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婚宠》 作者:祖传折叶   文案1:   这些年,晋江文里被叔叔抢走的女主太多了,所以这次是!   叔叔设计抢走了女主,男主使坏抢回女主,简而言之。   只有强取豪夺才能打败强取豪夺!   文案2:   1.   顾淮左是朔津顾家的小家主,清贵淡薄,眼下一颗小痣如雾如烟。   在高门大姓的朔津市里,顾家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显赫地位,而他更是天之骄子,冷情自持,没有丝毫绯闻。   后来,为了拆散他三叔和姜暖。顾淮左隐忍布局,殚思极虑。   在不着急结婚的年纪里,顾淮左直接娶了姜暖。   外人只当看了出权贵世家的笑话,侄子跟叔叔争风吃醋,抢了叔叔的女人。   唯独顾淮左心里清楚,是谁抢了谁女人。   连天降都打不死的竹马,还配称作竹马?   2.   嫁给了白月光是什么感觉?姜暖答不上来,也不敢往外说。毕竟她觉得自己和顾淮左的婚姻维持不了多久,多半会闹得很难堪。   为了避免发生和顾绝分手时的丢人场面,姜暖提前想好了离婚时该如何体面收场。   秘而不宣,对彼此都好。   顾淮左自婚后,修长漂亮的无名指上规规矩矩的佩戴婚戒。   姜暖借口:戴戒指会影响我打字的速度,钻太大,闪眼了。   直到一天,她工作去外地出差。   大雨倾盆的山上,一个人发着高烧。天黑下来的时候,姜暖发现远在千里的男人就站在门外,一抬头,怀抱之间。   顾淮左一定是冲自己来的,她第一次生出如此强烈的念头。   看在他是真心想待自己好的份上,姜暖决定跟他和解。   好好过日子。   许久之后,她从别人口中听到了关于他们的故事,是另一个版本。   “谁还不是个少年,为了心上的姑娘发了疯的去成长,可是小姑娘压根没想要等他。”   “所以少年也不想走流程了,直接让自己的身份变成了小姑娘的丈夫。”   *   提醒:1V1,半甜半暖,女非男处,男主从头到尾暗恋女主多年。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婚恋   主角:姜暖 ┃ 配角: ┃ 其它:强取豪夺,先婚后爱   一句话简介:青梅竹马绝配,冲   立意:平等的选择自己的人生 第1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一天朝姜暖多看了一眼……   《嫁入豪门后脾气见长》   文/祖传折叶   2021.9.24   01.   姜暖坐在蕖秀宴最大的包间里,穿着性感的黑色细吊带亮片裙,细胳膊细腿在灯下白的发光。   一桌子除了姜暖之外,还有三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身上衣服也是花枝招展,前凸后翘秀着真材实料。   剩下就是两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   席间觥筹交错,烟雾弥漫,上头的正位没有人坐,摆了两瓶价格不菲的白酒。   “姜暖,刘总刚夸你年纪轻轻才华横溢,剧本写的不错,”旁边的经纪人朝姜暖使了个眼色,“还不快谢谢你刘哥,敬你刘哥一杯。”   姜暖顺着经纪人的视线朝姓刘的看去,恰好坐在她右手边,上了年纪身材发福,相貌她并不熟悉,名字倒是在各大电影和电视剧的出品人、制片人上面见过,刘伟。   姜暖没表现出丝毫犹豫,拿起手边的酒杯朝刘伟点头,“谢谢刘总称赞,我敬你。”   她没毕业就开始给行业内的编剧当枪手了,毕业后签了名声最大的艺棠工作室,是一个新人编剧。   今晚这个饭局原本是刘伟想巴结上面的人组的,给艺棠那边透了个气儿,艺棠的经纪人一下就明白了,挑了三个年轻漂亮的新人过来卖剧本,特地交代打扮的漂亮大方一些。   平日里在办公室勾心斗角,卖个剧本还得出卖色相,不过万事开头难,姜暖想赚钱。   刘伟手指摩挲着酒杯,想不到这个小编剧脸上不带妆生得如此美貌,比圈里的明星艺人都要明艳,透着股露水沾湿蔷薇花的清纯昳丽。   刘伟笑道,“姜小姐水灵水灵的,剧本就和人一样漂亮。”   “确实,这丫头都可以当女主角了。”说话的是刘伟对面坐着的男人,光着脑袋,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瘦黄一张脸。   别人都喊他徐导。   徐导推开旁边小编剧递来的本子,拎着酒杯若有所思地瞧着姜暖,打从晚上第一眼见到这姑娘,他就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来着。   对上姜暖朝他看来的视线,徐导抬手侧转帽檐,脑海中浮现一个人来。   “丫头,我们是不是见过?”徐导问。   姜暖想都没想,她认识的男人里可没秃头的,落落大方道:“没有。”   “徐老弟,难怪最近连扑了两部大制作,我看台词和剧情上问题很大啊。”刘伟似笑非笑地看向徐导,今晚自己组了个饭局约见沈老板,结果沈老板到现在都还没来,这姓徐的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徐导听出刘伟话中含义,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刘伟该不会是以为自己也看上这个小编剧了?   恰恰相反,他是担心刘伟等会吃不了兜着走。   “丫头,你以前是不是跟过顾家三爷?”徐导问。   姜暖白净的小脸冷清清的,朝说话的秃头再看了眼,红唇掀开笑意,“徐导说的是谁呀?认错人了吧。”   听徐导这么说,刘伟也看向姜暖,多年前见过顾三爷那位养在笼子里的雀儿,美若天仙,别说和这位小编剧还真有几分神似。   顾三爷人狠,可不是简单的人物。刘伟心中有数,不过跟了三爷的女人怎么可能打着卖剧本的幌子来陪酒?   刘伟眼神犀利地巡视姜暖,廉价艳俗的吊带短裙,白花花的肌肤惹眼极了。   被人当商品一样打量,姜暖心里有了几分不快,第一次在饭桌上卖剧本,门道还挺花的。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桌上的小编剧都喝了不下三杯,先前的生涩交际在酒香灯暖里渐渐退却,心思通透地主动敬酒搭话,说起了段子。   年轻姑娘们只盼着把这两位哄高兴了,本子能顺利地卖出去。   刘伟变着法子敬姜暖酒,姜暖看向V脸尖下巴经纪人。   经纪人下巴点点,亲切地拍拍姜暖的手背,掩不住喜悦的低声:“没关系的,把他们喝醉了才好把剧本敲定下来,你剧本我看过,是这桌上最有希望的。”   这是姜暖喝的第五杯,她有些酒量,但也只是有些。眼看上位还空着,不知道这个饭局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她不敢让自己表现出丝毫醉态。   刚喝完一杯,姜暖胃部翻腾似海,微微喘着气。旁边人高马大的刘伟就站起身,将摆在上方正位的白酒开了一瓶。   侍应生心领神会地端来两只小酒杯,刘伟动作娴熟地倒了两杯白酒。   “见到姜小姐我就知道,这个妹妹我刘伟认定了!”刘伟端起小巧精致的白酒杯,朝她咧嘴笑。   徐导夹着菜,推起帽檐一扫桌面情况,刘伟这是把沈老板的酒给开了?   不对劲,徐导脸色微变。听人说沈老板出来谈事很少喝白的,这酒不是给沈老板准备的,那会是谁?   他嚼着萝卜条,看了眼远处的朱红大门,现在还没来,估计也没人来了。   是自己多心了吧。徐导继续嚼着萝卜条,看刘伟瞎折腾。   —   姜暖无奈站起身来,她今天原本穿着鹅黄长裙,下班的时候被人不小心用咖啡弄脏了,没办法只能临时换了经纪人备用的衣服。   “小暖,还不快跟你刘哥道谢。”经纪人在姜暖身后,拿手捅了捅她的细腰。   姜暖反感的让开,皱眉看了眼经纪人。   她端起酒杯,准备敬刘伟,却被刘伟避开。   “欸?拜兄妹的酒是有学问的,不能这么喝,”刘伟卖起了关子,“电视上交杯酒看过吧,其实这个习俗最早是兄弟、兄妹结拜时用的礼仪,今天我们兄妹就谨遵古法,喝个交杯不过分吧?”   姜暖不说话,垂眼看着杯中的白酒。其实她白酒红酒都能喝,细分起来,出于私心她更爱喝白的。   “怎么样,小暖?”刘伟肆无忌惮的目光在屋中扫视一圈,贪婪地停在面前的小姑娘水嫩清艳的脸上。   见她沉默,刘伟误以为是场面上的规矩——在要价。   “这样,”刘伟很是慷慨,一手撑桌,“喝了这杯酒,桌上三本,当哥哥的都替你买下了。”   这话说得,姜暖根本开不了口,桌面上全是迎合之声,艺棠的人巴不得姜暖赶紧和刘伟喝个交杯拜兄妹。   姜暖侧目看向经纪人。经纪人喜笑颜开地拍手,一下卖出去三个本子,她的抽成自然不少。   桌上另外两位编剧,也都眉开眼笑地起身朝刘伟敬酒,点头哈腰地作态,深V的领口随着她们的动作而露出大片雪白。   小姑娘们浑然不知地媚笑。   “小暖人缘就是好,”席间一名编剧掐着黄鹂嗓说道,“还不快跟你哥哥喝一个。”   另一个编剧倒是含蓄,夸起刘伟豪气。   经纪人也不忘跟着起哄,变着法子夸刘伟雄才伟略。   一群马屁精。   刘伟被哄得开心,他这个年纪事业腾飞,又有实力,遇到喜欢的女人自然想拿下。   小编剧拿着自己的剧本,俏皮得意道:“小暖,你也别矜持害羞了,赶紧认了这个哥哥,说几句好哥哥哄哄他,这剧本怎么着也得翻个价吧?”   话音落下,满堂哄笑。   刘伟笑得眼睛眯成了缝,只剩下精光,游走在姜暖这匀美的身段上,徐徐放回脸上。   他晃着小酒杯:“小暖今天喊我一声哥,喝了这个交杯,一本30万,三本一起90万,怎么样?”   这个价格对于新人编剧而言并不低,如果他们的本子没人买那么就一文不值,也不管刘伟是玩笑还是说真的,艺棠的人都把这句话当真了。   姜暖还没回答。   经纪人就站起身来,恨不得夺下这杯酒帮姜暖喝了,姜暖平日里在办公室就有些脾气,心气高,跟人吵架从不服输,没被开就是因为脸好看。经纪人早想着什么时候带她出去卖剧本,还能在饭桌上当个花瓶。   这不,机会就来了。经纪人满脸赔笑,“小暖快谢谢你刘哥,刘哥疼妹妹,连带着妙妙和风袖的本子都买下了,小暖这回可得给我们公司争口气啊!”   姜暖一直没说话,将席间阴阳怪气的打量和奉承话听了个遍,所有人都看着她,她在思考一个问题:可以甩脸子吗?   当然可以。   但是进入艺棠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在高的起点上想要出人头地会容易得多,她今天带来的剧本已经悄悄准备了四年,签在了艺棠。   如果她甩脸走人,和艺棠多半会打起官司,恶心人的操作数不胜数,届时她的剧本被贱卖都算是好的。   姜暖冷清一笑,拿着酒杯走到刘伟面前。   吊带裙露出笔直如玉的美腿,细细的肩带被姜暖调整到最短,只露出对称的锁骨。在刘伟和徐导眼里,这样欲盖弥彰的穿着,更显得青涩懵懂,娇艳却不失害羞。   刘伟满脸□□,俯身抬起手,“暖妹,来。”   被一个可以当叔叔伯伯的油腻男人喊妹妹,姜暖撇嘴犯恶心。   正在这时,包间的门被人从外打开。   