导的世界。女人打拼事业有多难, 每一个有企图心的女人都知道。   拿最简单的应酬来说,一张桌上做十个人,真正能说得上话的,有资历坐在上首的,不出意外都会是男人。   女人就是最好的下酒菜,男人们一边说着要怜香惜玉,不让女人多喝酒, 一面还是把杯子添满, 说你不干就是看不起我。   早两年,这样的应酬夏梦见得多了, 不管你说自己不舒服还是家里是不是有人要照顾,灌酒的人总是一波又一波。   她的酒量就是在日复一日的实践中历练出来,刚开始吐得厉害,渐渐喝得皮了,偶尔跟官泓吵了架, 还会自己小酌几杯。   不过这两年就少喝了许多, 一是熬出了资历,能灌她酒的越来越少, 二是自己也怕了应酬, 宁可不去争也不拿健康开玩笑。   是以今晚喝酒的时候, 许久不碰的夏梦感觉出生疏, 烈酒入喉的一瞬间就想咳嗽了, 硬是忍了灌下半杯, 歇一下,再一口饮尽。   这酒原先不该她喝,遇见房导事出意外,夏梦惊讶的同时,江绾绾当时就变了脸色,很是戒备地往她身后退了一步。   江绾绾跟他的恩怨,夏梦知道得清清楚楚,除了第一次轻佻地递给过她房卡外,据说后来还有过正面的交锋。   江绾绾这人有个脾气就是太耿直,既然已经决定了不接受这潜规则,无论他再过来好言相劝几次也都是冷颜相对。   江绾绾一不高兴,模样不比夏梦好看,跟后者的冰山感相比,还多了一种睥睨的轻蔑态度,红唇不必张开自动就冒出一连串脏词。   这就教人很难下台了,房导是有头有脸的人,娱乐圈里不说所向披靡,也能撑起一片天,陡然被个小丫头奚落,自然不可能服气。   两个人当时就吵了一架,只差动手上演全武行。江绾绾回来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诉夏梦,以后跟房导有关的戏,她一律不接。   夏梦又犯了熟人面前不好意思细问的病,要是早点知道穆子川的朋友是房导,她说什么也不会带江绾绾过来。   戏是肯定不能接的,这是底线,夏梦已经想好今晚过去,明天一早就跟穆子川撒个小谎,把事情糊弄过去。   可房导的刁难她是要接的,因为这回错不在江绾绾,她身为一个认真负责的经纪人,有必要一人扛起整件事的责任。   穆子川并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将人带到后便被记者请到一边采访,离开时还跟夏梦道:“你们好好聊。”   夏梦当然应承下来,再大的矛盾,公共场所不适合发作,她只好硬着头皮关心房导:“之前的片子杀青了吗,这么快就有新项目。”   房导起初把视线往江绾绾身上抛,后来发现她经纪人更有看头后,又转移了目标,说:“还在拍呢,新本子太好,所以想早点准备。”   夏梦虚伪地笑着:“那恭喜了。”   房导说:“我刚一看到剧本就觉得里面有个角色特适合绾绾,子川跟我说有个合适的人我想那就算了,听他的吧,没想到带过来一看居然还是她!”   夏梦说:“那真是我们绾绾的福气了,一下子得到两位导演的青睐。以后一定好好努力,不能辜负大家对她的期望。”   江绾绾见他们聊了起来,气氛还挺热烈,生怕见钱眼开的夏梦会被她卖了,十分不安地来回踮了几次脚,又点她道:“我先走了。”   夏梦朝她点点头,只是江绾绾还没迈开腿,对面房导说:“绾绾要去哪儿?”   江绾绾嘴一抿,鼻子里直呼气。夏梦给她打掩护,说:“绾绾今天身体不舒服,本来就是带病来的,现在是在熬不住,我让她去歇一歇。”   房导装上钩,说:“哦,生病啦,什么病?”   夏梦说:“感冒了,这几天贪凉衣服穿少了。”   房导一双绿豆眼将人上下打量,笑得直瘆人,说:“穿得确实不太多,年轻人就是这样,不注重保养。我这倒是有个土方子。”   他招手邀来了侍应生,往人耳朵说了几句话,过会儿,一杯白酒搁在江绾绾面前。他说:“喝点酒,暖暖身子,保准明天感冒就好。”   听说过酒精擦身物理降温的,没听说过喝酒治感冒的。明摆着是针对,还尽用这种话来恶心你。   江绾绾已经红了眼睛,知道今天不喝是走不了的,一只手垂下去要拿,夏梦拦住她,说:“你不是还有事儿吗,先走吧。”   江绾绾一怔。   房导立马给脸色:“夏部长,不给我面子啊。”   夏梦说:“怎么可能呢,这酒又不浪费,我来喝。”她的失误她来扛,想来也是十分合理的一件事。   夏梦频频给江绾绾递眼色,推她出了这个圈子。等到看见她走出几步,没回头,这才用剩下的心思专门对付房导。   房导还在闹脾气:“别人的酒,夏部长怎么能替。”   夏梦挤出讨好的笑:“大导演,你就高抬贵手啦。”   房导得了便宜还卖乖:“夏部长都这么说了,我还怎么狠得下心啊。你喝也行,不过说好这杯是替的绾绾,你还得替自己再陪我喝一杯。”   夏梦心里叹气,嘴上说话漂亮:“应该的。”   房导说:“就喜欢你这种爽快人,再来一杯泯恩仇。”   夏梦直笑:“那真是要醉死我了,您这么大人有大量,跟我们小女人能有什么仇?”   房导喊人倒酒:“来嘛,来嘛,知道你能喝,别谦虚了。”   魏姗姗他们赶上官泓时,夏梦正在喝第二杯余下的那点儿,一杯半下去已经红了脸,再有半杯,估计她舌头就要开始不听话了。   官泓双手已经握成拳,方才夏梦跟人讨价还价的样子全被他看到,媚态缱绻在眼尾眉梢,分明一直都笑着,却比她可怜巴巴落泪时还让他心疼。   工作里的她不常见,他带邱天去东煌那次,她尽管也被压迫着,但因为知道对象是她,所以笑中可以带着刺,举手投足仍旧是骄傲的。   可这次的情况却完全不一样,对方是个资历比她长的中年人,她便忍气吞声的恭维,不是跟他狗腿时的激灵样,是真真正正的做低伏小。   官泓工作以来,无论自己愿不愿意,因为头顶笼罩着家族的光环,哪怕偶尔也会受到刁难,却始终被给足了面子。   他的修养也从不允许自己为难别人,他尊重女性,爱护女性,再怎么不高兴都不会拿女人开涮,更不会不由分说就灌女人酒。   所以这样的一幕他不曾看过,第一遇见就是自己的女朋友,他自然是震惊的,随后,一股气恼就迅速升腾上来。   那是他深爱的人啊,在家里,他连倒水做饭都不舍得让她干,就这么捧在手心呵护的人,怎么可以被人这样的欺诲?   官泓拔腿就要过去,气势汹汹到任何人看了都知道他是要去揍人。季舜尧拼命拦住他,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去,魏姗姗也来帮着他。   季舜尧说:“你冷静点好吧,你现在就是冲过去打他一顿又有什么用?除了让夏梦丢脸,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嘛。”   官泓咬牙切齿:“是他自己不要脸。”   “对,所以你更不能跟他一般计较。狗咬你,难道你也要咬狗?你是可以拍拍屁股潇洒离开啊,可是夏梦以后怎么办,她还要在这个圈子里混的!”   官泓皱眉,季舜尧继续道:“你也知道她有多讨厌你干涉她工作的,你连下她热搜都要委托给我,现在当众让她难堪,就不怕她回去让你跪榴莲啊?”   随后跟来的朋友们也帮着拉官泓出去,纷纷说:“William,看得出来你女朋友很出色,她既然有自己的解决方式,你就该相信她让她放手去做。”   “在外打拼都是各有各的心酸的,你想参与进去,她未必想让你看到这些。与她自己被刁难相比,或许被你看见,会更让她觉得受不了啊。”   七嘴八舌,不知道是哪一句最终说动了他,官泓跟着大家出了宴会厅。在他愁眉不解的离开的时候,夏梦正谄笑着端起第三个杯子。   夜风带着秋凉,官泓站在街口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魏姗姗对官泓认识不深,但从季舜尧那里听过,他是个十分惜命的人,生活饮食都很有规律,酒只喝一点,烟基本不碰。   能让一个注重养生的人如此糟践自己身体,想必那痛意是很深了。   朋友们是真朋友,不会因为官泓失态或是他女友不是大家闺秀就看轻,只是一个劲责怪季舜尧:“一点风都不透,不然哥哥们早罩着她了。”   季舜尧自己都是受害者,说:“你们以为我不想说啊,是William逼着我保守秘密。还没结婚就是个妻管严,那个夏不松口,他哪里敢跟你们介绍。”   魏姗姗听得更是啧啧称奇,方才季舜尧说夏梦敢罚官泓跪榴莲,她就已经很震惊了。看不出来夏梦那么瘦,真要爆发起来还挺有力度。   以前两人交往的时候,魏姗姗总看不起她,觉得她笑得很假说话很虚,又听了风言风语说她为了抢资源会不择手段,就觉得她不是个好女人。   如今想起来,那些流言完全是狗屁,自己的偏见也莫名其妙,夏梦连官泓这么大一棵树都放着不抱,怎么会看得上娱乐圈里的那些小鱼小虾。   人对人的印象就是变得这么快,前半小时还因为她不快,觉得她是天底下最虚伪的人呢,这会儿就已经彻底改观,开始利用女人的通感来同情女人了。   彼此分手前,魏姗姗给官泓道歉,只不过他什么都没说,连目光都吝啬给到她,低头上了车子,靠在座椅上。   季舜尧跟着钻进去,说:“放心吧,我让人看着夏梦了,那丫头酒量还不错,说是现在就话多了点,没倒下。”   他话说得俏皮,官泓心中仍旧苦涩,方才她讨好人的样子,就像恐怖电影似的一遍遍在他眼前不断重播。   她会喝酒么,什么时候的事,官泓只知道他每次回来,她就尽可能空出时间跟他待在一起。   她不爱提工作的事,他触过霉头,渐渐就真的不再问,可是万一她像上次一样,其实还是想跟他倾诉的呢。   官泓觉得自己付出很多,为她来回奔波,为她亲自下厨,却原来,还不够,真的远远不够。   季舜尧问:“今晚你约大家出来,就是为了介绍她吧?”   官泓忽然回神一样,说:“跟他们说一下,别去打搅她。我没问过她意见就把你们领过来了,我怕她生气。”   这小子确实是情圣,季舜尧说:“行行行,我知道了,下次见面,准保大家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他咕哝着:“到底我们这帮朋友有多见不得人啊,这么藏着掖着。”   也不是见不得人,官泓想,方才有人说得对,她那么骄傲,不会轻易允许别人看到她狼狈的一面。   她的世界密不透风,她已经打开一角允许他窥探了,他不可以冒进。   官泓很快接到夏梦的电话,她语调有一点高,声音有一点飘,说:“狗蛋宝宝,今晚我去绾绾那住好不好?”   官泓心都揪着,牙根咬得酸麻,明明知道理由,却还要装作一无所知:“为什么?”   夏梦说:“她今天晚上喝醉了,路都走不直,我有点不放心,想送她回家,顺便照顾她咯。”   官泓轻叹:“没事儿喝什么酒啊?”   “太……太高兴!”夏梦嘿嘿笑:“成么,狗蛋宝宝?”   官泓闭着眼睛忍住去接她的冲动:“行。”   夏梦说:“那我明天一早就回家!”   官泓说:“好,别玩太晚了,早点睡。”   互相道别,夏梦已经要挂电话了,官泓偏又喊住她。   夏梦撒娇:“不许出尔反尔,我一定要去绾绾家的。”   “谁出尔反尔了。”官泓默了默:“就是想跟你说一句话。”   夏梦咦一声:“是什么啊,是不是三个字?”   官泓:“嗯。”   夏梦:“那你说!”   官泓:“我爱你。”   夏梦:“……”   过了好一会儿。   夏梦咕哝:“你是不是喝酒了?”   官泓又说:“我爱你。”   夏梦那边又静了好久。   就在官泓以为她醉得说不出话时,忽然传来吧唧一声。   夏梦对着话筒亲了下:“我也爱你哦。” 第29章   宿醉醒来, 不管是钢筋还是铁骨, 该谁脑袋疼,谁就得脑袋疼。夏梦捂着脑袋缩成个虾子, 无意识地咕哝着:“狗蛋, 我想喝水。”   “狗蛋,我头好疼。”   “狗蛋,你耳朵聋了吗?”   ……   ……   艰难睁眼,日光刺得眼睛生痛,再看四周, 粉色公主风床单,米奇亲米妮窗帘……视线再往上一点, 江绾绾一张素颜亮在她面前。   江绾绾坐直了,说:“醒啦?”   夏梦点点头, 翻身到另一边, 掐着太阳穴缓了好半天, 方才缓慢爬起来, 说:“你家?”   江绾绾说:“不然呢?你跟狗蛋的家?”   夏梦:“……”   江绾绾说:“你知不知道你从昨晚到现在喊了五百二十遍这名字。”   夏梦:“……”   夏梦低头看自己, 昨晚的礼服已经脱了, 换上了一套丝绸睡衣,一看上面的蕾丝边, 就知道肯定是江绾绾淘汰下来的。   夏梦声音还有几分虚弱:“难为你还数着,其实我晚上还喊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江绾绾果真张着嘴巴想了会:“谁?”   夏梦说:“江绾绾, 二百五十遍。”   “……”江绾绾撇嘴:“你一天不涮我就不高兴是吧, 也不想想昨晚是谁拖你回来,又是谁好心帮你清理的。”   夏梦说:“你呢,一天不给我添麻烦就不行,也不想想昨晚是谁替你挡酒的,又是谁捧你到这高度的。”   江绾绾噗嗤笑起来,说:“行行行,你最好,你最棒。起来喝粥吗,江绾绾小姐亲自下厨做的,一般人想吃都吃不到。”   夏梦往床头一靠,说:“好啊,你给我端一碗过来。”   “……”江绾绾想到昨晚她为自己那么拼,忍了,过了会,贤惠如田螺姑娘似的给她端过来:“好好吃,要吹吗?”   “不要,有口水。”夏梦咂摸两下,说:“你这什么米,是正宗稻花香吗,煮了多久的,怎么一点都不稠。”   江绾绾很想把碗端过来了。不过理智克服了冲动,她盘腿坐到夏梦旁边,问:“狗蛋是谁啊,是不是做饭挺好吃,不然怎么把你养得这么刁?”   夏梦咳了声,朝她撇嘴角:“我吃饭呢。”   江绾绾才不怕她:“说说嘛,是不是你那个哥哥,是不是你昨晚通话的那个人。应该不是穆导吧,你跟他撇清好几回了。”   夏梦直叹气:“你到底有完没完了?”   “你不告诉我,那我就只能猜测啦。你都不知道我多好奇,昨天看你打电话那样,要多温柔有多温柔,可是电话一挂我再看你,又是满脸的泪。”   江绾绾虽说先走,毕竟还是担心夏梦会被人刁难。于是换过衣服偷偷躲在隔壁等她,谁想到等出一个浑身酒气的醉女人。   问她喝了多少,她一会儿伸出一个手指一会儿伸出两个,还是助理跑出来向她解释的,三大杯,53度的茅台,少说也有斤把重。   江绾绾当时就被吓到了,什么概念啊,出的汗都能被点着。   夏梦当然走不动,说起话来都大舌头,偏偏问她家在哪,她又立马精神了起来,哆哆嗦嗦地摸手机,说随便送她去哪都好,就是不回家。   这不是有病吗,可是没法跟醉鬼理论,江绾绾给她两条路,要么乖乖回到自己家,要么乖乖跟着她回家,夏梦当然选后一条。   她随即窝到一边打电话,只是手抖的号码都拨不了,也是江绾绾,在她指示下按了“狗蛋宝宝”那一条,当时还在想这是什么鬼名字。   等到夏梦开口那一刻,江绾绾就明白了,不是什么狗蛋,是真宝贝,夏梦何时这么真心实意的温柔撒娇过,每一个字都甜到人心里。   明明已经醉得站不稳,也要故意压下乌七八糟的脑子,有理有据地说是旁人喝醉了,她要去照顾她,丝毫不提自己受的委屈跟身体上的痛苦。   讲了一半忽然又不说话,江绾绾跟助理站在一边,还在想她是不是醉得睡着了,已经准备着要去捞她起来了,她突然用手抹了一把脸。   等挂过电话,江绾绾跟助理走到身边时才发现,一向给人以高冷、冰山、倔强、不服输印象的女强人,居然下巴垫在胳膊上,哭得梨花带雨。   都说不能跟醉鬼计较,因为酒精麻痹神经,他们是什么出格的事情都能做的,江绾绾不止一次看到剧组里平常人模狗样的男演员酒后站在路边解裤子小便。   可江绾绾就是觉得,这一刻的夏梦特别的清醒,也特别的脆弱,她给她披了一件小外套,就这么陪着她在酒店旁的路口大哭,直到她昏昏沉沉睡过去。   江绾绾跟夏梦的孽缘,始于她自学校毕业后进入东煌。其实那时她并不在夏梦手下,老经纪人手下资源多,红人也多,分给她的多是跑龙套的鸡肋角色。   江绾绾刚刚出道,当然不嫌角色小,让她苦恼的是老太太对她的态度。她平生无多爱好,最喜欢的就是睡一睡身材好脸蛋俏的男性同胞。   可惜无人理解她,反而还爱拿有色眼镜看她,江绾绾日子越发不好过,直到被定死在耻辱架上的她遇见了同样初出茅庐的夏梦。   夏梦跟那些表面清高背地里龌龊的人不一样,只要手底下的人肯努力,她才不管那人是什么来历有什么嗜好,把工作做好不就得了?   江绾绾欣赏这样的人,绝无二心地跟着她,看中的除了她的开明,还有她体内那份不服输的闯劲,持久而蓬勃。   时间也确实没辜负他们,江绾绾从一个跑龙套的变成当红小花,夏梦也从普通打工者变成了金牌经纪人,他们互相扶助也互相成就。   可是这么深的感情,夏梦居然不肯告诉她狗蛋是谁?江绾绾哼唧一声,说:“我觉得我收到了一万点伤害,我在你面前可是连底裤都脱得不剩的。”   理不糙,可话太糙,夏梦满脸的嫌弃,说:“我拒绝看。”   “……”江绾绾反唇相讥:“你想看还不给看呢!”   两个人相视着笑一会,夏梦将手里的粥喝下去,说:“以后介绍你认识吧,行不行,主要是现在八字还没一撇,怕过早暴露了被毒奶。”   江绾绾说:“呵,都说我爱你了,还八字没一撇?”   夏梦:“……你干嘛偷听我打电话?”   江绾绾:“谁偷听啊,是你自己嘴型太明显。”   夏梦:“……”   江绾绾好奇:“他是不是特别有钱啊?”   夏梦:“……我说过要跟你分享他的事了?”   江绾绾:“你就当说别人的事,反正又没告诉我名字!”   夏梦服了她了:“是有点。”   江绾绾:“就一点?”   夏梦冷脸:“你到底要干嘛?”   江绾绾将手机丢给她,说:“你知不知道昨晚你又被人给拍了,不过不是媒体,是网友,说你感情受挫了,坐路边哭呢。”   夏梦啊一声,第一反应是怕官泓知道,她昨晚撒了谎,被他看见自己丑态,又要说她不跟他开诚布公了。   可是把自己名字往微博搜索栏里一放,灰色页面上显示一行字:搜索结果未予显示……什么情况,她已经上升到这种高度了?   江绾绾说:“是不是被震惊了,我都吓坏了。你说谁能有这么大本事,直接把你名当禁`词给封了啊。我后来又检索了下度娘,你猜怎么着,干净得比卫生巾还净。”   “……”夏梦说:“你这什么狗屁比喻。可能是穆导吧,他圈里人脉那么广,擦掉这些应该不难的。”   如果真要是官泓,怎么会连说都不说一声。   江绾绾说:“不可能,他自己那么多□□都不删,而且你不说跟他没关系吗,他干嘛费心劳神为你做这么多?”   说曹操,曹操到,夏梦手机响,她往江绾绾面前挥了挥:“是穆导。”   江绾绾不偷听墙角的传统美德又跑出来,很是乖巧地端走夏梦吃剩的那只碗,说:“你慢慢聊,我去洗了。”   夏梦点头,接通电话,穆子川在那头问:“昨天晚上怎么走得那么早,已经跟人都聊好了?”   只这么一句,夏梦就知道不会是他,穆子川太自我,两耳不闻窗外事,其他人的麻烦,他未必有闲心管。   况且他自己都是个光杆司令,互联网社会想要遏制住病毒般传染的信息,岂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夏梦说:“临时有点事,就先走了。至于电影的事,实在不好意思啊,穆导,这次的戏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不想让绾绾上了。”   穆子川意外:“为什么?”   “主要还是角色不契合,而且我看了下绾绾的档期,接下来要接一部大女主的一番电视剧,时间上面肯定会有冲突的。”   穆子川不明白为什么之前答应得好好的事,她突然就改了主意,绞尽脑汁后试探着问:“是不是因为那些报道?”   夏梦说:“那倒没有的。”   穆子川想了想,也没有强求,说:“那好吧,我跟那边说一声。其实时间什么的的都可以协调,不过你这么坚决,那算了。”   夏梦笑起来,说:“谢谢了,穆导,给你添的麻烦,也请你谅解。希望没给你留下坏印象,下次再有什么好机会,一定要想着我们啊。”   这边,穆子川挂了电话还有些纳闷,明明之前谈的挺好的,她眼里亮起的光也不像是的骗人,明明就是那么感兴趣,怎么一晚上过去就出变化了。   一边副导演点了点他肩,说:“穆导?”   穆子川这才回过神,方才再拍戏,NG过多次还没过,他不高兴地黑了脸,告诉对戏的演员,再不一条过立马就换人。   两人吓得瑟瑟抖,有了压力果然超常发挥了,穆子川却接起了电话,鲜见的不专业的因为这种事而喊了卡。   不怎么专业的还在后头,穆子川明显有点不在状态,之后索性要大家先发盒饭,吃过了再继续奋战。   他则趁着午休时间去找邱天,问:“你经纪人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尽管情商不大高,自信智商还算在线。女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或许今天夏梦的反常就是源于此。   邱天冷着脸:“应该吧,谁喝了三杯茅台,谁都会不舒服的。”   穆子川纳闷:“什么叫喝了三杯茅台?”   邱天说:“你不知道?昨晚咯,她被你那朋友灌了三杯,好些在场的都看见了。也就是欺负我不在呗,要不然非要他好看。”   穆子川心里揪了下,说:“我真的不知道。”   邱天哼声:“你这朋友也太不靠谱了,哪有这么灌人的。我听说他风评还不好,总想泡手底下的女演员,幸好我小梦梦武力值爆棚。”   穆子川向来不聊八卦,对此更不知情了。   邱天越说越生气,说:“不提了,人生气一分钟就多衰老一天,我还要靠脸吃饭呢,先去敷张面膜了。”   穆子川却怎么都冷静不了。   想了又想,他给夏梦发去短信。   穆子川:到底怎么一回事?   夏梦这会儿刚刚开了家门,闻见满屋子的浓香味,就知道官泓跟她一样翘了班,正窝在家里想方设法地给她做好吃的。   怎么可以这么的乖巧,夏梦悄悄关门,又悄悄换鞋子,蹑手蹑脚想绕后给他一个爱的涌抱,兜里手机忽然“叮”一声。   官泓围着围裙转过来,正好撞见她蹑手蹑脚的样子,明知故问:“你干嘛呢?多大的人了,尽做这些无聊的事。”   夏梦可怜巴巴地垂下头,觉得这人可真冷酷无情啊,昨天晚上还说爱她呢,便听他说:“还不赶紧过来给我抱抱?”   夏梦眼睛忽然一亮,一路小跑着蹦过去,还和树抱熊一样,两手勾住他脖子,细长的腿缠到他腰上。   官泓托着她屁股,嗅了嗅她衣服:“谁的?”   夏梦说:“绾绾的!”   官泓问:“人家醉酒你去照顾,怎么把人家衣服穿回来了。”   夏梦一噎,幸好很快反应过来:“她吐我身上了,衣服送去洗了,这是从她那儿搜刮来的。”   官泓没再问,将她抱着拎到吧台对面的专属座椅上:“吃饭了吗?今天没什么胃口,煮了点粥,顺带炒了几个开胃小菜。”   那可真是很凑巧了,夏梦昨晚喝了那么多的酒,现在嘴里还觉得辣。大荤是绝对吃不下的,就想吃点清新爽口的,清粥小菜最好不过。   官泓给她盛一碗,熬得清亮浓稠的白粥上还洒了圈黑芝麻,光是看就比江绾绾那清汤寡水好太多,喝起来更加高过她一筹。   夏梦喝得实在是满足,咕噜噜清掉了一碗,又让官泓再添一碗。两个人头碰头边吃边笑,直到夏梦手机不解风情地又“叮”一声。   穆子川:为什么不说话。   穆子川:真的喝了那么多酒?   穆子川: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穆子川:我帮你教训他。   夏梦赶忙将整个对话都删了,眼皮子一抬,幸好官泓正转身过去擦流理台。她三言两语对付过去,索性将手机关了。   官泓再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乖乖地坐好。   “谁的?”官泓问。   夏梦笑嘻嘻地说:“穆导的。”   官泓轻描淡写实则满含讽刺的:“哦,绯闻男朋友。”   夏梦简直是头大,一只手穿过吧台去推他胳膊,撒娇道:“别这么说啦,我不是早就跟你承认过错误了吗?”   是啊,一件事过去,再这么颠三倒四的提起,除了会引起人反感,别的就不剩什么了。官泓自觉闭上嘴,问:“还喝吗?”   夏梦摇摇头。他端着脏碗过去洗的时候,她自椅子上跳下来,从后抱着他窄腰,将脸紧紧贴上去,说:“官泓,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这么直呼大名,一听就知道很认真,官泓说:“问吧。”   夏梦说:“其实上回我跟穆子川那事儿,是你吩咐人拿的吧。”   官泓早就想过该怎么应付:“怎么又问了,早就跟你说过不是我。你要是不信,要不要我替你查一查?”   夏梦拼命摇着头,说:“是不是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帮了我的大忙,没有让我和男友之间产生芥蒂,我心里特别感谢他。”   “真的?”官泓笑:“你不用这么感激的,其实不管有没有人帮你,你男友都不会跟你产生芥蒂,不管你做什么,他都能理解你。”   夏梦心里暖融融的,抱着他的手更紧一分,说:“那你能不能帮忙问问我男朋友他觉不觉得累,我总是把好心当成驴肝肺,弄得他都怕了我了。”   官泓说:“他当然会说不累了,而且怕老婆没什么不好啊,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嘛,他虽然是个ABC,但还是改不了基因里的血脉传承的。”   “……”夏梦语塞:“谁是你老婆。”   夏梦笑起来,心想官泓可真好啊,其实他这么厉害的一个人,有什么不知道呢。可他就是什么都不说,是她早年任性种下的因,也是尊重她后结出的果。   昨晚她不想回来,是不想让他过分的担心,昨晚他当做不知道,是不想引得她着急。可怎么会不担心呢,她偷偷看他眼底的青色,心里就觉得酸涩。   过分在意了,才会过分小心,好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怕走得太近了,灼烧到对方,又怕走得太远了,捂不暖她身体。   夏梦将头靠上他胳膊,自后看他,说:“还想听你昨晚跟我说的那句话。”   “哪句啊?”官泓装失忆。   夏梦笑着打他,说:“别跟我耍赖!”   官泓终于也笑起来,拉着她手拽到面前来,只是看着她晶晶亮的眸子,又觉得喉间卡了东西,怎么都发不出声。   只好去吻她聪明的眼睛,湿漉漉的吻印过她面颊,最终寻上那张会说话的嘴,含糊不清道:“我爱你。”   “嗯!”   “我爱你。”   “嗯!”   一闭眼,却又看到她昨晚被人灌酒的模样。牙关一紧,咬上她唇,她嘤`咛出声,不解看他,咕哝:“弄疼我了。”   官泓缓缓睁开眼睛,眸色分明清亮,眼底却冰冷如霜,声音似许诺又似威胁,说:“从现在起,谁都不可以伤害你。” 第30章   夏梦没有对官泓的帮忙提出质疑, 也就默认了他可以在自己的世界里重新横行无忌, 官泓再想要教训谁的时候,就没有先前那么畏手畏脚了。   夏梦有个三步走,她并不知道的是,其实官泓也有一个。第一步是要建立亲密感,让她主动说自己的事,第二步是建立信任感,让她接受男友的善意帮忙。   官泓原本以为这两步说起来容易, 可要在如此自我如此固执的夏梦身上实现, 还是需要一定时间的,没想到惊喜来的就是这么快。   季舜尧听得纳闷, 问:“那你的第三步是什么?”   官泓言笑晏晏地说:“彻底消除羞耻感,就像你上次说的,拉屎放屁都不觉得尴尬。”头一次说这么粗俗的话,他不太适应地摸了摸鼻头。   季舜尧一脸便秘的神情:“男人的脸就是被你这种人丢干净的。”   官泓一下漠然,周身都沉寂下来。   季舜尧连忙改口:“我是说, 你可以金盆洗手, 转去当爱情教父了。”   两人不再开玩笑,季舜尧问:“你预备怎么对付那导演?”   官泓睨过他:“你觉得呢?”   季舜尧说:“丢到太平洋里喂鲨鱼?”   官泓一眨不眨看着他, 模样相当认真。   季舜尧当即认了怂, 说:“别啊, 我开玩笑的, 保护海洋人人有责好吧, 干嘛随便把垃圾倒下去?”   娱乐圈里的事, 官泓不是很懂,不过这世上有一点是共通的,整人的时候要找准软肋,这人最珍惜什么,就要让他失去什么。   一个导演最珍惜什么?官泓说:“看看梦梦是找他要的什么资源,给他拿了,至于要不要给他打包点其他事,就看你意思吧。”   季舜尧冷笑:“好大的口气,你把我当成你小弟了吧。”   官泓置若罔闻:“不过他到底是名导,做这些事只能动到皮毛,好像不疼不痒。丢到太平洋是太夸张了,但也要教教他做人啊。”   官泓一直是儒雅而绅士的,爱好和平,忽然一身戾气地如此暗示季舜尧,让人挺不习惯的季舜尧挠着头道:“William,你现在变坏了。”   几天之后,房导被揍的消息就在圈内传开了。   说是收工途中被套上麻袋猛揍的,还被拍了鼻青脸肿的照片给媒体,原本一大早就要曝光的,他的经纪公司花了大价钱才买回来。   至于为什么不报警,这就众说纷纭了,最受信服的爆料是说他被揍之前还给安排了仙人跳,有足以摧毁职业生涯的把柄在别人手里,哪还敢再捅马蜂窝。   那揍他的人是谁呢,大家一点头绪都没有,毕竟房导这人平时就不受待见,想进他剧组的人和想揍他的人一样多。   夏梦看着工作群里热火朝天的讨论的,不由抬头看了官泓一眼。他穿家居服,系围裙,切起菜也像演奏乐器,安静又优雅。   夏梦无论如何不能把他和暴力犯罪的冲动型男朋友混为一谈,她相信哪怕天翻地覆,宇宙爆炸,他也只会开启官先生小课堂,以理服人的。   夏梦不知道的是,一分钟前,官泓还在津津有味地看季舜尧发回的那些血淋淋的图,边慢条斯理地擦拭刀锋,心想还不够狠。   夏梦等着早饭端上来的时候,手机一阵震动,她随意瞥一眼,满屏都是穆子川的消息。从她身体问候到心情,自那回她醉酒起,就没消停过。   夏梦尽管自信心不足,但那仅仅是在工作和地位上,她对自己的外表还是相当满意的。不谦虚的说,她要是想靠颜值吃饭,娱乐圈里可能就没江绾绾之流什么事了。   美女都是自小被男人们宠坏的,正是因为经历过太多各式各样的追求者,所以对这方面拥有超出常人的敏感度。   穆子川不能用寻常人的标准衡量,可在动心方面,人尊崇动物的本能,都是希望尽可能地引起狩猎对象的注意。   一次两次的关心,夏梦还可以替他辩解,说这是朋友之间的正常交往。可在她明确说过没事后,穆子川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发消息,那就不是一般的情感了。   穆子川第一万遍询问夏梦身体状况后,夏梦第一万零一次的回复没事,他随后又小心问道:“还是请你吃顿饭面谈吧。”   夏梦从来不喜欢暧昧,也不想失去一个朋友,思忖过几秒后,快速回复:“好的,咱们片场见吧,顺便探班,(*^▽^*)。”   “要来看我拍戏?”   “是啊,我和邱天一起向穆导学习。”   “那你怎么吃饭?”   “和邱天一样,吃盒饭!”   夏梦刚把手机放下来,官泓便端着餐盘走了过来。他拧着眉,问:“和谁聊天,笑得这么开怀。”   夏梦朝他眨眨眼:“秘密。”   官泓摇头:“你秘密真多。”   夏梦:“你今天有空吗?”   官泓:“怎么了,有事?”   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很想带着他出去遛一遛,之前藏着掖着太久了,忽然想把他拎出来晒晒阳光。   夏梦说:“就是问问。”   官泓去拿手机看日程,说:“今天会议排得挺紧的,可能要晚点过来,你想吃什么?”   夏梦有点懒懒的,说:“随便。”   官泓过来掐了把她脸:“淘气。”   官泓问:“你呢,今天有点什么事?”   夏梦打个哈欠:“还不是老一套,先去趟公司。”   官泓倾身吻她:“那晚上见?”   夏梦点点头:“好啊。”   穆子川新电影是现代励志剧,在繁华的本市取景,当然最好不过。今天片场设在某高档写字楼,夏梦到的时候,正拍男主发迹前初遇女神的戏份。   邱天平日里一直是贵公子打扮,陡然换成二十一件的T恤,工装裤,再梳个三七分的头,身体里还真像是住着个屌丝的灵魂。   男主创业时也不过二十岁,还在住六人的学校宿舍,可以为了多省两毛饭钱先灌自己一杯热水,陡然遇见青春靓丽的女神,连正眼去看的勇气都没有。   邱天尽管是第一次演戏,可不得不说天赋真的高,一个手抓裤缝的小细节,配合眼中渴望又胆怯的神色,立刻将人物内心的挣扎淋漓尽致地演到位。   唯一能挑刺的就是镜头感不佳,不过这是每个新人的通病,本身不是什么大问题,稍微磨过几场找到感情,相信他能很快调整过来。   邱天助理见夏梦来,殷勤地搬来一张小板凳,夏梦道谢坐下来,又接过他递来的一杯热茶。天气一点点凉下去,喝一口热的特别的舒服。   穆子川看过来的时候,便是见到的这一幕,她微微撅嘴吹着杯口的热气,耸眉啜上一小口,立马眉目舒展,仿佛喝了什么琼浆玉露一般的享受。   邱天和女一的对手戏告一段落,可导演迟迟不喊卡,他也只好保持着最后的动作,直到眼珠一转,看到夏梦过来了。   这就难怪了。休息之后的邱天径直走到穆子川面前,调侃道:“怪不得你一早上都不在状态,原来是我家的小梦梦要过来。”   穆子川拧眉睨了他一眼,心想现在是不是什么小演员都能跟自己开玩笑了,太没威严了吧。他刚要拉长脸,邱天蹦蹦跳跳去了夏梦那里。   穆子川:“……”   穆子川跟着走过去,邱天小朋友正和夏梦撒娇呢:“小梦梦,你今天怎么会过来,专程来瞻仰我演戏时的风姿的吧,怎么样,是不是秒杀朝伟德华?”   夏梦权当蚊子叫,看都不看他,眼睛扫到他身后:“穆导。”   邱天:“……”   夏梦不舍地将热茶暂时搁到一边,按着膝盖站起来,笑盈盈道:“我们邱天没给你添麻烦吧,你不要顾及我的,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邱天委屈脸:“我是条狗吗?”   穆子川:“好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种时候,难道不该是夸人吗?邱天泪目。   穆子川被邱天的目光射出一身洞后,方才笑着说:“其实小伙子还不错,演戏很有悟性,比电影里的几个老演员都好。”   邱天立马赚好地将头伸到夏梦面前:“你听!”   夏梦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知道了,你最乖。”   邱天哭丧着脸,还是把他当狗啊。   时间临近正午,穆子川索性让所有人放下手里的事休息片刻,只有片场的助理们开始忙碌,联络快餐店赶紧送餐。   问到夏梦的时候,她说:“我什么都好啊。”   穆子川问:“真的不出去吃点儿?”   夏梦摇头:“上哪儿吃还不都一样,就想尝尝你们剧组的盒饭。”   穆子川说:“你别跟我客气啊,今天戏不多,出去吃个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夏梦含笑朝他望了望,说:“真的不是跟你客气,本来就是说好来吃盒饭的,你看我连加菜都带了。”   夏梦走去刚刚的座位,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打开,露出里面小巧精致的点心。邱天忍不住先挑了一个,被夏梦打到手背。   “去洗手!”她露出老母亲的严厉,跟穆子川说话的时候又笑得亲切甜蜜:“穆导也尝尝吧,我男朋友做的,味道比外面卖得好。”   穆子川:“……”   邱天:“……”   夏梦口吻寻常的一句话,却如海啸肆虐海滩,是一片狼藉后的宁静,穆子川跟邱天都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尽管前者很快就恢复了往日面瘫的模样。   邱天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快碎了,两只手捧着胸,说:“你有男朋友?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考虑过我的心情吗?”   邱天每每一开口,夏梦就忍不住要抖,既然话都已经说开了,她也就无所畏惧了:“小朋友,以后说话千万注意点。不要迷恋姐,姐夫会让你吐血。”   “……”邱天头一低,走到角落去舔舐心伤了。   穆子川再木讷,也不可能看不出夏梦的转变,以往闭口不谈私事的人,陡然亮出来底牌,再联系到他这阵子的反常,便知道她为何会这样了。   以往种种如今想来便很像是一个笑话,穆子川自我检讨,怎么就没有早一点发现她的疏离,非要把局面弄到如此尴尬的境地。   可一张嘴仍旧说得不妥当,穆子川道:“恭喜了。”   夏梦只当没听出这里面的不对劲,笑着说:“有什么好恭喜的,又不是刚刚才恋爱,都在一起六七年了。”   可她眼睛发光,眉飞色舞,笑起来的样子,分明还是热恋才有的架势。可见虽然时间久,感情依旧好得没话说……穆子川默了默,拿了一只她带的糕点。   另一边,邱天给官泓打电话,问:“你到底到哪了,说好的探班呢,我这儿都休息了。你上哪拍我英明神武的样子给我爸妈看啊?”   官泓冷笑笑,他话音刚落,一指禅弹在邱天后脑勺。邱天嗷的一声转身过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官泓,投怀送抱:“亲人啊!”   一米八几的大男孩了,众人面前还撒娇,不仅仅是官泓受不了,旁边一圈围观的工作人员都在笑。官泓头疼:“离我远点!”   邱天吸溜几下鼻子,说:“不行,叔,我失恋了。”   官泓嗤声:“你家那只猫又跑了?”   “你严肃一点行不行!”邱天忽然怒吼:“是真失恋!”   官泓直乐:“好好好,不过你什么时候恋爱的?”   邱天说:“单相思不行吗,哪条国法不允许的?”   官泓连连点头,说:“是你那位经纪人吧,她又骂你了?”   “比这个严重!”邱天扁扁嘴:“她恋爱了,对象不是我!”   “什么?”官泓怕自己听错了:“你怎么知道她恋爱的?”   邱天说:“她自己承认的咯,还带了男朋友做的糕点过来。”   官泓一怔,夏梦也过来了,还带来了有男朋友的消息。   他这算不算得上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被女友大人认可了?   官泓往片场里四顾一望,终于撞上同时看过来的夏梦。   于是乎,说开会很忙和说要去公司的两个人,异地相遇了。 第31章   邱天还在喋喋不休,说:“小叔,你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入得我经纪人的眼啊,毕竟可是我这个珠玉在前的,一般的人还是很难超越的。”   官泓充满怜悯地看他一眼,没说话,他自己开心就好。   “不过也很难说,毕竟爱情这东西是很盲目的,要不然美女爱野兽的故事也就不会有这么厚的群众基础了,小梦梦所托非人的可能性还是相当高的。”   越说越离谱,事关自己名誉,官泓就不得不替自己掩护了。   邱天却没给他时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可自拔道:“所以我还是不能轻言放弃,毕竟在小梦梦周围,能救她于水火的好男人除了我之外,真的不多了。”   邱天把夺美的梦做到不可描述的程度时,后脑受到了官泓猛烈的打击,他两眼带粉地死盯住身边这人的,还没来得及哀嚎,就被他甩在身后。   再赶上的时候,官泓正跟穆子川他们打招呼,邱天指了指一边表情不明的夏梦,说:“叔,我经纪人夏梦,你见过面的。”   何止见过面,官泓西装领带,打扮的有多正经,脑中的画面就有多不正经。他伸出手的时候,语气依旧如常道:“夏部长,又见面了。”   夏梦见到官泓,本能心虚地试图缩成一个球,转而想到他也说了谎话时,又将腰板挺了起来,表情倨傲。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既然她已经公布了自己有男友的事,那要不要直接告诉大家,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其实就是免费夺走她七年贞操的坏蛋。   不过如今看他装腔作势,仍旧是一副秘而不宣的样子,夏梦也就跟他玩起了同样的把戏,伸手出去,说:“官先生。”   大手握小手,旁人眼里只是礼节性的一次交往。官泓内扣的拇指在夏梦手背轻挠了几下,夏梦当即扁下嘴,耳廓发热。   片场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来拿糕点,有热情的也撺掇官泓拿一块,说:“夏部长爱人的手艺,肯定是要尝一尝的。”   邱天皱着鼻子赶走这帮人,说:“什么爱人啊,就是一男朋友。”又恐吓自己叔叔,道:“你不许吃啊,你本来也不喜欢吃甜的。”   官泓当他不存在,接张纸巾包起来一个,装模作样尝一口,赞叹道:“嗯,很好吃,夏部长的男朋友是做什么的,还会做糕点。”   一句话问出了其他人的想问而不敢问,邱天连忙拔尖两只耳朵听着。穆子川虽然翻着剧本,两只眼睛也不知道看进了什么。   夏梦一看他微挑的唇角,就知道他一张脸绷着憋笑呢,索性诱敌深入地表扬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个做生意的。”   官泓暗自得意:“那他生意一定做得很大吧。”   夏梦说:“还不错,攒几年就能在五环外买个厕所了。”   “……”官泓舌根实在有点苦。   “夏部长谦虚了。不过挣多挣少,其实也无所谓,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是合得来,看得出来,你男友对你很好。”   夏梦嬉皮笑脸:“凑合过吧,我都没嫌弃他只买得起厕所。”   “……”官泓说:“知足常乐,能为你洗手作羹汤,难能可贵。”   “那是他爱好,他从小的愿望就是做一名新东方厨师。”   “……”官泓强行圆场:“厨师也是很有前途的。”   夏梦摆明了是插科打诨,偏偏官泓还配合她,除了邱天和穆子川,旁边人全程哈哈哈,跟在他们后面笑得停不下来。   大家都夸夏部长幽默,官泓下颔微收,薄唇抿进糕点的同时,一双清明黑眸如风拂面地自她脸上走过。他喉结滚动,声音清越。   “嗯,她啊,”他淡淡一笑:“是很会说话的。”   夏梦嘴上犀利,其实一颗心软得快要融化。他一举一动都迷人,可谁又能知道,千万人中的焦点,其实是她私藏的宝物。   他眼里的光彩只为她流转,他所有的耐心只为她保留,没有谁可以让官泓折腰,她可以,没有谁可以让他俯首称臣,她可以。   夏梦收拾糕点盒的时候,不止听到一个人在议论官泓,夸他英俊的有,夸他儒雅的有。她有点的得意的想,除了她,谁还能夸他的腰板有力,耐力持久。   她就像是个家长会上被所有人恭维的孩子妈,一边告诉自己要谦虚要低调,可就是忍不住心中绽放烟火,好想告诉全世界的人,这样优秀的男人是她的。   官泓这会儿走到她身边,能读懂她一脸笑容般地朝她眨了眨眼睛,说话的语气仍旧是不带私人感情的:“夏部长也要走了吗,送你?”   夏梦沉迷演戏:“会不会太麻烦?”   官泓极力配合:“举手之劳。”   夏梦跟剧组成员道别,邱天小朋友的孩子气又上来了,完全不肯理会她。穆子川则道别得疏离,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男人就是这么现实,以为自己有实力拿下猎物时,最擅长的是大举进攻。一旦发现猎物成了旁人的盘中餐,就失去所有的吸引力。   夏梦不觉得膈应,毕竟她来此的目的便是这个。她将剩下的点心放在穆子川手边,说:“下午觉得饿的时候就吃吧。”   穆子川客气道谢,等夏梦脚步声渐远方才抬头看去一眼。她背影纤瘦,身体里却有一株顽强的灵魂,只是在他试图靠近的时候,被推开了。   邱天一张脸忽然出现在面前,穆子川回神过来,掰过他肩。邱天硬是又闪回他面前,问:“听到小梦梦有男友的事儿,是不是伤心了?”   穆子川乜斜他一眼:“拍了一上午,还没累?”   “身体累累不过心累。”邱天就近往椅子上一坐,说:“不过还好小梦梦男朋友不是你,这算是唯一不让人那么低沉的事儿了。”   “……”穆子川纳闷:“是不是我跟你有关系?”   邱天说:“你天天在我眼前晃啊,如果是你的话,我的身心会遭受更大的打击,可能戏也演不好,也不能角逐下一届奥斯卡的最佳男主角。”   穆子川:“……你能不能把嘴闭上。”   无奈之至的穆子川站起身,拍手:“都吃好了没,开工。这儿有个奥斯卡候选人,所以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我好好打起精神。”   邱天:“……”   穆子川踢他一脚,新仇加旧恨,于是用了不少力气:“你还角逐什么最佳男主角啊,我要是评委席的,立马颁给你一个最佳女主角。”   邱天:“……”   半分钟后,邱天给官泓发短信:小叔在上,邱天给你问安了。我在剧组受人排挤了,戏已演不下去,望你尽快给我捐一新戏。此致敬礼。   夏梦刚好抓起官泓丢下的手机,无意看到他屏幕上蹦出的本条消息,笑得不行,问:“你家的人都这么有幽默感,还是就邱天一个?”   官泓脱了的外套也甩到她身上,站车外把袖扣解了,袖子挽上手肘,这才折身坐进来,说:“百年才出了这么一个活宝。”   夏梦说:“可不是嘛,每天光是指着他,我就笑得不行了。”她一怔,看着身边的男人,问:“有这么热吗,干嘛脱成这样子?”   车中间的挡板正升起来,过顶的时候,官泓迫不及待地一把将她抓怀里,意味深长地说:“一看见你就浑身都热得不行。”   城市人变身野蛮人了。夏梦被放倒在座位上,官泓一只手掐着她腰,一只手按揉在她胸前,夏梦使不上力,只能喊:“喂喂,被人看见!”   看见就看见吧,官泓循规蹈矩了二十几年,曾经在她身上放纵过,如今也不在意又放纵一次,他自她脸吻到脖子,再用牙齿解开衣扣。   他火烧得太旺,夏梦也跟着热起来,只有被他吻过的地方湿漉漉里透着凉。残存的理智用来推他埋在胸前的头,说:“别这样啊。”   出了高档写字楼,门口便是车水马龙的主干道,临近商业街,无事闲人趁着秋高气爽来压马路。稍微用点心,几乎能听见他们议论八卦的声音。   车子汇入长龙,开始了每日一堵,变道加塞的往往离他们只有一手远,时不时用暴躁的铃声跟他们打擂台。   官泓总算扼住肆掠的欲望,从夏梦身上坐起来,拉正了歪一边的领带,自言自语般:“哪天我一定要搞辆车过来。”   夏梦假装听不懂他意思,从他怀里出来,拉好自己衣服后,帮他重新装上了袖扣。两人嘴对嘴的亲一亲,心照不宣的笑。   不过夏梦很快笑不出,官泓没有问她一会要去哪,直接带她进到了自己的大楼。他往她额头吻一吻,温柔地说:“能不能下午留下来陪陪我?”   那怎么行,夏梦还要跑另一个片场,手底艺人都开工,她这个金牌经纪人也是很忙的。可是对方使出美男计,清澈的眼睛眨一眨,她就腿软得走不动路。   夏梦头一次以进入的视角看这栋大楼,很巍峨很气派,而且因为是她男人的,就更觉得有一份自豪感,那种想要宣告天下“官泓是我的”的冲动又涌上来。   夏梦唯一有些担忧的是担心被撞见,尽管她已经不再介意成为官泓身边的绯闻女主角,可她十分珍惜官老板的羽毛,带着女人来上班,似乎不太好啊。   不过现实很快就证明她是多虑了,老板有老板的专属电梯,能够从停车场直通他的办公层。一整层的私人地盘,能见到她的不超过十个人。   助理已经手捧资料在电梯口等他,预备见缝插针地跟他谈工作,猛地看见他身边多出一个人,怔了怔,随即很礼貌地摆出笑脸:“夏小姐。”   这是官泓身边少数几个见过夏梦的下属,夏梦朝他亦笑一笑,说:“你好。”她绞动手,试图挣开,官泓睨过她一眼,索性将她整条胳膊夹在腋下。   “……”完完全全像劫持,夏梦一边被拖着走,一边忍不住笑。助理跟在他们身后,哪怕有多年的经验也拿不准,到底现在要不要上去汇报工作了。   老板带了女朋友的消息很快引爆公司群,原本先是秘书室内部消化的猛料,后来实在有人熬不住,出卖了组织,于是就传到了下一级。   一贯清心寡欲的老板身边忽然多了位小蜜,所有人的八卦之魂都熊熊燃烧起来,英雄难过美人关,哪怕是禁欲食草系的老板也逃不了这一劫啊。   助理一条条看完,心内好笑,神他妈禁欲,哪次官泓回国不是第一时间往家跑,好几次车开到一半都要他停在便利店:“去给我买一盒。”   买一盒什么?方便面?太天真。助理叹息,老板春宵一刻,他是帮忙做好安全措施的那一个。买得少了他还不满意:“三片装,国内都这么节省吗?”   助理要大家谈论的时候稍微当点心:“不要说是什么小蜜,什么情人的话。老板正牌的女朋友,我跟着他这么多年,就只见过这一个。”   一句话立马被当成圣旨似的传下去,画风又变成了“老板好痴情哦”,“老板好专一”,“老板哪哪都完美”,诸如此类的夸赞不胜枚举。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啊盆友们,老板眼光那么高,女朋友一定是才貌双全,外加性格好,出身好。散了吧大家,争取下辈子投个好胎。”   “是啊,世上哪有什么灰姑娘,灰姑娘人美体娇,家里还有那么大一个庄园。丑小鸭原本就是白天鹅,小美人鱼之所以输还不是因为她不是公主?”   工作群里越聊越丧,但官泓这里却异常的热闹。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今天来找他谈事的人特别的多,助理秘书也时常跑进跑出。   已经被全体女性职员视为眼中钉的夏梦一直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看杂志,并不是她喜欢的版块,所以没几分钟就开始打瞌睡,之后索性就伏在沙发上。   官泓将空调打得高一些,跟人讨论的时候总忍不住拿余光瞄着她,她强打精神的模样特别的可爱,明明想睡得不行,眼睛一阖上就摇头睁开来。   他加快速度,把定好的事项都过一遍。五点半的时候,他给助理拨去内线,说:“准备一下会议室,半小时后准时开会。”   官泓放下手里的话筒,正前方,与自己瞌睡虫作战一整个下午的夏梦,终于还是抵挡不住睡眠的侵袭,趴在胳膊上睡着了。   官泓过去摸了摸她的头,说:“进房间睡好吗。”他在办公室一边准备了休息室,偶尔中午累了,会在那里稍微躺一躺。   夏梦身子挺起来,两手自脑后穿出来,撩得满头青丝飞舞。她长长吁了口气,声音糯糯地说:“不要的,你亲亲我,我就醒了。”   官泓两手撑在她肩边,眼神幽暗。果真要亲下去的时候,又被她挡住,她长睫几乎扫到他脸上:“还是不要了,万一有人进来呢。”   说话的时候,她身体乱动,一只手从他额头抚起,沿着发际线一直摸到下颔到喉结……官泓连声音都哑暗几分,问:“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夏梦两手勾住他脖子,说:“做狐狸精啊,今天你这儿传遍我的美名了吧。他们下午来来回回看了我好几次了,你也不制止。”   官泓笑,语气懒散地调侃着:“做狐狸精还怕被人看?看来你还修炼的不到家。”他一手穿过她头发,将她自沙发上捞起来。   夏梦立刻竖起满身的戒备:“你想干嘛?”   官泓说:“带你去休息室睡。”   夏梦眯眼看他:“不去,我都不困了。”   官泓说:“那你进去参观参观。”   这还行,夏梦眼珠直转,万一从这休息室里找出什么其他女人的蛛丝马迹,还能放她一条生路,早点去潜一两个小鲜肉。   自暗门走进去,俨然是一个新天地,沙发大床冰箱电视,一应俱全,完全不输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   夏梦对手边的一个艺术感兴趣,刚要弯腰去看,身后大门传来被锁上的声音。没来得及回头,一双手将她拦腰抱起。   官泓已经解了领带,松了两颗衬衫最上的纽扣,头发微乱。   夏梦偏偏还来火上浇油:“哦,请我进来,就是为了这个。”她没心没肺笑起来:“半小时后不是开会吗,你来得及吗?”   官泓一边喘息,一边解她裤子,不耐烦了,长腿索性往下一踩。“哐”的一声后,他扣住她肩,将她压到门板上,他自后顶上。   官泓牙根发痒,咬住她耳垂:“你别嫌太快就行。” 第32章   元旦前, 官泓攒了个局,把夏梦介绍给自己的那帮朋友。来前季舜尧一个个打过招呼,见到夏梦一律要当初次见面。   所以说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虽然官泓这些朋友没一个念过表演,可装起糊涂来, 一个赛一个的出色。   季舜尧喜滋滋地挤到官泓身边, 说:“怎么样, 哥们儿这次靠谱吧。”官泓不屑地撇下嘴,说:“你对她也客气点。”   季舜尧一听这个就不大高兴, 端着碟薯片挪到沙发一头看其他人斗地主, 眼睛倒是很诚实地往夏梦身上飘。   今晚除了官泓的朋友,还有个特殊嘉宾魏姗姗。自从她上回在背后说了夏梦不少坏话后, 此番终于找到机会负荆请罪。   魏姗姗是个知错能改的, 既然要承认错误, 就绝不遮着掩着。幸好夏梦也不是小气的人, 居然能一边听她骂自己, 一边嗑着瓜子笑。   夏梦说:“也不能怪你,说我有背景的人多了,被人指着鼻子说我靠金主的也有。我觉得很正常,人只能看到那些风光的表面,有几个能看到背后的辛苦呢。”   魏姗姗叹气:“你这就是说我肤浅了啊。”   夏梦笑:“没有的事,就连我自己都对人有偏见的。”她挠挠头:“其实我之前见到你, 也在想你有什么背景, 毕竟一个女人要做到时尚集团总裁, 很难的。”   所有人都在说男女要平等,可女人想要走得更远,绝对是比男人更大的挑战。压力来自方方面面,歧视你的不仅仅是男人,更多的时候是同在煎煮的女人。   魏姗姗说:“我哪有什么背景,一家都是普通人,我哥哥做医生的,嫂子就是小职员,不过我侄女儿超聪明,又漂亮,算是半个童星,下次带给你看看。”   夏梦连连点头,魏姗姗接着道:“只有我一个人在时尚圈,算是运气好吧,领导又信任,这才有了我今天。不过算时间,也摸爬滚打了快十年了。”   魏姗姗将话说得很谦虚,夏梦却知道这轻描淡写里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挣扎。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她们可以站到今天的位置,一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魏姗姗说:“听说前几天,你个人工作室成立了,恭喜啊。怎么没有开个派对庆祝下,我升主编那天,可是请所有人出去疯了一整晚的。”   夏梦笑:“又不是什么大事,还庆祝。说起来是个人工作室,其实还挂靠在东煌,就像单立出来一个部门一样,跟你升主编这事不能同日而语。”   夏梦确实没谦虚,她连办公室都没挪,只是临时要人做了个牌子挂外面,晚上带着江绾绾他们出去打牙祭,就算是把这一天度过了。   不过她在名片上下了不少心思,找了专业的设计公司操刀,又斥巨资用了最好的材质,今天往外掏的时候心里特美,觉得没给官泓丢脸。   魏姗姗说:“别谦虚了,现在不是流行商业互吹模式吗,我们怎么返璞归真了?”两人相视而笑,她道:“下次约个专访吧,给你们工作室一个群封怎么样?”   夏梦听得心直蹦,虽说历史教训告诉她,私交和公事要分开,可她这颗追名逐利的心啊,怎么就这么不受控制地要屈服于利益之下呢?   不过她也确实是能担得起这份抬举的,一线小花江绾绾,超级新人邱天,分外再加上其他几个极具潜力的演员,可以预见她的工作室即将迎来丰收年。   夏梦说:“那我可就静静等着Miss Wei召唤了,我电话号码你有存吗,隔得时间太久,我可是会不请自来,主动给你打电话的哦。”   魏姗姗一挑眉:“欢迎啊,顺便一道压压马路。”她忽然看着一边的官泓,说:“要是能请官先生给我们做开年封,就好了。”   夏梦佯装愠怒:“原来是有附加条件的。”   魏姗姗笑着解释道:“商人嘛,总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夏梦说:“他从不出镜,没几个人知道他吧,你就不怕杂志没人买?”   魏姗姗说:“那你就小看你这位男朋友了,虽然他在路人里知名度几乎为零,在其他领域可都是响当当的人物。杂志永远是亏本的,但只要他往那一站,不愁没有其他资本往我这儿涌。”   听人夸奖自己男朋友的心情,总是十分暗爽的,夏梦扔了手里的瓜子,拣了块蜜饯扔嘴里,甜滋滋的:“那你去跟他说说?”   “请不到的,不做挣扎了。”魏姗姗说:“不过等你们结婚,说不定有机会蹭一蹭热度,到时候也不用他出镜,你让我拍一个就行。”   夏梦眉头皱了下,结婚?她不敢想的。只是为了跟他好好走下去,她已经大费周章了,至于能走到哪一步,要看老天了。   魏姗姗凑到她面前,说:“William跟你求婚了吗?还没有?这家伙动作够慢的,这种事也不抓抓紧,上次我明明听舜尧说——”   季舜尧一把捂住魏姗姗嘴巴,往她手上塞了一杯酒,说:“还不赶紧去给William敬一杯,夏梦原谅你了,不代表他眼睛里能揉沙子。”   魏姗姗这才意识到自己多话了,从善如流地站起身,朝夏梦挥挥手,道:“一会儿聊,我要去给资本家当牛做马了。”   夏梦笑得不行,直到被季舜尧目光锁定,她不耐烦地侧过身。   季舜尧又阴魂不散地挤到她面前:“我警告你啊,好好对William,要不然哼哼。”他举起手:“看我这沙包大的拳头饶得了谁!”   夏梦冲他吐舌头,余光瞥到官泓朝他们这边看。她一时间江绾绾上身了,撅起嘴,一只手抻着衣袖假模假样地擦眼睛。   “季舜尧!”官泓喊了一嗓子。   季舜尧头大:“喊你爹干嘛!”   他看回夏梦,咬牙:“算你狠!”   夜里回去,官泓歪在汽车后座上,向外看夜景。夏梦两条细长腿搭座椅,拿他大腿做枕头,抬头看他。   车外灯火璀璨,在彼此脸上留下流光飞舞。官泓指尖微凉,轻轻抚摸过她眼睛至面颊,最后落在唇上来回厮磨。   “快元旦了,想去哪儿玩?”官泓突然问。   夏梦拨着手指:“这问题不是该问你?看你能抽出多少空来陪我。”   官泓一怔,不禁低头看她,如果说以前总觉得理所当然,忽然觉醒后,这一次是真切感受到她为他妥协。   官泓说:“你定吧,我让他们帮忙压缩日程。事情虽然多,空出一两天陪女朋友还是可以的。”   夏梦原本想说去看海,听到他后半句话又硬生生憋回去,一两天的话只够在五环内活动吧:“那就去看人民广场看灯光秀吧。”   前几年兴起的跨年节目,一直挺受情侣欢迎的,夏梦在电视上看见过直播,十分震撼,觉得现场效果一定会更好。   官泓微微蹙眉:“就这么简单?”   夏梦耸腰,两手勾下他脖子,跟他鼻子蹭鼻子,说:“你女朋友我也是很忙的,工作室里那么多事,这一晚上也是抽空留给你的。”   官泓笑:“要不要我感激涕零?”   夏梦说:“不要,你哭起来没我好看。”   官泓环着她腰,索性来个高难度拥抱,她柔软的头发蹭着自己耳边,声音也是低低柔柔的:“狗蛋宝宝,你朋友们都好好啊。”   官泓隔着头发吻了吻她,说:“那当然了。”   跨年当天城市刚刚下起大雨,原本以为会因为天气取消这场约会,没想到到了傍晚雨停了不说,连刮脸的大风也熄了。   夏梦特高兴地换衣服,加绒打底裤,羽绒小马甲,能派上用场的保暖装备一律往身上堆,外表还要露出妖娆秀丽范儿,好像穿得特少一样。   官泓也脱了西装,难得穿一身休闲服,宽大的棒球服遮住屁股,下面是收脚的运动裤。看起来年轻又有活力,说是还在校园的大学生也不过分。   官泓对这话嗤之以鼻,酸溜溜地问:“你到现在还没放弃潜小鲜肉?”   夏梦笑嘻嘻地往羊绒大衣外别一个钻石胸针,镜子里的人越发成熟,她缠着头发道:“那可不,老阿姨就喜欢采阳补阴。”   出发前,官泓接了个电话,恭敬喊出妈的时候,夏梦连忙吐了舌头想要溜。官泓将她一把抓回来,按着她头贴怀里。   林仪说:“听说你这段日子都窝在中国?我耳朵没出错吧。”   官泓说:“你耳朵出没出错,应该首先问你的脑子。”   林仪砸吧嘴:“……你这算不算是当代版的从此君王不早朝?”   官泓冲着怀里的人吻了下:“对不起,我听不懂中国诗词。”   林仪的手是真的很想打人了:“别跟你妈没大没小的,你大约什么时候回来,今年农历新年会很早,我和你爸爸要早点确认你行程。”   怀里的人立马瑟缩了一下,抬头露出满是疑惑的一双眼,可怜巴巴地看着官泓。官泓又吻她眼睛,搂着她,两人同手同脚地往一边走。   官泓看了眼日历,说:“我还不能答复你,这个要问我助理。”   林仪叹气:“OK,下次有事我直接打给他就好。”   官泓说:“我觉得这是个比较省事的方案,可以落实。”   林仪捂上胸口:“儿子,你真的一点都不想妈妈吗,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我们之间的母子亲情就冷淡到这种地步?”   官泓说:“大约是从我五岁那年,你留我一个人在家,跟我爸爸两个人去海岛过圣诞开始的吧。”   林仪:“哦,其实那是个意外,那个海岛经常有鲨鱼,而且你说你很讨厌阳光,比较想在家等圣诞老公公。”   夏梦头一次听见这么清丽脱俗的母子间对话,也头一次听见一个比孩子都调皮的母亲。三言两语的情谊,便胜过她和夏美娟多年的相处。   在她的那个家里,充满了酒精和腐臭气味的家里,能够对话的永远是拳头和反抗,除此之外,真正的温情少得可怜。   夏梦几乎是贪婪地听着官泓打电话,好像借助别人的阳光,自己也能顶破头顶的泥土那般,蓬勃生长。   搂着他腰的两只手抱得更紧,她踮着脚,尽量让耳朵离话筒近一点,甚至还催促着,说:“你跟你妈妈多说两句话吗。”   林仪问:“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William,她是不是在你旁边?”   夏梦吓得一抖,“嗷”的一声跑开,官泓甚至来不及抓住她手。   林仪纳闷:“额,你那是不是还养了一只猫?”   官泓摇头笑,看着躲在一边的夏梦,说:“是啊,淘气又黏人。”   林仪忍不住抖,被肉麻的:“这次回来你要带这只猫一起吗?”   官泓很想,可是他不能保证:“听她的吧,强迫的话会被挠的。”   挂过电话夏梦才跑过来,问:“什么会被挠,谁要挠你,是我吗,是吗?”她跟他笑着打闹,片刻后停下来,又过分正经:“过完元旦就要走?”   官泓点头:“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回去处理,我在这儿呆得太久了,梦梦,那边已经都快要乱套了。”   夏梦的情绪一下低落起来,原本以为他说的跨年是农历新年,谁能想到只是小小的元旦。如此一来,岂不是过完今晚,就又要开始两地分居了吗?   这感觉不亚于跟死刑犯人说推迟两年执行,要么现在动手要么立刻赦免,等死的滋味不比行刑轻松。   夏梦的脸色由晴转阴只用了不到一秒钟,官泓心内抱歉,可没有别的办法。他重新去抱自己的女人,说:“我不在,但你可以飞去找我。”   夏梦摇头:“我自己也是有很多事的,谁有空千里迢迢飞去陪你。”   官泓知道她生气了,扳过她脸亲她撅起的嘴,说:“讲点道理好不好,总是我飞回来看你,偶尔,你是不是也该为我付出一点?”   这话倒是不假,夏梦想了想:“那看情况吧,我最近事情也多。”   官泓给予谅解:“如果真的忙不过来,就再找一两个助理,没必要大包大揽,把什么事情都扛在自己肩上。”   夏梦否决:“以前在公司,助理是公司配的,多一两个当然无所谓。现在所有开支要从工作室走,我不舍得。”   “那怎么办?”官泓笑起来:“我不想我女朋友这么累,可她一心要省钱。刚刚林女士邀请你去过年,你是不是也抽不出时间?”   夏梦心一提,跳得忽快忽慢的:“她邀请我?”官泓朝她点头,夏梦不好意思地钻进他怀里,忍不住笑。   “到底怎么说啊?”官泓催促。   夏梦就只是笑,怎么也不肯说话。   有过小小插曲,两个人出门的时间被推迟。原本就拥堵的交通更加严重,车子卡在车流里半天没法动弹。   两人于是临时改变方案,坐地铁出行。   可惜这城市里的其他人也跟他们有相同选择,夏梦和官泓一连等过三拨人潮,还是没能挤上地铁。   想要出站也已是不能,所有人是挤在罐头里的沙丁鱼,从此没有回头的路,只能随着大潮往前。   一个浪涌过来,他们被迫上了车厢。   身边哀嚎无数,“我鞋子掉了”,“我手机掉了”,“别再挤了,我都快怀孕了”,车厢里一通哄然大笑。   官泓被夏梦压到车厢门附近,旁边是座位的透明挡板,天然形成了一个二面不靠人的狭小空间,夏梦再往前一挡,他独占雅间。   夏梦穷苦出身,小时候赶上春运,甚至挤进过大巴的行李舱,这种水平的地铁于她而言仅仅是小菜一碟。   官泓则不一样,两脚落地起便有专车接送,跟人握手都要回去洗半天,这样拥挤肮脏的车厢无异于晴天霹雳。   夏梦本能地就想保护他。   官泓静静看着她,静静享受着她为自己留下的一方清静,胸口忽然如被重击,豁开的口子需要将她拥在怀里才能填满。   他用宽大的棒球服将她锁死,夏梦将脸贴在他的羊绒衫上,来回地蹭,心满意足地说:“给你拿这件毛衣的时候,我就在想,脸靠上来不知道有多舒服。”   官泓轻声地笑,手勾着她下巴往上抬,神色迷蒙地看着她,说:“是吗,比我亲你的时候,还觉得舒服吗?”   夏梦的心漏跳了一拍,溺死在他的温柔里,然而理智毕竟站上高峰,迫使她舔舔干干的嘴唇,提醒他车厢里会有很多人围观。   官泓双眼一垂,盯着她粉色的小舌,随即迫不及待地咬了下去。   鼎沸的人声,呼啸的列车,瞬时间化为须有。夏梦只听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他喘息的节奏,除此之外,万籁已俱寂。 第33章   官泓这趟在国内呆得久, 带回来的东西多,相应的,带走的也就多。他一个人在书房收拾文件资料, 夏梦则跑进跑出,拿他的日用品。   家里早就开了暖气, 她怕热穿得单薄, 只套了一件连体的兔子睡衣, 长耳朵垂在背后,她稍微走快点就一蹦一蹦, 萌得不行。   官泓视线追随着那耳朵, 笑着说:“别弄了,我不像你们女人, 去哪都带一堆东西。况且什么都不缺, 那边都整理得好好的。”   夏梦置若罔闻, 收纳袋口向上敞着, 将摆在浴室的剃须水、刮胡刀、护肤乳……一起扫进袋子里, 说:“别浪费,这些都还能用。”   官泓一脸无奈:“我又不是不回来。”   夏梦扁扁嘴,声音小下去一点:“天天看着心烦。”   所谓睹物思人,夏梦觉得,如果他连一点痕迹都不留,说不定也就不存在什么离愁别绪什么黯然销魂了。   官泓能听懂她的潜台词, 自后搂着她道:“真的不考虑跟我一道去?”   夏梦打着他手:“别妨碍我做事啊。不去, 不去, 说了很忙的,特别是年底,各家都在冲业绩,那么多的晚会商演,怎么可以错过啊。”   官泓叹气:“你能挣多少,我给你。”   呵,好大的口气。夏梦扭头睨他:“官总能给多少?”   官泓露出资本家的狡黠:“你的心理价位是多少?”   “这种时候还想和我讨价还价。”夏梦说:“我才不上钩呢,好比能量守恒,咱俩是一体的,你给我多少的,只是转移了保管对象,总量并没有上升啊。”   夏梦拎着袋子往外走,又将卧室床头零零碎碎的东西收起来,再看一看画着梵高杏树的床单,思忖着等他一走,是不是改套个小猪佩奇的。   官泓接着方才的话题:“终于肯把我们俩绑在一条船了?”   夏梦笑嘻嘻地朝他吐了吐舌:“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官泓叹气:“什么时候真能像你上回说的,什么都不做,就在我办公室里坐着,天天给我加油就好了。”   夏梦想了会,愣是想不出自己是什么时候说的这句话,不过她不认同就是了:“有梦想是好的,万一哪天我金盆洗手了呢。”   官泓说:“现在有点理解身边的一些人了。”   话就说一半,夏梦紧紧盯着他:“什么啊?”   官泓回给她一个满满邪恶的笑,夏梦放下手里的东西:“什么啊?”   官泓说:“每个城市都有落脚的地方,每个城市都有红颜知己。不管今天飞哪儿,总有一盏灯是为了自己而亮。”   话说得很是文艺,可改变不了邪恶肮脏的内核。夏梦一下子又跳到他身上,不过与以往的浓情蜜意相比,这次紧扣的两条腿可是带着摧毁的力度的。   勾住脖子的两只手也如南海鳄神的大剪刀:“坏死了你!”   官泓笑得开怀,微微仰着下颔,目光懒散里还透着一股邪劲。   夏梦咬一口他下巴:“说,你有没有学坏,有没有藏娇?”   官泓原本托着她的一只手,渐渐往上,一把拽住她兔子耳朵,扯得她头也往后一仰,他紧跟着落吻下来,牙齿咬在她锁骨。   离别在即,纠缠的双方都用足了力气,好像越是用力越能证明彼此的依恋。   泡进浴缸的时候,难得都精疲力尽,夏梦喘息不停,弓起的两腿都微微打战。   官泓自后拥着她,上一回如此亲密,他在她脖子上带了祖母绿项链。她一边摸着那复古的造型,一边想着哪天摸摸他的逆鳞,也体验一次七年之痒。   没想到这么快就完成跨年,过完他生日,可以期待下一次的纪念日了。   官泓忽然抓起她泡得起皱的手指,自手背慢慢滑入,与她十指相扣。   “在干嘛呢?”夏梦回头朝官泓看。   他闭起眼睛,嘘声:“别说话,我在感受。”   两人随后回到房里,准备相拥而眠,夏梦随意看了眼自己手机,却被上面满屏的未接电话和未读短信惊到了。   官泓揉着她肩,问:“怎么了?”   夏梦白着脸回拨过去,夏雪声音焦急特焦急地道:“姐,你忙什么呢,怎么我打了这么多电话给你,你都不接?”   夏梦支吾:“哦,忙呢,你找我有事?”   夏雪道:“嗯,我来你这里了,在火车站呢,你能来接我吗?”   夏梦与官泓在开封菜里找到夏雪,她点的一盒蛋挞还没的吃完,赚好地端到夏梦面前,满嘴酥皮地说:“表姐,你吃吗?”   头一偏,看到她身后的官泓,赶忙拿手背擦一把嘴,说:“姐夫?你也来接我啊!你吃吗,很甜的!”   官泓摇头,说:“多谢,你自己吃吧。”   夏雪笑嘻嘻的,手还没拿回来:“我吃不了这么多。”   夏梦往她头上一拍,说:“别废话了,跟我回去。”她给夏雪收拾了下桌子,说:“东西拿好,别丢了,官泓,你拿行李。”   要来接人,官泓特地让司机开了一辆宽敞的SUV。夏雪一看车标,就知道这钢铁怪兽不是什么便宜货,爬进车里,空间宽敞座椅舒适。   车窗落着,她两手垫着下巴趴上面,看表姐夏梦指挥官泓往车上装行李。   跟上次见面不同,官泓今天的打扮十分商务,挺括西装外面是同色大衣。分头梳得十分讲究,露出饱满的额头和英俊的脸。   上车的时候脱了大衣,夏梦接到手里,一举一动,熟稔而亲密。   夏梦上车后,夏雪便将车窗关上,坐直了身子,一只手忍不住摸到官泓外套上,说:“哇,手感真舒服,姐,是什么料子的啊?”   夏梦没来得及回答,官泓自前递过两瓶暖乎乎的牛奶,说:“喝吧。”   夏梦递给夏雪,后者一点没客气,说:“谢谢姐夫了。”她往车座中间一靠,说:“姐夫,能带我在市里转转吗,我头一次来。”   官泓回头看夏梦一眼,她说:“那就转转吧,反正现在时间还不算太晚。”   已经过了晚高峰时段,路上没有那么堵。城市的灯火璀璨,将车里照得亮堂,车子沿着宽阔的主干道行驶,将附近转了一圈。   夏梦与官泓住在这儿多年,可毕竟不是本地人,本身也是带着游览的心情在看。知道的地方就跟夏雪讲解,不知道的自己也一道学习。   夏雪发自内心地感慨道:“原来这就是大都市,果然比我们那种小地方气派,连夜景都这么漂亮,怪不得那么多人削尖脑袋也要来。”   夏雪坐着豪车,吹着暖气,有一个靠谱的表姐,和一个看似大方又有钱的姐夫,自然有底气叩开这个人人向往的天堂。   可她不知道的是,车子随意穿过的一个的桥洞,都曾有落魄的人歇脚,你看不见的肮脏角落,有人以地为席,用破絮和棉被取暖。   而她不曾经历过的这些,夏梦都亲眼见到过。夏梦摸着夏雪肩膀,跟她头抵头靠在车座上,问道:“这次出来,是彻底想好了?”   夏雪点点头:“呆在家里没意思,他们不许我上学,也不让我学手艺。姑姑随口说了句让我早点嫁人,我妈居然当真了,成天安排我相亲。”   夏雪才多大,过了年才勉勉强强二十岁,其实个性还像是个小孩子。夏美娟不靠谱,夏梦叹口气,她舅妈也是一样的不省心。   “我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干嘛着急我嫁人呢,嫁人有彩礼,拿回来再贴补点就能给哥还债了。可我清清白白一个人,却要被他们赔进去了。”   夏梦觉得郁结:“表哥怎么样了?”   “还那样,整天被催债的逼得东躲西藏的。可人家潇洒啊,拿不出钱也不出去打工,就靠爸妈攒两个帮补,也只能勉勉强强还每个月的利息。”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夏冰的游手好闲是出了名的,不然也不至于无聊到靠赌博消遣:“那你这次出来,他们就没有拦着你?”   “拦着啊,不过我是铁了心要出来的,他们想拦也拦不住。今天他们去赶集了,等明天回来发现我不在,估计要给你打电话兴师问罪。”   这是肯定的。夏梦几乎能想得出夏美娟会说什么,什么好的不教教坏的,什么树立一个坏榜样,说不定还要她把夏雪扭送回去。   夏雪自己也清楚,语气坚定道:“这次我出来就肯定不回去了,姐,你一定要顶住压力……不然你就说我没来找你,我一个人出去闯了。”   夏梦敲了下她脑袋,撇嘴道:“说什么呢,不管对家里人多不满,都别让他们为你担心,你妈还是疼你的,就是一时间脑子转不过弯。”   不像她,她走了,是真没有人会在乎的。孤单心事仿佛与人共享,官泓转过头来看她们,岔开话题道:“夏雪,你看这里……”   到家接近十二点,都有些累了,走路都不肯多说话。打开房子大门,夏雪才恢复过来,趿着拖鞋道:“哇,姐,你家好大哦!”   单是一个玄关的进深,就抵得过她家江景大别墅的院子吧。   夏梦牵过她手,带她进了客卧,说:“早点洗洗睡吧,这里面的家居用品都是新的,你要是不喜欢,改天陪你去买新的。”   夏雪坐在床上,两手摸着手感绵密柔软的床单,说:“这就已经够好了,还买什么新的啊,姐,你现在怎么也败家了。”   家里多出一个人,很多事情都要重新调整。夏梦跟阿姨交代过夏雪的一些生活习惯,又列了个单子,想想还缺什么,之后去给她添置。   夏梦边写边跟官泓说:“真是不好意思了,不知道她来得这么突然,只好先安排她在家住下来,明天我就给她另找地方。”   官泓说:“干嘛另找,家里这么大,多她一个又不占地方。而且有个人陪你,我也放心点。”他揉着她下巴:“又跟我瞎客气,这儿不是你家?”   夏梦笑嘻嘻地打哈哈:“没有,我这不是怕她碍事吗?”   “碍事,碍什么事?”官泓语气带着几分轻浮:“不过你再想穿那些睡衣就要斟酌了,而且也没办法随时随地……这么说来,是有点碍事。”   他越说靠得越近,呼吸热乎乎喷到她脸上。领带一点点松下来,修长手指刻意厮磨那些扣子,像厮磨对面人的心。   “姐——”房门忽然被推开,夏雪闯进来,看到绮丽一幕又连忙退出去,脸颊立马爆红。   夏梦连忙和官泓分开,推搡之中,还吃了他一记浅吻。   夏梦理了理衣服走出去,跟夏雪道:“以后进来要敲门。”对面人一个劲点头,她问:“什么事?”   夏雪换了一会儿,等脸上潮红退下去,说:“问问你什么时候给我安排工作。”   这件事,夏梦自己都没考虑好。夏雪资质不错,收拾收拾出道肯定没什么问题,可是夏梦却有意要给她设置一点门槛。   一来是夏雪没学过表演,虽说圈里许多红人也不是正儿八经的科班生,可要想走得远,必须要把这个基础给打牢。   二来是有些东西来得太容易,会不珍惜。他们夏家人有钻空子的基因,她必须抢先一步把捷径堵上,让她一步一个脚印。   夏梦沉吟会,道:“你上次说无所谓做人助理还是明星,是真心的吗?”   夏雪立马点头,眼神诚恳:“我现在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会,你不嫌弃我就已经很好了,我怎么还能挑三拣四呢。”   夏梦感到宽慰:“我最近成立了一个工作室,百废待兴,确实是挺缺人的。你过去的话,先做个助理,除了工作室日常运营这块,如果艺人那缺人手的话,你也要过去帮忙。”   夏雪说:“我懂了,我现在就是革命事业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你说我理解得到位吗,表姐?”   夏梦笑:“到位。等你熟悉了一系列流程,再看你是对哪方面感兴趣。如果那时想当明星了,姐就送你去学表演。”   夏雪说:“好,我一定好好干,不给你丢脸!”   夏雪兴高采烈,原本已经道过晚安,走出几步又走回来,问:“那我明天就跟着你去办公室,开始干活了吗?”   夏梦说:“明天不行,明天官泓要走,我得去机场送他。”   “走?因为公事吗?”夏雪见夏梦点头,叹气道:“那你不就成孤家寡人了吗,不过幸好现在多了一个我陪你。”   第二日机场临别,官泓也是这么对夏雪说的:“麻烦你多陪陪梦梦,她不爱定时吃饭,还特别喜欢在家赤脚。”   夏雪说:“姐夫,你是要我多陪姐姐呢,还是多监督她啊?”   官泓笑着瞥了一眼旁边满脸无语的夏梦:“都有。”   夏雪说:“陪她的话是我义务,但监督她的话可要有回报的。”   小迷糊也有人精的时候,官泓说:“好,回来给你们带礼物。”   夏雪这才点头笑起来,说:“那我看在礼物的面子上,就好好帮你,有什么注意事项尽管吩咐,我帮你好好看着她。”   有了利益交换,官泓也就不再跟人客气。平日在公司里下命令习惯了,跟夏雪说起来也是条分缕析,一共列了几大点,每一大点里有几小点。   只是来来回回说得都不过是一些小事,衣食住行,还有精神生活。琐碎无聊得夏梦都觉得不好意思,提醒:“你够了啊。”   助理也来提醒官泓登机了,他抓着夏梦的一只手却还不准备放。满是不舍,心硬过几次,脱了羊皮手套给她戴上,还要再亲一亲她。   寒风猎猎,夏梦大衣的下摆被吹得打在他腿上,她小声呢哝着:“冷的呀……还有人。”官泓依旧置若罔闻地含进她唇。   目送他登机的时候,夏雪撞了撞夏梦肩膀,说:“姐夫对你真的好好哦,我要是有这样的男朋友,死也值得了。”   夏梦看着她,无奈摇了摇头:“别总把死挂嘴上。用死来解脱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但只要活着,就有一万种方法让你妥协。”   比死可难多了。   夏雪盯着夏梦,像是头一回看她似的,将她仔仔细细打量着,说:“姐,我发现你这个人其实挺悲观的,你就不能像个十八岁少女一样的去爱人吗?”   可,十八岁少女是什么样?夏梦说:“如果你见证过我的十八岁,就不会这么说了。算了,不提往事,走,我带你去公司看看。” 第34章   夏雪虽然有个做经纪人的表姐,也曾经不止一次拿到过当红明星的签名照,但从平面上看和在现实里看,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不管是镜头里多么渺小、多么边缘的存在,哪怕只是夏雪一直不看好的十八线,站到她面前时,都是那么光鲜亮丽,举手投足都带着范儿。   相形见绌,同学间被捧成女神的夏雪头一次觉得自己沉进了泥土里,就着玻璃照自己时,她不禁讶异,怎么可以一下子这么平凡起来。   夏梦把一切看在眼里的,跟夏雪两个人在办公室的时候,说:“你不用觉得太有压力,他们刚刚出道的时候不比你强太多。”   夏雪嗫嚅着:“真的吗,表姐?”   “没必要骗你,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都是要从头武装到脚的。这个行业尤其注重包装,他们哪个不是形体师、化妆师、搭配师联手打造出来的。”   夏雪点点头,说:“知道了。”   夏梦拍拍她肩膀:“等有一天你也拥有这些,我相信你会比他们更耀眼。可耀眼跟成功是两码事,资质好的不一定能红,这就是这一行的残酷。”   夏雪说:“这我信,八卦不是老有这种评点吗,我就能说出几个长得好演技好但就是不红的。他们可真太可惜了,好好的金子被埋葬。”   夏梦说:“是啊,所以我当年宁愿跟在人后当助理,也没想过要在镜头前发光。我不想把人生寄托在这种浮华的梦上,我更希望去做一份脚踏实地就能见效的工作。”   夏雪沉吟片刻:“你这是劝我踏着你的老路,乖乖给人做助理了吧?”   