侍应生抬手做出请的姿势,毕恭毕敬地弯腰站在门口。   徐导座位正对着门,瞧了一眼脸色瞬变,原本以为沈老板这么晚不来就不会来了,没想到沈老板不仅来了,还带了一个不得了的大人物。   徐导行业里摸爬滚打多年,眼见力不错,连忙放下筷子站起身,热情地招呼起来人:“顾先生,沈老板可算来了。”   席间众人朝门口看去,表情各自精彩。   在刘伟身边端举着酒杯的姜暖,表情就更生动了。   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来的是谁,在朔津市里,但凡沈、顾两个字摆在一起,来人十之八.九就是沈逢与顾淮左了。   姜暖垂下一排鸦青色的睫毛,眼中困窘不安交替闪烁,无奈地看了眼自己这身亮片小吊带,脸色更加难看了。   侍应生与徐导一起,邀请二人去主位上座。   “不用。”顾淮左随意走向席间空座,抽开靠椅,直接入座。   旁边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是姜暖的座位吗?   沈逢看了他一眼,自个儿去了上座看热闹,特地朝姜暖多看了一眼,穿得还挺凉快的。   桌上其他女人半醉不醉,一见沈逢和顾淮左这两个帅哥,瞬间全清醒了。   顾淮左穿着黑色云锦衬衫,剑眉星目,面相甚是冷清俊美,偏生左眼下一颗小痣,透着一层白皙肌肤,让小痣的颜色看上去有些朦胧的温柔。   如果不是徐导在前摆明了态度,场面上不懂事的小编剧还以为是谁家公司的大明星。   他看上去十分年轻,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色戒指。   艺棠的经纪人嗅到这位顾先生和沈老板一样,是有来历的,也是来买剧本的?   顾淮左侧目看向刘伟,在他脸上扫了片刻。   “顾先生也来了,”刘伟脸上横肉乱堆,挤出了一个笑容。   顾淮左长眸勾着丝无从辨别深意的笑,目光在刘伟与黑色小吊带身上停顿。   他漫不经心地开口,“都站着做什么?”   刘伟心想今天运气不错,原本以为约到了沈逢,没想到还能见到顾淮左,这要是和顾家搭上线了可不得了。   他喜上眉梢,举了举手中雕龙画凤的白酒杯:“认了个妹妹,喝个交杯。”   顾淮左突然出现在饭局上实属意外,刘伟也没多想,毕竟沈逢和顾淮左是发小,没准就是一起来的。他现在只想跟姜暖喝个交杯,认了这个妹妹,晚上可以干点什么好呢?   “来,暖妹喝一个!”刘伟再次伸出手,示意站在一旁的姜暖将胳膊搭上来。 第2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二天顾淮左又不是来扫……   02.   包间里灯光辉映,烟雾缭绕,酒菜香浓里看热闹。   姜暖处境难堪,原本这杯白酒她只打算碰一下杯子,意思意思算了。现在顾淮左大摇大摆地进来了,她是连与刘伟碰杯子的想法都没了。   她只觉得血气上涌,脖子和脸颊滚烫发热,尬得慌。   一眼看透姜暖的窘迫,顾淮左向来乐于助人,帮她打破僵局,朝刘伟问道:“你这个妹妹是长天娱乐的艺人吧?”   “咦?”刘伟讶异了声,暖妹模样绝美,气质如仙,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她是艺棠的新人编剧,还真容易教人误会。   经纪人旁边的林妙妙有意与这个模样俊美的年轻男人搭话,大眼忽闪,脆生生的开口:“不是呢,姜暖是我们艺棠的编剧。”   顾淮左哦了声,审视的目光在姜暖身上上下打量,“看这架势,还以为是刘总给新剧选女主。”   他声音不大,水打青石的泠泠声,却轻而易举地让包间里的人安静下来。   先怀疑姜暖是艺人,再说饭局上选女主的氛围,三言两语间就点破了那点事儿,尽是轻蔑的嘲讽。   艺棠的经纪人与编剧们都是文化人,听完这话,浓妆艳抹的脸上通红一片,或多或少有被冒犯到,面子挂不住。   姜暖离得近,听得更清楚,羞愧的满面充血,脑袋滚滚发烫,思绪乱如麻,抿着唇压根不敢往顾淮左那边看。   出来卖被人识破,个个吓得面如菜色了?刘伟扫了眼艺棠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女人们,他却是习以为常,顾淮左又不是来扫.黄的警察,文化人嘛,就那点事儿。   刘伟眯眯眼里色相毕露,咧嘴笑说:“不懂事啊?”   经纪人立即朝林妙妙看去。   身穿白色V领裙的林妙妙连忙端了杯酒去敬顾先生。   顾淮左抬手,示意这个女的别走近。   “顾先生,我想敬您——”   “我没不良嗜好。”顾淮左一身贵气,这话出口满桌子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沈逢乐呵一笑,“好巧,我也没有不良嗜好。”   姜暖低眉垂眼,余光偷偷观察顾淮左的神情,心中的担忧越发强烈。   林妙妙瞬间被羞辱的红了眼眶,跑回自己座位上。   刘伟也一时间没回过神来,拿捏不准顾淮左的脾气,他聊了几句有意思的:“顾先生您放心,他们都是新来的编剧,过来吃个饭卖个剧本,跟圈里那些不一样。”   “卖剧本?”顾淮左发出一声低微的嗤笑,微挑着唇角,“打什么时候起,编剧也跟圈里的一样懂规矩了?这几位都明码标价了,还是竞拍?”   这话说得实在是令人尴尬。娱乐圈里多得是为了争角色而献身的,编剧圈里也上赶着献身卖剧本吗?   没人敢搭他这话,徐导一副事不关己地嚼萝卜条。   刘伟发现包间里气氛隐隐不对劲,又说不出来哪里有问题。   他见姜暖明艳的脸庞逐渐冷漠,估计文化人心气高,她是被顾先生吓着了。   刘伟颇为体贴的抬手轻拍姜暖的肩膀,朝旁边男人赔笑道:“顾先生,您还别真不信,我这个妹妹的确是正经编剧,科班出身,干干净净的,场面上也是第一次见。”   这话说的跟出来陪酒的有什么区别。   姜暖眉心微蹙,瞥见他按在自己肩头的手,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与恶心。她一把推开刘伟,还不忘拿手擦了擦被男人揩油的薄肩。   姜暖这种行为就是看不起刘伟。   让桌面上诡异的气氛添了一丝紧张。   艺棠的人脸色各异,担忧不安,害怕姜暖不懂规矩的行为得罪了刘伟,刚才刘伟可是一口气签下三本,就差喝个酒了。   经纪人朝姜暖频频使眼色。   姜暖冷着脸,面无表情地看向这个不靠谱的经纪人,本来就对今晚的事情不悦,哪有闲工夫理会她。   “小暖,你怎么回事?”经纪人皮笑肉不笑地喊道,她这么任性,这事要是惹了刘伟不快,刘伟只需在圈内说两句,以后艺棠的本子就不好卖了。   姜暖置若罔闻。   “有脾气?”刘伟歪着脑袋看向经纪人,一副兴师问罪的不郁神态,威胁的意思很明显。   顾淮左侧目,看了眼一直跟姜暖使眼色的女人,三十多岁扮相颇为丰韵不检点。   他薄唇轻启,好心询问:“你有话说?”   经纪人对上年轻人漂亮的长眸,心跳慢了一拍,脸上担忧一扫而空,娇声应答:“我是艺棠的经纪人Linda,今天这三个本子刘总都拿下了,按规矩姜暖要敬刘总一杯的。”   “这可不一定,艺棠想强买强卖吗?”刘伟拿捏七寸,不屑的冷哼,看着不懂事的姜暖。   Linda听出刘伟语气不快,急的额头冒汗,她恨不得走上掐姜暖几把,将人直接往刘总怀里塞才好,大不了自掏腰包开个房给他们快活去。   “没谈拢?”顾淮左淡声询问。   Linda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仿佛都在暗示她没把人教好。   她便当众数落起姜暖,你想不想卖本子,自己不卖还让妙妙和风袖跟着你卖不出去…   顾淮左舌尖顶着下颚,听她来回骂了几句,没什么新意,倒是姜暖的脑袋越垂越低。   他屈指叩击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冲断了Linda的声音,桌面恢复了安静。   “姜编剧?”他念着三个字,右手轻轻转了转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冷白的光芒与他面孔上的神情一样嘲讽。   被当众点名,姜暖局促不安地将裙摆往下拉,硬着头皮看向他。   顾淮左说话时目光自然地转向姜暖,俊美的脸上流露出意味深长的促狭,出声说:“这么晚,你是专程来卖剧本的?”   姜暖瞧着他眼下那颗小痣一瞬出神,片刻迟疑便点了点头。   “看着不像,”顾淮左语气慵懒带着几分质疑在里面,“穿这么凉快,还以为你们编剧也接些陪酒的私活。”   全程没说话的沈逢听到这句话后笑了声。   今天这个饭局是刘伟托关系约了自己,好死不死的这人将晚上饭局作陪的女人的照片发了出来,说是艺棠的编剧,水灵灵的小姑娘。   沈逢下班后才看见这照片,他对这种事情见多不怪,巧的是他居然看见了姜暖那张妖精脸,想都没想直接跟顾淮左发了消息。   她今天可算是踢到铁板了。沈逢在一旁偷着乐。   扯了扯被刘伟拉松的肩带,姜暖瞥了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沈逢,再看顾淮左,语气坚定:“不要以貌取人。”   “那是刘总强买强卖?”顾淮左轻描淡写间,矛头又指向了刘伟。   妈的,这女的倒打一耙!刘伟脸色变了好几番,因为恼怒而睁开了眯眯眼,阴恻恻地瞪着姜暖。   一个新编剧敢当众跟自己耍心机,本来交杯酒的事上就拂了他面子,桌上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   刘伟不敢当着顾淮左的面发火,最后嘴角朝耳根一咧,笑着道:“说到底就是场买卖,让顾先生看了笑话,小编剧既然来饭局了,肯定知道是卖什么的,新人头一回么,多少有些脸皮薄。”   说话间,刘伟走上前去,手臂重新搭在姜暖漂亮的直角肩上,用力握着她单薄莹润的肩头,粗粝的手指在细细的吊带上摩挲。   暧昧的动作,让他语气听起来十分温柔:“小编剧,顾先生问你话呢,今晚是专程来卖什么的?”   肩上的带子被他恶意扯得滑落,姜暖心惊肉跳地推开他,朝后退开几步,余光一扫被抓出红痕,火烧般的刺痛。   看来刘伟是真的生气了,不然也不会下这么重的手。   自己难道就不生气?姜暖又气又恼,浑身发抖,雪白的脖子和脸此刻全是红的,不是因为喝多了酒,也不是因为刘伟的无理挑衅,而是因为顾淮左正坐在她的位置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姜暖不想在顾淮左面前出丑,或者说不能继续出丑下去,唇角抿了抿,最后露出一抹笑,落落大方地道:“我真的是来卖剧本的。”   顾淮左线条般凌厉的下颚微抬,朝着姜暖肩头的红印,“你那剧本打算卖个什么价?”   刘伟听出不对劲,生怕姜暖不懂规矩,他吊着眼角截断话题:“顾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没谈拢吗。”顾淮左道。   “您说笑了,这事谁说没谈拢的?”刘伟立即改口,手朝桌面摆放的两杯白酒一指,“小编剧喝了这杯酒,今天艺棠三个本子我都收了。”   “行,”顾淮左听明白刘伟的意思,似笑非笑地点了一下头,“先来后到是吧。”   他最烦旁人跟自己讲先来后到。   沈逢听到这四个字,暗叫不好。他上挑着桃花眼扫了一圈人,最后看向姜暖,而姜暖压根没意识到顾淮左是从这会才开始生气的。   Linda见刘伟还愿意收艺棠的本子,喜笑颜开地走到姜暖身边,抬着她的胳膊去拿酒杯,“姑奶奶,算我求你了,喝了这杯酒,就出人头地了。”   姜暖不愿,沉着脸将Linda推开,Linda又从伸手抱住她,捉住她的手。   “姑奶奶,别矫情了!一本三十万,三本就是九十万,你不想卖,妙妙和风袖还想呢。”Linda晓之以情,“我们艺棠可没自私的姐妹哦,你也不想害妙妙和风袖以后本子难卖对吧?”   姜暖就没打算喝这杯酒,任凭Linda巧舌如簧,道德绑架不了她!   又是一声清脆低沉的叩桌声,Linda也识相的闭嘴,齐齐的看向似乎有话说的男人。   顾淮左声音不大,清越而冷清,“我出500万,怎么样?”   众人一脸茫然,瞬间目露惊诧神彩,姜暖眼中也浮现一丝始料未及的讶异。   Linda惊愕之后,松开了姜暖,将信将疑地看向姓顾的年轻人,只知道大家喊他顾先生。   她弯腰俯身,晃着胸前的事业线,不确定的笑问:“顾先生,您真的愿意出500万,这可是一笔大数目。”   顾淮左唇边嘲弄的笑意不真切,整个人看上去又冷又刻薄,眼皮一抬瞧着姜暖,淡淡道:“很多吗?还没零花钱多吧。”   姜暖皱眉,工作上的事情本想瞒着顾淮左,最后还是被他插手了。   刘伟沉下了脸,心里焦躁愤怒成一锅煮沸的粥了,却不能发火。Linda和艺棠的人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谁,但是他和徐导心知肚明,得罪了顾淮左,以后就别想在朔津市混了。   “那真是太感谢您了,今晚一定要跟你喝好!”Linda激动地双手都在颤抖,磕磕碰碰地倒了两杯红酒,一杯双手递至顾淮左面前。   原本以为90万卖三本,对于这些新人编剧的破本子而言就是天价了。没想到顾先生出手更阔绰,Linda心中乐开了花。   顾淮左单手放在桌面摆放的稿件上,动作慵懒,目光淡淡的扫向手指下压着的稿件。   封面写着《阳光透过窗》。   编剧:姜暖。   他不屑地勾起唇角。   Linda举着酒杯许久,见对方没有接的意思。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红着脸将手里两杯都喝了。   刘伟憋了一肚子的火,拉长着个脸不高兴,有火却不能朝着顾淮左发,扭头朝Linda说道:“艺棠的人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这本子是我先买下的。”   Linda虽然做着拉皮.条的生意,但养成了察言观色的好本事,打从饭局开始到沈老板、顾先生入座。沈老板坐在正主的位上,他旁边的位置空着,很明显是留给顾先生的。   而顾先生误打误撞地坐在姜暖的位子上,席间更是对他们这群人内涵暗讽,指桑骂槐了一通,沈老板半个字都没说。   今晚上该看谁脸色,她心底立见分晓。   “刘总,今天这个饭局本来就是卖本子的,自然也是价高者得,生意场上的规矩嘛。”Linda两边都不想得罪,如果刘伟愿意出价高于500万,她也会很高兴地去讨好他。   见刘伟脸色阴沉,Linda连忙补了一句,“再说本子的事不是还没定下来吗,小暖这酒都还没喝呢。”   “行,这事也不怪艺棠,”刘伟脸上横肉跳动,看向美艳动人的姜暖,“姜小姐该不会本子高价卖出去了,就不认我这个穷哥哥了吧?这个交杯喝还是不喝呢?”   半是威胁半是打趣,艺棠的人都听得心惊胆战,要是不与刘伟和解,这事铁定会怪到艺棠头上。   再看刘伟□□熏心的样子,姜暖这杯酒不喝是不行了,Linda推着姜暖,“跟你刘哥喝一个,乖一点。”   姜暖巴掌大的鹅蛋脸冷清清的,扫了一圈屋里的人,难堪窘迫似巴掌打在脸上,视线都不知该看向何处。   “有点意思,你们这些卖本子的事儿挺多的,”顾淮左薄唇轻启,再次出声。   “刘伟花90万就能跟性感漂亮的小编剧喝个交杯,还能喊声哥,怎么到我这儿,小编剧都不正眼瞧我?我看起来比刘伟老,还是钱出的比他少?要不,再加个三千八百八十八万给你们凑个吉利数字?” 第3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三天祸从口出,剧本甩……   刘伟被点名指性的拎出来做对比,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不若顾淮左年轻俊美,也比不上顾家人与生俱来的权贵气质,更不用说饭局上为一个出来卖的女人一掷千金。   刘伟瞧了眼明艳雅致的姜暖,她身上的气质与这身性感的衣服全然不搭,好看是好看,就像山间的月亮太远太傲。   一个臭卖剧本的,也不知打哪儿来的清高劲儿。   他顺势看了眼顾淮左,心想着就算花了500万买剧本,人家姜暖也没正眼瞧他,如此一来自己心里舒坦多了。   因为顾淮左出言挑衅,刘伟在心底跟他较起了劲。   恶向胆边生的刘伟直接冲姜暖颐指气使,“先去敬顾先生一杯,傻站着干嘛?”   急的焦头烂额的Linda见刘伟出面解围,她连连说是,拉着姜暖朝顾先生座位走去,心里盘算着——难怪顾先生不接自己的酒,原来是等姜暖啊,年轻漂亮的女人最好命哟。   顾淮左就坐在姜暖的座位,椅背上挂着她的手提包。男人漂亮修长的左手指骨分明,随意搭在她的剧本封面上。   站着的角度,姜暖余光只看见顾淮左的侧脸,冷白的皮肤被室内灯光照着,衬的鼻梁与面部线条越发冷傲矜贵。   Linda又擅做主张地倒了两杯红酒,一杯硬塞到姜暖手中,朝她讨好道:“人家顾先生可是出了五百万,你是得好好谢谢他,去敬他一杯。”   姜暖心知顾淮左不沾红酒,厌恶葡萄味,而且他前不久感冒,现在还不能碰这些。   她站着没动。   Linda掐了把她的细腰,压低嗓音,皮笑肉不笑的质问:“愣着干嘛?”   姜暖疼得皱眉,扭头瞪了眼Linda。   反正顾淮左也不一定接,无非就是想看自己丢脸的模样,她拿着酒杯放到他面前的桌上。   又拿起旁边另一杯,在他的那杯上一碰,玻璃相击发出清脆响声,吸引了席间众人的目光。   姜暖道,“谢谢顾先生,我先干为敬。”   “慢着,”顾淮左食指不疾不徐地在封面上一扣,纤长似羽的睫毛往上一抬,黑亮清晰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脸上布满红霞的女人,漂亮的唇角扬起些微弧度。   “我看出来了,姜小姐今天是诚心来卖剧本的。”他屈指在红酒杯上一弹,桌面上个个噤若寒蝉。   他自顾自地的说着,“刘伟90万想买三本委实不够看,要是沈逢突然喊个一千万,你现在是不是就站他那边了?”   妥妥的待价而沽,一桌半醉半醒的人都感受到了金钱的羞辱,全瞧着脸颊滚烫发红的姜暖,替她的处境感到尴尬。   姜暖脸色黯然,眼神里的光微微颤抖,瞳孔的光散去,有些空洞地看向手中的酒杯,鲜红瑰丽的液体在摇晃颠簸。   无人出声,就连呼吸声都默契地放低了。   忽然响起筷子敲碗的清亮响声,心里七上八下的人忙得朝发出动静的男人看去,希望他能打破饭桌上诡异的氛围。   “首先我对今天的剧本不感兴趣,就几个话都讲不清楚的破本子。其次我也不可能出一千万,最多五十万。”沈逢手中筷子一丢,直截了当的开口,桃花眼中眸子一转,视线故意在姜暖脸上停留。   沈逢解释了一句,“这五十万还是看在淮左面子上出的。”   前有顾淮左赤口毒舌,后有沈逢尖酸刻薄。   房间里温度骤降,每个人脸色都不好看,左顾右盼间最后都望向姜暖。   姜暖神情失落地抿了抿唇,脸虽然漂亮到了极点,人也空洞到了最深处。   她没想到晚上的饭局是这样,更没想到被起哄喝交杯的时候撞见了顾淮左,他向来好面子,读书时候就是如此。   今晚自己的行为确实让顾淮左丢了面子,但也没几个人知道不是吗,姜暖扫了眼他左手指间的戒指,不想再僵持下去,她方要朝顾淮左开口。   刘伟先声夺人,“好好组了个局,净给些不三不四的人搅和了,不三不四就算了,还不懂规矩。”   “哈。”坐在上位的沈逢听后,疑惑地笑出声,这个刘伟有毛病吗,顾淮左和姜暖吵架,他瞎掺和个什么劲。   刘伟早就看出来了,沈逢都得看顾淮左面子,他见沈逢咧嘴笑,便以为自己说得对。   “装什么清高?穿成这样来卖的,我见得多了。”刘伟酒气上头,抬手指着姜暖,凶狠的咒骂起来,“裙子短到大腿根了,你们自己看,这姜小姐穿不穿有什么区别?”   艺棠的人羞愤不敢说话,Linda呵呵了两声,想解释但这地方哪是自己能开口的。   沈逢脸上的笑意消散无踪,拿着筷子也不夹菜,意味深长地瞧着刘伟。   姜暖脸色一白,美目冷下几分,“说话客气点,小心祸从口出。”   “你威胁我?”刘伟晚上被顾淮左压了一头本就有气,姜暖还敢警告自己?   他压在心里的怒火顿时找到了突破的口子,反手就用力地朝姜暖胸口推去。   顾淮左手指一收,眼中戾气——   姜暖闪身躲让,却还是被刘伟推在肩头,她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单手撑在顾淮左的椅背上。   刘伟垂手插兜里,朝姜暖横眉竖眼,大有一种教训不懂规矩的小姑娘的意思。   他这个年纪玩过的女人太多,从来没有人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驳他,真是给她脸了!   刘伟朝姜暖骂了起来:“说你不正经你还不高兴?你要是正经,会十一点在外面陪酒,sao货!还有脸跟我说什么’祸从口出’?谁给你脸的!你男人知不知道你在外面卖啊?”   若说先前顾淮左的暗讽让艺棠的人觉得难堪,刘伟这些话看似骂姜暖,实则在座几位都一样。   林妙妙她们全是第一次来卖本子,哪见过什么世面,羞窘的低下头去。   姜暖却不曾低眉,抬着下巴,似被刘伟踩到了某根不容触碰的神经,她抄起桌上的红酒不带眨眼的,直接泼在了陈伟肿肥的脸上。   “啊!”刘伟痛呼一声,闭紧了被酒水泼到的眼睛,眼球是火辣辣的疼。   艺棠的众人倒吸了口气,知道姜暖脾气不好,但那也是在办公室里,谁都没想到饭局上,对着一众大佬,姜暖还敢这么做!   侍应生战战兢兢地跑过来,递上清水与毛巾。   刘伟大喊着痛,眼球被红酒浸湿,又涩又胀,在清水里洗了好几遍,眼泪横流。   徐导大吃一惊,看着场面闹剧,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沈逢与顾淮左。   沈逢一副看戏的姿态,没打算说什么。   顾淮左慵懒地坐在那儿,视线朝着姜暖的方向。   Linda面如菜色,趁刘伟不注意时拉着姜暖朝外走,声音发抖:“小祖宗你闯大祸了,赶紧走赶紧走,去外面躲几年再回来!”   “滚!”刘伟推开侍应生,双眼勉强能够睁开条缝隙,白色的眼球上布满红血丝。   他咬牙切齿地盯着姜暖,随即朝着被Linda带到远处的人奔过去。   Linda见事不妙,连忙闪躲到一旁。   姜暖抬头望见朝自己扑过来的中年男人,她脑袋陷入空白,手脚仿佛被人定在了原地。   