夏梦说:“那倒没有,你自己的人生自己去定夺。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轨迹,没道理一定要拉着旁人遵循自己的足迹。”   夏雪朝她嘿嘿一笑:“没用了,我已经决定继承你衣钵了。”   夏梦没把夏雪的话当一回事,看了下手底艺人的行程安排,说:“我这儿近来发展最好的就是江绾绾,近来她接乐新戏,去剧组开剧本讨论会了。还有一个我很好看的叫邱天,正在拍穆子川的电影。”   “穆子川?”夏雪是电视机儿童,对这样响当当的名字不可能不熟:“鬼才啊,每部片子都特有深度,他在哪拍呢,我能去见见吗?”   夏梦没立马回复,先打了个电话给助理确认过今天没什么安排,方才道:“那我带你过去探探班吧,这几天你可以在那边帮帮忙,熟悉一下拍摄。”   夏雪当即蹦起来:“姐你真好——”又连忙捂了捂嘴,说:“不对,不能这么喊你,我要学你们这儿的人一样,喊你夏部长。”   夏梦随后开车载着夏雪去片场。今天不再是高档写字楼,改公园湖边上,因为拍的是男主高中时代的戏份,邱天穿了一套很有中国特色的运动服式校服。   为了表现青春不羁,他脱了外套绑腰上,露出里面一件白T恤。   这样的造型其实没问题,问题是这是一月的北国,寒风如刀,割得人脸疼痛,刺骨寒冷,哪怕是穿着羽绒服,也能侵入每一个毛孔。   邱天却穿得如此单薄,还要来回奔跑,露出朝气的笑脸。   夏雪看得冷飕飕,更不想当什么艺人了,她不怕苦不怕累,就怕夏天晒太阳冬天穿短袖,跟光鲜亮丽的生活相比,还是热乎跳动的心脏比较重要吧。   夏梦原本就生得漂亮,哪怕平日里只着淡妆,也楚楚动人地如同画中仙,今天不只是她,身边多出一个小美女,哪怕不如她亮眼,还是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穆子川更是从她们甫一进入片场就发现了,明明都没有抬头,就是一下子能感知道她的出现,余光稍一扫过,就连她穿着什么都记到心里。   穆子川当然还记得她有男友这件事,也在那次尴尬的对话后不止一次告诫自己收起疯狂生长的情愫,可如果一颗心能听自己命令跳动,世上哪还来那么多故事?   穆子川等这一场戏过,喊了休息。旁人以为他是累了,或是担心邱天受凉,只有猛给自己加羽绒服的邱天知道,这男人啊,没那么好心。   夏梦来前买了不少奶茶,这会儿让夏雪一一分发,顺便跟大家介绍道:“我们工作室里的新人,叫夏雪。夏雪,你跟大家打个招呼。”   外人面前,夏雪就没那么放松了,文静的气质又流淌出来,埋头发奶茶的时候甜甜道:“大家好,我是夏雪,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   大家纷纷赞赏,说:“谢了,雪妹妹。夏部长确认她是来当助理的吗,长得这么漂亮,不抓紧时间出道太可惜啦。”   有耳朵尖地问:“也姓夏吗,是夏部长亲戚?别说,真是有几分相似的,特别是眉眼之间,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邱天抱着奶茶瘫坐在折叠椅上,朝夏雪扬了扬下颔,道:“谢了。”见她脸微微发红地又给穆子川递一杯,穆子川没要,只道声谢。   邱天又调侃:“我们穆导生气了,谁让你不把第一杯给他的。尊卑有别懂不懂,在这儿穆导是老大,你怎么能推迟到这么晚呢?”   语气懒洋洋的,道理确实对的,夏雪是以立马红了脸,试图补救道:“那……那要不然我把其他的先收过来……”   邱天已经戳进去习惯,大口喝起来,说:“都沾上我口水了,还怎么收?你真跟我们小梦梦是亲戚?没道理她那么精刮,你却这么呆萌啊。”   夏雪脸更红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夏梦拍拍她肩,柔声道:“你别理他,先去给其他人发吧。”   邱□□她吐舌头:“你不理我,我理你,嘿嘿嘿嘿,小梦梦。”   夏梦一阵恶寒,跟穆子川打过招呼,领着夏雪往旁边走。   邱天凑近穆子川,说:“你看刚刚那小丫头没,跟小梦梦长得真挺像的,小梦梦不是有男朋友了吗,你可以把目标改成她啊。”   穆子川才刚把视线收回来,落在剧本上,也不知道到底看得哪一行,还要敷衍道:“别胡说八道了,吃这么多东西还堵不上嘴?”   邱天说:“在我面前就别装了啊,咱俩从今以后,彼此之间没秘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心思,你还装什么假清高。”   穆子川说:“别没大没小的,你小子说话注意点,我还是这部戏的导演,对主要演员有替换的权力,反正现在戏也没拍多少。”   □□`裸的威胁啊,邱天也不怕:“来啊,互相伤害,你敢换我,我就告诉所有人,你对我们小梦梦有意思。”   穆子川:“你以为有人信?”   邱天:“不管有没有人信,搞臭你名声就行。”   “……”穆子川:“那你说吧,清者自清。”   邱天:“虚伪,刚刚谁一来,你眼睛就移不开的?”   穆子川唇角一勾:“反正不是我。”   邱天点点他剧本:“是啊,剧本拿倒的也不是你。”   穆子川:“……”   视线稍一聚焦,可不是吗,就说为什么看不进去剧本,原来是拿倒了。只是旁边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公然调整也不大好,他拿起笔在上面刷刷写起来。   邱天好奇:“你干嘛?”   穆子川:“画圈圈。”   邱天:“???”   穆子川:“诅咒你。”   邱天一下笑喷了,嘴里的珍珠喷到羽绒服上,脏得他一下跳起来。结果更惨烈,奶茶翻到身上,大家都丢来嫌弃一眼,夏梦更是看得连连咂嘴。   邱天直翻白眼:我敲你妈,敲你妈!   中午,夏梦领着夏雪在片场吃盒饭。夏梦原本是想带夏雪去吃点好的的,小丫头挺懂事,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一定要留下来学习。   话是这么说,可她两只眼睛水汪汪的,一直只盯着穆子川的方向。夏梦心里跟明镜一样,没有多劝,伸手在她脑门上戳了下。   夏雪揉着,一边笑起来:“想跟我偶像距离近点嘛。”   多奇妙啊,一家人前赴后继地陷在同一个坑里,不过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穆子川确实有水平,等电影上映加上她工作室的名号,第一仗打得不知有多漂亮。   夏梦正喜滋滋地做梦,掀开饭盒的一瞬却皱了眉……茨菰烧肉,好讨厌。她考虑着是不是跟人换一份,有一只手先她所想地递过来一份新的。   穆子川说:“鸡腿饭。”   夏梦还没反应过来,穆子川抽走她的茨菰烧肉。   夏梦捧着热乎乎的饭盒,心里又觉得有点暖,又觉得不大合适,还是很有礼貌地喊住穆子川:“穆导。”他测了侧身,头半回:“谢了。”   穆子川没一点反应地重新坐回自己椅子。   面前,邱天阴魂不散,一双眼睛亮得跟灯泡似的:“无用功。”   “……”穆子川说:“我喜欢茨菰烧肉。”   邱天一耸肩,两手撑着下巴,祖国花朵般的笑:“那你吃呗。”   “……”穆子川端着饭盒又站起身,默默走到河边。   过了会,夏梦也跟着走到河边上。穆子川刚刚扭头过来看,她夹着一个鸡腿放进他饭盒,说:“稳住啊,别弄掉了。”   穆子川看看饭盒里粗壮的一只,再看看面前秀丽的一个。   夏梦说:“放心吧,我还没吃呢,筷子是干净的。至于这腿,也不是我的,是从邱天那抢过来的。”   穆子川回头,邱天正恶狠狠盯着他俩,牙齿咬得咔咔响。   穆子川这才良心甚安地咬了一口,说:“谢了。”   夏梦也吃起来,说:“没事儿,我估计你盘里那道菜挺多人不喜欢的,以后就别点了,所有人选同一样,也省得大家挑来挑去的。”   穆子川点头:“我一会儿就跟他们后勤讲。”   两人再没什么话说,都埋着头默默吃饭。等酒足饭饱,两个饭盒叠一道,夏梦接过来,说:“我去扔啊。”   再回来,带了杯紫菜蛋汤,各自插个吸管,吸得骨碌碌的响。   气氛实在是太冷了,夏梦挠了挠下巴,问道:“邱天表现还好吗?”   毕竟是带资进组,虽说夏梦知道他有天赋,但导演的要求肯定比她高。   穆子川这才得以看了她一眼,风将她发丝撩起,露出洁白如玉的小耳,他心立马颤了下,不由喟叹,已经连这样的注视都做不到冷静了吗?   “挺好。”穆子川说:“虽然他进组,确实有一点走后门的嫌疑,不过我选他的本意还是因为他很契合这个角色。”   夏梦点头:“挺意外的,我原本以为你会清正廉明到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穆子川笑笑:“那不该是我,是神。生存在这个世界上,难免要有许多妥协,如果事事都一意孤行,可能我也就走不到今天了。”   夏梦轻咬了咬下唇,可他在自己心里原本就是那么不寻常,可以不管不顾放下一切,只要能背起电吉他在舞台上嘶吼。   原来脑中的很多事,其实只是依靠自己一厢情愿的存在着。   夏梦问:“你后来,怎么不唱歌了?”   穆子川仍旧是笑:“没人能唱一辈子歌。”   夏梦:“可以选择当歌手啊,你一定能成功的。”   穆子川一本正经:“我做导演也一样成功。”   夏梦:“……”   穆子川跟她对视:“你不也改行做了经纪人。”   一提起自己就意兴阑珊,夏梦移开视线:“我啊,不值一提。”   夏梦收了两人吃剩的塑料盒去丢垃圾箱,转身的一瞬被穆子川喊住,却迟迟等不到他说话:“怎么了?”   穆子川很想跟她聊聊她男友的事,问问他对她好不好。可看她状态,怎么也不像是怨妇的模样。他又硬是把话收了回来。   穆子川摇摇头:“没什么,谢了。”这样也好,虽然有强烈的好奇心,但不至于会因为答案更加失落。   夏梦自然不知道他心里的百转千回,说:“那我去扔了。下午还有事,坐会儿就走,不过夏雪留下来帮忙,你别嫌弃她什么都不会。”   穆子川看了看人群里那张熟悉的脸:“你亲戚?”   夏梦莞尔:“表妹。”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怪不得,有一点像你。”   只是完全没她的风韵。   穆子川站在湖边再发了会愣,直到被邱天的一掌拍得差点掉湖里。他一脸怒色地看过去:“你是不是真的皮痒?”   邱天仍旧嘻嘻哈哈的,说:“就是来提醒你一下,小梦梦是有男友的。”   穆子川问:“这句话你到底要说多少遍?”   “不是我要说多少遍,是多少遍后你才能记住。刚刚你看小梦梦的眼神,就好像要把她吃掉一样。”邱天诚恳点头。   穆子川:“关你什么事?”   邱天两手叉腰:“谁叫我这双眼睛就是忍不住要监督你呢?”   穆子川嗤笑:“你真的是喜欢夏梦,而不是喜欢我吗?”   邱天面色酱红:“???”   穆子川道:“你对我这么关注,让我很是苦恼啊。” 第35章   晚上, 夏梦领着夏雪去吃烤鸭, 厨师现场操作, 刀法和长相一样利落。夏雪看得啧啧称奇,夏雪又点了一份, 让她看饱吃饱。   美食在前,夏梦却没有什么胃口, 夏雪心知肚明, 问:“是不是姑姑给你打过电话了?反正我爸妈是已经轰`炸过我一轮了。”   夏梦板着脸,点了点头。   夏美娟的电话比官泓的报平安还要来得快,话是肯定没有什么好话,不提也罢。夏梦只是纳闷, 明明已经离家这么久, 怎么就是摆脱不了她的影响。   夏雪给夏梦包了一卷, 说:“反正不管他们怎么说, 我是肯定不回去的。你也要帮我坚守住, 千万别把我送回去。”   夏梦这才笑了下:“你又不是三岁小孩, 我怎么可能随便把你打包送走呢,你现在想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   夏雪点头:“嗯!谢谢姐!今天我算是开了眼界了, 原来做演员这么不容易, 要当着那么多工作人员的面谈恋爱, 要是我可能连台词都忘了吧。”   夏梦说:“工作一天就这么点感想?”   夏雪说:“还不止呢,以前只知道工作辛苦, 没想到这么辛苦, 数九寒天还要在外面风餐露宿, 今天我两只蹄子就没热乎过。”   夏梦点头:“哪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夏雪说:“就算是那个小主演,看起来那么娇贵,像个公子少爷似的,但演起戏来很认真,演技也蛮好的。现在好多演员啊,全靠脸,演技完全辣眼睛。”   陡然提到邱天,夏梦警惕:“干嘛提他?”   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荷尔蒙疯狂分泌的岁数,夏梦可不想过段时间就听到谁和谁日久生情的八卦。   毕竟她已经一脚跨进官家的魔窟了,不希望自己妹妹也走老路。   女孩子对这种问题十分敏锐,夏雪连忙撇清:“就是夸他一下敬业精神和演技,你千万别误会,我对他可没兴趣,小的都能当我弟弟了。”   夏梦说:“他比你大一点。”   “知道!”夏雪吃着片鸭:“所以说他幼稚呢。”   夏雪又想到什么,问:“姐,剧组的人是不是都知道你恋爱的事啊,不过好像不知道姐夫是谁。”   白天就是那个幼稚鬼来问她的,鬼头鬼脑地跑过来,说你是小梦梦妹妹是不是,她男朋友到底是谁,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夏雪还给他一个宛如智障眼神,恰好一边有人喊她,她就没理会地跑了。   夏梦点了点头,说:“没提过。”   夏雪说:“还想保密啊?那幸好我机灵,没有嘴漏说出去。我看邱天那人杀气很重,只怕他是暗恋你的吧?”   什么杀气啊,纯粹是傻气,夏梦想到那声“小梦梦”的称呼,就一阵难受。她道:“其实他是官泓的侄子。”   夏雪“哇”的一声:“你们串通好了,骗他的?”   夏雪点头,说:“就是欺负他这个大傻子。”   夏梦一阵笑:“那我也要围观大傻子!不过他是官泓侄子,怎么不姓官?”   那就是豪门里的秘密了,夏梦说:“官泓好像是说,邱天爸爸是入赘的,在他之前还有哥哥,到他的时候就让他随父姓了。”   夏雪直吐舌:“听起来就觉得怪怪的。”   夏梦点头:“其实我也有点觉得。”   夏雪说:“那姐夫家也超有钱吧,他房子那么大!”   夏梦拿筷子拨了拨菜,说:“算是吧。”   夜里回去,夏梦就给夏雪收拾行李,想来想去,还是决定送她去自己买的那套小公寓,虽然地点是偏了点,但是好歹是自己地盘。   夏梦解释道:“不是姐姐不想让你住,不过这边毕竟是他的家,我在这儿也只算是寄住,再多一个你,就有鸠占鹊巢的意思了。”   夏雪一万个理解:“本来你不说我也打算走的,总不能破坏你和姐夫的二人世界吧?”她笑得挤眉弄眼:“其实我原本想的是,看看公司有没有宿舍可以住。”   夏梦纳闷:“家里有房子,还住什么宿舍?”   夏雪一手摸着头:“你这话说得我心里可真暖,可那毕竟还是你买的,我住着总觉得欠你一份情,还是住宿舍好一点。”   夏雪上面有个哥哥,舅舅舅妈是重男轻女的人,她自小是笼罩在自己哥哥光环下长大的,知道除了自己外,家里的一切都是哥哥的。   夏梦总觉得透过这面镜子看到了自己,夏雪的小心是为他人着想的表现,但坦白说,这样的拒绝并不令人好受。   夏梦往她行李里放了套自己的护肤品,说:“别废话。”   夜里和官泓煲电话粥,提及此事,官泓语气不佳地问:“你真把那房子买下来了?在哪,多大,什么时候带我去参观参观?”   “……”夏梦说:“你的关注点怎么就这么偏呢?”   官泓问:“那我该关注点什么?”   夏梦说:“难道你不该夸我办事利落,注重个人空间?我还不是怕夏雪打搅到我们,她在的话,我在家想穿单薄点都不行。”   官泓默了默,说:“咱们还是谈谈你买公寓的事吧。”   夏梦叹声气,说:“买了投资还不行?”   官泓:“你会投资?前年买的股票还套着呢。”   夏梦:“……你别老拿这种小失误嘲笑我!我买了有安全感还不行?”   官泓直接冷笑了:“房子不能给你安全感,我才行。”   夏梦:“……哪天我跟你吵架了呢,我总不能天天住宾馆吧?”   这次换官泓叹气了:“你为什么总想着吵架。”   夏梦两眼直愣愣看着天花板:“……额。”   官泓:“那你是不是还没结婚,就已经开始规划离婚后的生活了?”   夏梦:“……”被他完全说中了。   夏梦撒着娇:“好了,我保证以后会改,可那房子买都买了。”   官泓说:“算了,你不用改,是我还不够好。”   官泓明显没什么心情再跟她啰嗦,长时间的飞行足够劳累,还要在时差颠倒的同时尽早开始工作。   夏梦听出他的意兴阑珊,对这样一番对话也挺懊恼的,说:“你先休息吧,我也该睡觉了,有空再跟你联络。”   官泓嗯声:“这几天挺忙,要去欧洲谈生意,不一定能接你电话。”   夏梦说:“没事儿,等你闲下来跟我说,或者咱们就发短信。”   “好,我看到了尽快回你。”官泓问:“有什么东西要给你带吗?”   其实不过就是随口一问,诸如此类的对话在他每次飞往异地前都会发生。不过夏梦总是敷衍,一句什么不缺都便顶回了他。   “有呢。”夏梦呢哝,倒让官泓一怔,夏梦说:“我看中了的一条裙子,可是先在欧洲发布,一会儿找照片给你。”   挂了电话,夏梦缩在被子里笑,在想官泓一定也乐着吧,为心爱的人花钱,那真是天底下最幸福不过的事了吧。   可是还不知道买什么。她拿着手机猛搜时尚信息,看得眼睛都累了也没找出符合刚刚那番谎话的东西。   想了一想,连忙给江绾绾发信息,这家伙时尚资源虽虐,却有一颗靠近时尚的心,什么牌子出什么款,问她准没错。   夏梦的信息刚刚发过去三秒,就见对话框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出,江绾绾语气何其激动:“终于我们也要开始这样的女人必聊话题了吗?”   夏梦几分无语:“以前咱们聊的就不女人了?”   江绾绾说:“你有女人过?”   夏梦愕然:“???黑人问号脸.jpg”   江绾绾:“说真的,就你平时那打扮,要不是有张漂亮脸撑着,说你是个中年老女人,根本一点都不夸张。”   夏梦:“……你不要胡说啊。”   江绾绾:“有时候我都纳闷,你这么一副修女打扮,你男朋友平时怎么受得了的。要我是男人,对你根本一点欲望都没有。”   夏梦:“……能说回正题了吗?”   江绾绾:“嘿嘿嘿,知道惭愧了,亡羊补牢未为晚也。你等着,绾绾出手,一个顶俩,绝对让你焕然一新。”   没过多一会儿,各种服饰大图就如雪花般的飘过来,要么浑身都是品牌贵气满满的logo,要么就是设计感极强平时根本穿不出去的款。   夏梦:“……不要二奶装,不要红毯款!”   “……”江绾绾:“庸俗,庸俗的人看什么都是那么庸俗。”   夏梦否定过江绾绾的品位后,江绾绾便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夏梦等得快睡了,她方才贼兮兮地回了一句:“这个你一定喜欢。”   一张新图被甩过来。   夏梦原本是躺着的,这会儿直接坐起来,一阵咳嗽。   类似泳衣款的黑色蕾丝连体装,满屏都写着两个大字:羞耻!   江绾绾:“你男朋友也会喜欢哦。”   片刻后,官泓收到一张图片。   官泓:“你要我为你买内衣?”   夏梦脸都是红的:“……嗯。”   官泓:“好。”   夏梦:“喜欢吗?”   官泓:“硬了。”   夏梦:“……”   夏梦:“对方不想和你说话,并向你扔了一整个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jpg”   夏梦翻个身,倒是想到另一件事。   这事儿发信息说太麻烦,她索性就给江绾绾拨了个电话,江绾绾挺纳闷:“怎么还给我打过来了,这么晚还没性`生活?”   “……”夏梦说:“他不在。”转而想到,干嘛和她多解释?她说:“你生日是不是要到了,之前每年都给你办生日会,今年呢?”   江绾绾也反应过来:“是啊,这事儿我怎么忘了。唉,年年都来生日会,忙都忙死了,以前我最爱过生日了,现在只觉得害怕。”   夏梦说:“还是过吧,毕竟是走的流量路线。你最近不多,跟粉丝的联络也少,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拉近下距离。”   江绾绾不情不愿地答应:“规模别搞太大,差不多就行了。”   “差不多怎么行,这是就像有钱人家的排场,肯定是要一场盖过一场的,你总不想别人说你今年没有上年红吧?”   江绾绾喊救命:“行行行,你帮忙准备吧,到时候我出现就是了。”   夏梦第二天就联络了一直合作的公司,为江绾绾量身打造生日会,又让宣传团队放出第一波通稿,着力塑造江绾绾的宠粉形象。   娱乐圈也像时尚界,过一段时间就流行一种风格。以前有签名会见面会,艺人孤零零坐在台上,下面是等着排队亲近的众粉丝。   那时候的内容形式太单一,就像开了一个窗口买菜的卤味店,艺人一人应付诸上帝。后来不知哪个人才想出了生日会形式,这样举办起来就丰富多彩多了。   夏梦自江绾绾起飞那年给她办的生日会,效果特别好,既在粉丝里刷足存在感,还能不花钱就吸引到媒体的注意,一举两得。   整个工作室近期唯一的重点工作就是为江绾绾的生日会做准备,夏雪也被召唤过来,跟在夏梦身后打下手。   江绾绾近来正好有剧热播,几个代言爸爸都肯出钱借机宣传,夏梦再加了些工作室盈利,二一添作五,给她定了个高逼格场馆。   生日当天的穿着也是极致用心,单是一条礼服裙就数十万,还有一线明星大腕给她做热场嘉宾,阵势完全不输演唱会。   偏偏江女王还不甚满意,对着蛋糕式样挑三拣四,叹气一声比一声大。夏梦骂道:“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知道这蛋糕多少钱吗?”   江绾绾说:“你又俗了,难道幸福和快乐是能用钱衡量的吗?”   夏梦真是服了她的虚伪了:“幸福和快乐能不能用钱买来我不知道,但没有钱,肯定是不存在幸福和快乐的。”   江绾绾切一声,将手机扔给她:“你看热搜。”   热搜第一写了“爆”字,内容是“齐倩渠周潇”,后面跟着的一串热词也是相关内容,“齐倩渠生日”,“齐倩渠周潇公开恋情”。   过了年,明星扎堆生日,齐倩渠不仅跟江绾绾撞了戏路,连年纪生日都要撞一撞。齐倩渠也是近期的生日,不过没公开庆祝,她的度过方式是,选择在微博上放一张蛋糕照,再配一段模棱两可的文字:与有情人做快乐事。   没有一个字表明她的情感状况,可字里行间满是恋爱的酸臭味。   热心的网友很快就从那蛋糕下的桌布发现端倪,目标直指周潇前几天炫猫时的无意入境的一截桌角,从而顺利推断出齐倩渠的有情人就是周潇。   两人都是一代流量,其中又属周潇的粉丝战斗力爆棚,如此劲爆的消息一出,当然分分钟上热搜榜首。   可怜发布了生日会宣传视频的江绾绾,微博下面何其冷清,顶的最高的一栋楼还是跟齐倩渠比美的发言。   “我们家绾绾才是最美,周潇好没品,喜欢齐倩渠那个大丑比!”   “黑粉退散,抱走我家绾绾不约。倩渠也是优质偶像,绾豆们专注自家。”   “9494,绾豆别被黑子带节奏,给绾绾点赞转评的同时,记得净化广场!”   江绾绾酸唧唧地说:“还真公开了,以前说什么为了各自工作,要保密要低调,原来都是放的狗屁。”   夏梦粗粗翻了翻热搜,又爬进周潇微博看了下,说:“什么真爱啊,周潇不是还没回应,暂时是女方的独角戏。”   江绾绾说:“时间早晚的事呗,狗男女,真想找人泼他们一身大粪。”   夏梦道:“我看不是,周潇是上升期,又那么有野心,现在公布恋情,明摆着是跟他的女友粉作对,他还想不想混了。”   江绾绾沉吟:“这倒也是,可是最近不是说他转型吗?”   “转型也是要时间的,你等着吧,他很快就会更撇清的微博,或者直接冷处理让齐倩渠一人表演,受尽群嘲。”   江绾绾终于笑了:“那可好,我就吃着西瓜等看戏。”   夏梦白她一眼,说:“有什么好高兴的,这出戏一唱,你还能分多点热度?只能期待齐倩渠早点糊,你的竞争对手就算少一个了。”   “……”江绾绾奸笑:“这么贱,我喜欢!”   事情走向果然如夏梦所料,周潇很快更新微博,写道:“和大家讨论剧本时,给倩渠的突然惊喜,非常nice的一天。”   字里行间没有任何澄清,但“大家”表明人多不是二人世界,“讨论剧本”表示有正事要做,只是顺带庆祝旁人生日。   恋爱之说立刻子虚乌有,一片无聊的讨伐声中,齐倩渠的脑残粉们转理智粉,路人粉们转路人,黑子则配合彪悍的周潇女友粉血洗其微博。   齐倩渠陈年黑料被挖,还被骂得关了微博评论,公司立马下了反击不实消息的律师函,还发表声明呼吁抵制网络暴力。   一场风波热热闹闹演足了一星期,周潇、齐倩渠、粉丝三方都元气大伤,唯独江绾绾坐收渔翁之利。   “江绾绾漂亮”,“江绾绾洁身自好”,“江绾绾专注演艺事业”,“江绾绾与世无争”的言论满天飞。   引领舆论方向的自然是夏梦手底的公关团队,泰国成功,以至于一向是竞争对手的别家都来吸取经验。   江绾绾的讨论度先降后升,到了生日会当天,粉丝应援壕气冲天,更是霸占热搜一到五名,是名副其实的流量女王。   江绾绾享受着聚光灯带来的致命快`感,夏梦却忙得连饭都来不及吃,只能在蛋糕被推下来时,和工作人员赶紧吃两口。   台上,江绾绾还接受着采访,有粉丝问道:“绾绾觉得今年的生日会怎么样?”   江绾绾说:“当然很好,还有什么能比跟绾豆们一起更开心的事呢?同时,也想感谢所有的工作人员,没有他们就不会有这么完美的晚上。”   她向一边台下飞吻,说:“我还想特别感谢我的经纪人,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不管什么时候,她永远把我放在第一位,因此牺牲了很多自己的时间。”   夏雪笑嘻嘻地撞了下夏梦的肩,说:“感谢你呢。”   夏梦拿纸擦擦嘴,说:“算她还有点良心。”   台上,江绾绾还没说完:“我希望我的经纪人以后能自私一点,把更多的时间留给自己和爱的人,因为这世上只有爱才是最重要的。”   “绾绾是不是想恋爱了?”   江绾绾含羞带怯地笑了笑,说:“现阶段还是想先工作哦。但我也希望能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希望回家的时候能有一盏灯为我而亮。”   现场立马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夏雪听得眼睛都湿润了,说:“绾绾真的好情真意切,我都被她的话打动了。试问哪个女人不想要一个家,要一盏为自己亮的灯呢?”   夏梦戳她下太阳穴,说:“她这台词一礼拜前就开始准备了,她一个月换三个男友呢,心都没定,谈什么家什么灯。”   夏雪吸吸鼻子:“我不管,反正她说到我心里了,我就当她是真的,我宣布从今以后我也是绾豆,要为绾绾疯狂打电话。”   夏梦嗤笑一声:“嗯,打吧,今天这场生日会的花销,就是从你们的电话费里得来的。”   夏雪直撅嘴:“你可真讨厌啊,姐,总是在别人做梦的时候,把人一下拉回到现实。”   玩笑归玩笑,其实江绾绾确实有一句话说到了夏梦的心里,她整天忙得连轴转,把时间奉献给别人,却很吝啬为家人付出。   江绾绾的生日会耗资巨大,心血更是不可估量,为的却只是一次众人的狂欢,网络的热度。然后喧嚣过去,一切恢复平静。   没有什么来过,亦没有什么留下,只有隐隐的胃疼提醒她,下一次再决定这么拼命前,先把自己照顾好。   毕竟不是时时刻刻都被人惦记,都有甜点吃的。   夏梦摸摸肚子,有些沮丧地想,   官泓对她那么好,可她却从没为官泓生日这么用心过。   凌晨到家,夏梦不急着睡觉,澡还没洗就给官泓打去电话,问他现在又在哪个国度醉生梦死。   官泓声音带着一点哑,说:“我已经到我父母这边了。”   夏梦不由倒吸口气,他父母那边跟中国只有几个小时的时差,她连忙道歉:“打搅到你睡觉了吧?”   官泓慵懒地吐出口气,声音清朗许多:“你怎么还不睡?”   夏梦吐舌:“想你。”   官泓不答话。   夏梦笑:“有活动。”   官泓说:“就数你最忙。”   夏梦砸吧嘴,又问:“你这段时间都呆你父母那儿?”   官泓嗯了声:“怎么,你要过来?”   夏梦明明浏览着航班,却说:“没有啊,没事过去干嘛。”   他声音明显低落几分:“还以为有人要来给我过生日。”   夏梦笑着,已经能想到他看见自己时的高兴样了,仍旧故弄玄虚道:“才不呢,让你爸爸妈妈给你过。” 第36章   夏梦请了一周年假, 一周事假, 加上农历新年的七天假期, 是自学生时代后拥有过的最长假期。   公司里的人都惊奇,工作狂也有休整的这一天, 老总更是直接问她是不是准备躲起来生孩子。   可是大衣之下,她身材仍旧婀娜, 夏梦十分无语地摇摇头, 说:“你们怎么不猜我是去结婚了?”   老总问:“那你是吗?”   夏梦笑:“你说呢?”   老总说:“大家都说夏部长恋爱了,我起初不信,认识你这么多年了,你的老公就只有工作。”   夏梦一哂:“该改改了。”   老总惊讶:“真的好事将近?”   夏梦不置可否, 笑着出门。   工作已经将假期之前排得满满当当, 除了每晚几小时用来睡觉, 夏梦几乎将所有时间都贡献给了人民群众的娱乐事业。   除了艺人的常规工作, 还要对付层出不穷的晚会邀约, 既要积极争取还要一一筛选, 推上红人的同时磨破嘴皮的求甲方再带带新人。   所有事情告一段落的时候,夏梦已经累得奄奄一息, 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打瞌睡, 旁边夏雪看得一直笑。   夏雪给夏梦打下手, 将叠好的衣服整整齐齐地放进行李箱,说:“姐, 那你今年过年就一直在姐夫那, 不回家了吧?”   夏梦点头:“嗯, 飞过去那天都廿三了,再赶回来太辛苦。我也想回去看看啊,可是谁让官泓生日这么尴尬呢。”   心里却忍不住一阵虚,其实想赶回来完全可行,只是找了借口不回家,也就躲开了那许许多多的烦心事。   夏雪说:“你就好了,我可就惨了,一个人回去不知道要被骂成什么样。所以我想,要不然我也不回去吧,工作室里事情那么多,确实走不开啊。”   夏梦自己是那个不正的上梁,肯定没办法扶正下梁了,清点一下行李,道:“看你自己安排吧,你也是大人了。”   行李箱上锁,再挂上个主人专属的小挂饰,夏梦将箱子推到玄关里,对紧跟而来的夏雪道:“晚上想吃什么?”   夏雪好笑:“你还会做饭啊?”   “那当然。”夏梦朝她一扬下巴,这种事,连做惯少爷的官泓都会,她这种穷苦出身的烧火丫头,还能不会?   夏梦说:“你坐着,我给你煎个牛排。”   可是冰箱里并没有牛排,夏梦带着零钱去小区旁的便利店现买了一份,收银小哥很是热情地问了句:“家里有黄油的吧?”   夏梦纳闷:“有什么?”   购物袋里又分外放了一方黄油。   回来现搜攻略,可惜理论知识跟不上实践步伐,夏梦很快就见锅里起了烟,油四处乱冒。牛排夹出来的时候,外面焦了,刀一切,流血水。   夏雪看得直闭眼,说:“还是我来吧。”   夏梦在旁举着铲子,感觉十分没面子。   换上夏雪,一切就简单多了,油温热到刚刚好,放进牛排是好听的滋滋声,再过会儿香味跑出来。   吃起来也是大厨水准,夏雪还忍不住王婆卖瓜:“要是往这旁边加点西蓝花圣女果什么的一点缀,立马就能端到餐厅出售了。”   夏梦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笑:“确实还不错,不过你不可否认我原材料买的也好,军功章上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夏雪连连点头:“那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   夏梦问:“你怎么会做饭的?”   夏雪说:“怎么不可能不会做啊,爸妈白天要忙,我只要在家就是当佣人使唤的。我哥又好吃懒做,不管回来多晚都让我给他做夜宵。”   夏梦想起那天夏雪染红的双手,觉得自己的问题确实傻。   “反倒是你,你怎么能不会做饭呢?”夏雪问。   夏梦一怔,说:“我就是不会啊。”   夏美娟尽管起早贪黑,把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交给她的杂货铺,可也会在临走前留下一锅大米粥,再配上一碟咸菜或萝卜干。   夏梦在家吃过早饭,剩下的两餐都在学校解决,她没有时间更没有必要下厨。   哪怕到了周末,她被勒令去杂货铺帮忙,也还是夏美娟忙碌,在简陋的临时厨房洗菜做饭,她一个人趴在柜台后写作业。   那时候的夏梦好像从没想过要帮忙,夏美娟更是没有开口要求过。她也就习惯了什么都不做,心安理得地享有现有的一切。   甚至仍旧会不满,毫无新意的早饭,老早吃腻的咸菜白粥。   呆在杂货店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怕被同学看到,怕迎接顾客注视的目光,怕被旁人称作是那个杂货店老板家的女儿。   巨大的自卑笼罩着夏梦,以至于她从来不曾发现,一直喜欢用拳头说话的夏美娟,其实给了她不沾阳春水的纤细双手。   夏梦咬牛排咬得牙酸,夜里一个人躺在大床上的时候,心里有无数重声音催促她给夏美娟打去电话。   可每每拿过手机,看到那串连名字都没有的号码,就觉得,勇气耗尽,耐心用完,她拨不出这样的电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夏梦在后一天启程,一切都顺利得不像话,开往机场的道路通畅,飞机没有晚点,路上没有颠簸,连着陆都是那么平缓舒服。   只是当夏梦过了海关,取到行李,忽然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她尽管知道官泓具体所在的城市,却不知道该如何跟他汇合,总不能大摇大摆跑去他家里,或是直截了当告知她的酒店名吧。   那太缺乏惊喜感,完全不符合她此行的主题。   夏梦就近买了杯奶茶,拿嘴咬着吸管四下找坐。手机通讯录已经翻过一遍,最后还是在季舜尧那个名字上停下。   以前特烦他,名字都不写全,如今细想想,他也没怎么得罪过自己,尽管脸色是臭的,却没有说过一句为难她的话。   不想再被自卑情绪和敏感特质影响后,夏梦总希望从另一方面去看人,只是这一看就更加无地自容,连季舜尧都闪着金光了。   就连季舜尧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夏梦会给主动给他打电话,问题还特别的奇崛:“你现在在哪呢?”   “……”季舜尧纳闷:“你这是查我的岗?”   夏梦扁嘴,将奶茶吸得呼呼响:“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季舜尧立马道:“你刚刚第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夏梦一怔:“你现在在哪呢?”   季舜尧说:“我哪都不在。”   夏梦:“……别开玩笑了,我真的有事找你。我请假来找官泓了,想给他一个惊喜,你帮我把他约出来,一会儿把见面地点发给你。”   “喂喂喂!”季舜尧忍不住打断,大冬天的被塞一口狗粮,觉得更加凉飕飕了:“你们谈恋爱能不能不要连累我?”   夏梦说:“这点小忙都不肯帮?”   季舜尧道:“不帮。”   夏梦说:“我这个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既然你不肯帮忙,那我就直接定最近一班,原路回去,反正我现在还在机场,也不麻烦。”   季舜尧:“切,威胁谁呢,那你回去呗。”   夏梦:“两个人异地分隔久了,很容易影响感情,谁也不知道时间一长,感情是会发酵还是变质。”   季舜尧:“呵,你连这个都要算到我头上?”   夏梦:“其实我是无所谓,国内男人比女人多三千万呢,三千万光棍还找不到一个老公嘛,但官泓就不一样了。”   季舜尧有点忍无可忍了,咬着牙:“官泓条件那么好,想嫁他的人能排满一整个□□!”   夏梦咬着珍珠:“想嫁他的人虽多,可他不想娶啊。”   季舜尧:“……”   夏梦:“我跟他谈了七年零五个月他还没厌倦,你说他要是跟我分手,得花多久才能彻底走出来?”   季舜尧:“……”   “你不是他好朋友吗,你不想他幸福吗?”   “……”   “你觉得他现阶段没了我,还能笑得出来吗?”   “……”   “有一天当他蓦然回首,发现跟我分开的原因居然是因为你的无动于衷,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   季舜尧终于声如洪钟地怒吼道:“把地址发给我,现在!”   过了会,季舜尧将电话回拨过来,说:“你等着吧,他说手头还有点事,过两小时到你那儿。”   夏梦兴奋,说:“好,反正我从机场出发也要很久的。”   季舜尧一嗤:“你说他是不是已经猜到是你了,我可从来不会约他在咖啡馆见面。”   夏梦说:“怎么可能,他要知道是我,肯定立马就过来了。”   “……”季舜尧说:“你自我感觉是不是过分良好了?”   夏梦笑嘻嘻的:“不管怎么说,还是谢啦。”   季舜尧才不让她得意,说:“你这样贸然过来找他,是不是不太好啊?”   夏梦还以为他有什么独特见解,认真问:“怎么了?”   “有多少情侣死于突然的惊喜,你知道吗?你们俩是异地,而且每次一分都分这么久,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在外面再找一个?”   诸如此类的话,官泓自己也说过,成功男人的事业遍布全球,情人也是遍地开花。可夏梦就是有一种固执的坚定,觉得官泓不会是那样的人。   夏梦冷嘲:“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动摇我们比金还坚的感情。”   “金子明明是软的啊大妹子。”季舜尧滔滔不绝:“就算是你是她的心头好,可也要允许他解决个人问题吧,男人这种生物你懂的,总是经常有需求的。”   夏梦仰着脑袋看屋顶,还当真考虑了一下这话的可能性,从每次官泓回国后的状态来看,他确实对这件事挺热衷的。   可是外敌面前,不能服软,夏梦:“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动物性这么强?”   “……”季舜尧气得牙痒痒,官泓那家伙,肯定是把他们上次的对话告诉她了,他呛声:“你少得意,男人的动物性都是一毛一样的!”   夏梦隔空向着季舜尧吐舌头,随手往衣服口袋里一灌,拎着行李箱便风风火火往机场外走。   临近的小情侣急着在人前秀恩爱,女朋友往行李车上一坐,任凭男朋友将她推得头发高高扬起,笑声充满了整个大厅。   又羡慕又牙酸,装作冷眼旁观地想,素质堪忧,她跟官泓就不会这样。   坐上去往市区的大巴时却在想,哪天也要跟官泓人前浪漫一把,比如手挽着手在超市购物,比如湍急人潮中当众接吻。   他们在一起这么久,出现最多的地方就是那个共同的家,一同外出的机会屈指可数,更别提人前亲密了。   夏梦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离见面的时间还差一小时,她点了杯咖啡,又要了份甜点,端到阳光灿烂的角落边喝边等。   第一件事是给夏雪保平安,紧接着云处理了几件工作上的事。揉着酸痛的颈椎抬头时,恰好看见官泓在点单。   她连忙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听到他用流畅的英文柔声道:“一杯卡布基诺,一杯焦糖玛奇朵,麻烦加双份的糖浆。”   夏梦拍了拍他肩膀,说:“先生,你是不是记错了,我不喜欢喝太甜的哦。”她看到官泓身体一僵,迅速转身,看到她的时候由惊转喜,最后笑了。 第37章   官泓花了几秒钟才将事情从头到尾想明白, 笑着说:“你居然会和季舜尧的唱双簧?邱天也没告诉我你去向。”   夏梦得意洋洋地摇头摆尾,说:“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既然决定了要给你一个惊喜,当然要面面俱到, 什么都想的好好的。”   后面有排队的顾客拍了拍夏梦的肩,询问他们到底还点不点单。夏梦这才反应过来,鼓腮抱歉地笑一笑,搂着官泓胳膊往一边走。   行李还摆在方才的位子, 夏梦说:“你过来, 帮我拎东西,我还特地带了礼物要送给你, 你猜猜看是什么?”   官泓便问是什么, 又问:“你怎么会过来的?”   夏梦扭头掐了掐他脸, 说:“给你过生日啊,不然呢?就是没想到这儿这么暖和,我本来穿的大衣很好看的。”   现在脱得只剩下一条长裙,不过也是牌子货,很显身材。   身后官泓没吱声,夏梦将行李从台下拿出来,却没看见来接的手, 纳闷地回头, 官泓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怎么了?”   官泓忽然拉着她胳膊往自己一送, 紧紧抱住了她。   一扇门内, 人来人往的咖啡店, 一扇门外,则是嬉闹喧嚣的大街。   夏梦下意识推了推官泓,他没动,脑子里又出现机场小情侣的样儿,索性两手搂着他腰,大方迎接四周人的目光。   谁都没有说话,但不必张口也能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热流如大洋上刮过的暖风,将紧紧依偎的他们完全笼罩着。   直到服务员报到官泓的单号,他方才松手,说:“稍等我一下。”   两杯咖啡装在同个提袋里,官泓提着,只是这么简单走过来,仍旧引得店里许多双眼睛盯着他。   夏梦一边暗自得意,一边筹划着待会女王般地坐在行李箱上,让他推自己出门:“其实你真不用买,我喝过了。”   官泓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她,眼中划过一丝不自然,随即略带抱歉地说:“其实这一杯不是给你买的。”   夏梦刚刚将屁股坐上行李箱,又立马挪屁股下来,说:“那你给谁买的?”莫非真像季舜尧说的,藏着女人?   同行有个女人是不假,夏梦透过车窗往车里看,一个留着棕色波浪卷发的女人坐在后排,侧脸轮廓十分欧化。   官泓开门跟她耳语过几句后,她走下来,一张脸只有巴掌大,五官确实极具异域风情,一双眼睛浅的像玻璃珠。   “嗨。”她大约踟蹰着该用那种语言跟人交流,略带无助地挑眉看着官泓。   夏梦很大方的把手伸过去,用从官泓那儿学到的三脚猫英语糊弄道:“你好,我会说英文,我是夏梦。”   据称是官泓合作伙伴的女人同样伸出手,一脸笑容地回应夏梦的礼貌,却坚持用不大标准的中文说:“你好,我是Elisa。”   夏梦微怔,总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可是又并不清楚心头那股突如其来的疑惑感到底来自什么地方。   夏梦与Elisa同坐后座,副驾驶上的官泓转头过来,向Elisa递来刚刚买的咖啡,说:“你的玛奇朵。”   “太谢谢了,William。”Elisa接到手里,问:“双份的?”   官泓已经会意而笑:“我知道,我知道,当然是双份的。”   眼珠一转,看到旁边的夏梦,问:“觉得冷吗?你穿的不多。”他让司机关小了空调,又递来自己的外套。   夏梦其实热得浑身冒汗,这会也只好接过来,旁边Elisa言笑晏晏道:“William原来是这么体贴的男朋友。”   车子行驶,平稳汇入车流。   Elisa喝了一口咖啡,又道:“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你女朋友要来,那样我无论如何不会让你送我回去。”   官泓说:“没有,其实我都不知道她要来。”   Elisa说:“你别想用善意的谎言来让我觉得心安。”   官泓笑起来,指了指夏梦:“不信你问她。”   哎哎,这架势就像小时候明明考得不好,夏美娟还硬要她主动告诉别人一样了,夏梦怎么能让她问,连忙道:“是没告诉他。”   Elisa感慨:“哇,非常浪漫,是惊喜吗?”   是的,夏梦连连点头,礼貌微笑。   如果没有你出现的话,她在心里暗自补充。   将Elisa送到目的地已是四十分钟以后,女人就是如此虚伪,明明已经牢骚满腹,却还是摆出一脸和煦笑容,说:“下次见。”   官泓自副驾驶下来,与夏梦同坐到后排,准备倾身去亲她的时候,却被她挡了一下。官泓掰正她脸,问:“不开心?”   夏梦眉宇间已经满是阴翳了,仍旧笑着点头道:“开心。”   官泓跟她亲昵地鼻子蹭鼻子,说:“你表情像要吃人。”   夏梦这才彻底露出狰狞的獠牙,逮着他鼻尖咬一下,说:“真没想到你合作伙伴这么年轻貌美,怪不得你搁好久才回国一次。”   酸溜溜的醋味弥漫整个车子,夏梦的怪模样自她见到Elisa起,官泓就已经发现了,所以小心翼翼把自己的卡布基诺摆在车里没有动。   他怕喝一口,后面灼灼的注视比咖啡苦。   官泓说:“你没提前打招呼,不然我肯定不让她上车。”   “你还敢说!”夏梦攥着拳头打在他前胸,又是笑又是恼:“我真的都快气死了!要不是我也有涵养,早就把咖啡扔你头上了。”   不说还好,一说真的在脑中构建泼咖啡的画面,官泓挂着彩,被揍得哇哇叫,想想就觉得这才是女人解气的最好办法。   怎么可能不生气,放下手里的一切工作,千里迢迢从中国飞过来,见到男友的第一面,是他在为其他女人买咖啡。   “玛奇朵是吧,双份糖浆是吧,你怎么对人这么体贴呢?”夏梦恨得牙痒痒,骑到他腿上,佯装去掐他的脖子。   官泓一边笑着一边躲,说:“你现在是不是能体会到你对穆子川热情时,我的心理活动了?”他掐着她后脑:“我也是很生气的。”   夏梦咬着牙,瞪着眼,说:“不一样,我根本不知道他爱吃什么。”   官泓说:“那我也不一样,起码我和Elisa不是青梅竹马。”   “鬼才和穆子川青梅竹马!”夏梦晃着脑袋:“反正你跟我道歉。”   官泓笑着问:“我做错什么了?”   夏梦说:“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   “……”不能和女人争论,官泓道:“好好,我道歉。”   夏梦哼声:“你看吧,你果然承认自己有鬼。”   “……”官泓无奈,对付女人,最好的办法是不要说话。   等到进到酒店,官泓将人一通收拾,夏梦这才服服帖帖,巧舌如簧的小嘴巴闭上了,现在只有躺在床上喘气的力气。   官泓刚刚点了餐,佳肴之外,还又多要了一瓶香槟。喝过一口,俯身渡到她嘴里,她又勾着她舌头深吻几遍。   空着的一只手也没有闲着,自冰桶里拿了冰块摆在她敞露的胸前,激得她的身子直颤,高高挺起,他便埋头下去衔起,用舌头一点点舔净。   这样无聊的游戏,他乐此不疲。   一切结束的时候,夏梦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边想着他不能总以这样的方法解决问题,一边懒洋洋地倚在他怀里吃东西。   吃着吃着,因为疲惫睡着,迷迷糊糊里又被他抱去浴室洗干净。   热水弥漫过心脏的时候,带来沉闷的压迫感,她下意识两手乱抓,被官泓锁到怀里,好听的声音响起来:“我在呢,别怕。”   再醒过来已经是傍晚,窗外天空如洒了颜料的盘子,斑斓的色彩笼罩起整个世界,红色的太阳匿在云层之后,光芒渐渐消散。   官泓就睡在身边,一直盯着夏梦看,在她醒来的时候给她一吻。   夏梦伸着懒腰,慢悠悠地爬起来,问:“你怎么还没走?”   夏梦过来的事情,官泓事先并不知道,也就没有来得及告诉家里,他答应林仪会回去吃饭,这件事,夏梦也清楚。   官泓说:“总要跟你打过招呼才能走吧,小气包。”   小气包是什么?夏梦吸吸鼻子,说:“我又不是不懂事,虽然偶尔脾气不佳,但也是懂得轻重的。”   官泓起来穿衣服,说:“主要今天我爸爸回来,一早约好了要过去吃饭。等那边一结束,我就过来陪你。”   夏梦说:“用不着,我可以一个人吃吃逛逛,你忙你的。”   官泓不知道这是不是又是一个陷阱,谨慎起见,还是坚持原则:“你也是对我至关重要的人,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儿。”   夏梦这才舒服点,扬着眉毛道:“那就随你了。”   官泓又问:“你说有礼物送给我的呢,拿来啊?”   夏梦下床往他面前大摇大摆走一圈:“就是我咯,还不满意啊?”   官泓拧眉看着她,质疑的样子。   夏梦朝他吐吐舌:“你表现太差,我不想给你了。”   官泓着实冤枉,手机又一直在震,只好往她额上亲一口,快速离开。   夏梦又去洗了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就往宾馆外走。   电梯打开的一刹那,记忆闸门也同时打开。   夏梦看着梯门上自己的影子,心想终于知道之前一瞬的疑惑从何而来。   Elisa这个名字,她分明听过的。 第38章   Elisa这个名字,是什么时候听过的呢?夏梦深刻思考了一下,那应该是去年的八月一号,官泓赶回来跟她过纪念日时听见的。   两个人在车里腻歪呢,官泓接了个电话,分明是邱天小朋友的,为了看她吃醋,硬是主动交代成了Elisa。   一听就知道是洋妞人名,夏梦还戏谑调侃这是个外国狐狸精。没想到狐狸精确有其人,还一直和官泓走得如此的近。   官泓人品如何,对夏梦如何,她当然心知肚明。尽管两人的相遇传奇了一点,但他在之后的无数岁月证明着他的正直和坦荡。   他没有他这个阶层的男人普遍多情的坏毛病,他们站在金字塔尖,手握无比丰厚的权力和财富,能够激起他们兴趣的越来越少,才会习惯性的更换女人。   官泓和他们最大的不同,是他始终有一个稳定的家庭,温暖的家庭关系让他同样渴望稳定的伴侣,能够遇见这样的男人,夏梦一直心存感激。   而官泓的为人也不允许他维持多份感情,尽管夏梦的自信无从而来,但她相信官泓不会随意劈腿,他发展新恋情的基础就是结束上一段恋情。   可主观上的洁身自好,并不代表不会下意识的开小差。没有人会随意提一个不熟的人的名字,下意识的前提就是这个人确确实实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夏梦想到Elisa柔软的卷发和精致的面容,便觉得鸭梨山大,更要命的是,这女人不是徒有其表,能做官泓的合作伙伴,实力证明一切。   女人的肤浅就是,一旦外敌入侵,最先关注的便是自身外貌,夏梦一路走一路朝着商场的反光玻璃看,仪态还端庄吗,着装还得体吗,妆容还完整吗?   继而才想到自己商校的课落了好几节,十几二十万的学费花下去了,她怎么还能缺席怎么还能划水,有时候偷懒到作业都要官泓帮忙完成。   恨啊,气啊,不到大考来临,永远不知道要用功读书。   此时的夏梦简直恨不得先将商场扫荡一空,继而立刻回宾馆彻夜苦读,再买一个皮鞭,天天抽着江绾绾和邱天给她挣钱。   这种忧虑的态度在她给季舜尧打去电话后,达到高峰。季舜尧显然对Elisa并不陌生,说:“哟,你见到啦,那可是个美人。”   夏梦冷冷哼一声,他便幸灾乐祸地笑:“工作能力也是数一数二,William一直很看重她,我问他要了几次,他都不肯给。”   夏梦简直无语:“人家又不是东西,怎么能让你们推来让去?你要不到的主要原因,难道不是因为你比官泓弱?”   季舜尧被呛得一愣一愣,于是口不择言道:“是,我没官泓能力强,可我眼光好,你这样的,我肯定不会要。”   “哼。”夏梦不屑:“你想要也要不到。”   “……”季舜尧急于找回自己的气势,说:“结婚是要看家世门楣的,Elisa家虽然离官家还有很远的距离,不过好歹妈妈是选美皇后,爸爸是拿督。”   言下之意就是鄙视夏梦了,夏梦说:“是,我是家世不好,可你们这样好家世的人家,难道就没有学过不要拿别人的缺陷调侃?我们中国人相信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怎么就知道鸡窝里一定飞不出凤凰?况且拿督是什么官,你们看得起吗,还不是一边轻视一边耐着恶心来挤兑别人?”   三言两语,把季舜尧怼得十分心塞,继而审问自身,继而深刻反省,继而挂了电话。   夏梦对着电话呸几下,小样儿,没点金刚钻,别揽瓷器活,杂货铺老板的女儿,跟人斗嘴这件事上,不可能输的。   季舜尧稍后组织好语言,发了条短信来挽回面子:“以后再有什么事,别喊我帮忙!”   夏梦是典型的厚脸皮,别人怎么说与她怎么做毫无关系,她于是回复:“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离宾馆最近的是专卖奢侈品的高档商场,哪怕夏梦随意挑了一件看起来普通的,价格依旧高得离谱。   不过迎上服务员目光,她倒是很有底气,尽管近来因为新买了公寓,荷包已扁,但她的皮夹里可是有一张官泓给的信用卡。   那时两人刚在一起不久,官泓的事业才刚初具规模,她去ATM上查询时,便已经被里面的额度所吓到。   只是那时一心要摆出视旁人钱财如粪土的高傲姿态,所以尽管一直都揣身上,还真没动过里面的一分钱。   这几年,随着他事业的扩大,卡的额度也在不断提升。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这张卡的信用担保是他在中国的全部产业。   曾几何时,夏梦连逛一趟超市,都要计算整包和散装的价格差。现如今,只要她高兴,她可以随时买下这整个商场。   贫穷不仅限制了购买力,还有我们的想象。   夏梦头一次享受刷卡不看数额,心中很是愉悦,官泓也替她觉得高兴,发来信息道:“终于想起用那张卡了?”   夏梦问:“心疼?”   官泓说:“如果是因为见证破处的话,有一点。”   夏梦无语:“……盆友,你爸妈知道你跟人聊天的时候这么不具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吗?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官泓立刻起哄道:“那你再多买一点。”   夏梦耸肩:“我会的。”   夏梦拎着大包小包,就往珠宝店内走,营业员小姐十分礼貌地欠身,问:“请问小姐想看点什么?”   夏梦往里头一看,白色的光下,四处都是亮闪闪的,眼睛再好也该被晃晕了,她用英语回道:“我只是随便看看。”   “那我给您介绍介绍吧,店里来了很多新货,有几款的设计是很不错的。”   夏梦点点头,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另一位,随她走到旋转柜台前,说:“我不是很喜欢特别复杂的设计。”   营业员是天底下最擅长察言观色的人群,夏梦尽管衣着普通,单从她的手拎包和进门时的泰然神情,便知道她的底气有多足。   是以夏梦被带入的是贵宾区,精美的首饰甚至不标价格,只是静静躺在灯下,光看光泽工艺便知道不便宜。   夏梦原本只打算看看项链手镯,两只眼镜却忍不住往一边戒指瞟。店员带着手套,立刻将她视线停留处的一枚取出:“尺寸很合您的手,要试戴吗?”   自己给自己买戒指,还是一枚标注着真爱的钻戒,未免有点太凄凉了。夏梦只是再看了一眼遍摇头:“给我推荐点其他东西吧。”   夏梦形容懒散地挑着首饰,不厌其烦地听着店员介绍它们的设计理念,悠闲的模样与身边一位中年男人的焦急对比明显。   夏梦方才进来便看到了他,尽管已经不再年轻,却仍旧风度翩翩。一身西装穿得极其挺拔,五官的精致程度让人忍不住想一睹他当年的风采。   他面前的黑色天鹅绒盘子里,装着不少首饰,他明明一连看了几回手表,还是在挑选款式上用尽心思。   可惜这个不好,那个不妙。也不知道是给谁买的,夏梦一阵阴恻恻的笑,隔壁先生忽然转头看过来,恰好与她四目相对。   这位先生轻叹声气,说:“小姐,能不能请你帮忙挑一挑款式?”他礼貌颔首,解释道:“我出差了一趟,途中太忙没来得及给太太买礼物。”   所以刚一回来就直奔商场,想要亡羊补牢哄太太高兴。夏梦读懂他的后半段故事,为方才的胡思乱想赧颜,自椅子下来走过去,说:“荣幸之至。”   先生指着那盘道:“这条最贵,但造型缺乏创意;这条虽然很有寓意,但主石净度不高;这条创意跟品质都可以,只是我太太并不喜欢有色钻石。”   “……”若不是几十年的恩爱积累,怎么会如此挑剔苛求完美,若不是几十年的相互磨合,又怎么会对对方的喜好了如指掌。   夏梦认真看了每一款首饰,说:“先向你说声抱歉,先生,我对珠宝的研究不深,只能凭直觉给您一个回答。”   对面的先生一手倚着柜台,向她谅解地点头:“直觉就已经很好。”   夏梦指着盘里的一条,说:“我很喜欢这一款,造型简单却很高雅。”   先生认真地看过去,却很快皱起眉头,说:“你的眼光很好,小姐,但若是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我太太有过类似的一款。”   “这样啊……”夏梦想了想道:“我想您太太的首饰一定已经很多了,或许您可以换个方向,送她点别的什么。”   这位先生点着头,确实认真思索了一番,说:“我知道她有一些喜好,可那些实在有点不足挂齿,作为礼物的话是不是太不用心了?”   夏梦笑着摇头,说:“当然不会,您能带着她喜欢的东西早点回家,绝对会是她最高兴的一件事。”   先生又掀起衬衫,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他感慨:“你说的是对的,小姐,只是不知道的这里哪有棉花糖买?”   夏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当即带着这位先生出了珠宝店,从店员手里接过她的那些东西时,店员僵硬的嘴角明白显示着对她带走客人的不满。   夏梦抱歉一笑,领着先生进了一家食品店,在货架上找到塑料包装的棉花糖时,他却摇了摇头:“不是这种,是糖做的,白色的,插在竹签上。”   夏梦终于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可是这玩意儿该上哪儿去找呢。   先生十分可惜,问:“是不是这边没有呢?”   夏梦绞尽脑汁地想了想,余光忽然瞥到一孩子手里拿着的气球,说:“或许有一个地方是有的,我们可以去碰碰运气。”   夏梦将这位先生带到了孩子的那一层,如愿在儿童乐园前的推车上买到了他要的棉花糖。   “要什么颜色的?”夏梦看着车上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棉花糖,感慨现在人的创造力已经用到了一个极致。   先生挑了一个,又问夏梦:“你呢,喜欢什么颜色?”   夏梦不解的啊一声,指了指云朵造型的那个:“喏。”   先生替她拿下来,取了钱包付好钱,再将她挑选的递过去,说:“这个当做是你的报酬,不嫌弃的话。”   夏梦很高兴地接过来,拆了塑料包装,埋头进去咬一口,说:“唔,很甜很甜,比我小时候的好吃。”   云朵里,夏梦一张脸被衬得更加白皙,咬一口便是毫不做作的一大口,甜甜的糖挂在头发丝上,她一边羞赧地笑一边弄干净。   那位先生也露出柔和的表情,问:“你是本地人?”   夏梦往嘴里塞着糖,摇头:“不是,我是……来旅游的。”   先生问:“韩国人?”   “阿里阿瑟哟。”夏梦咯咯笑起来:“是中国人。”   先生略显惊讶,用中文道:“很巧,我也是,你英文很好。”   夏梦也十分意外,捂着胸口道:“早点知道就说中文了,我英文只是半吊子,听力尤其不好,幸好您刚刚说得很慢,口齿又清楚。”   “不,已经很好了,现在国内的年轻人还是习惯这么谦虚吗?”那位先生问:“来这儿旅游的,一个人?”   夏梦犹豫着:“可以这么说,顺便也来看看我男朋友,他最近呆在这边,不过他很忙,没办法陪我。”   先生点点头:“男人就是这样,总是很忙的,是不是?”   夏梦可不想跟一个陌生人一道批判官泓,挥挥手里缺了半边的棉花糖:“您赶紧回家吧,我也接着逛了,谢谢您的报酬我很喜欢。”   先生莞尔:“好的。”   司机接到老板的时候,他抱着一朵粉色的棉花糖从商场里出来。   后座的车门已经打开,助理抓着窗框,道:“刚刚少爷来过电话,问您什么时候到家。”   男人将糖好好护在怀里,躬身坐进去的时候道:“告诉官泓,马上就到。” 第39章   林仪一见到官斯年手里糖的时候就忍不住笑, 问:“怎么想起来会买这个回来?难为你还记得我爱吃这个。”   官斯年道:“看见有人卖就买了,你喜欢就好。”   林仪道:“哪里这么巧就看见?上一次吃还是在国内,推破铝桶的小贩刚好过车子, 我开窗要了一个, 还被同行的我妈说了。”   官斯年笑笑, 支吾:“就是很巧合的看见了。”   官泓听到动静走过来, 手里的英文杂志还打开着。看到官斯年,他恭敬地喊了一声,方才问道:“怎么突然接受采访了?”   官家一向低调,尽管树大招风,他父亲连陪同林仪外出喝茶也会被媒体蹲守,但没有官家的许可,诸如此类的报道只能牢牢压在箱底。   官泓说:“你以前不是说过,隐退之前都不会亲自和媒体碰面?”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断章取义和胡编乱造,避免麻烦的一大途径就是彻底绕开麻烦。   官斯年看林仪开了塑料包装,正用洗干净的手撕扯绵软的糖,一点点地抿进嘴里, 这才是淑女的吃相,他却忍不住想起了商场里的那个女孩。   年轻, 恣意, 活泼, 潇洒, 更加难得的是, 还非常懂得礼貌。不知为何, 官斯年总有一种熟悉的错觉,大约是美人总是美得很有共性?   官斯年拍了拍官泓肩膀,与他肩并肩走到餐厅,说:“吃饭吧,一边吃饭,一边慢慢谈。我确实说过隐退之前不接触媒体的话,不过现在是该隐退的时候。”   官泓一怔,透过长桌上的鲜花看向官斯年。前菜已上,林仪端着酒瓶给官泓斟满,一脸促狭地笑道:“说了要婉转,你看你这么单刀直入,儿子都被吓坏了。”   岁数渐长,官斯年早已不如年轻时那般有野心,他也并非是个贪恋权势的人,更欣赏点到为止的处事态度。   跟那些辞世前一晚还在处理工作的人相比,他更喜欢与太太待在一起,四处走走看看或者仅仅是在家里看书发呆。   官泓从小就显示出比同龄人更胜一筹的聪慧,官斯年已经给过他证明自己的机会和时间,现在到了他挑起大梁的时候了。   餐桌上的气氛一时凝滞,官泓手里的刀叉整齐架在餐盘上,官斯年则给出他思考的时间,很闲适地喝着杯里的酒。   林仪活跃气氛道:“今天去哪了,午饭也不回来吃,听你助理说,有朋友过来了……舜尧,还是那个姑娘啊?”   官泓抬起眼皮睨了林仪一眼,她抿嘴给他使个眼色,隐隐敦促的表情。   官斯年不知道他们要演双簧,很快入戏道:“哪个姑娘,Elisa?”   官泓连忙道:“Elisa是一个很好的生意伙伴,但不至于会为了她错过和林女士的饭局。”他顿了顿:“是我女朋友。”   “女朋友?”官斯年这才想到他之前确实有个交往多年的女友,林仪曾经忧心忡忡甚至请人帮忙调查过:“这次的叫什么名字?”   林仪连忙帮腔道:“什么叫做‘这次的’,你儿子是个很痴情的人,统共也就只有过这一个,叫什么来着啊?”   官泓从善如流:“夏梦,夏天的夏,梦想的梦。”   官斯年道:“已经在一起几年了?”   官泓说:“还差不多六个月,就八年了。”   “八年?”官斯年道:“那是很长了,以前没听你提过。”   官泓点头:“因为之前觉得年纪还小,也一直没下定决心安定下来,所以一直抱着很审慎的态度在交往,最近才觉得已经到了时候了。”   官斯年沉默片刻,问道:“你的意思是想跟她结婚?”   官泓说:“是的,尽管我还不知道她会不会同意。求婚的戒指已经在做,我会在做好准备后,正式向她求婚。”   第一次听官泓谈起感情生活,便已经跃进到求婚的环节,官斯年自觉没有得到足够的尊重,因而轻叹了一声。   官斯年先挑重点问:“她父母在哪里高就?”   官泓实话实说道:“她父亲很早就离开了她和妈妈,她一直和妈妈相依为命,她妈妈靠经营一间杂货铺将她养大。”   官斯年沉吟:“那她现在从事什么职业,还是仍旧在念书?”   官泓说:“她高中毕业之后就没有在念了,工作以后才补的函授本科,最近新在商校报了名,念得挺刻苦,她本身是经纪人,有自己的工作室。”   “经纪人?哪一领域的?”   “娱乐圈的,现在邱天也挂在她工作室。”   官斯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尽管没有说出什么令人难堪的话,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将他的不满意显露了出来。   林仪又亲自来倒酒,替官泓说道:“那姑娘的出身确实不太好,不过从官泓的描述里能听出,是一个非常积极向上的孩子。”   官斯年乜斜着瞧她:“你们母子两个是不是已经串通好了?”   林仪噗嗤一笑:“你这可真是愿望官泓了,这件事我可不比你知道得更多,你儿子你应该是清楚的,如果不是已经十拿九稳的事,不会提前告诉我们。”   官斯年正是为这件事担心,官泓思想西化,决定公开便代表了对这段关系的认可,可他还年轻,很多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   官泓说:“我知道爸妈的顾虑在哪,我跟夏梦的成长环境和人生经历截然不同,性格、喜好、人生观方面都存在着巨大的差异。这诚然是我们感情里的一大拦路虎,在过去几年里数次露头阻击过我们。   “甚至有几次,我们已经闹到要分手的地步,可是冥冥之中总好像有一双手,把我们重新按回到一起。我曾经试过放弃,但坦白说,那样的感觉非常不好,我从没有尝试过那样大的挫败感,我最终向自己的心妥协了。   “如果您的顾虑仅仅是为了利益,那我觉得更加不必了。公司已经发展壮大到一定程度,我们不需要借助商业联姻的手段来让它更加稳固。而我非常反感商业里一衣带水的裙带关系,更喜欢用实力说话。   “我很感谢你们给我的一切,迄今为止,一直享受着美满的家庭,精英的教育,有超越一般人的眼界,更宽广的舞台,再加上一帮很好的朋友……人生到此一直顺遂,没理由在私人感情这件最自主不过的事上让自己委屈。   “我知道,我不可能永远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接爸爸的班是我该尽的义务,我会在适当的时候负起责任,不会推托。而给夏梦的婚姻是我对内心的义务,我已经决定好对她负起责任,不会却步。”   官泓条分缕析,一番话框架牢固,逻辑严谨,连商场里最会挑骨头的官斯年,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反驳。   林仪却快他一步洞察先机,说:“那现在的主要问题就是她肯不肯答应你的求婚咯,如果她说不,那你可别把委屈计较在我们身上。”   换言之是,官泓首先取得了他们这对父母的首肯。官斯年再看一眼自己的太太,更相信他们之间是早已串通好了的。   林仪彻底忽略自己先生的注视,向官泓好奇问道:“已经开始设计制作戒指了吗,是什么样子的,钻石的?”   官泓笑着点头,放松下来:“粉钻,专门让舜尧从非洲淘回来的。”   “哇,粉色?”林仪看着餐桌上被吃剩一半的粉色棉花糖,朝他很用力地眨眨眼,说:“真好,妈妈也好喜欢粉色。”   官泓却将头低下来,专心吃饭:“不给,要有碎渣剩下来,可以考虑给你。”   “……”林仪有些后悔帮他说话了:“真是妈妈的乖儿子。”   饭后三人散步,只刚把花园走了半圈,官泓便以要陪夏梦的借口提前离开。   感应的灯光随着他行动处渐次亮起,官斯年凝视着他背脊,陡然发现当年坐在身边安静读书的儿子,如今已经这样大了。   背脊宽阔,个头高大,每走一步都是不疾不徐,世界已在他的脚下。   林仪顺着他视线看过去,一脸欣慰地看着官泓,道:“我还记得他穿纸尿裤的样子呢,没想到现在已经开始想着结婚了。”   不提还好,一提便又将官斯年的注意力都带回到官泓那个女朋友上去,他问:“官泓两人在一起八年,往前推算,岂不是他二十岁就跟那女孩在一起?”   林仪选择先不开口,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好话要说。   官斯年问:“那那个女孩,叫……夏梦的,今年多大?”   林仪挑着眉:“说了不比你知道的多,你还问我?”   官斯年淡淡看她,嘴角是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看得甚是瘆人。林仪道:“我真不知道,现在手里只有她的照片,以前也给你看过的,你没当回事。”   林仪试探地问:“想不想再看一次?”   官斯年仍旧是不动声色地看人,轻声嗤了下。   两人回到家里,林仪指导下人爬上书房的梯子,在一本书里取来了那张照片。还是几年前拍的,稍显稚嫩,不过五官什么的肯定没有多大变化。   官斯年接过照片,问道:“干嘛藏得这么深。”   “怕你儿子发现呗,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林仪明明看过那照片数十次,还是愿意挤着自己先生再看一遍,如同分享天大的秘密般兴奋又激动:“是不是很漂亮,有没有迷倒众生的姿色?”   官斯年才不相信这世上真有什么迷倒众生的姿色,如果漂亮的脸蛋可以迷惑人,哪还来那么多婚姻不幸福的美人。   可接到照片的时候,他不由怔了怔,照片上的女孩正向镜头后的人打招呼,黑色长发被风吹起,露出一张白净精致的脸。   而更让他觉得意外的是,这照片上的人,居然会是今天在商场遇见的那一位小姐,礼貌又知分寸,不是想象中的小家子气。   “怎么样啊,”林仪推着官斯年:“是好是坏,你倒是给个说法,我看看咱俩意见一致不一致。”   官斯年却想到了其他方面,初次见面时,这位叫夏梦的姑娘看中了一枚蓝钻,挑选棉花糖的时候,也是毫不犹豫地选了蓝色云朵。   官斯年没来由地发问:“刚刚官泓说,他准备的钻戒是什么颜色?”   “我最喜欢的粉色啊!”林仪两只眼睛冒着光,说道:“可惜那小子只肯给我碎钻,老公,你说他是不是很过分啊?”   林仪巴巴地等着他说过分,再巴巴地等着他说给她买一个做补充,谁能想到他没头没脑来了句:“要做好官泓求婚不成功的准备。”   “啊?”林仪意外:“为什么?”   官斯年说:“那个姑娘,不喜欢粉色。” 第40章   官泓刚到酒店门口,接到林仪的电话,林女士在那头很是严肃地说:“儿子,你爸爸说那姑娘不喜欢粉色。”   官泓以为她还是对那枚钻石有想法呢,敷衍一声:“好的。”   “是真的,虽然你爸爸不肯说他是从哪知道的。”林仪说:“但你爸爸的话做的事,哪次不是十拿九稳?”   官泓沉吟几秒,说:“那我知道了,我让舜尧再帮忙看看吧。”   林仪声音很是兴奋:“那好吧,但你那颗粉色的也不要浪费。”   官泓说:“嗯,给她镶个项链吧,我让设计师改方案。”   林仪哼声:“……早知道今天不帮你的忙了,让你爸爸捶你脑壳。”   官泓挂了电话还在笑,其实礼物已经准备好,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他习惯在每年的生日当天好好奉承一次自己的母亲。   手机上又收到一条划卡的信息,显示夏梦在酒店里享受了一次网上购物,从今天密集的提醒短信看,今晚的她过得十分精彩。   官泓径直去到她的套间,敲开门的时候,却见房间里黑漆漆一片,他狐疑里关门,要摸开关,夏梦声音响起来:“别开灯!”   房间的落地窗前甚至拉着一层纱帘,窗外的斑斓霓虹被过滤得只剩影影绰绰,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这朦胧光影里。   官泓笑着问:“你是不是买了什么衣服要穿给我看,又不好意思开灯?”   “……”夏梦一步一步走过来,步履轻盈:“盆友,你的脑子真肮脏。”   官泓说:“不知道上回是谁让我给她买内衣的,明天我给你带过来?”   “闭嘴。”夏梦憋着笑,黑暗里忽然“咔哒”一响,有束橘色的火焰亮起来,她小小的脸随之亮起,一张脸如梦似幻。   夏梦手里还捧着一杯小蛋糕,她将插在上面的蜡烛点燃了,亮堂堂的眼睛一点点弯起来,饱满柔软的嘴唇开阖着,唱道:“祝你……”   她又很快停下来,大概是被自己酸倒了,向着官泓眼睛一瞪,说:“还愣着干嘛,过来吹蜡烛啊!”   官泓嗤地一笑,无奈地摇头,他还想听她一展歌喉来着。可惜小媳妇先害羞了,他只好从善如流地过去吹了,烛光熄灭前瞄了一眼那蛋糕:“哪买的,真丑!”   腰眼上便是重重一戳,夏梦毫不留情地抬脚踩在他贵得吓人的鞋上,沉声威胁:“你再说一遍?”   官泓自她手里抓过杯子蛋糕,搂过她软绵绵的身子抱了抱,一边尝试找她的耳后亲吻厮磨,一边叹着气似的说:“谢谢你能来。”   声音低柔又醇厚,随着呼吸,热乎乎地扑到人身上。夏梦就知道他方才是故意逗自己的,两手揽着他腰,说:“不要谢的,狗蛋宝宝。”   “……”官泓报复似的轻咬她耳垂,她吟哦一声,身体如蛇般扭动起来,他更加玩似的用舌头亲狎,说:“先吃你,再吃蛋糕。”   热带酒店的空调总是将温度打到低得可怕,官泓中途起来调整了一次,摸到她双手双脚仍旧冰凉后,索性将窗户一并开了下来。   纱帘被吹得一次次鼓起,带来微弱的人声,汽车的鸣笛,像是从遥远过去传来的时空回响,翻身趴在床上的夏梦有一种灵魂出窍的错觉。   官泓与她湿淋淋地躺在一起,一只手抱着蛋糕,一只手插`进她细软的头发,来回拂动,轻声问:“在想什么呢?”   夏梦抿嘴笑了笑,拉过被子缠住自己,速度很快地翻了个身。一只手骨节分明,往官泓那里撕了一块蛋糕来吃。   官泓忽然很紧张地扼住她下颔,恶狠狠地说:“你干嘛吃我的蛋糕!”   夏梦咯咯笑起来,仰着头跟他接吻,他舌头有力地绞动,要将她整个掏空一样,却只尝到甜味的余韵,他喘息粗噶地将她翻过来,身体渐动。   夏梦感受他存在感十足的进入,颤抖里,安然接受自己的灵魂被再次洞穿。   喘息声一直维持道凌晨方才轻缓下来,夏梦累得一动不能动,一手一脚搭在他身上,静静看他仍旧端详着那杯蛋糕。   “学了多久做成的?”杯子已经被捂得很暖了,蛋糕要是会化大抵也被看成水了,官泓起来将它摆在桌上,说:“舒芙蕾?”   夏梦点着头:“翻了好多书,说舒芙蕾最容易上手。骗人的,我废了十几个杯子,才做好这么一个,不过味道很好,你尝尝嘛。”   官泓还想留着多看会儿,说:“这就是你要送我的生日礼物?”   夏梦威胁道:“你是不是觉得不太好?”   官泓笑着来亲了亲她,说:“面对你,我的标准总是一降再降。”   夏梦叹声气:“你说起话来总是这么的好听。”   官泓帮她把被子盖好,说:“快睡吧,很晚了。”   夏梦劳碌一天,到晚还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确实困得上下眼皮打架。然而嗯了一声,却仍旧不肯闭上眼睛。   模糊的视线里,官泓走到桌边坐下,长腿斜支在地毯上,映着窗外不灭的星辰,目光幽深地看着面前的杯子。   意识终究如投入宁静的湖底,她一边心内喟叹,一边闭起眼睛。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杯里的蛋糕被挖得空空如也,杯子则被洗得干干净净,一朵玫瑰插在里面,拿水养着。   夏梦向着窗外伸个懒腰,拿过官泓手机看了眼,都快十点了。准备锁屏的时候,看到上方蹦出消息条。   “Elisa:William,什么时候请你和女友吃饭?”   “Elisa:会议很无聊,显然你选择不来是对的。”   “Elisa:怎么没人告诉Ashley,他今天的发型有点乱?”   只是短短十几秒,消息争前恐后地涌进来。夏梦一边好奇她到底能一个人自说自话多久,一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点进去看详情。   官泓是一个很讲究个人空间的人,她也是,对于他们,感情该是心照不宣的默契,而不是密不透风的强压。   可人总是矛盾的,道德高尚的人未必不会有失德的时候,何况平凡如夏梦,也不是一次两次做哪些打自己脸的事了。   她可真想发一句“William不在,等他洗好澡再来回复你”,来宣誓主权啊,只是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放弃了。   如果官泓有天这样针对她的朋友,她也会觉得很生气很不受尊重的,毕竟暧昧不清的人是对方,不是他们。   夏梦将手机锁了,去客厅里拿了昨天吃剩的半个棉花糖填肚子。刚一走进来,官泓从浴室出来,白毛巾搭在肩上,擦着头发上的水。   他看到夏梦手上的糖,愣了下,问:“你这哪儿买的?”   夏梦三下两下把剩下的全吞进肚子里,说:“儿童乐园外面……怎么了?”   官泓想到昨晚林仪的电话,心想这世上有没有这么巧的事,将毛巾往旁一扔,按她一道坐去床边,问:“没事,喜欢蓝色?”   “问这个干嘛?”夏梦扁扁嘴:“还好吧,觉得好看就拿了,其实没有特别喜欢的颜色,只是蓝色比较稳妥。”   官泓问:“那喜欢粉色吗?”   夏梦忽然警惕地看着他,说:“是不是想送我什么礼物,还分颜色?”   官泓淡淡笑着:“是啊,就是不知道你要不要收。”   “你送的当然要收,是什么啊?”夏梦眉眼弯弯:“买的粉色的?也不错啊,不过这个年纪喜欢粉色其实很尴尬,网上喊我们是中年少女。”   官泓垂眸想了想,表情认真。   夏梦将头靠上他腿,一张脸挡住他视线,问:“真的有礼物啊,粉色也可以的,到底什么时候给我?”   官泓往她脸上亲了下,说:“没有。”   他起身走去桌边,将手机抓来握了握,端起一边喝了只剩半杯的香槟,刚想一饮而尽,又放下,说:“穿衣服吧,带你出去吃饭。”   官泓没让司机跟着,自己开车带着夏梦在市里转。   西餐不想吃,中餐也没兴趣,等官泓将车停下,带她走进广场新摆的小吃街,她整张脸都发着光。   官泓无奈地摇头:“我就知道你会对这儿感兴趣。”   这是一座移民众多的国家,游客亦来自五湖四海,长长的帐篷底下,是各种不同的肤色和语言。   夏梦自认为是个很有条理的人,从第一个摊位吃起,挨个往下临幸,时不时还要用竹签叉起一两块喂到官泓嘴里。   “好吃吗?”她高兴得眼睛眯成缝。   官泓忍受着嘴里各种调料相冲的刺激感受,不想打搅她雅兴,昧着良心地点点头,说:“还不错。”   “那你都给我吃了。”她把手里的餐盒推到官泓那,笑嘻嘻道:“咸坏了,你帮忙吃了,我以亲为谢。”   官泓尽管已经脱了外套,又卷起袖子松了领带,仍旧板正绅士得不该是出现在这里的清贵模样。   来往的路人都忍不住往他这边看,才因此吸引到一位故人的注意。   踮脚仰脖的索吻女士被人拍了拍肩。夏梦吓了一跳,赶紧拿手捂嘴站好了,讪讪中转身去看来人。   多年未见,彼此都发生了很多变化,但还是很轻易就认出对方。   陆可人朝着夏梦笑,说:“真的是你啊,还以为认错人了。”   夏梦惊大过喜,喊一声可人姐,见她视线落在官泓身上,只好硬着头皮介绍道:“这是我男朋友……William。”   陆可人向他点头,说:“你好,我是梦梦大姐,陆可人。” 第41章   他乡遇故知, 夏梦的心情却谈不上高兴。打开一扇回忆大门的同时, 也开了一道泄洪的闸门, 是过往也是故疾。   夏梦甚至连官泓都不愿意多加介绍, 只是说一声“William”。   陆可人介绍起身边同行的男人时就大方得多, 点名道姓的同时, 带着一脸少女般羞涩地说:“我先生, 歪果仁。”   何止歪果仁,他蜜色的皮肤干净而饱满, 一件很普通的速干衣, 因为健壮有料的身材, 穿得极有味道。   