所有人都替这个不懂规矩的女人捏了把汗,去无人敢上去拦刘伟,害怕惹火烧身。   沈逢桃花眸子一冷,一双干净的长筷拍桌上,桌面的餐盘碗筷全部震了一震。   身材魁梧的刘伟即将一拳挥在姜暖头上时,破空纷飞的声音响起。空中好似雪花撒过,片片飞花,白色纸张交错飞舞,书册正好击打在刘伟眉心。   刘伟本能地偏头闭眼,紧皱着的眉心仿佛被薄纸砸凹进去了一样,朝姜暖挥去的拳头瞬间止住,手指舒展开,急忙摸向剧痛的眉心。   指间是一片粘稠温热的液体,带着腥味,顺着指尖往下滴落。   眉心给砸流血了。包间里的人倒吸了口凉气。   刘伟缓缓睁眼,一脸凶相地盯着地上散乱的剧本和十几页没有装订的A4文纸,纸张边上染上触目惊心的红。   顾淮左依旧是先前的慵懒坐姿,左手搭在姜暖的剧本上。   从来只有他把剧本摔人脸上的份,这是头一次有人敢把剧本摔自己脸上,还见红了。刘伟不是吃素的,他转身看向顾淮左,等着他给自己一个说法。   顾淮左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垫在手下的剧本,眼下蒙着层冷雾般的小痣透着一丝戾气。   压根没打算理刘伟质疑的表情。   被无视的刘伟怒火中烧,对着顾家的人他还是得憋着怒意,气得他双手握拳,还要强忍着。   可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先前赔笑讨好的姿态,只扯了扯脸上僵硬的嘴角,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似闲聊般问道:“五百万买来的剧本说扔就扔,顾先生要是不喜欢,可以不买。”   顾淮左漫不经心地朝他看去,淡声道:“我买回来的东西,要你教我怎么处置?”   再次被顾淮左当众拂了面子,刘伟脸色酱紫,心肝脾肺肾都要气炸了!谁还不是个二世祖了,他年轻时候比顾淮左更狂妄。如今自己年龄都够当顾淮左爸爸了,却被他当众用剧本甩脸,给这小子台阶,他还不下?   这事要是被人传出去,自己还要不要在圈子里混,要不要在朔津混了?刘伟心中恶气已经顺着血管冲上大脑,眼红脖子粗地盯着顾淮左。   “顾先生不是来吃饭的,是几个意思?”刘伟面上假笑消散无踪,冷沉着凶悍的面容。   室内原本的紧张气氛被人抽去了多余空气,只余下压抑又锋利到极致的寒意,连头顶灯光都变得刺目逼仄起来。   顾淮左淡然开口:“都是文明人,说话客气点。”   闻言,刘伟肝疼胸闷,自己今晚对顾淮左还不够客气?一个长辈拉下脸点头哈腰的给他赔笑,他倒好,伸手只打笑脸人。   刘伟捂着血口,仔细回想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客气了,片刻后终于明白,整一晚上他只对姜暖说话直了些。   一双虎眼越发的狠厉,他直勾勾地看着姜暖。   搞了半天这么回事。冲上脑门的恶气与怒火交织,激起更大的冲击,刘伟咬牙冷哼,怒目横扫桌上的人,在看见徐导时,瞬间想起之前的谈话。   丫头,你以前是不是跟过顾家三爷?   艺棠这个新编剧确实与顾三爷早些年养在笼子里的女人有些相似,难怪顾淮左今晚跟吃了炮仗似的。   一个点可以画出无数条射线,何况已经在爆炸边缘的刘伟。知道这一点后,他瞬间联想到顾淮左身上最大的丑闻。   刘伟阴阳怪气的笑了声,笑里带嘲:“顾先生还真是喜欢强取豪夺的戏码,早年为了个小情儿跟你三叔抢的头破血流,现在饭局上看到个陪酒女也要用抢的?”   安静的包间越发静谧,似乎连呼吸声都是多余的。   徐导猛吸了口气,萝卜条也不敢嚼了,生怕引火烧身。刘伟真是喝多了,这种事怎么能当着顾淮左的面提。   沈逢脸色一变,抬眸看向顾淮左与姜暖,再看不知死活的刘伟。   “哦,是不是看这个陪酒女和你三叔玩过的长得像,顾先生该不会喜欢上了吧。”刘伟语气轻蔑,不屑的眼神上下扫视姜暖。   鲜血顺着他眉心往下滚,让他的目光显得凶狠无匹。   顾淮左舌尖抵着上颚,眉宇似刀凌厉,深邃却透着冷意的目光移至姜暖脸上。   姜暖脸色苍白,眼中情绪翻涌,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顾淮左下巴一抬,薄唇轻启,“是来陪酒的?”   姜暖紧张地望向男人眼下那颗小痣,被灯光照的发冷发亮,惊心动魄的美。   咽了咽口水,她果断摇头,口齿清晰地说道:“不是,我以为就是个普通的饭局,跟来卖剧本的。”   “嗯。”顾淮左这一声说的极低,云淡风轻般勾起了唇角,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站起身,顺手拿走桌上放着的剧本,拎起凳子上的手提包。   刚才被他随手丢出去的剧本是另一个编剧的。   姜暖见他准备离开,习惯性地走向他,如同每个下课放学后,顾淮左会帮她拎书包、会牵着她回家。   理所当然地被顾淮左抓住手腕,准备一同离开。   刘伟捂住了伤口,流血却止不住,弄得脸上到处都是。他咽不下这口气,一个长辈被晚辈当众羞辱,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今天这事,怎么着也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第4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四天和顾淮左关系……   04.   今天要是让顾淮左跳在自己脸上羞辱,还奈何不了他,以后在朔津真就没有立足之地了……刘伟绷着脸,握拳的双手上青筋暴跳,牙咬的咯吱响。   他如何也咽不下这口冲到脑门上的恶气。   鲜血凝固在眉心形成暗红的一团,视线也泛起了红光,无不在提醒着刘伟,他被一个出来卖的小编剧泼了酒,还被顾淮左甩了脸。   面色变了几变,胸口剧烈起伏,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刘伟突然瞥见顾淮左无名指上的银色戒指,   他怪笑一声,“顾先生这婚结的可是一点风声都没走露,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沈逢本想着今晚的事会以顾淮左和姜暖离开结束,没想到刘伟偏生是那种给了台阶都不会往下爬的,非要朝着台阶上撞。   “不过说真的,顾先生这种身份地位,”刘伟啧了声,轻蔑嘲讽,“犯得着在这种地方点个陪酒女?要真的喜欢我可以给你介绍干净乖巧的尝尝鲜,这个陪酒女认了我当哥,怎么着也得讲先来后到的规矩不是?”   顾淮左本不欲搭理他,听到‘先来后到’四个字,停下脚步,将手里剧本装回包里。   姜暖轻蹙眉头,扯了扯他黑色的衣摆,“走吧。”   顾淮左淡瞥了眼姜暖,转身看向刘伟,冷清俊美的脸上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什么?”   “顾先生生来尊贵,讨厌的事物多着,您具体指的哪一件啊?”刘伟微仰着脑袋,跟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年轻人对视。   既然顾淮左不给自己面子,他也不能白白失了面子,这事就算是传出去那也是顾淮左饭局上争风吃醋,到时候两个人都不好看。   室内紧张到了极点,如同一个封闭的火药桶,四处摩擦,空气升温,只需要一根火柴星子,就能点炸。   屋里的人都看见,顾淮左将手里的女士包包交到了姜暖手里,然后他走回了酒桌边,不过去的是刘伟方向。   桌上摆着一瓶开了的白酒,还剩一大半。顾淮左慢条斯理的伸手摸向白酒瓶,不知情的还以为顾淮左想跟刘伟喝一个算作是和解。   但却无人想到,变故就在眨眼呼吸的瞬间,顾淮左起手就把白酒瓶砸在了刘伟面门上,砰的一声闷响。   酒瓶与头骨强力碰撞发出闷哼的撞击声,酒瓶当场碎裂开,酒水撒了刘伟一脸,源源不断地往下滴,不少沾了鲜血的碎裂瓷片掉在地上。   顾淮左脸色如常挂着三分笑,手拎着瓶口细颈,熟练老道地抛向空中又落回掌心。   刘伟当场就被砸懵了,反应过来后发出一声痛呼,“操!”   他只说了一个字,没来得及做出回击的反应,就被顾淮左一脚踹翻在地,方要爬起身来,只见一个断口锋利的瓷瓶抵在了粗红的脖子上。   刘伟躺在地上不敢动,吞咽都觉得艰难,生怕一个不小心,顾淮左手里半个白酒瓶就扎了下去。   粗胖的脖子赘肉叠在一起,被瓷白的酒瓶划出了血丝,残留的酒水顺着口子往下滴,浸润了伤口,蔓延开烈火烧灼嫩肉的疼。   刘伟面门上扎着碎片,分不清是酒水还是鲜血,汩汩地朝外冒。   他疼的粗气直喘,视线模糊地看着单膝蹲在面前的年轻人。   顾淮左皮相极好,面部轮廓分明利落,下颚的弧度如同艺术家的精心雕刻,漂亮的眉眼,冷漠的气质。   他习惯性的用舌尖顶着上颚,低头时避开了明亮的光线,整张脸隐在光下,透着一股陌生的狠劲。   瞧着瞳孔瑟缩的刘伟,顾淮左语气平淡极了,“我不喜欢旁人开我的酒,喜欢可以自己点。”   桌上白酒确实是沈逢提前点的,至于点给谁的他们都不知道。而刘伟只顾着和姜暖喝个交杯,拿白酒应景,所以开了。   刘伟脑袋一昏一黑的,偏生烈酒烧灼让他保持着清醒,无比清晰的疼痛钻入神经的细枝末节,提心吊胆地喘着粗气。   就为了一瓶白酒,一个陪酒女,顾家怎么会养出这种接班人,真是疯。   刘伟心底恶气未散,依旧憋着怒火。他再也不敢挑衅顾淮左了,后背紧贴着地板想躲开他手里的瓶口。   而他瑟缩一寸,顾淮左手中瓶口跟进一寸。刘伟真的担心对方会突然下死手——用力扎下去!   缓慢地吞咽口水,眼睛被血水模糊,他声音透着显而易见的惶恐:“不知道今晚顾先生来,都这么晚了,以为沈老板也不会来了,所以才开了这瓶酒。您大人有大量,下次我做东,亲自赔您一箱好酒。”   顾淮左冰雪俊美的脸上划开一丝笑,“你起来。”   半个酒瓶顶着他动脉跳动的脖子,刘伟急的都要哭了,他怎么敢起来?   顾淮左站起身,手里半个酒瓶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桌上,用脚踢了踢还躺在地上的中年男人,“起来。”   包间里的人除了沈逢,其他人见了血都面色煞白,没有一个人敢说话的,个个噤若寒蝉,生怕惹了顾先生不快。先前艺棠的小编剧们还对这个男人心生好感,此刻都在内心打退堂鼓。   Linda万分庆幸,自己敬顾淮左酒的时候,他没甩脸子。   刘伟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佝偻着身躯,衣服和身上都沾了血。   顾淮左手中拿捏的酒瓶一顿,垂眼看向越发矮胖的刘伟,漫不经心的说:“跟她道歉,话说清楚。”   刘伟捂着脖子,连连应声,朝姜暖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了句:“对不起,姜小姐。”   Linda等人看呆了,不是刘伟开了顾先生的白酒,惹了顾先生不高兴。怎么又成了刘伟跟姜暖道歉,还是说顾先生这事在替姜暖出气?   