夏梦目测他和自己同年, 考虑到白种人显老,说不定还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大概是发现她视线过多停留在另一个人身上,官泓搭在夏梦肩头的手紧了紧。她方才回过神, 尬笑道:“你们是来旅游的?”   “蜜月游。”陆可人说:“刚从海岛回来, 中转来这里购物,你看我们都晒成小棕人了。你们呢,也是旅游?”   夏梦摇头,说:“William在这儿有业务, 要一直工作到年后。”   陆可人心领神会:“所以你是过来相依相伴的?”她看向官泓, 说:“这样好的女朋友可不好找吧。”   官泓拿拇指蹭了蹭夏梦下颔, 看着她眼睛说:“是的。”   “好好珍惜啊。”   “肯定的。”   已到正午, 小吃街里的吃客越发的多, 两对人被挤得站到过道边, 摊主又嫌他们挡住了生意,吆喝走开。   官泓说:“你们用过午饭了吗?没有的话,不如大家一起吃个饭吧?”   陆可人热情地拉过夏梦的手,说:“我请我请,这么多年没见了,好不容易在这儿遇见,饭是一定要吃的。”   两对人于是就近找了一家中餐馆坐下。   陆可人定居国外多年,胃仍旧是中国胃,来到华人多的异国他乡,想吃的还是中国菜,尽管刚刚尝了一口就觉得不正宗。   陆可人不无遗憾地说:“可惜以前没跟师傅们学习做饭,出去几年想得紧了才学着自己动手,味道到底不如他们。”   夏梦尝了一口鱼香肉丝,肉炒得太老,也没有鱼味。她凑近官泓,轻撞了撞他肩,说:“还不如你做的好吃。”   声音虽小,还是被对面陆可人听去,她露出一脸惊讶,问:“William还会做饭?真是好男人,我们家这位还要我送着上学呢。”   金发碧眼的外国老公中文水平仍旧停留在路人阶段,尽管听不懂对话,却还是从众人脸上的表情看出端倪。   他十分活跃得做出个滑稽表情,引得桌上的人笑容更深,陆可人得意地将脸伸过去,他立刻会意地献了一枚香吻。   大家一边吃,一边有说有笑,饭桌上的气氛始终很是热闹,特别是在官泓了解到陆可人丈夫也是哈佛毕业生,两个高材生便开始了学霸话题。   夏梦方才灌了不少饮料,这会儿肚子胀,跟大伙说了一声,起身要去洗手间。官泓抓着她手:“要不要陪你?”   夏梦摇摇头,两手放他肩上按了按:“你替我跟他们先聊着,我一会儿就过来。”他还是帮忙指了方向,夏梦笑:“我自己看得懂指示牌的。”   陆可人放下筷子,拽过餐布擦了擦嘴,急匆匆站起来,说:“我陪你去,他们聊天我又插不进嘴,还不如起来走走一会儿好接着吃。”   两人从洗手间出来,站到洗脸池边梳理的时候,陆可人透过面前的镜子看向夏梦,啧啧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样漂亮。”   夏梦摘了张纸巾擦手,说:“都老了。”   “哎哟哟,离三十还有好几年呢,就说自己老。我这种四十好几的女人,是不是该被喊一声奶奶了?”陆可人笑着斜她一眼:“越是年轻,越喜欢说老。”   夏梦被说得脸热,承认错误道:“确实有点谦虚过头。”   陆可人一阵洞察先机地笑,又点人心事道:“见到我,其实一点都不高兴吧,是不是还有点抵触情绪,心里有那么点不得劲儿?”   夏梦自认修炼多年,可在这老狐狸面前,还是白得像是一张纸:“也还好。”   有人过来,陆可人跟夏梦让出位置,走到外面过道接着聊天。陆可人跟她挽着手,说:“梦梦,这么多年来,你有没有埋怨过我?”   夏梦原本半垂着头,听到这句话便抬起来,看了她一眼:“没有。”   人生的很多事情都有遗憾,人无法预料未来,也无法为过去买单。   夏梦很早就把自己上不算长的人生想过一遍,不管是离家还是认识陆可人,尽管当时或许存在更好的解决方案,让她原景重现,还是会走回原来的老路。   人不撞上南墙怎么会退缩呢,这一点,身为当事人的自己再清楚不过。   夏梦说:“那时候有晚青春期的叛逆,其实我还庆幸遇见的是你,换成其他任何一个环境,我不一定能走到现在。”   而最幸运不过的,是她遇见了一个好人官泓。不然她将走向何处呢,或许还是现在的梦梦姐,可人生的乐趣会少了许多。   从这个意义上说,她其实该好好谢谢陆可人。谢字刚刚出了口,陆可人哈哈笑起来,说:“那么多人怪我,唯独是你谢我。”   她一手摸着脖颈,边思忖边道:“多少人骂我挣得是脏钱,可他们怎么知道,要不是这些女孩自己愿意,我哪里能为所欲为呢?”   陆可人问:“你还记得的小芳吗,跟歌里一样,辫子粗又长那个?”   夏梦当然有印象,说:“她现在还好吗?”   陆可人摇头:“看怎么界定吧。论生活条件,算是那一帮子里混得不错的,她虽然玩得开,幸亏人漂亮,后来找了个土大款接盘,离婚的时候分到不少钱。大概真是有了经济基础就开始想上层建筑,快三十了,想起要真爱,可惜被个小白脸骗得的人财两空,现在又开始回去倒贴她的前夫了。”   红颜多薄命,夏梦唏嘘:“希望她能好起来吧。”   陆可人笑:“我说这个就是想替自己开脱,其实人活什么样都是自己挣来的,你看我不是没插手吗,还不是照样过成了个孙子?”   夏梦一时语塞,觉得这事不适合调侃,仅仅只是笑了笑。   过了会,夏梦问:“你呢,怎么改喜欢鲜肉了?”   陆可人开酒吧那会儿,迷恋一个大她十来岁的男人,她在所有人面前都是大姐自居,一到他面前便羞怯如少女,学韩剧里的女主角一样喊他“大叔”。   可惜大叔是旁人的先生,旁人的父亲,自始至终当她是谈得来的妹妹。陆可人趁着酒劲告白,吓得他很久都不到店里来。   陆可人也正是想到这段凄清往事,说:“以前是被猪油蒙了心,彻底跳出那个坑后,就决定要拥抱新的人生了。我刚去国外语言不通,找了个英文家教,就是他。”   她自己都觉得奇特:“所以说缘分这玩意儿,来的就是突然。一开始真是想好好学习的,没想到学着学着把自己搭进去了,光谈恋爱了。”   陆可人叹气:“他跟我求婚那天,我真是哭了,心想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好事,前半生坏事没少干,已经心静如水了还能找到合适的人。还是男孩儿好养啊,换成其他人没这么容易搞定。”   夏梦看着她笑:“这怎么说呢。”   陆可人:“单纯好骗呗,跟他说我是处女他还信呢,说姐,你怎么这么紧呢,把我笑的。时间又长,小电臀动起来,我都受不了。”   夏梦讪讪,床上话题,一聊就尴尬,打岔道:“他个性是怎么样呢?”   “你也看到了,活泼开朗,比水晶还干净,那种磨了几十年的人精老男人根本没法比。”陆可人眼睛一翻:“我看你男朋友也不错。”   夏梦抿唇笑了笑,说:“他是很好的。”可至于是怎样的好,她很吝啬地不想与人分享,起码不想和陆可人分享。   回到座位,官泓跟陆可人的小丈夫仍旧相谈甚欢。   见夏梦回来,官泓抓着她手说:“刚刚我们谈到了一个很好的话题,我觉得有必要带你去我成长的地方转转,让你看看那几年我不在的时候都在忙什么。”   夏梦嗯一声,夹起面前饭碗里的菜,慢条斯理地吃着。   下午官泓开车,带着陆可人他们一道在这座城市转了转。一直逛到日落西山,再陪着吃了一顿晚饭,直到万家灯火,两对人方才告别。   夏梦和陆可人交换了新的联系方式,回去路上,夏梦一直翻看陆可人的朋友圈。她近年确实过得滋润,朋友圈一路拉到底,都是她和丈夫吃喝玩乐的照片。   官泓瞄了一眼,若是开始还没认出陆可人,后来也从她俩的对话里渐渐猜到了她的身份,这时候找夏梦求证:“刚刚陆可人,就是那个酒吧的老板?”   夏梦点点头,说:“不过现在没在开了,拿了钱定居到国外。你也看到了,嫁了鲜肉,生活滋润,过得很好。”   官泓说:“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夏梦白他一眼:“想干嘛?”   官泓笑:“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咱们半个媒人。”   夏梦着急:“你还真敢说,我烦都烦死了。”   遇上红灯,官泓将车挺稳,一只手伸过去,揉了揉她下巴。   “有什么好烦的?”他说:“都过去了。”   夏梦将头偏向另一边,看着车水马龙的窗外。   是啊。   都过去了。 第42章   夏梦的服务生生涯,在那次纷争后宣告结束。服务行业永远是顾客至上,何况被惹恼的还是酒吧里一号得罪不起的人物。   陆可人听完客人的厉声训斥,停下按着计算器的一只手,将金边眼镜往上推了推,精亮的眼睛便看着夏梦:“跟人道歉。”   夏梦恨不得要照着他鼻子打一拳,哪里还能低得下头,气呼呼地说:“谁爱道歉谁道歉,你这么喜欢说对不起,你跟他说,反正我没错。”   陆可人带着若有似无地笑:“你翅膀长硬了?”   夏梦高声控诉道:“他塞给我房卡,还尽说不三不四的话。”   陆可人完全懒得听她申诉,说:“给人道歉。”   夏梦气得肝疼,脚一跺,摘了围裙,说:“我不干了。”   十八岁的夏梦,任性到极点,她能从夏美娟手底跑出来,当然也能从这破酒吧跑出去。何况不过只是服务员,做与不做都没什么所谓。   进到员工宿舍收东西,玩得好的小姑娘都跑来劝她,说这城市土地比金子贵,出了这个门,到哪能有比这儿更好的落脚地。   知道每平米房价多贵吗,一套房子多少钱吗,群租房都能吃进一多半工资,剩下的钱能做什么,偶尔想吃次贵点的水果都舍不得多买。   夏梦只是高中毕业的小姑娘,没知识没技能,根本找不到什么好工作,能在陆可人手底端盘子,总好过脖子上挂个牌子,到桥头街尾等活卖苦力。   夏梦收拾行李的动作慢下来,方才心底憋得那股气一早就散了,默默静立问自己,她离家出走来到这城市为的是什么?   还不就是找份工作,混口饭吃,能有一个歇脚的地方,不再回到曾经的那个家吗?现在好不容易勉强达成了心底的期望,又在退缩什么呢?   夏梦想过一晚上,第二天开门就来向陆可人赔罪,她正拿抹布擦桌子,说:“等你好久了,没让我失望,你还不错,知道能屈能伸。”   夏梦从她手里接过抹布,很勤快的帮着忙,陆可人问还愿不愿意跟人去道歉的时候,她尽管咬着牙,还是点点头:“愿意的。”   “可是最好的机会错过了,现在就不是说声对不起这么简单了。”   夏梦牙咬得更紧,问:“那我要怎么表现诚意?”   “古人负荆请罪,那是身体上受折磨,现在人不时兴那一套了,可你总得花点钱买点礼品才行。”   只是那人自己就不缺钱,买什么样的礼品才能入得了他的眼?   陆可人将菜单摆到她面前,说:“美人陪酒,枕边吹风,什么事做不成?”   可是这儿的酒贵得离谱,夏梦将视线落在价位最低的一栏,那价格还是挤得人眼睛疼。她说:“我没钱的。”   “那好办。”   陆可人带她去收银台,掏了钥匙拿出一个红面封皮的本子的,打开到靠后的一页,用嘴拔了笔头,说:“没事儿,我借给你。”   “那我得慢慢还。”   “也没事儿,这儿欠我钱的人很多,都在慢慢还。”陆可人朝她笑一笑,轻声道:“实在还不完,还有新活儿介绍给你们。”   夏梦当时一心为了眼前的困境发愁,完全没注意到陆可人的这个笑,后来午夜梦回再想起来,那狰狞扭曲的一抹弧度,一次次地纠缠她。   夏梦借钱买酒,向侮辱自己的人赔罪,那是她第一次喝醉,站在酒吧前的花圃边,吐得天昏地暗。   第二天头痛欲裂请了假,躺在床上直直看向天花板。夜里陆可人来看她,说人生本就是这样,如果不能战胜它,就会一直被打倒。   夏梦不想被打倒,回来上班的时候却被通知调去后厨切水果,刀切下指甲的时候,她第一次怀念起端盘子。   夏梦就这样在后厨帮了几个月,虽然工资不如有小费可赚的服务生,但没有人骚扰,还能顺带练刀工。   偶尔若是有闲暇,就偷偷出来蹭听穆子川唱歌,往往一边静静听着,一边心底跟唱,极度认真地演绎另一种版本。   轮到休息,她和酒吧里的姐妹兄弟去K歌,起初穿得非常“接地气”,被嘲讽过几次后,就开始“发愤涂墙”。   她把大多数的工资都花在打扮上,涂蓝色的眼影,穿亮闪闪衣服,时不时还要请客吃饭,花大几十买她平时切惯的果盘。   夏梦的放肆随着年龄一同增长,原本干净的眼里带上一种野,一双杏眼明明一点不妩媚,看向人的时候却总是媚态百出。   渐渐有人发现酒吧里有个长相极美的女员工,却从不到前面来。陆可人被问得烦了,终于将发配边疆的夏梦喊回来。   写着自己名字的名牌往胸前一别,夏梦来回摸着那圆润的边角,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因为那么一点点小事,就往下坡路走。   没有人不爱漂亮姑娘,来喝酒的都喜欢跟她开玩笑。不知是谁先喊的飘飘,最后一传十,十传百,居然变成她的专属外号。   “飘飘是什么意思啊?”   “头发飘飘,说你很漂亮的意思。”   “那干嘛不直接喊我漂漂啊?”   工资拿得高,夏梦更热衷娱乐。追逐穆子川已不能满足她,她哈韩,哈日,哈欧,哈美,一切正在发烧的,都是她所喜欢的。   追星是件花钱的事,夏梦再怎么努力工作,依旧过得捉襟见肘,为了给喜欢的人凑钱买礼物,她又动起了借钱的心思。   陆可人从来不拒绝,每次都是一样的流程,一样的套路,从抽屉里拿出那个红面小本,什么时间,多少钱,仔仔细细地写在专属她的那一页。   夏梦眼看着那页纸从一行到半页到翻了面儿,起初还有几分焦急的感觉,到后来如同饮鸩止渴的沙漠行者,已经彻底麻木了。   陆可人不是没有提醒过她,说梦梦,你这个月借的钱可有点多。   “没事,下个月我多加点班,能还得起。”   “还是肯定还得起,就怕你得卖给我。”   夏梦傻傻地笑,说:“卖就卖,你给我算算要卖多少年?”   “那可久了哦,恐怕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我还真挺想逃的。”   “你敢!”她笑时露出青白的牙:“腿都给你打断了。”   看似无心的对话,引得夏梦后来止不住一次次的背脊发凉。怎么可以那么愚蠢,那么虚荣,盲目到相信这世界压根没有一点点风浪。   无数的陷阱挖在她面前,也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往回走。   可是没有人告诉她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世上唯一对她有义务的,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从来都只习惯用拳头跟她对话。   而现在,她也已经不用再听那个人说话了。   当年年底,陆可人给大家发奖金,轮到夏梦的时候,除了一个“最佳员工”的虚头衔,连一点实际的东西都没给。   夏梦去找陆可人说话,她还是那副倨傲的模样,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招招手道:“你跟我过来。”   红面的本子推到夏梦面前,陆可人打开到她的那一页,说:“你看看你欠了我多少钱,过了年关就要开始还钱了。”   夏梦看到页面下方汇总的数字,吓了一跳,问:“你没算错吧?”浑浑噩噩几个月,她知道可能花费不少,却不知道消费竟有这么高。   “我才来你这儿几个月!再怎么借,也借不了这么多吧。”   陆可人将计算器推过去,说:“嫌我不准啊,那你自己算。”   夏梦连忙翻页钦按钮,噼里啪啦一通按,尽管得出的结果仍旧很恐怖,可和陆可人写得总额比,却是好了非常多。   夏梦将计算器推回去,说:“喏,我就知道我没借那么多。”   陆可人一手撑着下巴看向她,轻笑:“你还没算利息呢,梦梦。”   那微弯的唇角邪气十足,夏梦心一颤,说:“你还跟我算利息?”   “姑娘哎,我是开酒吧的,不是做慈善的,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那一瞬间,什么缘分的初遇,好意的提携,都像是一个旋转的噩梦,夏梦狠狠咬着下唇,试图清醒,现实却依旧冷峻。   夏梦问:“利息多少?”   陆可人伸出几根手指:“跟你是亲情价。”   夏梦真是怕死了亲情两个字。   陆可人说:“咱们别老这么记账来记账去了,多麻烦,这么着吧,用现在的数字打一次欠条,你挣钱不多,以后每个月发了工资,就先还利息。年底的奖金就是我给你抵扣的第一个月利息。”   如果还不上呢?   “你敢!腿都给你打断了。”   话音仍在,没想到这么快就该成真了。   夏梦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十八岁出头的小丫头,在很多人那里,还是会依偎在母亲身边,享受撒娇的年纪。   夏梦往那张借条上写下自己名字的时候,手都微微在颤抖,“梦”那一点落下时,她犹如看见身前的那扇门轰然关上。   陆可人终于敷衍不出假笑,一脸凉凉地看着她,说:“梦梦,你是个好女孩,你只是太年轻,没受过什么挫折。”   夏梦面如死灰地看着她。   “等你越往后就会越知道,现在的苦根本不算苦,你要还是现在这样子,今后比这苦的日子还长着呢。”   陆可人将手搭在她肩上,说:“我看你是个好女孩,才好心提点你。你该庆幸,现在的教训只是费点钱,以后的教训可是要命的。” 第43章   夏梦对钱真正有概念, 是在还钱之后捉襟见肘到买不起饭吃的时候, 有时候端着盘子对着里面的餐点咽口水, 差一点没忍住就想偷吃了。   同舍的女孩们同情她, 时不时就分点零食给她。   夏梦实在憋不住, 把自己的遭遇说出来。明明是她诉苦, 大家却都很有吐槽欲, 一概叽叽喳喳围上来,你一句我一句地说陆可人坏话。   “她就是这样的, 看起来有求必应, 其实绵里藏刀。咱们工资低, 花销多, 起初跟她借钱的挺多的,后来发现她利息奇高后就都不敢了。”   “欠的多的没办法,只好留下来跟她打工, 哪里赶跑啊, 她那个大叔是道上的,不想被揍就乖乖给她干活吧。”   “你的钱也快点还了,不然利滚利,没过几个月本金就翻一番了, 到时候她跟你打新欠条, 你这辈子都卖给她, 这儿根本是个黑店!”   夏梦苦着脸, 问:“你们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大家都噤声, 有人说:“你也没问过我们啊。”   纷纷附和:“就是啊, 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呢?”   “平时看你花钱那么爽,以为你家还是很有钱的。”   有钱谁来这种地方打工?   放在以前,夏梦必定跳起来跟人争吵了,这么明显的破绽,这么明显的袖手旁观,他们摆明了是把她当傻子看。   可夏梦现在不会了,人会在挫折中成长,夏梦已经渐渐明白,离开了家,就是一棵无根的浮萍,是要依靠自己去寻找一片水域的。   夏梦靠着床头,轻叹口气。   大家仍旧讨论不休,话题也开始从陆可人放贷这事,渐渐偏移到另一件。   有人说:“我发现可人姐还有点其他生意呢,不过也不敢打包票地说,只是我不小心撞见的。”   她很小心地望了望四周,起身去把门关了,回来的时候说:“以前女孩儿跟我一个宿舍,后来就出去了。”   “去哪了?”   “她长得可漂亮,多少人追她,我看见她被好车接走,好几次呢,每次都是不同的车。”   有别的人插嘴:“我也听说过,有次厨房的人聚一块儿,说可人姐没良心,成天拉皮条。”   夏梦少不经事,傻愣愣地问:“什么是拉皮条?”   可惜没人告诉她,都是一脸讳莫如深的笑。   不说也知道不是好词儿,夏梦将头枕在手背上,也沉默了。   夏梦与过去的唯一联系,是表妹夏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每次打电话给她,她都很高兴,一遍遍问:“姐姐你去吃烤鸭了吗?”   可是最近一次,她话说得很慢,又很吃力,夏梦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的时候,她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姐,有件事儿想告诉你。”   夏梦心一颤:“你是不是把我的事告诉他们了?”   夏雪连忙说:“没有没有,你跟我说不许说的,我才不告诉他们呢。就是,额,前几天姑姑不小心摔倒了,有条腿骨折了,现在在家休息呢。”   夏梦也说不好自己是什么感觉,有心疼吧,也有解气,痛与恨的感觉交织在一起,她于矛盾里狠狠咬了下手。   夏梦不知带着怎样的一份感情来问夏雪:“她怎么突然就摔了。”   夏雪说:“具体我也不清楚啊,姑姑不是一直身体就不好吗,有眩晕症,又爱喝酒,那天好像就是喝醉了闹的。”   夏梦听见心里有处裂开的声音,自己都嘲笑自己,她怎么会在刚刚那一瞬有过不切实际的想象,觉得夏美娟是因为找自己才摔倒的呢。   夏雪说:“姐,你怎么不说话了,我就说不想告诉你,怕你着急会回来……可是不说,我又觉得过意不去,万一你想知道呢。”   夏梦回神,问:“你怎么会不想告诉我,还怕我回来呢?”   夏雪说:“姑姑她老打你,我觉得你还是在外面的好。”   看,连小小年纪的夏雪都这么说,世界于她就是这么残酷。   夏梦挂了电话,这天夜里却久久不能入眠。她在窄窄的床上辗转反侧,明明工作到深夜已经累得精疲力尽,眼皮却死撑着怎么都不愿闭上。   她终于妥协,披上外套下了床,走到阳台打电话。那个号码不是刻意记住的,却在年复一年的熟悉里变成了烙印在血液里的记忆。   “嘟……嘟……嘟……”   一声接着一声如催促的号角,夏梦每一秒钟都紧张一点,直到对面接起电话,她整个人都绷得紧紧,头皮一阵发麻。   “喂?”夏美娟的声音清晰又熟悉,在静谧的夜里,响得如划破天际的惊雷:“谁啊,这么晚来电话……说话啊,到底谁啊,再不说我——”   夏梦挂了电话,死死抓着手机,捂在怦怦乱跳的胸口,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为什么想打这通电话早就忘了,只想此刻一个人痛痛快快哭一场。   家里的生活并非是地狱,外面的世界也并不是天堂。   可是她卡在一个很难的境地,回去的话,便是退回到曾经的轨道,她不想;呆在这里,又不知道前路在何方,她害怕。   生活还是要继续,早上的太阳升起,夏梦又是那个背债的打工仔。一天工作超过十二个小时,疲于应付一个接一个的客人。   闲下来的时候,她又给夏雪打了个电话,说:“妹妹,她一个人在家都怎么吃饭啊?”到底还是不忍心。   夏雪说:“我也不知道,在医院是有人伺候的,还可以喊护工打饭。她嫌花销太大赶紧出院了,现在也不知道每天吃什么。”   “能不能请舅妈偶尔去照顾一下?”   “去过,两个人都是暴脾气,斗了几句嘴,我妈就不爱管了。”   “她那个人啊,脾气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我妈也坏呢,还老爱说风凉话,我爸又是个懒得饭都不肯做的人。”   夏梦沉吟会儿,说:“这样吧,姐过几天给你汇点钱,你帮忙给她找个人服侍下吧。但你别说是我给的,就说拿的压岁钱。”   夏雪说:“那好吧。姐,你在外面挺不容易的,你有钱吗?”   夏梦绞着身上的围裙,想到欠条上的数字,咬着牙说:“你放心吧,我有钱,等以后回去带你过来玩。”   “那儿好吗?”   “好,有高楼大厦,还有烤鸭。”   夏梦又去问陆可人借钱。陆可人倚着桌子,形容慵懒地看着她,道:“这次又想要买什么?还是想追哪一个明星?”   夏梦一概摇头,却也没跟她说实话,只是说:“我就借这么一次,我们可以重新写欠条,以后我会好好还。”   陆可人却阴恻恻地笑了:“你知道你现在一个月要还多少钱吗?现在都已经还不起了,还敢说这样的大话?免谈。”   夏梦说:“可是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   陆可人一手撑着桌子,倾身过来:“银行放贷也是要评估偿还能力的。”   夏梦脸色灰暗,又说了一会儿,看不到陆可人有任何松动,这才用力吸吸鼻子,转身离开,准备另想办法。   没走两步,陆可人却又把她喊住了。   她朝夏梦招手,说:“其实我这里有个很好的活,一时找不到人帮忙,要是你肯做,当你帮我,之前的债不仅一笔勾销,还能有多余的钱给你的花销。”   夏梦已经知道了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对陆可人也不再有信任可言,她警惕地问:“是什么活?”   陆可人说:“我有个认识的,要给他朋友庆祝二十岁生日,想找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陪着,你要是同意的话,我就替你答应了。”   夏梦一怔,随即从脸烧红到脖子,问:“怎么陪?”   陆可人摘了眼镜,嗯了一会儿,说:“你觉得呢?”   夏梦再怎么单纯,再怎么不谙世事,这种时候也没法骗自己。她瞪着眼睛,胸口起伏,好像只是一瞬之间,就懂了拉皮条的意思。   陆可人换了一副面孔,又是火车上遇见时的温柔和体贴,她拉着夏梦的手,说:“妹妹,你先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   夏梦咬着牙,耳边嗡嗡作响。   “他们都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不是那些玩惯了的。只是为了庆祝成人才攒的局,都是实打实的第一次出来玩。”   夏梦不知道有钱人家的少爷是什么样,也不知道玩惯了的是什么样。只知道路是没有路的,面前一个坑接着一个坑。   “我真是拿你当妹妹才特地给你介绍的,当然他们要求也高,有你这么青春靓丽的,才算入得了眼。”   陆可人反复摩挲她手:“你来我这儿这么久,我对你好不好?以前一直是我帮的你,这次你也帮帮我,好不好?”   夏梦从她那里抽出手,转身走了。   夜里换班的时候,夏梦找到了陆可人,把手伸出来。   陆可人拧着眉,问:“你什么意思啊?”   夏梦说:“我答应了,你把钱给我。”   陆可人立刻喜笑颜开,而随钱奉上的,还有一张房卡。   夏梦听说过这家酒店,市里出名昂贵的一家,多少次在外仰视过。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进去,是需要通过这样的方式。   起初踏入的时候却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她始终为自己开脱,她是为了挣钱,不是挥霍不是玩乐,是为了夏美娟。   房间是顶层的景观套房,客厅卧室一应俱全,还带一个超大的无边泳池。   冷气自风口轻缓的拂面,她赤脚踩在软绵绵的长毛地毯上,甜品架上全是没吃过的糕点,拣一个放嘴里,好吃得令人颤抖。   她一边走一边看,感受着财富带来的巨大震撼,这是一个她从没来过的世界,如果天堂当真存在,那应该就是这样的。   大门忽然传来响声,夏梦吓了一跳,连忙往外走。   陆可人没骗她,来的果然是一个男孩子,年纪不大,白净的脸上一点瑕疵都没有,下巴也没有一般男人的青色胡茬。   他个子很高,身板挺拔,单手插在休闲裤里,将门关好转过身,与门内的人第一次四目相对,他自己也愣了下。   蓝色的眼影,五颜六色的衣服,她像是一只花孔雀。   夏梦对他有印象,他曾经来到过酒吧,在某个并不特殊的晚上,他给过她一个轻蔑又淡漠的眼神。   或许他甚至都不曾真正看见她,或许他就是这样一个不够友善的人,但那一眼曾经真的困扰过她。   夏梦对这男孩很反感,却不知道这男孩对她也没什么好感。   他皱着眉头,看向她,问:“你是谁,你怎么在这儿?”然而并不等她回答,他掏出了手机。   他毫不避讳地当着她面打电话,说:“你们有没有搞错,玩真的啊,随便找个女人就放我房间。”   他跟朋友发生了争吵,果然脾气暴躁又不讲理,朋友明明已经给他道歉赔不是,他还是得理不饶人地把人骂一通。   挂过电话,转而就来怒视她,像看了什么甩不掉的脏东西一样,问:“他们已经给过钱了吧,我这里还有点现金,你拿着打车回去。”   夏梦早已经没了来时的忐忑,注意点从即将委身陌生人的恐惧,到被陌生人排斥如此排斥的愤怒。   夏梦将男孩递过来的钱扔回去,十分痛恨他此刻的态度,不知天高地厚地问:“我到底有哪里不好?”   这话无论后来想起来有多好笑,有多无知,有多不分场合,可在那样的环境里,已经饱受打击的女孩是真的很想那么问。   男孩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也没想到有人会这么着急献身,百般厌弃地看了她一眼,说:“我不喜欢孔雀。”   丢完这句话,他很快离开。   大门关上的一刹那,又只剩下夏梦一个人。   她怔了怔,有点没反应过来。   夏梦没敢回酒吧,也没敢住的地方,她怕陆可人知道自己没完成任务,所以像只孤魂野鬼般游荡在街上。   后半夜,实在害怕的她一头扎进电影院,那里正联映周星驰经典电影,她花光了身上最后一元人民币,买了张票。   凄清的后半夜,落魄的江湖人,很适合看一场从头笑到尾的喜剧电影。   可周星驰的名号欺骗了她,她先是为至尊宝放开紫霞哭红了眼睛,又在看到蓝眼影的柳飘飘后忽然自省。   青春靓丽的柳飘飘其实一只人人可以拥有的鸡,男主跟她一夜风流后,为了付出相衬的嫖资,一度绞尽脑汁。   原来飘飘的意思不是漂亮,她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被就把的那些人归为柳飘飘一类了,美丽而廉价。   如果强行要将夏梦的人生划分成两个阶段,她觉得一定就是在这晚,开始了从稚嫩到成熟的转折。   在此之前,她天不怕地不怕,所思所做的,不过只是为了逃离,拥有一份无拘无束的自由。   但她现在明白了,其实自由并不是这样简单的堕落,如果她要拥抱希望,首先要给希望一个到来的机会。   夏梦第二天回到酒吧,陆可人以笑容迎接她,看来那个男孩虽然暴躁,却没有将昨晚的事情告诉她。   是幸运吧,夏梦没有付出什么就还清了欠款,像陆可人说的,还能用多余的一部分做她想做的事。   可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她还清白,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油腻而耐人寻味,夏梦甚至能感觉到他们在背后议论自己。   从这个角度来说,她其实已经是污黑一片了。   夏梦执意要辞职,不多的行李也已经打包好。陆可人起初并不同意,刚刚培养的摇钱树要走,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肉痛。   可是夏梦不松口,她也就只有妥协,只是认定了她是一时孩子气:“哪天要是你缺钱了,再过来,姐姐还帮你想办法。”   夏梦摇摇头,这样的冒险,到此为止了。   陆可人却露出一副老饕的模样,说:“梦梦,这样挣钱不好吗,用不了太多力气就能挣一大笔钱,你想买什么不行?”   她以为她看清了夏梦这盘菜,可夏梦已经习惯了让人大吃一惊,看似质朴其实虚荣心极强,看似乖巧其实不断在逃跑。   夏梦这一走,真的再没有回过那个酒吧。   她联系了追星时认识的粉头,从给小明星当助理做起。中途真的受过很多罪,也忍了别人的不少气。   她一点点把自己从泥泞中□□,穿上铠甲,变得精明,然后终于在某一天完成蜕变,她也开始指挥人了。   而真正值得高兴的是,那个蔑视自己的男孩子,成了她的爱人。 第44章   再次遇见官泓是在一场酒会上, 她随受到邀请的明星一道出席。那时她已经不再安心于做十八线的跟班, 在接到别人的橄榄枝后, 顺利签约。   新跟的这位曾经拿过重磅影帝,不过在推陈出新的娱乐圈, 因为没有准确契合市场,已经准过气了很多年。   夏梦作为助理, 不能直接参与到他的日常运营中,不过助理也有一个好处, 在跟明星走得很近取得信任后, 私底下说起话来会很有分量,所谓枕边风。   夏梦就是靠着这一点便利,顺利说服影帝主动拒绝经纪人给挑的霸道总裁。在偶像剧里跟能当自己侄女的女主谈恋爱, 是十分灾难的一件事。   年轻的夏梦深受此类电视剧毒害, 不想影帝接过一众搞不清状况的男明星衣钵,在论坛评点的时候,也成为老牛吃嫩草的典型代表。   她又转而从他收到的剧本里翻出一部最不为他经纪人看好的战争片, 一是剧本好看拥有爆点, 二是角色契合人设迷人, 如果注定出不了水花,能在主旋律影片里站稳脚跟, 本身也是可喜可贺的一件事。   夏梦说得头头是道,打动了一早预备转型的影帝。此剧一经播出果然成为爆款, 剧中一并主演配角都靠它成功翻红, 特别是国民度本身就不错的影帝。   夏梦因此成为他实质上的左膀右臂, 并开始往经纪人转型,有个毒辣的挑剧眼光还远远不够,她需要学到演员运营的方方面面,人际交往亦是重中之重。   主菜才刚上,夏梦已经喝过一轮酒。那时候酒量还没彻底练出来,几杯度数不高的干白干红就要了她的命。   夏梦忍着心底的恶心往卫生间跑,处理好自己,出来的时候恰好遇见了一张熟面孔。他一张脸仍旧干净,眼神仍旧淡漠,看到她的时候很快便将视线移走。   他大抵是想不起来她了,没有蓝色眼影,没有了花花绿绿的衣服,她现在同样干净得如同一捧清水,不再是以前那个邋遢的小太妹。   夏梦却忘不了他,酒吧外夜晚的暖风里,铺着长毛地毯的酒店房间,要是他并不排斥自己的生日礼物,那他们已经有过最深入的接触。   夏梦冷哼着径直向他走,伪装成一个醉酒的过路人,在经过他的时候脚下一崴,撞到他身前,忍不住作呕地咳嗽。   他维持着良好的修养,没有像一般人一样推开她这个瘟疫一样的人,被动接受,尽管难忍,声音里都透着颤啊:“……你还好吧?”   夏梦恶作剧得以达成地抬头朝他一笑,忍不住要看他此刻的表情,那果然是一种疑惑又怔忪的模样,再转至被愚弄后的微恼。   夏梦没给他说话的时间,松开方才拽得紧紧的前襟,故作好心地帮忙拍了拍,继而从他身前哼歌飘走,潇洒地背身招手。   酒会里,两个人再遇,夏梦意外发现他和她最近一直沟通的出品人形影不离,看说话交流的样子明显是一对旧朋友。   她与影帝过去敬酒的时候,他先是警惕地挺直了背脊,甚至很是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等到她笑着说些恭维的话时,又投来冰冷审视的目光。   那时的他还没彻底修炼好自己,会将心底的情绪投影到细微的表情里,不止夏梦看得到,影帝和他的朋友都能看得到。   夏梦那股捉弄的心思又萌芽,于是大着胆地帮他理了理外套驳领,说:“真不好意思,刚刚抓得太用力了,都有些皱了。”   说完,夏梦拉着影帝往另一对人走去。转身一瞬,看到他的朋友与他窃窃私语,从乱瞟的眼神足以看出他们是在议论她。   影帝也忍不住好奇:“你认识刚刚的那个人?”   夏梦又回头看了眼,他正盯着她,表情已经相当愤怒了,四目相对时迅速挪移开来,偏偏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明明下压的嘴角骗不了人,她跟影帝说:“不认识,刚刚要吐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他,我那是表达歉意,希望他能原谅我。他是谁啊?”   影帝说:“我知道得也不多,叫官泓,都说来头很大,但是具体是个什么来头,好像也没听他们说出什么所以然来。”   夏梦耸一耸肩,说:“哦,或许就是唬人的。”   这晚离开的时候,夏梦又遇见他,他一个人走在晚风里,视线停留在酒店门前的音乐喷泉。   很多的孩子在这里嬉闹,他看得入神,索性就沿岸来回地走动   夏梦看他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一手将火笼住点燃烟卷,橘色火焰晃动时,他白得如朗月的一张脸发着光。   他一根烟抽了多久,夏梦就看了他多久,直到有孩子的哭声传来,他随手掐了烟,大步走进喷泉抱起他。   没对付过小朋友的大孩子一时也束手无措,不管怎么安慰怀里的小兔子就是哭得伤心欲绝。   他正发愁地要找他父母时,有一阵清越的声音响在耳边。   夏梦笑嘻嘻地蹲下来,手里抓着一只棒棒糖,细声细气地说:“小朋友,想吃吗,想吃的话就不可以哭哦。”   一个糖甜不到大人,却可以收买任何一个小朋友。小孩儿破涕为笑,一手牵一个,找到父母后,甜甜地跟他们道别。   两个大人面面相觑,又恢复到之前互不对付的状态,没有任何眼神交流,也没有只言片语,他拔起脚就走。   反倒是夏梦喊住他:“官泓。”   他一怔,回过头,略带疑惑地看着她。   “你回头干嘛?”年轻的女孩一笑起来,恣意地像是七八月的阳光:“我喊的是我家的狗,莫非你也叫官泓?”   官泓怎么听不出她是在骂人,可教养告诉他不要跟这样的人计较,于是平心静气,重新以沉默和离开应对。   夏梦偏偏又喊住他:“官泓。”   官泓这回是真的有点恼了,回头代表他是那条狗,不回头她偏偏又如此话多。索性就不理她吧,让她一人演绎独角戏。   夏梦这次直接跑过来,拍拍他的肩:“官泓,我有话跟你说。”   官泓只好停下来,字正腔圆道:“你不是在喊你家的狗吗?”   夏梦一下咯咯笑起来,眉眼弯弯如同新月:“你想做我家的狗吗?”   官泓脸色阴沉下来的时候,她又连忙摇头捂嘴,说:“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你能不能给我个你的联系方式,或者卡号也行。”   官泓不解看她。   这事萦绕在夏梦心头许久了,几乎成为她的一个心结,跨不过去的坎。幸好老天垂怜,没有让她的痛苦维持多久,就又让她遇见了他。   官泓不解:“凭什么?”   夏梦说:“我要还钱给你。”   官泓隐约猜得出是什么,但没有说话,那件事超出他的应对范围,是他不愿提起甚至回想的一个污点:“还什么钱,我不认识你。”   夏梦偏偏又喊住他:“官泓。”   官泓完全被她的死缠烂打折服了,单手插兜,一脸无奈地重新看回她,说:“这位小姐,你是不是听不懂中文?”   “我听得懂,虽然你说得很怪。”她先狡黠一笑,很快又恢复严肃,说:“就当是给我一个安慰,让我还你钱吧。”   “我不认识你。”所以,你的安慰,我无从给予。   夏梦的厚脸皮已在娱乐圈的你争我夺里练出,她忍着心底涌上来的一股股屈辱说:“那次不是我心甘情愿……”   一顿:“也算心甘情愿,但我现在不希望再被那件事困扰,我想要重新开始新生活了,所以要跟过去做个了断。”   而夏梦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了断方法便是,先填补起那巨大的一个坑洞,如果用钱可以粉饰起曾经不堪的回忆,她愿意。   夏梦眼巴巴地盯着官泓看,样子要多诚恳就有多诚恳。   但这丝毫打动不了一个被捉弄的人,官泓认定这不过是她的又一种愚弄,避嫌疑地说:“是我朋友们花的钱,你搞错对象了。”   “但我只认识你,不认识你朋友,你可以自己收下或是转交。”   “有意义吗?”官泓反问,她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他实在头疼,随意说了句:“你难道要向你每个客人都还钱吗?”   夏梦倏忽一怔,尽管唇角的笑意尚且维持着,可这一秒眼中神采的顿消还是表明着,她因为他的话而受伤了。   官泓也觉得自己确实过分了,当时朋友们跟他说,会帮忙找一个新鲜的,干净的,她出现的那一天,自然符合所有的条件。   可是他并不了解她,他唯一清楚的是,这样的一个女孩既然会因为钱牺牲第一次,也会因为钱牺牲每一次。   从这个角度来理解,官泓便觉得方才的话又合乎逻辑了。可他还是十分抱歉,以至于匆匆离开,为的就是不再看到她受伤的脸。   可是缘分从不以人的主观意志而转移,他们开始在各种场合频繁碰面,彼时她已经成为了影帝的经纪人,正式完成了人生的一次转折。   有关于她漂亮又能干的话题多次被人提起,她也因为找到了施展的舞台,整个人都因为自信而熠熠闪光。   官泓越来越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射到她身上,她却并不再向刚开始那般理他,每每四目撞见,她总不动声色地移开,面对面狭路相逢,也只是点一点头。   反观她和其他人却是相谈甚欢,她不再是那个端着盘子的酒吧女郎,已经懂得如何打开话题,如何让人如沐春风。   直到一次卫生间外再遇,她没能等到进到女士专区,在公共区域便吐得昏天黑地,有洁癖的他站得远远的注视,在她结束的时候递过去一张纸巾。   夏梦怔了下,仍旧接过,轻声道:“谢谢。”她又完成了进化,不会任性地排斥,开始学会不要浪费一个看似凶神恶煞的人的好意。   官泓倒有些怀念她孔雀时期的张扬,哪怕身陷虎穴,下一秒就成为别人的盘中餐,还是要为自己打抱不平道:我到底有哪里不好?   在错误的人眼里,好也是不好。   在对的人眼里,不好也是好。   官泓渐渐觉得她从那个错误的人转化为对的人,是开始无法忍受她被人搂着腰说笑,而她非但没有排斥反而还能逗得人直乐。   结束的时候,他装作不经意地路过她的保姆车,实则已经为了这次的偶然相遇,忍受了半晚地下室的闷热潮湿。   官泓将自己的名片塞到她手里,她那一双杏眼微挑着看他的时候,他似乎第一次听到自己怦然而动的心跳声。   他见过的美人很多,肤色各异,性格各异,但没有哪一个像她这样过目不忘。他试图用一个词来概括她,绞尽脑汁却只想得到一个“鲜活”。   人有千千万万张脸,只有她如此多变而鲜活,浓郁如同一只报春的栀子花,是黏在人鼻子上不散的香。   夏梦将他名片接过来,头一次知道了他名字如何写,说:“原来是一泓的泓,我还以为是‘轰人’的‘轰’呢。”   她就连讽刺也要刺到人心上。   “怎么了,干嘛把名片给我,是准备要我还钱了吗?暂时还不行哦,还有很多其他人要搞定的,优先级都比你高。”   官泓知道自己彻底得罪了她,不过高手过招,向来是有来有往的,他也不甘示弱,说:“那我慢慢等好了。”   夏梦嘴一歪,瞪着他笑了。   两个人走到一起是需要有来有往的,一味迎合则只剩下乏味和无聊。没有认识夏梦之前,官泓从来没有发现自己其实是一个话很多的人。   两个人碰面的时候,毫无营养的话题也可以牵出一连串的废话,往往说得口干舌燥,自己都觉得无聊,喝过水回来,又可以滔滔不绝。   夏梦是个普通的打工仔,唯一的资源是手里有不少赠票,没事的时候就约官泓一道去看电影,算是一边消遣一边学习。   那段日子,他们把所有新上映的影片看了个遍,从爱情片到战争片。终于有一天,他们迎来了恐怖片,名字就足够让人头皮发麻了,《红色绣花鞋》。   夏梦起初挺排斥,预备换一个动画片,是官泓拿大份爆米花和大杯奶茶做诱饵,这才让她下定了决心。   排队的间隙,官泓跟她说:“你知不知道电影院里最赚钱的是什么?”   夏梦摇摇头,他指了指爆米花,她还不信,说:“你怎么知道的?”   官泓说:“我有看过财报,起初还觉得挺不能理解的,看到你之后,终于知道这种明显卖贵了的东西是哪些人群在消费。”   显摆自己的同时,贬低了别人,可以说是很优秀了。夏梦扁嘴哼一声:“一会儿看电影的时候,你千万别吃。”   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不吃,就不吃,官泓用稳坐如山以示决心,同样没动的还有全程闭眼的夏梦。   国产恐怖片没什么剧情,一直是以血浆和恶心吓人,夏梦尽管不断催眠自己这些都是假的,却还是忍受不了那些刺激眼球的画面。   哪里还有空享受什么爆米花和奶茶,两只手紧紧攥成拳搁在膝盖上,她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是紧紧绷着的。   是以官泓一只手握上来的时候,她丝毫没有发现异样,直到他倾身过来,在耳边轻声说:“我们先走吧。”   温暖的呼吸轻拂着耳廓,她身子一激灵,不受控制地睁开眼。本意是想看看他的脸,却被屏幕上一个白衣黑发的女鬼吓得跳起来。   “啊啊啊啊——”   最后两人是在一众嫌弃的眼光里离开了放映厅。只是走到门外,他也仍旧没有松手,熨帖的手心都出了汗。   夏梦不太舒服地扭了扭手,他先是一怔,微微松开,又很快紧紧握起,怎么也不肯放。“我想上厕所的呀。”她委屈。   走进女洗手间,她整张脸已经红透了,打开门的时候,一只手忍不住颤抖。看着它,就仿佛看到方才官泓牵着自己的样子。   什么感觉啊,心会跳得很快,皮肤会起鸡皮疙瘩,血液仿佛沸腾了,胸口又什么快要喷薄出来,就连说话都说不连贯。   可这又代表了什么呢?   出来的时候,他站在原地等,两个人好像头一次见,陌生到连目光都不会交换,只是有默契的并肩走,一路向前。   进电梯的时候,恰好赶上一场电影结束,他们被挤到边边角,他手这才重新牵过来,反光的梯门上照出人,高人一头的他明显也红了脸。   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   人生的很多第一次,他们在彼此身上体会到。   夏梦再走进他的绝对领域,不再是豪华酒店的豪华套房,是他邀请她回家。意味明显的一番话,答应了,就等于至此允许他的一切任意妄为。   那天不是一个好天气,她跟着他走过长长的小径,彼此都被湿黏的细雨裹住了身体。进到房子里的时候,他笨拙地说:“你要不要先洗澡?”   夏梦轻轻点了点头,说:“好。”只是刚刚走出来一步,腰上被人锁紧拉回去,他干净的脸凑得极近,带着清爽好闻的一股气味,吻到了她的下巴上。   第一次不算好也不算坏,两个人都笨拙得出了一身汗。丝质的床单被揪得不成样子,静谧的房间里除了喘息便是她痛并快乐的低泣。   第二天早上,他们抱在一起坐在顶楼的露台上看日出。   尽管之后他们去过很多著名的地方,看过很多次迷人的日出,但只有这一次,一直深深震撼着她,让她在之后无数次回忆时,都能记得那股勃发的喜悦。   像是告别死去的旧岁月,新的人生穿破厚重的云层。   官泓把钥匙交到夏梦手上的时候,她拥有了这座城市的第一个家。   然而等她赤脚踩在地毯上,恋爱的新鲜渐渐过去,她忍不住开始默默倒数,他们在一起的日子还能剩下多少。   那一刻终于知道了什么是患得患失,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在说想陪你到白头。   官泓将车子开到市里的一处山上,开了天窗,放下座椅。两个人一并躺着,谁也没有说话,静静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   晚风带着一点凉,吹动树叶发出拍打声响,如同枕着涛涛的江水,往事随着这悦耳的声音一直流淌。   夏梦想,其实刚开始的时候,不是没有抱着享受的心思接受他的好意。他的风采与财富交织共存,都是吸引着她的源泉。   她在那间房里的所见所闻,极大地震撼着她这位小城镇出生的姑娘,她是那么的羡慕又是那么的向往。   她是一个很贪心的人,希望鱼和熊掌兼得。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爱上她之前,官泓喜欢的也不过是她这副皮囊。   可是缘分就是这么奇妙,他们认识,他们结合,渐渐都忘记了最开始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思,只想为这份感情努力打拼。   官泓这时忽然直起身来,横过中间,趴到她的身边。   夏梦温柔看着他的时候,听到他轻声说:“谢谢你能来,真的,谢谢。”   夏梦两手勾着他脖子,抬头跟他亲热地蹭了蹭鼻子,问:“你高兴吗,官泓?”他笑着点头,她说:“以后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来。” 第45章   夏梦第二天醒过来, 外面的太阳已经升得足够高了。官泓给她留了个纸条, 说上午有事, 中午才能过来。   她起来洗澡,一手揉着后颈, 一点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中午,过了一点, 官泓才姗姗赶来,夏梦已经在酒店叫了餐, 正一边欣赏私人海滩上的水清沙幼, 一边切着牛排。   官泓坐过来,先用了一点沙拉,向夏梦抱歉道:“有点忙。”   夏梦说:“没事, 正好我也懒得出去。最近很忙?”   官泓点头:“我爸爸决定要隐退, 准备让我接班。不过因为是上市公司,没家族企业那么好操作,有些事还是比较麻烦。”   夏梦笑道:“该说恭喜还是同情, 毕竟是你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官泓接过她递来的一杯酒, 抿了口, 带着苦涩道:“别说了。”   官泓没把跟父母的那场对话告诉夏梦,更没有告诉她, 为了换取他们对交往的支持,他才如此不假思索地答应接班。   这种事情说出来, 大多令人难以置信, 而另一方面, 他不希望因为这种事,给人留下不够成熟的印象。   尽管偶尔自己想起来,也觉得这多少有一点童话性质,不过是不是也能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他对她的感情确实到达了一定的高度?   夏梦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知道他依旧很排斥这种话题,于是立刻换了方向,转而问:“我过来的事,你爸妈不知道吧?”   官泓说:“我没瞒他们,那天回去吃饭的时候就说了。”   夏梦吓了一跳:“你干嘛这么诚实?”   官泓莞尔,并没告诉她,她在他坦白之前可能就已经先见过他爸爸了。他去按着夏梦抓刀的手:“你想不想跟他们见一面?”   夏梦更加愕然:“别开玩笑。”   可官泓的表情告诉她,他非常认真。   有些事不管福祸,终归是逃不掉,夏梦乐观地想,既然选择了要跟他走到最后,见家长这种事是一定会发生的。   如果不是现在,以后也没法逃过。那倒不如赶紧见了,万一他父母强烈反对,他们也好想想对策比如直接分手另寻他爱什么的。   夏梦被自己的想法弄笑了,对面官泓一脸疑惑地盯着她,她点点头,没把悬念留太久:“那就听你安排吧,按照道理也确实应该拜访一下。”   官泓表情一下子轻松下来,他从她那里要了一块牛排来吃,说:“那好,我来安排一下,尽量不让你觉得尴尬。”   带女朋友跟家人见面绝对是一门哲学,特别是在官泓父母知道她过来后,并没有说出要一道吃饭等等类似的话。   两方都知道,只要来到一张桌上,不管用的是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本质上都说明父母已经接受了这位儿媳。   而官斯年是个谨慎的人,做决定之前,习惯留出很长的缓冲期来做考察。官泓知道无法冒进,能做的就是稳步向前。   幸好最近几天就有机会。   官斯年年少便在国外,企业虽说是正儿八经的跨国企业,但他喜欢沿用国内的习惯,在农历新年到来前开展年会,今年亦不例外。   官泓之前一直是忙自己的事业,从不插手官斯年下面的企业,年会他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女伴也只是让自己的女助理或是Elisa临时充当。   不过这一次,是时候好好准备了。   林仪更加夸张,早几个月就给官泓订做了行头,又买一赠一,多奉送一套。她翘着小指拍一拍那盒子,说:“给她的。”   官泓知道她跟自己想到了一起,说:“谢谢妈。”   林仪哼一声,说:“怕你们不知道分寸,穿得过分性感的就过来。毕竟是你们的第一次正式露面,我不把好关是不行的。”   官泓知道她是口是心非,说:“行,一定把她裹得好好的。”   带回来给夏梦一试,果然不错,露肩的白色曳地长裙,款式低调又大方。   并不是凸显身材的贴身款,可她走起来,盈盈裙摆中显出影影绰绰的婀娜身材,就是有一种特别的魔力,引得人挪不开眼睛。   官泓看得口干舌燥,仰着下颔拉松了领带,用脚勾来她的一瞬,掀开她的裙裾钻进去。夏梦惊得喊一声,说:“你干嘛呢?”   他如孩子般投来狡黠一笑,压着层层叠叠的裙子,闷声道:“不干嘛,干……你。”   林仪要是知道自己的眼光沦落到如此被亵玩的地步,恐怕会狠狠敲一下官泓脑壳,让他稍微清醒一点。   年会当天,夏梦的礼服长裙已经经历过一次清理,幸好不拿放大镜看也发现不了损耗。   她今天很隆重的打扮过,精致的妆容将她隐藏的风情完全释放开来,只是从下车到门口的短短距离,便吸引了无数眼光。   男人的占有欲在这种时候表现的淋漓尽致,官泓不自觉地收紧了搂在夏梦腰上的手,在她表示抗议的时候,还吃到了一记冷冷的注视。   年会的重头戏还未登场,官泓给夏梦介绍了一圈公司的股东和相熟的人。   夏梦真是感谢曾经缠着官泓说英文的自己,也感谢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的自己,不然也不会在今天这么游刃有余地跟人交流而不怯场。   她看得出旁人眼中赞许的神色,身心欢畅,她的表现便更让人如沐春风。   “William!”身为座上宾的Elisa出现在现场,她热情地与官泓行过贴面礼后,方才看到夏梦一样,高兴地说:“嗨,又见面了。”   夏梦同样跟她打招呼,尽力掩饰掉他们方才亲吻时带来的不快。尽管她知道这是一种西方礼节,但难免不会有人借此轻狎自己男朋友。   一想到这儿,夏梦就觉得怒火中烧,连Elisa的打扮都觉得难以接受。   夏梦祖上三十代都是中国无产阶级,整张脸都是地地道道的东方美。胖一点能入唐代仕女图,瘦一点能在掌心跳飞燕舞。   白富美Elisa就不一样了,被选美皇后改造过基因,自此兼顾东方的秀丽和欧美的奔放,天使面容魔鬼身材,何况今天还是一身红,牢牢锁定所有人目光。   方才还是众人焦点的夏梦一下子暗淡不少,要不是她心里清楚这只是一场巧合,还真以为这人是来跟她打擂台的。   不仅仅是外貌夺人眼球,本就是商人的Elisa更容易和在场的嘉宾打成一片,夏梦自此彻底成为花瓶,只能安安静静地站在官泓身边。   偏偏她在私下里与官泓夸奖Elisa的时候,他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地赞同道:“是的,Elisa是非常优秀的朋友。”   直到夏梦笑里藏刀地看着他,说:“当着女朋友的面夸其他女人,可是很愚蠢的。”他仍旧补刀道:“你不会在意的,就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夏梦实在不知道自己有过什么举动,才让官泓觉得她其实是一个十分大方的人。不过男朋友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好伪装良善,继续和Elisa同流合污。   还好夏梦很快就被其他事情夺走注意力,官泓跟她打了招呼暂时离开,他作为今晚的重要嘉宾要为年会致开场词。   如此重要的场合,万千员工面前,如果只是作为高层的子女,当然不够格登上这里的舞台。如今一个生面孔走到台前,背后的意味便已明显。   是以他甫一开口,台下便是一阵窃窃私语,可以想到明早的股市会有如何的波动,而善于捕风捉影的媒体记者,将会在新闻报道上掀起怎样的风浪。   只不过即将面临波澜的这个人,仍旧维持着举重若轻的态度,言辞恳切而平静,态度严肃又坦然。   身边的Elisa和着众人的节奏为他鼓掌,轻轻撞了下夏梦的肩膀道:“你男朋友真是个很棒的男人,你说是不是?”   Elisa的中文堪忧,不过断句时候的强调有那么点意思。夏梦点头道:“我之前没见过比他更好的,我想以后也很难。”   Elisa说:“这话我赞同,以前念书的时候他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夏梦稍微表现出一点惊讶:“你们以前还是同学?”   Elisa点头:“不然像我这样普通的人,该怎么认识这么优秀的男人呢?那时候我还不会中文,是他每天敦促我学习。”   夏梦觉得自己有点更加吃味了,原来享受官泓一对一教学的人不止她一个,还有其他人领教过他的耐心。   可是女人要怎么撕破脸皮啊,心里再怎么不爽,还是要虚伪,夏梦笑着说:“怪不得你中文很好。”   Elisa应着,很活泼的女人也会有娇羞的表情:“你英文也很好。”   夏梦毕竟是官泓正儿八经的女朋友,不必像她一样为了表现熟稔就刻意强调这种小事,她仅仅是简单道谢:“谢谢。”   Elisa见她态度温和里带着一点疏离,举止也不是那般热络,于是心领神会地往一边站了站,不再主动发话。   官泓发表过致辞,很快走到场下,不多会儿,带着一对中年男女往夏梦这边走。他一手整理着袖口,明显也有几分紧张,与夏梦四目相对时点一点头。   夏梦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那是他的父母,跟Elisa道别之后轻提了一下裙摆便往前走。   只是十步远的时候,她忽然顿了顿足,因为看见官泓身边的中年男人有着一张十分熟悉的脸,搜肠刮肚忽然想起他就是那个买棉花糖哄太太的人。   这么巧?   官泓抢先一步过来搂住夏梦的腰,说:“爸妈,这是我女朋友夏梦。”   夏梦的心立马一提,疯狂回忆着当天是否有出格的举动。   官泓当着他们的面亲昵地揉了揉夏梦的头,说:“梦梦,这是爸爸妈妈。”   夏梦深呼吸几口,像是迈出人生最艰难的一步:“叔叔阿姨好。” 第46章   官斯年没见到夏梦之前,还有几分侥幸,希望她不是那天看到的姑娘。等她果真穿着白色礼裙出现在面前时,又不得不喟叹缘分这种东西。   夏梦是个美人,女人可爱与漂亮是相对容易的事情,而要能称得上美则没有那么简单了。她的模样美得不打一点折扣,是足以让人忽略内涵的那一种。   哪怕是见过世面的官斯年也需要怀疑,自以为精心培养的儿子官泓怎么也是看脸的登徒浪子,而他又是在哪里发掘了这么一位。   可缘分的奇妙恰恰是在这里,因为先入为主的那一点好感,他对这个条件不佳的女孩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排斥。   林仪在碰面前特地警告过官斯年:“一会儿见到那姑娘,你不要表现得太过分了,给你儿子一点面子。”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哪怕官斯年不给官泓面子,也要顾忌有如此多的股东员工在场,何况恶语相向或是拂袖而去都有失涵养,完全不是他的风格。   他比较好奇的是,自己的太太为什么对这女孩如此钟爱有加,只是为了给她挑个见面礼,比准备过年都要尽心。   不过从她对儿子的溺爱也能够发现端倪,她这就是典型的爱屋及乌,哪天要是这女孩背叛官泓,冲在前面喊打喊杀的也会是她。   官泓的介绍中规中矩,夏梦的表现也算是端庄大方。官斯年快速打量了一下,与她四目相望时,看到她含笑的眼里闪了下。   实话实话,有一点尴尬。   林仪已经克制了自己的热情,但仍旧表现得过分热切,她过去挽着夏梦的手,说:“真漂亮,比照片上的还漂亮。”   夏梦因为她的亲昵而小小惊了下,不过很快镇定道:“谢谢阿姨,你之前……见过我的照片?”   林仪立马磕巴了一下,当然不能坦诚是找私家侦探拍回的一张,于是支吾着:“对的,William给我看的。”   官泓静静看着她,不置可否。   夏梦说:“是吗,那一会儿也给我看看,是不是故意把我拍得特丑。”   “……”官泓将她从林仪那里解救出来,护着小鸡的母鸡一样:“去个安静的地方说会话吧,这儿很吵。”   林仪只好挽回自己先生,说:“走吧,我们到隔壁说话。”   隔着几扇门,年会现场的声音一点儿也听不见,轻缓的背景音乐里,只有表演功夫茶时茶碗磕碰的声响。   四个人分成两组相对坐着,话题有些打不开来,毕竟不是正式见家长,能够谈论的东西十分有限。   双方就本地的天气和饮食尬聊了一会儿后,林仪递了个眼色,顾斯年便很有自知之明地和官泓走去一边聊天。   只剩下两个女人,谈话就轻松多了,林仪让夏梦喝茶,又给她点了几分茶点,昧着良心地问:“听说你跟William在一起很久了?”   夏梦点点头:“认识八年了,其实在一起的时间没有这么久,不过官泓他习惯用我们认识的那天做时间节点。”   “这是他很在乎的表现。”林仪说:“听你直接喊他名字,难道你们之间,就没有什么亲切的昵称吗?”   夏梦一下语塞,有是有,但她自信林仪听到之后不会高兴:“都是随便喊的。”   “那你们平时都随便喊什么?”林仪很是真诚地看着她,然后看到她窘得脸都红了,说:“我开玩笑的,你不要在意。你家里只有一个妈妈?”   夏梦一直排斥谈论自己的家庭,可也知道这会是一个永远跨不过去的话题,现在不提,以后也要解释清楚:“是的,我没有见过我爸爸。”   林仪问:“你爸爸是?”   “其实我也不清楚,妈妈不许我提起他,我想大概是他不要我们,所以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离开了。”   林仪点着头:“真对不起。”   夏梦笑笑:“没什么,小时候有因为这个困扰过,不过因为一直就没有,所以一直也没特别的难过。”   林仪说:“你很坚强,你妈妈也是。一个女人独自带大女儿,是很伟大的事,换成是我,我可能不能坚持。”   夏梦迟疑几秒,说:“是的。”   林仪道:“下次你再过来,喊她一起来玩,我做东请她吃饭。”   这又是另一件难于登天的事了,夏梦几乎不敢想象这一天是否会实现,什么时候实现:“那我先替她谢谢您。”   林仪很高兴地喝了一口茶,脸露得意地说:“都是应该的。”   几番对话下来,夏梦对林仪的印象大改,原本以为她这样的贵妇不说傲慢也必定没那么好相处,可她出乎意料的亲切。   夏梦甚至有一种错觉,觉得她比自己更加年轻,人也单纯,看问题的角度只是停留在简单的对与错上,没有成年人的迂腐和心机。   从这可以得知她有多受宠爱,身边人将她保护得很好,让她在养尊处优的生活之外,不被俗世的污泞所沾染。   夏梦羡慕又为她高兴,同时的,脑海中不知怎么反复浮现出一个蹒跚的背影,在拥挤狭小的杂货铺里进进出出。   和官家夫妻的见面不可谓不成功,只是夏梦总有一些不在状态,无意识的走神。最后连官泓都看出来,揉着她头发问是不是有哪不舒服。   夏梦摇了摇头,有意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长辈面前,她总是不习惯过分亲昵,那种行为不够庄重,也有一丝挑衅的意味。   可官泓就是读不懂她的心思一样,捧过她头靠在自己头上。夏梦赶紧阻止,他扼住她后脑:“别动……不烫,没有发烧。”   她红着脸让开,埋怨:“你才发烧。”小动作都被笑眯眯的林仪尽收眼底,夏梦不好意思地低头,余光收回来前,看到官斯年也望着她。   分开的时候,林仪递过来一个绒面的小盒。夏梦吃了一惊,说什么也不肯要:“我都没有给叔叔阿姨买东西。”   非正式会面,互赠礼物的话就失去意义了。   林仪还是要她收下:“是适合你们年轻人的款式,虽说不应该先于William送你这个,但你叔叔说你很喜欢这个。”   夏梦疑惑,官泓给她递来眼色,她只好接下:“那谢谢叔叔阿姨了。”   回到车上拆开一看,才知道林仪说的是什么意思。这是一枚嵌着蓝钻的戒指,是她过来当天在首饰店里看中的款式。   夏梦立马抱着头,呜呜咽咽发出一连串声响。官泓看得笑起来,问她怎么了,她说:“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当然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夏梦将那晚遇见官斯年的事情告诉官泓,他却没有表现出惊讶。逼问之下才知道他早就发现了,夏梦埋怨:“你干嘛不告诉我!”   官泓笑起来:“想看看你表情。”他牵过她手看那枚戒指,唯一不满意的是,想不到他父母会送她这个,真抢戏。   几天前市里开拍卖,助理提醒他有一颗名叫“Neptune”的稀有蓝钻时,向来对这种活动不感兴趣的男人专门赶到了现场。   拍卖之前他便见到过这一枚钻石,尽管还没有进行过切割,那深邃内敛的蓝色便已经足够吸引人的眼球。   官泓没有让它等到拍卖当天就率先购买,价格是上一个收藏者购入时的三倍,令人咋舌而又名副其实的天价。   钻石是公认的营销骗局,商人们玩于掌心的赚钱机器,却不妨碍一批接一批的人为之付出昂贵的智商税。   在这前赴后继的人中,官泓是新近突出的那一位,而这钱花得心甘情愿,完全记不得当初嘲讽某人买爆米花时的心情。   拍卖行的老板问他是否要将之改名时,官泓静静想了几秒,“就叫‘Dream’吧。”Dream是代表夏梦,也是代表自己的期望。   官泓将钻石送往珠宝设计师是薇那里重新设计,他已经开始想象着夏梦见到它时兴奋的表情。   可是这时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提前给了夏梦一颗蓝钻,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谢谢他们还是该埋怨他们。   当夏梦小心戴起来问他好不好看的时候,他立马不屑地切了一声,说:“什么东西,难看得要命。”   言语上的讥讽已经足够让人泄气,他还一把抢了随手扔了,说:“这种款式一点都不适合你。”   “喂!”夏梦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碎了,提着裙摆钻到座椅下面:“官泓你这个浑蛋,你死定了!” 第47章   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 每一天都有新花样。廿七当天, 林仪特地喊了官泓回家看师傅蒸包子玩。   以前在中国的时候, 住大院,小孩子们总盼着过年。小年蒸包子, 除夕守岁, 大人们不让玩鞭炮,他们就去炸完的盘鞭旁找没引燃的。   林仪这几年已经兴致缺缺, 不过因为夏梦的到来,又重新点燃了她对年的热情,已经吩咐家里佣人们张灯结彩。   今天又蒸包子,她很是兴奋地对官泓说:“晚上带点去给她吃。除夕那天晚上咱们吃饺子……不过她是南方人, 她是不是不爱吃饺子?”   官泓看林仪忙得额上冒汗,一时没忍心打击她热情, 陪着把包子蒸出来,拿了花模沾红, 在每个上面都留了印子。   等包子晾得凉了,林仪将之装进精美的纸盒里, 官泓才一手搭在她肩上,说:“妈,今年妈妈不在这儿过年。”   林仪听他喊妈就觉得不对了, 浑蛋儿子学不到西方人的精髓,专学他们称呼亲人的随意, 没事就喊林女士, 只有情况严重时才叫妈。   林仪的热情果然消失大半, 原本想在纸盒上打个花扣的手亦停下来,问:“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我以为她要待到年后。”   原本是这样,早就说了夏梦是个不爱回家的人,过年这种躲不掉的传统节日,对她亦是一种折磨。   何况来时她就说好了,要陪他一直呆着,顺便看看这个华人占多数的外国国家,如何庆祝中国人的农历春节。   官泓已经做好了她陪自己的准备,可她突然告诉自己,还是很想回国跟她母亲一道:“她一个人会很孤单。”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让官泓觉得迷惑,毕竟在他看来,母女俩的矛盾几乎不可调和,他也不想她轻易原谅一位不称职的母亲。   夏梦大约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跟他解释道:“最近我想了很多,我觉得很多事其实并不能怪她,说到底,她只是一个没有丈夫的可怜小女人。”   官泓反复整理着袖扣,一直隐忍,最后还是剖白道:“我不认为一个人的可怜就是她拿其他人出气的理由,我也有很烦躁的时候但我从来不呵斥下属。”   夏梦拉过他胳膊,将脸靠在手背上,长长叹出一口气道:“她跟你不一样,她没有你这样的家庭,没有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在她痛苦的时候就只知道发泄。”   “单亲家庭我见过很多,有些人甚至都字都不识,但他们也会起码的自我约束。中国不是有一句话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想你妈妈应该多听一听。”   官泓的本意是心疼夏梦,不希望她在那样的环境想起自己凄凉的童年,更不希望她想起离家前几年的那些事。   夏梦自己也清楚,可和他忍不住教训人一样,忍不住拉长了脸,鲜见的严肃地跟官泓说:“你可以批评我,但从今以后,你不要批评我妈妈。”   官泓一怔,几乎有种不认识她的错觉。   “我近来想了很多事,我才发现以前一直苦恼的不是她打我,是她不爱我。但现在我越来越觉得,她其实很在意我,是我太任性,看不到她对我的付出。”   她将手伸出来,说:“你看我的手,我从没有做过家务,我甚至懒得连水都要你帮我代劳。你觉得我是现在才有的这些恶习吗?”   官泓心里倏忽一动,扣住她的两只手,将她拉进怀里。   夏梦靠在他胸前喘息,闷声说:“对,我知道她很小农,她势利,但那不是一个人天生的,是她生处的环境赋予的。”   她搂着他的腰,抬头看他,眼圈发红,说:“你记不记得我以前也有很多让你不高兴的坏毛病,可我在尽力改了。”   “你既然连我都可以包容,那你可不可以对她也好一点?起码你不能否定她,因为在某种程度上,你也同时否定了我。”   官泓从来不觉得他们会在这件事上爆发如此激烈的争论,只有在夏梦旗帜鲜明地指出他的错误态度后,他方才自省,是不是这本身就意味着他轻视了别人。   官泓并不成熟的时候管过一两次闲事,季舜尧跟当时所谓的女友感情不和,他身为旁观者清的朋友自认为说了几句公道话,劝他和她分手。   季舜尧当时配合他大骂,也答应一定会分手,没想到过几天又和那小女生你侬我侬,那小女生还满是讥讽地指责官泓多管闲事。   季舜尧不仅卖了他,还卖得彻底,这让官泓认识到不应该去理会热恋的人,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关系要稳固过他这个从小一道长大的好友。   官泓一时的得意忘形,让他忽略了同样稳固的另一种感情,那就是亲情。有一种东西是刻在骨血里,不会因为一点风浪就轻易改变的。   怀胎十月、相伴成长的情谊,没有那么容易被抹灭。哪怕曾经叛逆如夏梦,敢说每逢佳节时更加怀念不是母亲,而是他吗?   官泓有一个优点,便是知错能改,像爱人坦诚错误不是一件难堪的事,只是这次错得离谱,足以让夏梦蜷在床上,一整个晚上不愿搭理他。   幸好第二天一早,她就恢复过来,官泓将她锁在怀里,说:“以后我们床头打架床尾和,你不可以再这样对我冷暴力了,你看我昨晚连身都不敢翻。”   官泓这时候跟林仪说:“她还是比较希望回去陪她的妈妈,毕竟是合家欢乐的传统节日,而且,”他很擅长转嫁矛盾:“她在这儿的话,也是一个人。”   官家没有决定和她正式见面,在这样盛大的节日面前,更不可能邀请她到家里来过节。官泓当晚要陪同家人吃年夜饭,所以她确实只能是一个人。   林仪支吾:“其实我一直在考虑是不是可以提前吃饭,然后你就能陪她出去逛一逛了,跟年轻人们一道跨年了。”   官泓说:“不必了,我也有了其他安排。”林仪忽然一脸紧张地看着他,他莞尔:“今天回家也是想借机会跟你说的,我准备陪她回中国。”   如果没有比较,林仪不会有这么失望,她放下手里的事,起身喊佣人给她拿包。官泓笑着拦住她,问:“你要去哪?”   林仪一本正经地说:“我去市场上买个龟回来。”   官泓问:“是想要炖汤补身体吗?”   林仪摇头:“我买回来当儿子。”   龟儿子……官泓如今的地位可以说是岌岌可危,他搂住林仪两肩,说:“以前我都会很听话的回来陪你们,因为我是儿子,但以后我还会是丈夫,你们是不是该习惯我的角色转变?”   林仪显然被说动了。官泓掏出个首饰盒,放到她面前,她哼声道:“如果不是粉色的话,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官泓朝她挑眉:“打开看看。”   林仪偷笑着接过来,第一眼便被震撼到了,个头很大的钻戒,是精彩绝伦的粉色:“你不会只是让我看看,转头就又要回去了吧。”   官泓说:“不会,特地送给你的。”   林仪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他道:“我给她买了新的,很深沉的蓝色,那才是她喜欢的。粉色的话,她说只有中年少女才热衷。”   “……”林仪说:“我还是去买个龟吧。”   回到酒店,夏梦正在收拾行李,看到官泓拎着个箱子矗立在门下,颇为惊讶的愣了下,问:“年底了也要出差?”   官泓将箱子拎进来,说:“是啊,去中国的一个小城镇出差。”   夏梦一下反应过来,咕哝着:“我又没说要邀请你。”   官泓毫不在意地说:“是啊,我也没说要去哪里,只是说中国的一个小城镇。你不要这么惊讶了,我又不是没有地方去。”   官泓说着说着,怎么好像还生起气来了,夏梦连忙一溜小跑着去搂他的腰,将头死死埋在他怀里,边笑边道:“谢谢。”   官泓推着她,说:“谢什么,一会儿我只送你到机场。”   夏梦着急地只跺脚,说:“好了,你别再逗我了,你跟我回去的是不是?”   官泓这才心软了,捧着她头,俯身重重亲了下,问:“那你邀不邀请我?”怀里的人猛点头,他的脸色这才缓过来:“那快去收拾行李。”   夏梦整理衣服的时候,官泓将自己的箱子打开,指着里面琳琅满目的一些东西道:“都是一些补品,林女士让我带给你妈妈的,你看看还缺点什么?”   夏梦手下的动作顿一顿,说:“你还要跟我回家看她?”官泓脸色又是一僵,她立马哄道:“行行行,带你去,真是怕了你了,动不动就给人脸色看。”   官泓方才笑一笑,念叨着:“我还让助理挑了一条项链,回国之后拿给我。”他忽然顿了下,感慨:“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岳母大人了。”   夏梦听得直摇头,说:“先跟你打个预防针,我妈可不是什么客气的人,突然看到陌生男人上门,说不定会拿扫把将你打出去的。”   官泓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所以我才带这么多东西,礼多人不怪。况且我对自己外表有信心,自认对女人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她不出意外会很喜欢我。”   “自恋。”夏梦说着却是认真打量了他一下,西装革履,五官精致,看了这么多年也没腻,何止是会喜欢,有那么多的女人爱慕他。   可他只是属于她。只是光想这一点,就觉得整个人都幸福得不行,夏梦又去和他拥抱,第一万次地赞叹:“你可真好啊,狗蛋宝宝。” 第48章   两人飞回国内休整过一晚,第二天再准备动身往回赶。夏梦原本坐飞机回去,官泓却没同意:“你上次不是说要带我坐火车吗?”   夏梦迟疑着:“火车上的人恐怕很多,而且不一定有位子了。”   她开了软件搜余票,高铁是早就售罄了,K字打头的还有余票,不过时间要多上一倍,而且只有硬卧了,还是最上一层。   官泓问:“什么是硬卧?还有软卧吗?”   夏梦跟他比划,硬卧就是那种窄窄的小床。官泓问:“那有被子吗?”夏梦点头,他说:“那不也是软软的吗,干嘛叫硬卧?”   实在有点没法交流,夏梦不觉得以官泓的千金之躯,他能够在这种车上睡着,于是准备放一放,等等高铁放出余票,没想到下午再看,连硬卧都没了。   夏梦一脸黑地看着官泓,问:“怎么办啊?”   官泓在她后脑勺上弹一下:“你说怎么办?”   夏梦抱着他腰,撒娇道:“咱们真的不能坐飞机吗,你的私人坐骑呢?”官泓仍旧一脸黑地瞅着她,夏梦扁扁嘴:“那好吧,你跟我过来。”   与一辈子都走在轨道上的官泓不同,夏梦凭借着自己多次离家出走的宝贵经验,想要混上一列火车还是很简单的。   夏梦先买了一张时间相近的车票,带着官泓混进了车站,然后走到事先查好的站台混上了开往家的列车。   官泓第一次做这种事没什么经验,看到验票的列车员就有些发憷,一副我干了坏事,急等着要坦白从宽的样子。   夏梦在他后腰掐了把,忍不住埋怨:“你紧张什么,又不是一会儿不补票,弄得我心里都慌慌的。”   两个人随后趁乱挤上了车子。无论座位还是卧铺,都是人满为患,两个人拖着箱子来回走了一遍,最后跟其他没座的一起挤到车厢连接的地方。   列车员来检票的时候,官泓亦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夏梦看得直闭眼,一手托着头,拿他完全没办法。   列车员早就是见怪不怪,找钱撕票,动作利索得都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位帅哥。官泓这回才舒出一口气,说:“……我以为她起码会骂我们一下。”   夏梦一直笑,说:“有些人买不上票,又急着坐车,都是像这样解决的。你看你这副样子,别告诉我你从没看过同桌的试卷。”   官泓将行李归置到一边,方才太过紧张,到现在才有空收拾东西。他推着夏梦坐到其中一个行李箱上,一手按在她肩上。   想到刚刚的问题,他说:“我以前都是小班教学,没有过同桌,其次看人试卷是作弊的行为,我从来都不会作弊。”   夏梦咳嗽一声,上哪找的如此道德高洁的男朋友,她还以为看人试卷这事儿是人之常情呢:“时间还长着呢,你也别太肯定了。”   官泓揉了揉她脑袋,问:“累不累,靠着我睡会吧。”   夏梦摇摇头:“还好。而且坐这儿怎么睡啊,还漏风。”她亮晶晶的眼睛往车厢里瞟:“一会儿我看看有没有空出来的座位。”   官泓说:“都是有人订好的,就是空着也不能坐。”   夏梦也是服了他了:“你还是从商的呢,就不知道什么是资源合理分配,什么是浪费可耻吗,只要那儿没人,就可以坐。”   官泓不跟她争辩了,说:“你靠着我睡吧,睡吧。”   夏梦揉一揉后颈,也确实是累,短短几天内两座城市来回的飞,刚刚能歇一会儿又要马不停蹄赶往下一个地方,超人都受不了。   她忽然良心发现,想起面前的这个人,他不就是这么忙吗,一个月大部分时候都在天上,还要时不时来安慰她这个想法颇多的女朋友。   夏梦在他怀里蹭了蹭,说:“那我就睡一会儿。”   她太小看了自己的睡眠质量,刚刚闭眼便迷迷糊糊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列车外黑漆漆一片,车里的灯也灭了许多。   官泓仍旧维持着开始的姿势,看见她睁眼才动了动,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的身体都僵了。他语气如常:“睡得还好吗?”   夏梦点点头,一边打哈欠一边给他揉肩揉胳膊,问:“累不累?”   官泓下意识摇头,看到她撅嘴认真的模样,又点点头:“你头没法固定,我用手托了一路。觉得提前体验了一把人到中年,看来以后是要节制点了。”   夏梦立马看了看四周,戳着他腰道:“这儿的耳朵可多着呢!”   其实没多少是真正在听的,都是行驶在回家路途上的普通人,内心被即将见到家人的巨大喜悦充斥着,只愿伴着滚滚车轮的声响睡过去。   等到晨曦初露,日出东方,家的轮廓便清晰可见了。   开心吗,夏梦问自己。多年之前,她在这样的车上,远离家的方向,多年之后,她又在这样的车上,重新踏上回家的路途。   