姜暖冷清着张脸,看都没看刘伟,侧目望向顾淮左。   他今天生气了。   “狗咬叫花子。”顾淮左说了一句,手里酒瓶朝刘伟脚下一扔,砸的四分五裂。   房间里胆小的吓得发出惊叫。   狗咬叫花子,畜牲也欺人。姜暖心中自然而然地接上了顾淮左的后半句,刘伟是那狗,自己就是叫花子。   没错,自己就是个叫花子。这么些年了,在顾淮左的世界里,她的身份地位从未变过。   姜暖跟着顾淮左离开了包间。   阴晴不定的顾淮左走了,可沈逢还坐在正位上,头破血流的刘伟没办法当场发火,气得双手颤抖,给自己打了个120。   沈逢觉得顾淮左那句“狗咬叫花子”说的不对,姜暖在顾淮左面前可从来没拿自己当叫花子看。   沈逢想,顾淮左就算是养一条狗,狗都比姜暖懂事听话。   这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不想去挑衅正在气头上的顾淮左。   沈逢想起以前的小事。   姜暖怕狗,初到顾家的那年,顾淮左将他爷爷养了十五年的藏獒送去了沈家,差点被顾老爷子打断腿。老爷子亲自去沈家,把藏獒接回去后,顾淮左又故意让自己被狗咬,愣是将狗给送走了。   啧。   一个字,狠。   —   回去路上。   姜暖和顾淮左之间沉默无言。   司机早就习惯了两人之间的相处,心情好的时候两个人会说几句话;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吵起来都算是好的。   避免战火波及,在前面开车的司机很自觉的按下中控,车厢被隔绝成前后独立的空间。   姜暖安静地坐在左边,她一回头就能望见他眼下的小痣。   冷清清的,就像黑夜里的月亮,够不着,真好看。   顾淮左上车后就闭目养神,全然不见方才的冷傲狠绝。   他感冒刚好没几天,在充满烟味的包厢里待了片刻,头有些晕的疼。   半个多小时后,凌晨一点五十,黑色低调的轿车平稳地停在水云间别墅区内的一栋临江花园洋房前。   司机等了十秒,见后座没有动静,很是默契地下车离开。   顾淮左头疼了一路,冷白凝脂的肌肤比以往少了血色,他在等姜暖开口解释今晚是什么情况。   姜暖没出声。   后座没开灯,路边悬挂着欧式吊灯,昏黄的光打在车窗上。   两人脸上的表情都无法看清。   觉察到顾淮左的视线打量在自己身上,姜暖拿包挡在雪白的腿上,他似乎有话想对自己说。   等了片刻,他只是看着她。   今晚这事要只是普通的饭局卖剧本,遇上顾淮左没什么大事,偏生经纪人来了这么一出。   姜暖今年才大学毕业,哪想过行业里风评最好的公司也搞旁门左道。   反正再怎么解释自己总归是理亏,姜暖正想先下车时,旁边坐着的人说话了。   顾淮左凉薄的声音里充满了嘲讽,“记得沈逢吗,你刚见过。”   这话说得。姜暖眉头皱了下,从小学到高中,他们几个都在一个学校,自己怎么会不认识沈逢。   她嗯了声。   顾淮左戏谑地盯着姜暖隐没在黑暗中的侧脸,路灯微弱的光照亮她根根分明的睫毛上,冷清又漂亮。   他薄唇轻启,缓缓说了起来,语气就跟讲故事似的,“高二那年,沈逢和付嫣吵架的事还记得吧?”   高中的事,是她心上最温暖的的岁月,每一件都在梦里反复重现,记得清清楚楚。   姜暖睫毛一颤,微微抬起眼皮,回看顾淮左。   他精致漂亮的五官宛如艺术品,迎着昏暗的光线,朦胧美好。   “你跟付嫣关系不是很好吗,肯定也知道。”顾淮左目光专注地看着姜暖,唇边勾起弧度,淡声讲着,“沈逢一气之下,搬着课桌从五楼走到了一楼,从最好的一班走到了最差劲的十八班,在那里结识了一群上不了台面的人。”   姜暖记得这件事,后来还是付嫣找了自己,两个女生跑去最混乱的十八班,一起将沈逢的课桌抬回了五楼去的。   “十八班里每个人都有手机,喜欢攀比型号款式,沈逢也不甘示弱花了五万块定制了一只,整个学校就他一个。”   姜暖轻声一笑,她记得这件事,那时沈逢拿着手机瞎嘚瑟,老喜欢把’你在跟五万块的手机通电话,注意你的态度’挂在嘴边,不知道怎么,后来就没再用这款手机了。   大概是出新机了吧。   喜新厌旧,人的本性。姜暖看着顾淮左,不知怎么就想到,他要是喜欢一个人会喜欢多久,还是跟沈逢一样。   顾淮左道:“后来,沈逢和十八班的在厕所打架,手机掉厕所里了。”   姜暖脸上笑意逐渐消散,这就是沈逢没再用五万块的手机的原因?   顾淮左跟自己说这个做什么?   看透姜暖眼中的迷惑,顾淮左嗤笑了声,“你猜猜,沈逢最后捡没捡?”   姜暖紧抿着唇瓣,没说话,沈逢会不会捡她不知道,但是顾淮左肯定不会,他有洁癖。   “沈逢挺喜欢那只手机的,难过了好一阵,”顾淮左语气淡然,忽地眼神一冷,唇角扯开弧度,“弃了可惜,弯腰又会脏手。”   弯腰又会脏手。姜暖脸色一白,瞬间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他不是在说沈逢手机掉厕所的事,而是在影射她——   放在包上的双手微微发颤,咬着一排咯吱作响的银牙,她下意思垂眼避开了顾淮左嘲弄的视线,转过头去。   姜暖看向车窗外的马路,宽阔而笔直,通往无尽的黑夜。   “刘伟虽然挨了打,他的话却没说错,陪酒女都比你懂事。”   姜暖直挺挺的身体抖了一下,面部清瘦的轮廓又朝窗口方向转了转,几乎是背对着顾淮左,全然不想理他。   “陪酒女至少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呢?”顾淮左看着她大片落在外面的瘦背,细细的吊带勾着女人脆弱的弧线。   顾淮左自顾自地开口,声音越发的冷漠,“嫁给我不是让你出去做这种事的。”   话音落地,他冷着张俊美的面孔,看了眼沉默回避的姜暖,直接打开车门离开。   姜暖身体一直在颤抖,在顾淮左离开后,她彻底张口急忙穿着气,弯下绷紧挺直的后背,小脸埋在了掌心,手背抵在膝盖上的包包上。   被难过和痛苦包围,连呼吸都是一种令人恶心的浑浊。   姜暖害怕顾淮左生气,害怕直视顾淮左冷清的眉眼,总会让她想起一些不堪的往事。   今晚的事不管怎么去解释,她没再意识到不对劲的第一时间离开,在顾淮左那里,就是她想卖本子想疯了。将自己置身在一种尴尬的处境,还指望他能用寻常的语气沟通么。   以前的顾淮左不是这样的,她整个青春年少都跟在他身边,野草疯长的年岁,她没来得及宣之于口的感情,因为离开的几年,哪怕最后回到他身边后,却也不敢再提。   两个人在同一片屋檐下,离得越来越远了。 第5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五天噩梦   05   隔天就是周末,姜暖在家休息了两天。   顾淮左依旧早出晚归,就算两人在家里碰面,他也总冷着一张面孔。姜暖也懒得去惹他生气,都在他开口之前先转身避开。   顾淮左脸色更冷了。   是夜,姜暖做了一个梦。   是很多年前,她还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   那个人有一张与顾淮左七.八分相似的脸,不似顾淮左眉间能寻见的青涩少年意气,那个人长相俊美清逸,脸上白玉无瑕,一颗痣都寻不着的干净。   姜暖喜欢他这张脸,不管是眼睛、鼻子、嘴巴、下颚……她都好喜欢,只是他脸上没有那颗小痣。   颠倒的世界,黑白交替,有什么事情不受控制的发生了,世界在枪响后陷入更巨大的怀疑中……她很痛苦,很绝望,找不到出路却被谁蛊惑着,被深渊里的手抓住了脚踝,海草一般密密麻麻——逃不掉,被重重的扯入了黑暗中,无尽无边的堕落。   姜暖你逃不掉的。那个人低沉的嗓音似一群盘旋在头顶上的乌鸦,成片的遮挡住更远阔的天空。   画面忽闪,可怖又暴力,拳头与巴掌,姜暖害怕地想逃。   她跑出了那个人的家,想找付嫣,想找慕歌,想找沈逢……可是没用。   那个人太可怕了,她害了他们,害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们。   姜暖又被他带回了云山别墅。   面对暴力,她害怕地抱着头,她想心里的少年,又不敢想。   暗无天日的时光,所有苦难都是因为不服从,所以痛苦。   她跪在地上,近似病态般亲吻那个人左眼下方的脸颊,朝他笑,温柔地扣住他的手指。   她抬手挡住自己的右眼,麻木不仁地望着男人的脸,从男人精致的五官上感受另一个少年的模样,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纯粹笑容。   后来,心底的少年回来了,她不知道。   梦境很混乱,片段闪烁。   出现了一个纯金打造的鸟笼,栅栏上挂着珍珠与宝石充作帘帐,里面摆放着一张圆形大床。   姜暖脚上套着精细的金链子,链子一端挂着繁复巧妙的锁。   她瑟缩着身体躲在床脚位置,一头乌黑的长发极为艰难的遮住露在外面的身体,她祈求那个人给她衣服穿,哪怕一件也好。   他拒绝了,疯狂地折磨羞辱她,又一面诉说着爱她。   即使是在梦中,她意识也无比清晰——这怎么能称之为爱,是建立在痛苦之上的畸形。这不是爱,不是爱!   姜暖看着脚上磨出血的链子,囚禁自己的笼子,要怎么办才好啊。   明明活在地表之上,却似深渊建造出的宫殿囚牢,脚上扯不断的链子唯一的指向,是死亡。   他有时候会教训她。   有时候拿着糖果哄她。   对她笑,和她说话,向她示好。   在心情好的时候牵着她去室内狭小的窗口晒太阳。   可梦里,她不快乐,面无表情的等待衰老,等到死亡。直到那一天,她灰白无神的目光越过了窗,看见楼下出现了熟悉的人影。   记忆中的少年褪去了年少的青涩,剑眉星目,气质冷傲卓然,顾淮左出落得越发俊美矜贵。姜暖从看见他的那一刻起,似光打照在瞳仁上,管不住自己的心,加快了跳动频率,打乱往日的平稳节奏。   男人的大手贴在她心脏处,摸到她慌乱的心跳,生气了。   ……   从未想过,与顾淮左的重逢是如此的不堪。   在金色的笼子里,她意识混沌不清,和那人躺在一起。身上是被皮带鞭笞出的丑陋伤痕,顺着破开的口子在滴血。   她只想求那人放过自己,被逼迫着喊出不堪入耳的话,一遍一遍说着‘阿暖永远爱顾绝’……   大敞着的房门,传来了沉重的敲门声,一声一声,拳头砸在门上,似乎要凿出一个洞来。   “三叔。”门口的年轻人不知道站了多久,看了多久,只一双眼红的似起了雾。   是啊,趴在姜暖身上的人就是顾淮左的亲叔叔。   想到门边站着的顾淮左在那时投过来的目光——   姜暖瞬间被吓得从噩梦中惊醒。   心还未从旧梦中挣脱,心脏被尖锐的爪子抓刺,留下深深浅浅的旧伤疤。离开顾绝后的几年,她和顾淮左的平静生活,如同扎破的气球,空落落的,终将会失去了。   抓着抽痛的心口痛苦喘息,每一口吸气都难以入喉,好疼,好疼啊…在窒息中疼得裂开,姜暖浑身颤抖着屈起腿,蜷缩在被子里,侧着脑袋埋在枕头中。   不仅仅是心,脑袋也疼,每一根神经在黑暗的卧室里发狂的胡思乱想,恶心想吐的晕眩感袭来,眼前冒着金星。   不敢闭眼,她大睁着泅着泪水的双眼,怕一闭眼就会回想起顾淮左那时的目光。   痛苦的恨不得没出现在世上过,又舍不得已经相逢的命运。   姜暖冒了一身冷汗,撑着偏头痛的脑袋起身,缓缓去了房间内的浴室,也没开灯,也没调水温,狠狠搓洗着身体。   —   许久后,她面色惨白地重新回到房间,打开了台灯。   距离她最后一次见顾绝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他似梦魇、似吐着信子的毒蛇,纠缠着每一个平静的黑夜。   姜暖翻出压在床单下的钥匙,打开紧锁着的床头柜,里面放着一本高中时代的相册,几本日记,都是些旧东西,唯一新的物件是一个红本本和一只首饰盒。   姜暖拿起与顾淮左的结婚证,手指轻柔的拂过封面,眼中晦暗的绝望渐渐被光照亮。   她从顾绝的鸟笼搬到了顾淮左的房子里,断断续续的读书导致在今年六月才拿到了大学毕业证。   隔天就被顾淮左带去了民政局,领了证。   当天就搬来了水云间别墅区的新屋,与之前住处比起来没什么不同,一样宽敞,一样有佣人伺候,一样分房睡。   姜暖低眉弯起嘴角,仔细打开了红本本,领证都一个多月了,似还带有领证那天阳光的温度,炽热的暖意。   6月20日。   她低下漂亮的脖颈,认真看向结婚证里的名字与身份证信息。   算起来她比顾淮左还要大六个月。   而顾淮左成熟的,根本不似同龄人。   无声轻笑,姜暖盯着两人小小的合照,唇角笑意柔美。   总觉得照片上的顾淮左与现实中的有些不一样,虽是冷清俊秀,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意味。   不过只要是顾淮左,她都喜欢。   —   周末很快就过去。   周一大早上,姜暖去了艺棠,准备提交了辞呈走人。   没想到她屁股刚坐下,隔了条过道的林妙妙就绕了到她跟前,靠坐在办公桌上。   姜暖的座位靠窗,窗外是林荫大树,枝叶繁茂,空气里还透着嫩绿的香气。   “不错呀,小暖。”林妙妙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就两天不见,整个人容光焕发,气色红润了起来。”   姜暖闻声看向穿着蓝白色长裙的年轻女人,声音平淡:“嗯。”   林妙妙身段玲珑长相姣美,手里拿着一只咖啡杯,细细品尝,一双狐狸眼朝姜暖别有深意的勾起笑。   “欸?真和那顾先生做了?”林妙妙促狭着问道,声音就跟黄鹂鸟一样,一歌唱能引来满屋子的人注意。   旁边四五个工作的人竖起了耳朵,周一的八卦最劲爆了。   周五饭局刘伟被打住院的事他们都听说了,大致上就是刘伟和顾先生抢夺姜暖,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此刻听林妙妙话里有话,纷纷燃起了好奇心,若有似无的目光在林妙妙与姜暖身上来回扫视。   美目狡黠一闪,林妙妙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知道姜暖心气儿高,成天摆着脸装清冷,姜暖装得不烦她看都看烦了。   林妙妙铁了心的要让她在公司同事面前丢人。   姜暖秀眉轻蹙,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不疾不徐地开口:“林妙妙,知道你写的剧本最大的问题出在哪吗?”   林妙妙的才华与故事创作上都比不上姜暖,两人的作品经常在月度会议上被拿出来作对比。   她闻言眉心一拧,眼光变得刻薄起来,口无遮拦道:“跟了顾先生还用来上班?别是被他发现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小秘密吧。”   “你剧本里创作的女配不是蠢就是坏,看上去没头没脑,人设太单薄了。”姜暖细尖葱白的十指在键盘上敲字,都不带看林妙妙一眼,语气平静的回应她,“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怀疑创作出这样故事的人,脑子匮乏到什么地步?”   听八卦的小女生发出一声笑,没忍住。   “姜暖,你!”林妙妙手里杯子往桌上重重的一放,飞溅的咖啡打湿了姜暖放在空桌上的资料。   姜暖斜睨了眼被弄脏的资料,随意,反正今天离职。 第6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六天顾淮左主动示好……   006   艺棠的老板苏洐是个聪明人,上周五的饭局上刘伟被救护车接走,回头Linda就跟他汇报了这件事。   明面上顾淮左是因为刘伟开了自己的白酒而动手,可顾淮左是那种会先动手的人吗,苏洐一动脑子,这事还不好说。   但那晚的事,多半是上了年纪的刘伟口无遮拦,而顾淮左恰好看上了姜暖。   这不就解释通了。   冲冠一怒为红颜,恰好是苏洐喜欢的剧本,而且顾淮左这么大的靠山,不占白不占,说什么都不允许姜暖离职。   “各行各业都不容易,咱编剧这个行业更是人才济济,科班出身的比如你和风袖,网络作家出身的林妙妙他们,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面挤,就为了本子能卖出去,啧。”苏洐三十岁年纪,斯文脸上挂着金框眼镜。   他可以停顿,点了支烟后朝姜暖徐徐说道,“都是混口饭吃嘛,互相理解。”   姜暖哪里听不明白他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思。她一个小编剧离职跟老大沟通好就行,结果老大说这件事自己做不了主,让她去找大老板。   姜暖唇角紧了两分,口吻坚定:“苏总,这个事我已经想好了,离职并不是一时兴起。”   他手指点了点辞呈,摇头:“你是很有才华的人,本子既然被顾先生买下了,导演和演员配置你不需要担心,绝对都是最好的。”   “我今天是过来办理离职的,交接工作——”   “欸,年轻人别受了气就想着离职,那事是Linda考虑不周,没问过你的意见,”苏洐打断姜暖的话,“当时签合同你也没说不愿意亲自去饭局上卖剧本,以为你是知道行业里的套路的。”   说到这里姜暖就来气,明艳昳丽的脸庞瞬间冷了下去,声音一沉:“这些条款都没写清楚,算是阴阳合同吧?”   苏洐优哉游哉地抽着烟,镜框后眼神犀利,“Linda做得不对,以后不会再有类似事情发生。而且公司决定对Linda降职处理,包括你这次剧本的收入,公司和经纪人都不抽取任何提成。”   姜暖沉着脸,丝毫不为之动容。   “姜暖,我其实很看好你,”苏洐嘴叼着烟,手指拿起辞呈直接当面撕了,看都没看。   他单手夹着烟在烟灰缸上弹了弹灰,专注地打量面前年轻美丽的女人,底气十足:“艺棠绝对是国内最大的平台,从这里出去的名编一只手都数不尽,包括你当枪手的鸿歌、翩媛都是从艺棠崭露头角的。”   姜暖实习就是在艺棠,因为鸿歌的推荐信。苏洐说的不假,她心中略微有了动摇。   苏洐见她紧抿的唇角微微翕动,他转眸一笑,以一副惜才的口吻道:“我实在不想你走弯路,你是璞玉,精心打磨后一定会在行业内大放光彩,艺棠可以造就鸿歌、翩媛这样的名编剧,就可以在更短的时间里,让你与他们并肩。”   不待姜暖回应,苏洐趁热打铁:“你现在底薪是5.5K吧,给你加2.5K,凑到8K怎么样?”   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看在底薪的面子上,姜暖留了下来。   她不差钱,只是着急想赚钱。   她与苏洐重新签订了合同,饭局不许强制性参加,拒绝任何强迫乙方的行为。   苏洐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签了。   都是文化人,真要遇到麻烦事必须姜暖出面,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哪里谈得上强迫。   —   水云间别墅区在朔津市内风景绝佳的濯华山上,这山上地皮寸土寸金,能有一席之地的都是出了名的权贵,而顾淮左的别墅安置在半山腰上唯一的落月湖边,景观清幽。   姜暖每日去公司,阿姨会提前准备好早餐,她都是吃完后再出门的。   有时候,她也会遇到起晚了的顾淮左。   昨晚熬夜改稿子,今早醒来迟了,她本不想用早餐,但阿姨都做好了。   对上阿姨温柔慈爱的目光,姜暖乖乖坐在餐厅里。   吃着刚出炉的灌汤包,烫着了舌尖,她连忙小口喝粥降降火,低头瞬间余光瞥见一抹清瘦高挑的身影经过了桌边。   淡淡的香气,不馥郁浓烈,不会过犹不及,风一吹就散了的味道,却在一瞬间盖过了饭菜香,姜暖情不自禁地多吸了两口。   阿姨立马摆好餐具与小米粥。   顾淮左拿起汤匙勺了口清香的粥,掀眼正对上盯着自己看的女人。   他周三早晨不都要开会吗,怎么这么晚?该不会是公司运营不善,从上到下都没事做,等着倒闭?   姜暖喝粥时胡思乱想,神游间猝不及防给粥呛到,没控制面朝的好方向,对着顾淮左咳了起来,失去控制的饭粒喷的到处都是。   她连忙捂住嘴巴,为时已晚。   桌上餐盘包括顾淮左的手背上,无一幸免。   顾淮左拇指与食指勾着的汤匙往餐盘中一放,发出清脆响亮的动静。   拿餐巾擦掉手背上姜暖喷出的饭粒,视线扫了眼桌上没被波及的食物,最后眼皮一抬,他看向对面窘迫的女人。   姜暖看上去十分难受,仰着脖子上气不接下气的呛咳,脸颊耳朵红红的,蔓延到雪白的脖颈上。   “太太,慢一些慢一些。”阿姨见状,连忙跑去倒水。   咳嗽声嘶哑,眼眶泛着水光,姜暖扶住脖子东张西望,像一只四处寻求帮助的小兔子。   顾淮左快步绕着长桌过去,单手扶住姜暖的肩膀,手掌不轻不重地拍打她后背,声音低沉:“别伸着个脑袋跟呆头鹅一样。”   “噗咳咳,”姜暖脸上红晕更甚,他嘴里就没好话。   早餐被彻底打断了。   顾淮左就吃了一口粥便没碰食物,姜暖咳的嗓子疼也没食欲。   两人一起朝外走,姜暖还有半个小时就上班了,正常通勤时间是四十五分钟,大概率要迟到,这个月的全勤可能没了。   顾淮左挥手让准备开车门的司机坐回了驾驶座。   他自个儿打开车门却不着急坐进去,侧身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姜暖,“去上班?”   姜暖点头。   顾淮左道,“上车。”   姜暖拿不准他的想法,美滋滋地从顾淮左面前走过,弯腰坐了进去。   顾淮左黑瞳一扫,鼻息间发出不轻不重的轻哼声,姜暖这是把自己当开门小弟了。   司机目光平直地注视着前路,阳光瞥见后视镜里发生的一切,今天顾先生心情不错,亲自给顾太太开车门。   坐在后座的姜暖也是这么觉得的。   这几天她见顾淮左冷脸不悦所以避着他,导致两人之间一句话都没说,方才自己呛到,顾淮左主动拍背来跟她示了好,又是开门送她什么的。   姜暖便转过头,灿烂如水的眼眸专注地看向他,露了个笑容给他。   顾淮左线条凌厉的下巴一挑,扯开嘴角回了一丝笑意,眼中却流露出促狭嘲弄的打量,“怎么,还去那种地方上班啊?” 第7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七天来自顾淮左的关爱……   007   顾淮左心情好不好很难说。   