然而两者的心态是惊人的相似,期待之中又带着些许对未知的怅惘。   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了,整个人都仿佛鲜活起来,不再是灰蒙蒙一片,她再看看面前的人,心中的满足感更甚。   夏梦从箱子上跳下来,双手捧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即往官泓侧脸浅吻一下,说:“你也坐会儿,我去上个厕所。”   她突然特别高兴,官泓也被传染得为之一振,说:“我不坐,你去吧。”   夏梦硬是将他按到了箱子上,又从包里拿了瓶矿泉水给他。只是刚走不到一分钟,她风风火火又跑回来,官泓愕然:“这么快?”   夏梦笑起来:“不是,我找到个座,你跟我过来。”   不管官泓说了多少句不需要、用不着,夏梦硬是将他按到了座位上,方才脱下来占座的羽绒服被盖到他身上:“坐着等我。”   她很高兴见到官泓吃瘪的神情,特别是在回来后,欣赏到他手足无措,如同一个找不到妈妈的孩子的样子后,就更乐了。   官泓见到她,连忙要起身,她摇头瞪眼让他坐好,伏到他膝盖上,说:“别担心,有人过来,你再把位子让给他就好了。”   官泓怎么不担心,根本是如坐针毡,掐着夏梦下巴解气,惹得她笑得更厉害。“哎,你听我说。”她按着他手:“我第一次离家出走也像你这样。”   官泓眉梢一挑:“什么?”   “大晚上的坐车,车里人特别的满。好不容易发现个座位,又害怕被撵又十分想坐,坐在位子上面左顾右盼,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官泓没听她说过这些,很好奇:“后来呢?”   “后来还是被明察秋毫的列车员查到了,我没有票,又补不上钱,列车停靠下一站的时候,我就被扔到铁路公安那了,原路遣返。”   夏梦耸一耸肩,像是讲一件与己无关的故事一样,只有官泓知道,她越是在心里难受的时候,越是会表现出这样洒脱的神情。   “下一次再坐车,我就有经验了,不能坐在一个地方等她查。要整个列车乱窜,遇上人查票,就往厕所钻,或是去已经查完的车厢。”   官泓咬着牙根,却挤出几分笑:“挺机灵的。”   “那可不,我这个人最习惯总结失败了。哪像你这么迂腐,明明补了票,还这么担惊受怕,好像有人要丢你下车一样。”   官泓嗯声,夏梦连忙起来扶住他脑袋,说:“好了,你赶紧睡吧,现在开始我为你站岗,也让你享受享受帝王级待遇。”   夏梦做了这么久的思想动员,官泓再不领情就显得不知好歹了。他也确实是累了,靠在她身上闭起眼,没多一会儿,鼻息便渐渐重起来。   夏梦自上而下地看他,乌黑的睫毛扇子般盖好,她忍不住用手拨了拨,胡思乱想到,要是哪天他们有孩子,是不是也会有这样讨喜的样子。   车子经过一处城市,斑斓的霓虹掩映在葱茏树木里,放学下班的人骑着车,自路上疾驰而过,风将他们的头发吹起。   夏梦拿了手机给夏美娟发短信,告诉她除夕当天会到家,分外请她稍微准备一下,她带了朋友回来一道过年。   夏美娟很快回信息过来,说:“什么朋友啊,这么没分寸,大过年的还去旁人家里,自己都不用回家的……是不是个男的啊?”   夏梦说:“嗯,是我的男朋友,他说要来看看你,还带了很多礼物。”   夏美娟:“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做什么的,什么时候不能来,偏偏过年来。遇见邻居怎么解释,也没地方住啊。谁要他东西,全给他扔了。”   夏梦说:“他住宾馆,就是来看看你,饭也不一定吃的,没人看见。”   夏美娟:“来都来了,不吃饭就走,还不被人骂死!我做的菜不知道他吃不吃得惯啊,他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没有我就随便做了。”   大约真是心境起了变化,这样的文字看在眼里,不再是以往的急躁和不耐烦,倒觉得像是一对真正母女间寻常的拌嘴和絮叨。   夏梦看着那些文字,心里宁静得像是密林深处的清晨。她从没想过自己其实是这样的依恋家庭,依恋夏美娟。   那条悠长的月台又在眼前缓缓晃过,垂头丧气的小女孩仍旧埋头往前跑。可她分明看到,路在脚下蔓延的同时,身后的灯正一盏一盏亮起。 第49章   K字头的列车就是缓慢, 飞机起飞便落地的时间, 硬是晃晃悠悠走了一整晚。座位早已经被中途上车的主人夺回, 夏梦与官泓依偎着度过了后半夜。   太阳刚一出来, 车厢里便来来回回都是前去洗漱的人。夏梦也拿着牙刷毛巾过去随意捞了两下,回来的时候,官泓正对着一面小镜子梳头发。   她倚着车厢看得直笑, 脸上是一副老母亲的笑容。他觉察到之后抬眼看她, 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说:“商业谈判前也没这么紧张。”   夏梦哼笑出声,过去拿毛巾往他肩上一扫, 说:“去洗漱吧, 人少点了。”官泓嘴上答应着,却迟迟不动, 迟疑着:“不然我还是下车再去吧?”   夏梦知道他是洁癖犯了, 自认识以来,就很少见到他会在公共场所解决生理问题。昨晚到现在他都没喝水,就是想将这一次劫难躲过去。   夏梦睨他一眼, 说:“你还真是个少爷。”拉着他起身, 说:“走走走,现在列车上的厕所不要太干净, 你这样憋着是很伤身体的。”   官泓还在犹豫, 夏梦说:“一会儿下车出去, 我妈来接, 没空跟你先去找宾馆。你万一路上憋不住怎么办, 还是你想一到我家就找厕所?”   官泓一怔,扭头看着抵着他腰的夏梦:“你妈来接,之前怎么没告诉我?”这样的话,确实是要提前解决好一切了,他可不想第一次上门就出丑。   夏梦说:“我也是刚刚知道的,我表哥打电话过来的,说我妈喊他来接。她恐怕是太想会会你了,不放过任何一个你出现的细节。”   出了站台,夏冰果然在。他长得高大,起码比旁人高出一头,夏梦长得过分漂亮,不化妆也扎眼,兄妹相认只是分分钟的时间。   过年是牌友的天堂,夏冰原本是闲不下来的。况且家里的破烂五菱也被人扣下抵了债,哪里还有车子供人驱使。   只是听说是表妹,他才肯放下手里的牌。上回她闷不做声打的二十万帮了大忙,夏冰心里很是感激,而另一方面,他其实挺怕这个妹妹的。   夏冰于是租了车子去接姑妈,又开了十来分钟赶到车站。路上问夏美娟自己亲妹是不是跟着一道回来时,夏美娟支吾:“没,倒是有个男的跟过来。”   “男朋友啊?”夏冰琢磨着:“梦梦过完年都二十六了吧,是该谈了。”   夏美娟听着便气不打一处来,说:“什么男朋友啊,就是普通朋友。大过年的,来我们这儿玩,死丫头要我好好招待他,又不是当官的,有什么好巴结的。”   夏冰知道她这是避嫌,怕旁人说闲话,吐吐舌头笑,说:“是是是。”   看见真人,夏冰怔了怔,心想这人不仅长得好,气度仪态更是不凡,一身西装明显就是高级货。他向夏美娟使眼色:“说不定还真是当官的。”   要是夏冰知道,这人就是阻碍夏梦给他贴钱的罪魁祸首,或许能把肠子悔得青了,更不会在此时不遗余力地奉承道:“阿姑,我觉得这女婿可以。”   夏美娟也已经看到他,五官精致,个头很大,自己侄子是公认的长得好,跟他一比简直有云泥之别。她扁了扁嘴,言不由衷:“就那样吧。什么女婿,普通朋友!”   夏梦这边也看到人,先下意识挣脱了官泓牵着的手,保持一段距离。官泓瞥了她一眼,想到女方家都相对保守,只是有些埋怨地哼了声。   两方见面,气氛还算不错,夏梦给夏美娟和夏冰介绍,说:“这是官泓,我……朋友。官泓,这是我妈,还有我表哥夏冰。”   夏冰自然熟地跟官泓握手,说:“久仰久仰。”   官泓一怔,问:“你认识我?”   夏冰摇头:“不认识!但是一回生二回熟嘛,在家靠兄弟,出门靠朋友。”   三言两语把人说得一愣一愣的,夏梦在一边忍不住笑,说:“哥,你到底有完没完,能不能先让人回家,这儿风这么大,你不冷我还冷呢。”   夏冰说:“对对,有话回家说,我就是太激动了。”他拖着官泓往前走,官泓还要拖箱子,夏冰一把抢过来,说:“你是客人,你打前,脏话累活都我来。”   夏冰开车,一路上就没停过嘴,一会儿问官泓做什么的,一会儿问他过来待几天,再过一会儿,问他和夏梦怎么认识的。   夏梦说:“你话有没有这么多啊?”   夏冰扭头看她眼:“害什么羞啊,反正以后也要交代的。”   直到夏美娟哼了声,夏冰这才缩缩脖子闭了嘴,趁着红灯给官泓发了一支烟。官泓起初没接,扭头看了夏梦一眼,问:“能抽吗?”   等她同意才接过来,夏冰直乐:“这是不是就叫妻管严?”   驾驶位座椅被人从后踹了脚。   夏冰咧着嘴,说:“姑,我这车是租的!”   小城市,路上不堵,抽根烟的功夫就能从城南赶到城北。官泓刚刚将烟掐了,嚼口香糖,夏冰已经解了安全带,说:“到了。”   官泓第一次到夏梦家里,很是好奇地将周边一一看过来,房子是老式的住宅楼,临街,正面一个横跨城河的拱桥,车来车往。   老小区,没有电梯,尽管只有五层,缺少锻炼的夏冰和夏美娟都爬得气喘吁吁。官泓一人拎着行李跟后面,跟时不时回头的夏梦挤眼睛。   她家里的装修也是上个世纪的风格,暗淡的大理石砖上渗着水汽,四面的白墙都因为此地过多的雨水留着斑驳的痕迹。   官泓随夏冰将行李放在门口鞋柜旁边,夏美娟给每人都拿了一双拖鞋,唯独轮到夏冰时什么也没有。   “回去吧。”夏美娟说:“你爸妈等着你吃饭呢。”   夏冰揉着被行李压痛的手,说:“阿姑,你这就是名副其实的过河拆桥啊。”夏美娟两眼一瞪,将他打出门。   夏冰还厚着脸皮地探头进来,跟官泓打招呼:“下次聊。”又看向夏梦:“上次那钱,谢了,我一定想办法还你。”   夏梦没打算相信,但听见这话还是挺欣慰的:“知道了。”   大门关上,略显手足无措的三个人,没了夏冰,越发显得夏美娟今天话少。   她搓了搓手,半晌,向着夏梦道:“我去烧早茶,你跟你朋友坐一会儿。”   说完也不等人答复就往厨房走。   官泓看到她脚上趿的一双已经穿了底,他跟夏梦脚上的却是崭新的。   夏梦正问着:“要不要去我房间看看?”   官泓方才回过神,笑着看向她眼睛,说:“好啊。”   据夏梦说,这间房子是夏美娟没下岗前单位自建的,虽然房型装潢都过时了,但对母女俩来说,空间还算宽敞,地点也很便利。   九十来平米的房子,两室一厅,粗看还算不错。然而夏梦的房间通着阳台,因为更加靠近那座桥,稍一有车子碾过,就分外嘈杂。   官泓只是静静站了会,就已经觉得耳膜难受,偶尔一辆拖拉机突突突过去,连同地板都被连累得共振……这教人怎么入睡。   不管夏梦把自己的生活描述得多么乐观,就官泓所见所闻来看,他的一颗心揪紧着,心情早被这贫瘠的物质条件弄得十分低落。   唯一觉得欣慰的是夏美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不近人情,尽管她在火车站偷着打量自己时的眼神仍存阴鸷,但他宁愿想象成那是因为护女心切的排斥反应。   而每个人的记忆总是偏向于为自己掩护,夏美娟或许不像夏梦描述的那样暴力。即便曾经有过出格的行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夏梦都已经决定要选择原谅,重塑母女关系,他没有理由在这种时候泼上冷水——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已经有人保护,不会再被轻易欺诲。   夏梦不知道官泓的心思已经百转千回,想到如何远的地方,坐到床上,两腿悬空着踢来踢去,问:“要不要过来坐?”   官泓看过简易书架上寥寥几本工具书,又打开柜子,发现里面只有几套洗得泛白的校服和不多的休闲装。   此刻何止只是想跟她静静呆着坐一会儿,他更想将她抱在怀里,好好地亲一亲。可惜一只手刚刚勾起她下颔,门口有人说话。   两个人立马迅速分开,夏美娟站在门边,脸上有点讪讪的:“夏梦,你出来一下,有点事喊你帮忙。”   夏梦随夏美娟走到厨房,夏美娟将一盘茶叶蛋放到她面前,说:“吃几个就剥几个,怕人嫌我手脏,你来。”   夏梦咕哝着:“谁吃谁剥好了。”被夏美娟剜了一眼,她只得噤声,洗过手,拿起一个茶叶蛋敲得更碎,慢慢剥起来。   红枣汤在锅内煮着,散出甜丝丝的气味。夏美娟过去把火关小一点,又从碗橱里拿出勺子,打开盖子将之搅了搅,甜腻的气味更浓几分。   他们这边有过年留人吃茶的习俗,不是正儿八经的茶,通常都是一碗红枣,一碟茶叶蛋,讲究的人家还有会些小点心。   来拜年的都要停脚歇一歇,吃一点。夏梦小时候出去拜年很老实,乖乖把分到自己碗里的吃干净,往往饭还没吃着,水已经喝饱了。   夏梦做事慢条斯理,夏美娟看得难受,说:“你动作就不能利索点,从小就这么磨磨蹭蹭,要我,三下四下就弄好了。”   夏梦将一枚煮得浑身花斑的茶叶蛋扔进碗里,说:“反正没什么事,就慢慢弄呗,你要我快,也能快得起来。”   夏美娟扁了扁嘴,踟蹰几秒还是问出来:“你那个朋友做什么的?”看衣着举止都是很斯文的,让人不由得好奇。   夏梦睨她一眼:“做生意的。”   夏美娟说:“我还是做生意的呢,你说清楚点。”   夏梦沉吟几秒,还真说不清楚,只知道他生意做得挺大,高上大如科技房,投机取巧如地产,他都有涉猎,谁知道具体是那一块。   “就反正……自己开公司。”她一想概括挺全。   夏美娟又问:“做得好吗?”   夏梦点点头:“还不错,有房有车。”   夏美娟就不说话,过了会,等把盛着枣子的那个锅关了,才又道:“其实做什么无所谓,但条件太高的攀不上,不然以后事情多,男人有钱就变坏。”   这论调很是好玩,夏梦准备一会儿讲给官泓听,问问这个有钱的男人什么时候变坏,还会不会坏:“你仇富啊。”   夏美娟翻白眼:“条件太差的也不能要,房子都没有,租在人家家里,每个月就是给房东打工,两个人也是过不长的。”   夏梦笑起来:“那你到底是盼他好还是坏,有钱还是没钱,又不是上街去买菜,哪能那么巧,找到正好压称的。差不多得了。”   夏美娟没好气的将碗往灶台上一磕,嚷嚷道:“我说什么你就听着,哪来的那么多话,一天不怄人就浑身不舒服是吧?”   她态度还不够好?夏梦扁扁嘴:“行行行,你说。”   夏美娟一噎,刚刚要说的话早忘了,半天吐出来一句:“他晚上住哪?”   “你说呢?还不是听你的吗。”夏梦看蛋差不多了,也不剥了,对着水龙头冲冲手,被冰得关节疼:“要觉得在家里碍事,下午我领他去住宾馆。”   “就住宾馆。”夏美娟说:“在家里算怎么一回事,别人看见要骂的。”   “哪来那么多闲人,成天盯着人家看。”夏梦还是赞同:“行吧,就住宾馆。”   夏梦将鸡蛋端出去,又进来接了夏美娟手里的红枣汤,刚预备跨出去,夏美娟又把她喊住了:“夏梦,你——”   何时看过夏美娟这么吞吞吐吐啊。夏梦问:“怎么了?”   夏美娟咽了下口水,才道:“你没跟人家怎么样吧?”   她很少怯场,所以说话的时候故意提高嗓门来掩盖心虚,其实这话让大多数女人都不好意思,问的是,答的也是。   夏梦一边想着两个人在一起多年,都不知苟且过多少回了,再装什么处不处的太虚伪,可别人想听,她拦不住。   夏梦犹犹豫豫里嗯了声:“能别再说这种事了吗?”   她被官泓培养出了注重隐私,想保有自己的空间。   夏美娟原本紧张的神情淡一点,说:“这样才对,还没怎么样呢,就跟人在一起,最掉价的就是女人了。”   夏梦咕哝:“都什么年代了,你那是老黄历。”   “多听点老话没错,能不掉价嘛,人家还没承诺什么呢,就上赶着过去。”她忽然顿了顿:“婚前怀孕的就更傻了。”   夏梦一愣,想回头看她,她已经低头去水池洗洗弄弄,看不到表情了。   印象中,夏美娟还是头一次跟她说这种话,尽管小时候每次动手吵架,她都会絮絮说什么后悔生孩子、白养你之类的话,但从来没有提到过自己。   夏美娟不是个会自我反省的人,最擅长转嫁矛盾,可这不代表她心里没有后悔过,说不定某些漆黑的夜里,想到过去,最难过的那个就是她自己。   怎么可能不难过呢,没有男人在身边,自己一个人大着肚子生下孩子。夏梦还记得很小的时候,舅舅一家都不跟他们来往。   夏梦想起林仪说夏美娟很坚强的话,扪心自问,如果她也不小心有了官泓的孩子,她愿不愿意背起所有异样的眼光,独自为他生下孩子呢?   夏梦喊官泓出来吃东西,他答应过,还是磨蹭了一会儿才出来。往桌边一坐,两手端着碗取暖,夏梦再仔细一看,他在衬衫外面加了件毛衣。   夏梦不由好笑,轻声问:“很冷?”他们这边冬季湿冷,又没有空调,在家觉得冷是正常的,她琢磨着:“我去给你把空调开了吧。”   官泓拉住她手,说:“不用。”不想被她妈妈说他过分娇贵。她妈妈正好出来,又看见他们亲密的动作,官泓连忙把手松了,觉得自己像做贼。   “吃吧。”夏美娟招呼,将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说:“夏梦剥的,不脏。”官泓连连点头,说:“谢谢阿姨……也谢谢梦梦。”   官泓跟夏梦当年一样老实,夏美娟端上来多少东西,他就吃了多少东西,尽管蛋黄噎得他嗓子干痒,红枣汤又甜得人发腻。   他刚放下筷子,夏美娟利索收了,不多会儿,桌上端来七八样冷盘,夏美娟说:“我再去炒两个热菜,你们先吃菜吧。”   这谁还吃得下去,官泓满肚子都是方才的早茶,一双筷子在冷盘上划过来划过去,问:“是不是一定要吃?你把骨头放我这儿吧,我吃不下。”   夏梦支着下巴,歪头朝他看,说:“我还以为你饿了呢,刚刚吃得那么香。我们这儿就是走个形式,你只吃一点就够的。”   官泓不服气,在桌下别过夏梦的腿,说:“你故意的吧?干嘛不提醒我?”   夏梦哈哈直笑,说:“毫不容易看你吃瘪,当然要好好欣赏。”   官泓咬着唇,放低声音威胁道:“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夏梦没来得及说话,夏美娟端着一盘炒猪肚出来,再往官泓面前放了一瓶白酒,不由分说,往杯子里添满,说:“别客气啊,吃着喝着。”   等她一走,夏梦噗嗤笑出来,跟官泓面面相觑,两个人都傻眼了。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夏美娟给官泓灌了大半瓶的白酒,自己则只喝了小半杯,还露出一脸吃亏的神情。   官泓后来实在喝不下去,柔声细语地求夏美娟,但夏美娟就是一点不饶人地说:“最后一杯。”喝完一杯,还有一杯。   夏梦起初还觉得好玩,渐渐看着就觉得心疼,官泓喝酒容易上脸,此刻两颊连累眼睛都是红的,端着酒杯的一只手都在抖。   夏梦想拦着,被夏美娟冰冷的眼神给击退,她一边灌酒,一边将他的情况都问到位,这才终于满意地收了手。   官泓最后垂着头,几乎整个伏在桌上,可是喊他先去躺一躺,他也不乐意,非要陪着把饭吃完,才肯自己摸墙躺去夏梦床上。   收拾碗筷的时候,夏梦抱怨:“干嘛哄他喝这么多酒,他根本不会喝。”   夏美娟说:“他说话做事滴水不漏,醒着肯定问不到实话。”   “那你也不能这样啊,万一有点什么事,你给我赔!”夏梦喊起来。   夏美娟气白了脸,用筷子往夏梦手背上狠狠抽了下,夏梦几乎没跳起来,捂过手,上面已经留了两条红痕:“你又打人!”   夏美娟狠狠瞪了她一眼,说:“我还想抽人呢!”   “……”夏梦将碗往桌上一推,彻底撂摊子不干了。   夏美娟骂她是懒鬼,不过也没再喊她回来。   夏美娟收拾好桌子,又洗过碗,将夏梦从房间里喊出来道:“我要去店里一趟,今天生意好,白耽误一早上了。”   夏梦点点头,但劝道:“都年三十了,少做一天生意不行吗?”   夏美娟没理她,向她房间里看了看,说:“还睡着?”夏梦面色不好,夏美娟白她一眼:“下午别去找宾馆了,下午就在家躺着吧。”   夏梦哼了声,说:“这才算是说了点良心话。”   夏美娟手痒,指着她眉心挣扎会,又把手放下来,说:“还没怎么样就把胳膊肘拐出去了,我养你十来年可连声谢谢都没听见过。”   夏梦看着夏美娟出了门,再将门带上。她这才放心大胆进到自己房里,脱了外套和拖鞋,弓起腰,钻到官泓的被子里。   他身上热气大,被子里已经被捂得热烘烘的,夏梦舒服地呻`吟几声,扭着身子尽量跟他严丝合缝地贴上。   渐渐却觉得身后某处起了变化,硬邦邦地硌着她的腿。夏梦吓了一跳,转身去看,官泓一双眼睛满是血丝,却无比光亮地看着她。   这神态,活像见着猎物的豺狼,渴望里烧着追逐的热,夏梦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按着她肩将她压到床上。   夏梦吓得叫了声,被他用手堵住嘴。她拼命挣扎,含糊不清地说:“你装醉!”好奸诈啊,亏她还为了他和夏美娟吵了一架。   官泓冷冷笑一下,眼睛如激光,扫得夏梦上下都热。他说:“没装,我是醉了。谁喝那么多酒,都会扛不住的。”   夏梦一个字都不信,说:“谁喝醉了还耍流氓啊!”   官泓嘴角斜勾,又坏到极点,又帅到极点,他慢条斯理地拆领带,喘着粗气道:“我跟别人不一样,喝醉的时候就是爱耍流氓。” 第50章   官泓说:“不仅爱耍流氓, 而且时间还特别长。”   夏梦听得耳廓都红了, 忍着身体里乱窜的热流, 说:“你给我起来, 这在我家呢,我妈妈随时都可能回来。”   官泓是醉也不醉,话都只是选择着听, 此刻夏梦说得并不合乎心意, 他就倾身吻过去,堵着她的嘴,不让她开口。   “……”夏梦轻轻咬了下他舌尖, 反激出他火气, 他缠过来吻得更深。   没有地暖,空调也关着, 房间里冷得能挺听见呼吸结冰的声音。两个人都不敢掀被子, 就这么躲在里面,窸窸窣窣地解衣服。   她的打底裤很紧,剥了半天都没什么反应, 官泓喘着气, 索性将她翻过去,往下用力一扯, 剥到腿根就将身体顶过去。   夏梦将头埋枕头里, 绞着两腿, 嗓子都失了声, 半晌方才缓过来, 呜呜咽咽地哼起来,心里也重新清明,忍不住用手狠狠打了他一下。   官泓一边动着,一边忍不住笑,夏日微弱的阳光穿过窗户,照到他重新泛起红晕的脸。他从枕头里拨出她头,俯身再次和她亲吻。   夏梦起初不肯配合,渐渐便老老实实沉醉在这濒死的快慰里。两手捧着自己的肚子,放任他在自己的世界里横行无忌。   她视线模糊的看着四周,这里不是他们在他乡的别墅,也不是他们后来的家,这里是她住过十多年的地方,熟悉的小桌,书柜,和床。   这里是真正属于她的地方,身上源源不断带来热量的,是属于她的人。她感到熨帖而满足,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笼罩着她。   夏梦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大海里上下漂浮的小船,而是蓝天白云下的一片草地,芳草茵茵,浸润着春天甘洌的雨露。   家里的条件不算坏也不算好,两个人洗不到热水澡,只能随意清理了一下,夏梦看着床单上湿了的一块,希望夏美娟不会因此发现什么端倪。   官泓靠在床头,慢慢悠悠地抽烟,他很少会这样放`纵自己,通常只会在最烦躁或是最快意的时候如此。   夏梦因为他微微眯起的狭长眼睛和上扬的唇角喟叹,轻手轻脚走过去,从他下巴亲到嘴,任凭他将烟吐过来,随着接吻相互吐纳。   两个人相互抱着睡了一会儿,夏梦担心夏美娟会回来,一直睡得极不踏实。最后却是官泓喊她起来,问着她道:“去帮你妈妈收店怎么样?”   夏梦揉着头发,打了个哈欠,说:“好,你酒醒了?”   话语刚落,看见起身的他走路踉跄了一下,夏梦在床上拍手笑,说:“大概能想到你年纪大了之后的样子了,也是笨笨的。”   官泓回头瞪她眼,说:“年纪再大也能把你办得服服帖帖的。”   夏梦一梗,再厚的脸皮也忍不住红了,哪来这么不要脸的人?   夏美娟的杂货店开在菜场旁边,夏梦领官泓过去之前,先带他逛了下市场。官泓尽管做饭厉害,但没逛过这种地方,对一切都很新奇。   年三十当天菜价涨了许多,官泓一边挑拣,一边买了很多,问夏梦她妈妈爱吃什么时,她想了想,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好像很喜欢咸菜,总爱就着喝一两碗烫饭,但也说不清是真的因为喜欢,还是因为做起来方便快捷。她扁扁嘴:“随便买点吧。”   官泓莞尔,问:“那你知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夏梦还是一脸的迷惘神情,他摇着头,说:“小没良心的。”   两个人出了市场没多久,就看见夏美娟在跟人谈生意。她身后是一间极小的铺子,凌乱地放了很多笤帚簸箕香烟鞭炮什么的,牌子也简单:美娟日杂。   夏梦小时候最烦来这里帮忙,偶尔过来一次,头也不肯抬,路也不肯走,坐在香烟柜台后面装模作样写作业,其实是在数着中国字等天黑。   那时候特别怕撞见同学,不知道怎么跟人解释,进到学校也十分的忐忑,就怕有人追过来跟她说,我瞧见你在一个杂货铺坐着,你家开杂货铺的?   年轻时候的虚荣心来得汹涌又不讲理,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带着官泓过来,见夏美娟,见杂货铺,见她所有掩盖在心底不轻易示人的自卑。   官泓自己也清楚,所以更想珍视这一段相处,这会儿立刻开始后悔自己穿的过于商务,帮人做事的时候无法施展。   夏美娟看到他们,惊讶地问:“你们怎么来了。”对面还有人在买东西,她没工夫细问,又跟人讲起价来。   最后一天急赶着来买鞭炮的特别多,一个人的生意还没做完,又来下一个,问还有没有接待,夏美娟喊夏梦,夏梦看官泓。   她在娱乐圈里抢起资源来手段丰富,可面对面做生意这事,她不行。   官泓虽然是他们之中生意做得最大的,但毕竟性质不同,小买卖未必能派上用场。果然前几个都没成功,不过积累经验,他上手得很快。   夏梦站在一边,饶有兴味地看这个前几年说话还满是播音腔的男人,如何巧舌如簧地推销东西,也不知道真是得益于这口才还是出色的皮相,卖得确实好。   官泓做得开心,没过一会儿就脱了外套,每谈成一笔就朝夏梦眨下眼睛。夏梦给他打下手,一边拿着衣服,是不是还负责给他喂水。   渐渐夏美娟都闲下来,就在一边看着他忙来忙去,准备从店里搬货出来,他也不让,白衬衫挽到手肘上,说:“我来。”   有相熟的老客出来买菜,看到店前帮忙的年轻人,问:“是女婿啊。”夏美娟愣了愣,说:“嗯嗯,出来买的什么啊,带点鞭炮回家啊。”   官泓听得身心舒畅,向着夏梦得意一笑。夏梦在他腰上戳了下,说:“杂货铺老板的女婿,有什么好高兴的。”他凑近她颈边要吻,被用力推开。   晚上夏美娟难得歇了个大早,也是官泓帮忙搬的东西,三个人很快就将门口收拾干净。夏美娟看到他们放在门口的菜,皱起了眉:“这么晚了,谁做啊。”   当然是官泓亲力亲为,买菜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写好菜单,回去让夏梦帮忙洗菜,他来掌勺。   可是真等她把手泡进冷水,雪白的手指一下子通红,他又提着她手推她出去。她说夏美娟那样对她,尚且舍不得她做家务,他自己也不想让她开这先河。   中午的菜仍在桌上,分外又多几个热菜,官泓说:“你们先坐着吃会儿,看看电视,我这边很快的。”   开店的人没有假期,越是休息的日子,越是生意好。夏梦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有热菜热饭的除夕晚上是哪一年的事了,或许有过一两次,或许一次也没有。   只是没有官泓这个缓冲,母女俩又和以往一样没有话说,吃菜便是吃菜,喝水便是喝水,好比是一对最熟悉的陌生人。   夏梦心中戚戚,绞尽脑汁地想说点什么,譬如她这几年没有不要好,譬如没有教坏小辈们,譬如她如今有这么好的一个人在身边……   可是嘴一动,已经忘了之前要说点什么,只剩下熟悉的沉寂,然后等着官泓端菜上来,她像过去的日子一样依赖着他。   吃过晚饭,也是官泓收拾桌子和洗碗,夏梦端着果盘跟夏美娟看电视,过了会,看到心不在焉的她终于站起身,跟着进了厨房。   官泓已经将碗洗到第二遍,夏美娟将他挤到一边,说:“剩下的我来吧。”   官泓不答应,说:“我来,阿姨,反正也没几个碗。”   夏美娟睨他一眼,说:“你中午不是喝多了吗,现在酒已经醒了?”   官泓不敢否定,真怕她就坡下驴,说什么“反正你已经醒了就去住宾馆”之类的话,索性不逞能了,说:“那麻烦阿姨你了,我给你打下手。”   官泓转而去擦燃气灶和抽油烟机,原本只是清洁一圈外层,看到里面卡着的灰尘和油污,又有一种拆开后大扫除的冲动。   夏美娟跟夏梦一样,或者说夏梦继承了她的习好,两个人的生活都不够细致,更谈不上精致,都抱着一种差不多就得了的心理。   身后,夏美娟忽然问:“你跟的夏梦在一起多久了?”   官泓在抹布上擦干净手,不知道夏梦是怎么跟她说的,尽量模糊道:“算是在一起很长时间了,对彼此脾气爱好都了解得很透了。”   夏美娟又问:“那有没有近一步的打算呢?”   这就是在提结婚的事了,官泓说:“我当然想,就是不知道梦梦会不会答应。”   夏美娟哼声:“她那个人,是很不着调的。”   官泓笑:“有空的时候,阿姨帮我美言几句?”   夏美娟手上的动作停了下:“她才不听我的话。”   两个人出来的时候,夏梦忍不住把官泓捉到一边问他刚刚和夏美娟说了什么:“没把住一起的事告诉她吧,她不赞成婚前那什么什么。”   说起来都觉得好笑,夏美娟恰恰是未婚生的她。   官泓说:“没有,她也没问。”他顿了顿,随即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那你今天晚上是不是不能和我住一间?”   “能留你过夜就不错了,还想住一间?”   夏美娟拿了干净衣服往卫生间走,朝夏梦看了眼,道:“早点洗洗睡吧,晚了大家放炮仗,想睡也睡不着。”   夏梦答应着:“其实我们还想去放炮仗的。”   夏美娟道:“想去就去,早点回来!晚上跟我睡,把你枕头抱过来。”   夏美娟说着看了官泓一眼,带着一脸的不信任似的。官泓讪讪,夏梦连忙说了一声好:“我们过会儿就回来。”   等夏美娟关上门,官泓问:“真的要出去?”   夏梦点头:“不想感受一下我们这儿的过年气氛?”   夏梦家这边还没有禁止燃放烟花炮竹,尽管零点没到,城市上空已经有各色烟花绽放,远远近近都是噼里啪啦的响声。   夏梦就是在这样的热闹声里长大的,来到大城市,尽管平日里受够车水马龙,过年反倒静悄悄一片,她还有真点不习惯。   但是论起放鞭炮,她其实和官泓一样,没什么经验,尽管夏美娟的杂货铺年年进货,但孤儿寡母终究胆小,剩下来卖不了的只能送给邻居亲戚。   夏梦今天下午看他们做生意的时候就在想,今天晚上终于有人能来点新花样,新年第一炮好比开门红,以后肯定诸事顺利。   城河边上,已经留了满地的红色碎纸,一些小孩来捡没炸响的小炮,点了之后故意往人堆里扔。   夏梦被吓了几次,躲在官泓身后。他沉脸吓唬人的样子还真像那么回事,小孩们吵着喊着跑散了,过了会,又都聚过来指着官泓笑。   官泓不是很会放炮仗,点了根香烟蹲在地上去点捻子,刚刚碰上就跑开,居然一连弄了几次也没成功。   孩子笑他笨,要证明比他强的往湖里扔擦炮,往往刚一到湖面就炸开,水花一溅起来,大家起哄的笑。   最后是夏梦亲自上阵点的那一扎六十四响的炮仗,然后男友力十足地赶跑了那伙小孩,两个人相互依偎着听响。   官泓手里舞着一根仙女棒,心有余悸地说:“现在孩子真是不可爱。”   “熊着呢,有时候恨得人牙痒痒。”夏梦尽量客观公正:“但也有乖的。”   “那肯定是女孩多,男孩子没有不皮的。季舜尧小时候用放大镜烧过蚂蚁,还放了把火直接点着了他们家车库。”   夏梦听了直笑,说:“像他这样调皮捣蛋的,其实也不多。”   “那倒也是,我这么多朋友里没有比他更能闹腾的。”   “还是生女孩子好,省心。”官泓忽然推了推夏梦肩膀,说:“以后别吃药了,我也不戴那个,咱们要个孩子的吧,女孩儿。”   夏梦一怔,后仰着头看他:“你说什么呢。”而且生男生女这件事是人能决定的吗,他当是农户家里选苗养猪呢。   官泓也觉得自己的话好笑,补充道:“其实男孩儿也好,长大了我能教他骑马。只要是你给我生的,就是个猴子,我都喜欢。”   夏梦直接被说笑了,抓着他衣领埋怨道:“什么猴子啊,我才不生猴子呢,你少拐着弯的骂人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炮竹声声催着年尽早的过来。焰火绚烂,伴着连成长龙的路灯,在人脸上留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官泓带着淡淡的笑,眼中如同坠着一整个银河,夏梦忽然有种窒息的感觉,心跳如擂,手自他衣领搓至耳后,无比依恋地看着他。   官泓同样心动,照着她唇亲吻下去,附近的孩子们都说“没羞”,呼朋唤友来看“亲嘴儿”。他略显孩子气地扔了手里的仙女棒,孩子们捡着跑了。   两个人都觉得心中有无比的渴望,好像只有亲昵的依偎才可以解毒,任凭风将脸颊吹得干燥,路人投来凝视,他们仍旧拥吻。   回家的时候,夏美娟已睡。   两个人小声地刷牙洗漱,然后互相交换一个清新薄荷味的亲吻。   官泓站在门框下,眼巴巴看着夏梦:“真的不来跟我睡?”   夏梦推门进了主卧,朝他做了个鬼脸。   蹑手蹑脚地爬上床,夏梦被冰冷的被窝冰得瑟缩了一下,这种时候,总是分外怀念官泓身上,不管春夏秋冬总是一样热乎乎的温度。   夏美娟睡在里头一点,呼噜声震天。夏梦想了一想,轻手轻脚地隔着被子,想去摸摸她之前伤过的那条腿。   只是还没摸出什么名堂,反把夏美娟吵醒,她向旁一踢,差点将夏梦踹下床,恶声恶气道:“都几点了,还不赶紧睡觉!”   大过年的,夏梦不想跟她吵,立马躺下把被子拉过下巴,只是睁着眼睛,还能看到今天初见时,几个人面面相觑的蠢样子。   夏美娟忽然道:“放过鞭炮了?”   夏梦答应了一声:“他不怎么会,后来还是我弄的。”   夏美娟说:“他不仅自己能干,家里头一定很好吧?”   夏梦应了声:“……是他告诉你的?”   有些事情拿眼睛看看就能知道,夏美娟不置可否:“他家里这么好,还能做到现在这个样子,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夸他哦?”   “我实话实说。”   过了会。   夏美娟:“比你好!好得多!”   “……”夏梦翻个身:“好吧。”   另一边,官泓收到信息。   夏梦:“她刚刚夸你了。”   官泓忍不住笑:“很有眼光。”   夏梦:“你就不能谦虚点?”   官泓:“我受得起。”   片刻,官泓又主动发过去:“生个孩子吧?”   夏梦扁嘴:“休想。”   官泓:“为什么,你不喜欢孩子吗?”   夏梦:“……今年生肖不好。”   官泓:“那你说哪一年的生肖好!”   夏梦:“……反正不是今年。”   官泓:“明年?”   夏梦算了算:“还不错。”   手机的震动立马停掉,夏梦盯着屏幕一直看到它黑了,又等了会,官泓才发来新的消息:“你出来。”   夏梦惊骇:“你要干嘛!”   官泓:“你出来!”   夏梦苦着脸:“不是说今年不行吗?”   官泓:“我敲门了。”   夏梦终于被逼得下床,说:“你等我!”   夏美娟这时候仰起头,问:“上哪儿去!就听见你手机嗡嗡响,到底谁不睡觉了,不睡,别人还要睡!”   夏梦赶忙道:“我去上厕所!”   “上厕所还带手机!”   “掏厕所都得带啊!”   夏梦吐个舌头跳下来,三步并成两步往外跑。   官泓就站在客厅,两手插兜在等她。真等等到人,拽过她手就往次卧走。他们的脸上尽管十分克制,两只手却交缠在一起,暗自较劲。   刚一步进去,官泓便轻推上门,空余的一只手按上她肩膀,将她死死压在门板上,头抵在她锁骨边轻轻蹭弄。   “这么高兴啊?”他轻声直嗯。夏梦笑着摸了摸他后颈,忽然觉得,这大概就是他们此生情最浓的时候。 第51章   大年初一, 夏雪一大早就给夏梦打过来电话, 声音高昂地说:“姐!你回家啦,不是说好今年都不回去的吗,你怎么还带骗人啊。”   夏梦揉着眼睛,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昨天晚上没睡好,先是被官泓拖出去抱了好一会儿, 等再回来躺下来, 零点的钟声伴随着炮仗的炸响开启。   夏梦伴着那声音入睡, 一直迷迷糊糊睡不踏实,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 响声也微弱下来,夏雪的电话又把她唤醒了。   夏梦一贯就有起床气,加上没睡饱,声音不善道:“想回来就回来了, 还用跟你打报告?你要想家,现在也能打票回来。”   夏雪一阵好气, 说:“你这个叛徒, 还敢说风凉话。你是能撂摊子不干了,再没有我们顶上,工作室还能运转下去吗?”   只是几天功夫, 一向给人怯弱感觉的夏雪居然培养起主人翁意识了, 夏梦笑起来, 说:“可以啊, 觉悟挺高, 没白疼你。”   夏雪抱怨:“可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回去也不通知我,亏我还跟爸妈说你也忙得走不开呢,被他们一通教育,发了好几个大红包,才堵住他们嘴。”   夏梦说:“好了,别计较了,一会儿发红包补给你。这几天怎么样了,有没有哪个闹幺蛾子,你告诉我,我回去敲他。”   夏雪思索着,说:“幺蛾子倒没有,大家都想多挣钱,尽管累是累了点,没几个退缩的。”她支吾:“就是有一个不太听话。”   “邱天?”夏梦想都不用想。   夏雪惊讶:“哇,姐,你神了。”   邱天剧组年底停机放假几天,夏梦就特地给他在空闲的时候安排了一线卫视春晚,他当时就挺不乐意,毕竟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和其他人相比没有经济压力。   夏梦说:“别奉承,直接说重点。”   夏雪说:“没什么重点,反正还是妥善解决了,好说歹说劝他呀。怕他临时跳票,我还准备一会儿亲自过去看着他!”   夏梦说:“真是辛苦了。”   “姐。”夏雪坦诚:“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出来工作之前还羡慕你光鲜亮丽呢,谁知道这活这么不好做,一不小心就全是坑啊。”   夏梦笑:“吃一堑长一智,你这才哪到哪,继续磨。绾绾呢?”   “绾绾最听话了,虽然嘴上不饶人,可比其他人敬业多了。一早就赶到电视台带妆准备了,晚上效果肯定好。就是……”   “你写小说呢,还卖关子。”夏梦问:“有什么问题?”   “有个流量档期没排好,临时不来了,卫视请了周潇救场。光来一个周潇他们还嫌不够啊,又把齐倩渠喊来了,绾绾正骂冤家路窄呢。”   还是上次微博事件留的后遗症,夏梦说:“让助理把绾绾看好了。”   夏雪不是十分清楚内情,但也知道江绾绾跟他们是绝对的水火不容,说:“我知道呢,绾绾也说不会跟他们起冲突,但我的心里就是有点担心。”   夏梦说:“别怕,反正过着过着你就会发现,该怕的事还要很多。”   夏梦挂了电话,又躺了会,总算起来。家里夏美娟不在,只剩下一个官泓在用早饭,看到她,说:“终于起来了,来喝点粥。”   稀粥熬得极稠,勺子一舀,从勺沿黏到锅里。桌上几道小菜,色香味俱全,同样一看就是官泓手笔。   夏梦牙还没刷,被官泓喂了一口米粥,她问:“我妈呢?”   官泓说:“去开早市了,说再做一上午,中午回来吃饭。”   大年初一还要去开店,夏梦倒不是很意外,说:“她年年如此,习惯了,好像少去一早上,就损失一个亿一样,一会还是咱们做饭吧。”   官泓嗯声,手里的筷子被搁下,他起身一把搂住她,往她光滑的脖颈蹭了蹭,说:“做饭之前要不要先做点别的事?”   夏梦累得的骨架都快散了,连忙躲开:“你真不累啊,不是说要节制,怕提前步入中年吗?”   官泓说:“等先吃饱了再谈节制的事。”   夏梦还是拼命躲开,官泓叹着气,在后控诉:“昨天不是说好明年要孩子,我们先预演一遍。”   “预演你的头。”不结婚的,谁跟你要孩子,夏梦昂脖子:“随口说说的,你也信,跟你说过兵不厌诈的。”   官泓的脸一下拉得老长,一把勾过她腰:“你哄我?”   夏梦咯咯笑起来,说:“哎,别闹,先让我发个短信啊。”   不多会儿,另一头的江绾绾收到一条自带的画面的短信:“别惹周潇,别惹齐倩渠,不然我回去咬死你!!!”   江绾绾看着面前的周潇,乐呵呵地想,晚了,要不告诉夏梦好好练练牙口,回来好咬死自己?   周潇已经换过了衣服,还是盘靓条顺的好模样,问她一会儿要不要帮忙订餐时,她鬼使神差地说了一个“好”。   一双漂亮精明的眼睛远远瞥着一边同样候场的齐倩渠,她这时候表情有多不满,江绾绾心里就有多痛快。   江绾绾今天刚来就在化妆间里撞见了齐倩渠,不管门内工作人员怎么喊,她特地动作夸张地出门再看了一眼门牌号。   当着所有人的面,江绾绾和助理说道:“是这间吗,咱们是不是走错了?”   门内刚刚化了底妆的齐倩渠吊死鬼似的看着她,眼里又是愤怒又是幽怨。江绾绾还火上浇油地奚落:“倩渠还在这儿呢。”   一场晚会需要大量演员,电视台处处都是化妆的人,少数几个单人化妆间只给腕大的那几位,江绾绾人气正旺当然会有一份。   要以齐倩渠曾经的人气,拿个独立化妆间根本不在话下,然而被微博事件一闹,形象大损,被周潇粉丝臭得狗血淋头的同时,还有厂家落井下石。   齐倩渠的热度尽管还在,但可不是什么正经热度,电视台也是标准的势利眼,只想蹭她和周潇同台的热度,却不肯给她相应的待遇。   齐倩渠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手下助理拍她马屁,看到这儿没人,所以不由分说拉着她进来的。谁想到捅了马蜂窝,正好是江绾绾的这一间。   江绾绾说着就要离开。工作人员得罪不起齐倩渠,更得罪不起江绾绾,两利相衡取其重,跑去给江绾绾道歉道:“绾绾别走,这儿是你的化妆间。”   江绾绾回身,露出一脸费解的神情。   “倩渠在这儿只是借用一会。”   江绾绾助理是个人精,知道江绾绾跟齐倩渠不对付,江绾绾在外唱红脸,她就是那个唱白脸的,替她夹枪带棒地说:“绾绾,那我们就等着吧,大不了一会儿导演喊你,先素颜过去呗。”   一番话说完,齐倩渠脸都黑了。   江绾绾心里乐得要死,说:“是啊,倩渠先用吧。”   电视台工作的那小哥急得头上冒汗,一边拦着江绾绾,一边跟齐倩渠做工作,说:“倩渠,我再给你找个地儿吧,你看绾绾……”   齐倩渠早就不想呆这儿,只差来一个台阶,现在听人这么说,抱着裙子就站起来,跟自己助理道:“咱们走吧。”   跟江绾绾路过时两人相互瞥了眼,眼中的锋芒,哪怕隔着老远也能看见这股剑刃相碰时冒出的火光:“绾绾快来吧。”江绾绾朝她一点头:“谢啦,倩渠。”   江绾绾化好妆去演播厅候场,又在台下看见齐倩渠,彼时她刚刚跟周潇说完话,面色阴沉地转过身,看见她,一张脸更加黑得没法看。   周潇倒还是老样子,当着众人的面,跟她打了个招呼。又走过来,客套的寒暄,顺便像朋友交心似的谈天说地,问她最近忙什么又接了什么好戏。   江绾绾心里忍着吐,敷衍应答。   江绾绾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吃过一次亏,对这男人早断了念想,加上上回微博事件里他那副急于甩锅的嘴脸实在可恶,江绾绾对他简直可以说深恶痛绝。   可和周潇相比,江绾绾此刻更想对付的是齐倩渠,所以少不了耐着性子跟他闲聊。如愿看到齐倩渠投来杀人般的眼光后,江绾绾心里的小人乐得直抽抽。   像周潇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人,能纾尊降贵和江绾绾吃饭,当然不可能是因为眷恋这位旧女友,果然刚刚坐到一起没多久,周潇就借机问起了其他人的事。   周潇说:“你那个经纪人嘴里到底有几句真话,上回骗我说是穆导的女朋友,害我专程找了她几回,后来还是旁人跟我说穆导单身,她也另有男朋友。是不是太不厚道了,把人耍着玩吗?”   江绾绾冷笑笑:“她是什么人我清楚得很,精明能干,但骗人的事,做不出来。她从来也没说过自己是穆导男朋友,只怕是你心里一厢情愿认为的吧。”   周潇略带讪讪,暗自想了会,那夏梦确确实实是没承认过,还不止一次否认过,只是那时候一心要走捷径,内心已经认定了是她骗人。   周潇实在有点没面子,没话找话道:“那也不该给人错误暗示吧,多少人就是用这种暧昧态度假传圣旨的。”   江绾绾说:“哟,那也要有傻子敢信啊。你傻吗?”她朝周潇看:“不过呢,虽然我们梦梦确实跟穆导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但穆导对她可是有意思的。”   周潇咬着筷子,含糊问:“怎么的?”   “穆导是多聪明的人啊,有人打着他的名号,他还能不知道?可你看他否认了吗,从这点来说就能知道,他这是故意惯着呢,就任凭她在眼皮子底下撒野。”   江绾绾压根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那点事,一切全凭想象,不过看周潇严肃认真的样子,她忍不住洋洋自得,觉得自己还挺有编剧才能的。   “穆导是厉害,但你以为就光穆导一个人喜欢我们梦梦吗,想着她的人不要太多,可她一个人都看不上,因为什么?她男朋友才是真正大写的优秀。”   周潇睨着她:“她男朋友谁啊?”   “不可说。”江绾绾卖关子:“你往大了想就行,不然为什么资源一直都这么逆天,邱天都要求着她,邱天背景你总该清楚的吧。”   周潇不太说话了,垂眼思索。   “你看你以前还那么得罪她,她不追究是因为她大气,可不代表她男朋友能忍啊。”江绾绾继续忽悠:“你不觉得最近自己挺倒霉吗?”   周潇咬了咬唇,终于问:“那怎么办。”   江绾绾算是彻底知道神棍的套路了,伸手朝他勾了勾,他立马倾身过来。江绾绾余光盯着黑脸的齐倩渠,呵呵道:“你说呢?”   江绾绾中午吃得太好,又因为高兴放纵自己喝了两杯奶茶,下午跑了好几趟卫生间,一次出来正好撞见齐倩渠。   她一边洗手,一边勾唇笑,说:“真可惜,怎么厕所没有单人的呢。”   齐倩渠将手里的水狠狠一甩,说:“江绾绾,我忍你很久了。”   江绾绾就怕她不发作呢,一颗想吵架的心捂在胸腔,快捂得臭了。她慢条斯理搓着手,说:“我还忍你很久了呢。” 第52章   齐倩渠说:“我不就是跟周潇在一起了吗, 你老这么不依不挠的干嘛?我骂也被你骂了, 你网上蹭我那么大一热度,我也忍了,你至于还追着不放吗?”   江绾绾直笑,说:“这才哪跟哪啊,你该庆幸我还是要面子的, 不然亲自上阵跟你撕, 这样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肯定能给你带来更多热度, 你信不信?”   她再叹口气:“‘我不就是跟周潇在一起’?所以说人的底线有多低, 善良的人根本没概念,你这是一点悔过都没有,还洋洋自得起来了。好嘛,你抢了别人男朋友, 还指望我给你造一个贞节牌坊?”   齐倩渠气得咬嘴唇:“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你平时在荧幕里装纯良装得累不累, 你那些‘绾豆’知道你是破鞋的事吗?”   江绾绾说:“扯什么话题啊,心虚了?我是破鞋怎么了,用你接盘了吗?你真实, 你不装, 你敢让人知道你是三吗?”   齐倩渠气势低, 说:“我起码敢在网上公开。”   “真厉害啊。”江绾绾鼓掌:“那人家回应你了吗, 承认你是他女朋友了吗?没有吧, 躲得比谁都快,宁愿看自己粉丝给你点蜡,也不敢说一句维护的话。”   江绾绾啧啧:“真是可怜哦,遇见这么一个垃圾男人,还护得像个宝一样。我实话告诉你,我今天能搭理他,纯粹就是为了来气你,你以为我还在乎他?”   江绾绾微微弓腰,向着对面的镜子整理妆容,拿指甲刮走逸出唇峰的红色唇膏,再自这面镜子里看向齐倩渠。   “像他这种用情不专,还满嘴谎言的男人,真是有一个踹一个。你以为他会爱你吗,别傻了,这种人爱的永远只是他自己。   “但话又说回来,周潇是很恶心,可这不代表,你可以随随便便把他撬了。他就算是个垃圾,也要我不想要了,扔到垃圾桶里,你才可以捡!   “所以别有点小委屈就觉得是我捉弄你,把什么都怪罪到我身上。就算真是我要教训你,你也要受着,这是你欠我的,你就该还。”   江绾绾一双眼睛锐利精亮,看得人心里一颤。齐倩渠这时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鼻子眼睛都红着,只恨自己道行还不够。   江绾绾将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自齐倩渠身边款款走过。回到演播厅,仍旧不避嫌疑地跟周潇坐一起。   外人看起来,两个人绝对是衣服其乐融融的样子,其实是周潇信了江绾绾的鬼话,一直跟她道歉,江绾绾却端着架子,时不时数落。   江绾绾把今天这场翻身仗讲给夏梦听。夏梦刚刚给舅舅家拜过年,因为没好意思带官泓,现在正着急出去找他。   江绾绾的抗战史虽然好听,但夏梦显然没空细细品味,快速叮嘱她注意分寸不要太过激进,江绾绾还挺不高兴:“怎么就叫激进了。”   夏梦说:“都是一个圈子里混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谁的屁股是干净的,当然要退一步海阔天空,万一有人存心整你,挡都挡不过来。”   江绾绾默了默,然后用一种很是凄凉的声音道:“我一直以为你是自己人,没想到你也跟齐倩渠一样,觉得我交男朋友多就是不干净。”   夏梦一怔,觉得这事有点严重,江绾绾那么讨厌齐倩渠,今天居然把她们俩并列了。可她没什么功夫解释,挂过电话,发了条讨好的短信过去。   官泓没能进门,就在舅舅家外的路上来回走着,江风将他柔顺的头发吹得伏到一边,他用手捂着话筒打电话。   那样子是潇洒里带着一点落寞,夏梦忽然有点后悔让他一人待着,她带男朋友回家的事早传开了,何必还假模假样地装作单身呢。   夏梦向他招了招手,走向他的时候忽然想到几个月前的一个晚上,那时候两个很近距离却很远,她坐好了向他靠拢的准备,于是一直努力到现在。   官泓也看见她,向她招了招手,隔着一步远的时候,将她一把拽回怀里,死死压到胸膛上,一只手点着嘴唇,要她先别说话。   他跟人通着话,用的是英文,夏梦原先还有心思听,做翻译一样在心里一点点的译,后来他用词太专业说得也快,她就有点不耐烦了。   夏梦一心一意沉迷男色,一下一下地蹭他加在衬衫外的毛衣。自从发现她有这种嗜好后,他就很爱这样的穿法,自己暖和,爱人也喜欢。   夏梦正从额头到鼻尖到下颔,全方位地感受这种柔软,忽地听见他说:“知道了,这几天回去。”她心立马凉了一截。   等官泓挂了电话,夏梦两手紧紧抓着他前襟,眼神闪烁,躲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小动物一样可怜。他想了想:“听见我刚刚的话了?”   夏梦点点头,不知道这世上还能有谁能够命令他,问道:“刚刚是和你爸爸说话?”   官泓点头,说:“公司里已经开始运作了,不过上市公司,总是很麻烦的。他准备先把股份移交,让我在董事会里有一席之地,之后的事慢慢来。”   夏梦不懂商业上的事,但猜测就和她预备往影视剧里塞人一样,尽管她和出品方交情深厚,但凭空加人进来还是要精耕细作一番。   他说慢慢来,只是谦辞,这种事往往低调不来,需要步步为营,需要环环相扣。可是这样一来,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又会很少了。   夏梦问:“这次要去多久?”   这是两个人绕不开又不得不跨越的障碍,官泓说:“要在新的公司站稳脚跟,还要构建新的关系网,我觉得时间不会短。”   夏梦点点头,他又说:“有时候觉得自己不像做生意的,是起房子的,打好地基,构好框架,然后才能谈论起几层,要什么装修风格。”   夏梦说:“谁做事不是这样呢?”   “太累了,有时候很怀念一开始的状态,只用一个人钻研,而不是把大部分时间浪费在人际交往和勾心斗角上。”官泓坦诚。   可这恰恰又是人类社会高于动物的地方,而且存活于这世界,根本躲不开这样的困扰,谈恋爱也是一种交际,没有人能孤立存活。   官泓只是偶尔劳累时,用一种乌托邦式的想法来让自己开心,不过有钱自然也有有钱的好处,可以花钱来偏安一隅,暂且躲避这世界的纷扰。   官泓说:“我一直很向往那种在孤岛上白天耕种,夜里听海潮的生活,岛我已经在挑选了,以后你要是也累了,可以跟我一起去上面住两天。”   顺便,官泓暗搓搓的想,面对蓝天白云碧海,他想求个婚。   他一边说,夏梦一边在眼前构建画面,这样神仙眷侣的生活谁不向往,她说:“好啊,不过要找安静点的,我怕夜里浪大我睡不着啊。”   官泓笑起来,说:“我记下了。”他似乎还有话说,但紧紧注视着她,挣扎着开不了口,夏梦一直盯着他等待,他方才笑起来,有几分自嘲的意味。   官泓说:“我知道可能性不大,但还是存着一点奢望,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这次我要离开很久,中途那么忙,可能很难回来。”   夏梦其实隐隐猜到了,所以他做出那个表情时,才会觉得又心疼又难过,他也是知道她的回答吧,但是又存着一分期待。   夏梦说:“对不起。”毕竟她所有的事业都在国内,而她还没准备好为了一个人抛下一切,去专心致志地做他一个人的收藏品。   官泓那一丁点的幻想也破灭了,不过他自己也明白自己的要求过分,说:“没事,别说抱歉的话,我以后把重心转回国内,我们就能经常在一起了。”   夏梦点点头,说:“其实我觉得我们这样的频率已经很不错了,你没看过那种春运纪录片吗,好多夫妻在铁路上的,就只能利用列车到站的时间见一见。”   夏梦本意是想说两人用来腻歪的时间很多,借此安慰官泓的。   结果官泓不买账,说:“你真觉得频率已经够了?”   “……”夏梦知道这人又把事情想歪了。   官泓说:“等再过几年,不用我说,你自己就会喊不够了。”   “……”夏梦说:“你能闭嘴了吗?”   两个人拥抱在一起,官泓很方便就扼住她下颔,往上一提,预备亲她的嘴。后面忽然传来很重的脚步:“梦梦!”   两个人赶紧分开,转头看到颠颠跑来的夏冰。夏冰说:“别害羞啊,你们继续你们的事,我就是路过。”   夏梦嘴角一压,夏冰忍不住就哆嗦了一下,不调侃了,搭上官泓肩膀往一边带,说:“走走走,带你在我们逛逛。”   官泓求助地看向一边夏梦,夏梦去分开他俩,说:“不许去。”她白了眼夏冰,说:“你能带他去什么好地方。”   夏冰被她一脸嫌弃的表情弄得很气愤,说:“大老爷们的事,你们女的别废话。我带我妹夫去看看乡土人情,不然大过年的处处都关门,还能去哪?”   官泓仍旧要推辞,夏冰说:“我来跟你说说我妹妹小时候的事,她小时候啊,啧啧。”一句话切中要害,官泓果然跟着走了。   过年确实没什么事可干,夏冰带着官泓抢过孩子手里的冲天炮,也赶过他人门前的鸡鸭鹅,最后轻车熟路去了一户人家。   夏梦进门前看了眼门牌,真是巧啊。   夏冰刚一进院子就喊人,说:“有人没啊,出来烧晚茶。”   一个男人正往晾衣架上吊咸鱼咸鸡,听到声音,探出头来,看是夏冰便说:“你一天来八回,烧什么茶,真把自己当客人了。”   夏冰说:“又不是我一个人,带我妹过来了。”   “夏雪回来了?”他搓手走出来,见到后面跟着的夏梦,十分眼熟,说:“你是……想起来了,那天宾馆,你跟着子川一道来的。”   夏梦向他点点头,说:“是我,新年好。”   官泓一脸疑惑地看着夏梦,夏梦凑近他耳边,说:“这是穆子川的哥哥。”   至于什么时候和夏冰是邻居,她为什么会和穆子川一道出现在宾馆,夏梦庆幸自己一早就告诉过官泓。   官泓仍旧不满意一样,沉脸轻声道:“听别人说自己女朋友和某某某去过宾馆,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   夏梦一时无语,往他背上狠狠来了一下。   几个人往客厅走,穆子川哥哥跟后面,进门的时候停了停,仰头向楼上大吼了一声:“穆子川!你给我下来,家里来客人了。”   其他三个都被吓着了,穆子川哥哥笑嘻嘻解释:“他昨晚睡得不好,吃过饭就上去补觉了。”   这时从二楼传来一声懒洋洋的男声:“我不在。”   “……”穆子川哥哥又是大吼:“是上次那个漂亮姑娘过来了!”   穆子川好像来了点兴趣:“哪个?”   穆子川哥哥:“你喜欢的哪个!”   “……”不光是夏梦无语,夏冰跟官泓都盯着她,表情十分复杂。特别是官泓,拧着眉的样子颇有几分受气小媳妇的委屈。   夏冰这时候朝众人乐:“我跟他开玩笑的。”他朝夏梦挤眼睛:“不过要是他着急下来,那证明我说的还不错。”   过了会,穆子川急匆匆下来。   所有人:“……”   穆子川只来得及穿好衣服,一边下楼一边整理头发,没有专业发型师护航,后脑勺翘起的一块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是不信夏梦会来的,但考虑到两边哥哥是狐朋狗友,过年顺带带妹妹过来拜年这件事,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结果一到楼下,夏梦是看见了,但她身后跟着的分明还有另一个……他带着几分懵地跟人打招呼,指了指两人:“你们?”   官泓很大方地跟他承认:“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梦梦是我的女朋友。之前她是跟大家开玩笑,装作不认识我的。”   此番话一出,穆子川哥哥也愣了下,打自己嘴道:“对不起,对不起,刚刚最后一句,还是说了玩的。”   穆子川满脸疑惑地看向他,他赶忙移开视线,说:“我去烧晚茶,你们先坐一会儿,吃点瓜子花生。”   夏冰一把拉住他,说:“烧什么晚茶,他们无聊,带过来玩玩的。”   穆子川哥哥笑道:“我们这儿也没什么好玩的啊,给你们拿点擦炮?”   夏冰一脚踹过去,说:“滚!”他托着下巴装模作样想了会,说:“咱们这儿人数足够,不如来打牌吧。”   夏梦白了夏冰一眼,就说这人怎么一下这么热情呢,原来是手痒。她扁嘴:“不来,你不是答应我金盆洗手了吗?”   穆子川也是深受其害,果断拒绝:“我也不来。”   夏冰还不清楚官泓知不知道他的事,有点不好意思地搓搓脑袋,说:“就来了玩玩的,又不来前,一人一把瓜子,输完不打总好了吧?”   夏梦一直摇头:“赌鬼,连瓜子都不放过。”   “……”夏冰推着穆子川哥哥去找牌,说:“就玩几把,你跟子川不来拉到,我们三个人斗地主,一样玩得高兴。”   官泓一本正经地看他:“我要问梦梦意见的。”   空气中安静了一秒,随即传来一阵笑声,夏冰说:“还没娶老婆就这么怕,以后你还怎么过,来来来,别理她。”   官泓莞尔:“不是怕老婆,是尊重老婆。”   穆子川尽管垂眼望向桌子上的一道缝,耳朵却分外灵敏地在听官泓说话。两人几年前在酒吧认识,都是懂音乐的人,一时如同伯牙得遇子期。   官泓早慧,个性脾气都比同龄人来得成熟稳重,与这样的人交往非常舒服,两个人渐渐熟了,他回国之后,时不时约着一起坐一坐。   穆子川见识过他的儒雅,绅士,也见识过他过人的胆识,才学,但像这样满眼都是一个人,语带一点撒娇还不自知的样子却是头一次看。   他这才后知后觉,夏梦在自己驻唱过的酒吧工作过,他跟官泓又是在那家酒吧认识的,为什么缘分不能转个圈,撮合他俩在一起呢?   只是这样一来,弄得自己十分像小丑,他对夏梦的心意,夏梦心知肚明,身为他的男朋友,官泓也不可能不知道……真是,太尴尬了。   穆子川哥哥已经找出牌,夏冰还在撺掇着夏梦一起加入进来,夏梦被说得确实动摇了,夏冰笑:“想玩什么直接说,哥给你喂牌!”   夏梦不假思索:“抽乌龟。”   “……”夏冰开始发牌,说:“争上游好吧,一张牌一个瓜子,只要有人输光了,咱们今天就歇。”   官泓拿起面前的牌,说:“我不会的。”   夏冰喜气洋洋,找着人欺负一样,说:“不会不要紧,我教你,很简单的,打牌呀小牌,谁手里的牌先扔完谁就赢。”   牌发光了,穆子川哥哥预备整理,穆子川却先他一步把牌抓起来,他向着不满的哥哥解释:“只要我在一天,别想碰这种东西。”   穆子川哥哥没面子地咂咂嘴,诘难道:“我以为你是想嗑美女面前的瓜子呢。”   夏梦明明问心无愧,却莫名生出几分心虚地看一眼官泓,他尽管不笑,然而面色尚佳。她连忙向他身边坐一坐,讨好地说:“我教你玩。”   穆子川这一个下午的最初体验便是,看夏梦和官泓花式秀恩爱。   官泓对牌一窍不通,夏梦就从头给他解释,不管问题听起来多幼稚好笑,她都是耐心地给他详细解释。   官泓打出一张好牌,她像是看到迈出人生第一步的孩子母亲一样老怀甚慰。他要是打错了,骂他笨的时候亦是柔声细语。   穆子川没有看见过方才的官泓,又何曾看见过现在的夏梦,平时见到的那个行事果决的女强人,再怎么灵动也不如现在的万分之一。   恋人之间无论怎么刻意隐藏,彼此间的气场是骗不了人的。他们哪怕什么也不说,只是坐在那儿,也仿佛世界静止,万籁俱寂。   官泓和夏梦就给人这样的感觉,而愚蠢如穆子川,竟然到现在才知道。   穆子川喉咙隐隐作痛,不知道是不是空调吹得太多,手抓到一边茶杯,才发现水已见底,茶叶根根直立,带着新绿。   他哥哥来给他倒水,意味深长地说:“你是该多喝点,好败败火。”   穆子川白他一眼,对面夏冰扔了最后牌,他们三个又输了。“拿钱,拿钱,不对,”夏冰笑道:“是瓜子。”   夏冰是个标准的无业游民,自小在家人过分的溺爱里长大,三十好几还整天无所事事,四处乱晃。   唯一值得骄傲的是牌技还不错,仗着这点小聪明,平时能搞点小钱花花不至于饿死。但也正是因为这个,才会越赌越大,最后运气不好,输得差点倾家荡产。   他现在没本钱再赌,牌都少打,遇见这些小白,恨不得大开杀戒。一连几牌都赢得漂亮,见他们面前瓜子数量急剧下降,奚落着:“要不要我放点水啊?”   夏梦说吹牛,穆子川说狂妄,但其实都是嘴上功夫,两人已经输得无心恋战,只想输光瓜子早点结束。   唯独官泓没吭声,再摸完一把,弹了弹牌面,说:“我已经彻底掌握了,从现在起,我教你做人。”   被点名的夏冰一嗤,说:“呵,好大的口气,那我可要好好等着呢。喏,这局还是我先走,摸什么打什么,黑桃三。”   方才昏昏沉沉的气氛一下燃起不一样的味道,夏梦去看官泓,他一张脸尽管平静,眼中却有熠熠神采。   那是他自信时的表现,是精明的猎人看到猎物后的胸有成竹。   可是玩牌的最大不确定性就在于,这是四人独立的游戏,手气往往决定一切。夏梦看了眼手里的牌,决定一会儿喂他些牌。   事实很快证明,夏梦只是多虑,败局从夏冰打出那个单张起就已经注定了。   夏冰是一手的对子,只是有两张小牌烦人,他一心要过完这两张牌,用对子压人,却没想到官泓一直走的是单牌。   等到剩余三人走完几圈,手里的牌为数不多时,夏冰才开始着急,慌慌忙忙拆对子应对,可惜为时已晚,官泓赢得一局。   夏冰不信,说:“你这是运气而已!再来!”   赢的人洗牌,官泓慢条斯理地打乱整副牌,淡淡说:“对付你这种水平的牌技,还用不上运气。”   “……”夏冰看向夏雪:“我有点后悔跟你妈夸他了。”   夏梦无语地笑一笑,说:“你别急啊,万一他只是吹牛呢。”   夏冰当然希望官泓是吹牛,下一局他及时转换思路,该出单牌就出单牌,绝不为了所谓致命一击,就把好牌捂手里。   官泓也拆牌,凑完顺子凑同花,最后还留一手大牌看家,让人输得一点脾气都没有。夏冰声音都小下去:“我还就不信了。”   由不得他不信,无论牌好牌坏,官泓就像能算准每个人出什么一样,在一开始就把人堵死,偶尔你觉得他露出破绽了,奋力一跃,不过是跳进他挖的大坑。   夏冰眼前的瓜子去的很快,最后一把,他终于见识到官泓方才那话的杀伤力,对付他不确实需要借助运气的帮忙,因为一旦有了运气,他连还击的机会都没有。   最后一牌,官泓居然摸到一手好对,直接将牌扔桌上。所有人一张牌不出,被剃了个光头,瓜子需要翻倍。   夏冰很久没输得这么灰头土脸,捏着最后一个瓜子,颤颤巍巍地递到官泓面前,说:“还欠你的,要不再来一把,我肯定赢你!”   标准的赌徒心态。   官泓将桌上的牌一混,摇头,说:“不管你摸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我不一定能赢,但我说让你输,你就会输。”   夏冰百思不得其解,问:“你每次出牌都卡得正好,你能记牌?”   夏冰将牌熟练洗好,单手往桌上一铺,不过短短几秒,夏梦才刚刚将前几张牌看清楚的功夫,他已经将牌重新合上了。   官泓不疾不徐地说:“红桃K,黑色方片九,黑色梅花五……”   他说一张,夏冰就翻一张牌,起初大家还觉得记几张牌没什么难度,等到夏冰翻完半沓,官泓仍旧不紧不慢地报牌时,才有惊叹声发出。   穆子川哥哥直接看呆了,说:“一直听说有这种功夫,没想到是真的。”   官泓懒得再顺次往下报,拨开牌给夏梦随意抽了三张,组合起来是“521”(我爱你)。夏梦脸一热,撇脸看向夏冰:“害怕了吧。”   夏冰已经把头点成拨浪鼓了,还要接受官泓的连击:“这不是每个喜欢玩牌的人都应该掌握的技能吗?”   夏冰讪讪:“……你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误解?”   官泓说:“连牌都不能记得,还能大摇大摆地和人坐上同一张桌子,是谁给你们的自信,飘柔吗?”   聪慧过人的ABC损人的时候,一样会用段子。   官泓将摊在桌上的牌收好,说:“我在赌场入过股,据我所知,那里的荷官都有一手好功夫,快速记牌只是他们入行的基础。   “所以我说久赌必输这句话是伪命题,只要去赌就一定会输。赢钱只是诱你入坑的砝码,加得越多,之后跌得就会越重。   “你以为你是靠运气,其实比的就只是技术。胜负都掌握在发牌人手里,他想让谁赢就能让谁赢,而你还以为只是今天很背,明天就能回本。   “这就好比连股市K线都看不懂的人想要一夜暴富,你觉得可能吗?大家都是敞开门做生意,不是做慈善,谁关心老百姓的死活。”   一番话说得很轻,但掷地有声,配合官泓方才的演出,更是发人深省。穆子川哥哥跟夏冰面面相觑,只怕此刻心里都在嘀咕,居然被骗了这么久?   夏冰沉默了一会,又问:“你刚刚说荷官会作弊,可牌不是随机发的吗,他怎么可能决定牌的顺序呢?”   官泓将牌重新拿手上,说:“我也问过这个问题,他们说……”   穆子川看桌上的茶水已冷,端着杯子走去一边热水器。夏梦不好意思坐着傻等,端起剩下的几杯,也走过去。   穆子川看她过来,指着旁边桌子,道:“你放着吧,我来弄。”   夏梦见他将手扶住杯底,一看就是个不常做事的,轻声提点道:“这水很烫的,你这么拿着不觉得难受?”   觉得啊,指腹都快烧起来了,他想了一想,将手往冷水一边冲了冲,再重新端起烫得惊人的杯子:“好多了,谢谢。”   夏梦实在忍不住笑,抓着杯口接过来:“我来吧。”   趁着倒水,夏梦说:“不知道我哥会带我们过来,大过年的来串门,连个水果糕点都不带,真是不好意思。”   穆子川对这种人情世故一概不通,自然也就不在乎,说:“能聚一起玩玩就好,而且家里什么都不缺,不用带。”   夏梦说:“礼多人不怪嘛,这次是疏忽了,以后用更好的工作回报给你。”   穆子川笑一笑,说:“这倒是个好主意,邱天最近越来越不听话,你这个经纪人是要好好治一治他。”   “你是他导演,他也听你的,你治他肯定比我治他的效果好。”夏梦开玩笑:“他可怕你了,跟小孩儿怕老师一样。”   穆子川过了会才道:“你是不是也怕我啊?”   夏梦愣住:“干嘛这么说?”   穆子川说:“我对八卦并不热衷,更不喜欢乱传八卦。你跟William一直装不认识,就是怕圈里是非多吧。”   夏梦挺不好意思的:“其实没想刻意瞒你,但一开始也没想刻意说。”   穆子川问:“为什么?”   “为了面子啊,对自己有点不自信吧,所以一直都没敢跟大家说。”   穆子川:“William他是很优秀的。”   夏梦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还在和夏冰他们侃大山的男人:“嗯,非常优秀。”   穆子川:“不过你也不错。”   夏梦抿唇:“谢谢。”   穆子川:“这次过来,是见家长的?”   夏梦:“算是吧。”   穆子川:“……挺好的。”   其实挺好之后,穆子川还想说点别的什么,比如你跟他很配,祝你们早日修成正果之类,但话一到嗓子眼,就像横着的鱼刺,上不来也下不去。   第一次体会到情商短板外的语塞,只是因为站在一个女人身边,稍稍看她一眼侧脸,便连最基本的敷衍都开始遗忘。   有多少年没在家过过年了?   不是在开工,就是在准备开工的路上,可是偏偏在准备转型,放手一搏的关键一年,停下手里的所有事情,好心地放所有人休息。   同时的,私心放自己休息。为什么?尽管一颗心不允许随意承认,但怎么可能骗得了自己。不就是等着她会来吗,哪怕知道机会渺茫,也还是等待着。   方才精心维系的一股骄傲,顷刻间化为泡影。大概是在看到了官泓的出现,看到了他们默契的样子……   然后承认自己彻头彻尾的失败,就破罐子破摔的连起码的安慰都不要了。   穆子川又抬头看了看夏梦,她侧脸美好,气质独特,就连颤着的睫毛都惹人喜欢,真的可惜了,这么久以来第一个喜欢的人。   夏梦和官泓又呆了一会儿,便跟夏冰一道走了。方才还热闹的家里顿时冷清下来,穆子川看了会面前冷下的一杯茶,才起身帮哥哥收拾桌子。   他哥哥挡住他手,说:“算了,不要你帮忙。”   穆子川疑惑:“你不是总骂我懒吗?”偶尔勤快一次,还剥夺人劳动的权利了?   他哥哥道:“关爱弱势群体,你现在毕竟是失恋的人了。”   “……”穆子川说:“失什么恋,我又不喜欢夏梦。”   他哥哥一耸肩:“你看我都没说谁,你直接对号入座了。”   要说玩套路,直肠子的穆子川是怎么都玩不过这些人的。他默默起身将杯子收了,剩下的茶水倒瓷盆,拿过夏梦的那一杯时稍微怔了下。   她今天的口红什么颜色,会在杯子上留下痕迹吗?   “你要不要供起来?”穆子川哥哥的观察能力今天出奇得好:“其实你不用太气馁,他们还没结婚呢,你有的是机会把人追过来。”   穆子川神色不变,眼皮子倒是颤了颤。   他哥哥就知道他感兴趣了,说:“烈女怕缠郎,这世上没有追不到的女人,只要你足够坚持,总能等到鸡蛋裂缝的时候。”   穆子川说:“她不是鸡蛋,我也不是苍蝇。”   穆子川哥哥嘿嘿笑:“我那就是一个比喻,你也不要太钻牛角尖了。我的意思是,两个人在一起,总会产生裂痕的,只要产生裂痕,你的机会就来了。”   穆子川神色寂寥:“你也看到他们刚刚有多好了。”   “这只是表面现象,说不定拨开这虚伪的一层,你就会发现他们之间的纽带已经很细很细,就差有人再来给一剪子了。”   穆子川哥哥说得带劲,将瓷盆一推,拿起刚刚打牌用的瓜子剥起来:“你坐下来,我细细跟你说,顺便传授你两招。”   穆子川当没听见,直接端起瓷盆走了。   穆子川哥哥:“咦,你不想追她啦?”   穆子川扭头蔑视:“你先管好你自己吧,三十好几还打光棍,有什么资格来教我?”   脏茶杯脏盆全扔进厨房,穆子川出来后,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这一天剩下的时间,心情都特别的差。   而身为一个有节操的导演,他决定,折磨其他人。   正在晚会等待上场表演的邱天很快接到他电话,穆子川说:“明天我就飞回去,初三我们就开机,你有没有意见?”   邱天哎哎半天:“什么意思啊,不是说歇上一礼拜吗,我还准备利用后面几天去度个短假,好好休闲放松一下呢。我有意见,而且意见很大!”   穆子川:“意见无效。”   邱天:“……”   邱天问:“穆导,我的好穆导,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还是哪里不开心了,你告诉我,我给你开导开导啊。”   邱天只是嘴上狗腿,心里早把穆子川骂得狗血淋头,没想到穆子川还挺在意他的话,默了默,说:“你谈过恋爱吗?”   感情世界一片空白的邱天十分诚实:“当然了,我这么可爱。”   穆子川说:“那你现在还在恋爱吗?”   邱天咬着手指:“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喜欢小梦梦吗?”   穆子川又问:“除了她以外就不能接受其他人的那种喜欢吗?”   邱天忽然有点害怕:“穆导,你……到底想问什么?”   “唉。”穆子川忽然叹了口气:“我有一个朋友,他近来忽然很喜欢一个人,可是这个人却心有所属,如果现在换你是他,你觉得他应该怎么办?”   邱天眨巴眨眼:“这人是你朋友?”   穆子川:“嗯。”   邱天说:“但我怎么觉得这么像你呢。”   穆子川:“……”   邱天说:“他忽然喜欢的那个人不会是我吧?”   穆子川:“???”   邱天说:“穆导,虽然我对同性之间的爱情抱支持态度,但我其实是比钢铁还直的直男,而且我只喜欢小梦梦一个人呢,所以……可不可以请你那个朋友不要喜欢我?”   穆子川:“滚。”   邱天:“哦,好的。” 第53章   除去上回跟自己借钱, 夏梦又一次得见夏冰心情如此低沉。分手的时候,垂头耷耳,说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   他拉过夏梦到一边,朝着官泓竖拇指, 说:“你这个男朋友, 是这个。我算是服了他了, 几句话就把人损得灰头土脸。”   夏梦笑:“他那也是为了你好。”   “嗯。”夏冰叹口气,说:“听完他讲得,真是一点想赌的心思都没有了, 以前怎么那么笨呢, 这么明显的破绽都看不出来。”   夏梦说:“贪心不足, 我老早就跟你讲过了, 什么时候能认识到都不晚,以后好好找个工作还钱, 一切都来得及。”   夏冰接连点头, 说:“是要找个工作,可我没学历学技术, 哪儿能要我呢?”他忽然紧紧盯着夏梦,说:“不然我和我妹一样投靠你吧?”   夏梦听了头大, 如今一个夏雪已经让她背上教坏年轻一辈的恶名了,再来一个夏冰,以后恐怕真是连舅舅舅妈的门都被想进了。   夏雪迟疑:“你想做点什么啊?”   幸好夏冰自己先打了退堂鼓, 说:“算了, 我先找点小买卖做做吧, 父母在不远游,现在妹妹不在这边,我更得要留下来照顾他们了。”   夏梦头一次觉得这哥哥是长大了,鼓励的同时也忍不住敲打:“你能这么想是最好,大男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过了年就去找工作,别让我们瞧不起你。”   彼此道别,夏梦跟官泓走上回去的路。   这时只剩他们俩,夏梦才终于敢问道:“你挺厉害啊,怎么什么都会,居然连速记都在行。还有,你刚刚在穆家说的都是真的?”   官泓淡淡说:“速记只是很普通的技能。至于赌`场那边的情况,有夸大,但起码有九成是真的,不然你以为那么高的运营成本都是谁在买单?”   “……普通技能?我连你私人号码都记不得。”夏梦扁扁嘴,说:“可是开门做生意,最重要的不是诚信吗,谁喜欢一直输呢?”   官泓一手搭在夏梦肩头,勾唇笑了笑,说:“存在总会有市场,赌`场不挣散客的钱,他们的目标人群是那些普通人眼里的成功者。   “他们手里常年有几十万到百万的闲钱,因为平时工作压力很大,一旦有了自己的时间,非常青睐于利用这种简单的方式来花钱。   “你会发现他们可能只是在比大小这么无聊的一件事上,就用完手里所有的砝码。但这使他们得到贵宾式待遇,在钱迅速流进流出的时候得到久违的刺激感。   “所以他们才会一次次的进入赌`场,因为对他们而言,百万的损失不过只是毛毛雨,反正不在这里一掷千金,也会在各种娱乐场所用完。   “可对普通人来说,这会让他们背上沉重的债务,他们的人生禁不起这样的消耗。但他们往往意识不到这点,还妄想着某天翻盘的时候赚得盆满钵满。”   夏梦不由点头,这时候才懂得官泓为什么一边建议她不要管夏冰,一边又现身说法,给他上好这关键一课。   很多泥泞里挣扎的人,非得要自己有爬起的勇气才能彻底摆脱。   夏梦很快就又联想到另一点,揪着官泓胳膊道:“那你说说你有多少闲钱,没事的时候又喜欢去哪找刺激?”   官泓怎么也没想到她把自己绕进去了,连忙澄清:“我不一样,我没有烟酒的嗜好,也不喜欢在这种地方找存在感。”   夏梦点头,继而认定:“那是不是就只剩下玩女人这一项了?”   谁跟她说的非此即彼,可是不管官泓说什么,夏梦都不往耳朵里去。   晚上回去,官泓跟夏梦还是先去杂货铺给夏美娟收了店,回到家里吃过饭,两个人挤在沙发上看电视,等着夏梦手底的那帮明星上场。   江绾绾参加某省卫视的开场秀,跟周潇齐倩渠他们一起率先登场,江绾绾一直是纯情人设,今天穿得也是淑女风浓重的大裙子。   齐倩渠长相偏风情一点,明艳的浓妆配合性感的打扮,尽管五官身材都不如江绾绾,却在第一眼上给人很大冲击,有惊艳之感。   一翻微博,果然都是在夸齐倩渠的,而江绾绾成了陪衬,甚至被评价为寡淡。夏梦十分不满地跟江绾绾助理讨论她造型的事,一边问官泓:“江绾绾跟齐倩渠,哪个漂亮?”   官泓差一点点就给出了答案,不过在开口一刹被夏梦的黑脸逼了回去。从前没有这么谨慎的,但结合今天下午夏梦的表现,忽然就有种绝地逃生的感觉。   官泓说:“当然是你最漂亮。”   夏梦发着信息的手忽然停下来,睨了他一眼。女人的心思比海深,官泓心里侥幸逃生的回答,在她这里却变了味。   官泓不是那种满嘴甜言蜜语的人,陡然有天谄媚都写到了脸上,夏梦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心里有鬼,又或是在什么其他女人身上学会了应付。   官泓手机正好响,夏梦凑过去一看,又是那个Elisa。   夏梦心里更加不舒服,趴在官泓肩头撒娇的同时,装作无意地看他跟Elisa互发信息,一个说新年快乐,一个说你也是,一个说在哪,一个说中国。   夏梦带着几分酸地说:“你们挺聊得来的,有来有回很熟络啊。”   官泓又是下意识要肯定,毕竟是多年的朋友,熟悉是很肯定的。可是夏梦的语气分明提醒他,她不是很高兴。官泓说:“还好。”   已经开始粉饰太平了,夏梦拨过他下巴,跟他面对面:“我跟她,你喜欢谁?”   如果说之前都只是猜测,夏梦这样的一句话,足以让官泓肯定下来。他不清楚自己是哪一方面让她误会的,但一定是他的疏忽。   官泓搭在她肩上的一只手轻抚到她脑后,说:“Elisa只是我的一个好朋友,我当然会喜欢她,但绝对不是你口中的那种喜欢。”   足够坦荡,足够肯定,不回避问题,也不耍小聪明。   官泓继续道:“她是一个非常值得信赖的朋友,我们之间有很多共同话题。况且她是有未婚夫的,我们同样是好朋友,单是冲这一点,我们也不会有什么。”   夏梦看他这么认真,已经有点对自己的小心眼后悔了,官泓却堵住她要道歉的话,说:“你会有这种想法,一定是我有哪给你造成了错觉。”   早就说了官泓是个很注意个人隐私的人,他与夏梦交往多年,从来没有以任何理由交换过手机,互相检查。   但是今天是个例外,官泓将手机递到夏梦面前,说:“你如果觉得好奇,可以看看我们的对话,我并不认为有什么需要瞒着你的地方。”   官泓越是这样,夏梦越是不好意思,把手机还过去:“我刚刚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往心里去了。我就是有时候看你们聊得那么高兴……”   有一点吃醋罢了,而女人一吃醋,地球就开始不太平了。   官泓垂下眼睛看着她,浅浅吻着她唇角,说:“以后我会更加注意的,有时候确实话多了一点,换位思考,你要是和穆子川说太多话,我也会不高兴。”   “……”夏梦按上他两肩,说:“你好坏啊,还学会转嫁矛盾了,我跟穆子川可不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干嘛要和他说那么多话?”   官泓向后拨着她头发:“还是觉得不高兴吧,认为我们之间有矛盾。其实你完全不必这么想,我一直喜欢的都是你这种类型的。”   夏梦笑盈盈地问:“我是什么类型的?”   官泓凑近她耳边,说:“外表冰冷,内心狂热。”   呼吸如带触角,毛茸茸地扫在耳朵上,夏梦笑着瑟缩下,躲避他追来的亲吻。   身后有脚步声,夏美娟道:“夏梦,你来一下。”   两个人立刻分开来,夏梦瞪了官泓一眼,起身一溜小跑。   进到房里,夏美娟站在电视柜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忙碌。夏梦拨拨头发,猜想她大概是挑剔于他们过于亲密的举动。   夏梦说:“刚才……”   夏美娟关了抽屉,手里拿了一封红包过来,递到夏梦手里。夏梦怔了下,问:“你这是……给我的,压岁钱?”   夏美娟白她眼,说:“你都多大年纪了,还好意思要压岁钱。这是给你那个男朋友的,你一会儿转交给他。”   夏梦将那红包摸了摸,不厚不薄,估摸着怎么也要有两三千块。她咕哝着:“没事儿给他钱做什么?”   夏美娟仍旧没好气的,说:“还不是你带他过来的,又是过年!人家带了那么多东西,不给点见面礼怎么行。”   夏梦说:“那也不用这么多的,你又没什么钱。”   “有钱没钱,礼节上的事要做好,别被人说起来,头一次上门,居然空手回去。”夏美娟哼声:“我丢不起那人。”   “我知道你那朋友家境很好,不在乎这点钱。但这是我的心意,嫌不嫌少是他的事情,我只求自己心安。”   夏美娟说话不好听,但夏梦抓着那钱,心里却是暖融融的。带官泓回来是一时兴起,没提前告知,也没高绿她的感受。   十分难得的是夏美娟并没有过多排斥,她能做到这一步,就已经证明对官泓是认可的,甚至能算得上是满意的。   她从没想过一直挑剔的夏美娟会这么容易就接受一个人,有些自信心膨胀的想到,夏美娟这样的态度会不会也是因为她的缘故。   她完全可以什么都不给的,却还是想办法凑了这么个红包,她最终给的其实是夏梦的面子,还有,她在给她撑腰。   夏梦拿着那笔钱,只觉得重比千斤,将之交到官泓手里的时候,忍不住恐吓他:“敢嫌少试试看。”   官泓一笑,唇角勾动眼角,整张脸是和煦的温暖。他拉着夏梦坐到床上,盘起两条长腿:“我数数看多少钱。”   夏梦看他把钱散在床上,带着一脸餍足笑容地说:“咱们这样是不是四舍五入就等于互见过家长了,什么时候谈结婚的事?”   夏梦拿脚踹了他一下,说:“结什么婚,少臭美了,对你的考察还没进行到至关重要的地方,我才不随便结婚呢。”   夏梦在家又赖了两天,初四当天,官泓一直在打电话,她灵敏地嗅出分别的滋味,特地去画了个美美的妆,想给他留下一点好的念想。   午饭也不再让他做了,在餐厅定了一份送回家来给夏美娟,再定了个位子,方便她则跟着官泓出去两人世界。   官泓见她忙过这些,额头上渗着细汗,抱歉地向她笑一笑,说:“原本我以为还可以陪你几天的,可惜那边已经乱成一团了。”   夏梦拿出身为女友的大方,体贴地说:“去吧,反正我也要回去了,麻烦各位同事这么久,心里已经很过意不起了。”   两个人收拾过东西,再外出吃饭,因为知道即将要分开,气氛不算太好,草草吃过就算了事。   回来的时候,夏美娟还没走,夏梦略带纳闷地看着她,她扁扁嘴道:“不是要走吗,送送人啊。”   夏梦看看她,再看看官泓,忍不住笑起来。   三个人坐同一辆车去机场,有夏美娟在旁作证,两个人想说点悄悄话也不能,夏梦只好给官泓发信息:“她真挺喜欢你的。”   没见过她对谁这么热情,哪怕是凶着一张脸,但能看到她的真心实意。官泓心里也清楚,说:“意料之中。”   “臭美啊。”   “是自信。”   官泓走得急,没能准备私人飞机,小地方的机场国际航班少,他需要中转两次,才能在明天到达目的地。   夏梦光是听听行程就觉得累,往他的手里放了几个蒸气眼罩,要他在路上睡觉的时候用。   官泓纳闷:“哪来的?”刚刚没看见她有拿这玩意儿。   夏梦指着旁边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道:“我抢的。”   “……”她什么都好,就是说话总是真真假假,让他实在难以辨别。   官泓捏着手里的眼罩,指腹的温热一直浸透到心里。他其实很想像以前一样,抱一抱她,再亲一亲。   可是保守的夏美娟在旁,他十分为难。官泓最终只好跟她礼貌道别,再依恋地看一看夏梦:“等我回来。”   夏梦一直等到官泓彻底不见,方才跟着夏美娟往外面走。心里一直酸溜溜的,眼睛也痛,已经打定以后再不送他。   手机忽然震了下,官泓发来信息:“很想有一天,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   这恰恰也是夏梦想说的,很想有一天,官泓能一直陪在她身边。   其实那天他问她愿不愿意跟她走的时候,她也想很任性地问一句,你愿不愿意放弃国外的一切来到她身边。   只是这话太过冲动,也太不成熟,他们明明可以找到更好的方法解决。   又或者,她从内心深处就知道,他也会像她拒绝他一样不假思索地拒绝她的。   机场的玻璃幕墙外,有架飞机正在加速,夏美娟之前从来没看过,两手插兜,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夏梦忽然有些惭愧,想到夏美娟这么大年纪,居然都还没坐过飞机。她走近几步问:“这次我过去,你也一起去吧,顺便带你坐飞机。”   夏美娟一直看到那飞机直插云霄,顺利升空,才回头睨着她,说:“去什么去,店不要开了。”   夏梦说:“稍微歇几天不会影响生意的,大不了损失的我补给你好了,我挣得不多,养你还是足够的。”   夏美娟面色阴沉,说:“你的钱我不要,你把自己管管好就行,我一个人在这儿很安逸。”   夏美娟固执,夏梦知道自己说多少都没用,跟她一前一后往外走:“你哪天想去告诉我,我来接你。”   机场人不多,来往的客人比工作人员都少。夏梦很容易便认出穆子川,他也看到她,隔着一段距离互相点头。   穆子川哥哥也来送他,这会儿在他肩头拍一拍,说:“乖乖,她男朋友不在,终于到你上场表演了。”   穆子川原本还好,被他一调侃十分尴尬,看着夏梦的时候,总想起他那个鸡蛋有缝的理论。   最后是夏梦走向他,见他带着行李,问:“回去了?我怎么听邱天说,你们是昨天就开机的?”   穆子川点头:“我是这么告诉他的。”   夏梦一脸纳闷:“所以?”   穆子川说:“看他不爽,故意逗他玩的。”   夏梦噗嗤笑出来,说:“真是不知道你们俩成天闹什么,不过这样也好,邱天那家伙实在太讨厌。”   穆子川将视线落到夏梦身后,夏梦给他解释:“这是我妈妈,我们是一起过来送官泓的。”   穆子川“哦”了声,在想该怎么称呼夏美娟,绞尽脑汁,回忆到剧本里的台词:“伯母好。”   穆子川哥哥几乎同时:“阿姨好。”   穆子川看着自己哥哥:“……”   夏梦心内憋着笑,觉得穆子川冷场的水平不减当年。夏美娟也被这不上不下的称呼给弄迷糊,点着头道:“好……你们好。”   夏梦向穆子川说:“你的航班是几点的,快去值机吧,一会儿别晚了。我这两天也要走,咱们到时候见。”   夏梦走出不远,穆子川哥哥捂着笑疼的肚子道:“伯母?你当演电视呢,真该把他们刚刚的表情录下来。”   穆子川斜视过去:“你够了。”   “有时候我真是不懂你的脑回路,明明书读得很多,怎么还越来越傻了呢。你那未来岳母好像不太好对付,要不要以后我隔三差五去帮她扛米买菜?”   穆子川彻底板下脸:“闭嘴。” 第54章   夏梦后一天踏上归程,这回夏美娟没送,她一个人一个行李,在机场借着反光的玻璃给自己拍了一张后,上传到微博。   工作室没成立前,夏梦的微博根本像是工作号,日常发送的都是手底艺人的活动安排和代言咨询。   如今工作室成立,有了专门的蓝V大号,她的微博才渐渐收回己用,没事的时候也记录记录近况。   夏梦微博关注人数原本不多,积攒几年也就二十万粉出头。直到经历了上次与穆子川的绯闻洗礼,人数短时间内翻了一番,热度也提升不了。   穆子川不仅才华横溢,外貌也很符合当下帅哥的审美趋势,自然吸收了一大批只看颜值就掉坑,把他当男朋友供着的粉丝。   最初几天,相信无良媒体造谣的这波女友粉可以说是血洗夏梦微博,置顶的一条工作博下面点赞评论数量都很惊人,一夜之间就将她顶成了红V。   夏梦刚开始胆肥,还饶有趣味地翻开来看了看评论,结果被一溜“垃圾”、“贱人”、“婊里婊气”这类的话给刺到眼睛。   私信更是被人塞爆,一个个头像十分清纯可爱的用户用最恶毒的话骂她,侮她,诋毁她,甚至还有人专门在她照片旁边P了蜡烛。   夏梦看过当晚几近失眠,每次一闭起眼睛就想起那满屏的“遗照”,气得忍不住起身大骂,有这种技术不去当美工,当什么键盘侠啊。   不过得益于十八岁时的历练,第二天一早夏梦就恢复原样,什么辱骂和诋毁,一律抛到脑后去,继续穿得漂漂亮亮地进到公司。   同事们原本还在赌她今天眼睛有多肿,陡然发现她仍旧神采奕奕,都不禁为她竖起大拇指,铁娘子称号擦得更亮。   那是夏梦头一次亲身卷入一场网络暴力,以往冷眼观之的时候并不觉得,自己有过一次才知道人的恶语相向当真是一把把利剑。   屏幕后的人或许面目良善,为人谦和,或许是众人口中的好学生,好同事。可隔着一张屏幕,立刻化身厉鬼,非要纠缠住同是屏幕后的那个你。   她被气得一度想关评论,支撑她的除了心里绝不认输的倔强劲外,也是为了借此证明自己确实坦荡,不惧人言。   澄清或许不被相信,时间却是一味良药,夏梦忙了一阵没上微博,再去的时候,热度已消,红V的标志都没了。   她再发微博,哪还有那么人骂,寥寥几只是秋后的蚂蚱,夏梦也不删评,就让他们不成熟的言论留存,时刻告诉清醒的人们,这儿曾有傻X来过。   这事儿过后,夏梦将危机公关的重要性提高一个台阶,为的就是保护自家艺人,让他们远离网络暴力的同时还能主宰言论。   第一次的检验发生在齐倩渠的微博公开事件,也正是因为做足了准备,才会在公关过后取得那么好的效果。   想起齐倩渠,就不得不想江绾绾。前几天两人闹过一个矛盾,江绾绾似乎真是生了气,跟夏梦的对话都交到自己助理手下。   夏梦刚一回来,先去办公室处理了几个紧急的事,而后便一边翻文件,一边给江绾绾打电话,约她吃饭。   死妮子起初还在别扭,等夏梦差不多柔声求了几次,她这才用懒洋洋地声音道:“晓得了,可是人家最近减肥,不能再吃饭饭了。”   夏梦被这声音甜得牙疼:“好好说话!”   江绾绾咳嗽两声:“晚饭没空,去吃夜宵!”   夏梦:“什么夜宵才能填补你空虚的内心?”   江绾绾:“烤香肠,劳资心不空,下面很空!”   夏梦忍不住深呼吸,长吐气:“我想报`警了。”   夜里,夏梦亲自开车将江绾绾从郊区一小区里接出来。上车前,她和身边男人热情拥抱,夏梦见她又跟人嘴对嘴亲了两下才姗姗上车。   车门开启又关上,夏梦回头跟她打招呼:“又是哪里来的男人?”   江绾绾衣服穿得虽好,一张脸上却满是春色,没涂口红的一张嘴也是水光莹润,一看就知道方才是被狠狠疼爱过的。   江绾绾懒洋洋地打个哈欠,说:“模特,身上肌肉不要太好看,脸也漂亮。我觉得这回是真爱,准备好好处处。”   夏梦笑起来,问:“什么时候认识的啊,评价这么高。”   江绾绾说:“三天前认识的,他在晚会做司仪。”   夏梦嗤地一声:“才认识三天就知道是真爱?”   江绾绾反驳:“见第一面就一眼万年,想到以后我们结婚怎样,孩子怎样了,难道这还不算是真爱?”   江绾绾就是最反感她这种态度:“还是瞧不起我呗,我谈恋爱就是胡来,你谈恋爱就是正正经经。”   夏梦见江绾绾这么说话,知道她又生气了,叹出口气软声道:“你最近脾气挺大啊,总要分出个你我来,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啊,以前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夏梦从前给她递来一瓶矿泉水,说:“你最近工作压力是不是太大了,还是有哪不舒服,话里总是夹枪带棒,脾气稍微差点的肯定要跟你吵起来了。”   “你看你,明显就是你先说话不中听,你怎么转身就怪到我身上。我这是据理力争,没有压力大也没有不舒服,你不承认自己错误,我们怎么谈?”   江绾绾语气已经柔顺下来,说:“算了,我也知道你没那意思,就是心里不太痛快,想跟人拌嘴。就算是有那意思又怎么样,大家不都是这么想的?”   这就有点自暴自弃的样子了,夏梦赶紧将车开到一处美食城停下,带着江绾绾随意找了个馆子坐下。   店里生意实在好,大家被没事吸引,都没注意带着毛线帽的江绾绾。   夏梦点了一大盆龙虾并海鲜,又要了瓶饮料,两人边吃边聊。   江绾绾说:“前几天不是看见齐倩渠了吗,跟她吵了顿,她说什么鸟话我都忘了,可总忘不了她说我两面人的样子。”   夏梦说:“她说你,你说她,干嘛在意这种人嘴里的话?”   江绾绾摇头:“其实我也觉得她说得挺对的,镜头前后不一致,算什么。”   江绾绾接过毛巾擦了擦手,挑了个特别大的龙虾剥头,说:“你看我,脾气大,又挑剔,明明就是个不好相处的人,成天还要在镜头前卖乖装淑女。”   夏梦问:“那你还想怎样,释放自我吗?”   江绾绾说:“当然了,就一定要小白兔人设,不能走妖冶贱货路线吗,你知不知道我每次装得多辛苦,人生一大半演技花在这上面了。”   夏梦放下手里筷子:“那能怎么办,你出道就是打的玉女接班人的名号,观众已经接受你这张皮了,现在跟他们说你内心狂野,你觉得他们会怎样?”   真爱粉还好,一大波路人粉肯定是要掉了,说她作说她撒谎的肯定层出不穷,而且别太高估国内人的开化程度,网上肯定要掀起对她的荡`妇侮辱。   江绾绾想想就觉得恐怖,边咬龙虾肉边说:“我也就是想想,又不当真的,我知道他们接受不了。只是偶尔实在太累,觉得人格分裂,不知道该掏出哪张脸。”   夏梦说:“在这行混,会装是基本功,可是说起来,就算是普通人面对镜头,也会忍不住把身上最闪光的地方露出来。这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   “你没有哪里不好,不管是镜头前还是镜头下都很优秀。这就是瞎想,不自信的表现,你好好休息几天回头看,就知道现在的烦恼没必要了。”   江绾绾本来挺烦的,跟夏梦谈过之后,心情舒畅多了。两个人有说有笑,桌上吃的很快下去一半,江绾绾又要了一瓶啤酒,顺便问夏梦要不要。   夏梦摇头:“一会儿还开车呢,你也少喝点。”   “就一瓶,一瓶总行的吧,不影响明天为你挣钱。”她说得俏皮:“你这次请假怎么说,跟男朋友见过父母了吗,他们还喜欢你?”   夏梦直着眼睛回忆:“也不算吧,但确实见过。他父母都特别的好,特别有教养,不会因为我家境就看不起我。”   江绾绾说:“是真的还是假的啊,就是因为修养好,所以喜怒才不被你看见的吧,回去关上门,指不定怎么嫌弃你哦。”   “应该不会吧,他们还特地按照我喜好,送了份礼物。要是很讨厌的话,还会做这些?”她笑盈盈看着江绾绾:“没道理总遇见这么多两面人吧。”   江绾绾将手里的壳一甩,佯怒道:“你等着,总有天在镜头前释放自我。”   两个人互相看着,都笑起来,江绾绾又问:“还不知道你男朋友是谁呢,真打算在你婚礼上再公开身份?”   夏梦觉得这事确实不能再瞒了,穆子川都知道了,她可不想江绾绾从别处听到,再可怜巴巴地来质问,她怎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夏梦说:“那你得要有一点心理准备了。”江绾绾听她终于要揭晓谜底,也不吃东西了,擦干净手,严阵以待:“你快说吧。”   夏梦咳嗽两声:“就是你说的那个假正经。”   “……”江绾绾一怔,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打扰到邻桌,她一边捂嘴一边夸张地低声问:“你行啊,夏梦,你比我还会装!”   夏梦扁扁嘴:“咱们俩,彼此彼此吧。”   “不不,我还是不如你。”江绾绾凑近过去:“你这个男朋友来头不小吧,邱天家那么好,他是他叔叔,肯定条件不会差了。”   夏梦嘀咕:“就那样吧,我看上他又不是因为他条件。”   江绾绾如同发现新大陆,脸上一直挂着八卦得知的欣慰笑容,说:“是,他脸还不错,看那身材,功夫应该也不错吧。”   夏梦扁嘴,就知道江绾绾最终要把人跟这方面联系起来:“请你闭嘴吧。”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食色性也,大家都是饮食男女,对这种事都是有需要的,如果这方面不行,其他地方再怎么好也没用。”   “是是。”夏梦敷衍:“你说得对。”   “那他到底怎么样的,一夜几次郎?”   夏梦刚喝了一口水,现在全贡献给纸巾了,她真是不习惯和人谈这个,将龙虾塞到她手上:“吃你的吧,这么多东西都堵不上你嘴。”   可惜江绾绾已经打过鸡血,这一晚怎么也要磨得夏梦开口。夏梦只好挑拣其他方面来谈,比如他的喜好个性,比如他对她的点点滴滴。   夏梦觉得三言两语就可以完结的话题,硬是持续到后半夜,送江绾绾回去的路上,她也一直不停在说。   江绾绾离开的时候,一脸替她喜悦的神情,说:“是了,这才是陷入爱河的女人,我到现在还只是陷入欲河而已。”   爱情会让人变得啰嗦,哪怕埋怨也是带着深沉的爱意,夏梦拍拍她肩膀:“你还年轻呢,有的是机会找人爱你。”   夏梦随后回去,洗漱完了,躺在床上跟官泓通了会话。原本以为一夜就要如此顺利过去,清早工作电话一直滴滴答答响个不停。   夏梦实在是累,懒得搭理,最后私人电话也响。她这才不得不伸手去拿,是江绾绾助理的,她说:“梦梦姐,你快看微博。”   夏梦揉了揉眼睛,伸着懒腰问:“什么好新闻啊?”   助理:“是绾绾的,一时说不清,你看微博就行了。”   对方语气那么焦急,夏梦立马醒了,意识到事情可能有点棘手,连忙挂了电话翻微博,刚刚打开页面准备刷新,微博卡住了。   这样的事情夏梦遇到过几次,每次都是能震惊娱乐圈的大事。所有人在同一时间赶来围观,彻底挤爆服务器,才会出现这样不正常的卡顿和故障。   夏梦耐着性子刷了好几遍,还是刷不出来后,打开浏览器随手点了某个门户网,果然不出所料,江绾绾的消息挂在最上方,力压国家某项重大决策。   在这个娱乐到死的年代,无处不是渴望在明星身上找寻话题的人。   这一次倒在众人口水里的是江绾绾,她与人亲密幽会的照片被拍,清纯玉女的形象一夜崩塌,而在网友们群策群力下,更多的路拍照片一起涌出。   号称娱乐圈里最后一个干净的人,居然私生活极其混乱,大家展开热切讨论的时候,纷纷谴责她这种镜头前作秀的行为。   夏梦随手翻了一下评论,看戏吃瓜和见面就喷的同时存在,再接过工作电话一看满屏的未接电话和短信,催促她对此事发生,心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过了一会儿,微博恢复正常,夏梦翻到热搜页面,前几个话题都写着“爆”字,每一个都与江绾绾有关。   点进排名第一的热搜看,起初爆料的自媒体微博置顶,不长的一段视频,是夏梦与人在卧室的画面,他们没拉窗帘,亲热的样子都被记录下来。   情人间的亲昵其实很正常,但因为镜头的放大给人以极强冲击。何况江绾绾一向以清纯示人,陡然化身欲`女,挑战了所有人的接受能力。   再往下拉便是网友的路透和爆料,江绾绾不检点的名号被坐实,此前传过绯闻的流量粉也都来踩一脚,到处都是乱哄哄的简直没法看。   夏梦昨晚还在和江绾绾谈笑风生,说娱乐圈谁人不戴面具,没想到今天就被摘了第二张脸,要她好看。   夏梦立刻召集工作室的所有人员开会,研究讨论对策,又联系了著名的公关公司帮忙度过难关。   可是这次事件来得紧急,网上舆论呈滚雪球式爆炸,还有许多未知的事情等在后面,公关公司狮子大开口。   夏梦看着那一串数字,眼前发黑,但考虑工作室和名下其他艺人的未来,她硬是咬牙跟人签了合同。   公关公司很快派人前来参与讨论,率先出动的是他们养的水军,以路人口吻疯狂洗评的时候,联系自媒体删博。   可这些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江绾绾的刻板形象已经形成,水军也难敌甘当自来水的广大网友。   中午的时候,江绾绾的爆料阵营添员大将,昨晚还被江绾绾奉为真爱的模特狂蹭热点,放出与江绾绾的私密照后,痛诉她欺骗感情。   夏梦头一次觉得如此吃力,如此孤立无援,仿佛一人站在风口浪尖,与万千网友恶斗,而这次敌方的战斗力空前绝后,她刚开始还击便已经精疲力尽。   人前还能坚持,一回到办公室,放下百叶窗,夏梦就像一只上岸虚脱的鱼,歪在沙发上,久久没恢复过来。   工作手机一刻不停的响动,她索性关机,求个安静。   这时候唯一的安慰就是寄托爱情,夏梦拨给官泓,一心觉得现在只有他能帮忙纾解。他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她迫切想听到他的声音,咨询他的意见。   官泓过了一会儿才接了电话,轻柔问候第一声的时候,夏梦便觉得一颗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有了休憩之处,她扁扁嘴巴,眼睛酸痛得要命。 第55章   夏梦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脆弱, 好像十八岁离家, 那样黑的夜晚和未知的未来,都打不倒她。   现在明明就站在阳光下面, 却开始变得脆弱起来。   她絮絮叨叨将事情从前到后地说了一遍,流泪的冲动被克制住以后, 随之到来的便是极度的愤怒。   “男未婚,女未嫁,只是有点历史,为什么就不能理解呢, 非要一个个都纯得和白莲花一样, 有意思吗?   “现在都是什么坏风气啊, 看小说要双处,看明星要清纯,难道有过几个男人, 好女人就变成坏女人了吗?   “最可恨的是□□侮辱, 那些不堪入目的话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说的啊,本来三观就那么歪,还是只有在网上大放厥词啊。   “更可气的是到这种时候还有人蹭热度,为了抬升自己不惜一切地向个姑娘泼脏水,真是可恶!”   官泓一直没有插嘴, 听她将话说完,直到夏梦问他几次怎么办, 他方才缓缓说道:“别太生气了, 为了那些污言秽语而觉得困恼, 是最不值得的一件事。”   夏梦频频点头:“我知道呢,我就是一时气不过,缓缓就好了。”   官泓笑了笑,说:“你就是这样,一生气就爱上头。没事的,之前不也遇到过危机吗,可你都能很好地应对,我相信这次也一定可以。”   夏梦对自己是没什么信心:“这次和以前都不一样,以前是捕风捉影,这次是有证据的,我最担心的是人家手里还有其他料,这只是一个开始。”   官泓嗯声:“那你准备怎么办?”   “已经开始联系爆料的自媒体了,有点棘手,他们不肯亮底牌,我这边也不好直接谈价格。而且看人家架势,就是为了打响自己品牌的,肯定谈不拢。”   官泓又沉默了一会儿。   夏梦继续道:“现在只有水军先出动,拿热搜的事我也在谈,唉,一打电话就是钱钱钱,之前攒的那点儿全都被掏空了,关键是还不够。   “其实我有一种很强的预感,这件事是有人在背后策划,没理由一呼百应全网参与。绾绾这人平时太直,肯定得罪过人,现在又红,挡着人家路了。”   官泓支吾:“应该是的。”   夏梦这才察觉官泓的不对劲,尽管隔行如隔山,可平时听她说起娱乐圈的事,他总是听得津津有味,也会适时发表意见。   夏梦想问他是不是在忙,一个熟悉的女声打破寂静:“William,你怎么还在这儿,整个董事会的人都在等你。”   夏梦脑子一人,问:“是Elisa吗?”   关心的是谁跟他说话,而不是关心他到底在忙什么,这本身就说明问题了。可是官泓真是忙得疏忽了,他没办法思考。   “对不起梦梦,我得先挂了。”官泓说。   夏梦尽管还有一堆话想说,却不想打扰到他正事,于是又开始充当那个懂事女友的角色:“好的,你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官泓已经挂了电话。   一边,官泓递过一沓刚刚签好的文件,将手机调成静音后,随Elisa往外走,说:“不好意思,还要麻烦你来。”   Elisa说:“举手之劳,虽然不是这边的员工,但身为你的朋友,关键的时候总是要站出来帮忙的。看叔叔的样子,似乎进展不顺?”   官泓昨天刚一过来,就投入到工作中,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合过眼,与股东斗法的过程中,还要关心自己那边的情况。他坦白:“确实不是很好。”   Elisa耸一耸肩,说:“请你一定让自己放松一点,中国人不是有一句话叫‘好事多磨’,我相信努力的人总会有相应回报。”   Elisa今天穿了一条白色裙子,原本风情的卷发已经拉直,非常随意地挽起在脑后,没有之前的性感,却别有一番清纯。   官泓不禁再看过她一眼,想到夏梦之前的话,那时尽管很快承认错误,但不得不说那时的自己确实有一点不高兴。   他不喜欢不被信任的感觉,特别是在男女关系的问题上。他自认和Elisa毫无瓜葛,平时交往也谨遵本分,为什么她还是觉得不满足。   现在看到Elisa,官泓却忽然敏感地察觉出几分不对劲,他安慰自己只是捕风捉影,但是适当的注意起来,其实是好事。   官泓说:“Elisa,你的订婚宴我已经吃过很久了,准备什么时候办喜酒,难道要等孩子喊我叔叔,你才准备奖赏给他婚姻吗?”   官泓不是一个喜欢谈论私事的人,Elisa跟他认识多年,如果不是那天恰好遇见,相信他不会主动介绍女友给她认识。   对自己的事尚且守口如瓶,更不会随便提起别人的私事。   况且她如此长时间不结婚,稍微懂得分寸都会因为担心这里面是否有其他内情而选择闭口不谈,官泓却敢冒忌讳的提起,本身就值得怀疑。   Elisa已经接收到他的讯息,说:“是这样的,William,结婚的事我并不着急,他也表示体谅,愿意再陪我多谈两年恋爱。待会儿我有个约会,要先走了。”   成年人解决问题的方式永远是这样波澜不惊。   官泓说:“用不用我喊司机送你。”   Elisa摇头:“我开车来的,非常感谢。”   官泓跟Elisa说完,就一头扎进了会议室。坐下那一刻,他想好了待会要给夏梦发条短信,承认之前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可是等会议紧锣密鼓地召开,会议室里的每个人都急切地想要发难,疲于应付这些人的官泓,居然就把这事给忘了。   会议一直持续到深夜,官泓坐车回去的路上方才想起,直接打个电话吧,在听他说说遇到的麻烦,却被告知她已经关机了。   夏梦从不关机,但今天确实是个例外。工作电话被打爆后,拿到她私人电话的记者们对她进行了新一轮围剿。   夏梦按挂断键按得心烦意乱,最后索性关机。   通过电脑登录微博,“记者及时联系了江绾绾联系人,其手机一直不通”的消息也被挂了出来……无聊催的。   哪怕有过一天的持续高热,到了夜里,吃瓜群众的热情仍旧不减,一个人的私事,因为其工作的特殊性质,被所有人拿出来来回咀嚼。   事件的最新进展是,江绾绾由男友众多引申到放`荡,还有真真假假的爆料说她戏霸人精,于是满屏都飘着“她那么贱,什么做不出来”的奇葩言论。   在一场集体的失智狂欢里,已经没有人在意证据,没有人在意真相,他们只想相信自己想相信的,否则就是造谣就是洗白。   夏梦现在正处在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想要做点什么,可是公关团队的方案不能让她满意,只能静静躺着被人一顿猛捶。   什么都不做吧,江绾绾的人气在被不断消耗,代言厂商的律师团队开始刁难,还有焦急的粉丝不满他们的应对速度。   反正无论怎么做,都是在被骂,夏梦恨不得把头一下扎沙子里,不想见人不想做事,一觉醒来,风平浪静,或是从未发生。   可是,这世界不是她说了算的。   当下还有另一件棘手的事情,夏梦发现自己联系不到江绾绾,助理也说找不到人,她不接电话,也不在家里。   江绾绾这个人平时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但归根结底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出道以来又是一路顺遂,她没经历过这样的风浪。   人一着急就容易出事,何况还是应对这样的局面,压力很快就会从四面八方袭来,来自公司的,来自朋友的,特别是来自父母的。   夏梦知道江绾绾父母都是老师,一辈子教书育人老实巴交,以前她出道的时候他们就不同意,现在不知会怎样刁难她。   很多时候,亲情血缘家庭会成为压垮我们的最后一根稻草,旁人的诋毁尚且可以被说一句“你们不了解我”所抵消,可是如果那诋毁来自于父母呢?   夏梦先去了一趟江绾绾公寓,确定人不在后,又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开了一会儿。她反复思索,最终拨给助理:“齐倩渠现在在哪,知道吗?”   还是正月,忙过一波晚会走穴后,不少明星选择短暂休息,齐倩渠也不例外。最近她没接商业活动,也还没进组,助理猜测她是在家,就把地址发给夏梦。   夏梦赶到的时候,果然看见江绾绾的车停在地下室,她一边祈祷不要再生什么差错,一边坐电梯上去敲开了齐倩渠的门。   齐倩渠头发稍许凌乱,看到夏梦明显松了一口气,向着门内看了一眼,说:“赶紧出来,你经纪人过来带你了。再不走,我就要报警了。”   夏梦顺着打开的门往里看,江绾绾插着两手站在玄关里,一双眼睛通红,明显已经哭过。齐倩渠火上浇油:“她发疯了,你赶紧领她回去看看。”   一句话惹得江绾绾更加暴躁,一边粗喘一边过来,揪着齐倩渠的肩膀,就要挥手打人,说:“都是你害我!”   夏梦拿身体隔开,吃了江绾绾一记手刀,她是真的有力气,劈下来的时候又快又狠,夏梦疼得“嘶”了声,说:“绾绾,你跟我冷静点。”   江绾绾看夏梦疼得眼睛红了一圈,这才哼了一声,抱手倚去一边墙壁,呼哧呼哧地喘气,问:“你来干嘛?”   能不来吗,再不来,天都被她给拆了。夏梦将门带上,说:“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们还敢在这儿胡闹。”   齐倩渠也抱起双手,说:“闹事的又不是我,我怕人看什么。她不是想打人吗,你让她来,委屈了就找媒体哭一场呗。”   江绾绾听得冒火,还要过来动手,夏梦拦腰抱住挡下了,江绾绾说:“这次的事,就是她找人害得我!”   齐倩渠语气不善:“你少血口喷人。”   江绾绾说:“你敢发誓吗,谁做的谁死一户口本好不好?”   齐倩渠气得浑身发抖,摔了家里的一只花瓶,说:“梦梦姐,你来评评理,有这么咒人的吗,你有什么气冲我发,诅咒我家里人干嘛?   “就算是我做的又怎么样,我可没按着你头让你去找男人。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遇到事情能不能成熟一点,你说你有立场怪我吗?”   江绾绾冷笑:“什么叫‘就算是你做的’,根本就是你做的。”   齐倩渠说:“如果你觉得这样想,能让你没那么难受,那我也不介意啊。反正像你这种弱者,是需要一点心理暗示来让自己舒服点的。”   夏梦紧紧抓着江绾绾的手,说:“跟我走吧,别在这丢人了。”   “是啊,还是赶紧走吧。”齐倩渠笑:“能做得出来就要想到会有这一天,别一天到晚站在至高处批判别人,也尝尝被人批判的滋味咯。”   夏梦扭头去等齐倩渠:“倩渠,你能少说两句吗?”   齐倩渠嘴角一直勾着:“这时候知道要我少说两句了,之前你们踩着我不放的时候,怎么不少说两句?踩着我上位舒服吗,看我被骂成那惨样舒服吗,现在一并还给你们。”   江绾绾还要再闹,被夏梦好说歹说拉了出去。夏梦原本还想替她再多说两句,可是齐倩渠字字句句都占着理,她这么伶牙俐齿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   一路上,车里都回荡着江绾绾的哭声,她不停重复着“毁了”:“我这辈子就这么毁了,以后戏都没得演。”   江绾绾这么说,本意是想得到夏梦的否定,她这时候十分脆弱,哪怕只是善意的谎言,也好过扑面的寒意。   可是夏梦只是沉默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经过这次的风波,江绾绾是否还能站起来,发来解约函的广告商越来越多,一些邀约也纷纷中断。   现在的情况是,夏梦自己都骗不了自己,还怎么去骗江绾绾。而且站在一个老板的角度,江绾绾的错误是致命的,本身就不值得同情。   夏梦从一开始就告诉过她,不止一次地告诉过她,要小心,要谨慎。每个人都要为工作适当牺牲,如果她做不到,就换一个做得到的人过来。   但这个人毕竟跟了自己多年,精明如夏梦还是想在放弃前救她一救,不然她也不会冒着风险花大价钱为她公关,也不会因为怕她做傻事满城找她。   夏梦一连叹了好几声,心里实在是乱糟糟的,说:“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想的是怎么把损失降到最低。”   夏梦自我检讨:“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对你关心太少,而且过分注重人设。”如果没有把人设经营的那么牢固,现在也不会摔得这么重吧。   江绾绾尽管难受,但分得清好歹,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事,她做不出来。   清纯人设或许是一桩错误,但她也从这错误里占到太多便宜。现在忽然不能一招鲜吃遍天了,也不能转身就把夏梦的好给忘记。   况且她现在最担心的一件事不止于此。   江绾绾凑到前面,两手抓着驾驶座后背,鲜见地软声声音央求道:“梦梦姐,你千万别放弃我行不行?”   夏梦微怔,内心复杂:“几千万都花下去了,你说能放弃吗?”   江绾绾吓了一跳,说:“这么多钱,公司都能给报销吗?”   夏梦自己都不敢确定,说:“不够的话,你给我补啊?”   江绾绾又不说话,瑟缩回座位上。   为了联系助理才开的手机反复在响,夏梦赶紧抓起来,预备关机了事,却看到官泓给她发了好几条短信。   她一一看了,回给他一个“没事”,思索再三,还是回个电话吧。可惜时机不对,他那边没人接听。   肯定又是在忙,或许明天可以在国际版的财经模块,看到来自于他的消息。夏梦这么想着,关了手机。   回到家里,夜已经很深,夏梦洗洗就睡,心里明明很烦,可是实在太累,刚一躺下就睡着了。   睡过几小时,再不敢贪恋温暖的床榻,夏梦起来洗漱,再赶往公司。   因为江绾绾,今天起,有人向公司送来菊花,原本欣欣向荣的一个地方,被一片白色包裹。   夏梦看得直摇头,嘱咐保洁一齐扔了,前台把她喊住,说:“梦梦姐,有人在办公室等你。”   夏梦问:“谁啊,怎么一来就进我办公室?”   前台笑眯眯的,看到她一身疲惫,体贴地卖着罐子道:“你去看了就知道,是个惊喜哦。”   夏梦忍不住心砰砰跳,在想没那么邪乎吧,官泓知道她忙得焦头烂额,难不成放下手机就跑回国内来找她?   不像是他的作风,而且公司同事们应该不知道他是她男朋友啊。   可是除了他还会有谁呢?夏梦又是好奇,又是兴奋,决定如果是他过来,说什么也要给他一个热吻,才不管这儿是不是公司,有没有人笑话她。   她兴冲冲走进办公室,坐在当中的那人却明显不是官泓。   说不上是不是失望,夏梦只觉得心里忽然有点空。   不过她很快调整好自己,匆匆过去,问:“你怎么来了?” 第56章   夏梦问:“你怎么来了?”她见他面前连一杯水都没有,连忙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过来,说:“我这儿忙得人仰马翻,连个倒水的都没了。”   穆子川从她手里接过来,不由想起几个月前的那个雨天,他发着烧,因为浑身湿透一直打着颤,只有她发现了,去给他端了一杯热水。   可惜他那时候已经烧得心脏乱蹦,没能喝上,后来知道懊悔不迭,只恨自己没多留一会儿……现在没有发烧,心仍旧乱蹦,他接过水喝了口。   非常满足。   穆子川说:“来得不巧吗,本来准备昨天就来的,但是知道你这出了事,怕你顾不上,就又等了一天。”   结果她这儿还是没什么改善,刚刚上来的时候绕过一圈白色菊花,他还傻兮兮地问了一句东煌有哪位驾鹤西游了。   夏梦坐回自己椅子,跟他隔着一个办公桌说:“不巧,我这儿还是忙,而且可能还要忙很久。绾绾的事你知道了吧?”   穆子川点头:“媒体的底线越来越低了,专门挑这些事关注。偏偏网友也很吃这一套,大概是平时压抑惯了,找到个泄气的出口就开始表演了。”   夏梦跟他想到一起,说:“每个人都和你一样理性就好了。”   穆子川看她化了点薄妆,只是仍旧没能遮去满脸的疲态,一双眼睛里满是红血丝,眼白也微微泛着黄色,与往常神采奕奕时的模样大相径庭。   她还年轻,很多和她同龄的女孩仍旧在象牙塔里不问世事,她却一肩挑起如此重压,过早地露出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疲惫。   这或许让她憔悴,变得不再如水晶般清澈透明,穆子川却反倒觉得十分心疼,怜悯让他忘记她是好友的女朋友,一心想要帮她渡过难关,超越朋友的关心。   穆子川打开手机,翻了翻微博,明确写了江绾绾的热搜已经消除,但输入这三个字,仍旧有无数不堪入目的辱骂不断产生。   穆子川说:“能把热搜了,已经成功了一多半了。毕竟很多人还是通过热搜来了解信息的,搜索只能算是他们的最末选择。”   夏梦不打算:“热搜其实是他们自己撤的,现在政`策不允许被这些八卦新闻霸占版块。也真是感谢政策,不然这帮资本家为了流量还不天天挂着她?”   她叹口气:“我什么都没做,只是找了一帮水军,昨天开了一天的会也没研究好方案,现在新的一天又来了,我们在做什么?这效率快把我逼疯了。”   穆子川想说点安慰的话,可是嘴实在太笨,没办法和别人一样舌灿莲花,何况她现在需要的是对策,不是虚无的安慰。   夏梦接了几个内线,准备和公关团队继续开会,结合发展商量对策。挂过电话看了一眼穆子川,问:“你来什么事?”   穆子川这才想起目的,将放在脚边的一个纸袋拿出来,说:“你来那天,我爸妈正好不在,回来之后怪我跟我哥没好好招待。”   夏梦把那纸袋接过来,刚一打开里面另放的塑料袋,一股腌渍的咸香味立刻飘了出来,她终于露出点笑:“咸鱼咸鸡?”   “嗯,自己家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我不是很喜欢吃这种东西,但据吃过的人反应,他们手艺不错。”穆子川说。   “叔叔阿姨太客气了,那天去我跟官泓什么都没带,已经够不好意思了,现在还带咸鱼咸鸡给我。”她想了想:“下次回去,好好拜访他们一下。”   穆子川本来想说用不着,反正家里多得是。忽然想到他哥的叮嘱,赶紧闭嘴,换了一套说辞:“好啊,有空一起回去玩玩。”   “还想一起打牌?”   “那不用,嗑瓜子就好。”   两个人对视而笑,夏梦将袋子放在桌边,舒展了一下筋骨道:“跟你说了会话,觉得舒服多了,这两天真的不好过。”   “我明白。”穆子川说:“你赶紧去开会吧,我能不能一道跟着,虽然公关这方面不如他们专业,但臭皮匠还是可以提提意见的。”   夏梦点头:“行啊,简直求之不得。我这个人做点小事还可以,一遇见这种生死攸关的就太瞻前顾后,正需要有圈内人给我拿拿注意。”   两人随后一道出席会议。穆子川是圈里绝对的大腕,跟公关公司的老总交情很好,有他坐镇,对方提出的方案都比昨天有水平。   只是与昨天相比,东煌老总不在,夏梦给他一连去了好几个电话,都被他以“在忙”为由迅速挂断。   现在公司最忙的就是江绾绾,哪还有旁的事让他操心。他只是以这种态度告诉夏梦,他已经提前判过人死刑,准备放弃江绾绾了。   可再怎么放弃,也要先将损失降到最低啊,难道真把一纸解约函寄去她家,逼得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孩走投无路?   夏梦和公关公司来人讨论了一个多小时,直讲得口干舌燥,精疲力尽,她接着喝水起身,站去窗边吹会冷风醒一醒。   公关公司的老总和穆子川也随后赶到,两人点了支烟,边抽边聊。那老总道:“梦梦,我这儿还有一个法子,你要是能用绝对能救绾绾。”   夏梦知道他是调侃,也不当真,附和着:“请您指教呢。”   “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他拿烟的一只手指了指穆子川:“如果穆导能爆出恋情,肯定能分去一多半的流量,到时候就没人关注绾绾了。”   他倏忽一愣,然后缓缓笑起来,说:“穆导上次爆出过恋情吧,是不是就是跟梦梦你?这次直接坐实吧,绝对哀鸿遍野。”   夏梦叹口气:“别拿我跟穆导开玩笑了,穆导这么优秀哪看得上我,况且我有男朋友的,这种事可不能做。”   “你有男朋友啊?”公关公司老总惊讶:“还想让你们强行组CP呢。”   夏梦尴尬,穆子川看了她一眼,帮忙说道:“我现在不行了,出新闻也没人看,上次那事其实没引起多少风浪,歇了几天黑子就散了,我都没找人公关。”   夏梦心中喊苦,他女粉众多,女性对男性普遍宽容,对存在潜在威胁的女人却十分排斥。她可是被骂得许久都不敢看私信,至今任被人在评论里评头论足。   公关公司老总点头了然,说:“那看来,要请穆导宣布出轨了。”   穆子川:“……”   为了哄人开心,已经需要将尺度放到这么大了吗?   夏梦笑起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次绾绾是遇上大麻烦了。”   回到会议桌上,双方又开始激烈讨论,夏梦仍旧不满意,一再要求对方拿出更好的方案。   会议开始进行不下去,有死一般的寂静,穆子川这时候说:“不然我提一个吧,其实刚刚你们也说到了,就是需要稍微变通一下。”   大家都看向他,特别是夏梦,她思索了会:“你的意思是,还是觉得应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这是一个比较好的办法,就好像衣服上出现的大洞,明明知道缝缝补补也恢复不了原样,为什么不换一件衣服来穿呢?”   穆子川说:“我赞成爆一个其他人的同等级别的料,如果实在找不到,可以选择有话题带流量的那一些。”   夏梦犹豫:“可是该上哪去找料呢。”   公关公司老总说:“圈里八卦那么多,不愁没有料,就看你想做谁的,怎么做,做到哪一步了。”   夏梦说:“光有料怎么行,总要有证据吧。”   公关公司老总直接笑了,说:“绾绾耍大牌的证据有吗,网友还不是信了。现在缺的只是搅乱这滩水的鱼,至于这鱼是不是自己要动,谁会管?”   夏梦咬着手背:“我还是觉得不好。”   公关公司老总向穆子川道:“你看梦梦怎么样,正直,坦荡,做朋友真是最好不过。其实我一开始就想跟她谈这方案,但我知道,她不会同意的。”   穆子川盯着夏梦,默然。   “踩着人上位的事她会做,但背地里阴人的事她不干。”   夏梦苦笑:“您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对面老总也笑起来:“大家都是老朋友,我不跟你说假话,这次绾绾出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心里都有数,不能专让旁人欺负到咱们头上吧。”   “圈里拿人挡枪的事很多,有来有回的都习惯了。明星经纪也是一门生意啊,做生意的人哪有两手干净的。”   夏梦承认他说得不错,可是在她心里,总还有一种执念,希望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一个更加纯粹的人。   真正从泥泞里爬出来的人,总是更在乎自己身上会不会有泥点。   夏梦思忖再三,说:“这样吧,虚假的爆料我不想做,也没必要去害那些不相关的人,我这里有一个料绝对真实。   “事情没发生前本来是想捂死在心里的,既然大家已经撕破脸了,绾绾人设也崩塌了,就没必要再为他掩盖了。”   夏梦跟他们说了周潇与齐倩渠的事:“这次的事情不是周潇做的,但跟他也有间接关系,冤有头债有主,就当是为绾绾报仇了。”   “这个料很大,用得好的话,确实可以起作用。首先是注意力被分散了,大家会被引导到周潇和齐倩渠的狗血剧里去。   “其次周潇粉战斗力强,这回直接正面杠上,肯定会引得他们来血洗绾绾。可是一粉顶十黑,路人的仇恨就被转移了。”   他看向官泓,问他的意见,官泓已经在脑中预演过一波,说:“我觉得可行,不过要做得利落点,起码不要留下太大的破绽。”   一帮人接着讨论了会具体方案,因为相似案例很多,大体框架都是有的,只用在细节上打磨。   会议开完,第一波水军已经出动造势,很快就会有知情人士出来发帖,夏梦也预备真身上场,跟网友们说说“心里话”。   专业人士动笔的标准公关博发出前,夏梦给江绾绾去了个电话,跟她谈了下现在的计划。   江绾绾没有表达意见,很安静地听完她的陈述后,十分疲惫地说了一声:“谢了,梦梦姐。”   转过身,穆子川在后看着她,夏梦朝他笑一笑,说:“准备走了吗,要是有空的话,能不能赏脸请你吃顿饭。”   剧组才刚刚重新开工,各项事情都需要他关心,过来前,他还要剧组的人帮忙订了盒饭,说自己一定赶回去吃。   十分注重诚信,做事又懂轻重缓急的穆大导演坚定道:“好啊,去哪吃?”   “随你吧,我都无所谓。”夏梦忽然想起来,先穆子川一步道:“‘随便’是吧,还是去吃中餐吧,老地方好不好?”   老地方是一种非常奇妙的语言,它代表了一种默契,一点暧昧,和一份不对人道的熟稔。   穆子川没想过会这么快就和夏梦有个老地方,坐在车上的便已兴奋地轻哼起歌,浑身舒畅地不止一次叹出气来。   餐厅是去过的那一家,位置也大差不差,菜也是经典的那几样,再来一份中式糕点,哄女士高兴。   夏梦要的是蛋黄酥,后厨师傅已经赋予它很好的口感,可她吃在嘴里就是觉得不是很对胃口。   官泓做的尽管并不完美,可是她可以一口气吃八个,第二天还想再用它把胃填满,但这儿的,只是一个就饱了。   穆子川看她吃得勉强,说:“是不是不好吃啊,再换个别的怎么样?”   夏梦摇摇头,说:“不用麻烦了,已经很饱了。”   “饱了?”穆子川看一眼她干干净净的骨碟和只动了几口的菜,说:“老鼠的胃口啊,不对,老鼠都比你吃得多。”   夏梦讪讪一笑,解释道:“其实是太长时间没吃饭了,饿得过了头,所以吃什么都没胃口了。”   穆子川纳闷:“怎么会没胃口,我饿的话,能一口气吃整锅的饭。”   夏梦怔了下,方才的坦诚,其实带着不自觉的求安慰心里。这在往常的夏梦身上是很难见到的,可困倦裹挟了她,让她一时失去了自我约束。   她是想从这个人身上找到官泓的影子的,听他代替官泓责怪她对自己身体的摧残。可他关心的却是其他方面,他问她为什么会没有胃口。   没有人和官泓一样,没有人是官泓,夏梦笑着摇头:“就是没胃口啊。”   热闹非凡的微博在这天晚上再添爆点,周潇劈腿齐倩渠的新闻被“知情人士”曝光后,双方团队都给出了澄清声明,并对传播网友发出律师函。   夏梦在继上午的心疼微博后,再次亲身上阵,不指名地痛斥某位男演员带给江绾绾的伤害往事。   如此有来有回地拉扯过舆论,让一众吃出满口玻璃渣的围观群众大呼有毒,原本一边倒的键盘侠开始分成几大派系,分别在自己的战队里激情鏖战。   夏梦交出了自己微博的管理权,另开了小号围观这场病态的狂欢,接到江绾绾热度开始走低的消息时,长长喘出了一口气。   又是熬到深夜才回去,繁忙了一天的城市都寂静下来,她开着车,看灯一盏盏向后退去,为自己打气的笑了笑。   网上的舆论降温只是迈出的第一步,守着口碑崩塌的跛脚艺人,帮助她东山再起,才是真正艰难的事情。   不过今晚的夏梦是真的累,想把所有的压力和困难统统都留到明天,现在就只想睡觉,只想睡觉。   夏梦松了一手捂嘴打哈欠,打得太深,打得太久,连眼泪都出来。重新揉亮眼睛的时候,车前忽然晃过一条流浪狗。   夏梦不想碾到这只小生灵,连忙猛打方向往一边避让,却因为过快的速度一路开上花坛,直到撞上一棵挺拔的香樟,方才停下。   车里的安全气囊在碰撞里弹了出来,她正脸朝下狠狠撞了上去,鼻腔当即酸胀,鲜红的血一滴一滴洒在白色气囊上。   夏梦疼的眼泪直流,又实在是被吓坏了,一边拍着胸口安慰自己,一边哼哼唧唧,哆嗦着着去拿手机。   她几乎是出于本能的预备去翻官泓号码,却看到他早前发来的短信:我在飞X国,你早点休息,明天再给你电话好吗?   夏梦只好退出去,拨打了110。有事儿找警察,夏梦从没有哪次像现在一样这么渴望看见穿制服的男人过。 第57章   警察的效率就是高, 夏梦挂过电话没几分钟,就有一拨人来处理事故。例行检查都结束,其中一个对她道:“赶紧去医院吧。”   刚开始那阵疼过去后, 夏梦其实已经觉得好多了,她拿了纸巾草草擦过血,说:“不了, 没哪儿难受,我想先回家了。”   真挺困的。   警察看着她一张脸, 眼神有点愣:“这样都不去医院,看你打扮挺考究的,怎么对自己的身体这么不负责任呢。”   夏梦被他说得有点惭愧, 说:“那我先去医院。”走到路边预备打车,后面警察追过来,说:“你等着, 我们送你去。”   夏梦这辈子有叛逆过, 走上歧途过, 但没想过自己有天真会坐上警车, 还被警察同志一边一个包围着。   幸好她今晚只是疲劳驾驶闯的祸,他们也是好心帮忙才送的她,要不然这会的她铁定又要流眼泪,氛围实在太压抑。   身边一个警察叔叔问:“给你家人打电话了没,知道你去哪个医院的吧?”   夏梦一时间有点懵, 讷讷问道:“……给我家人打电话干嘛?”他们是不是骗了她, 还是想把她半路抓走拘留啊?   警察好笑:“当然是去照顾你, 家人也行,朋友也行,总不能你一个人既要挂号缴费,又要看病检查吧。”   为什么不可以?夏梦从来都是一个人,记事起就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官泓在的话可以帮衬会儿,他一走还是自强不息的中国人。   刚刚想给官泓打电话,也实在是因为自己太难受了,谁第一回遇见这事不慌呢?而且他跟她说过要她放心依赖他……但他不是很忙吗。   夏梦说:“不要紧,我就一个人,没问题的。”   警察看她年纪很轻的样子,口音带着一点嗲,并不像是本地人,问她道:“外地过来打工的,家里没人在身边吧?”   夏梦点点头,但没好意思跟他说,自己就是在家乡也要自力更生。警察了然地点点头,说:“那你一会儿自己小心点。”   人民警察真的好,不仅给夏梦送到了医院急诊楼门口,还特别周到地给她挂了号,临走前给了她号码,让她有空联系自己被拖走的车。   夏梦觉得一颗心暖暖的,坐在医生面前还忍不住夸自己遇见了好人,医生朝她笑一笑,说:“你自己看看镜子,就知道他们对你为什么那么上心了。”   夏梦从对面医生手里接过一面小圆镜,自己都吓了一跳,血被她盲擦的到处都是,糊了半张脸,脸上多处青肿,特别是眼睛,完全没法看。   夏梦又开始觉得自己可怜了,内心十分凄楚地问:“医生你看我鼻子是不是断了,我的眼睛呢,瞎了吗?”   医生说:“你鼻子好好长着呢,至于眼睛,瞎没瞎你还能没感觉?”   夏梦垂着头,说:“哦,那好像还不是特别的严重。”   “看你样子还挺遗憾啊,还嫌自己不够吃苦吗?”医生笑,说:“留院观察一晚吧,看看有没有脑震荡的状况。”   夏梦心想反正要睡觉,就开了一间病房住下来,只是医院饱满没能顶上单人间,双人间倒是便宜,可她刚一进去就被隔壁床震天响的呼噜声给炸清醒了。   护士来给她做检查,问:“家里人来了吗?”   夏梦傻乎乎的:“护士,我就住一晚,还要家人来?”   护士说:“当然了,我们这儿入夜人手少,要是之后有什么状况,家人能帮你找我们啊。而且大小也是住院啊,有个家人陪在身边,不会觉得舒服点吗?”   夏梦只好翻手机,夏美娟是第一个指望不上的,官泓紧随其后,通讯录里几百号人,拨到最后只剩下夏雪这么一个选项。   夏梦叹了口气,打给她。   夏雪那边接通电话的时候,声音起初有一点沙哑,听到她说住院的事情,一下子清醒过来,说:“姐,你干嘛了,怎么住院了。”   夏梦就是很怕有这样的效果,说:“小事,你来再说。”   夏雪鼻音都出来,说:“好的,好的,就来。”忽的有个男声插`入,声音甘醇地问怎么了,夏雪跟他说:“我姐姐住院了。”   夏梦不知怎么心扑通扑通跳,喊着:“夏雪,你别跟别人说啊!”   电话里一片杂声后,忽然静了下来,穆子川的声音响起来:“你怎么住进医院了,白天见你不是好好的吗?”   夏梦简直头大,说:“小事,我就是出了个车祸,其实不严重。”   穆子川说:“你出车祸了?”夏雪声音稍小的抽泣起来:“我姐出车祸了?”穆子川又说:“你等着,我们很快就到。”   我们?   麻烦夏雪已经是夏梦的无奈之举,没想到一带一,还劳烦穆子川过来。她内心是很不想他来的,一方面,之后要还人情很麻烦,一方面,穆子川对她有好感。   人不能一边口口声声说我最爱的只有男朋友,一边毫不介怀地接受其他男人的关怀……这不是蠢,完全是坏,还特别的绿茶。   夏梦不想做绿茶,所以才迫不及待跟他说自己有男朋友这件事,可他没有一点表示,她也不能真拿起扫把往外赶,万一人家要说这只是朋友的关心呢?   不出半小时,穆子川跟夏雪就到了。城市之大,半小时只够她从楼上下来,跑最近超市的,而据她所知,穆子川最近的片场离她可远。   可是夏梦也顾不上问了,五分钟前她的头就剧烈疼痛,这会儿天旋地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见到穆子川的第一眼,她往床边的一趴——   吐了。   穆子川惊了下,步子趔趄,镇定下来后,推着夏雪说:“去把医生找过来,我在这儿照顾她。”   夏雪吓坏了,忍不住哆嗦,又想去扶她又想去喊人,听到他的话,才像是被安了一根定海神针,她说:“那麻烦你了,穆导!”   夏雪十分狼狈,两侧头发垂下来,已经染上了污物。穆子川二话不说抱起她,四顾找不到承接的东西后,脱了自己外套垫在她脸下。   她头发柔软又纤细,穆子川轻轻捧起,如掬起一汪泉水。他声音柔和而低醇,不停说着:“没事了,我在这儿。”   穆家偏爱小儿子,活了几十年都是被人精心照顾的穆子川,头一次照顾别人。虽然手忙脚乱,动作也十分生疏,但也好过没有。   夏梦吐完后,穆子川抱她躺回了床上,先用湿布给她擦干净头发和脸,又把地面也清洁了一下,再回来,她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夏雪跟穆子川传达了医生的话,又从他手里接过了毛巾,刚拿到手里就吃一惊,说:“你拿冷水洗的啊,好冰啊。”   再展开来,血渍都没洗干净,毛巾上红一块白一块,还有血丝沾上面。她看不下去,说:“我去弄点热水来给她洗,你先看一会儿。”   穆子川实在不擅长这些事,冲她点点头,端了张椅子过来,兀自坐在她床头,真的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夏梦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衬着白如玉的底色,红得让人挪不开眼。修长的脖颈里也有血,因为早已干透,颜色发褐。   正月里仍旧很冷,她穿一件素色的羽绒服,门襟上斑斑点点也落得全是血。   穆子川看得一阵叹气,胸腔里跳动的心脏像是被人用手拽了下,疼得他皱紧了眉头……他用手捂着,原来这就是心痛的感觉。   夏梦处在昏睡状态,穆子川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她在电话里说出了车祸,至于怎么出的,在哪出的,等她醒过来,他想,他统统要知道。   是太累了吧,江绾绾曾经有多让她骄傲,现在就有多让她着急。明明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就应该告诉她,要保重身体,好好休息的。   同时也很想问问她,在她最六神无主需要人支持的时候,官泓在哪。   他当然不是真的不知道他在哪,他有他的联系方式,看得到他在社交平台上转发一些财经文章,定位常常是在国外某个繁华的大都会。   他真正想知道的,是她在精疲力尽甚至出过车祸住进医院的晚上,他在哪,如果相爱的两个人不能在最需要对方的时候互相扶持,那为什么还要坚持?   穆子川并不赞成自己哥哥“没有结婚仍旧可以追求”的观点,他拍过这么多的电影,手下没有一个男人可以违背道义做出这样的事。   何况她提醒他自己的感情状况,以光明磊落对他,他当然也要尊重她的选择,以真诚坦荡对她。何况她的男朋友,还是他的朋友。   可是,这并不代表理智可以约束情感,特别是在看到她愁眉不展的样子后。他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高尚,他还是很想亲近她。   漫无目的的思绪被一阵呼噜声打断,穆子川看了看夏梦的临床,叹了一口气。他不能为她做什么,但起码,要给她一个舒适的环境。   夏梦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换了病房。原本歪在一边的夏雪连忙过来,问:“姐,你有没有觉得好点啊。”   夏梦想点头来着,却被酸痛的脖子折磨得不敢动弹,脸上也十分难受,稍微一做表情就开始疼。   夏雪看她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庆幸,说:“幸亏在医院住下了,要是昨晚回家,今天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夏梦艰难抬手揉了揉僵硬的脖子,还在嘴硬,说:“没事的啊。”   “怎么没事啊,你脸色难看极了!”夏雪直哼哼,还是忍不住关心她:“要不要喝水啊,我给你冷了点,加点热水啊?”   夏梦说:“不想喝。”忽然想到什么,问:“穆导回去了吧?”   “没有,去给你买早饭了。说实话我还真是有点担心,毕竟他看起来笨手笨脚的,可让他留这儿照顾你,我更担心。”   夏梦十分过意不去:“不应该把他喊过来的。”   “我也没想喊他,昨天是去给邱天探班的,他事真多,助理弄不住他,总让我去看着。跟你打电话的时候,穆导耳尖,正好被他听了。”   “什么耳尖啊,你那分贝,聋子都能被听得见。”夏梦怼她。   夏雪支吾:“那我也是关心你啊,好端端的,突然就出车祸,你说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呢,你该不是昨晚喝酒了吧?”   “我是那种不遵纪守法的人吗!”夏梦扁嘴:“有点累,又突然窜出条狗。”狗还是猫来着,夏梦挠挠头,自己都忘了,反正不是鬼。   夏雪还在埋怨:“你也太不小心了。”   夏梦说了不要水,夏雪还是给她喂了一点。夏雪道:“也幸亏昨晚有穆导,不然那么晚,我上哪打车过来。”   夏梦问:“对啊,你们怎么来的?”穆子川也不会开车啊。   “穆导给找的组里的一特技演员,车开得超级快,据说以前是开赛车的。”夏雪现在都心有余悸:“一路风驰电掣,吓死人。”   夏梦移开吸管,说:“哦……那我病房呢?”   “也是穆导给安排的啊,隔壁那人呼噜声太大了,穆导直接找朋友喊的这边院长安排的套间,外面还有电视和沙发呢,可高级。”   夏梦越听越觉得过意不去:“好大的人情。”恐怕要请两顿饭。   夏雪说:“可不是吗,穆导为了你,真是忙前忙后,我看了都觉得不好意思。喊他回去休息,他也不肯,一大早出去买早饭,说等你醒了吃。”   她忽然看了下门口,压低声音道:“姐,跟你说件事呗,你别告诉我姐夫。”   夏梦纳闷:“什么啊?”   “我觉得穆导对你有意思,真的,不然干嘛对你那么好。换成是夏冰在这儿,他也不可能比穆导做得更多更好的。”   “那是因为夏冰没良心。”   “……”夏雪讪讪:“一方面是这样,但人的良心不是突然就有的,必然是有其原因的,其实我觉得穆导还不错,人长得帅,又有才华,最重要是能陪伴。”   夏梦将头往旁边扭了扭,说:“别胡说了。”   “两个人在一起,陪伴是最重要的,本来天天上班就有好久看见,晚上回家还只能煲电话粥,那恋爱谈得多没意思啊。你看姐夫连你出车祸都来不了,万一你要是严重呢,他岂不是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小姑娘,说起话来细声细气的,怎么言语如此恶毒呢,夏梦气极反笑:“你就不能盼点我好吗,一定要提什么最后一面?”   夏雪自己也乐了,说:“我那就是一个比方,你别往心里去。其实在我心里的那杆秤上,姐夫还是很有重量,但是吧,我已经开始有点爬墙了。”   夏梦说:“爬墙不是你这种用法。”   夏雪吐吐舌头:“你明白就好。”   夏雪要去给夏梦洗毛巾擦脸,夏梦又把她喊住了,说:“我这次出车祸的事,你别跟你姐夫说。”   夏雪拧眉:“为什么?”   “他最近挺忙的,自己都不能保证睡眠,我不想让他分心。”夏梦看着一边匀速下坠的点滴,重复道:“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夏雪摇头:“搞不懂你们这些大龄女青年的想法。”   她走出几步忽然又回头:“咦,你承认那是姐夫了哎。”   穆子川拎着早饭过来的时候,刚好撞见夏梦跟官泓打电话。   护士正在给她拔手上的滞留针,她疼得眉头紧锁,嘴角抽搐,跟人讲话的时候却维持着清甜的语调:“起来了,早饭啊,准备吃了。煎饼馃子啊,很好吃的。”   ……   “绾绾的事啊,算是解决了一大半吧,舆论已经有点掰过来了,当然不可能回到以前,先让她面壁思过一段时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   “你在哪了,去那么远,多少天啊,是你爸爸那边的事,还是你公司的事。好辛苦哦,回来给你煲汤喝养养身子……嗯,你来煲,我负责喝。”   ……   夏梦一张脸忽然暗淡下去,一只手绞着床单轻声道:“想,特别地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还要那么久,那我好好等吧。”   穆子川脸色也沉了下来,从病房退出去。她那样满足娇羞又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此生,第一次见到。   他看了看手里刚买的烧饼油条和豆浆,心想她是从什么时候起,改喜欢北方的早饭的。   煎饼馃子是吧,他再去买好了,就是外面好冷,没有外套的他好辛苦啊,什么时候才有人煲汤给他喝呢? 第58章   穆子川再回来, 夏梦夏雪都在,他将尚且热乎着的煎饼馃子递过去, 夏梦立时怔了下,问:“你怎么会买这个?”   穆子川当然不能把自己偷听墙角的事告诉她, 随便掐了一个谎话道:“刚刚下楼遇见的,尝了一个觉得味道不错就买了。”   夏雪坐在床边,两腿荡来荡去, 说:“你就买了一个?”   穆子川怔了下,看向夏梦:“你早上能一连吃两个?”   “……”夏雪无奈问:“难道你就只能想到一个人?”   穆子川终于了然, 摸了摸肚子:“我吃饱了上来的。”   夏雪从床上跳下来, 无奈地往外走:“我去吃早饭。”   穆子川这才后知后觉,原来他话里说的那个人是她自己?她为什么不能提早告诉他,她不提早告诉他, 他怎么知道买几份呢?   夏梦躺在床上噗嗤笑了,可是一笑就脖子疼, 脖子一疼就忍不住呻`吟, 病房里反复回荡着她的“啊啊”声。   穆子川很紧张地走到她床头, 想按墙面的呼叫按钮, 夏梦赶忙喊住他, 说:“没事的,只是稍微有点疼,歇一会儿就好了。”   穆子川看了她一会, 叹气:“那你怎么吃饭, 床头升起来行不行?”   夏梦伸手去按床旁的控制按钮, 升一点,歇一会,最后终于半躺着睡在床上。   穆子川把早饭塞进她手,夏梦笑着再道了一声谢,揭了纸袋咬一口,里面脆脆的那一层已经被捂得发软了。   穆子川问:“好吃吗,还脆吗?我一路跑着赶回来的,就怕味道变差了。”   他是一脸赚好的样子,夏梦不忍心打击他积极性,违心道:“脆,好吃。”   穆子川立马笑起来,像是得到了奖赏的孩子,又想再进一步夺取更大的夸奖,所以端着杯子带过来一杯热开水。   “喝吧。”他一脸真诚。   这回任凭夏梦再怎么不忍,也不能将开水喝了以维护他的面子。夏梦嘴里满满是面香,含糊不清道:“太烫了。”   穆子川立马缩回手,直着眼:“对啊。”   献宝失败,穆子川将杯子放到一边,规规矩矩地坐上旁边的椅子。在照顾人这点上,他先天不足,总是很难想到别人真正缺乏的东西。   此刻脑海里上演着自己生病时的样子,每次都是吃药喝水再睡一觉,哪怕上次有她过来照料,也是一模一样的套路,他死活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别的招式。   譬如说,给满手油的夏梦撕一张纸这种……而夏梦也实在不好意思喊他,只能吃完之后,默默地在自己袖口上抹两道。   而穆子川的思路已经从生病想到了共同话题,觉得此时此刻,聊一点他擅长的她需要的,或许会比较合乎胃口,也便于缓解病痛。   穆子川便跟夏梦聊江绾绾,说:“微博我刚刚帮你看过了,绾绾的讨论度下去了不少,网友们已经恢复冷静了,再过一段时间,这个话题就过去了。”   而这偏偏是现在的夏梦最不想讨论的,一场车祸撞得她头昏眼花,依照现在的状态,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够出院。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分外脆弱,夏梦自然也不例外,想要在这片安静世界里空出一点喘息的时间,可是穆子川提起来了,她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   夏梦说:“这个话题是会过去,可我最怕的是绾绾的人气也最终过去,那样所有的经营就都化为泡影,我们的努力算是白费了。”   方才穆子川去买早饭的间隙,夏梦就收到了公关公司那边的反馈,也看到了工作室接连发来的品牌解约函,之前压着的几部戏更卖不出价钱。   钱不进只出,这是摆在面前的第一道槛,这样沉重的包袱不一定会拖垮东煌,但对她的工作室而言,可能是致命的。   而后续的伤害还在陆续到来,谁也不知道压死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会在何时落下。只是短短几天,夏梦就由一开始的力保到现在的挣扎。   夏梦想起那晚找到江绾绾时,她明明那么失魂落魄,也还是打起精神要她不要放弃她。夏梦有些惭愧的想,自己是有些对不起她的期待了。   夏梦叹口气道:“其实我最害怕的是她会被盯上,现在政策这么严,上面非常反感这种新闻,如果她被打成污点艺人,甚至被点名批评,她就毁了。”   穆子川说:“最近风声是很严,不然平台那边也不会自己撤热搜。但是绾绾找男友这事本身不算什么,只是现在的人对女演员有点太苛刻了。”   “何止是有点苛刻,简直是苛刻到极点。我本来打算往侵犯隐私的方向引导的,可是他们左一句不检点,右一句活在镜头下是艺人的本职工作……”   夏梦叹气:“根本没法交流,他们——”她忽然停住了,瞥了眼面前的穆子川,说:“不好意思,我失态了,确实是有点太激动了。”   四目相对,穆子川将视线移开。接过桌上的水杯喝了口,被烫到嘴唇方才回过神……这儿是医院,这是她的水杯。   他怎么会觉得她失态呢,她十八岁时,他第一次见到,便如惊鸿一瞥,很深地烙印在了心尖上。   可是皮相的吸引最终会因为时间的更迭渐渐淡化直至消失,是以多年后见面,她没有点破,他也无意关注她。   人越成熟越渴求精神层面的共鸣,直到他看到她为邱天奔波,为夏雪铺路,如今,又为江绾绾费尽心思。   这样的她才会一点点爬进他心底深处,也才会让他甘愿冒着严寒,在这个初春的早上来回跑过两次,只为买一份她喜好的早餐。   穆子川默了一默,说:“江绾绾的话,也不必太过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如果她以后真的没戏拍,让她到我的戏里来。”   穆子川的电影是圈里人削尖脑袋也难进的地方,如果没有他点头,再硬的关系再多的钞票,也别想往里面加一个人。   穆子川的一诺值得千金,放在过去,夏梦肯定要顺着杆子往上爬,恨不得跟他签下一纸合约了,但今天的她却迟疑了。   夏梦想了又想,将煎饼馃子吃到一点也不剩,再把嘴唇来来回回润过,这才说:“穆导,你知道我男朋友是官泓的,他也是你的朋友。”   穆子川点头:“当然知道。”   夏梦说:“我很爱他,我们的感情很好。”   穆子川神色暗了下:“这个我也知道。”   夏梦说:“所以,你的很多好意,我不能接受。”   成年人说话讲究点到为止,双方心领神会便可,不用将话说得过分明了,反而闹得以后连见面都难。   可是往往不能拿“一贯”的事情来定义穆子川,因为他处理事情的方式永远都让人意外,好比现在。   “我知道你有男朋友,也知道你们感情很好。”穆子川语不惊人死不休:“但这和我喜欢你不冲突。”   “……”夏梦一怔,他还是说出来了。   穆子川说:“你很漂亮,也很出色,我找不到阻止自己喜欢你的方法,所以就只能一直这样维持下去。   “官泓是我的朋友不错,所以我不会做任何破坏你们感情的事情,你们在一起,我会祝福,你们分开,我也不会幸灾乐祸。   “我只是想在他缺位的时候,尽自己的能力帮助你。你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选择拒绝,但我只能选择对你好一种。”   穆子川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还思路清晰,毫不怯场,以至于夏梦一时反应不过来,完全不知道要回答些什么。   反倒还有一种,他光明磊落,她小题大做的感觉。   气氛是微妙中带着一点尴尬,尴尬里又带着一点敞开心扉的轻松。   直到夏雪哼歌进来,打破宁静:“姐,医生说建议你再观察两天,我帮你答应了……咦,这里面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   傍晚的时候,江绾绾来了一次,戴着墨镜口罩,将自己包裹得整整齐齐。来的时候被记者追了一路,绕过了半个城市才赶过来。   夏梦连忙叫夏雪把门关好,又将窗帘拉好,才对江绾绾说道:“干嘛过来呢,外面那么多记者,在家好好呆着呗。”   江绾绾脱了眼镜和口罩,说:“就是想来看看你。”   江绾绾被这一次变故磨得棱角顿失,不仅不像以前那般骄傲,连灵气都散了,说话的时候垂着头,以前让她装乖她不听,现在没人要求了,她自己倒乖了。   江绾绾问她是怎么出的车祸,夏梦又一次跟人解释,她听过后说:“怎么不小心一点。”两个人就沉默下来,再无话可说。   坐了好一会儿,气氛始终凝滞着,江绾绾于是告辞,夏梦看着她的瘦削背影,倒是又将她喊住了。   “绾绾,入行以来你一直忙,好几次跟我说想去度假,我都没同意。这次正好有机会,就在家里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江绾绾面色一下煞白,说:“梦梦姐,我还有戏要拍呢。”   夏梦说:“那边导演给我来过电话了,觉得你不是很适合那个角色,准备换个人替上,反正拍得也不多,补拍的工作量也小。”   江绾绾说:“我都演了差不多一半了,怎么会是工作量小,他们分明就是落井下石,你没有帮我据理力争过吗?”   江绾绾声音不自觉抬高,夏梦皱了皱眉,抬眸看她,说:“绾绾,人家也是为了剧考虑,合同里白纸黑字写着不能出现负面新闻,你现在这样被全网diss,怪不得人家解约。”   江绾绾扁扁嘴:“我的意思是……”   夏梦说:“你以前就是太任性,我跟你说的话你全放不到心里,但凡那时候你稍微听一听,都不会出现现在的局面。那时候你红,所以人人都宠着你,现在你遇到危机了,大家也都能跑开,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江绾绾说:“你也跟他们一样?”   夏梦咬了咬唇:“实话说,我对你很生气,但我是你的经纪人,对你有责任。我不会跑开,也没地方跑,我希望你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冷静反省一下,也想想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江绾绾走后,夏雪对夏梦道:“姐,你是不是要放弃绾绾了?”   夏梦睨着她:“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刚刚字字句句都是这个意思嘛。情人间说冷静就是分手,老板说冷静那不就是炒鱿鱼?”   夏梦苦笑笑:“你也来了这么长时间了,要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夏雪支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说:“我的话,可能也会跟你一样吧。”   夏梦问:“怎么说?”   “毕竟绾绾现在成了众矢之的,如果没有有力的反转,很有可能就这么沉寂下去。娱乐圈里来来去去的人很多,像她这样还能翻身的,我真没见过。”   夏梦说:“我明白,不过沉寂多年,凭一部戏翻身的也有,运气演技缺一不可。并没有放弃她,就像刚刚说的,希望她好好沉淀一下。   “她以前就是太浮躁,实在是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可是这世上没有人能一帆风顺,早点吃点亏,对她以后都会有帮助。”   夏雪点点头说:“你这么一说,倒也很对,那是不是暂时不给她安排工作了?”她扁扁嘴:“可能短时间内也确实没工作给她。”   夏梦觉得头疼,按了床边的按钮躺平了,要休息。夏雪说:“好了,你别瞎操心了,自己都成这样了还总担心别人,赶紧睡会儿吧。”   夏梦确实是累,脖子仍旧酸痛,可是一闭起眼睛,就想起那晚打歪方向盘时的样子。   如果不是深夜,人烟稀少,如果她撞到行人或是撞到同样疾驰的车子,后果完全不堪设想。   当时只觉得鼻子酸胀,紧张是因为受不了疼,现在回想起来一阵后怕,也幸亏还有哭的机会。   夏梦不止一次魔怔的想,要是真的一不小心就闭了眼,再也见不到官泓该怎么办,他不知道她出了车祸,赶不来见她最后一面怎么办。   想着想着就要流眼泪,随即又愤懑地想,真要是这样也好,让他后悔一辈子,谁让他成天飞来飞去的,连个电话都不能打。   可是转而又觉得自责,觉得不是真的心疼他,还是好好活着最好了。   夏梦对工作又一次产生了厌烦的心理,为什么这么拼啊,差点累得连命都丢了,整天这样是为谁辛苦为谁甜,也没见别人活得和她一样累。   两个人在一起,总要有牺牲的那一方,她打不到他电话,他何尝不也是一样。放弃一切跟他走,安心做个养尊处优的官太太,不好吗?   自暴自弃想起来固然很爽,回归到现实的时候,总是由不得人任性。夏梦的退意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出院那天便彻底拨乱反正。   江绾绾虽然还在闭门思过,但夏梦已经开始帮她筹划起重新复出的计划。不过不想告诉她,那个人一旦飘起来,挂多少个秤砣都压不住。   夏梦自己也反思,以前将工作室的资源过分倾斜在江绾绾和邱天身上,两人之间谁出点问题都够夏梦喝一壶,现在起要把鸡蛋放进不同的篮子,分摊掉风险。   夏梦想想就觉得激动,有一种重新创业的感觉。她甚至把目光盯到了夏雪身上,说服她即日起出道,形体,演戏,各种基础课程都上起来。   公司里立刻传出夏梦要把夏雪打造成“江绾绾2.0”的计划。   等到夏雪被精心包装过再推出来,大家都吃了一惊,平时乖巧低调的女孩原来美得这么惊心,没人再提什么“2.0”,她比江绾绾更打眼也更具可塑性。   夏梦工作室虽然被打击得够呛,夏梦的好眼光却没有因此丧失。   在网上看到新闻后,穆子川都忍不住打电话给夏梦,说:“以前觉得你妹妹并没有哪里特别亮眼,现在看到你通稿上的照片,觉得灵气十足。”   夏梦言笑晏晏,说:“我一会儿转达给她,她肯定高兴坏了。”   穆子川说:“我记得以前答应过你会给江绾绾一个角色,不过一直没什么合适的角色,加上她现在又暂时息影,不如先把机会给夏雪。”   夏梦一颗势利的小心脏听得砰砰跳,可是一想到穆子川那天的话,只能婉拒:“不好意思,穆导,夏雪近期档期排得很满,所以……”   夏梦的话外之音,穆子川全部接收到,他说:“我不是一个公私不分的人,如果不合适的话,我是不会开口的。”   夏梦说:“我知道。”   “你不要因为我说过喜欢你,就觉得这是在讨好你,我当然会因此向你倾斜,但我同时也要向自己的作品负责。”   夏梦说:“我知道。”   “那你还在担心什么?”穆子川问:“对于夏雪这种新人来说,这样好的机会不是时时都有的。”   夏梦仍旧说:“我知道。我也相信穆导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但我不行,我是一个很容易就得寸进尺的人,有一点价值也要利用得透透的人。   “今天接受你的好意,非常简单,可是尝到甜头以后,就会忍不住想继续走这一条捷径。我不想让自己成为那样的人,所以想在一开始就杜绝。   “因为我是官泓的女朋友,我非常爱他,我宁可现在少一点机会,也不想有一天会因为这样的问题让他觉得难堪。   “你说你只有对我好的一种选择,但就像你说的,我也可以有拒绝接受这份好的权力。所以我现在说不,这就是我对你那天的所有回答。”   这一回,换穆子川无言以对,通话草草结束,夏梦也没再接收到他说要给夏雪提供角色的邀请。   她和往常一样,等到华灯初上才下班回家,车是不开了,挤在沙丁鱼罐头般的地铁里,一路晃着回家。   家里阿姨手艺很好,但夏梦并不爱吃,索性在楼下的精品超市买了点零食,预备回去一边煲剧一边吃。   开门的时候,莫名地有一阵心慌,看到玄关里一双男士皮鞋时,更加按耐不住要跳出喉咙的心脏。   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人,背影伟岸,他正展着两臂闲散地搭在沙发上,两条长腿交叠着翘在一起。   面前的电视上正播社会新闻,一个打着马赛克的人右方写着“夏女士”,她正说着:“希望广大车友不要和我一样疲劳驾驶。”   官泓听到声音,往旁边看了眼,目光对上噤若寒蝉的夏梦时,他笑了笑:“回来了,夏女士。” 