姜暖脸色越来越难看,她中途喊司机停车好几次,都没用。   司机听从顾淮左的吩咐,将车停在了艺棠工作室的大厦门口。   姜暖头也不回地就跑,跟落荒而逃似的。   一边跑还一边嘀咕‘最讨厌顾淮左了,一件事过不去了’。   真的烦死他了。   姜暖在车上领教过顾淮左的刻薄,一路憋着不敢哭鼻子,现在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旋即委屈巴巴地抽了抽鼻子,眼眶红红的,泛着水光。   “姜暖?”   身后突然传来小黄鹂歌唱的美妙好嗓子。   姜暖暗道不好,憋屈小心思一扫而空,赶紧抬手抹了把鼻子和眼,脚步加快。   林妙妙穿着小细跟,跑起来很是灵活,三两下就追了上去,拉住姜暖的胳膊,“你等等我,着什么急啊?”   姜暖冷着脸压根不看她,目视前方,“要迟到了。”   “你还在乎两百块的全勤?”林妙妙翻了个白眼切了声,为了能跟上姜暖只好加快步伐。   她歪着脑袋看面容冷清的姜暖,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上次卖剧本的事托你的福,不管怎么说都得谢你不是?”   说到这件事就来气,一个两个是不是都和这事过不去了!?姜暖肺都要憋炸了,深吸了口气,维持声音的平稳冷静:“要谢别谢我,谢Linda姐组了个好局。”   “欸?大清早你吃火药了,跟你好声好气的说声谢,脾气怎么这么冲?”林妙妙捏着嗓子,语气婉转极了。   姜暖抿唇不言,进了大楼。   真难得第一次见姜暖生气。林妙妙眼眸精光闪烁,笑意盈盈地追问,“刚才送你来的人是谁呀?”   姜暖不答。   神气什么,不就是开辆小飞人吗,劳斯莱斯了不起?又不是姜暖的,切。林妙妙红艳的唇角高高翘起,直到进了电梯,通过电梯内的镜面发现了姜暖红着眼尾。   哭了?林妙妙脑中顿时脑补了一出大戏。   姜暖要么是被车里的人羞辱了,要么是被车里的人抛弃了,当然也不排除在车里玩得过火——被折腾哭了。   那车里的男人是谁呢?   抛下身后喋喋不休的小黄鹂,姜暖去了自己办公桌前,习惯性地将包丢在旁边的空桌上,却摸了空。   坏了,没带包?姜暖今天穿着长裙,下意识摸了摸不存在的口袋,手机、钥匙、稿件全部在包里,而包在顾淮左的车上。   撑住脑袋叹了口气,姜暖收拾好心情,打开电脑将昨晚修改好的先从网盘下载下来,整理后发个了老大。   一上午都在完善剧本改稿。   没手机也点不了外卖,身上没现金,早餐也吃的不多,还没到饭点姜暖就饿了。   更别说到了饭点,办公室里充斥着热饭香气,勾的人口水都要出来了。   “小暖,你不去吃饭吗?”身边经过的同事问道。   姜暖看向说话的人,是那晚去饭局的另一个编剧风袖,小圆脸生得眉清目秀的。   “现在还不饿。”她道。   风袖发现她今天没拎包,桌上也没手机,多半是出门急忘了。她将热好的饭菜放在姜暖手边的空桌上,声音似风般的温柔,“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尝尝我的手艺。”   姜暖摆手,“不用,我真的不饿,你先吃吧。”   看出姜暖的拒绝,风袖失落地端着饭菜,坐到后面去了。   话说回来,风袖做饭也好香,都快赶上顾淮左一半的厨艺了,姜暖面无表情地咽着口水,小手摸着饿瘪了的肚子,继续喝水好了。   一饿就控制不了情绪,喜欢胡思乱想,姜暖抱着保温杯叹气。   她开始怀念起和顾淮左结婚前的几年了,至少吃喝不愁……实际上领证也不过三十多天。   她真正怀念的是上高中的时候,在那段黑暗与光明交替的日子里。   姜家垮台,父亲入狱,母亲改嫁,她才十五岁,眼睁睁地看着天黑了下来。   站在被查封的别墅门口,她在黄昏夕阳里看着显赫一时的姜家落幕……对未来充满了迷惑与彷徨,不知道明天在哪里的时候,顾淮左来了。   “姜暖!”一个同事在办公室外的走廊扬声大喊,“门口有人找。”   姜暖回过神,好奇地走了出去。   是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头发整理的一丝不苟,面容硬朗,站在公司前台。   “李叔?”姜暖眼眸一亮。   看见姜暖走出来时,李叔转身看向她,恭敬地颔首致意,再将手里的挎肩包和打包精美的食物递过去。   “先生有事来不了,”李叔语气平缓,“不过这些菜都是先生替您选的。”   隔着外卖袋都能嗅到香味,姜暖咽了咽口水。   李叔送完东西就走。   “姜暖?”旁边人事好奇地看向她,眼中闪烁八卦的精光,“你跟那人是什么关系啊?”   “一个叔叔。”姜暖弯起嘴角,看来今天饿不死她。   “奇了怪了,你这叔叔跟你讲话还挺客气的哈?”人事小蝶瞧着姜暖走远的背影若有所思,难不成是哪家大小姐来艺棠隐姓埋名从基层干起?   还真有可能,小蝶暗自思忖,姜暖容貌明艳精致,气质疏远冷清,眉眼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灵气,更别提那双白皙如玉的纤指,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   —   让我看看顾淮左给我买什么好吃的了?姜暖美滋滋地打开外卖盒,现在就算给她一碗白米饭,她都能吃的一粒不剩,碗底发光。   莲藕炖排骨、清蒸鲈鱼、白灼菜心。   两菜一汤,还真让顾淮左蒙对了,全是她爱吃的。   暂时原谅他早晨的口无遮拦咯,姜暖笑眼眯眯地拿起筷子大快朵颐了起来。   “小暖你一个人吃这么多?”风袖去洗碗时路过姜暖桌旁,惊讶地看向她桌上摆放的饭菜。   而她自己饭盒里的饭菜基本上原封不动。   姜暖嗯了声:“也不多吧。”   美女就是不一样,前一句还是我不饿,现在就能横扫两菜一汤。风袖羡慕地看向姜暖,长得又瘦又白,身段匀美有型,难怪那晚引得两个男人为她大打出手。   姜暖对面桌上的同事正站着玩手机,被饭菜香味吸引,好奇问了一句:“这是全珍楼里的菜吧?”   姜暖小口吃着嫩滑的鱼肉,“是的吧。”   她看了眼打包盒上写着饭店的名字,没什么印象了。   “听说饭店里打碎一个碗都要三百块呢。”同事调侃道,“黑店。”   风袖迈出去的脚步一停,转身将目光停在姜暖桌面的碗筷上,不过是些瓷盘,也没发现有什么不一样,怎么就要好几百呢?   可能这就是有钱人吧,她抱着自己的餐盒低头快步离开。   姜暖闻言也看向这些餐具,莹白光滑的瓷盘和碗,吃完洗干净后还回去,是不是能换一千块? 第8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八天这事不归我管……   008.   饱餐一顿,午休醒来后,姜暖整个人精神状态都好多了。   还没舒坦多久,小黄鹂又来事儿了。   “姜暖,之前剧本的事和顾先生谈得怎么样了?”林妙妙翘起手指拎着咖啡杯,浅口品尝,一副上级问下级的姿态。   “这事不归我管。”姜暖不爱搭理她,这几日没少被办公室的人贺喜,三个新人的剧本被500万打包了,平均下来一人也有166万,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新编剧而言,确实值得恭喜。   林妙妙上挑着眉眼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得意,偏偏故作关心拿捏语气,“我早晨就想问你顾先生那边怎么说,不过你那时候刚哭完,心情不好受吧?”   “我现在心情看起来很好吗?”姜暖朝她微微一笑。   “行吧,我也就是关心一下你,你没必要对我存有这么大的敌意。”林妙妙拎着咖啡杯摊摊手,一副无奈又与世无争的表情。   姜暖打开文档,抽了本工具书查阅资料。   “话说回来,”林妙妙故意停顿,没打听到有用的消息还不甘心离开,继续开口:“这事怎么着也是你揽下来的,现在我和风袖的本子跟你绑定在一起了,问问都不行?”   “林妙妙,你要是没搞清楚公司卖本子的走账流程就去找人事要一份新人培训资料,别来我这颐指气使。”   “你别说的我缺钱一样!”林妙妙似被踩了尾巴,脸色一变。   姜暖视线停在电脑界面,看都没看林妙妙一眼,冷声回道:“随你。”   反正姜暖缺不缺钱一个样,都还不起欠下的旧账。   “我算是看出来了,姜暖你真自私。”林妙妙手里的杯子往桌上重重的一放,这一排办公桌都跟着震了下。   “有人可是等着这笔钱救命,现在本子被你卡在手里,进退维谷,你倒是清高上了,这可是一条人命——”   “妙妙,你别说了。”风袖跑过来拉住盛气凌人的林妙妙。   林妙妙一把推开风袖,趾高气昂地回道:“行啊,我不说,你去求求姜小姐,看你的剧本卖还是不卖,什么价钱给个准话,姜小姐等得起,你爸等得起吗?”   “这是我的家事!”风袖窘迫的面色涨红,被林妙妙戳中软肋,鼻尖发酸。她泫然欲泣道:“你不要再吵了,已经上班了。”   “行啊,那大家都耗着,反正姜小姐不差钱,就是不知道你老爸的心脏能拖到什么时候了。”林妙妙冷哼一声,昂首挺胸的扭着屁股离开了。   姜暖看向风袖,风袖红着眼眶跑去了洗手间。   她垂眼,打开保温杯喝了口热水,继续忙自己的。   没一会,老大就在钉钉上敲了姜暖,让她去一趟办公室。   老大就是他们的头儿叫王晴水,四十多岁,手底下管着二十多个编剧。   姜暖敲门进去,“老大,你找我有事?”   王晴水朝她面露笑容,招呼姜暖坐到沙发对面,聊了两幕她昨晚改的戏,从台词到角色动作神态上分析,说的头头是道。   王晴水跟她绕了半天,拉家常似的聊道,“小暖,Linda那个事我从苏总那里大致上了解了,一直想找时间跟你说,我们从事文艺创作的编剧就应该多输入然后埋头苦写,不管Linda是出于私心还是怎么,都不应该不尊重你的意愿,逼迫你去参加饭局。这件事她做得不对,也没脸再出现在你面前,我代替她向你道歉,这个事情让你受委屈了。”   姜暖家里倒台前是做什么已经没多少人记得了,这种话她从小就耳濡目染,谁真谁假没必要细究,也不能点破。   她淡声回应,“这事苏总已经处理过了,谢谢老大关心,我没放心上。”   王晴水一双杏眼审视着姜暖,还以为她会数落Linda的不是,找机会告状,没想到她表现出根本不像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该有的沉静。   “小暖,我跟你说实话,这一批新编剧里我最看好的就是你。”王晴水毫不吝啬的夸赞,“你写的故事有深度,有灵气。”   姜暖道谢。   王晴水话锋突然一转,“那晚的事我虽然有所耳闻,不过也不清楚你们是怎么谈的,听说致行集团的顾先生花了五百万买了你、妙妙还有风袖的剧本?我从事这一行也有三十年了,第一次遇到三个新人同时卖出剧本而且单本都在150万以上的,在我们工作室也是十年难得一遇啊。”   姜暖心下了然,王晴水今天喊自己过来的真正目的,记挂着顾淮左饭桌上的一句500万。   “真有这事吗?”王晴水疑惑地看向对面少女,观察她脸上的表情。   姜暖姣美如月的脸庞冷清从容,淡然地颔首点头,“他,顾先生是这么说过。”   