第59章   官泓的讽刺简直充斥整个房子:“回来了, 夏女士。”   被点名的夏女士虎躯一震:“……”   官泓拿遥控将画面暂停,说:“我正在学习你的安全小贴士。”   夏女士持续:“……”   做人不要太官泓哦。   夏梦拎着手里的一包零食, 有一种往外跑的冲动, 官泓站起身, 几步走过来, 压迫感十足地往她面前一杵。   “你想干嘛?”夏梦如临大敌。   官泓从她手上拿过那包零食, 朝厨房方向点了点下巴,说:“别吃这些垃圾了, 我做了晚饭,过来吃。”   夏梦松了口气。   他随后道:“顺便跟我讲讲,你是怎么成为反面典型夏女士的。”   官泓知道这件事的时候, 距离发生那天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国内尚且乍暖还寒的时候,他所在的城市始终四季如春。   夏梦生日在四月, 他需要尽量压缩工作时间, 以便留出至少三天的时间,回国内和她团聚。向助理询问日程安排的时候,他第一千次问:“她最近还好吗?”   助理始终微笑着,说:“很好。”   官泓:“没有发生什么事吗,确定?”   助理忽然顿了下, 回答之前,用一种审视的表情盯着他看了会, 眼中闪过一丝细小的紧张, 他反过来试探:“你具体问的是哪一方面呢, 老板?”   官泓脸色由晴转阴,花的也不过就是一秒钟的时间。助理这才发现自己失言,他试图化攻为守,却忘记了自己的老板有多敏锐。   他不仅仅是官泓工作上的助理,同时也负责整理夏梦在国内的动态。   老板准备接班的消息出来后,自感会在一个更大平台得到发展的他,把极大的热情投入到了这场难度很高的运作上来。   人的精力毕竟有限,他在过分关注这件事的时候,忽略了人在国内的夏梦。   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她出了一场小型车祸,虽然人没有什么大碍,但在医院住了三天。   助理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距离她出事的时间已过一周,他有过很多次坦白的机会,想和官泓坦诚自己的疏忽。   打消他这一准备的是夏梦的电话,他亲耳听见她向老板撒谎,说这一段时间风平浪静,她很好,工作上的事情也得意解决。   他一时鬼迷心窍,在坦白和继续隐瞒中选择了后者,不仅仅是因为要逃避责任,另一方面也想替他空出工作的时间。   所有运作已经进行到至关重要的阶段,他的时间已经被切割得非常碎片化来应付大量的工作,没有空白时间让他回中国。   而在他的印象里,老板尽管看起来十分冷静理智,却仍旧不够成熟。他见过他太多次,因为夏梦一句话就赶往国内的事迹。   如今事情败露,老板如此肯定地问他,他无法再隐瞒下去,只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他。   官泓只觉得近来夏梦可疑,但从没往她出事的方面想,听到助理的话时,一张脸阴沉如暴雨前的乌云,心也浸润在这股难耐的低气压里。   官泓很忙,忙到甚至没有空挤出时间跟她好好通一次话,夏梦也忙,被江绾绾的事情弄得愁眉不展,少有的通话时间都贡献给她。   他真正发现事情不对劲,是在夏梦始终拒绝跟他视频的时候。   科技使人娇惯,以往两人通话,能视频绝不电联,哪怕没空去看彼此,放在一边照着脸,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偶尔有空看一眼屏幕,见到对方就觉得心安。   还真没有哪一次,和现在一样,这么长时间不视频,问她为什么让他看到她的脸,她一会儿说自己长痘,一会儿说最近有点胖。   真以为他不懂她吗,她根本从来不长痘,也一点都不胖。   官泓这时候才往其他方面想,想过最恶劣不过的也就是出门被人砸了臭鸡蛋,他们圈里被人泼大粪的都有,这种小伎俩或许有很多。   但是这也无法解释,她长时间不肯跟他视频啊,难道是家里有人了?实在想不通的时候他这样无聊的想,但他知道,她也不会。   如果是车祸那就说得通了,安全气囊会对脸部造成创伤,很多人会因此发生骨折破相,他这时愤怒又心酸地想,说不定夏梦就是这样。   助理能看出他心事似的,说:“老板,只是一点小伤,医生担心她会脑震荡,才留她住院观察,没有任何骨折也没有任何严重的伤情。”   官泓一双沉郁的眼睛锁定他,反问道:“已经需要住院了,还不够严重?”   助理知道现在不管他说什么,听在官泓耳中都只会是一种借口,他索性便低下头,说:“对不起,老板,我之前想的不够周到,以后——”   官泓立马挥手做出个阻止的动作,并不想听他的资信,说:“麻烦你立刻去帮我调整一下行程,我今天必须飞回中国。”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助理说:“老板,你起码要给我几天的缓冲时间。”   官泓一张脸越发的黑,他打开抽屉,拿出一个铁盒,他很少抽烟,里面的烟卷整齐排列,直到今天才缺了一根。   官泓夹着香烟,往烟灰缸上磕了磕,说:“到底是我是老板,还是你,我不想听什么过程,我需要的只是结果。到底行还是不行?”   他这副样子明显是说,行的话,就留下来继续工作,不行的话,卷铺盖走人。助理不敢再多说什么,说:“我现在就去办。”   官泓在他离开前又喊住他:“这件事完成后,麻烦你跟Ashley交接一下,对不起,我实在没有办法接受一个会自作主张的助理。”   官泓中午和自己父亲官斯年吃了一顿便饭,和他打过招呼后,下午便坐飞机往国内赶。   飞机直插云霄的时候,他头疼得不行,发现他的不对劲后,甜美的金发空姐来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官泓知道自己的头疼并不是因为病理原因引起,因为只要他稍一闭眼想起夏梦的那张脸,就会被阵阵痛意所侵袭。   官泓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瞒着自己,她那样怕疼的一个人,看到电视里有人被刺破手指都要害怕得一缩的人,怎么会瞒着自己。   现在面对面见到,夏梦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太多那次车祸后的痕迹,官泓捧着她脸一寸寸看过,才能在她右眼眼窝的地方发现淤青散后的淡淡黄色。   官泓在她眼睛上留下轻轻一吻,冒着几分傻气地问:“还疼不疼?”   夏梦心情很是复杂,一面摸着眼睛,觉得有点委屈,一面又因为事情已过,实在有点尴尬。她将脸从他手上移开,说:“早就没事了。”   官泓却突然涌上几分恼怒,问道:“为什么不肯跟我说?”   夏梦抓着他衬衫,反复摆弄着他的领带,带着一点撒娇意味地逃避问题道:“你不是要我去吃饭的吗……老问这些有的没的干嘛。”   一个多月没见面,官泓的手艺还是一样的好。夏梦连着喝了三碗粥,这才放下筷子,两手捧着鼓鼓的肚子,舒服地叹出一口气。   官泓看她吃到一半去了客厅,看的还是她当晚的采访,在大城市生活的弊端就是如此,随时能遇见记者,还一上就上大媒体。   视频里的马赛克打得很厚,只是仅限于脸,夏梦羽绒服上的点点血迹仍旧清晰可见,那时血还没止住,说着就往下滴一点。   夏梦直接过去关了电视,屈腿坐到他身边,埋怨道:“干嘛老看这玩意儿,你从哪找来的,我以为一天放那么多新闻,才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官泓一手仍旧搭在沙发背上,一手自她肩上摸到她后脑勺,揉了揉她细软的长发道:“真的都好了?”   夏梦扁着嘴,抖了抖两只胳膊道:“不然呢,你看我断手断脚吗,真的就是很小的一场车祸,不小心撞树上了,车子比我坏得严重。”   她刻意轻松,官泓却板着一张脸,非常不满地看着她,还是一开始的老问题:“为什么不肯跟我说。”   夏梦几分讪讪地缩到沙发里,说:“想给你打电话的,看到你飞国外的短信,就没想再打扰你。”   “那是因为时间太晚,怕你休息,你要是有什么事,当然可以打给我。飞机上也能接电话,开着会也能接电话,只要你需要我,都能随时保持联系。”   他样子严肃又认真,字字句句都是满含深意的,可是偏偏就有批评人的反效果,夏梦几分不爽:“保持联系有什么用,你又不能过来。”   官泓怔了怔,随即抱歉地将她搂进怀里,说:“对不起,梦梦,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会抽出时间多陪陪你。”   官泓足够低声下气,夏梦却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她不喜欢官泓流露出这样的情绪,不喜欢他每次都在事情发生后才想起改变。   然后说完以后,就像过去几年一样,还是各自回到自己的世界,各自打拼,在下一次事情发生后,继续懊悔。   他忙他的事业,夏梦可以理解,她自己也有工作,明白一个人有多渴求证明自我价值……但他不可以,将自己懦弱又失信的一面表现出来。   官泓如果选择打个哈哈,夏梦也可以一笑而过,可当他一定要提及的时候,她就会忍不住想,为什么他不能和其他人的男朋友一样陪伴左右。   她的故作轻松,她的假装大方,很快就会败在这份情绪之下。   人总是欲望无穷,越来越贪婪,他说要她打开心扉,全然依赖,她果真这么做了,然后就发现胸口裂开一个很大的洞,说出这番话的人无法满足她。   她当然很想他,也会很失望,穆子川推她去新病房的时候,她其实有意识,天才知道她有多希望身边的那个人是官泓,可是,他不在。   连一个社交白痴都知道要来照顾她,可是,他不在,她的爱人不在。   可是这些话,夏梦一句也说不出口,因为还是那个原因,官泓没有出轨没有瞎`搞,他只是很努力地做自己的工作。   还有比这更正当,正当到让人无法插嘴的事?   夏梦有些心凉的察觉,这或许会是一颗埋藏很深的地雷,随着时间的推迟最终被点燃,而她想在那以前解决问题。   夏梦问:“还要忙到什么时候?”   官泓和以前一样,再次沉默了。   夜里两个人很早地洗漱上`床,只是和以前小别胜新婚不同的是,这次谁也没有那方面的心思,连最热衷这件事的官泓也没有。   他们像一对结婚多年的老夫妻一样,各自霸占一半的床,老位置,老姿势,谁也不轻易冒犯另外一边。   直到夜色很深,风已停下,虫子都不再叫唤,夏梦方才自迷迷糊糊里感觉出官泓抱着自己,他热烘烘的身体像个火炉一样烤着她。   早上,还是官泓下厨,有味道很好的中式糕点,还特地打了一壶豆浆,拌进一点点白砂糖,香得不行。   经过一晚的缓冲,夏梦昨夜莫名其妙的情绪完全缓解,她喝一口豆浆,拉过围着围裙的男人,一点点喂到他嘴里。   官泓喝完,忍不住皱着眉头看她,她有几分不好意思地弹了下他额头,然后小跑回自己位子,继续吃早饭。   夏梦问:“这次回来能呆几天?”   官泓露出很为难的样子,说:“我是临时回来的,今天下午就要走。”   “下午就走?”夏梦嘀咕:“那你还回来干嘛。”   官泓眉头仍旧锁着,没有说话。   夏梦替他解了围,说:“开玩笑的,你能回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夏梦:“那下个月我生日,你还能回来吗?”   官泓实话实说:“我还没有看到日程安排,不能提前告诉你。”   夏梦点点头:“没事啦,那就今天顺便过过好了。”   官泓:“过生日还能顺便?”   夏梦朝他吐了下舌头:“要是你到时候没办法回来呢!”   官泓低下头,半晌:“你想去哪儿?”   只有半天时间,其实根本也去不了太多地方。夏梦想到近期有好电影上映,完全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回忆他们激`情燃烧的过去。   官泓也确实很久没看过电影了,等她吃过早饭,两人手牵手地出门。   上车前夏梦跟他说:“还是老规矩,你请我看电影,我请你吃爆米花。”   只是车子刚开出去没多久就被堵着了,塞了一个多小时也只开出一条街的路。官泓让司机就近停了,两个人走路去影城。   时间还早,没到上客高峰,也不是节假日,影城里人极少。两个人不用排队就买了票,还一人抱着一大桶爆米花。   电影没开场,夏梦怀里的爆米花就下去了大半桶,她一双眼睛巴巴向着官泓那边看。官泓转身掩着,说:“不给。”   “小气鬼!”夏梦想起什么,说:“问你个问题,你头一次请我看电影的时候,是不是就想好了要做坏事的。”   官泓瞥她一眼,说:“想对做坏事的话,就直接带你去宾馆了。”   夏梦一脸窃笑:“别装了,你那时候难道就不想?”   官泓嗤了声,忽然凑近她耳边,问:“那一会儿,我们去宾馆?”   夏梦只觉得耳朵发烫,说:“你能来得及吗?”   官泓露出自命不凡的样子:“看来你对我的时长还算满意。”   夏梦方才只是随口一说,电影刚刚看到一半,官泓便出去接了好几个电话。夏梦一边盯着屏幕,一边盲抓爆米花,轻声地叹了口气。   官泓再次回来时,便很抱歉地跟她说要先走:“今天稍晚会有管制,我必须现在就走,不然要等到很晚,再飞会很麻烦。”   夏梦朝他点了点头,说:“那你自己去好不好,电影很好看,我想把结局看完再走。”她佯装感兴趣,眼尾余光都没有分给他。   官泓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说:“好,待会别自己回去,我喊司机来接你。”他掰过她下巴,要亲亲她,说:“真的对不起,梦梦。”   夏梦干巴巴地笑着往一旁躲,说:“没事啦,这里好多双眼睛啊,别被人看见了……一路顺风啊,到了给我电话,乖啦。”   官泓又陪夏梦坐了会,兜里的手机实在是震个不停,他方才轻叹着起身,自座位上起身,摸黑往外面走。   从始至终,夏梦都没有看他一眼,她可以在不高兴的时候还顾及别人的感受,但偶尔也想纵容自己撒野。   她一边反复说着没事,一边边看电影边往嘴里塞爆米花。   她的一桶吃完了,便伸手吃他的,只是隔得久了,风味大变,爆米花回潮,就像她现在的心似的,软绵绵的。   夏梦坚持把一整部电影都看完,可是结局到底是什么,其实她自己都迷迷糊糊,根本说不上来。   刚一出了放映厅,就接到夏雪电话,她在那头问:“姐,你今天真的不陪我去参加开机吗,我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心里有点紧张的。”   夏梦问:“几点来着?”   “大仙算得吉时啊,十三点十八分。”   夏梦说:“那我一会就赶过去吧。”   她答得太过干脆,夏雪有些不大适应:“这么爽快,不是说姐夫回来了,你请了假,要一直陪着吗?”   夏梦内心正不平着,心想我为了你这么大事都推了,你居然不能为了我把结局看完。她带着满腔悲愤道:“不陪了。”   “为什么啊?”   “超级烦他!” 第60章   夏雪的第一部片子是个网剧, 现在各大视频网站为了抢占份额, 都喜欢出网剧, 一来形式多样,什么妖魔鬼怪都有, 二来出片也快, 边拍边播。   时下流行校园剧,十个剧本里有九个半是高中生恋爱,夏梦恰恰给挑了那剩下的半个,轻喜剧题材的爱情剧,类似花样男子的配置。   不管地球是运转还是毁灭,倔强的草根女主和弱智的单细胞男主,总是能牵动人心底那份最淳朴的丑小鸭变天鹅愿望。   夏雪今天带着妆,本身足够年轻就算了, 还特地往青春了化, 鼻尖耳廓都扫着淡淡的粉色腮红,一看就是人畜无害的白兔模样。   漂亮的女孩总是引人注目, 夏梦过去的时候, 夏雪已经接受过几家媒体的访问, 正在镜头前面不停变换拍摄姿势。   看到她, 夏雪兴奋地挥了挥手, 夏梦朝她点一点头,用夸张的唇语说着:“忙完再过来。”   夏梦给剧组的人都定了一杯奶茶, 带头盔的外卖小哥们正忙着给现场的人分发, 夏梦又要助理给媒体塞了红包, 人情做到每一个细节。   导演跟她很熟了,过来拍着她肩道:“梦梦,来啦。”   “哎,导演。”夏梦向他笑,问:“祝这部戏大爆啊。”   “谢谢,”他乐呵呵的:“不仅仅是祝我,也要祝你啊,爆了大家都开心,特别是你这一员新大将,戏红了以后路就宽了 。”   夏梦频频点头,朝夏雪看了眼,问:“导演,你看我这员大将怎么样,能不能打到六十分?”   “何止啊,”导演说:“我们头一次看见就想问了,你这都是从哪找来的秒人,看着就是要红的一张脸。”   夏梦笑嘻嘻:“我妹妹啊。”   “怪不得跟你一个姓,细看看还确实有几分相似。可惜你不肯当演员,要不然哪还有其他人的事。”   夏梦开玩笑道:“好东西要留到最后嘛,要是真的捧不出其他人,我再自己上,到时候导演给我戏演啊。”   导演:“对了,梦梦,你那边的江绾绾怎么样了,暂时都没有让她复出的打算吗,你这是要雪藏啊。”   一提起江绾绾,夏梦就有些低落“怎么会雪藏,还指望她绝地反击,给我挣钱还债呢,最近让她休息会儿,之后打算找个人让她练练演技,沉淀一下再回来。”   “不错,你这经纪人也真算是做到极致了,就是不知道绾绾能不能体会你这片深意,定定心心地等着。”   夏梦见他话里有话,问:“导演,你说话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大家这么久的朋友,有话直说吧。”   导演说:“不是打包票的事,我不敢说啊。只是圈里的一些风言风语,绾绾挺要强的,可能想自己找点法子。”   圈里八卦多是非多,但很少有所谓空穴来风的,夏梦心里不太舒服,预备什么时候找江绾绾谈谈。   夏雪这时来找她,两个人挽手到一边聊天道:“姐,快给我说说,我好奇死了,你是怎么烦上姐夫的?”   她往夏梦身后看了眼,说:“他没跟过来啊,该不会是走了吧。”   夏梦一脸的阴沉等于是无声的肯定,夏雪说:“他这才回来多一会儿啊,就走,怪不得你要生气了。”   夏梦没想到夏雪倒是能理解自己,没想到夏雪紧跟着说:“要是我直接就不回来,省得花了心思还不讨好。”   夏梦的脸被打得有点疼,说:“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吗,就随便乱说。你才多大点年纪,懂什么是爱情吗?”   夏雪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爱情这东西说简单很简单,说复杂又复杂,一个特别作,一直特别蠢,你现在就属于作的时候。”   夏梦扁嘴:“我怎么作了?”   “人家千里迢迢回来看你一次,过了一夜就走了,你不心疼人家飞来飞去累,还嫌人家烦,没时间陪你,你说你是不是作?”   夏梦竟无言以对。   夏雪咕哝:“不过设身处地想一想,这么久没见,见也只能见一会儿,确实挺折磨人的。怪就怪姐夫太注重工作,在他心里,你还不如这些身外物重要。”   夏雪带着一脸耍小聪明的笑,夏梦明明知道她是故意激自己,还是忍不住走进坑里道:“才不是,只要我喊他回来,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会放下一切赶回来。”   “那你试试看啊。”   “我不想影响他工作。”   夏雪啧啧:“那你还不是作,又要装伟大,又要小心眼。”   夏梦一颗心完全千疮百孔,说:“你闭嘴。”   剧组召集大家去拜神,夏梦跟夏雪都去拿了一炷香。   国人有宗教信仰的少,但婚丧嫁娶都喜欢点香拜一拜。大家擅长跟神做交易,你让我身体健康我再添一点贡品,你让我收视长虹我再加一点香油……   好比现在的夏梦,你让我感情顺顺利利我再多鞠个躬。   也不管台子上供的是菩萨还是关老爷,催生的时候当送子观音,缺爱的时候当月老。夏梦是以觉得有点心虚,又给多插了一只香。   大概真的是心诚则灵,夏梦刚刚拜了不久,官泓就给她打来电话,他说自己正在飞机上,打过来问问她吃饭了没有。   人就是这么贱,见到的时候隔着闹别扭,见不到了立刻开始想念,跟早上喂他喝豆浆时一样,此时的夏梦因为后悔特别地想讨好。   “今天天上限号了吗?”   很久远的一个笑话了,难为夏梦还记得,官泓说:“别岔话题了,到底有没有吃饭,冰箱里还有一点点心,让阿姨帮你热一热。”   夏梦撒谎的技能还没修炼好,只能实话实说:“没回家,夏雪剧组开机,我拜神呢,还替你顺便祷告了会儿,希望你平平安安。”   “开机拜得是财神吧,还能管到这方面?”官泓纳闷。   夏梦直闭眼,别点破啊,一点破就没意思了,她说:“我们中国的神仙十项全能,什么都管,还管人姻缘呢。”   官泓说:“那是不是顺便也替你祷告过了?”   夏梦说:“嗯,保佑我事业发达,爱情顺利。”   “你只上一炷香,要求却有这么多,他铁定比我还忙了。”官泓忽然默然几秒:“梦梦,能不能先把午饭吃了?”   他声音低哑,听得夏梦一怔。   夏梦说:“我知道了,我这不是早上爆米花吃多了吗,还不饿。一会儿让助理给我买去,你别操心了啊。”   官泓很是低落的,说:“我现在不是很敢说话,不知道哪句会惹到你,而我不在你身边,没办法哄你确定你不生气。”   夏梦听得心里酸酸的,问:“我是不是让你觉得很累?”   明明见面是很难得的,却因为一些很没必要的想法,弄得双方都不高兴。或许真像夏雪说的,她是作了,知道他永远会让步,所以就步步逼近。   官泓说:“我答应过父母,必须将这件事做好。完成之后我会履行承诺,多陪一陪你,作为对你的补偿。”   夏梦的心莫名紧了紧,他没有否认,而默认的意思就是他的的确确很累。她忽然觉得非常慌,第一发现裂痕似乎是双向的。   夏梦说:“我不要什么补偿,你没有欠我的。今天确实是我不好,知道你要走我很沮丧,做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我不应该发脾气,应该送你去机场,多跟你呆一会儿。”   官泓说:“是我不好,没有把工作和你很好的照顾到,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在你最需要的时候也不在身边。我回去就是想跟你说这些,但反而更惹你生气了。”   夏梦一时间豁然,问:“官泓,你有没有发现……”也没有发现我们之间好像充满了对不起,道歉成了一件很日常的事。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夏梦努力回忆,不是这一次的分开,不是前阵子的车祸,要更早一点,早到她为了他去国外为他庆祝生日。   他们原本习惯了彼此的节奏,习惯了分别的主基调,只是这种默契忽然就在某一天被打破,失去了原本的平衡。   夏梦是单纯为了官泓去的国外吗,不是的,她是因为发现自己对男友的重视程度还比不上自己对江绾绾,才迫不及待地定了机票。   官泓是单纯为了她才回来的吗,不是的,他是知道自己将注意力过分集中在工作,才亡羊补牢地赶回来确认她还好。   他们都是为了让自己心安。   难道爱情就是这样吗,随着时间的增长尽管越烧越旺,也终于因为靠得太近而灼烧到对方,他们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像曾经的自己,曾经的他们。   官泓问:“发现什么?”   夏梦摇了摇头:“没什么的……到了跟我说一声好吗?”   官泓应了一声:“当然了。”   挂断前,夏梦喊住他:“官泓,你爱我吗?”   官泓一怔:“为什么这么问?”   夏梦让语气尽可能轻松些:“想听听甜言蜜语了。”   官泓说:“我当然爱你了。”   她嘿嘿笑了两声:“我也是啊,好爱你啊。”   官泓挂了电话,坐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新助理已经走马上任,自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放在他面前。   官泓揉了一揉眉心,翻过几页,却不知道看的什么,随手一推,靠上椅背,问:“岛的事情进展到哪一步了?”   Ashley一脸疑惑,说:“对不起,老板,我还在进行交接,岛的事情我不是很了解,需要为你立刻去查询吗?”   官泓摆一摆手,说:“算了,先把戒指的事情解决好,打个电话给是小姐,我需要尽快看到修改好的设计稿。”   Ashley往开启的笔记本上的记录下来,说:“刚刚夫人有来过电话,让你有空的时候拨给她。”   官泓问:“她有什么事?”   “她没有细说,需要回拨过去问一问吗?”   官泓说:“我自己来吧。”即将拨出林仪电话的最后一秒,他忽然改变主意,瞥了眼助理:“你先去忙你的吧。”   远在国内的穆子川正在跟人说戏,一边手机响起来,本并不想理会。身边邱天纳闷道:“咦,这不是我叔吗,他怎么突然给你打电话。”   穆子川一怔,将手机接过来,想了想对身边人道:“大家先休息会,我接个电话。”他放下手里的剧本,走到一边,说:“William?回来了?”   官泓说:“算吧,只是过了一晚,现在在飞机上。”   穆子川说:“你总是这么来去匆匆。”   官泓说:“没办法,我也很想休息会儿,但是……”   “但是就是忙得没办法抽出空来是吧。”两个人都笑一笑。穆子川顿了顿,又问:“回来看夏梦的?我算算,离她出事快一个月了。”   语气分明很淡,官泓却听出其中责备的口吻,他说:“事情发生后,梦梦没跟我说,我也没有多心,到现在才知道。”   穆子川仍旧是半开玩笑的样子:“你这个男朋友做得挺合格的。”   官泓放在桌上的手不由握紧了一下:“她那天的状态还好吗?”   穆子川奚落:“这种事情,你来问我?”   官泓长叹:“……子川。”   “我不知道怎么样才算好,我只知道我去的时候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正趴在床边呕吐,我扶起她的时候看到她的脸和前襟都是血,眉骨也肿了。”   官泓静静地听,始终沉默着。   “她没住得近单人间,和一个鼾声如雷的隔壁床。我看她睡得难受,联系熟人给她换了一间。她在医院住了三天,如果不是因为工作,还需要休息更久。”   官泓每一个字就像被一把小刀往心上凿了一下,而与她病痛本身相比,他更加心疼的是哪怕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无法给她依赖和安全感。   穆子川问:“你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些?”   官泓说:“她不肯和我说这些。”   “你要搞清楚,是她真的不肯说,还是因为说了也无法解决现状所以不想说。”穆子川说:“如果她是我女朋友,我不会让她这么孤立无援。”   官泓咬了咬牙:“子川,她是我女朋友。”   穆子川说:“我知道,所以我刚刚骂得就是你。”   官泓说:“……这次的事情谢谢你,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下次回去,我跟梦梦一起请你吃饭,算是感谢。”   “用不着,你能多陪陪她就行。”穆子川一直看着远处,喉结动了动,有点艰难地问:“你应该知道我是喜欢她的吧。”   官泓仍旧道:“她是我女朋友。”   “我当然知道,而你是一个值得珍重的朋友。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的话,我想我应该会大胆追求她吧。   “可是你别忘了,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夏梦身边不缺对她好对她体贴的男人,你觉得她还能给你多少次机会。”   官泓沉默许久,说:“谢谢你的提醒,我会牢牢谨记。她工作上的事,我帮不了太多,如果她向你开口的话,请你多多关照。”   穆子川说:“小事。”   “那等我回来再聚。”   穆子川:“一路平安。”   挂了电话,穆子川也学他方才的样子,长叹出声,他要他多多关照,却不知道她刚刚将他拒绝得透透的,短时间内他都不敢和她说话。   一个为了女友甘心向情敌低头,一个为了男友遗弃这么粗的大腿……穆子川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两个人。   说情比金坚吧,其实已经露出软肋,说已有间隙吧,又可以这么放心。   穆子川一回头,邱天正好张牙舞爪地站在身后,他吃了一惊,往旁边让了让,邱天又堵过来,说:“我怎么好像听见你跟我叔说话的时候,还提到了小梦梦?”   穆子川垂着眼睛,一脸放空地看着他“你台词都背熟了?”   邱天苦了下脸,一摆手:“先打住,说会到小梦梦身上,现在的情况是不是意味着,我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而那个居然是我的长辈?”   穆子川抱着双手看他:“你是装傻还是真傻,前者我还能理解,后者我忍不住就想对你报以关怀的目光了。”   邱天眨巴眨巴眼睛:“我不懂。”   穆子川哼声:“你自己去问问官泓。”   说问就问,邱天立马给官泓打电话,被掐了,发短信,没人回,于是通讯软件用起来:“叔,叔,叔,叔……”   官泓:“你有病?”   邱天:“你不要打我经纪人的主意,我会生气。”   官泓:“晚了,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邱天:“!!!!!?????”   邱天:“怎么肥死!什么时候的死!”   官泓:“八年前,那时候你还尿床呢。”   邱天:“……原来小梦梦的神秘男朋友就是你,你们早就狼狈为奸了,却一直看着我单相思,你们的良心很完蛋了。”   邱天:“还有,八年前我已经不尿床了。”   邱天:“可能偶尔吧。”   邱天:“一年不超过三次。”   邱天:“至多不超过十次。”   官泓:“滚。”   邱天:“哦,好的。” 第61章   时间一进入四月, 天气立马由平稳走向诡异,气温一度飙升至二十□□度。夏梦刚刚把冬天的衣服收好, 过了两天, 又因为一场大雨冷得直哆嗦。   反复无常的天气让许多人都中招, 夏梦感冒几天, 餐巾纸擦得鼻尖都起了皮。跟官泓视频的时候还要假装很好, 其实忍鼻涕忍得头都疼。   衣橱里的衣服已经换上当季新款,送回来头一天, 夏梦还新奇地挨个试了下,等过两天,根本懒得花心思去找, 太贵,也太不合适。   穿上自己买的小衬衫跟套装,换下不中用的真皮底皮鞋, 一身舒服又有质感, 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这才是那个熟悉的自己。   四月还有一桩大事,邱天的处女作杀青,已经跟剧组庆祝过一次,还准备把奋斗过的兄弟姐妹们召集起来吃一顿。   大约是因为生米煮成咸泡饭, 知道已经没办法更改了,邱天父母也参与到这场庆祝中来, 特地掏钱请了制作发行等方面的人。   嘴上说着不要, 身体却很诚实, 既然发现有利可图,嗅觉灵敏的商人就不可能会不闻着香味过来,邱天的父母便是这样合格的生意人。   夏梦的三观被再次刷新,觉得在骨气这方面,有钱人还是要让位于穷光蛋,夏美娟到现在都还没肯原谅她的离家出走。   至于她的生日,只是四月天里最最小的一桩事,尽管夏雪记得,她自己记得,工作室同仁也都记得,不过官泓似乎不是很记得。   虽然生日礼物早一个礼拜前就快递到家,但夏梦旁敲侧击问起他要不要回来的时候,人家可是很肯定地说了一个“不”字。   能怎么办呢,毕竟夏梦早在上个月就预见到了这一天,而且还十分大方地告诉他,可以接受提前过生日。   所以他们去看了一场电影,然后吃了一点爆米花,然后闹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矛盾,然后……并没有然后了。   邱天的杀青宴正好定在夏梦生日当天,说实话,听到日期的那一刻,她是有一些浪漫想法的,比如官泓会不会突然出现,比如他会不会送上什么特别大礼。   毕竟邱天是他侄子,想要串通起来真的方便。   她就像是等待大考分数时的好学生,一方面期待自己考出了怎样爆炸的分数,一方面为了不至于失望先预设一个很低的门槛。   但不管怎么装作平和,心里都在隐隐期待他到来。   宴会刚一开始,果然有惊喜环节,邱天拉着夏梦走到中央,让工作人员把大厅的灯关了,说要在今天给她一个难忘的夜晚。   夏梦一颗心砰砰跳,呼吸都微微停滞了,大厅门忽然敞开,一堆人推着超大的蛋糕往里走,烛火照亮处,一张张笑脸。   夏梦被簇拥着推到蛋糕边,她始终希望摇曳灯火里会有一张温柔的脸,可是视线一直落向黑漆漆的角落,也始终没有出现期待的画面。   吹蜡烛前,江绾绾拦住她,说:“还没许愿呢。”夏梦笑了笑,俯下身子吹灭蜡烛,灯光重新点亮,大家一阵鼓掌。   江绾绾时隔两个月出现在众人面前,人比上回公开露面时消瘦许多,一双胳膊瘦得压根没肉,沉甸甸的玉镯压在腕上,几乎能脱出手。   她原本不肯出来,是夏梦特地打的电话,两个人许久没有通话,居然发觉生疏,江绾绾淡淡道:“还以为你要一直不理我。”   没有以前的咄咄逼人,不过更加刺耳,夏梦说:“怎么可能呢,合同还没到期,你还是要忍受我的啰嗦的。”   江绾绾不肯来,夏梦又劝她,说:“有不少前辈,可以跟他们请教学习,还有好多圈里的牛人,不来真是可惜了。”   “去干嘛,白白让人看笑话。”   “你不是说饮食男女,人之常情,没什么好丢人的吗,现在又怕人看笑话,自己先把自己否定了。”   江绾绾沉吟了会儿:“梦梦……”   夏梦瞪了半天,她都没说话:“怎么了?”   江绾绾吐出口气,说:“那好吧,我过去。小白兔我以后不想装了,反正装了也没人信,想穿什么穿什么了。”   “随你,别穿泳衣过来就行。”   江绾绾一身低胸装,火辣辣的红色,惊艳全场。虽然瘦得胸前没有二两肉,但形状很好,弧线优美,能露出来就已经胜利了。   夏梦将亲手切的第一块蛋糕给了穆子川,第二块给了邱天,第三块就给了江绾绾。江绾绾接过去的时候,眼中几分跳跃,很是感动的样子。   两人走到一边说话,江绾绾往夏梦脸上涂了一道奶油,嘻嘻哈哈笑了会,她将头靠在夏梦肩上,说:“今晚真开心。”   夏梦问:“最近歇得怎么样了,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江绾绾没正面回答,说:“见到你就心情好。”   “少油嘴滑舌,要是歇得觉得差不多了,就打起精神来。请个老师好好进修下表演,之后先定下心来接点不错的本子的,角色小点没关系,一步步来。”   江绾绾将眼睛看到一边,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   夏梦问:“怎么了,是不是翅膀硬了,有什么别的想法?”   不过只是一句小小的试探,江绾绾脸色更加难看。   夏梦转向她,一手搭在身后的桌上,态度尽可能温柔而包容。   江绾绾想了好一会儿才说:“真硬了怎么办,有新片喊我,你说接不接。”   夏梦愣了下:“什么片子,谁的片子,怎么没通过我?”   江绾绾忽然岔了话题,笑道:“说了玩的,”   这晚毕竟不是江绾绾当主角,夏梦虽然存了一肚子疑惑,但没什么时间细问,很快被邱天他们喊了过去。   一直等宴会结束,大家离场,闻讯赶到的记者已经把酒店团团围住。   大家采访的目标本是穆子川他们,可是正经新闻比不上八卦来得劲爆,看见江绾绾的时候,几乎所有镜头都对准了过来。   夏梦脱了自己的外套给江绾绾,在酒店保安的护送下,一路挽着她的手,埋头向外走。   长`枪短`炮恨不得对到她们脸上来,话筒直冲人嘴边。   问题还是那么老三样,无非就是想要她回复绯闻。   夏梦用手挡开伸到面前的话筒,高声道:“我们不会回答任何问题,请你们让一让。”   “绾绾是个很专业的演员,请大家多多关注她的新作品。”   “艺人也需要隐私,请大家给我们绾绾一点个人空间。”   人群里忽然有人说了句:“既要当又要立,谁不知道是个卖X货。”   声音不大不小,嘈杂声里很容易被冲淡,可江绾绾听见了,夏梦也听见了。两个人都停下来,江绾绾扭头过去,黑着一张脸道:“你说什么呢?”   方才还骂人的立刻认了怂,向人群外挤,江绾绾仍旧道:“你说什么呢?”   夏梦立马按住江绾绾肩膀,安慰她,又向身边记者道:“你们这些人啊,我们拍了这么好的一个电影,有这么一群为电影辛勤付出的工作人员,你们从来不去采访,成天就只会盯着别人房里的那点事。   “男未婚,女未嫁,谈过几场恋爱怎么了,至于你们拿出来全网黑吗。成天说着要男女平权,一有女明星谈恋爱的新闻就了不得,要是一旦换了几个男朋友,字里行间都是破鞋、风骚、人品有问题。   “新闻刚出来我就安慰过绾绾,我们向来堂堂正正做人做事,一不偷二不抢,更不会利用圈里的潜规则来为自己谋利,从头到尾都是凭实力说话。受得了多大的诋毁,就受得了多大的赞美。   “这事不是她的错,错的就是你们这些无聊透顶的媒体和一点就着的看众,对于你们的那些垃圾问题,我们永远不会回应,更不会道歉,就是要向你们这些精神懦夫抗战到底,表现我们坚定的决心。”   夏梦望着方才那人的方向道:“我不知道刚刚那位是哪家的记者,知道‘素质’两个字怎么写吗,不知道的话先把小学念完,把人品这一课好好补起来,之后再来跟我们谈。”   夏梦说完就跟江绾绾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江绾绾保姆车姗姗而来,夏梦推她上去,说:“回家好好睡一觉,我给你找表演老师。”   江绾绾一张脸上很是感激的样子,说:“梦梦姐,谢了。”   她似乎还有点什么话要说,夏梦等了会却不见她张嘴,担心一会儿又有记者追过来,她拉了车门,说:“有事打电话,赶紧回去吧。”   夏梦随后开车回去。大概是晚上说话太多,又应付过一回记者,夏梦觉得嗓子火辣辣的疼,头也有因为缺氧的刺痛感。   车子停进车库,她几乎是一路飘着回的家,开门开灯,鞋子都来不及脱就往沙发上倒。   厨房那边却响起动静,她吓得“啊”地喊一声,男人声音立马熟悉响起来:“别怕,是我。”   夏梦居然看到官泓走出来,手里端着个小蛋糕,上面点起了蜡烛。   “……”夏梦疯狂揉眼睛。   官泓半跪到她面前,拿开她揉眼睛的手,说:“许愿,吹蜡烛。”   夏梦看看他,再看看那小蛋糕。   “啊啾!”   夏梦对着官泓那张俊脸,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第62章   夏梦躺在床上, 等着官泓给自己端上一碗红糖姜茶。   手边还搁着他新做的小蛋糕,上回她送她舒芙蕾, 这回他送她北海道戚风, 不得不说, 还真是……用心了。   夏梦刚刚将戚风舔破一个口, 官泓端着一只碗进来, 新熬的姜茶刺激气味很浓,官泓又一次忍不住皱眉:“这东西吃了没问题?”   夏梦点头, 说:“这是治疗感冒的小土方,你不会懂。”   官泓说:“红糖跟白糖没什么区别,两者都是蔗糖, 你喝这个只能补充能量,生姜里也没听说有治感冒的功效。”   夏梦说:“千百年的积攒下来的经验,要是没用, 怎么可能一直有人推崇。”   “你这话我更不同意, 喝点热的确实有缓解感冒症状的效果,古代人医疗卫生知识匮乏,以为这样就是治愈感冒。   “但是现在科技发展,人也越来越进步,不能因为吃了没事、大家都吃我也吃这种思想, 就一直宽容错误的观点。”   “说别人错误之前,是不是该先拿证据, 不然我也可以说你冥顽不灵。毕竟中医里的很多事情仍旧不能用现代医学证明, 可你能说中医一无是处吗?”   官泓忽然怔了下, 说:“你一定要把时间浪费在跟我争论中医灵不灵上吗?”   夏梦也才反应过来,边喝边笑:“是啊,有点无聊。”   官泓说:“那我们言归正传,你为什么会感冒,感冒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夏梦皱了皱眉:“不然我们还是讨论姜茶到底治不治感冒这事吧?”   官泓等她将满满一碗姜茶喝过,又喂了一颗药,给他一边擦嘴的时候一边说:“如果不是我回来,你是不是决定要一直瞒着我?”   夏梦莫名有一点心虚。   “就像上次你出车祸一样,一声不吭,等我发觉不对再赶回来,你内心已经判了我死刑,连送我去机场都不肯。”   “以前你走,我也经常偷懒不送的。”   “你闭嘴,别跟我插科打诨。”官泓一骂,夏梦立马就缩起脑袋,果然不再理直气壮,他叹了口气,问:“上次电影什么结局?”   “……”夏梦眼巴巴看他:“我……我也不知道。”   空气忽然安静了一两秒,随即爆发出笑声,官泓俯身过来跟夏梦额头碰额头,睫毛几乎能碰到一块,他又叹口气:“想睡了吗?”   夏梦原本如临大敌,以为长时间不见的男人要急于证明自己的想念,没想到自己确实小人了一把,没有领悟到官泓的博大心胸。   说睡觉,还真就是睡觉,两个人侧卧在同一张床上,夏梦后背贴着官泓前胸,一对勺子般,和谐紧密地凑到一起。   只是躺着躺着,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我还没洗澡。”官泓硬是将想起来的她压回到床上,说:“先睡觉。”   可是被人这么抱着,有几个人能睡得着,身后的人怀抱太紧,怀里太热,夏梦没多会儿就出了一身汗,而睡衣贴着皮肤,不舒服。   她稍微动了一动,刚刚挣开一点,官泓却立马紧贴过来,将那点缝隙也给填上。她声音如同撒娇,说:“这样不舒服的啊。”   官泓置若罔闻,片刻后,夏梦听见他说:“那天晚上也是这么抱着你的。”   夏梦当然知道他说得是哪晚,那天的自己像是中了邪,想了很多不好的事,也反常地做了不好的事,那种感觉真的糟透了。   糟到这些天,她都不敢过分打搅,就怕官泓记起来,向她兴师问罪。   夏梦犹豫了一会儿,转身跟他抱在一块,说:“狗蛋宝宝,以后我们别吵架了行吗?”   官泓低低笑起来,说:“原来我们吵过架啊。”   夏梦用手捶他。   官泓这才点头,将她绒绒细发垫在自己下颔,说:“还是那句话,以后有事告诉我,别放在自己心里。”   夏梦点点头。   “有哪里不舒服,哪里觉得不对劲的,都告诉我,别总是让我猜,也别觉得说了我会心烦。”   夏梦更加点头。   “那现在有没有什么话想说?”官泓一手拍着她背,轻声问。   夏梦支吾了会儿:“这次什么时候走?”   官泓说:“随时可能。”   怀里的人像憋了气的气球。   “短时间的出差随时都可能,但大部分时间在国内。”他顿了顿:“在你这儿。”   换句话说,是不是就是相聚取代分别?   夏梦激动地坐起来,说:“真的?”   房间里没有开灯,可映着月光,她眼里分明亮晶晶的。   官泓又拉住她,说:“睡吧。”   夏梦推着他,一定要他给出明确的答案。   官泓一点头,她立刻就咯咯笑起来。   夏梦这么高兴,官泓却看得心里有些酸,问:“你既然这么不想我走,怎么每次都能装作那么大方的样子?”   夏梦没回答,只是用脚揣着他,说:“我感冒了,你别跟我一起睡了。”   官泓抓着她脚,问:“凭什么?刚刚怎么不提出反对意见?”   “刚刚以为你要走,就想索性把感冒过给你,让你也不得安宁。现在既然知道你要留下来,那就要好好保护着,毕竟还指望你照顾我呢。”   官泓挠着她脚底心,说:“你的心肠怎么那么狠呢?”   夏梦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往他怀里钻道:“我不敢了!”   不知道是心情好,睡眠就好,还是因为药里的催眠成分,夏梦再躺下后,很快酣然入睡,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拿过手机,又被某人取消铃声,她看着满屏没处理的消息,发牢骚:“你怎么老这样,乱拿我手机。”   官泓正端着托盘过来,将早餐搁在夏梦面前,说:“就是想看看我不在的这些天,有些人是不是爬墙了。”   爬墙……   同样的字眼反复听到过,夏梦还当真愣了下,意识到夏雪不会和这位串供后,放心大胆地说:“还没有,但你再不回来,就快了。”   官泓笑了下:“看来有人选了。”   “别小看人好吧,我也是远近驰名的一枝花,想要追我的能从这儿排到楼底下。”夏梦满嘴跑火车。   “可是那些能有我好吗?”   “硬件条件大概达不到,但可以拼一拼软件啊。况且女人这种生物很肤浅的,很多时候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移情别恋。”   官泓看着她,眼锋凌厉,问:“你会移情别恋?”   空气陡然冷下几度。   怎么胡言乱语着,还有人当真了呢。   官泓的模样是真的有点生气,夏梦连忙摇头:“我不会。”   官泓露出一副并不是很信但谅你不敢的表情:“记住自己的话。”   夏梦咬了口蛋糕,绵软得像是舔了一口云朵。   已经准备继续为午饭拼搏的官泓,又回头看了夏梦一眼:“等你好了,咱们一起请子川吃个饭,还他的人情。”   夏梦差点被噎住:“……为什么?什么人情?”   官泓淡淡道:“你出车祸那天,不是他来照顾你的吗?”   夏梦有些后怕,爬墙的事,他好像真的知道!   刚一吃过早饭,夏梦就趿上鞋子去找官泓,他围着围裙在流理台前忙碌,她靠在一边冰箱看着,特别喜欢这个时候的他。   夏梦小声道:“穆子川那事儿,我不是有意想瞒你的。”   官泓嗯了声。   “我主要是不想让你觉得有心理负担,如果你有良心的话。”不管到什么时候,该别人背的锅,夏梦会一个不漏地给抛过去。   官泓扭头看她,问:“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夏梦笑:“但你放心,我跟他说清楚了,他应该不会再理我的。”   官泓嗯声,手里的刀仍旧有条不紊地上下动着,青翠欲滴的菜椒被切成细小的条状,每个间距都保持着完美的一致。   切完一个,他又拿过一个继续切,房子里只有这一阵有频率剁剁声。过了会,他终于察觉到背后视线,再扭头去看,夏梦仍旧倚着冰箱在看他。   官泓问:“不用去休息下?”   夏梦说:“好了。”她眸光一闪,几分心虚地将视线落到砧板上。   “想吃?”官泓指着菜椒问,她又是一愣,迟疑地点头。   官泓放下刀,挑了一小块搁到她嘴边,轻声道:“张嘴……可以生吃,很脆,多补充一点VC,对你的感冒有好处。”   夏梦稍稍向前就吃到,含进嘴里嚼了下,带着一点清凉的口感,细细尝起来,还有点甜,她含糊问:“那想你的话,吃什么有好处?”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一种无言的默契自方才便开始酝酿,谁都不用说心里的话,但那些深处的话,人性的欲`望,早已在对视里说得一清二楚。   官泓解了围裙,开始一颗接一颗地解衬衫上的扣子,夏梦低喘着靠过来,将他的衬衫下摆从裤子里抽出来。   官泓比她还急,直接将她翻过去,抵上冰箱,拉起她的睡意下摆,身子紧顶过去,用力抽开皮带。   冰凉的搭扣打在夏梦腰眼,她惊得一下战栗,对将要发生的事情又是害怕又是期待,额头紧紧抵着冰箱门道:“轻一点。”   上一次没履行的小别胜新婚,在这次实现。夏梦借着生病的理由放假两天,陪着官泓醉生梦死了两天。   请穆子川吃饭当天,哪里还有病人的模样,脸颊红润,精神饱满,普普通通的职业套装也穿得漂漂亮亮。   官泓把菜单递给穆子川,穆子川又递给夏梦。   夏梦只好做主点菜,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花式菜名时,听穆子川跟官泓说:“什么时候回来的,知不知道你女朋友在国内火了?” 第63章   夏梦的热搜上得简直莫名其妙, 也不知道是谁拍的一个小视频,节选的正是那天她替江绾绾回顶媒体的一段。   刚刚放出来的时候, 大概拍摄者都没想过会红,所以干脆名字也不注, 当成是一个匿名的投稿。   谁想到广大网友会将热度越顶越高,多方人士一同参战, 等夏梦爬上去看的时候,话题直冲热搜第一,再后来, 直接“爆”了。   夏梦只是一时有感而发, 没想到有朝一日被尊称成女权斗士, 陡然间, 无数被压抑着的女性同胞们一起站出来声援她。   妇女解放这么多年了,夏梦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压抑的人群, 再看看评论里一水“说这话的女人也是骚`货”之类的言论,她又倏忽理解了。   这个世界的直男癌患者, 还是相当多的。   事件带来的直接后果是,夏梦继上次和穆子川的绯闻后,又重新火了一把,微博粉丝继续翻倍,置顶一条的评论相当火热。   最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原来一片倒江绾绾的声音也有了逆转, 冷静下来的网友开始承认, 这人除了与人设不符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官泓大早起来已经看过一遍夏梦的视频, 都说自己听自己说话,跟别人听自己说话不一样,夏梦倚在旁边一听果然是的,比她自己听起来尖细多了。   一点英气都没有,还有点像是在撒娇。   夏梦要拦着不许官泓听,他笑眯眯地侧身转过去,看过一遍之后回味了一会儿,又再次打开,再看了一遍。   夏梦无语:“……你够了啊。”   官泓说:“从来不知道你小小身体里有这样的魄力。”   夏梦不大乐意:“我怎么小了,明明很强壮的。”   弯起手肘,做出一个比肌肉的动作。   官泓眼一垂,看上她稍显平坦的某处。   夏梦立马掩胸,说:“你往哪儿看呢?”   饭桌上,穆子川跟官泓也是一人一个手机,很热切地讨论夏梦的那番发言,都很佩服她在那种环境下还有那么好的条理跟口才。   穆子川说:“你这事直接影响到我了,本来不怎么打理微博的,今天一打开,满屏的转发艾特和评论,都要我谈一谈你。”   他顿了顿:“他们大概是把那些绯闻当真了。”   穆子川原本以为这话说起来很有风险,毕竟哪对情侣都不会愿意承认绯闻,没想到夏梦跟官泓相视一笑,又交流起哪道菜好吃哪道菜一般了。   三个人围着桌子坐,彼此间的距离相似,可桌上仿佛就没有穆子川这个人一样,两个人时不时对视着,官泓搁在桌面的手一直搭在夏梦手腕上。   穆子川头一次真切察觉到自己多余,头一次发现只要他们俩在一起,就好像世界变空,只剩下他们一样。   看起来,那些微不足道的危机应该是过去了。   穆子川当然知道应该为他们感到高兴,可是心里淡淡的酸涩又告诉他,其实没什么人在乎,他们有彼此就够了。   吃饭的时候,谈的也是些公事,夏梦问邱天的电影是不是确定中秋上映,穆子川点头:“到时候要请官先生帮忙了。”   官泓手底掌握院线资源,几千块屏幕的规模,份额往往直接决定一部影片的成败,再好的电影也耗不过没放映。   官泓下意识去看夏梦,夏梦再回瞪他。   几个月前,她还因为无端塞给她一个邱天而生气,现如今,似乎已经修炼到可以安然接受他对她的馈赠了。   官泓却说得很圆滑:“院线也有邱天父母的股份,就是我不想支持自己侄子,他爸爸妈妈也不会同意的。”   晚上结束得早,官泓亲自开车,先送穆子川回家,再带着夏梦去了电影院。   最近热得快,夜里的风带着一点凉,吹得人正舒服。夏梦外套都没带地下了车,纳闷道:“我没说要来看啊。”   官泓直接没理她,一手搂过她肩膀,带她往电影院里走,说:“我想看。”   已经没有上次那回的电影,官泓也不想跟她回忆不好的往事,搂着她进了一个vip放映厅,跟她一同坐下的时候,他打了个响指。   方才还放着音乐的放映厅忽然灯光全熄,屏幕黑了起来,紧接着,有一阵熟悉到无法言喻的音乐响起来。   夏梦就着那灯光看向官泓,说:“怎么会是这个?”   他是一脸怎么不能是这个的表情。   有工作人员送来爆米花和可乐,夏梦抓起一把吃了口,嗯,不是做梦。这是一部下档多年的电影,也是他们看的第一部。   那时候魔幻电影盛行,哈利波特系列席卷全球,两个年轻人尽管都没关注过前几部,还是在宣传攻势下选择了最新的一部。   夏梦那时候还是进城没多久的乡下妞,知道有3D电影这玩意儿,但说实话没有真的看过,戴上眼镜的一刹还惊讶了下。   那时候她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太妹一个,丝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眼神,当然也不会因为官泓而困扰。   吃东西就吃得很大声,喝饮料也可以喝得很响亮。   官泓从没有见过她这样的人,从小的教育告诉他食不言寝不语,唯一出格的一次就是被朋友安排的破`处奇遇。   所以人生是很奇妙的,他不仅跟讨厌的人成为了朋友,还对她充满了好奇,想起她的时候会笑,见不到的时候会想念。   往事一过多年,夏梦忍不住羡慕当初的自己,那时无拘无束的性子早已不见,她有很多年都在在意官泓的眼光里挣扎生活。   现在重看经典,一点点都拾起来,觉得他们之间一直改变的其实是她,反倒是被说成容易改变的男人,官泓,始终没变。   官泓这会儿凑到她耳边道:“本来想看《绣花鞋》的,毕竟是定情电影,但是那片子太一言难尽……你就凑合看这个吧。”   屏幕里,哈利正在追逐他的金色飞贼,夏梦头都没动地说:“当然是看这个最好,里面男主角比你可帅多了。”   许久没传来声音。   夏梦终于忍不住偏过眼睛去看,官泓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在她目光回望过来时,又将眼睛视线落到她唇上。   夏梦前一秒还在挑爆米花的手也被他握住,他手心有汗,热乎乎的,过了会打开她手,五指慢慢插`入。   这是彻底要重温过去了吧?他做了这么多事,夏梦想,确实是要给一点甜头来尝尝,于是将头一抬,嘴撅着。   “影院里不能做这些亲密的事。”官泓忽然道。   夏梦愕然。   “工作人员甚至能看得清我们的每一个表情。”   夏梦一惊,赶紧将嘴收回去。   下一刻,他却忽然俯身压下来。   说好的能看清每一个表情呢?   夏梦被堵着嘴,已经不能说话了。   官泓含糊道:“就让他们看吧。”   看过电影都快半夜了,官泓又开车拉着夏梦去了郊区,说是为了看什么夜景。可惜天气预报说明天要下雨,月亮已经藏在云层后。   两个人坐在车上,只能透过重重叠叠的树叶看向不远处城市里投来的点点星火。四周安静无比,一阵风过,带来窸窸窣窣的虫叫声。   他们放下座椅,双双躺在上面,夏梦连鞋都脱了,翘在中控台上,蜷起的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车前挂着的一串装饰。   这么静的夜里,两个人也没什么睡意,夏梦一连伸了几个懒腰,却是越来越清醒,偏头一看官泓,说:“你好像总爱带我到这种地方来。”   官泓说:“安静,舒服,好像只有我们俩。”   而事实上,也确实只有他们俩,夏梦笑:“你还想买海岛。”   他这才有所反应,侧身过来盯着她,下巴磕在一只胳膊上:“我是真的要买,你别笑。就我们俩,看看日出,听听海浪,不喜欢吗?”   “吃饭怎么办,总不能打鱼吧?”   “当然会有补给船过来。”   “打扫卫生呢,我可不要刷厕所。”   “我来,或者让佣人定期来。”   “你总不能不管生意上的事吧?”   “也不是说要长久住。”   “那和度假有什么区别,还是逃不开人和事。”   三言两语,说得官泓几分扫兴,他重新躺回老位子,想象着月亮已经飘去了那个方位,缓缓又释然:“你说的有道理。”   夏梦一哼:“我比你愿意直面问题,你还是有点感性,向往那种乌托邦世界。”她思考了下,补刀:“日子过得太好的人都有这毛病。”   官泓不以为意地笑笑,说:“那你有什么不感性的想法?”   “我的话就简单多了,能有一个爱的人陪着我,不大但能装得下两个人的小房子。上班的时候,在车库吻别,下班了,我们就手牵手去买菜。”   最简单但也最难实现的想法。官泓去抓过她的手,虔诚地问:“那个人是我怎么样,买过菜还能给你做饭,吃过了再陪你散散步。”   夏梦抓着他手举到半空,说:“我脑子里就是按你的脸描绘的。”   不管说多少次情话,真心还是虚假,官泓都会觉得一颗心扑通在跳,从最开始遇见到多年以后。到底有没有会腻的爱情,他不知道。   迄今为止,都是甘之若饴的。   官泓半坐起来,拉着一边夏梦跨过来,坐到自己身上。她有些吃惊地扒住方向盘,错愕回头,问:“你干嘛呢?”   记忆里,他好像一直想要在某种地点行不可描述之事。   官泓躺在座椅上,一手曲起垫在后脑上,另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腰侧,目光散漫里带着一点倦意,淡淡道:“想离你近一点。”   官泓模样太过纯良,又很久没有动作,夏梦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几分尴尬地玩起了方向盘。   她平日里开的是一辆十万出头的小轿车,上回出了那事后,克服了许久的心理障碍才又把它重新开上路。   明明是个德国车,耐造出名的啊,夏梦摸着官泓车里扎实的部件,心想钱确实是个好东西,什么都要高出一筹。   “喜欢?”夏梦扭头,看到他淡笑的脸,点头。官泓说:“那送你一辆当礼物,再请个司机吧,你开车上下班我不放心。”   那可太像是他包养的小女人了,夏梦摇着头:“不要。”   “不白给。”官泓方才还放在她腰上的手滑进她裙底:“要还的。”   所以说,无论什么时候,都别轻易相信男人。   夏梦觉得有什么东西顶到自己时候,便后悔听他方才道貌岸然的鬼话了。   官泓坐起来,紧贴着她后背,说:“先试试车吧,看稳不稳。”   网上的热点新闻总是发酵很快,夏梦第一天上热搜,第二天便被人八出她入圈这几年的履历。   一个初出茅庐的菜鸟经纪人头一个签的便是影帝级大佬,加之后来捧一个红一个的骄人战绩,被冠以金牌经纪人称号。   夏梦起初看见这些还挺高兴的,可是网上的风向也是说变就变,不信她能单枪匹马闯天涯的开始探讨她身后的男人了。   有些现实生活中特别不如意还很喜欢意`淫他人的卢瑟,甚至酸溜溜地扬言要八出她身后的男人们。   夏梦倒是一点不担心官泓会被卷入其中,毕竟身为违禁词本身,自带过滤器的他和这些八卦新闻绝缘。   可她却小看了网友的实力,也高看了自己,一则“夏梦原是陪酒女郎”的帖子出现时,她刷着网页的手还是忍不住抖了下。   官泓刚刚换过一身西服,非常慎重地打起了领结,走到她身边时,俯身在她脸颊亲了一口,说:“准备下,晚上带你去吃饭。”   夏梦手滑退了微博,故作镇定地问他:“谁来?”   官泓舔唇笑起来,说:“还是被你发现了,本来想到时候再说的,怕你太紧张……我爸妈来了,想见见儿媳妇。”   夏梦这回真的手抖,手机“啪”地落地,正面朝下。官泓帮她捡起来,说:“真的怕成这样?哎,你屏幕都碎了。”   夏梦一把接过来,慌忙站起来,说:“我去换衣服!”她揣着手机急忙躲进衣帽间,这才敢按亮了屏幕接着看。   帖子是有人匿名爆料,消息来源于自称是她曾经同事的人之手。   且不论文章真假有几分,她拉着帖子看到底,一张像素不高的照片上,一个女孩满眼媚笑地朝着镜头看。   过白的底妆几乎发灰,蓝色眼影沉沉,五颜六色的衣服搭配出格。   这确实是她啊,被官泓称作是“孔雀”时,她最不愿回忆的那个她。 第64章   不管夏梦如何回忆,已经完全记不清, 自己是在何种时间, 何种地方,因为何种原因拍下的这张照片。   她成为现在的夏梦已经太久, 久到记不起那身衣服的触感, 也再摆不出来那样浮躁浅薄的一笑。   怎么可以那样娇媚的冲人微笑呢,夏梦抓着衣服在镜子前比的时候, 刻意勾了勾唇角, 却怎么都还原不了。   “需要我来帮忙?”   官泓声音突然响起来,夏梦吓了一跳,转身去看他。戒备的神情饶是很快被压下来,还是没能瞒过他眼睛。   官泓一手按到她肩上,说:“是我,怎么了?”   夏梦将手机关了一边,摇头:“没事儿。”衣服拉到脖颈下,抬着下巴左右看了看, 还是不满意。   “到现在都没想出来穿什么衣服?”   他接过她手里那条连衣裙,眯眼想了想, 是某大牌的夏秋季新款, 他翻过送来的产品册, 看见的第一眼就觉得, 嗯, 她穿了一定好看。   “就这件好了。”官泓摸到她身后的拉链, 拉过纤细的腰, 伸手进去掐了一把,嘴唇靠到她耳边,说:“你穿了一定好看。”   夏梦身上正热,他指尖微凉,刚一触上,便觉起了一片疙瘩。夏梦歪着头从他身前走过,说:“那我去换。”   官泓抓过她手,看了她一会儿:“好,去吧。”   仍旧是以白为主的色调,抹胸款,大方简洁。官泓又给她挑了一套首饰来配,只是这样简简单单便足够耀眼。   夏梦原本就白,经过一个冬天的酝酿,更是白得透亮。衣服与首饰都压不住她,原本就完美的一张脸,也不需要过多修饰便光彩照人。   刚一踏进酒店,林仪就一眼看到她,举手向他们挥了挥,又凑近自己先生大发感慨:“真的是个美人胚子,难怪你儿子会喜欢,我看了都觉得心动。”   官斯年瞥了她一眼,说:“肤浅,外表是最不可靠的东西,任你再怎么漂亮,总会被时间留下痕迹。性格,品行,才是真正重要的。”   林仪朝他扁嘴:“人都是会变的,哪怕汪精卫也不是一开始就当的汉奸。浪子回头,也是给了时间,才检验出这人还是可塑之才。”   官斯年淡淡一句:“抬杠。”   “是你们太道貌岸然,一面唱着不能唯脸主义的赞歌,一面做着鸡鸣狗盗的事。你那些朋友有几个娶的无盐女,还不都是先看的脸。”   官斯年直叹气:“说不过你。”   “就算是你,德高望重的官先生,当年还不是看中了你太太我的样貌,才想跟我深入切磋内涵的?”林仪笑眯眯:“不说了,人来了。”   夏梦带着一脸温柔笑意,向林仪和官斯年打招呼。官泓十分绅士地给她拉开椅子,她回头道谢,金色手包搁在一边,礼貌坐下。   为了表示亲近,四个人要了一张小圆桌,林仪隔着夏梦去拉官泓的手,挤眼道:“我刚刚在和你爸爸讨论颜值和内涵的问题。”   这两人加起来一百多岁了,单论哪个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偏偏凑到一起就容易暴露智商短板,他们家是很典型的1+1小于2的家庭。   官泓知道这是他们秀恩爱的一种方式,给面子地问:“谁赢了?”   林仪特别满足地指了指自己,说:“你爸爸这辈子就没赢过我。”   “呵……”官斯年笑出声,气音拖得婉转,讽刺意味浓重。   林仪将手抽回来,转而对夏梦说:“你也要跟我一样,替女人争气。”   夏梦眉梢微扬,盯着官泓看,觉得自己似乎大概一直是这么践行的吧。   官泓很是无奈地接了毛巾擦手,说:“妈,有时候我真的怀疑,我是不是你亲儿子。你不会真把那只龟,当成是你儿子了吧。”   “对哦。”林仪恍然回神的样子,说:“那还是背着我再落实吧,我怕到时候控制不住自己,跟夏小姐一起参与到声讨你的队伍中来。”   官泓直笑,官斯年抢先一步拆台:“你要真能狠得下心来,他也不会像现在一样无法无天,慈母多败儿,亘古不变的道理。”   林仪吸口气:“他小时候不睡觉,整夜抱着哄他的人,可不是我。”   “我跟你谈的是教育。”   “我跟你谈的……是儿子。”   “无法交流。”   “不可理喻。”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服谁的相互抬杠,言语偶尔激烈,气氛始终轻松,都只是当下饭用的小菜,并不真的针锋相对。   夏梦听着笑着,内心却有几分被晾在一边的失落感。   她当然是为官泓高兴的,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家庭,所以他永远自信,永远积极,看待问题的时候,会想着最好的那一面。   但敏感是她生命里根深蒂固的症结,她忍不住会想她的家庭,童年,夏美娟,甚至不知道姓名的父亲,这些塑造了迥然相异的她。   官泓一定是发现了她的异样,不容拒绝地将她的一只手纳入手心,对林仪跟官斯年道:“以后我跟梦梦,可不会像你们一样。”   林仪哼一声:“我们什么样?”   官泓笑起来:“幼稚又无聊。”   林仪佯装生气:“老公,这位官先生说我们幼稚又无聊。”   官斯年一脸嫌弃地看过来一眼,并不是很想加入到这场没有营养的对话:“我不幼稚,也很忙,他说的人里肯定不包括我。”   官泓还嫌不够亲密,说着说着将夏梦的手翻过来,在她准备逃开前,将五指扣进去,十指相交,没办法再分开。   官泓说:“那我以后跟梦梦多生几个,再加入到林女士的幼稚大军。”   林仪又是气又是笑:“你想生孩子我很高兴,但幼稚大军是什么?”   官泓拉过夏梦,两条手臂几乎交缠到一起,他稍稍侧身,额头几乎抵住她肩:“那要问问梦梦什么时候肯生,让孩子们自己告诉你。”   社会大学里摸爬滚打这么久了,夏梦此时一张脸红得能滴血,倒像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   她往外抽手,满眼埋怨地看着官泓:“别胡说了。”   官泓手扣得更紧,往椅背上一靠,懒洋洋地朝父母扬了扬下巴,说:“看,梦梦被你们吓得连孩子都不肯生。”   “……”夏梦连忙道:“不是的,叔叔阿姨,我不是那个意思。”   官泓眉梢挑了下,说:“那就是想生了,什么时候,准备生几个,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这是要害死她啊,夏梦起身:“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手还握在一起呢,官泓也跟着站起来:“我陪你。”   夏梦的脸色可以说是很不好看了。   林仪按住官泓肩膀,说:“好了,别逗她了,小丫头怪可怜的。”   夏梦如遇救星,踮脚要逃,又听她说:“反正早晚要生嘛。”   镜子里,夏梦一张脸红得不行,连带着脖颈耳朵,都是红色一片。她掬了一捧水冲脸上,冰冰凉凉的一激,终于好一点。   官泓那家伙平时看着很正派,其实一肚子坏水,这么正式的场合,说这么多废话。夏梦捂着脸,尴尬透了。   埋怨归埋怨,他父母是真的好,无论赞成还是反对,都给人最大的尊重。   这样的家教和胸襟,怎能让人不佩服,换成是她某天看见自己的孩子带了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回家,都很难不做到刁难。   她的孩子……夏梦刚刚退烧的脸又开始热,怎么跟官泓一样,自己也开始胡思乱想胡言乱语了。   夏梦还要捧水冲脸,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没回头,先从高清的镜子里看见后面体态微丰的人。她愣了下:“阿姨。”   手摸到龙头,水柱改向,溅到她身上:“啊!”   林仪连忙拉住她,抽了一边盒子里的纸巾,给她擦身上,笑着问:“我也不是洪水猛兽呀,这么害怕我?”   夏梦还是放不开,呢哝着:“没有啊。”   布料吸水性很好,水一洒上去就吸得看不见。林仪只能稍作处理,转而去给她擦露出的脖子的和脸。   夏梦实在不好意思:“我自己来吧,阿姨。”   林仪挡开她手,说:“小事,举手之劳嘛。”   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并不是刻意擦的香水,而是类似护肤品甚至是香波一类的气味,清新的,带着一点点的甜。   没有她这个层次高高在上的清冷感,反倒像普通人家居家过日子,低调又沾着烟火气,很好闻,也很温暖。   这让夏梦想起了小时候,个头不高的幼儿园老师甜美又善良,在她最伤心的时候,给过她一个充满了温暖的拥抱。   那或许只是她不经意间施舍过的众多拥抱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却让她在今后的岁月里,每次回想起来都觉得温暖得想要流泪。   现在,她忽然在林仪身上体会到了同样的感觉,起初还是涓涓细流,很快便波涛汹涌,汇聚成滚滚江河。   夏梦如此贪婪又急切地在林仪身上汲取那份美好,林仪还纵容着她的索取,说:“以前,我一直都很想要一个跟你一样漂亮的女儿。”   夏梦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直到她也看过来,微微怔忪后朝自己一笑。夏梦方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蠢,慌忙移开眼睛。   林仪扔了手里的废纸,给她笼了笼长发,说:“可是后来你也看到了,多了一个官泓,为了把他养大,用尽了我的洪荒之力。”   国内一个很俏皮的梗,林仪居然也懂。夏梦听了直笑,问林仪:“可以选择再生一个的呀,国外又不计划生育。”   “哪还敢啊。”林仪提高调门:“一个人都把我忙得够呛,万一二胎不幸,又来一个像官泓那样的儿子呢?”   林仪跟夏梦挽着手,凑近她道:“而且吧,生他的时候大出血,差一点连命都丢了,医生就说要切除子宫。你叔叔看起来很威严吧,那天哭着给我签的字。”   夏梦愕然,完全没想到有这一茬,连忙道:“对不起,阿姨。”   “没事儿,多少年前的事了,早不放在心上了,况且没了子宫就没了亲戚,也不会疼得床上打滚,很轻松的。”   林仪冲她眨眼:“就是想告诉你,官家这些个男人,虽然小毛病不断,但大方向把得很准,都是对女人很好的。”   这一点,夏梦怎么可能不知道。   林仪说:“刚刚你叔叔骂官泓无法无天,你知道为什么吧?跟你见面那次,官泓怕我们不接受你,是拿接班的事情做交换的。”   夏梦脚步一顿,停下来看她,表情诧异又震惊。   “我这个儿子一直逗比同龄人成熟,可在这件事上,他才是幼稚大军里的幼稚大王。拿前途和爱情掰腕子,你说这不是傻吗?   “他爸爸父业子继的思想很重,就由着他胡闹,没想到过了段时间,他又回来跟我们谈判,说等不及手续完成,要回国了。   “他说你出了车祸躺在床上无人照顾,他却在异国爱莫能助,交接有的是时间,他需要立刻回国,还说什么这是一个男人应尽的责任。”   夏梦的心一直怦怦乱跳,听到这儿已经浑身是火,热得冒汗。他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这些,她以为他这次回来,只是因为处理好了一切。   夏梦问:“那叔叔同意他回来了?”   “怎么可能,两个人辩了一下午,你叔叔回他男人的责任不仅仅是照顾好自己的女人,也要实现自己的诺言。他好像才一下子豁然开朗,留了下来。   “不过我猜,他大概是怕拒绝之后,我们不同意你俩的事。什么接班啊,什么承诺,他都看不上,为了你才会乖乖听话的。”   夏梦的头越来越低,不知怎么的,挺丢脸的。   走了一会儿,夏梦才鼓起勇气问林仪:“阿姨,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林仪一脸很意外的样子,说:“女人不是都特别喜欢听人说男人疼爱自己的事吗,我就特别喜欢和姐妹玩的时候,听她们说老官怎么怎么对我。”   “……”夏梦感慨,林女士的少女心还真是随时随地的爆棚。那行吧,投桃报李,作为回报,她是不是也该告诉她一个小秘密?   夏梦踟蹰几秒,说:“阿姨,其实上次叔叔给你的礼物不是在国外买的。”   林仪感兴趣地扭头过来,视线锁定住她:“哪次啊,什么礼物?”   “就是年前,他应该送了你一个粉色的棉花糖吧。”夏梦看她点点头,说:“其实他本来想给你挑珠宝的,但是觉得没什么新意,正好,我在旁边。”   林仪一手摸着下巴:“然后呢?”   夏梦说:“然后,他就询问了我的意见,我跟他说要想个能真正让太太高兴的,他那时候真的绞尽脑汁很久,后来才决定买棉花糖的。为了找到卖棉花糖的,还跑了不少地方呢。”   夏梦笑盈盈地等着林仪露出少女般的脸,再甜甜说一声谢谢。   林仪忽然皱起眉:“老家伙还挺会聊骚的,自己买着礼物怎么问上旁边漂亮姑娘了,说什么注重性格人品果然只是一句好听话。”   “……”哎哎,和想象中的反应不一样啊。   “谁要什么破棉花糖,珠宝首饰才是女人一辈子的最爱。那粉色看着就吓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实用级色素,买了几块钱来着?”   夏梦这回死死咬着下唇,说什么也不开口了。 第65章   回到餐桌, 官泓与官斯年正在交谈。林仪一脸不对付地坐到位子上,官泓凑到夏梦耳边问怎么了, 她苦着脸耸了耸肩,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夏梦方才手机没带, 搁在桌上响了好几回,官泓给她递过来, 说:“看看有没有事,隔一会儿就有信息进来。”   夏梦匆匆一扫,都是汇报那些关于她的网络发帖的, 没仔细看就关了, 手机屏幕向着桌上一阖, 世界彻底清静。   林仪看着夏梦发问:“平时工作应该很忙吧?”   夏梦说:“还好, 最近有点特殊情况,所以一直挺忙的。”   林仪说:“我知道, 你手底下有个女明星出事了,叫江绾绾是吧, 我在国外看过她演的片子,人很漂亮伶俐。”   她是一脸骄傲的神情,顺带扬着下巴,蔑视眼老公和儿子。   夏梦说:“是,基本上都是因为她。”   林仪:“网友就是闲的,现在年轻人谁不交几个朋友呢, 就跟你说的一样, 男未婚, 女未嫁,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夏梦一怔:“你也看过我那视频?”   何止看过视频,林仪连夏梦穿多大尺码的鞋子都知道,必要的调查是未来婆婆的最爱,但这种话肯定不能直白地告诉她。   林仪支吾:“我在网上看的,斯年也陪我一起看的!”   官斯年不幸被卷到其中,睨了林仪一眼。林仪言笑晏晏道:“真了不起,那种情况下,一个脏字没有地回顶了,做得漂亮。”   夏梦不好意思地抓头,说:“随便说的。”   回去路上,夏梦还在后怕,林仪会看到她的视频,不说是个八卦热衷者,起码也和年轻人一样,喜欢围观网上的热点新闻。   而她作为官泓的女朋友,作为新闻中心的人,不可能不引起她的注意。那离她发现自己的那些往事,还需要多久?   夏梦烦躁地换了个坐姿,头顶上车窗,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亮起的无数霓虹。身后官泓也动了动,紧跟着一只手搁在她腰上,把她捞回来。   官泓声音响在耳边:“今天怎么总是失魂落魄的?”   夏梦没办法瞒他,说:“我刚刚又上热搜了。”   官泓点头,一双眼睛盯着她,满脸温柔:“怎么了?”   夏梦说:“是以前在酒吧时候的事,照片都有了。”   夏梦将手机掏出来,微博上压根不用搜索,点开热搜,从前往后好几个,都是关于她的。   夏梦说:“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官泓说:“要不要先把热搜撤下来。”   夏梦说:“撤热搜很贵的。”   官泓说:“你为江绾绾几千万都花了,这点小钱不舍得?”   夏梦说:“那不一样,江绾绾的账单有公司支付,补不上的还能抽她之后的收益,我的话就只是自己的事情,已经运作过一波,花了很多钱了。”   官泓看她着急得脸都皱起来,抱过她脑袋,按在胸前亲了亲,说:“好了,你点点看这些热搜。”   夏梦不解地看他,疑疑惑惑地照做,点开之后却不见那些帖子,至多是盘点她职业生涯的一些微博:“你知道了?”   官泓点头:“助理会随时告诉我关于你的一切,我还在想应该怎么告诉你我已经运作好了。帖子是没有了,一些零散的消息还在清。”   “你监视我?”夏梦忽然冒出来一句。   官泓意外:“……不算吧。你那次出事后,我换了助理,他们现在只是对你的事情……比较敏感一点。”   “只是一点?”夏梦睁大眼睛,问题尖锐。   官泓摸着她脸:“不喜欢啊?”   夏梦又摇摇头,默然半晌,抓着他领口问:“你说,你妈妈会不会和你一样,也一直让人盯着我,对我的事了解得彻彻底底?”   这大概算是他们这种家庭的一种特色,他们习惯把所有事都牢牢掌握在手心,如果不能那就用尽办法。   官泓没有在父母面前公开她时,林仪便已经知道她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子,现在有人整理了网上的舆情给她,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一件事。   但这样的事情,该怎么跟她解释,关心的理论完全站不住脚,而因为那个人身份特殊,夏梦完全可以理解为这是防着她。   官泓没有立刻否认,夏梦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她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说:“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官泓说:“我跟他们解释解释。”   “她如果问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你又要怎么回答?”   官泓抿唇,这个问题他之前回避过。   夏梦说:“要是他们知道我们是因为那样才认识的,他们会怎么看我?有人能接受那样的儿媳妇吗?”   官泓拍着她肩膀,以示安慰:“我们没必要说得那么详细。”   “……”夏梦怔怔看着他,说:“你也觉得我们当时认识的时候,足够让人狼狈了是不是?”   官泓知道她想偏了,说:“我只是觉得当时的我很愚蠢。”   夏梦又推翻了方才的话:“是很狼狈的,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天不是你出现,我现在会怎么样?”   官泓严肃下来,说:“我不会考虑这些没发生的事。”   “那是因为你不敢。”夏梦叹气:“我可能会越发堕落,像陆可人手下的其他女孩一样,循环往复地度过那样的生活。”   “梦梦——”   “然后再某一天背井离乡,去一个不认识自己的地方找一个差不多的人接手。或者在那个坑里越陷越深,最后……”   官泓将她抱得紧紧的,说:“不要往最坏的地方去想。”   “可是现实就是很严峻。”夏梦回身拥抱他,害怕得发抖:“谁能接受一个曾经做过……的儿媳妇?”   中间缺少的那一个词,她根本一点都不想提及。   官泓一直拍着她的后背,说:“我们能想出好的办法……如果她真的知道了,那我们可以取得她的谅解。”   夏梦拼命摇头,说:“官泓,你爸爸妈妈实在太好了,我一辈子都想要你这样的家庭,我不想看到你们因为我的事存在间隙。   “我妈妈已经对我够失望了,我不想再做一个令人失望的人。我真害怕看到他们变质的眼神,那简直比打我骂我还要让我觉得难受。”   官泓心疼得透不过气,将她推开来,两手按着她肩膀,一定要听到她回答才能安心似的问:“那你想怎么样,你要跟我分手吗?”   官泓表情那样严肃,深邃的眼睛里充满沉郁,夏梦的心同样一揪。   分手吗?怎么可能,只要一想到会跟他分开,重新成为这钢铁丛林无所依靠的一个人,她就忍不住一阵阵的心疼,连胃都开始不安抽动。   夏梦垂着头,屈从自己的心,大声说:“我不要!”   官泓重新跟她拥抱,将她脑袋死死按在胸前,说:“那你就不要再想这些,没有问题,我们就好好在一起,有问题,我们可以并肩面对。”   夏梦深深呼吸着,两手死死攀着他肩膀,点头。   官泓尽管一直安慰,夏梦当晚还是睡得不好,每每一闭起眼睛,就想到照片里那个朝着人媚笑的自己。   夏梦几次惊醒过来翻看手机,热搜已经下了,搜索她的名字也很少有相关内容,可她的微博评论和私信里,被网友的热情塞得满满。   随便扫一眼,都是发图质问是她的那些,而热衷谩骂的键盘侠都跑了过来,用各种不堪的字眼诋毁她。   夏梦脑子一热,禁止评论,屏蔽陌生人私信,可反倒像是坐实了传言,转发里的污言秽语更多了起来。   早上醒过来,她一对黑眼圈比熊猫重,官泓给她做了营养早餐,把围裙接下来搁到一边,说:“精神这么不好,今天就休息一天。”   夏梦摇头:“那样事情堆得更多。”   往日里觉得美味得不得了的饭菜,今天吃起来味同嚼蜡。叼着奶瓶准备出门时,接到林仪来电,她吃了一惊,差点摔了玻璃瓶。   官泓拍着她肩,说:“没事的。”   林仪果然没提照片的事,邀请夏梦晚上同她一道参加个聚会:“老朋友给我攒的局,不是什么重要场合,你随便穿点就好。”   林仪的提议,夏梦不可能拒绝,官泓也鼓励她大胆融入社交圈。只是心中擂鼓,实在怯怯,也不可能真的只是随便穿点。   夏梦一天都在想到底要用什么造型出场,后来还是选了条礼裙,又让公司化妆师给弄了个简约大方的造型。   晚上赶到的时候,方才后怕,幸亏用心打扮,哪里是什么普通的局,半个城市的名媛都赶了过来,灯红酒绿,四处都是锦衣华服。   林仪是主人,没有莺莺燕燕穿得那般慎重其事,一心要拔得头彩,但也精心打点过,简约里带着高贵的气质。   夏梦跟着林仪一道进去的时候,整个大厅里的人都往她们这边看来,他们与林仪是熟识的,真正关注的当然是她这个凭空冒出的一位。   很快有老友借着打招呼的时候过来询问,林仪很是大方地给夏梦介绍,介绍到她的时候也没有回避:“这是William的女朋友。”   听到的都吃了一惊,表面上还维持着方才的微笑,说:“William的眼光真好,这姑娘长得又漂亮又大气。”   一传十,十传百,八卦消息的扩散度永远快得超乎想象。没多会儿,来的所有人就都知道,官家的那个儿子,有了女朋友了。   官泓一向是圈里炽手可热的单身汉,家世学历人品都是公认的好,想把自己女儿嫁过去的家庭如过江之鲫。   只是一来高门大户难迈,二来林仪这个人探不出深浅,实在很难投其所好,因而想的人很多,但真正勇于落实的人很少。   今天虽然是打着对林仪的欢迎会,但太太团们其实各人有各人的心思,有女儿的带女儿,有侄女的带侄女的,完全办成了相亲会。   只可惜还没等到女儿们发挥才艺,就被告知William已经有了女朋友,看林仪喜气洋洋的样子,还挺满意。   联姻的热情退减后,大家又开始止不住在想,这位夏小姐是何方神圣,怎么会在神不知鬼不觉里搞定了官家的儿子。   人长得确实漂亮,眉清目秀,身材婀娜,待人接物虽然还不是十分周到,但是一看也是历练过的,落落大方。   就是不知道她是哪一家的,具体做什么,是跟官泓做过同学呢,还是因为生意上有往来,但归根结底,都是自己女儿不好。   莫名其妙就被嫌弃的名媛千金十分不乐意,母亲面前不能发作,结伴去补妆的时候,七嘴八舌的很有话说。   其中有热衷娱乐八卦的早已在第一时间就认出夏梦,跟姐妹们说:“不就是那个江绾绾的经纪人吗,最近网上很火的,为了江绾绾跟记者对骂的。”   大家纷纷想起来,说:“真是她啊,刚刚看着就觉得像,以为是哪家的千金,原来是个经纪人。跟穆子川传过绯闻是不是,穆子川到现在还没否认过哦。”   “何止一个穆子川,跟影帝刘煜也在一起过,不然为什么初出茅庐就签到他?最近还有人八她以前在酒吧做过,那一带出了名的。”   “话里有话哦。”   “说了怕脏了我嘴。”   “这么严重,是不是那什么过?”   大家互视着笑起来,原谅自己技不如人的最好方法,就是找到旁人身上的不足。这样并不厚道,但能教人开心。   “跟你们想的差不多,酒吧服务生能挣什么,遇到好价钱就出去了。估计就是这么遇上的影帝,他风评一向不好。”   “对,有个小姐妹接触过,说是从来没缺过女人,上哪拍戏都要找片方安排一个。早上还在床边放了钱呢,可惜抠搜坏了,连个包链子都买不来。”   “要真是这样,还真是替官家不值,William眼光那么高,挑挑拣拣居然找的是这么一个人。”   说得正开心,有人低声咳了下。   大伙敏感停下,都看她,她向一旁挤眉弄眼。   林仪自一边门出来,长裙妩媚。   ……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听了去。   夏梦在厅里偶遇熟人。许久不见魏姗姗,她还和上回一样,干练潇洒,端着个酒杯,笑脸盈盈地看着她,等她过来时,双方碰杯。   魏姗姗说:“真厉害,上次还是William带你,今天就是未来婆婆了,我不过是蹭了个入场券进来,居然看了这么好的一出戏。”   夏梦跟她手挽手,一起到沙发上坐,坦诚:“我没想过她会这么介绍我。”   魏姗姗扬眉看着她,说:“婆婆人很好啊。”   夏梦点头:“不过也不意外,官泓的性格那么好,没理由家人反倒会刁难。”她又露出担忧:“所以才更加觉得心虚。”   “心虚什么,你就是想太多。”魏姗姗笑:“不过这次热搜反应不够快啊,怎么不让William早点处理,现在网友很会捕风捉影的。”   夏梦一颗心提着,问:“你看见帖子没?”   “哪个?你画着蓝色眼影的那个?”魏姗姗居然笑起来。   夏梦本来十分局促,被她这么一打岔,自己也莫名其妙跟着乐:“我真是急都急死了,你还笑。”   “英雄不问出处啊,我以前不也就是个小助理,都说我一路睡过来的。真相到底如何,自己清楚就好。”   魏姗姗拍拍她肩膀:“那些网友就是瞎操心,当别人都是傻子。William都没说话,有他们插嘴的份吗?”   夏梦说:“我是担心他父母介意。”   “可能会有点影响。但是儿子都说没问题,他们真的要反对?”魏姗姗说:“你刚刚还说他们通情达理。”   夏梦叹气:“就是通情达理,才更加觉得不好意思。”   魏姗姗说:“那就对他们儿子更加好点,这世上的事儿不都这样吗,富贵名利是过眼云烟,只有真情实意是无价之宝。”   夏梦沉吟许久,点头。   夏梦问了下时间,距离林仪方才去洗手间,已经过去差不多半小时了。这地方再大,也花不了这么长时间吧。   夏梦跟魏姗姗打个招呼,预备找她,却被告知林仪已经先走了。   打给官泓的电话里,她语气十分紧张,说:“你妈妈没跟我说,一声不吭就离开了,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惹她生气了?”   官泓看了看已经坐到他办公室里的林仪。   向夏梦说:“别担心,一会儿我让司机去接你,晚上见面再说好吗?” 第66章   “事情我都知道了, 资料也在找人收集。你是事先就已经知道,跟她一起瞒着我,还是你也是被蒙蔽的那一个?”   林仪心脏一向不好,平时要靠定时吃药加以控制,在洗手间外听见那些对话的时候,她便已经觉得心跳过快。   现在往官泓面前一做, 复述那些污泞不堪的话,心脏更像是被一只手掐着, 她觉得自己快呼吸不过来, 反复用手摩挲着胸口。   官泓见她脸色实在太差,让秘书端了一杯水过来,又要人回家取她的药, 坐在她身边道:“你调整一下呼吸。”   林仪闭起眼睛, 深呼吸了好几下,方才睁眼看他:“我原本觉得这姑娘清纯可爱,你又喜欢, 才一直没有反对你们的事。”   官泓点着头,说:“我知道。”   “家世门楣, 是很重要, 但我还是一直相信你的眼光,体谅你的付出,这才说服你爸爸也说服自己去接受她, 但她……”   官泓说:“她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 她没有瞒过我任何事。她是在酒吧打过工, 但她从头到尾就只有我一个男人。”   都是成年人,林仪当然知道“只有一个男人”意味着什么,可她并不是保守的旧式家长,女人的贞操不在阴`道里,她想知道的并不是她有过几个男人。   林仪问:“我就是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为了钱出卖过自己。你刚刚说的只是情感问题,我关心的是一个人的道德操守!”   官泓垂着眼睛,静默几秒,说:“我刚刚已经回答过了。”   林仪撑着头,半晌,捏着太阳穴再看向他道:“你还是不肯承认是不是?”她将手机扔到他面前:“她一个小小服务生,账户里为什么会突然多出二十万?”   手机里是新搜罗的资料,钱不能买到的东西很多,但隐私一定不在其中。夏梦如同初生的婴儿,在他们面前,完全是赤`裸的。   官泓只匆匆一刮便将手机还过去,隐忍地说:“妈,你不能这样,你必须立刻停止对梦梦的过分关心,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追踪。”   林仪直勾勾盯着他,仍旧是继续刚刚的话题:“这个社会里脏的事太多了,这样的事我不是没有看见过,可这么近的发生在身边,还是让我难以接受。”   她掐着太阳穴的手,一直在抖:“二十万,二十万就可以买一个人的初夜,哪怕算上被抽成的那部分,要找夏小姐这样的,也并不算贵吧?”   官泓心口堵得慌,起身走到办公桌边,想摸烟。翻找了抽屉才发现,这不是他在国外的那一间,这种时候连一支烟都找不到。   林仪颤着声音又问:“为什么她明码标价,有过这第一次,你还要跟妈妈说,她从来只有你一个人?”   官泓咬着牙,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能让林仪真正失望的从来不是其他人,只有他而已:“是我。”   林仪忽然急促地喘了两口,眼中沉郁:“官泓,你真是让妈妈大开眼界……你们俩就是这么认识的?”   官泓沉默许久,点头。   林仪往沙发扶手上狠狠敲了一下,高声说:“妈妈一直告诉你,不要沾染上那些恶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官泓倚在桌边,撑着边缘的一只手渐渐握紧。   夏梦的心跳得飞快,到家的时候,官泓还没回来。偌大一个家,空空荡荡的,每走一步就有空洞的回响。   夏梦精疲力尽地躺坐在沙发上,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点点理顺,没有冲突,也没有异样,她表现得足够完美。   那是在哪一方面得罪了林仪?   好脾气的人,一旦板下脸来,比一着急就急赤白脸的要吓人的多。而要让一个有修养的人不打招呼离开,那想必是很失望了。   林仪一下占全了两点,无论夏梦怎么催眠,也说服不了自己相信,林仪是笑着离开的……何况还有官泓在电话里的语气。   夏梦如坐针毡,知道林仪肯定是已经知道了那些事,仅存的一丝希望用来等待官泓,可时间过去越久,她越觉得心寒。   回国数天,官泓从没哪天像今晚一样这么晚回来。他总是尽量推掉应酬,回家做饭,实在有会走不开,也磨她一起过去,两个人点餐一道吃饭。   夏梦担心得不行,摸起手机给他打电话,他那头总是忙音,最后直接关机,只言片语的解释都没有。   或许是有事呢,或许是不方便接听……还是单纯的不再想跟她说话,是不是林仪威胁他,勒令他不再跟她来往。   夏梦想找点事做,起来走了一圈,最后连起身干什么都忘了。没头苍蝇似的处处跑,往穿衣镜一过,发现自己还穿着礼服。   真是蠢啊,她一边往下拉衣服,一边在心里骂自己。今天的衣服太寒酸,妆容也太简单,所以林仪才不喜欢她了。   她看见镜子里的人沮丧得一脸乌青,丑得像一个怨妇,拿起脚上的拖鞋往上面一掷,镜子立刻裂如蛛网。   夏梦一直等到日薄西山,夜色将整个房子牢牢包围,家里是静悄悄的,门外没有脚步声,直到铃声响起,她如同抓到救命稻草。   来电的却不是官泓。他的助理用并不熟练的中文跟她说,官泓已经搭上去往某国的飞机,今晚不能回来。   “怎么突然一声不吭就走了?”夏梦站起身,双腿因为蜷缩太久,血液不畅,皮肤如同针扎,细细密密的疼痛起来。   助理说:“老板的母亲林女士身体不适,她的病历资料和私人医生都在国外,需要连夜转过去。”   “阿姨生病了?”   “是的。”   “在哪发作的,还好吗?”   “林女士在老板办公室里觉得心慌气短,我们很快就给她联系了救护车。至于病情,我不是专业的医生,不过看起来,似乎还没有那么糟糕。”   “她刚刚在官泓办公室?”   “是的。”   那仅存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夏梦闭着眼睛,深呼吸几口:“官泓有没有说,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   助理表达谨慎:“对不起,夏小姐,老板走的时候并没有告诉我。”   夏梦睁开眼睛,短叹:“好的,再等等我自己问他。”   夏梦挂机,张着两手搭在沙发上,头高高扬起,看着黑黢黢的天花板。手机又响起来,还是那个助理。   “老板走的时候,让我记得提醒你一句话。”   “请说吧。”   “他请你一定要记得按时吃饭。”   夏梦一怔,说:“好的。”   挂了电话,眼泪就不可控制地流了下来。   冰箱里还有官泓昨天做的糕点。   夏梦端出来一份,就着窗外透进来的点点灯光,小口小口地吃。   一夜无眠,夏梦在第二天一早等到官泓来讯。林仪因为旧疾复发,已经住进了医院,官泓陪在身边,暂时无法回来。   夏梦听到林仪脱离危险,长长舒出一口气,说:“没事就好,你就在那好好照顾你妈妈吧,我一个人在这边会记得吃饭的。”   官泓知道助理已经把自己的话传达给她,疲惫不堪里仍旧笑了笑,说:“好的,你不要随便骗我,我可是在你身边放了一双眼睛的。”   夏梦含着哭腔的应了一声。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渴望听到官泓的声音,昨晚有那么一刻,她几乎觉得这男人是要彻底离她而去。   整个人便如尘封在缺氧的地窖底端,黑暗,冰冷,孤寂,凄清,那种窒息般的感觉如影随形,仿佛全世界都离她而去。   在那一刻她终于懂了溺水的人是如何渴望救援和空气,她真的无法想象一旦被官泓放弃,他离她远去,她会多么的伤心。   越是想听到声音,彼此之间就越是沉默,有好一阵子,官泓和夏梦都没有开口,电波声中,是彼此微弱的呼吸声。   夏梦用手刮了刮手机边沿,还是忍不住问他:“你妈妈都知道了吧?”   官泓咬了咬牙,看着一片素净的走廊,阳光刺目,他眯着眼睛看到窗外葱郁的热带植被:“嗯,知道了。”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夏梦还是忍不住倒吸口气:“她很失望吧。”   官泓说:“我一定会好好跟她解释……等她身体好一点吧。”   夏梦垂头,两手狠狠抓了下脑袋,方才将手机又接听起来,说:“官泓,我真是一个很烂的人。”   官泓听得心脏一揪:“你是不是要看我也病倒?”   夏梦愕然:“怎么会呢!”   官泓说:“那你永远不要再这样说自己。”   夏梦:“……嗯。”   日子好像一下又回到之前的轨道,分隔两地,各自忙碌,偶尔电话联系,更多的时候,需要靠思念苦苦支撑这份异地的恋情。   天气真正热起来,街上满是短袖短裤的人,夏梦接到江绾绾发来的一本剧本,隔着电话,她挑起眉:“你这什么意思?”   江绾绾说:“我给自己找了个电影。”   夏梦退出聊天界面,打开那剧本,问:“你从哪接的,我怎么事先一点都不知情,几番,主要内容是什么?”   江绾绾默了默,声音过分平静地说:“是那个房导的。” 第67章   夏梦跟江绾绾约在公司见面。江绾绾进来的时候, 夏梦刚刚结束和他人的电话,见到她, 脸上带着鲜见的严肃。   江绾绾也并没有畏惧的神情,很坦然地坐在位置上, 跟夏梦面对面,甚至很有礼貌地关心了一下她的身体。   “黑眼圈很重啊, 最近没能好好休息吗?”   夏梦没心思跟她敷衍什么塑料姐妹情,直截了当地问:“电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突然就会接了他的。”   夏梦一张脸已经满是愠色, 语气也是尽量压抑着, 她这个人精啊, 直到这种时候, 还是要江绾绾自己承认:“就是你知道的那个原因。”   夏梦仍旧问:“什么原因?”   江绾绾耸一耸肩,漠然看她, 直到被她眼光刺得无从后退,才道:“别人关上门在房里的事, 不用说的这么透吧。”   夏梦难得喊了江绾绾全名:“江绾绾,你跟我开玩笑的吧。”   江绾绾咬着牙关,深呼吸一口:“我也希望是。”   夏梦一张脸上写满了失望,眼神中的哀莫毫无遮挡地流露出来。她起身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一只手捂在额头上。   江绾绾按在桌上的一只手勾起来握了握,新做的指甲的带着圆润的弧度, 刮在木头面上, 发出吱吱的声响。   江绾绾装作若无其事道:“我看过剧本了, 那片子还不错,虽然番位不高,但我现在这身份……能有部戏请我就不错了。”   夏梦步子一顿,焦急走到她旁边,说:“你是不是就这么着急接戏,我说了要沉淀沉淀,你是不是根本没往耳朵里去。”   夏梦语气不好,江绾绾听得耳朵炸痛,她不是个脾气好的人,此时反驳道:“再这么沉淀下去,我连现在的人气都没有了!”   “你怎么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网上的口碑已经在一点点转变了,你好好研习钻研一下演技,有个好点的角色就能重新站住脚。”   “现在的角色不好吗?”   “一个江南名妓有什么好的?”   “你不是也说了要转变人设,而且名妓怎么了,很多大牌都接过啊。角色后期还有转变,又不是一直在烟柳巷里醉生梦死。”   夏梦一直手又重新捂上头,整张脸都是焦躁:“复出的第一部戏决定了你以后的高度,难道你要一直用皮相来让观众来记得你?”   江绾绾垂下头,郁卒地喘着气。   夏梦说:“这几年我对你怎么样,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在你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你也应该看得出来。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宁愿去跟那个人……”   都不想做刺穿真相的那个人,成年人的世界,向来是点破不说破。彼此都一点点冷静下来,江绾绾也没了来时的那股傲气。   江绾绾说:“我一直以为你是要放弃我的。”   夏梦说:“我不是告诉过你,要你再等一等?”   江绾绾点头:“你是说过,可你从来没有保证过什么,就像人溺在水里,你永远不知道她求救的心思有多强烈,你需要一直告诉她,把手给她。   “否则她还是会像之前一样胡乱扑腾。现在我溺水了,我要确定你到底是救还是不救,而不是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我怎么知道那不是你的一种回绝?”   夏梦听得一怔,说:“这就是你藏在心里的话?你是不是太幼稚了,我就算是为了挽回损失,也要把你从水里捞上来,你却觉得我一早放弃你了?   “我承认这段时间对你没不像以前那么上心,那是因为我自己也有麻烦,我也是个人啊,有自己的生活和苦恼。经纪人只是一项职业,不是我的全部。   “但你却是个有思想的大人了,难道还要我像嘱咐孩子一样给你打招呼:妈妈最近很忙啊,你自己好好吃饭好不好?   “溺水不能成为你失控的理由,你有没有想过这事之后,就是捏在别人手里的把柄。以后记者万一提起来,我还能像上次一样理直气壮地回敬过去吗?”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一时只有夏梦急促的呼吸声。半晌,江绾绾红着眼睛看向她,问:“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夏梦说:“推掉这部戏。”   江绾绾咬了咬唇:“可我已经签了合同,而且,我并不想失去这次机会。”   夏梦瞪着她:“那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你今天过来,就只是为了通知一声你的决定,而不是来跟我商量的?”   江绾绾再沉默了一会,点头:“我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夏梦的心一坠,指甲刺得手心疼痛:“我是你的经纪人,负责你的所有演艺活动,你要拍戏,合同理应由我来签,你签字的合同原本就没有法律效力。或者你现在想提前解约,不在挂到我工作室名下。”   江绾绾闭起眼睛深呼吸,睁眼的时候,已是满脸坚决:“那就解约吧。”   夏梦这回是直接被摘心了,窒息感如大水扑面,她需要一只手撑住自己,才能不至于跌坐下来:“那你需要付巨额的违约金,之前为你公关的费用,也需要由你承担一部分。”   江绾绾一双眼睛斜看一边:“那我只能向法院起诉,寻求法律帮助了。”   话题进行到这儿,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谈的了。夏梦自嘲地笑一笑:“我还在为你着急,没想到,你已经连下家都找好了。”   江绾绾说:“……机会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很难得,这种生活我一天都过不下去。”她轻声叹了叹:“我只是觉得有点对不起你。”   再多的好话,也不过是临别时的客套。好像分道扬镳的一对恋人,心不在这儿,夏梦知道,自己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她坐去自己位置,两手搭在扶手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吐口气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但愿你从这个门出去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要说的已经说完,没有说的也不必再说。江绾绾慢慢起身,才发觉刚刚坐得久了,身体僵硬。她再看了夏梦会儿,说:“那我走了。”   夏梦以无声回应,终是点了点头。   江绾绾走出几步,又听见她在后面喊住她:“绾绾,咱们毕竟合作了这么多年,想不到以后要在法庭上见面。”   江绾绾侧着头,呵地冷笑了一下。   夏梦:“还记不记得以前我跟你说的捷径的事?这个圈子很浮躁,很多人都为了出头走过捷径。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想要什么没有,但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只要走过一次捷径,很快捷径就会成为他们唯一的路。   “你以前问我有没有走过捷径,我当时没有回答你。但现在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我也像你一样,利用自己的青春美貌,走过一次捷径。在那之后,我用了很多年的时间来试图修正,但结局并不好。”   短短一席话,倒像是触到了江绾绾某处,她忽然转身过来,冲夏梦吼道:“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你这个人就是太瞻前顾后,太想和人撇清关系,所以最喜欢拿出什么尊重别人一套的说辞来推卸责任。   “对,你就是推卸责任,为什么不能直接跟我说你不可以这样,你别去呢?如果当时你这么说了,说不定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说到底,还是你不把我当朋友,只敢蜷缩在自己的龟壳里,以为这样就能天下太平了。”   两个人都红了脸,一个是因为愤怒,一个是事出突然。直到公室门忽然被人敲响,彻底打碎气氛,江绾绾踩着高跟鞋扭身走出去。   穆子川站在门外,一脸疑惑,问:“你们里面怎么这么吵?”   江绾绾朝他哼了一声,将他拨到一边,风风火火地跑出去。   穆子川被埋怨得莫名其妙,进来问夏梦:“你手下这位什么毛病,为什么一见到我就这么大气……你们刚刚吵架的?我是被殃及的池鱼?”   夏梦脑仁子都疼,向穆子川道:“你怎么来了?”   “找你商量宣发啊,这都忘了?”穆子川摊手。   夏梦捏着太阳穴:“我还真是忘了,事情太多,又有那么多的突发情况……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穆子川纳闷:“又怎么了?还在为江绾绾上回那事操心?”   “何止啊,根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夏梦要助手给他倒茶。   夏梦将刚刚两人的谈话,大概跟穆子川讲了遍。不知道是为了面子,还是隐私,刻意忽略了他们争执的话题。   穆子川沉默几秒,说:“江绾绾的事,其实我有耳闻。我原本的这个朋友各方面都不错,但在男女关系上是不太检点。而且他不是一个嘴紧的人,喜欢拿这种事当谈资……江绾绾这回跟的,仍旧不是一个良人。”   夏梦说:“我已经无数人的无数暗示里,察觉到了。要真是你情我愿,我还真想祝福她。”她顿了下,问:“为什么是‘原本的’朋友?”   男人交往不像女人,求全责备到连指甲油的颜色都需要统一,对于男人,有一两个话题能够聊得来,就已经算是志趣相投了。   穆子川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岔开道:“江绾绾的名利心和得失心太重,又喜欢剑走偏锋,这样的艺人其实解约了也好。”   夏梦说:“毕竟这么多年合作下来了,还是有感情的,不想真的和她闹到上法庭的地步,怎么都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   穆子川说:“不知道是该夸你还是骂你,你这个人心地太好,其实并不适合在娱乐圈里打拼,可以考虑去慈善机构救人。”   夏梦叹气:“救人?开什么玩笑,我连自己都救不好。”   穆子川想到近来网上曝光的一些关于她的事,心里是很想说一些安慰她的话的,开口的时候却成了:“其实你那时候的样子真挺蠢的。”   不是丑,不是奇葩,而是蠢。   夏梦觉得自己被伤得有点难以言表:“……是么。”   “妆化得很难看啊,衣服也很乱搭,所以挺多时候我宁愿看自己的倒影。那种地方,找个和我一样的普通人太难了。”   化眼线烟熏妆的普通人吗?夏梦承认那确实不易。   夏梦说:“怪不得现在在我身边的人是官泓了。”   穆子川一脸吃得太撑的表情,不得不说,这一刀捅得实在有那么一点爽:“William确实是一个值得交往的朋友,比我善于发现。”   说都说到这儿了,穆子川问:“你们最近还好吗?听说他又离开了。”   夏梦点头:“他妈妈生病了,他回去照顾。”她带着几分无奈:“被我气的。”   穆子川说:“什么时候的事,你还不赶紧买票去道歉吗?”   夏梦眼神发直:“我很想去……可是,我觉得她一定不会原谅我。”   “没做一件事之前,千万不要先否定自己。”穆子川十分严肃地说:“就像我决定当导演前,尽管想过自己会出色,但从没有想过会这么出色。”   “……”好吧,夏梦真的不是很想跟他聊天了:“你说得对,其实我是应该试一下,我以前,可能就是太害怕面对现实,比起接受失败的结果,更怕被骂吧。”   就像江绾绾说的,明明知道要做什么,却因为怕人失望,怕自己不够格,永远只敢蜷缩在自己的龟壳里,以为这样就能天下太平了   夏梦问:“邱天还在公司的吧?”   穆子川点头:“一起讨论宣发呢,你有别的事找他?”   夏梦起身,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嗯,问他点事情。” 第68章   邱天怎么也想不到, 有一天夏梦会主动过来说找他有事儿, 还专门带他去了僻静的安全通道, 预备跟他说悄悄话。   安全通道是什么?多少唯美浪漫的爱情故事要在这里敞开啊, 而且按照他的人生经验,通常都是男主角将女主角壁咚。   邱天如此想着,默默从墙壁前面走出来, 将夏梦夹在他和墙壁之间, 随即撸上T恤短袖, 疯狂比肌肉。   “……”夏梦说:“我是来找你说正事的。”   邱天点头:“我知道,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夏梦说:“不是什么大事儿,你放轻松点。”   邱天两手比到腰前, 做了个健美运动员最常做的动作, 身体前比圈,以表现自己健壮雄奇的体魄。   邱天说:“不不不, 你说什么都是大事!”   夏梦闭了闭眼睛:“你到底干嘛呢?发烧了?”   邱天赶忙摸了下额头, 纳闷道:“不烫啊, 应该没发烧。”   你发没发烧,自己还没点数啊?夏梦觉得自己确实是找错人了, 恐怕发烧的人是她:“那什么,你继续忙吧, 我走了。”   邱天这才正常起来,拽着她胳膊, 死活不让她走, 说:“行行行, 你问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撇嘴:“……你这女人,一点都不懂风情。”   夏梦想想自己还有正事,忍了,问:“官泓家的事你应该很了解吧?官泓他妈妈有什么喜好,你也应该知道吧?”   提到官泓大名,邱天就把脸皱上了,可怕夏梦不理他,忍着悲痛道:“她喜欢什么啊,没有注意过呢,她反正也什么都不缺吧。”   夏梦说:“当然知道她什么都不缺,但总有点什么癖好吧。”   邱天仰头看着天花板,疯狂回忆:“她挺喜欢孩子的。”   喜欢孩子,夏梦思忖着,她现生一个这种事可能来不及啊,又听邱天说:“所以特别喜欢我,不知一次说我比小叔好。”   “……”夏梦觉得今天确实问错人了,要走:“你自己一个人陶醉吧。”   邱天赶忙又拦住她,说:“你真想问啊!”   夏梦抬起一张脸,认真里带着几分疲惫,平日里亮晶晶的一双眼睛蒙上阴翳,邱天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   邱天不闹她了,说:“那你等着,我好好想想……豪门太太能有什么爱好呢,我觉得她特别爱吃甜的,妈妈每年过年给她带一份桂花糕,她吃得干干净净。”   几乎没有女人不爱吃甜的,官斯年要送她礼物那次,绞尽脑汁后,也是买的一个棉花糖,邱天这回应该靠谱。   夏梦问:“什么样的桂花糕,自己做的吗?”   邱天说:“应该是家里厨子做的,我妈妈也不会弄这些啊。要不你等会儿,我帮你问问她怎么弄的!”   邱天说着就要掏手机,夏梦连忙拦住他,说:“不用,被发现就不好了,桂花糕这东西应该也有南北差异,不知道她小时候是住哪的。”   邱天说:“这你就问对人了,两家人一直是世交,小叔妈妈那头一直是在南边,她小时候就是在那长大的。”   夏梦觉得有戏,再追着问了下,居然发现林仪老家就是她们省的省会,离她不过百公里远的距离。   那口味习惯什么的也应该差不多吧。   夏梦听完就走,邱天在后面喊她:“用完就甩啊,连句谢谢都没有的吗?”夏梦扭头哼笑出声,邱天心一动。   完了,就算她这么的敷衍,也还是很喜欢啊。   江绾绾离开的事给夏梦很大打击,白天讨论宣发的时候,还能因为事多转移下注意力,下了班,一个人,眼前就不停闪现江绾绾的脸。   江绾绾出道就是跟的她,夏梦看人很准,公司没人看好她,硬是靠着包装和一轮又一轮的推荐捧红了她。   夏梦也从一个被诟病攀附影帝的小助理,成了一个自己能独当一面的经纪人。她们之间谈不上谁帮谁更多,好的合作伙伴便是,互相成就。   如今,她最信任的人离开了她,她最珍视的人讨厌她,夏梦不知道下一个会和她决裂的是谁,她觉得自己受不了又一次的打击。   夏梦在沙发上倚了会,便起来往厨房走。这里一应俱全,什么食材和工具都有,但她看在眼里,却觉得十分为难。   想来想去,夏梦给夏美娟打了个电话,她还没收摊,大概又喝过酒,嗓门老大地跟人说笑,过了会才把嘴贴上话筒,声音老粗地问:“什么事啊!”   酒精麻痹了她的神经,让她脾气易怒,热辣的液体也烧灼着她的喉咙,夏梦需要很用力地去想,才能够想起她说话温柔的岁月。   一下晃神,夏梦几乎忘了打电话过去的原因,问:“你吃过饭了吗,又喝酒,酒喝多了很伤身体,你年纪也不小了,要保养啊。”   话一出口,夏梦就有点鼻酸,很多年没有这样对话过,她关心江绾绾关心邱天,但很少关心这个母亲,就连最起码的电话也不会打。   夏美娟不以为意地嚷嚷:“你话怎么多啊,做生意呢,有事没事,没事我挂了!”   夏梦连忙喊住她,说:“你先别挂,我还有事问你,咱们那边的桂花糕,你知道怎么做吗,小时候外婆做过的,有点硬硬的,不粘牙,很好吃的。”   夏美娟问:“你要干嘛?”   夏梦不敢也不忍心说自己偶尔一次下厨,是为了别人的母亲,说:“就是忽然想吃了。”   夏美娟说:“我又没做过,我怎么知道。就放点桂花跟米粉吧,随便用水和一和,上屉子一蒸。”   “……”这难度太大了吧,夏梦说:“你就不能具体点吗?”   夏美娟一边喊着:“你瞎弄什么啊。”一边努力回忆,说:“你拿个笔记一记,你哪会做饭啊。”   夜里,官泓给夏梦打电话,她那头叮叮当当的,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问:“干嘛呢,我不在家,你就准备拆了是吧?”   夏梦正和面,手往脸上一抹,粘的白乎乎一片,她看着屏幕清理自己,说:“你做好心理准备吧,我在做饭呢。”   官泓一个劲往镜头里看,好像这样就能视线拐弯,看得到她动作一样:“你又瞎弄什么,阿姨没给你做饭吗?”   夏梦朝他吐个舌头,说:“不是做给我吃的,你别打击我自信心,我已经心里很虚了,失败了很容易哭给你看。”   官泓问:“那你做给谁的?”   夏梦眼睛一偏:“你猜呢?”   官泓说:“我妈妈?”   夏梦吓了一跳:“你这么厉害?”   官泓说:“今天邱天给我打过电话了,说你拉他到旁边说了好一会的悄悄话,又说你问了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   “说好是悄悄话,他还告诉你。”夏梦一脸讪讪:“他说你妈妈爱吃桂花糕。”   官泓说:“那你也别下厨啊。”一想到她笨手笨脚,坐着吃饭都能烫到嘴,真不知道她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夏梦忽然“啊”了一声,官泓警惕:“怎么了,是不是被烫到哪儿了?”   夏梦过了会才出现在镜头里,说:“没事,一不小心把糖加成盐了……你为什么不能在上面写上字,肉眼很难分辨的。”   官泓这才放下心:“你要是不想急死我的话,你别弄了。”   夏梦摇头:“才不呢,我能行的,就是不太熟练。”   官泓叹了口气,妥协道:“那你把手机竖起来,我看看你怎么弄的,一边监督,一边远程指导你。”   挂过电话,官泓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回来,病房里静悄悄的,只亮着一盏微弱的床前灯。   床上的人转身过来,问:“谁来的电话啊。”   官泓说:“还没睡着吗?”他端起方才喝过的杯子,水已经冷了,不过值得高兴的是,梦梦要来了。   接到夏梦当天,本地刚刚下过一场大雨,她走往接驳车的时候,被淋得一身都是水,两只手还紧紧护着怀里的东西。   官泓摸了摸她湿哒哒的头发,说:“这里天气无常,怎么不带把伞呢。”   夏梦朝他咧嘴笑一笑,见他穿了一身西服,说:“你赶紧离我远点儿,我可不想把你也弄得湿漉漉的。”   官泓却一松不松,索性将她牢牢按进怀里,说:“湿就湿了。”   官泓推了个行李车,把夏梦的小箱子搁在上面,也顺带把她扔在上面。   夏梦担心得左顾右盼,问:“会不会被保安拦下来,这样素质是不是不太好?”   官泓递过去一张纸巾,按在她头上,说:“不怕。”   夏梦刚一接过,说“好”,话音未落,官泓将车子推得飞快。   “啊啊啊啊……”   机场大厅里一多半的人看着他俩。   发丝被吹到半空,高高扬在脑后。   夏梦回头看向官泓,他正朝自己笑。 第69章   夏梦这次过来, 没有再住宾馆,跟着官泓搬进了他的一处房产。这是一套靠着海的别墅, 院子直通码头, 停着一艘小型游艇。   官泓公司总部并不在这儿,来这儿除了洽谈生意, 就是见他父母。以往省事一直住他父母家里, 这套房子是新添置的, 为的就是方便夏梦来时落脚。   至于内心深处,是否一直渴望着夏梦彻底搬来,这就有点难说了。   房子虽然是新买的, 装潢布置却维持着国内的风格, 他几乎是将国内那套复制了一遍,家里有夏梦喜欢的毛茸茸的地毯, 一坐就陷下去的懒人沙发……   夏梦尽管身处一个新环境,却有一种如同回家的错觉。她两手勾着官泓脖子吻了下,说:“谢谢狗蛋宝宝了。”   夏梦这回没带多少东西, 箱子里只有几套穿惯了的内衣。她人懒不拘小节,乱糟糟地丢里面, 跟充电器耳机什么的缠一起, 官泓给她整理出来,又洗干净。   夏梦全身心投入到发掘她的桂花糕上来, 官泓凑过来要尝一口, 被她很严厉地拒绝, 还在他嘴上拍了一下。   官泓:“……小气。”   夏梦替自己辩护:“我做了太多次才成功啊, 你吃一个就少一个。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妈妈胃口,你看看跟她以往吃的像不像呢?”   “看怎么看的出来,当然要尝一尝。”他还是想吃,夏梦扁嘴挑了块小的扔进他嘴里,他咋摸两下嘴:“还不错,有点硬硬的。”   夏梦说:“我们那的就是这口味,不是外面卖得那种软软的,很实在也很甜糯。”她嘻嘻哈哈笑一下:“跟我一样。”   官泓呵地笑出来:“你还挺不谦虚的。”   夏梦手指修长,指甲饱满圆润,修剪得整整齐齐,没有涂过甲油,甲盖上也是亮亮粉粉的。她用手刮着包装盒,问:“那你说她能喜欢吗?”   其实她更想问,林仪还想不想见她。   在一起太久,默契就是你的潜台词我都能知道。官泓明白夏梦什么意思,说:“我拿给她吧,其实她也不是对你生气。”   夏梦觉得这是安慰,耸耸肩说:“并没有被你的话治愈到。”   官泓搂着她,在她额角亲了亲,说:“是真的,她心里应该也很想见你,但会觉得尴尬不好意思,你的出现会提醒她的失败。”   夏梦一点都不懂官泓的话,仰头懵懂看他:“为什么?”   官泓顿了顿,自己都很难以启齿,拨过她耳朵轻声说了几句。夏梦一脸错愕看他,问:“干嘛不告诉她实情呢,明明是你朋友安排的。”   官泓很平静的样子:“没什么必要。”   “怎么没必要,不然你妈妈会觉得对你很失望。”   林仪她,想必已经对他很失望了吧。官泓解释:“我不想那样,好像把所有过错都推给了别人,我能多承受一点就多承受一点,我没事。”   三言两语,夏梦就理解了。官泓是故意不告诉林仪,他们的那场相遇是一场单方面的意外。他可以洗刷清白,但在这清白之下,浑浊的人就只有她。   他想用自己的努力为她吸引火力,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有什么能比自己孩子重要,有什么失望能大过对孩子的失望。   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让她觉得吃惊,同时的,又因为官泓的体贴而觉得心里发酸,就在几天之前,她还在想是不是要放弃这段感情来着。   夏梦转过身,跟官泓面对面站着,她眼睛眼眶微红的扫视了他一会儿,踮脚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说:“谢谢你。”   官泓同样抱着她,下颔磕在她肩头,说:“谢什么。”   “你对我可真好啊。”夏梦吸吸鼻子,有点委屈地说:“头几天你不接电话,也不给我信息,我还以为你要跟我分手了。”   “傻啊你,当时妈妈晕倒,我很着急,送她去完医院才发现手机没带。后来好不容易让人拿过来,又没电关机了。你胡思乱想什么呢?”   夏梦拼命点头:“我现在知道了啊。”   “已经走出这么远的距离了,马上就快要成功了,我为什么要跟你说分手。恋爱最终是两个人的事,因为家人就动摇,这不是傻吗?”   夏梦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好的呢。”   “何况商人为利益而生,这些年我在你身上投资了这么多,眼见着就快有回报了,不仅不可能轻易抛弃呢,还要加量买入。”   夏梦听着咂嘴:“你还想买谁呢?”   官泓笑起来,抱起她脑袋,在她额上亲了亲,颜色温柔地看着她脸道:“以后别再这么胡思乱想了好不好?”   夏梦目之所及,只看得到他清爽的下巴,早上刚刚刮过,还留着细微的剃须水味,那是一种类似青草的气味,让人沉溺。   官泓又推着她问:“给个面子,别胡思乱想了?”   夏梦彻底笑起来,挂在他身上,高兴得用腿盘住他:“好的,不胡思乱想了。是你太好了,总让我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种不真实的感觉,其实官泓也有。千万人中,找到一个人,缘分来得恰到好处,他从来没想过这样的运气会如此快的垂青于他。   官泓家庭和睦,父母恩爱,但和大多数成功者的家庭一样,他从小到大成长轨迹都伴随着两个字,孤单。   他最初的人生是通过一个接一个的保姆串联起来的,父母没有时间陪伴,也不希望他过于依赖一个人,频繁更换的保姆是他儿时记忆里最突出的一点。   但这并没有将一个人的依赖天性扼杀掉,他仍旧渴望有一个人能时时跟随在身边,或者在家亮一盏灯等他。   官泓生命里缺失的很多东西,最终是在夏梦这里找到的,陪伴,体贴,依赖,爱情,生理与心理的契合。   就像他看到她第一眼时被吸引到的一样,她是那样鲜活地想让人靠近,如果没有她,他还是一个按部就班,偶尔才跟朋友去酒吧释放的普通男人。   是的,他从来都觉得自己非常普通,金钱地位,多数是与生俱来的一种外加物,他从来不觉得因此就高人一等。   脱下这层虚浮的光环,他还剩下什么呢,不能按时回家陪伴恋人一日三餐,甚至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也不是第一个到达她身边的人。   官泓将桂花糕递给林仪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他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但在夏梦面前却时常自卑。   她是那么鲜活,那么漂亮,明明可以借此活得恣意潇洒,她偏不,她小小的身体里总有一种不服输的韧性。   官泓说:“人年轻的时候总会犯错,圣人都说过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在一起,我们现在很好,那就足够了。”   林仪一时沉默下去,其实最初的气性过了,她已经开始反思,就像官泓说的,不管之前的开始有多少龃龉,现在是好的。   人没必要总是揪着过去的那点过失不放,她年轻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犯过错,偷偷跟官斯年恋爱的时候,年纪还小,被父母揍得嗷嗷哭。   夏梦出生不好,他们这样的家庭,是无法想象人能被钱逼成什么样的,辛苦到要出卖贞洁,她的心里又有多难受呢?   稍微换位思考一下,林仪就已经没那么生气了,现在听到官泓解释,有了台阶,也好就坡下驴道:“这东西她做的?”   官泓点头:“费了很多心思,还特地从国内送来。”   林仪又往那盒子里看了眼,鼻尖是甜丝丝的桂花香,言不由衷道:“真丑。”   官泓:“……”   “她人呢?”官泓做了个“她在外面”的手势,林仪叹声气:“来都来了,不喊进来,仍旧以为我们多没礼貌。”   官泓一听这话,立马就往门外走,到了半路,官泓又折返过来,捞过林仪脑袋,在她额头上亲了口。   “哎哟,你干嘛呢!”林仪抬手挡开:“我一脑门口水。”   官泓看着她笑:“谢谢你理解,妈妈,真的谢谢了。”   不多会儿,夏梦跟着官泓走进来,不像前几次那么自在,很是小心拘束地喊了声:“……阿姨好。”   病房里静悄悄的,没人再多话。   官泓撞了撞夏梦肩膀,让她把糕点拿出来。夏梦反应过来,接过干净的碗筷,手脚利落地行动。   一直没说话的林仪终于看过来一眼,闷声:“给我热一下啊,爱吃热的。”   夏梦讷讷看过去,四目相对时,林仪唇角一扬朝着她笑了笑。夏梦心头一暖,答应一声:“好的,我这就去弄。”   下午跟着官泓回家,夏梦说不出的轻松,虽然林仪对她没过去那么热情,但是也没有干巴巴到像是两个陌生人。   人逢喜事精神爽,夏梦刚一到家就喊肚子饿,缠着官泓问晚上吃什么。   官泓反问:“你想吃什么?中餐还是西餐?”   夏梦撅着嘴想了想:“都行,只要好吃的就行。”   官泓说:“带你出海怎么样,现钓现做,你喜欢吃海鱼吗?”   夏梦听得眼睛都亮了,说:“好啊,求之不得,你还记得以前咱们说好去海岛晒太阳游泳钓鱼吗,可惜谁都忙,一直拖着没去。”   夏梦说做就做,换下高跟鞋跟小礼裙,换了一套简单舒适的连衣裙和系带鞋,看外面天还亮着,又戴了一个草帽。   官泓却慎重其事地仍旧西装革履,他一边仰头整理领结,一边斜眯着夏梦,问:“确定了,就穿这么休闲吗?”   夏梦点头:“出去玩啊,又不是参加商务晚会,你这样穿才奇怪吧。”她接过佣人手里的钓竿,说:“走吧,开小船。” 第70章   夏梦头一次海钓,走去码头的一路都特别的兴奋。官泓西装革履地走在后面, 还没走几步, 就已经是一头的汗。   夏梦停下来等他,一脸关心的样子:“你这样确定不会中暑吗, 这边可是热带, 而且太阳还没下山。”   官泓不太舒服地松了松领结,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 说:“没事, 你走你的,别管我。到了船上就有空调,不会热。”   船上还能有空调?夏梦对船的认识还停留在四面透风,起步撑杆的地步,等搀上工作人员的手,几步跨到船上,才发现还是见识太浅。   船舱的装修精致,家居用品一应俱全, 空调的温度很是适宜,夏梦站着凉了会, 方才泌出的汗很快被收了下去。   应该是一早知道她会上来, 船里煞有介事地布置了很多花, 她对香味和花粉敏感, 所有花团锦簇都是用的绢布, 不过做得十分细致, 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船舱正中的桌子摆着烛台, 彩色玻璃器皿里摆放着颜色鲜亮的热带水果。夏梦倚到桌边,挑了个莲雾咬一口,满嘴汁水:“你这常有人来?”   官泓将领带重新紧了一紧,接过桌上的毛巾擦了擦手:“怎么这么问?”   夏梦往四周努努嘴:“不然空着浪费啊。”   官泓凑到她身边,舔了下溢在嘴角的果汁,说:“你喜欢就行。”   夏梦头向后一靠:“……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了?”   官泓立马微微蹙起眉:“你不喜欢?”   夏梦笑起来:“喜欢喜欢,你别生气嘛,一点都禁不住逗。”   游艇起初开得比较快,到达一片开阔的海域后,便减速慢行。太阳沉沉落在海平面上,火烧云放射般蔓延过整片天空。   海上的日落总是令人沉醉,夏梦站在甲板上,呼吸着从海洋吹来的咸湿空气。傍晚涨潮,海浪一波一波地打在船体上。   官泓在一边弄鱼竿,过分修身的西服到底把他逼急了,脱了外套,解下袖扣,让夏梦帮忙将袖子挽到手肘上。   “就说这样才舒服吧?”她笑嘻嘻地看着他,从他手里接过整理好的鱼竿,再学着他的样子撒窝,之后把鱼线抛出去。   海里鱼傻,有饵就吃,夏梦这边刚刚将钩子放下去一会儿,带灯的浮标就剧烈晃动,她激动得直喊,说:“官泓快来帮我!”   官泓将自己的鱼竿架好,走到她身后帮忙。他两手握着她两手,边收线边讲解,她细软的头发被余晖照得发黄,扫到官泓脸上,痒兮兮的。   这么多年了,她仍旧能在任何场合任何时间,让他心动。官泓按耐住砰砰直跳的心脏,情动里在她脸侧亲了一口。   夏梦无缘无故被吻,笑得不行,说:“别卿卿我我了,先钓鱼。”   官泓将下巴磕在她肩上,唇角上扬:“只想钓你。”   “傻了吧你。”她弯手抱过他脑袋,吻他的下巴:“早被你钓到啦。”   短短一个小时,两人收获颇丰,海鱼钓满一水桶,预备收网做饭的时候,居然还拎上来一只脑袋奇大的龙虾。   官泓已经连鞋都脱了,裤腿卷到的膝盖,赤脚把一桶鱼倒上甲板,长得太丑太漂亮太大和太小的都被放生,留下一群中不溜的小可怜。   官泓抓着龙虾脑袋给夏梦摸,它已经锁了的钳子一挥,夏梦还是吓得直跳脚,躲官泓身后,抱着他的窄腰一个劲叫唤。   等到开膛破肚,煮得通红地端上餐桌,夏梦还耿耿于怀地在虾肉里戳了好几下:“让你吓我……让你吓我……”   “……”官泓已经重新打好领带,穿戴整齐地坐在对面,两手拿着刀叉切着面前的煎鱼,说:“快吃吧,用不用我给你弄?”   夏梦明明摇着头,却将两只手乖巧放在膝盖上,官泓拿她没办法,拖着椅子端到她身边:“吃什么?先吃龙虾好不好?”   夏梦直点头,他送来多少就吃张嘴吃多少,直到看到叉子上有个亮闪闪的东西埋虾肉里,她歪头好奇地打量了一眼,用手挑出来。   夏梦忽然梗了下,一脸懵地看着官泓:“这个,怎么会在龙虾里?”   这是一枚造型别致的钻戒啊,椭圆的主钻蔚蓝如深沉大海,无数切面工整细致,在灯光里折射出闪耀的光泽。   夏梦再看一看四周的布置,和官泓脸上的笑,终于开始懂了。   这算是求婚?   官泓跟夏梦一样,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第一次求婚没什么经验,将椅子推开后,拿捏不准先跪哪条腿,就一起跪了下去。   夏梦:“……”   官泓:“……”   官泓连忙抬起右腿,稍微调整了一下,觉得舒适不错,抓起夏梦的一只手,用在无数视频里学习总结过的姿势,深情问道:“能嫁给我吗?”   夏梦一眨不眨地看着官泓,官泓也看着她,夏梦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说:“对不起,对不起,你挺好的,就是这个样子……”   特别的蠢。   太亲近的人,不习惯仪式感很重的表白,因为感情如血液,已经流淌在身体里,任何不必要的行为语言动作都只是矫情。   官泓叹了声,自己也觉得滑稽,直截了当地拉过她的手,将那戒指往桌布上随意一擦,十足霸道地推`进她的右手无名指。   “好了。”他说。   这样才是两人交往的正常模式,很多东西,只要水到渠成,不必假模假样地管什么规矩和礼仪。   夏梦将手收回去,小农意味浓重地掂了掂戒指,偷笑道:“好像挺重的。”   简直废话,价格的咋舌程度,直接让官泓登上报纸,短短几月接连购买亿万钻石,他现在是圈里人尽皆知的钻石二百五。   官泓装腔作势地求赞同:“喜欢吗?”   夏梦连连点头,林仪说得对,珠宝是女人最好的朋友。   一辈子工农阶级夏梦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喜欢上了这种小布尔乔亚调调的奢侈玩意儿。   “就是有点腥。”夏梦埋怨:“你干嘛把它放龙虾里啊!”   海上不仅日落漂亮,夜色也美不胜收。两个人漂泊到半夜才回来,还在临近海滩的地方看到了珍贵的蓝眼泪。   好运气在遇到彼此时派上了用场,他们手牵手,拎着鞋子在海滩上走了会,方才恋恋不舍地往家里走。   院子里的灯亮得很少,又蘑菇似的陷在灌木丛里,他们只堪堪看见石板路,视线受阻,听觉便尤为灵敏。   这时候,海上的求婚方才蔓延出一丝浪漫的气息,彼此的心都跳得很快,十指相扣的手心渗着湿黏的汗水。   夏梦将那枚钻戒拨得转了好几个圈,还是忍不住放到眼睛前面细细端详,过去的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原本被海风吹得干涩的眼睛终于湿润。   官泓可以听得到她细小的吸鼻子的声音,牵着她停下来,一只手扼住她下巴轻轻一提,问:“突然怎么了?”   夏梦垂着眼睛,尽全力压抑住泫然欲泣的莫名情绪,咽口口水想说没事,刚一张口居然就落下泪来。   官泓怔了下,笑着问:“怎么,嫁给我,委屈你了?”   夏梦点头又摇头,官泓擦着她脸,轻声道:“到底委不委屈啊?”   说话的时候嘴唇靠着嘴唇,呼吸在彼此间来去。   夏梦心里一动,勾着他脖子,踮起脚,安静地吻上他。   夜里,温度降了下来。房间的冷气自动调节,哪怕皮肤裸`露在外,也不会感觉到丝毫凉意。   太温和了,显得两人身上温度更高,夏梦趴在滑滑的床单上,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汗滴到自己背上,再融上她的,汇集在凹陷的腰窝上。   他进入的温柔而缓慢,像对待一只柔弱的猫,一个脆弱的花瓶,稍微用力便能摧毁,于是刻意压制,费尽心思。   夏梦却焦急地扭头去寻找他的吻,尖小的牙齿刺在他下巴上,用急促的喘息和高昂的吟声,宣布她的迫切。   官泓身体绷得如一张硬弓,吸紧的腹肌都忍不住微微痉挛,他终于无法自控地用力挺`进,拼尽全力地取`悦。   夏梦整个人都蜷缩起来,脚趾内弓,一双手死死绞着床单,发出濒死般的声音。   她就是需要像现在一样,感受被贯穿,被刺痛,感受他强势的存在,不可忽略的力度,才能迫使自己相信,他们是真正的在一起。   夜晚结束的时候,屋子里的动静才渐渐小了下来。夏梦裹在薄被里,被清早发红的阳光照得一片绯色。   官泓刚刚给她清理过,正赤脚整理地上的狼藉。洗过澡后,他一身清爽地回到床上,摇了摇几乎昏迷的夏梦。   “明年生孩子的话,现在就该准备起来了,以后我不戴那个了,你也别吃药,你看行不行?”官泓一直拿手拱她。   夏梦不堪其扰地翻个身,闷声嗯了下。   背上忽然一凉,他浑身炽热地靠上来。   夏梦立刻警惕:“你要干嘛?”   官泓吻着她下颔:“造孩子啊。”   “你滚啦!”夏梦一脚踹到他胸上。 第71章   有过一晚上的任性,等到太阳回归地平线, 夏梦跟官泓也不得不回归现实世界。夏梦需要反反复复确认手上的戒指还在, 以此来让自己变得心安。   官泓没让家里的厨师帮忙,睡醒后, 就一个人忙活开来。夏梦比他起得更晚一点, 端了他的笔记本做厨房吧台,一边工作一边陪他。   官泓鲜见地没穿西服, 身上是一套看起来就舒服的家居服。   灰色的套头卫衣有个很大的口袋, 他每次过来喂夏梦吃东西的时候,她就两手揣在里面,舒舒服服地倚进他的怀里。   偶尔一抬头,是他挽手洗菜切菜的样子,袖子挽到手肘,弓着腰,头稍稍侧向一边,模样认真又细致。   夏梦不由去想, 结过婚之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 恐怕就是这样一副模样。他为她洗手作羹汤, 她在一旁乖巧安静地看。   这样的日子很平静很美好, 说起来平淡无味, 但因为对象是他, 所以怎么过都觉得不会腻。   过去几年的交往已经无数次证明过这一点, 今后只是把这样恬淡美好的日子拷贝复制, 一直一直地延续下去。   官泓在自制沙拉,把酸甜可口的沙拉擦到她嘴上,问:“一个人在这儿想什么呢,两只眼睛都发直。”   夏梦皱眉抱怨一声,尝到好滋味后,又伸出粉粉的小舌头把嘴边的沙拉一齐舔了,嫌不够,拉过他手含着。   她指指笔记本上的方案书,说:“本来在想工作呢,看到你这么贤惠就被分神了,以后我主外你主内怎么样,我觉得我工资能养得起你。”   官泓活了二十多年,这是第一个说要养他的女人,他煞有介事地坐到她旁边,说:“我的生活水平可不低啊。”   夏梦一扬眉,说:“你也太小看我了,保证还是好吃好喝的供着,不过鉴于你不用去工作,衣服是没必要多买了,一洗一换两套足以。”   官泓笑起来:“那我的主要用途就变成做饭洗衣,外加等你回家了吧?”   夏梦抬起下巴,眯起眼睛乜斜着他:“你好像还不太乐意。”   “乐意之至,但作为交换,你是不是也该给我点自主权力?”夏梦一脸懵地看他,等到他在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她红着脸:“你的思想觉悟很有问题。”   官泓重新起身去自己的主战场,言归正传道:“最近没怎么听你说工作,但我在新闻上看到你惹麻烦了。”   夏梦下意识回:“什么新闻?”   官泓噎了下:“娱乐……八卦新闻。”   时间以秒计算的官大老板,居然也能拨冗关注她这枚小经纪人的工作?夏梦受宠若惊:“报纸上都写什么了?”   官泓回忆:“江绾绾要跟你解约?是不是?”   夏梦点头:“找到好下家了,就把我给抛下了。还是我不够强大,连这种跟了我多年的都有异心,有时候想想对自己挺失望的。”   官泓说:“其实正常,职场里的人,来来去去都很自由。心已经不在一起了,哪怕强留也不会长久的。”   夏梦忽然翻个白眼看向他:“爱情也是这样吧。”   官泓求生欲望很强地否认:“爱情或许是比较闲散的,但还好人类社会发明了婚姻。”他指指她的钻戒:“你现在有保障了。”   “能有什么保障,结婚再离的还有很多。”   “那就再加成本,很多夫妻会生育子女。”   “可是带着子女离婚的也不少啊,你又怎么说?”   官泓长叹声,一脸无语地看着夏梦。夏梦本意也不想跟他抬这个杠,说:“反正你要记得自己的承诺,不要轻易忘记就行。”   夏梦给助理回过邮件,终于将笔记本阖上,重又看着官泓道:“这次江绾绾的事还没完,我在她身上花了那么大代价,不可能不追究的。”   官泓说:“她要是合约没结束,可以在法律层面阻击。”   夏梦说:“那这样以来,我们就彻底撕破脸了。”   官泓没吱声,静静等着她的下文。夏梦权衡许久,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你有相熟的律师就介绍给我吧,这一天总是要来的。”   相熟的律师没有,但可以借她一整个律师团。   官泓心里有所定夺,说:“好,我有时间找给你。”   夏梦走下位子,过去抱住官泓的腰,由衷道:“你真好,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世界,这辈子才能跟你遇见的?”   官泓拍着她手,笑道:“别胡说了。”   “也是!”她警惕地做了个往嘴上拉拉链的动作:“不能让你太骄傲,只能一般般骄傲就好了。我也是很不错的。”   官泓算是明白了:“原来你是变相夸自己。”   夏梦笑着走到官泓对面,说:“我是认真的。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吧,上次看到你那个合作伙伴Elisa后,我其实挺不高兴的。”   过去很久的事了,冷不丁提到,官泓自己先愣了下:“怎么了?”   “你是个男人,对某些方面不是很敏感,但我作为一个女人,其实是可以感觉出来的。”夏梦指着他鼻子:“她很喜欢你。”   她指尖点点凉,冷冷地刺过来,官泓皱了下脸:“所以?”   “觉得苦恼过一段时间,而且……”她抿了抿唇:“我偷偷看了你们聊天的对话,我觉得挺暧昧的,一度有捶死你的想法。”   还有这么一件事?官泓说:“我怎么不知道?”   女人的城府啊,往往不比男人浅。不说的原因自然是憋着坏,等有一天彻底爆发,新仇旧恨一起来。   幸好他们最终没有走到这一步,官泓也没有再提过他这个优秀伙伴的事,那个隐秘的火山也就永远地安眠在地底。   再提及的时候,成了一对情侣饭后闲谈的话题。   夏梦说:“我都想捶死你了,还会提前通知你注意?”她小心看了一眼官泓,其实还是有点担心他生气:“也不是故意看的,你屏幕正好亮起来……”   官泓知道她在想什么,说:“我不会介意,只是很不赞成你秋后算账的行为。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当时就可以跟我说。”   可是那时候情况不一样,两人关系还没彻底稳固,夏梦也处在一种自以为是的大方里,觉得跟别人分享这个男人,也没什么不可以。   ……应该是这样的吧。   夏梦当然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含糊道:“现在说了嘛不是。”   “你早一点告诉我,我可以当时就对症下药,我没有你们女人那么细心,光是领悟到这一点,耗费了不少精力。”   “你居然领悟到了?”   官泓睨她一眼:“她以后不会再有那方面的心思了,一来我跟她谈过,二来,”他顿了下:“我不再跟她当面接洽,她就是放不下也没有机会了。”   这算是公权私用的又一典型案例,或许是原本就心中有鬼,官泓将人发配边疆的时候,她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夏梦还在假大方:“那有点可惜,毕竟是很不错的一个人。”   官泓再睨她一眼,有点愠怒:“我不喜欢和下属有这样的困扰。”   夏梦笑得挺嘚瑟,说:“其实,除了不太高兴她喜欢你这一点,倒没有觉得有哪里自卑,虽然她比我漂亮,比我读书多,比我能帮到你。   “但出身是没办法修改的,我不会因为这个难过。至于事业,我在自己的领域也是很成功的,没必要非要钻这个牛角尖。”   夏梦忽然扬起一张笑脸,满脸赚好意味地看着官泓,问:“我现在是不是很棒,思想境界是不是很高?”   官泓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没有。”   夏梦被噎得不行:“什么?”   “我是说你没有不比她漂亮。”官泓勾手将她搂进怀里,在她头上蹭了蹭,说:“你是见过的人里最漂亮的。”   夏梦戳戳他腰:“总有老的那天吧,皮肤都皱了。”   官泓亲亲她额头:“那时候,我也老了,皮肤也皱了。”   夏梦恍然大悟:“也是,说不定我也会很嫌弃你的。”   官泓说:“那我就变得更好一点,让你嫌弃少一点。”   官泓求婚成功的事,很快由他转告给了父母。尽管身为儿子,没有提出别的要求,但作为父母,已经听懂了他的潜台词。   林仪只是小病,住院也只是修养,听到这件事后很快回家,跟官斯年商量一下后,向夏梦发出正式邀请,请她到家里吃饭。   人都不愿承认自己年岁渐长,但不管如何回避,官斯年已经从此消彼长中察觉到儿子越发强势的性格。   这是一件好事,但也让人惆怅,他和林仪已经无法替他做出决定,避免冲突的最好办法就是,接纳他的合理要求。   于是,夏梦在与官泓交往的第八个年头,   真正走进了他的家庭,他的世界。 第72章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尽管内容相较前几次都更为重要, 但在形式上却是前所未有的随意。   夏梦是去官泓父母家里做客, 不是参加什么宴会典礼,衣服挑得简单而又庄重, 最大程度地让自己感到舒适就好。   夏梦原本对此有过一点异议, 官泓却拿走了她准备好的礼服,胜利的姿态都写在脸上, 不像是去做客, 像是去迎接荣耀和欢呼。   幸好当天赶到的时候,官氏夫妇也没有过分隆重,两对人看起来都十分和谐,夏梦挽着官泓的手,向他们点头。   都已经很熟,官泓还是慎重其事的向父母介绍夏梦,说:“爸妈,这是我的未婚妻, 夏梦。”   毕竟是一生一次的正式见面,总该有些不一样的仪式感。官泓夏梦额角亲了亲, 说:“梦梦, 你见过的, 我爸爸妈妈。”   夏梦原本发懵, 尽管无名指沉甸甸的重量提醒她确确实实已经接受了官泓的求婚, 但头一次听到“未婚妻”这个词从他嘴里吐出来, 她还是怔了怔。   那种踩着云朵的虚幻感又不适宜的跑出来, 直到他柔软温热的嘴唇亲上她,她方才回神过来,按耐住乱蹦的心跳:“叔叔阿姨好。”   这是一个国土面积十分袖珍的小国,人口密集,寸土寸金,官泓父母居住的房子还是让她吃了一惊。   不是城堡一样扎实宏大的建筑,但也实在差不多。夫妻俩并不喜欢靠海的潮湿,特地选择将家安置在山上。   一整个绿意盎然的山头,都是官家的后花园。夏梦从落地窗内看出去,佣人们正溜着一只灰乎乎的东西沿着山坡走。   林仪自她视线看出去,很是骄傲地跟她说:“那是我的二儿子,非常聪明乖巧的一个小东西。”   夏梦眉梢抽了抽:“那是一只乌龟啊。”   林仪点点头:“对的,从不说话,还很懂聆听。”   夏梦求助地看了下官泓,后者朝她耸耸肩。   官泓说:“你的龟儿子可不会给你找这么漂亮的儿媳妇。”   林仪不屑地一笑而过:“那更好,还能少张嘴吃饭。”   官斯年听到这段不靠谱的对白,板下脸道:“都别废话了,过来吃饭吧。”他瞪向官泓:“你回来的时间掐得真好,早一点都不行的。”   同样瞪向官泓的还有夏梦,一早就跟他说过要早点到,他硬是拖着自己在家胡闹,及至出来已经晚了,真成了专门回来吃饭的。   官泓向着夏梦耸一耸肩,搂着她的手转按到肩上,在她耳边悄悄说:“好了好了,吃饭,你不是路上就喊饿了吗?”   夏梦真想咬他一口,低声喝道:“你快闭嘴吧。”   午饭定的是中餐,和国内一样,先上冷盘,再走热菜,官家的厨子手艺很好,一手中国菜十分地道。   不过有别于国内吃饭时热闹的景象,官家用餐的气氛静得有点让人不寒而栗,夏梦一早准备好的几个话题都没能拿出来。   一直等到午餐用完,四个人转战他处喝茶,话题方才渐渐打了开来。先是林仪细细端详夏梦的戒指,再是官斯年问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   官泓一早考虑过这个问题,说:“婚礼的话可以慢慢筹备,毕竟是人生很难得的一次经历,我不想为了赶时间办得太勉强。”   他牵过夏梦的手,说:“但是结婚证可以先领,这一点我不是十分清楚国内的流程,最近几天让助理问问。”   官斯年点着头,思索了会儿:“婚礼的事确实要好好想想,我儿子的婚礼肯定不能含糊,但规模闹得太大,影响也不好。”   官斯年看着夏梦道:“我们家的情况比较特殊,希望你能理解。单是在宾客邀请上,就是一桩很头疼的事。”   夏梦原本只是准备着过来正式见面,吃个饭,没想过他们居然已经开始讨论婚礼的事了,有点不好意思:“我理解的。”   官斯年又道:“你家那边有没有什么禁忌的地方,你想好了就提前跟官泓说,我们也好安排,免得当天出纰漏。”   夏梦仍旧点头:“我知道的 。”   “你妈妈知道你们的事了吗?”官斯年又问。   夏美娟啊……求婚的事,夏梦还没来得及跟她说,老一辈的人对求婚没什么概念,可能讲究的还是媒妁之言一类的老习俗。   在他们那儿,女儿出嫁是很复杂的一件事,金器彩礼排场缺一不可。但这些物质上的事,夏梦其实不担心,她担心的是其他事。   官泓抢在她前头发声:“我早就已经拜访过她妈妈了。”他露出几分得意的样子:“她妈妈很喜欢我的。”   林仪撇嘴:“吹牛。”   官泓笑道:“你怎么这么不看好自己儿子?不信你问夏梦。”   夏梦忽然被点名,支吾道:“对的,我妈妈很喜欢官泓。”   “她都答应嫁你了,当然处处都维护你。”林仪说:“谁家嫁女儿都心疼,没有欢天喜地送女儿出门的。”   官泓拿官斯年挡枪:“这事看来要跟爸爸好好探讨。”   “他?”林仪嗤一声:“当年被你外公打得连门都不敢进。”   “……”官斯年打断:“说正事呢,你们俩就会添乱。”   官斯年重新对夏梦道:“下次我跟林仪一起回趟中国拜访你母亲,具体时间由你跟官泓两个人订,其他的都由我们安排。”   林仪点头,也正色:“我是很早就想跟你妈妈聊聊的。”   夏梦不由握了握手,官泓觉察到她的僵硬,搂着她腰的手紧了紧,凑近她耳边亲了亲,解围道:“我带你去我房间看看好不好?”   官泓与父母原本住在欧洲,因为更喜欢炽热的阳光和温暖的天气,才在十多岁的时候举家搬迁到这里。   那时官泓已经相当成熟,开始背包独自踏上求学之路,这座房子里尽管有他的房间,但他住得其实不多。   房间很完美地复刻了他儿时的样子,因为男孩对天空永恒的向往,墙壁刷得是如高远苍穹的浅蓝油漆。   墙上挂着许多饰品,不知名的勋章,形态各异的飞机……   联通的书房里,有一整面墙被打造成荣誉柜,他获得过的大小奖杯奖状都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里面。   众多收藏里,最让夏梦关注的是他儿时的照片,那时的官泓已经很有精英的样子,穿儿童码的西装,老成皱眉。   全家福是每年一张,起初四世同堂,渐渐老一辈的越来越少,但再过几年,新一辈的会占据原本空缺的位置。   官泓自后搂着夏梦,指着照片里他右手边的位置,说:“明年的这个时候,你就会出现在这儿了。”   放在以前,这几乎是不敢想的事情,但果真到来,倒也没有太多受宠若惊的感觉。他的身边,她有资格站。   夏梦将最近一年的照片拿起来仔细端详,喃喃道:“我跟我妈妈好像从来都拍过这样的合照。”   也不是没有条件,小的时候是没有机会,夏美娟总在睡梦和醉酒中来回沉沦。长大了,夏梦又逃得远远的。   她们一定不是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家庭,但要说起最有隔阂最陌生的母女,那一定会有她和夏美娟。   官泓揉了揉她肩膀,说:“等这次回去,把你妈妈接过来住两天吧,咱们三个可以先拍一张。等以后有小朋友……”   他迟迟不说后面的话,夏梦回身望着他,笑盈盈地问:“以后有了小朋友是怎样,你干嘛说话说一半,吊人胃口?”   官泓在她鼻子上刮一下,说:“等以后有小朋友就告诉她,妈妈因为不听话,这么大了才许跟外婆合照,你要是不听话,就跟她一样。”   夏梦直皱眉头:“你就是这么教育你孩子的?”她认真摇头:“我才不要吓到他,我还要告诉他,不管你怎么样,妈妈都会一直爱着你。”   官泓说:“那我很有可能要吃醋的。”   夏梦哼声:“别把flag立得这么早,恐怕你到时候比谁都要疼他。”   官泓想了想:“如果是女儿,我就多疼点,如果是儿子,就严加管教。”   夏梦啧啧:“这是什么道理,你重女轻男啊?”   官泓跟她抵着额头:“当然了,女儿跟你一样可爱,我怎么可能舍得打她呢?”   官泓带着夏梦又呆了几天,便收拾东西准备回国。官斯年跟林仪送他们到机场,临走前,林仪跟夏梦耳语了几句。   一上飞机,官泓就缠着夏梦问她们悄悄话的内容,夏梦缄口不言,说:“你都说了是悄悄话,怎么还可以随便告诉你?”   官泓一连说了许多好话,也没能让夏梦松口,只好另找办法:“你也太小气了,你不说,我自己去问我妈妈。”   夏梦看官泓急得拨电话的样子,心内好笑。   几十分钟前,私人飞机外,林仪跟她说:“你们俩的事,我之所以答应得这么干脆,是因为我知道官泓有多么爱你,在意你。   “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有多少分歧,既然决定用婚姻约束彼此,以后要像他珍视你一样的珍视他,陪伴他,爱他。”   夏梦一脸坦然地看着她,说:“我用我的生命向你保证。” 第73章   刚一回国,夏梦就忙。她出去这些天, 江绾绾跟她打了个时间差, 把自己解除合同的事率先在微博上公开了。   最初发现不对劲的其实是江绾绾的粉丝,经过一轮清洗, 留下来的多数是死忠粉, 而他们继承了流量的忠粉属性,那就是战斗力十足。   在发现江绾绾风格大变, 近来各种活动路透里都不见夏梦出席, 终于做出了她更换公司和经纪人的猜测。   超话里的主持人跟粉头也总是说话说一半,做出一副知道内情但不忍多说的样子,成天把江绾绾心里苦的话挂嘴上。   粉丝们进一步猜测,那肯定是墙倒众人推,原经纪人见江绾绾失势,单方面放弃,要让江绾绾一个人自生自灭。   舆情堆积发酵后,江绾绾又适时地发表了自己解约的声明, 并在声明里用大篇幅感谢并致敬了前经纪人夏梦。   夏梦回来的时候,微博又被热情疯狂的粉丝给占领了, 评论转发不堪入目, 私信更是被塞爆, 给她点蜡的图片层出不穷。   互联网时代, 时间就是生命就是金钱, 先用舆论造势, 让广大不明真相的网友经历过一番嬉闹, 之后再怎么辟谣也改变不了他们的定式思维。   夏梦跟江绾绾共事多年,自然是从心底里不愿意相信她会做出倒打一耙的事,可是整件事明显有预谋有推手,夏梦想给她辩解的机会都不行。   夏雪实在看不下去,在自己新开的微博里为夏梦辩护,直指有些人忘恩负义,辜负了所有为她付出的人不说,还被推出来挡枪。   本来开始降温的事件又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夏雪尽管近来网剧红火,人气飞涨,但还是比不过有过全盛时代的江绾绾。   “什么十八线也来蹭热度。”   “敢说我们绾绾的都是死马的孤儿。”   “也姓夏啊,是个关系户吧,怪不得一张驴脸也能上电视。”   ……   网上谩骂如潮水,夏雪才十八九岁,嫩得掐出水的年纪,初来乍到的小姑娘,当然还没在这波涛汹涌的娱乐圈里练出不败金身。   戏也不拍了,活动也不肯出席,跑到夏梦家里来哭诉,夏梦身后一摊子破事没处理,现在还要抽空来给小姑娘做心理辅导。   夏雪哭了好一会儿,现在虽然不哭了,抽抽搭搭地打着嗝,搂住夏梦的胳膊道:“这个江绾绾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夏梦拍着她,安抚:“你也是的,明明知道自己战斗力不如他们,就别出这个头,现在把自己心态都弄崩了。”   夏雪说:“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啊。”   “我知道啊,不然我现在肯定骂你了。你别小看微博,能成就人也能毁人的,以后你就刷了玩玩,发什么之前先征求我意见。”   夏雪确实是被这次事情整蒙了,怎么也不想再有下一次,哆哆嗦嗦地说:“我再也不发微博了,就荒着长草吧。”   夏雪过来,官泓当然亲自下厨,这时端了几碟凉菜过来放桌上,都是特地学的夏梦那边的口味。   “别因噎废食啊。”话是对夏雪说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夏梦:“微博这东西做推介很管用,我这是有数据支撑的。”   夏梦盯着桌上腌萝卜不挪眼,十分兴奋地准备上手去拣,被官泓一巴掌打到手背,塞了双筷子过来。   夏梦朝官泓吐了吐舌头,说:“就是,而且这次虽然处置得不好,但跟那些评论说的一样,热度确实是蹭到了。”   夏雪哭丧着脸:“别逗我了。”   “谁有空逗你啊,热度对于明星来说,就是生命。要么怎么说黑红黑红,有些人哪怕是自黑,也要一直保持存在感。”   夏梦夹了一片腌萝卜过来,夏雪立马会意地张大嘴,嚼过两下,一脸惊喜:“哇,姐夫你这是哪买的,好吃呆了。”   官泓淡淡笑着,说:“我自己做的。”   “你这手艺绝了,要是以后你不做生意,开个餐馆,估计也能养得活我姐。”她又张嘴:“姐,再给我来一片。”   夏梦刚要动,官泓将一双筷子递给夏雪。   夏雪立马会意地拿过来,背过官泓,朝着夏梦一阵挤眉弄眼:“连这都要吃醋,我以后不能来了,光是狗粮就被喂饱了。”   夏梦在她脑门上拍一下,说:“这是狗粮,那你是什么?”   夏雪扶着脑袋,嗷呜喊了一声。她在餐桌边坐下,问:“姐,你们时候结婚啊,这次过去不是见过父母了吗,接下来的事就水到渠成了吧?”   夏梦眉头一下拧起来:“怎么连你都急着过来催婚了?”   “呵,还有谁啊?”夏雪笑嘻嘻地看着官泓:“姐夫等不及了吧?”   热菜也陆续端上来,官泓将围裙解下来,折好放在一边,坐下来说:“是挺急的,我们预备先把证领了,婚礼可以放一放,好好准备下。”   夏雪拿筷子拼命戳碗,说:“厉害了,那户口本有了吗?”   夏梦白她一眼:“说风是雨,你看我有功夫回家拿吗?”   “让姑姑寄过来啊,不然就让她亲自送一趟。”夏雪撺掇着。   “那不行。”夏梦为难:“其实我还没她说呢,怕吓着她。”   夏雪:“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说啊?再等个七八年?”   浓浓的讽刺,官泓放下筷子,两手交叠着放桌上,淡淡看着她,不用说话就知道他在跟腔呢,用眼神问她:是啊,准备什么时候去说?   夏梦打太极:“……反正再过几天,我最近不是忙嘛。”   “你一年忙到头,到什么时候才能休息啊。”夏雪将她筷子夺过来,说:“你快去说,别吃了,择日不如撞日嘛,姑姑也不是不知道你恋爱。”   夏梦用眼神警告夏雪:“有病吧,现在去说个什么劲,先吃饭。”   “就知道吃,没看出来现在除你以外的其他人都吃不下饭吗?”   夏雪推她站起来:“去说啦,我想早点吃喜糖嘛。”   夏梦左右为难,盯着官泓看了会,满脸求助。官泓将眼睛别了过去。   “……”夏梦只好就范:“行行行,那我过去打电话。”   等夏梦一走,夏雪挑着眉毛冲官泓笑,特别得意地说:“这次怎么谢我啊,姐夫,我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   官泓慎重点头:“是干得不错,想要什么想好了告诉我。”   夏雪直鼓掌:“哇,是什么都可以吗?”   官泓说:“能力范围内的,随便你挑吧。”   夏雪拍着桌子哈哈大笑:“姐夫真是大方啊,那我可要好好想想,敲你竹杠了。哪天收到账单,你可不要太惊吓了 。”   夏梦去打电话,官泓原本准备跟着,绕过桌子的时候,无意看见夏雪打开的页面上有夏梦的照片。   他迟疑:“她什么时候拍的黑白照?”   夏雪连忙把手机递过去,说:“什么黑白照啊,专门P了侮辱人,亏姐姐能忍……这帮网友实在太不像话了。”   拿近看了果然发觉不对,黑白照边有一副白底黑字的挽联,框上还有白菊花,这明显是照着遗像来做的。   官泓觉得心脏被重重一击,一时间甚至有呼吸困难的感觉。   他捧在手上怕摔了的姑娘,当成珍宝一样呵护的人,自己都没舍得说过一句重话,怎么可以遭受这样的暴力。   官泓忍着怒意往下翻,各种污言秽语根本不堪入目。   官泓指着其中一处表情,问:“这马头是什么意思?”   夏雪凑过去看,那是系统自带的小表情,棕色的,她扁扁嘴,说:“你看没看到这马前面还有个死字?这是取的同音,骂人‘死妈’。”   夏雪吸溜下鼻子,说:“他们也这么骂过我,说真的,指着我鼻子骂我还可以接受,干嘛要脸带家人都侮辱,真想剥开这层皮看看后面是什么人。”   官泓眼神幽暗,问:“这些都是江绾绾的粉丝?”   “绝大多数吧,还有一些就是不喷难受的傻叉。”   官泓倒吸口气:“他们怎么还说梦梦是被包养的。”   “女人稍微成功点,他们就说靠男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十几二十个评论看下来,都是恶意满满的负面内容。官泓深呼吸多次,还是没能调节好紊乱的心跳。   官泓看了眼对面的夏雪,说:“能不能把你手机借我会儿?”   夏雪点点头:“你拿走吧,多久都行,我还有个可以玩。”   官泓说:“用不了那么长时间,我只是想给助理拍几张照片。”他咬着牙,说:“不能让他们以为网络就是法外之地。”   房间里,夏梦正跟的夏美娟通话,前期的铺垫都已经做好,就等真相大白直捣黄龙了,她却莫名有点紧张。   “妈……不如你来我这儿住几天吧,顺便把户口本带过来。”   夏美娟说:“去干嘛,店谁来看着,生意谁做。你拿户口本干嘛,带来带去万一丢了——”她忽然停住,反应过什么。   夏美娟踟蹰着问道:“你?”   夏梦舔了舔唇:“……嗯。”   夏美娟声音忽然炸起来:“你个死丫头,你真怀孕啦!”   夏梦:“……” 第74章   夏梦举着一块花里胡哨的大牌子,在机场里焦急等着夏美娟。每每看到一个臃肿体态的女人, 都激动地踮脚去看。   好不容易找到夏美娟, 赶忙把牌子塞进垃圾桶,跑过去给夏美娟拎行李。她没买行李箱, 拿个打补丁的帆布袋子装衣服。   夏梦已经做好拎重物的准备, 果真接过来的时候还是被压得腰都弯了下去。夏美娟一脸质疑地看过来,夏梦讪讪道:“真重。”   夏美娟头一次坐飞机, 虽然夏梦给买了头等舱, 还是生出一肚子的不满意,说:“飞起来的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夏梦说:“爬升的时候是比较难受的。”   “在天上也不好受,耳朵嗡嗡的。而且没有车轮子沾着地,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她打个嗝:“以后再也不坐那玩意。”   “火车也行,就是太慢了,通了高铁就好一点。”她闻到空气里的一点酒味,说:“你还喝酒了?干嘛啊,壮胆啊?”   夏美娟白她一眼:“空姐给的, 不喝白不喝。”   官泓刚刚去了一趟卫生间,这时跑过来, 从夏梦手里接过行李。顺便的, 十分自然地搂上了夏梦的腰。   他朝夏美娟笑了笑, 道:“妈。”   夏梦:“……”   夏美娟:“……”   夏梦拿胳膊肘往这厚脸皮的胸口狠狠给了一下, 说:“你够了啊, 八字还没一撇呢, 别瞎喊人。”   官泓眉心微皱:“我们八字还没一撇吗, 我还以为早就有了,都可以运笔开始写捺了。”   夏梦没好气地看他,怕他再说出什么不要脸的话,用指甲在他胳膊上一掐:“快走吧,车来了吗?”   官泓见她一脸愠怒,知道她是害羞了,也不逗她了,说:“肯定来了,不着急,慢慢走。”   北方的夏季,也有热辣的太阳和暖风,没有南方湿漉漉的空气,一切都来得直接又霸道。   三个人从感应门出来,便被喂了一嘴的热气,夏美娟拿手在脸边扇着,说:“这儿怎么也这么热啊。”   车已经开到跟前,司机下来拎行李,官泓开了后座的门,手搭在车顶上挡着:“妈,车里凉快。”   “……”夏美娟杵在原地,一连看了官泓好几眼,终于忍不住,说:“还是喊阿姨吧,一听你喊妈就瘆人。”   官泓笑起来,说:“好的,阿姨。不过喊妈这事只是早晚,我倒是觉得你可以提前适应起来。”   夏梦带夏美娟去的是自己买的那套公寓。   考虑到在家时,夏美娟十分反对她跟官泓同处一室,做戏做全套,她把自己的一些日用衣服也一并带了过来。   整理的时候,官泓还很是不理解,觉得夏梦小题大做,毕竟他们要结婚的事已经公开,她妈妈应该能表示理解。   而且他才刚刚回来不久,还没跟她过够二人世界,他由后抱她,说:“在我们那,只会教育女孩做好措施。”   夏梦没空去哄这个外国ABC,拉开他的手,问:“如果哪天你有了女儿,她十八岁就跟人跑了,你会怎么想?”   官泓一怔,脸上有种便秘的神情。   过了会,他自己过来默默给她收拾东西,期间挠了挠夏梦腰,发自肺腑地说:“要不然……我们还是别生女儿了。”   夏美娟在路上就问了要去哪儿,夏梦略带忐忑地看了官泓一眼:“去我买的一间小公寓。”   夏美娟正被晕车折磨得脑子混沌,说:“多小啊?”   实地一看,没有厨房,卫生间是隔的,整个家客厅通着卧室,夏美娟感慨:“还真是小公寓。”   “……”夏梦强行挽回面子:“一个人住很宽敞了。”   夏美娟嗤笑:“你也知道是一个人?”   夏梦:“……之前夏雪也住这儿,她说挺舒服的。”   夏美娟说:“那个丫头没出息,提她就生气。”   夏梦讷讷:“……也还好吧,虽然我也不赞成她过来,但再怎么样也比在家里强吧。现在演电视,很挣钱的。”   夏美娟瞪她:“你不赞成?她说就是你喊她来的!”   “……”夏梦大失所望,夏雪居然敢出卖她!   “好的不教,教离家出走。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现在连夏冰都想出来!”   本来好端端的,说着说着怎么话题如此严肃了。官泓连忙过来打岔,问:“阿姨想喝点什么,我去给您倒杯茶吧?”   夏美娟一双眼睛看过去,倒比看着夏梦时还要严肃,问道:“你等会儿,我先问你,你的房子多大啊。”   车子房子票子,中国家庭绕不开的三个话题,现在车子是没几个人买不起的了,但房子这种东西可还是让大多数人头疼的。   夏梦心里有点虚,其实不想过早地谈到这些,但夏美娟已经开口了。官泓向她笑着,表情如常:“比这儿大多了。”   夏美娟说:“那有空看看去。”   这事儿就有点棘手,两个人毕竟住一起的时间很长,许多装饰都有对方的痕迹,贸然带她过去,可能会出卖他们同居的事实。   夏美娟见两人脸上都有难色,心里就开始打鼓,说:“不能去啊?口说无凭,谁知道是真大还是假大。”   夏梦一噎:“妈,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他是什么人我会不知道?”   夏美娟咕哝:“……这也不一定。”   好像过年期间攒的那点好感都是假的,当时的夏美娟有多看好官泓,他自己心里清楚,夏梦也清楚。   怎么现在就变了一张脸。   不过官泓很快反应过来,那时候他们是恋爱关系,现在要走入婚姻了,一个合格的父母肯定会更加严苛地考察。   这是必然的,也是理所应当的。   官泓是真的开始觉得,其实夏美娟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不在意自己的女儿。在本质上,他们或许是一样的。   官泓牵过夏梦的手,说:“好了,带阿姨去看看我们未来的家,本来就是应该的。我也很想征询她意见,看她喜欢住里面的哪一间。”   夏梦本能地想要反驳,可是看他那么坚毅坚定地说话,她又顺从下来,点了点头,说:“那就去看看吧。”   夏梦没想到,官泓带她和夏美娟去的会是他们原来住过的那栋别墅。太长时间没来,前院的草坪依旧翠绿,树木修剪得很好。   夏梦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这儿时,如同走入新世界,那种震撼跟刘姥姥进大观园相比也差不太多。什么都是新奇的,金钱的魅力如拉开幕布的舞台,绚丽多彩。   原来电视里丑小鸭变天鹅的故事是存在的,穿女仆装的佣人也不是虚构的,十几二十岁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不被这一切吸引。   财富带来享受,也带来恐惧,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害怕一觉醒来,时光倒流,她又回到那个酒吧,穿着脏兮兮的围裙,笑着迎接顾客垂涎的眼光。   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在她随同官泓离开的时候到达顶峰,她开始学着乖巧,学着不再反复折腾,过一天算一天的数日子,既想知道结果又害怕结果。   现在想起来,那长长的一条路像是做了一场大梦。   幸好她足够努力,也足够幸运,她已经不需要攀附官泓就能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但她又重新学会依赖,真正享受起爱人在侧的生活。   夏梦贴着窗户,几分贪婪地看着窗外,一身轻松的回到故地,让人感觉很好,她不断指着院子道:“这个以前好像没有……这棵我记得,都长这么高这么大啦。”   官泓侧身看她,盈盈笑着附和:“都还喜欢吗?”   夏美娟看得眼睛都大了,重演一回刘姥姥,夏梦跟她说过官泓是做生意的,但没说他生意做得这样好。   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也能买下这样大的房子。   听到夏梦跟官泓的聊天时,她才回神过来,带着一脸警惕地问夏梦:“你对这儿怎么这么熟悉?”   夏梦怔了下,说:“……我以前来玩过,所以……”   车子恰好在门前停下,官泓从副驾驶下来,绕去夏美娟一边帮忙开门,笑着说:“到了,阿姨。”   房子里很久没有人住过,尽管定期有人打扫,维持着干净整洁的样子,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清感。   夏梦看得感慨很深,有时视线停在一处太久,耳边甚至还能听到他们当时争吵时乱砸东西的碎响声。   她不由握紧了官泓的手,凑近到他耳边,低声问:“你那时候,有没有,起过跟我分手的念头?”   官泓低头看着她,眼睛深如星辰大海:“没有。”   他几乎不假思索,夏梦才会迟疑:“你走了很长一段时间。”   官泓说:“只是想让彼此冷静一下,你也很长时间没理我。”   “那不一样。”夏梦说:“我是怕自己热脸贴冷屁股。”   官泓叹气:“你对我冷言冷语的时间还少吗?”   夏梦膝盖有点疼,他又说:“我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   她终于点了点头:“……我现在知道了。”   午餐自然吃中国菜,为了照顾夏美娟口味,他特地找了一位熟悉淮扬菜的名厨,口味清淡偏甜,是她喜欢的味道。   席上自然要谈结婚的事情,夏美娟说:“夏梦一直很独立,她的事情,一直轮不到我管。但结婚是人生大事,我身为她的妈妈,不管也要管的。”   官泓理解,说:“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   夏美娟说:“彩礼的话,我要求不高,你这么好的条件,肯定也不差那几个。但按照我们那的习俗……”   她稍微顿一顿,大概自己也觉得这要求有一点过分:“按照我们那的习俗,房产证上是一定要写女方的名字的。”   夏梦立时一怔。   这一刻与她,可以说很尴尬了。 第75章   到家的时候,夏梦仍旧没有消火。   官泓要将母女俩送回家里, 也被夏梦拒绝, 他立在原地,带些尴尬。   夏梦朝他扁扁嘴, 拽着夏美娟, 往回走。   争吵从两个人一进电梯就开始爆发。夏梦掐着太阳穴,疲惫地说:“你怎么能一上来就提房子的事呢?”   夏美娟瞪着他:“我说你怎么吃饭的时候一直死板着张脸呢, 原来是为这件事。提房子怎么了, 都准备结婚了,这件事还用藏着掖着?”   夏梦说:“不是藏着掖着,是你自己说话的方式有问题。有谁跟你一样,刚一坐下吃饭就谈这个的,好像我们多穷多想要人家东西似的。”   夏美娟冷笑:“跟他比起来,咱们就是穷啊。你以为自己是公主呢,一个杂货铺老板的女儿,泥腿子洗不干净的!”   电梯中途打开, 上了几个人。夏梦忍下一口气,跟夏美娟暂时休战, 互相背对着谁也不高兴看谁。   等到进了公寓, 夏梦一脚蹬了鞋子, 赤脚走了进去。走过两步, 想到官泓的话, 又埋头回去玄关把拖鞋趿上了。   夏梦说:“我是什么出身, 我自己很清楚, 不用你过来一遍遍提醒我。正是因为我自己清楚自己的情况,才不想让官泓觉得我跟他结婚,就是为了他的钱他的房子,敝帚更要自珍。”   夏美娟说:“你是也快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幼稚呢。让他在房子上加你的名就是自甘堕落了?你一句话打死好多中国人啊。   “再说了,贪不贪钱不是你做出个姿态就有用的,他要是觉得你不是,那你就不是,他要觉得你是,你再怎么撇清也没用。”   夏梦非常厌恶的就是“人家怎样我也要怎样”的论调,说:“人家还杀人呢,你怎么不去杀人,占便宜的时候就喊看齐了。”   夏美娟彻底气坏了,捂着胸口喘了好一会儿,憋闷半天,才豁出去地说:“我这是为的谁?”   夏梦一怔,却仍旧不甘示弱地道:“这件事上,我不用你帮忙,官泓对我很大方,从来没有吝啬过。”   “那是婚前。男人婚前婚后变得可快了,他现在是对你千依百顺,你能保证十年二十年后也是一样吗?”   夏梦咬了咬牙:“我能保证。”   夏美娟不屑:“你拿什么保证,签了合同的都还能违约呢。身边离了婚的我见得多了,之前哪个不是恩恩爱爱的。”   夏梦说:“你都不信他了,还怎么谈?”   “这个世界上,能信的人除了自己,就是钱了。哪怕是父母啊,子女啊,都有靠不住的时候,”   夏梦叹气:“你其实还是在埋怨我呗。”   两个人都选择了沉默,各自分坐到床的两边。过了会,夏梦起来给夏美娟拿了毛巾跟洗漱用品,说:“去洗澡吧,不是说流了不少汗嘛。”   夏美娟没好气地接过来,往浴室里走。   夏梦去倒了一杯水,喝过两口,有点不甘心地走到浴室门口,敲着门说:“其实就是你不说,该给的那些,官泓一样都不会少给我。”   她看了一眼手上的戒指:“你知不知道单是首饰,他就送了我多少钱。”   就连夏美娟提出那样无理又可笑的要求时,官泓也保持着礼貌的笑容,牵着夏梦的手说:“我是一直都想把她的名字跟我写在一起的。”   “无论是在什么地方。”   他越是大方,夏梦就越是觉得尴尬,好像联合起夏美娟算计了他一回,还没结婚呢,已经提前为离婚的事做准备。   夏梦从不觉得官泓会在经济上对她吝啬,不管是她想要首饰还是房产,他都会乐于将这些端到她的面前,甚至问她还要不要再多一点。   可这不代表,她自己就能允许自己开口索要。她有什么资格能要求在他的房产上加名呢,她自己也并不需要。   夏美娟不一样,还带着一种定式思维,认为婚姻是拿来交换的筹码,你爱我,就要用物质来证明,而这当中,当然是房子最为稳妥。   夏美娟无法跳脱自己的阶层和认识。   官泓眼中,只怕早已经将她和寒酸贪婪这样的词挂上钩。   而这正是夏梦觉得最难堪的地方,也是她一直担心的事。   浴室里传来拖鞋走在地砖上的啪嗒声,夏美娟过来把门打开来,劈头盖脸骂道:“行行行,你们俩是一条心的,我是外人。”   说完反手就要关门,夏梦抵住门,说:“每次都是这样,一跟你说点正经事,就爱上头,我说过你是外人了吗,你自己不要给我套帽子。”   “你嘴上没说,心里还不是这么想的吗,说我卖女儿,死要钱,给你丢脸了。”夏美娟索性从门里出来:“不洗了,现在就走。”   夏美娟是风风火火的性格,说到什么就一定要做什么。何况现在正在气头上,根本一点劝说的话都听不下去。   夏梦拦也拦不住,说又说不通,实在着急了,说:“行啊,你走吧,我才不给你买机票呢。”   夏美娟把自己带来的帆布包拉好,说:“谁要你买机票了,没你我难道连家都回不了吗,我还不稀罕你那点钱呢。”   夏梦自己都没想过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急急忙忙跟着她下楼,又一同站在街边拦出租。   夏梦好话说尽,都被夏美娟当成耳旁风,她自己也是有些生气的,索性闭嘴跟在旁边,一步不离地跟着。   天气酷热,稍微站了一会,两个人都热得不行。夏美娟终于拦到车子,夏梦挤着她坐下来,闷声道:“这儿打车可是很贵的。”   夏美娟看都不看她,说:“师傅,去机场!”   夏美娟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在机场绕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买票的窗口,她又不想问人,来来回回地吃瘪。   夏梦仍旧跟着,看她拖着臃肿的身子走得很慢,心里已经后悔得不行了,却不知道该怎么挽回,连要她别走的话也说不出来。   她只好向官泓求助,无奈电话响了半天,也没有人接听。她只好发个求助短信,希望他能赶紧来机场一趟。   夏美娟终于找到地方,听到票价时紧紧皱起了眉。夏梦一手搭在柜台上,说:“就跟你说了很贵的,别买啦。”   夏美娟还是当她是空气,开了帆布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拿报纸里三层外三层地包着。   夏梦当然猜出是什么,夏美娟欲盖弥彰地瞥了瞥四周,小心地抽出来一小沓,递到窗口里,说:“我要一张票,便宜的那种。”   夏梦如同被重重捶过,这时候方才清醒过来。   夏美娟带这些钱来是为了什么的,是……给她的嫁妆吗?   她不是一个会攒钱的人,到底是怎么一张一张凑到这么多的呢?自己存的,别人借的,是为了她吗?   夏梦咬着手背,后悔如同潮水,一遍遍涌来。   她刚刚可是还嫌弃过夏美娟寒酸的。   寒酸。   她还算是个女儿吗。   夏美娟只不过是想用自己的方法来守护她,让她尽可能地过得好一点,今后人生的路顺一点。   她却责怪她胡思乱想,防范官泓,用那样冷漠的态度做武器。她的心,早就偏到了官泓那里,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其实真正令她难堪的是她自己罢了。   另一边,官泓正准备出席一场慈善晚宴。   生意做到一定规模,这样的活动必不可少。多数是沽名钓誉,拿钱买个慈善家的头衔,转脸问政府要优惠。   为了烘托气氛,往往也安排一些明星过来,有话题有露脸,还能结识商界大佬,一箭三雕的好机会,他们也喜欢过来。   官泓近年一直有默默做慈善,这样喧嚣的场合原本并不合他胃口。不过今天难得空出一晚,原本是用来陪夏梦的,既然她不需要,他也不打算荒废。   而且他事先看过名单,知道今天会有一个人出席。   官泓赶到的时候,走红毯仪式已经宣告结束。主持人要他在慈善板上留个签名合个照,他一律婉言谢绝,独自进去。   来的时候没多做准备,仍旧是穿着见岳母大人的那一套西服,亮相的时候仍旧惊艳全场,无数道视线齐刷刷地转到他这边。   官泓从小便见惯这样的目光,并不以为意,随手拿了一杯酒,在大厅里寻找一张熟悉面孔,肩上此时被人一拍。   官泓转身,江绾绾朝着他笑,说:“官先生?好久不见。”   江绾绾玉女形象崩塌后,索性走起性感路线,今天更是中门大开,胸前深V几乎通到肚脐。   但见到他时,还是下意识地摆出娇羞神情,低声道:“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一个人?”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官泓见到她,也笑了笑:“是的,今天太太有事,没空陪我一起过来。”   江绾绾愣了下:“您太太?”   官泓点着头,眼神陡然深邃,说:“正好江小姐也认识的,她是你的前任经纪人,夏梦。” 第76章   官泓说:“她是你的前任经纪人,夏梦。”   江绾绾彻底懵了, 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官泓这个人足够神秘, 能让东煌老板那样奉承的, 必定是个不小的人物。可江绾绾之前搜过他几次, 居然没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这样通常只有两种结果, 要么是他是个无名之辈, 要么就是他完全不可说。江绾绾排除了前一条后,答案就非常明显了。   官泓人帅家世好, 江绾绾不是不垂涎的,可是一直没有办法掌握他的行踪,再加上自己太忙, 渐渐的也就把这个人忘了。   自从上次被网友围剿后,江绾绾元气大伤, 她原本歇在家里,也打算听从夏梦的话, 沉淀一段时间,再找机会重新复出。   可一方面担心那些承诺, 只是夏梦用来甩掉她的借口, 一方面过惯了聚光灯下的生活,她怎么可能安于平寂和平凡。   只要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以后没戏拍怎么办, 以后不红了怎么办, 她才刚刚起步还没到达巅峰, 怎么可以流星般划过。   穷则思变, 江绾绾才想到了房导那个人,他手上有资源有机会,而江绾绾只需要付出自己最不在意的东西。   只是过程比她想象的不顺,和夏梦的翻脸是一件很让人崩溃的事情,毕竟公事多年,她们之间的关系早超过了一般的同事。   可是跟前途相比,又可以忽略不计,这是江绾绾躺在床上张开腿的时候就想好了的,她要尽快东山再起,她要让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好看。   江绾绾顺利得到了一个角色和一个承诺,新东家的公关也十分给力,尽管是她单方面违约,但所有的矛头都被引导地指向了夏梦。   但好运气似乎在这里到达顶峰,夏梦真的把她给告了,听说背后的律师团强大的可以为任何人翻案。   而房导的新戏毫无预兆地被停,复出的计划无限搁置,之前联系好的几个商业活动也突然被喊停。   江绾绾想到的解决办法是踹了现在的这位,再找一个圈内的大佬,或者直接跳脱出来,找个有钱的操盘手。   女人成功的方式有很多种,依靠男人是其中最容易的一种。只是偶尔冷静下来,江绾绾想起夏梦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只要走过一次捷径,很快捷径就会成为他们唯一的路。   她忽然就有一种不幸被言中,既担心又不屑的矛盾心理。如果捷径能一直走通,那为什么不选择这种省时省力的方法呢?   如果走不通呢?   江绾绾看着面前的男人,忽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之前的种种变故以为只是自己倒霉,无意撞上。   现在想起来,其实一直在人手底把控着,他叫她上,需要看一点运气,但他叫她下,她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   知道夏梦有男朋友之后,江绾绾问过她几次,她都没说。那时候她还以为这个男朋友必定拿不出手,所以夏梦才有意隐瞒。   公司里也有人说过官泓曾经出现在片场,她也只是当成了去探邱天的班,而没有往其他方面去想。   她怎么能猜到官泓就是夏梦隐瞒的那个人。   而据他说,他们都已经结婚了?   江绾绾把整件事从头到尾顺着想了一遍,越发觉得许多蛛丝马迹都能得到印证,可当时的自己只顾着自己,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跟官泓撕破脸皮,显然不是一件理智的事,她压下心头种种,软着声音道:“真是恭喜了,你跟梦梦什么时候结的婚,我都不知道。”   她视线很自然地扫过他的手,无名指上还没有套上戒指。官泓大方接受这注视,说:“婚礼还在筹备,消息到时候会发布出来。”   江绾绾点了点头,一边迅速思考,一边说:“那真是恭喜你跟梦梦了,之前一直听说她有男朋友,不过不知道就是你。”   她想起彼此间对此遇见,说:“那时候你来陪邱天来公司,就是那个时候遇见才认识的吧,缘分真的很好。”   如果感情只有这几个月的话,其实一切还在风雨飘摇中,热恋期越是冲动,磨合期的阵痛感越强。   “并不是。”官泓淡淡笑着看她,抿了一口酒,轻松道:“在那之前很久,我们就已经在一起了。”   “嗯?”   “八年了。”   “……”江绾绾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一份感情还能维持这么长时间?她艰难吐字:“恭喜了。”   再谈下去,恐怕会越来越糟,江绾绾找了个借口,准备提前离开。官泓倒是又将她喊住了,说想请他帮个忙。   江绾绾意外:“怎么?”   官泓说:“前几天我翻网页,发现对梦梦的攻击很多,里面大多是你的粉丝,所以能不能请江小姐帮忙约束一下?”   江绾绾眼神游离了一下,佯装不知情地道:“是吗?那真是对不起了官先生,也请你帮我向梦梦道歉。”   官泓嗯声。   “可是现在的网友就是这样,满身的戾气,也不一定是我的粉丝,很多人就是单纯喜欢骂。就算是有我的粉丝,我也没办法控制他们啊。”   “那就是不帮忙了?”   “实在是帮不了啊,官先生。”江绾绾摆出一副微笑纯良的表情:“以前这样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都管不了。”   官泓脸色沉了下来,再次确定:“你管不了?”   江绾绾扁了扁嘴:“……是的呢。”   官泓说:“那你出道歉声明吧。”   江绾绾愕然:“什么?”   官泓直视她:“向梦梦道歉,并且把真相都说出来。”   江绾绾抓着酒杯的手不由紧了紧,她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样,难以置信地往四周看了看,再看向他。   “什么真相,我要道歉什么,官先生,你对我是不是——”   官泓打断她,说:“我是来参加慈善拍卖的,不是浪费时间来跟你聊天的。我说什么你很清楚,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做还是不做。”   江绾绾咽了口唾沫:“……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在威胁我吗?”   官泓抿了抿唇:“其实我的耐心不是很好。”   两个人在原地站了很久,又都是这样吸引眼球的外表,场内的人早已纷纷投来注视,背着他们相互议论。   江绾绾忽略了几个熟人的招呼,向他走近一步,问道:“是你做的对不对,最近的那些事都跟你有关系。”   官泓非常坦然:“我对你们娱乐圈的事并不了解,也没有过涉足,可是朋友的朋友,确实帮了一些忙。”   江绾绾如同被扼咽喉,说:“你也太仗势欺人了。”   官泓家世显赫,然而得益于严格的家教,向来礼貌待人,从来没有和一般子弟那样用金钱和地位出来压人。   长大懂事之后,哪怕知道这样的出身对自身有益,外人面前,他从不屑于多说什么,更没有因此摆谱。   仗势欺人?他更不敢了,对夏梦的那一记白眼,被她记到现在,偶尔吵起架来还要被她数落,他时刻谨记对人和善。   江绾绾吐出这个词的时候,他着实愣了一下,自我解嘲,终于有一天,也要被烙上这样的刻板印象了。   官泓说:“梦梦以前是怎么对你的,相信不用我多说,你自己心里也清楚。虽说你们之间是劳务关系,但人毕竟是情感动物,这么多年了,总该有些交情吧。”   江绾绾低下头,长长叹了口气:“我是一直很感激她的。”   “梦梦对你一直很看重,私底下也经常跟我说你的事。她对你的出走很震惊也很受伤,你现在这样,等于是在她伤口上又捅了一刀。   “我不知道你对人生价值是如何定义的,在我看来,工作和事业之外,总还有什么是应该坚守住的,友情啊,道义啊,之类的。”   江绾绾终于有几分动容的神情,抬眼看他道:“我给她打电话,或者专程去见她,当面给她道歉……这样行吗?”   官泓眼神依旧凉得可怕:“你在跟我讨价还价?”   江绾绾可怜巴巴道:“可是那样,我又会被舆论喷死的。”   “梦梦为你承受的,比你也少不了多少。”他将酒放去一边,说:“具体怎么做,当然还是看你。我要入席了,你随意。”   官泓走到自己的座位,才看到夏梦给他打来的电话,他连忙回拨过去,还没开口,夏梦在那边说:“怎么才接啊!”   官泓这边很吵,用手挡着话筒,让她稍等,走到僻静的地方才问:“你说什么,没怎么听清楚。我在外面有点事,刚刚没听见铃声。”   夏梦一听他有事,就准备挂电话:“那算了。”   官泓连忙喊住她:“别挂,不是什么正事,慈善晚宴,捐点钱就行,什么时候都可以走。到底什么事?”   夏梦叹着气,说:“我妈妈要走,你过来拦她一下。”   官泓愕然,不过半天时间没顾到她们,怎么就突然要走了?   “你是不是又任性,随便朝人发火了?”   夏梦大声道:“谁任性了,谁随便朝人发火了?”   官泓嗤地笑了声,静静等着她回答。   “……”夏梦急道:“反正你赶紧过来,在机场。” 第77章   官泓赶到的时候,夏梦正一个人瘫坐在椅子上, 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看到他, 眼睛跟着转过来, 下压的唇角透露出她有多不愉快。   官泓朝她笑一笑, 走到她面前蹲下来, 两手搁在她膝盖上, 问:“怎么打着蔫了,阿姨呢, 在哪呢?”   夏梦扁扁嘴,随意一指,说:“你来得太晚了, 她刚刚都已经进去安检了,飞机马上就起飞了。”她揉一揉脸:“真累。”   官泓掐着她腮:“干嘛自己不拦着?”   夏梦垂头看着他, 眼神里带着埋怨。   真是别别扭扭的两个人,官泓拉她起来:“走, 看看去。”   夏梦一怔:“去哪啊,看什么?”   国内航班鲜有准时的, 既然才进去安检, 官泓抱着一丝希望,觉得应该还有希望能把人拦住,或者跟人一起走。   两个人站在循环滚动的信息屏上看航班信息, 夏美娟乘坐的那一班果然因为种种原因被推迟了。   官泓垂眼看着夏梦:“你这几天忙不忙?”   夏梦抬头看他一眼:“问这个干嘛呢?”   官泓说:“想不想再回一趟老家?”   “……”夏梦犹豫:“你最近没事儿吗?”   官泓读懂潜台词, 捞过她往安检口走, 边打电话给助理, 让他搞定机票。助理动作迅速,两个人才刚刚走出百米,机票已经出好了。   夏梦揪着他手,看见亮起的手机屏幕,再次困扰地揉了揉脸,说:“我好像就是有把事情搞糟的能力。”   官泓带点惊奇地看着她:“能有这个觉悟也是好事。”   夏梦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下:“你以前说话不是听好听的吗,现在怎么尽往人心上刺!别以为我戴着戒指,你就觉得咱俩的事已经定了。”   官泓连忙捂住她嘴,笑着道:“少说点,一说多就露馅了。”   夏梦拽下他手狠狠咬了下:“烦啊你。”   助理订的头等舱,两人一路绿灯,径直走进VIP休息区。   过来的时候,夏梦恰好看见夏美娟躺在位子上睡觉,官泓要过去打招呼的时候,被夏梦给拉了回来。   夏梦说:“就让她坐那儿,谁让她脾气这么大。”   官泓没处理过这样的家庭关系,但跟夏梦恋爱这么多年,也算是了解到女人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能硬解,要和稀泥。   两个人在休息室坐了会,夏梦一双眼睛就没从水果上挪开过,官泓试探地问:“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夏梦说:“忙着吵架呢,哪有时间吃饭。”   官泓说:“那我带你去吃饭?”   夏梦也摇头:“吃什么饭啊,气都气饱了,就坐着等会儿吧,谁知道什么时候又能登机了。”   官泓转过她脸,笑着说:“那就当陪我去好不好,我也还没吃呢,刚刚在活动现场坐下就被你喊过来了。”   “咕噜噜……”   恰好夏梦肚子叫,两个人对视几秒,都笑起来。   夏梦说:“看你肚子里都这么热闹了,那行吧,陪你去吃点。”   官泓无奈:“那谢谢你了。”   两个人都怕时间太紧,就近找了个拉面店,一人要了一份拉面。   官泓给夏梦递筷子的时候,状似无意地问:“你没吃饭,那阿姨吃了没有?”   夏梦扁扁嘴,先喝了口汤:“谁管她啊。”   官泓说:“也行,她那么胖,少吃一顿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夏梦筷子一拍:“你说谁胖呢?”   官泓连忙去按她的手:“注意素质。”   夏梦振振有词:“什么素质,我就是个大老粗。”   官泓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夏梦,夏梦实在绷不住,终于笑了,自我安慰地说:“她的话,反正一会儿上飞机就能吃到的吧。”   官泓叹口气:“你这个人,就是煮熟的鸭子嘴硬,明明心里很担心她,为什么不肯直接说出来呢。”   夏梦抓着碗:“哎,哎,赶紧吃饭。”   官泓反而慎重其事地丢了筷子,抓住她手问道:“你先跟我说说为什么吵架的,如果是中午那件事,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夏梦真挺反感提起这件事的,只差捂耳朵,说:“你到底吃不吃,我饿着呢,你是不是要让我胃疼,我肚子又叫了啊!”   夏梦一耍无赖,官泓就没办法狠心了,把她两手重新端回碗,又夹了自己碗里的两片肉到她碗里。   官泓说:“其实你妈妈提的要求很合理,我没有觉得哪里不对。我想娶你是想对你好,她为你争利益也是对你好,我们虽然方式方法不同,但殊途同归。”   夏梦扁嘴:“说得恐怖兮兮的,还殊途同归呢。”   官泓说:“难道不是吗?只有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才会成天不满意这个,不满意那个,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夏梦呵一声:“你挺厉害啊,中文水平直线上升。”   官泓不理会她打趣,说:“你是阿姨女儿,淌着一样的血,就这个层面来说,我确实是个外人,她想要防着我是可以理解的。   “其实就算她不提,我也会给你足够的保障。协议已经在拟了,等你确认好了签过字,可就是名副其实的富婆了。”   夏梦又想笑又生气:“我不要。”   官泓说:“你不要也得要,这是我想给,你没办法拒绝的。其实中午我想跟你妈妈说一些话的,又怕吓着她,以为我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夏梦歪着头看他:“什么话啊。”   “如果能换这份感情稳定,如果能用钱让你觉得有安全感,我完全可以把现在有的都给你。”官泓表情认真。   夏梦先瑟缩了一下:“幸好你没说。”   官泓说:“你看吧,你都被吓到了。”   夏梦使劲戳着面,说:“只怕被吓到的是你,我懂我妈,她是肯定会顺着你的话说‘好啊,那就赶紧办吧’。”   “……”官泓笑笑:“你们俩还真是。”   夏梦冲他吐舌头:“谁让你这么倒霉,摊上我们家了。”   两个人默默吃了一会儿面,夏梦才又小声地说:“跟你说点正经的,替我妈妈跟你说句不好意思,我知道她是为我好,但让你难做了。”   官泓重新按上她的手,说:“没有,你问我一万次,我还是要说没有。相反,我很喜欢这样开门见山的聊天方式,国人就是太含蓄,总是要猜来猜去的。很多矛盾,就是在这样的‘心领神会’里诞生的。”   夏梦撇嘴:“ABC不许随便质疑我们社会主义接班人。”   官泓噙笑:“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好好想着怎么接班吧,别把心思都浪费在这上面,我知道你是在乎我,但我可没你想象中那么小肚鸡肠。我以前对阿姨是有过一些偏见,但只要她对你好,我不在意。”   夏梦听得一愣,抬眸看了官泓会儿。默契大概就是他们这样,彼此都不用过分坦诚,就已经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夏梦跟夏美娟争吵,一方面是她那种渴求独立的女权思想在作祟,但更重要的,其实还是因为在意官泓。   她是真的不想复刻当年,让他觉得自己还是那个爱走捷径,贪小便宜的女人。她希望他能知道他们的爱是双向的,平等的,相同重量的。   夏梦用手腕反复摩擦着桌布,说:“你明白就好了。”   官泓见她轻松了,自己也觉得高兴:“吃饱了吧,吃饱了就走。”   夏梦又拖住他:“给我妈打包一份吧,这儿的东西很好吃。”   “不是有飞机餐吗?”夏梦瞪眼,官泓笑道:“知道了。”   夏梦与官泓提前登机,跟经济舱的夏美娟打了个时间差。三个人尽管在如此小的空间,却没有见到彼此。   飞机平稳飞行后,官泓给夏美娟安排了升舱。夏梦躲在那看,夏美娟在听到空姐的话后,露出了一脸怀疑的表情。   但对普通老百姓来说,有便宜可占的时候,不管怎么心情不好,也是要去占一占的,夏美娟很快动身。   夏美娟的帆布包先被送了过来,很快,夏美娟也进来。夏梦立马摘了耳机,故意弄出很大动静地招来注视。   夏美娟看见她后,怔了一秒,随即转身,气冲冲地往回走。   夏梦连忙起身拦她,说:“我又不是鬼,干嘛一见我就溜!”   夏美娟朝她:“你不是鬼,你比鬼还讨厌。”   夏梦:“……”   官泓这时候笑着拦出来,说:“阿姨,你就坐下吧,飞机轮子不着地,你这样走来走去不觉得更没着没落吗?”   夏美娟头疼:“你也在!”   官泓说:“是啊,梦梦不懂事,又惹你生气。我是陪她来负荆请罪,您想回家我尊重,但给个机会让我们送你吧。”   夏美娟说:“不用,不用。”   官泓给空姐递眼色,声音甜美的空姐连忙帮她将行李放好,安抚夏美娟道:“阿姨,我们的飞机随时可能遇见气流颠簸,您还是赶紧坐下系好安全带哦。”   夏美娟确实腿软着,徘徊在现在就出去继续挤三人位,或者留下来享受雅间的巨大矛盾中。   官泓已经按着她肩膀,说:“坐吧,阿姨,我让空姐拿点酒,我们边喝边聊。”   夏梦在旁死死瞪着他,怎么还端出酒来诱惑人了,夏美娟醉了是会打人的,而且这不是玩笑!   官泓仍旧笑着:“你看梦梦都瞪我了,她不许我喝酒呢,因为我们已经开始准备要孩子,按道理确实要禁一禁。”   头等舱里几乎所有人都意味深长地看了夏梦一眼。   夏梦:“……”觉得自己清纯美少女的形象是保不住了。 第78章   到达省会已经是深夜, 夏美娟不肯停留,官泓助理安排的车子已经在外面等, 接到人后,直接往夏梦家乡开。   夏美娟不肯跟夏梦坐一排, 官泓要她做一起, 她也不高兴。只好放她一个人去副驾驶, 她安全带不大会系,两只手都压在带子上。   官泓开了车门亲自帮忙,又叮嘱司机路上务必开得稳一些。夏梦偷偷在后看着,他侧脸如此温柔,心不由剧烈在动。   奔波劳碌一天, 都有些累,车没开出多久, 夏美娟就歪在座位上,头磕上车窗玻璃, 鼾声如雷。   夏梦有些尴尬,挪眼看到官泓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她无声地问“怎么了”, 他立刻倾身过来吻住她的唇。   车外风声呼啸,湿漉漉的南方城市随时会迎来一场夏雨。车里却静得有点过分, 连濡染着的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许久停下,夏梦低头抵着官泓腮边小声喘气, 他揉了揉她的脸, 问要不要睡觉。夏梦点一点头, 靠在他肩上。   确实是累,没过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意识消陨前一秒,她还在想,不要跟夏美娟置气了。   跟她比起来,起码她还有个他啊。   家里算不上有多干净,但也并不十分乱。只是那种熟悉的霉味随着夏天的推进越发浓重,夏梦开了窗户让风吹进来。   夏美娟径直去洗澡,她则忙着给官泓铺床。   官泓像个不能独立睡觉的孩子一样,带着一脸期待,拉着夏梦的手来回晃道:“这次总能跟我住一间房了吧?”   夏梦甩过他手,蔑了一眼,将房间门关上。官泓靠在床头,欣赏的姿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把衣服一件件脱了。   官泓略微皱眉:“……我出汗太多,先等我洗完澡好不好?”   夏梦朝他一撇嘴,嗤的一声,开了衣柜拿衣服,又快速换上,拉开房门:“你别想了,晚上还是你一个人睡。”   “……”官泓慢条斯理地解领带,无奈道:“这一点上,真讨厌中国式父母。”   夏梦将换下来的衣服随手一揉,塞进洗衣机,回来的时候恰好遇见从浴室出来的夏美娟。   两个人打了个照面,谁都不说话。   夏美娟可能是哼了一声,钻进房间。   夏梦也哼了一声,钻进浴室。等一身清爽的出来,跟房间里的官泓互挑一下眉毛,随即进了主卧。   听鼾声,夏美娟明明是睡了,夏梦走了两步,床上的人忽然坐起来,粗声粗气地说:“你过来干嘛?”   夏梦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理直气壮:“我来睡觉呗。”   夏美娟没好气的:“死外面睡去!”   夏梦故意“哦”了声,往门外走,说:“那我就去次卧睡吧。”   “你给我站住!”夏美娟到底看不过去,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到底要不要脸,去把门关好!”   漆黑里,夏梦苦笑笑。   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头对脚,夏梦身体疲乏,躺在床上却开始失眠。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过了会,推了下夏美娟的腿。   夏美娟没理,夏梦说:“我知道你没睡。”   夏美娟长得臃肿,又不爱锻炼,睡起觉来肯定是要打呼噜的。   现在静静的,甚至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夏梦就知道这个人铁定在装睡。   她过了好一会儿,等不到回应,还是艰难说了一句:“对不起啊。”   有种种的事情,种种的问题,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为什么道歉。   夜里失眠,早上就醒不过来。夏梦一直睡到临近中午,才被官泓好说歹说地拉起来。   夏美娟已经去开店,两个人随便吃了点,将事先拨出来的菜装饭盅里,给夏美娟送过去。   夏美娟仍旧不待见夏梦,宁愿跟一边的环卫嚼舌根,也不想看她一眼。   夏梦自讨没趣,心想她都已经道歉过了,还要她怎样?拽过官泓,说:“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官泓头一次过来时,夏梦跟他说过要带他去看看自己的幼儿园老师。过年那阵没工夫,今天终于有机会。   过去之前,夏梦先拉着官泓在商场转了圈。考虑到太贵重的她一定不肯收,简单买了一些滋补品和水果。   一路上,夏梦都在跟官泓说自己的这位幼儿园老师有多好,人美声甜心地善良,班上的同学都喜欢她。   如果时间允许,篇幅允许,官泓甚至觉得,夏梦一定会把所有美好的词语都用在这个人身上。   官泓一边听一边回忆,尽管自认智商高过一般人,可对于幼童时期的老师,已经没有什么很深的印象了。   夏梦可不是一个乖学生,但对这样久远的老师也有如此深的记忆,那确实应该是很值得宝贵的一段时光。   夏梦老师的家离她家并不远,开车过去不过十分钟的路程,夏梦提前给她打过电话,确定她下午在家。   车刚刚进到老师家楼下,夏梦立马激动地把头伸出窗外,老小区新安的防盗门外,一位穿着朴实端庄的中年女人带着盈盈笑意。   车子一停稳,夏梦立马就飞奔下去,跟那个中年女人拥抱,类似的热情,在她和夏美娟身上是从没有看到过的。   官泓今天没穿西服,新换了一身休闲装,英俊又平和。夏梦挽上他胳膊,语气欢快地介绍道:“这是我跟你提过的,我男朋友官泓。”   她蹦蹦跳跳的样子像个放学回家的小朋友,官泓按住她手背,向她老师道:“准确说,应该是未婚夫了。”   老师眉眼间都是慈爱,视线从夏梦身上移到官泓,再由官泓看回夏梦,她说:“俊男美女,能看到梦梦这么幸福,我别提多高兴了。”   老师家并不太大,三室一厅的常规格局,但收拾得整洁又温馨,他们一家的合照随处可见。   老师给夏梦倒了一杯凉白开,给官泓端了一杯绿茶,对他道:“梦梦是来惯的,你也跟她一样,别客气就好。”   官泓冲她点头道谢,看到夏梦正弯腰研究客厅里的一盆兰花,说:“新买的吗,之前来的时候没看见过。”   夏梦跟这位老师很有话聊,从家装家具到学业工作,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官泓在一边静静当个很好的听众,其实想要插嘴也毫无办法。   过了一会儿,老师爱人下班回来,手上拎了好几个袋子,说:“听说梦梦过来,我买了好多菜。”   夏梦帮忙接过来,笑着说:“哇,都是老师喜欢吃的。”她在官泓肩上拍了下,说:“我进厨房帮忙 ,你跟我老师好好聊一聊。”   官泓也要加入,被夏梦老师拦住了,说:“让他们去吧,你是客人,又是第一次来,怎么好意思让你帮忙。”   官泓还在担心地盯着厨房看,为难地说:“梦梦她不会做饭,每次进厨房都会搞得天翻地覆,怕给你们惹麻烦。”   老师正暗中将他细细打量,听到这儿,露出一脸欣慰的笑容,说:“幸福的女人才笨手笨脚,你对梦梦很不错。”   官泓看了会才转头回来,说:“还不够,还有提升的空间。”   老师频频点头:“真好,我真为梦梦高兴。”   她想了想,起身向他招手:“你来,我给你拿点东西看看。”   老师家的次卧,因为孩子常年不在家的缘故,已经改成了一个储藏室。许多的书籍和杂物堆放在里面,空气里带着淡淡的樟脑丸气味。   她弯腰蹲地上,在一个箱子里找了会,拿出一个写着“夏梦”的牛皮纸包裹,吹了吹上面的浮灰,递到官泓手里。   她说:“我是个很念旧的人,教过的孩子们送了我东西,总也舍不得扔。日积月累的,不知道占了多少地方,前几年终于扔了一些,但夏梦的怎么也不舍得。”   知道是夏梦的,官泓连手上的力气都用得小了些。他将之带回客厅,坐在桌边慎重其事地打开。   里面的东西其实不多,一张字帖,一幅彩笔画,时间过去太久,纸张早就发黄发脆,让人怀疑稍微一碰是不是就该坏了。   老师说:“这些数字,是梦梦中班时写的。那会我才到他们班,发现这孩子每次交上来的作业都是黑乎乎的。找她来问为什么,她说是因为领的铅笔上没有按橡皮。我说她说谎,一人一支铅笔,偶尔是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可哪能次次都这样,一定是她懒得擦就用手涂了。   “她那时候像个萝卜头,身子很瘦,头很大,黑漆漆的眼睛里含着泪,很委屈又忍着不肯掉眼泪。我觉得一定有情况,就重点观察了一段时间。小孩子是很单纯的,但也很容易受大人影响,不知道哪个家长先出言不逊,班里的孩子都拿她没爸爸的事情排挤她,每次发铅笔都挑短小又没橡皮的给她。   “她是敢怒不敢言,大概是曾经抗争失败过,所以每次只敢拿眼睛死死瞪着他们。我就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给她挑了一支最好的,告诉她以后再有人欺负她,可以第一时间告诉老师。她又高兴又感动,拿着铅笔第一次写了张不黑乎乎的字给我,但你仔细看上面一格虚了边,其实是她没控制好掉下的一大颗眼泪。”   官泓不自觉地屏住气,觉得连心跳都慢下来。   是有一格明显泛黄色,纸张也是凹凸不平的。   “翻过这一页,下面是梦梦大班画的。她很用心地跟着老师学了一学年,大班才能画成这样子。学校正好有开放日,邀请家长来幼儿园陪孩子度过一天。她的画被学校选中,要贴到公共区域展览。知道消息那天,她高兴得中午根本睡不着,在自己的小床上翻来覆去。   “画贴出来那天,她拉着我去看了好几次,每次都问好看吗,真的好看吗,妈妈会看到吗,妈妈会喜欢吗。她是一个急于得到表扬的小孩子,每天都掰着手指,等着开放日到来。可是真等到了那天,她妈妈有事没能过来,她就一个人,捧着头坐在学校靠门的女墙上等了一整天。   “我去找她的时候,她忽然笑嘻嘻地看着我,缠着我要我给她一个抱抱。那时候我怀着孕,肚子很大,她其实已经很少提出这样的要求。我知道她不高兴,抱了抱她想给她安慰,无意看到她身上有一些淤青。问她怎么回事,她一直摇头,那时候我大概能知道,有些人的欺负,她是怎么都不愿意告诉老师的。” 第79章   一席话说完, 官泓眼睛都有些湿润。他慌慌忙忙地快速眨了眨眼睛, 才勉强控制住了,没有让自己失态。   老师又说:“现在我将梦梦的这两样东西交给你, 希望你每次看到就会想起那个瘦弱的小女孩,好好保护她爱她,在她做错事的时候尽全力包容她。”   一时间, 这两张薄薄的纸片如同有千金,官泓捧在手里觉得沉得压手,就好像捧着一整个她一样。   老师不是夏梦的妈妈, 甚至不是亲属不是挚友, 但在这么多年的交往里,她未必没有将夏梦当成自己的孩子,看重她,也深爱她。   官泓知道,这是她对他的另一种认可, 她在用这种方式将夏梦交付于他。   官泓将那两张纸重新包回去,十分仔细又珍重地按平外面的牛皮纸, 在“夏梦”那两个字上来来回回抚摸过。   官泓随即跟老师说:“梦梦的情况我一直觉得自己足够了解,但她很少提小时候的事, 我一直没想到她有这么的不快乐。”   老师静默片刻, 说:“人生本来就是这样的,对不对, 没有人能真正肆意的生活。”   官泓点着头:“但每次提起你, 她总是十分轻松, 你给了她一段值得回忆的往事,在这一点上,我真的特别谢谢你。”   老师笑一笑,很谦逊地说:“其实真的只是一点小事,是梦梦自己把它看得很重。”   官泓说:“能在人低谷中拉一把,不管那力气再小,也是能救命的。我当然该替她谢谢您,她在你身上找到了很多缺失的母爱。”   老师却忽然摇了摇头,说:“对于她来说,不管我对她的关心有多重,她的内心深处还是非常依恋自己的妈妈。”   官泓看着她,眼神飘忽,脑子是加速的机器,在接收和运转。   “不管妈妈对她怎么样,在她的心里,都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不管是在幼儿园里,还是长大之后,她都想尽了办法吸引妈妈的注意。”   老师忽然顿了顿,问:“……梦梦叛逆期的那些事你都知道的吧?”   官泓又看回她,点了点头 :“离家出走是吗,有好几次。”   老师叹声气:“我听到的时候真的急坏了,跟着我爱人到处地找她。第一次把她找回来的时候,她那一脸又期待又失望的样子,真的让我很心疼。   “一个人孩子如果缺爱,会出现很多极端的行为,但可能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其实所有的初衷都是为了做给自己的父母看。   “让他们失望也好,打骂也好,都强过漠不关心。”   官泓突然就想起几年前,两人的那次争吵,他在无法控制双方情绪的情况下,立刻选择一走了之。   那时候只是抱着一种很单纯的想法,空出一段时间,让彼此冷静一下,仔细想想彼此之间该何去何从。   留在国内的夏梦,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能折腾,他三天两头就要从助理那听到她的种种消息。   离家出走仍旧是她的拿手好戏,可是这次消失的时间并不长,甚至没等他找她,她的认错电话就拨了过来。   二十几岁的人,渐渐成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女孩了。见识过城市的繁华,人情的冷暖,受过伤,吃过亏。   也在物质条件充裕的生活中度过了很久。   人容易在低潮中彻底堕落,是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但只要见到过一次光,就再也舍不得走进那个漆黑的深夜。   她或许还想复制几年的自己,却在迈出的一刻发现,如果不回头,就会又一次陷进那个迷雾缭绕的深渊。   而在这个车水马龙但比任何其他地方都冷漠的城市,她除了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家,依靠他,就没有另一条路可走了。   夏梦终于在经历种种后彻底长大,学会了谨慎的思考,隐忍中妥协。可这样的一份退让,让他觉得心疼。   厨房开了抽油烟机,轰轰隆隆的声音像炸开的雷,夏梦一边说着要他们换个新的,一边又被这声音逗得哈哈笑。   老师给官泓添了点水,说话前先回身看了看厨房的方向。她声音不高,问:“梦梦现在跟她妈妈的关系还好吗?”   官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只看表面,她们仍旧针尖对麦芒,但也没有之前那么冰冷,一年到头连个电话都没有。   官泓想了想,说:“现在的话,其实还不错。两个人没以前那么僵了,阿姨她也开始关心起梦梦了。”   老师轻声一叹,说:“是吗,那真是进步不少了。以前好几次我都想报警,是梦梦求着我,让我不要这么做。   “有时候我挺不能理解的,梦梦这么漂亮的孩子,怎么会被欺负成这样。她的叛逆也不是一出生就有的,孩子的性格形成和家庭有很大关系。”   官泓点头:“她现在懂事多了。”   两个人都笑起来,老师的眼神更加柔和,说:“梦梦还跟我保密呢,只说自己在外面很好,却绝口不提有男朋友。   “等告诉我的时候,说你们已经打算结婚了。再往深了问,说是已经谈了好几年,我真是一点都没想到。”   官泓说:“是我不对,没有早点让她放心。”   “谦虚了,我看你就很好。梦梦是个有眼光的孩子,能认定你,一定是因为你各方面都很好。”   官泓有几分惭愧:“还要继续改进。”   官泓到底是放心不下身为厨房杀手的夏梦,洗干净手便一头钻进厨房忙碌,最后连老师爱人一起赶出来,他们俩相互配合。   夏梦手里用得钝钝的刀,到了官泓手里就好用无比,他一手扶着蔬菜,一手拿刀,微微俯身,表情轻松里带着认真。   夏梦倚着流理台,抱着双手朝他看了好一会儿,眼睛一刻都舍不得离开,只想把这一刻拓在眼里,烙在心上。   官泓忽的向后扭了下头,跟她四目相对,问:“是不是觉得你老公,就算是做菜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帅?”   老公……夏梦噎了一口唾沫,捂嘴咳嗽几声。   官泓被这反应弄得很没面子,问:“干嘛,你还敢有其他意见是不是?”   夏梦拍着胸口,压制下这股难受劲,说:“没有,没有。但你这个人也太自恋了,有谁一上来就夸自己的。”   官泓:“那是因为他们不够帅。”   夏梦直笑:“行吧,算你厉害,背影是挺迷人的。”   官泓没被岔开话题:“还没承认我是你老公呢。”   “……”这要怎么承认才好啊?   官泓朝她勾了勾手指头:“喊一声老公。”   “……”夏梦又被噎了下。   官泓:“这么为难?”   夏梦:“之前没试过。”   官泓:“你连更恶心的都喊过我,这个却不行?”   更恶心的?狗蛋宝宝吗?   夏梦:“不觉得啊,狗蛋很亲切的。”   官泓眉心一皱,告诉她他没开玩笑。   夏梦嘴巴张阖好几下,才艰难吐出个:“老——老——”她再不肯往下说了,捂住嘴,一个劲地摇头。   声音从手指缝里流出来:“这是在别人家里唉,这么有意义的称呼这么可以喊得这么随随便便?”   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还真让人生不出气来,官泓妥协:“既然这样,那今晚回去你跟我说?”   夏梦疯狂点头。   官泓:“在床上说?”   夏梦一下扑过去,蹦着跳着要捂他的嘴,心虚地向外看:“你这个ABC到底懂不懂什么是含蓄啊!”   官泓笑起来,挥肘将她推到一边去,亮着冷森森的刀锋道:“我手里这东西快着呢,你离我远点。”   “怕控制不住把我给剁了?”夏梦戳着他胳膊:“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一言不合就要对老婆动手。”   官泓反唇相讥:“谁说你是我老婆?”   夏梦:“……”   官泓:“我喊过吗,你自封的吧?”   夏梦:“……”   夏梦默默抠了会指甲,说:“那你刚刚和我老师谈什么了,说了那么久,看起来还挺高兴的。”   官泓继续切菜:“谈你小时候尿床磨牙跌跟头,内容翔实生动活泼有趣,当然要多聊一会儿。”   夏梦:“……你一天不怄我就难受是吧?”   官泓嘴角眉梢都是笑意:“好了,不逗你了,确实是谈了一些你的事,不过还是等咱们回家再说……在床上说。”   夏梦无语,还说不逗她呢。   夏梦又倚回老位子,继续围观官泓一个人的表演。   中途看得累了,摸出手机无聊地刷网页,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她一定跟你说我那时候的事了,你也不用太听她的,她就是太感性了。”   官泓随口应了一声。   “其实那时候的日子也没那么难过,小孩子嘛,有一点点事情就觉得好像天塌了一样,其实现在想想,真的也没什么,早就无所谓了。”   官泓仍旧只是敷衍。   夏梦忽然在后面“哎哟”一声,十分凄厉。   官泓以为她碰到厨房里哪边锋利的东西,心都颤了下,随即连忙放下刀,转身去问:“怎么了?”   夏梦朝他嘿嘿一笑,仰起一张无辜的脸:“没有什么,就是你看,我指甲刚刚划屏幕的时候劈了。”   说着,她往他怀里一靠,才心满意足站直了。   官泓帮她看了下指甲,摸着那圆润甲盖的时候,忽然就想到老师刚刚说的话。   “让他们失望也好,打骂也好,都强过漠不关心。”   官泓觉得自己真蠢,怎么这么久以来,才发现她也会刻意引起他的注意。 第80章   从老师家出来已是八点, 夜色浓稠得像是砚台里磨得酽酽的墨汁。小城市的夜晚并不喧嚣, 抬头能看得到藏在云后的星星。   官泓和夏梦去帮夏美娟收铺子, 晚上生意并不好,但做生意的人总是时刻保持着下一秒就有大生意来临的期望。   夏梦给官泓搬了个凳子坐门口等了会,夏梦一直看着斜对面的炒货铺挪不开眼睛。官泓起来拉她坐下, 走过去给她买。   老板是邻省口音, 普通话说得不好。官泓听得用力, 也只是勉强听出大概,随手挑了几样买了, 付钱离开。   回来的时候, 夏梦已经走回了杂货铺里,正帮着夏美娟在架子上拿东西。夏美娟仍旧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夏梦跟她一边斗嘴皮子一边耐心帮忙。   店里的灯坏了很久, 夏美娟没舍得换新的, 外接了一个灯泡,选的暖色光, 整个店铺都沉浸在这份微黄的光线里。   人的棱角似乎也被磨平,她们之间的那些冲突和过往,也在这样的氛围里被慢慢消减。   来这儿的时候, 官泓抱着一种要帮忙彻底解决的心理, 夏梦的心结,夏美娟的心结, 一对母女解开怨恨, 会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但此刻, 他忽然就不这么想了。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皆大欢喜的结局,只有委曲求全的妥协,他知道夏梦为这段关系付出了多少,在跨出最后一步的时候,他先替她说了不。   被压抑的快乐从来不是真正的快乐。   与其要让她声泪俱下的承认自己年少轻狂,与其要承受夏美娟根本无动于衷的结果,这样一种平衡的局面未必不是最好。   自私一点来说,他更希望自己的太太拥有更多的快乐。   如果她在亲情的世界里缺少了一块,他就用的爱情里多出的一块来补,反正时日还多,大可以来日方长。   官泓拎着东西,没有再动,在原地独自站了一会儿,让夏梦安安静静地享受一会和夏美娟一起的时光。   直到她回头看到他,向他挥了挥手,说:“你干嘛不赶紧回来?”   因为真心爱着一个人,就变成了在幼儿园里等父母来接的孩子。官泓大步走过去,笑着道:“来了。”   又呆过一天,夏梦跟官泓不得不离开。提前一晚,夏梦拉着夏美娟在市里最好的饭点吃了一顿,同席的还有夏冰一家。   刚刚上完冷盘,夏梦就跟官泓使了眼色,说:“你不是说你有话要说给我妈妈他们听的吗?”   官泓原本端起的酒杯又放下来,立刻笑起来 ,说:“……对。”   夏梦问:“你彩礼准备好了吗?”   官泓说:“准备好了。”   夏梦问:“五金给买吗?”   官泓说:“多少金都给买。”   夏梦问:“你的房产证上写不写我名字?”   官泓说:“当然要写。”   两人一唱一和,说相声似的把夏美娟想听的都说尽了,舅舅舅妈他们活络起气氛,说:“还用问吗,小官很懂事的。”   夏冰已经通过各种方式还清了欠人的钱,现在无债一身轻,用不着奉承夏梦了,说:“那可不一定,穷大方富小气,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夏梦一脸嫌弃,让夏冰成功收获蔑视一枚。   官泓摸着酒杯,凉凉笑了下,说:“看来大舅子一会儿想跟我来几句斗地主。”   夏冰一下想起被他变态记忆里支配的记忆,连忙挥手:“官官官泓很不错的。”   夏梦实在忍不住笑出来:“你话可真多。”   离开当天,夏梦还是换上了来前的衣服,将已经洗净晒好的旧衣服放进衣橱,又用卫生纸包了一颗樟脑丸放进去。   官泓也是西装革履,一旦离开这个地方,他们又会是都市里普通又重要的组成者,在一个完全不同的舞台上继续人生。   而那又是过去几年里,他们最熟悉最舒服的地方。人的成长或许就是这样,总要离家,但幸好他们比其他人都顺利地找到了新家的钥匙。   外面下了一点点小雨,夏美娟以此为借口,多年风雨无阻准时开店的她,今天窝在卧室睡了个懒觉。   夏梦开门进去跟她道别的时候,她一双眼睛还是半睁半闭。   直到夏梦走过楼梯,走到楼下,站在熟悉无比的石阶上,抬头往家看去的时候,夏美娟露出半个脑袋,支在窗口往下看。   她也许只是想透一透气,也许只是想看看雨还准备下到几时,也许只是上厕所途中恰好路过……   但这一刻,夏梦忽然觉得自己可以和这个人彻底和解了。   夏梦跟官泓的婚礼定在秋天开始的那一天。是落叶缤纷的季节,是草木枯萎的季节,也是果实收获的季节。   两人的婚礼定在一座位于印度洋上的小岛,为了迎接新人的到来,岛上进行了隆重而精致的装饰。   两人邀请的宾客不多,工艺别致的请柬上,夹着两个人的婚纱照,下面写着一行:我们始终相爱。   结婚的消息始终没有在媒体上公开披露,只有一些黑粉通过夏梦的行程,挖掘出她近来的一些反常。   真真假假的爆料一直在小范围传播,有人说她男朋友送了她一座小岛,有人说男朋友已经晋升为老公。   网友们通过强大的地图,实时查看到了小岛面貌,那是一个有着长长拖尾的岛屿,四周是浅绿的海水。   花海中搭建了一个白色拱门,一看就是结婚要用。等事情发酵,大家再想去找,地图居然显示出错。   娱乐圈里再小的一点风吹草动也可能转为滔天巨浪,尽管热搜被撤,消息被删,吃瓜网友仍旧对夏梦的事极感兴趣。   终于有深谙人心的媒体问到了夏梦旧将江绾绾。   江绾绾如今人气已经大不如前,最早的爆料让她人设崩塌,后来为解约的公开道歉又让她被冠以谎话精的称号。   风水轮流转,江绾绾大概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需要借助夏梦的人气,来在媒体上保持热度。   可是江绾绾又怎么敢说实话呢?   经历种种,她原本的高情商又被捡了回来,向媒体道:“很久没有联系过了,梦梦近况我不了解,如果确实结婚,那当然是祝福了。”   夏梦看到这一视频的时候,感慨万千,当初江绾绾遇到危机的时候,根本慌不择路,连怎么应付媒体都不会了。   现在走到绝境,终于冷静,又开始回到最初的那个她了。但即便如此,夏梦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接受她了。   两个人之间已经失去了基本的信任,就算是勉强再次合作,也会因为以前的事心存芥蒂,不可能再亲密无间。   但,她仍旧觉得可惜。   幸好夏梦始终让自己过得很忙,穆子川新片要上,预告片反响非常之好,短短几天就破了播放记录。   穆子川跟邱天一个城市接一个城市的路演,夏梦大部分时候都会跟着一道前往,媒体终于抓住机会询问她的婚姻状况。   这样的情况,夏梦事先就已经跟官泓预演过一遍,官泓不介意自己成为她炒作的一部分,如果媒体喜欢,那由她去说。   夏梦看着黑洞洞的镜头,说:“是的,我结婚了。”   “听说聘礼是位于大洋上的一座岛对吗?”   夏梦思忖片刻:“严格来说,我只算是半个岛主。”   “真是太幸福了,婚礼那天一定特别刻骨铭心吧。”   这个问题,夏梦却仰头想了好一会儿。   刻骨铭心吗,应该算吧,热带天气说变就变,她刚刚牵上官泓的手,等着他将自己已经戴了几个月的戒指假模假样套回去。   天空忽然飘过一朵云,倾盆大雨说下就下。人群里爆发一声低吼,却还要铭记自己精英的身份,换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样子。   夏梦自然不甘示弱,将飞扑到脸上的头纱拨开,挤出甜美的笑容,面前官泓却大惊失色,一下蹲到地上:“戒指掉了!”   戒……戒戒指了。   婚礼的后半程,变成一群人在大雨中寻找巨钻。而海潮渐长,长长的白沙拖尾越来越短,留给所有人的时间都不多了。   夏梦一度想忘记这个混乱的下午,但所有人狼狈掏沙子的情境却怎么都无法在脑海中剔除。   戒指回到她手上的时候,头纱已掉,妆也花得差不多了。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所有人都淋成落汤鸡地回了岛上酒店。   这么浪漫的婚,第一次结。夏梦换过一身礼服,印度洋又恢复了平静,太阳晒得她露在外面的皮肤火辣辣的烫。   去弄吃的时候,还要接受别人的奚落。   邱天挤着穆子川,一边吃水果一边道:“我早就说过不应该到这儿来结婚,也不看看这儿是什么鬼天气,又热又湿,还时不时就下大雨。”   穆子川斜她一眼:“又不是你结婚,你说什么都不管用。”   “谁说的!虽然不是我结婚,这没错,但你不觉得小梦梦还是在意我吗,秋天代表了什么,我又叫什么,这不正代表着她心里有我吗?”   “你妈是谁啊?”穆子川冷不丁问。   邱天一怔:“在那呢,你刚刚不是见过吗,要我喊她过来吗?”   穆子川冷冷道:“随意啊,我只是想知道夏梦没事‘在意你妈’干嘛。”   邱天回想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我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如果狼狈的回忆也能算刻骨铭心,那夏梦觉得她的盛大婚礼,确实应该算是一辈子很难忘记的那一种。   但如果能记忆里镶上一道金边,往后的岁月每每想起来都觉得甜蜜,她觉得,应该会是他们领证的那一天。   他们都是极其务实的人,谁都没有刻意说要在某一天的某一时刻专程去领证,只是恰好当天都有空。   夏梦公权私用,拿自己的办公电话给官泓打电话,问要不要去一趟民政局,而官泓没有反对,中午的时候开车过来接她。   吃的也是很平常的东西,两个人在最近的一家火锅店找了个冷气强劲的二人位,点了一份麻辣锅。   出来的时候,两个人衣服上都染着浓重的辣椒干香,一路走过去,仿佛是这家店味道正宗的活招牌。   不是周末不是特殊节日,甚至连日期都不是大家钟爱的双数,婚姻登记处里压根没有几对人。   可就是跟这仅有的几对人相比,官泓和夏梦还是露了怯。大家一水的情侣款白衬衫,女生化精致妆容,男生吹骄傲发型。   夏梦是一贯的职业套装,发髻绑得很紧,素面朝天,往椅子上一坐,过来等孩子领证的老妈子一样。   官泓呢,比她也好不到哪儿去,刚刚从谈判桌上下来,西装革履,一会往镜头前一坐,肯定像个卖保险的。   两个人这才觉得这趟来的不够谨慎,可是负责拍照的工作人员已经喊他们俩了。两人对视一眼,脱外套,解领带。   往镜头前面一坐,紧张的情绪才悄悄蔓延。   摄影师从照相机后探出头,说:“美女正对着我哈,帅哥略略侧过去一点,对,一只手搭在美女肩上。要笑啊。”   夏梦咬着唇,几乎能听见狂乱的心跳。   摄影师又抬头,说:“美女笑一笑啊,表情太严肃了。是结婚领证啊,大喜事,肯定要高兴一点的。”   官泓偏头看向夏梦,她大半张脸都是严肃而紧张的,此时硬是扯出一点弧度,下唇还咬在牙齿里。   “……”他用搭在她肩上的一只手拨出她唇,安慰道:“稍微自然一点,你这副样子好像要反悔。”   摄影师听了哈哈笑,怪官泓:“别说不吉利的话。”   夏梦已经紧张坏了,还被这么奚落,用手狠狠掐他一把,瞪着眼睛道:“我现在就是很想反悔的。”   官泓切一声,满不在乎的样子,戳戳她腰,痒得她一阵咯咯笑,他立马搂好她肩:“这样好,快拍吧!”   “咔嚓!”   影像定格在红底的照片里,照片再粘贴进红色的小本本里。工作人员往上面压一个钢印,所有关系就这样简单地烙在了一起。   夏梦拿着这红本本时,还有一点懵,一路走一路看,比对钞票水印似的举到天上,向着太阳仔细观察。   秋日的阳光正好,金色光线在本子的边缘修出一道模模糊糊的边。忽然有手把她的手按下来,官泓笑着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   “余生请多多指教,官太太。”   —正文完— 第81章 番外一·蒸包子记1   夏梦发现自己怀孕当天恰好是邱天新电影首映, 中秋佳节开始头一天, 万家团圆的时候。   电影在一周之前开启预售, 因为顶着穆子川的活字招牌, 加上路演跑得多, 片子热度口碑都是同档期中最好的一个。   预售早早破了亿,观众期待都极高,得知院线给出直逼五十的排片后,夏梦心里的那块石头总算落了下来。   可人的欲望就是无穷无尽,越是逼近首映当天, 夏梦就越紧张, 期待着明天一早票房大爆,又害怕票房达不到期望。   首映前一天夜里没法睡,就是眯一会儿的想法都没有, 职业生涯进行了这么久, 忐忑的感觉像是回到了第一年。   踹一脚邱天他们,得到的也是同样的答复, 只有身经百战早已麻木的穆子川,抱着两手往椅子一靠,呼噜都打起来了。   零点场要举行活动,地点选在市里最具代表性的影院, 片子的所有主创悉数参加, 夏梦开了个后门, 让自己工作室的艺人们也一道过来。   每个人都是盛装出席, 不喜欢涂脂抹粉的她也化了个妆, 已经刻意低调,香槟色一字肩长裙,随便搭的系带高跟,出场的时候还是艳惊四座。   她现在也算是明星经纪人,一旦出场颇为瞩目。可惜出名的方式不仅仅是因为手底下有红人,反倒是因为自己的一场婚礼圈了不少粉。   夏梦觉得自己和以往根本没什么变化,只不过嫁了个有钱人,就好像一下子镀了层金光,怪不得圈内一堆家境普通的硬卖二代人设,市场喜欢嘛。   媒体对夏梦的好奇还是围绕她先生身上,一个是谁的问题翻来覆去问过好多回,夏梦总是能讲话题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新来的挡箭牌是夏雪,她的网剧结束,不出意料的小爆了一场,现在是众多小花里比较出挑的那一个。   夏梦有意给她放一个假,让她和邱天一道在热门的真人秀节目里做嘉宾,旅旅游,散散心,剪好赶上春节档,开过年来趁着热度接个好点的戏。   真人秀这类的节目,夏梦以前从来不让江绾绾去。一来江绾绾脾气不好,时间久了,容易露馅,二来要走高端路线,需要保持一点神秘感。   跟江绾绾闹掰后,她的很多理念都被推翻,人设这玩意儿是不再炒了,返璞归真,就挖掘他们身上最本真的东西。   夏雪有个不争气的哥哥,从小就是在一个需要自立的环境里长大的,她会照顾人,也很会看眼色,夏梦一点不担心她。   夏梦比较的担心的是邱天小朋友,毕竟豪门大少爷,说起话来又没什么脑子,播出去很有可能会丢夏梦的脸。   可邱天听到消息,哭着喊着拼命要上,夏梦气得要他自己去想办法,他转个身果然拉到帮手,也在节目里蹭了一个位置。   夏梦再想想,其实观众对男演员普遍宽容,邱天长得这么可爱,就是再怎么不靠谱,卖个萌的功夫就被原谅了。   夏梦将话题成功引到夏雪这里后,找了个机会偷偷开溜。恰好穆子川已醒,两个人一起绕到后台做最后的准备。   夏梦婚礼那天,穆子川当然也来了,没有上演什么旧情人见面痛哭流涕的场景,更没有抢亲,只是见到的时候稍显尴尬。   毕竟他曾经是那样的欣赏过她。   今天见面,也仍旧不太自然,晚宴的时候人多口杂,两个人没什么机会凑到一起,自然也就没有说话的机会。   现在一下子走得极近,那种致命的不和谐感就开始蔓延了。夏梦一只手拿包,另一只手就不知道放哪,想来想去,两只手一起拿算了。   过了好一会儿,穆子川才开口,问:“最近还好?”   夏梦点头:“还不错……你呢。”   穆子川说:“还那样,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   夏梦:“……哦。”   穆子川说:“蜜月去的哪?”   “结婚当蜜月了,没什么地方好去,也都忙。”   两个人都想不出什么话,一时沉默如寒冬的深夜。   地上一处地毯接缝翘起来,夏梦没看见,一边脚被绊了下,整个人都往下掉。幸亏穆子川扶了一把,一手捞着她腰拉她站起来。   “注意点。”确定夏梦站好,他立刻收回手。背后忽的有人喊他,他应一声,说:“我先过去,一会儿台上见。”   两个人都松口气,夏梦笑:“好啊。”   这么尴尬又僵硬,真是想不出来如果真的成了恋人会怎么样。   一个是绝对的艺术家,除了醉心创作其他全然不会。一个是当仁不让的工作狂,除了工作对生活上的事也是一窍不通。   勉强在一起,要磨合要迁就,说不定会爆发很多的争吵。很难想象一旦日子过成了这样的拉锯战,还要怎么继续。   而官泓就完全不一样,跟他在一起不用思考太多,只要享受。   这么想着,夏梦越发觉得官泓好。说曹操曹操到,正对面,官泓拎着一个饭盒站得笔挺。   什么时候来的……刚刚的事是不是都看在眼里了?   夏梦拎着裙裾,一阵小跑过去,挽上他胳膊晃了两晃,有意忽略他黑沉的脸:“什么时候来的?”   官泓:“来得不早不晚,正好看到你和别人卿卿我我。”   夏梦:“……”   官泓扫过她如玉般光润的肩和线条修饰下细窄的腰,说:“不是说好了不穿这么修身露骨的衣服的?”   “……”夏梦扁嘴:“我这已经很保守了。”   官泓垂眸看她:“你真的这么觉得?”   夏梦觉得一阵冷风吹过,脖子后面凉飕飕的,说:“你能不能别借题发挥,刚刚我要摔了,人家是为了扶我。”   官泓点头:“你要是穿职业装平底鞋,首先这个问题都不会有。”   夏梦:“……以前说好互不干涉对方工作的吧?”   官泓一笑:“你也知道是以前?”   夏梦:“……那你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连我穿衣风格都要插手。要是你老婆以后正式进军娱乐圈怎么办,亲热戏还拍不拍?”   官泓立刻拧眉,夏梦得意洋洋的,以为他会上头地说“你敢”,谁知道他话锋一转:“你都要三十了,还有人请你拍戏?”   “……”夏梦一点脾气都没有,连抬杠的机会都没了。   “女演员生命周期那么短,你现在顶多演个妈妈吧。”   夏梦:“……”   “你要母性这么强大,还不如直接当妈妈了。”   夏梦被呛得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而更重要的,她忽然开始回忆自己上个月是哪一天来的大姨妈。   这个月又该是哪一天来……按照日期,好像是过了一两天,但女人的日子早一点晚一点都很正常,所以……应该还没那么巧吧?   官泓牵着她手去一边找坐,知道她今晚要熬夜,特地回去做了份宵夜。端出来往她面前晃半圈,香味扑鼻。   夏梦把那些有的没的的事全抛之脑后,伸手要端过来,说:“好香哦,快给我吃一口,为了你这份夜宵,我晚饭都没敢多吃。”   官泓却抱到自己身前,说:“你以后还跟不跟人聊骚了?”   夏梦怔了下,委屈巴巴:“谁跟人聊骚了,那是不小心——”   官泓板着脸,依旧问:“你以后还跟不跟人聊骚了?”   “……”夏梦吸吸鼻子,好想吃:“再也不敢了。”   官泓哼出一声:“刚刚还真是跟人聊骚啊,你胆子真肥呢。”   “……”夏梦打他:“你坑我!我不管,我要吃!”   官泓手往旁一送,还没完呢:“喊老公。”   胆大包天,结婚数日,老公还没喊过。   夏梦看着身边来往的工作人员,真要在这种地方吗?   夏梦苦着脸:“干嘛一定要喊老公?”   官泓问:“那你还想喊什么……不许喊狗蛋!”   夏梦忍不住又苦又笑:“狗蛋很好的,我很喜欢狗蛋。”   官泓实在纳闷:“狗蛋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夏梦认真说:“我以前邻居养了一条狗,叫狗剩,我特别的喜欢它。”   “……跟我有关系?”官泓无奈。   “后来我遇见你,特别的喜欢你,你就是狗剩第二,叫狗蛋了。”   “……”官泓不准备把话题跳过去:“喊老公。”   夏梦糊弄不了他,左顾右盼,确定没人看到她,最终乖乖从命:“老公。”   “大点声。”   “老公。”   “带点感情。”   “老公。”   夜宵塞进了夏梦手上。   夏梦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官泓想了一想,觉得更加不对劲。   以前费尽心机让她喊老公她都不肯,如今一个夜宵就收买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还不如夜宵?   因为电影主创要来,电影的零点场满座。夏梦跟着一众主创压轴出场,寄语电影可以取得佳绩。   下来的时候,在前排找到官泓,他贴心地抱着一桶爆米花,等她坐下就搁到她的怀里。   电影励志又温馨,看到后来,电影院里是笑声夹杂着哭声,所有人都被电影主人翁的一举一动所影响。   官泓仔细看完,觉得邱天确实有演戏的天赋,当初的力保尽管是一场冒险,但幸好结果还算不错。   他用胳膊支了支一边夏梦,想问问她的专业意见,推了半天没反应,转头一看,她居然睡着了。   被喊醒的时候,夏梦都觉得纳闷,明明早几个小时还忧心忡忡,怎么一到点就困得不行。   跟邱天他们谢幕的时候就一连打了无数个哈欠,牵着官泓的手一心只想着回家回家,回家睡觉。   一坐到车上,沾着椅背就开始昏迷,官泓一边拉她进怀里一边咕哝:“……有这么困吗?”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头,想说真的困死了,前所未有的累,嘴巴张阖着,也不知道到底说没说。   回到家里,完全醒不过来,赖在官泓怀里让他一路抱上了楼,再抱进房间,脱衣服穿衣服。   “不刷牙洗脸洗澡了?”官泓摸着她脸道。   夏梦摇着头,还嫌他吵,转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   “哎……你还没卸妆呢。”官泓去拦着的时候已经晚了,她的红色唇膏染在丝缎的整套上。   官泓没辙,说:“那要不然我抱你去洗?”   夏梦闭着眼睛翻过来,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官泓啧了声,俯身又去抱她:“上辈子欠了你的。”   夏梦迷迷糊糊上了个厕所,又迷迷糊糊泡了个澡,期间感觉一双手在脸上身上游走,之后就被热腾腾的水泡得……美美睡过去。   一觉醒来,太阳升得老高,夏梦看了眼一边的时钟,吓得一下坐起来:“啊啊啊啊……怎么都十一点了!”   官泓听到声音,穿着围裙赶紧来,夏梦狠狠瞪过他一眼:“干嘛不喊我,晚上有首映礼,我要早点去准备的!”   官泓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按她坐下来,说:“不许去。”   夏梦:“为什么!”   官泓说:“两个消息要告诉你。”   夏梦:“什么?”   “第一个,电影票房接近三个亿了,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刷新纪录。”   夏梦听得心脏砰砰跳,说:“天哪,我可能需要速效救心丸。”   “不,你需要多休息。”官泓揉了揉她肩膀:“因为第二个消息是,你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