王晴水悬着的心终于松了口气,旋即眉开眼笑,“这事本来不能当真的,但我们编辑部里有位同事家里遇到了事情,实在是太困难了。”   姜暖不答话,安静的听她说。   王晴水也不着急逼姜暖表态,只用商量的口吻讲道:“风袖你应该也认识,很老实的一个小姑娘,她父亲住院有段时间了,眼看要动手术但是没筹到钱,这才着急卖本子,没想到恰好卡在了顾先生手里,小姑娘这会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话里的暗示特别明显,不管那天晚上是怎么一回事,既然顾淮左跟刘伟一样,说了五百万买剧本,艺棠上上下下的人全部当真的了。   姜暖本就没把这事放心上,自己本子卡在顾淮左手里,也总比放在艺棠强。   至于钱的事,她压根没想过。   但现在由不得她想还是不想,王晴水直接开口:“既然顾先生是看在小暖面子上买下的,这件事就交给你负责,怎么样?”   “老大,”姜暖看向对面沙发里温柔和蔼的女人,她问道,“这事需要跟财务部那边沟通吗?”   王晴水一听就明白了,姜暖其实问的是:按照签合同走账的流程,应该是财务部出人去致行集团找顾淮左谈。   “小暖,实话跟你说话,风袖的父亲真的等不了几天了,我们都替她着急的睡不着觉,公司前天就安排人去致行了,一直没见到人。所以我才找你问问,是不是真有这回事。”   从王晴水办公室出来,姜暖默默叹了口气,靠着走廊的墙壁上看天花板,冷白的灯光下,她空洞的双眼聚不起光,无助的出神。   父亲。   如果父亲是躺在医院着急用钱,姜暖一定会想尽办法去打工、去求人。   可惜,她没这样的机会。 第9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九天给顾淮左的烛光晚……   009   姜暖没加班的习惯,下班后早早地回家等着顾淮左。   别墅里没多少佣人,一来姜暖不喜欢人多嘴杂,二来顾淮左喜静。   除了定期过来打扫卫生的佣人,就只有负责做饭的杨阿姨、两个司机。   “太太,晚饭您想吃点什么?”杨阿姨问道。   姜暖刚要报出自己喜欢的菜名时,转瞬合了唇,支着脑袋想了想,最后看向和蔼可亲的杨阿姨,不确定的试探道:“顾淮左喜欢吃什么?”   “这?”杨阿姨被问的一愣,自己才来这边工作不到两个月,这对新婚小夫妻一起用餐的次数少之又少,每次都是顾太太报的菜名,而顾先生也没挑剔。   “红烧排骨?”姜暖想了半天,蹦跶出一个菜。   杨阿姨笑着记下,见姜暖撇嘴、抿唇、左顾右盼、叹息的表情,估计太太实在想不出了。   杨阿姨说:“再做两个太太喜欢吃的菜,我想顾先生应该会喜欢的。”   “行,”自己喜欢的,简直太容易了,姜暖脑瓜里早将自己想吃的菜罗列了遍,“香辣鸡翅,清炒莴苣,炖一个鲫鱼汤?”   杨阿姨应下。   见杨阿姨转身离开客厅,姜暖记起了什么,连忙朝她喊道,“排骨切小块,做的时候不要放糖,他不喜欢吃甜的。”   “好的。”   给顾淮左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让他掏出五百万的时候也许就不会太肉疼。   姜暖美滋滋的盘算着。   她像模像样地从财务部的同事手里搞到了合同模板,在家里打印好,颇为正式地摆在客厅的茶几上。   不好,顾淮左下班回来会经过客厅,看见合同肯定聊上几句,万一没谈拢岂不是饭都没得吃。   那放在餐桌上?边吃边聊边签,其乐融融,好像不错。   姜暖把合同拿去餐厅,又找出两个欧式高脚烛台摆上蜡烛,红酒也有,完美。   虽然顾淮左看她不顺眼,但是顾淮左不说话的时候,姜暖看他挺顺眼的。   忙前忙后的她情不自禁的弯起了嘴角,她很少能为顾淮左做些什么,烛光晚餐算吧?   不过……烛光晚餐对现在的自己和顾淮左而言,过于浪漫了。   姜暖犹豫着,要不要收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省得惹他生气。   算了,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   “太太,已经十点了。”杨阿姨委婉提醒道,往常这个时候先生也该回来了。   蜡烛已经燃烧了一小截,桌上的饭菜色泽依旧鲜艳却似凝了层光,不见白雾热气。浓白的鱼汤上结了一层膜,鱼眼白的失去了光彩。   能轻而易举地看出,它们放置的有一段时间了。   姜暖长发盘起,细腰软肩,穿着某奢品的春夏高定,粉色绸缎露肩礼服,不施粉黛犹的脸上凝脂发光,端坐在餐桌前,看着跳动摇曳的烛光。   “是啊,好晚了。”她道。   “先生应该有事耽搁了,要不太太先吃一些吧?”   “我不饿。”姜暖视线从来不及暧昧的烛光上移开,低眉拎起及地的裙摆地站起身,朝餐厅外走去。   “要不您给先生打个电话吧。”杨阿姨跟在姜暖身后。   姜暖握着手机的指间微微收紧,语气淡然,“阿姨您先去休息吧,饭菜就放着,饿了我会去吃的。”   杨阿姨离开后,姜暖整个人窝进沙发里,盯着手机发呆。   早在七点半,她就跟顾淮左打过电话。   不过没打通。   之后又陆陆续续打了几通,依旧没人接听。   他去哪了?   在开会?   还是在外面应酬?   有女人在旁吗?   年轻吗,漂亮吗,有几个?   姜暖盯着顾淮左的手机号码发呆,细细思考,顾淮左在接电话这件事上的态度。   高中的时候,秒接。   不管在忙什么,只要是她打过去的,哪怕顾淮左在跟人打架也会顶着对方的拳头去接电话。   高中毕业后的几年,姜暖把顾淮左拉黑了,更谈不上接不接电话。   前两年跟他住在一起后,才意识到顾淮左的电话号码还是高中时用的那个。   电话就算不是秒接,看到她的未接来电也都会及时回拨过去。   如今,三个小时过去了。   杳无音信。   姜暖失落的叹息,如果不是提前知晓顾淮左对她没什么感情,她都忍不住要说一句:狗子你变了,你以前接电话可快了。   窗外夜色如墨,水洗的月光更显出温柔的不近人情,冷寂。   姜暖绕到楼上,粉色的裙摆从洁白的台阶上拖过,纤弱的身影靠在栏杆上,俯瞰庭院的落月湖,湖边的前庭正通大门。   等到了月亮缓缓西行,凌晨两点了还没有汽笛声响起,姜暖一咬银牙,收回目光下楼。   顾淮左大概是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   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姜暖冷着昳丽明艳的小脸,吹灭了烧到底部的蜡烛,碗筷放到洗碗机里,回房睡觉。   说什么‘不管你什么时候跟我打电话,我都会接’。   通通都是屁话!   看,这才三十多天,他就学会不接电话了!   姜暖也不知哪来的资格朝他生气,反正思绪乱了,明知道不能拿读书时说过的话当真,可……选择性当真不行吗?   气哼哼地甩掉一身礼服,躺床上抓住被子乱踢一通,仿佛被子就是顾淮左本人。   发泄一通后,从床头滚到了床尾,把自己给折腾累了。   算了。   顾淮左接不接电话是他的自由。   她生什么气啊?有什么资格去生气啊?就算顾淮左今天跟谁谁谁吃饭不回家,她姜暖管得着吗?   对!管不着!   我就是个空气!   不,我就是个屁,顾淮左一下就把我放了的那种!   姜暖越想越生气,愣是把自己整难受了。   她生气的是,对!   合同没签——五百万没要到手,风袖的父亲还在医院等着用钱。   姜暖替自己今晚无端的怒火找到了一个理由。   说到父亲……   姜暖心头一痛,和被子较劲的拳脚缓缓停下,靠着枕头,情绪在突如其来的沉痛中平静了下来。   —   答应了王晴水去找致行集团要钱。   原本以为会是件容易事,毕竟姜暖读书时顾淮左给的零花钱都比五百万多。   没想到一连三天都没见着顾淮左的人。   行啊,小伙子长本事了,不要家了呗。   姜暖心中憋了一口气,脸上神情越发平静,她站在致行集团一楼大厅,跟大堂经理掰扯了半天。   东扯西拉了一堆,姜暖渐渐失去了耐性。   “我已经解释过了,是来找你们老板谈合作的,你跟他办公室打个电话,我来说。”姜暖倒是要问问,还回家的吗?   “姜小姐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您没有预约。”   “那好,请问顾淮左在楼上吗?”姜暖问。   大堂经理垂眸抬眼的片刻功夫就将面前容貌清艳的小姑娘看了个遍,用这种蠢法子的拜金女他们是见多了。   他礼貌微笑:“这个不方便透露,如果真是着急的事,顾先生一定会让您联系的上的。”   上午半天假是王晴水以工作外出为由给她请的带薪,下午就要回公司。   姜暖也是没办法了,直接把下午也请了。   在顾淮左公司楼下守了一整天。   别说顾淮左了,就是一个气质外形相似的都没看到。   电话打不通,连着蹲守了两天,大堂经理看她的脸色都变了。   大晚上回到家里,姜暖也没什么胃口,倒床上就睡了。   半夜被电话铃声吵醒。   姜暖睡眼惺忪,这几天没少被小黄鹂婉转的歌喉追着问‘合同签了吗’,还被王晴水催办询问进程。   姜暖撒谎应付着,正在和顾先生谈呢,挺融洽的。   一天忙到晚。   社畜实在身心俱疲,好不容易睡了个安稳觉,还被人吵。她闭着眼睛半睡半醒间摸到手机,胡乱划了下,屏幕贴着耳朵。   铃声停下。   “喂,”姜暖迷迷糊糊地应了声,脑子还在梦里。   在朔津一中的4号篮球场,下午四点的阳光灿烂有余,一群穿着运动服的高中生,青春年少。   她迎风奔跑,追着顾淮左一顿揍!让他嘲笑自己一个都投不进去,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真是太坏了。   手机里没有回音,姜暖翻了个面,平躺着继续追赶顾淮左,你别跑,还边跑边笑,你站住!   顾淮左靠在窗前的实木栏杆,外面是明亮如水的月光。   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目,他看了眼被挂断的通话,长眉一挑。   太了解姜暖的习惯了,多半是在被吵醒时手滑点错了,呵。   月光钻进了窗,透在他冷清雪亮的眸上,晕染出淡意温柔。   若是平时,知道吵醒她了,顾淮左会等到第二天再打。   但今晚不同,顾淮左没多想继续打了过去。   姜暖眼看就追上顾淮左了,左手扯住他衬衫的袖子,右手推了把他清瘦的肩膀,将人按在篮球场的铁丝网上。   愤愤地盯着他,姜暖哼了声,“你过分!”   顾淮左舌尖顶着上颚,唇角微抿起笑意弧度。   旁边付嫣跳起来起哄,“念念,不要客气,男人就是得揍,不揍不听话!”   沈逢侧目一瞧付嫣,又朝顾淮左方向吹了记口哨:“姜暖,你小小的身体蕴藏着巨大的力量,说把顾淮左拿下就拿下啊?”   “念念出马,说拿下就拿下!”付嫣拍手鼓掌。   “上一个把顾淮左按在球场的,吃了一个过肩摔吧?”   “你俩少说风凉话,”顾淮左侧脸迎着阳光,眼下小痣生动鲜活,少年俊美昳丽,笑容明媚清澈。   他浓密的睫毛被阳光奢侈的分成了一根一根,投下纤长的光影。姜暖盯着他的眼睛出神,忘记了生气,莫名其妙地数起了睫毛。   顾淮左瞧着满头大汗的姜暖,他慵懒地靠在铁丝网上,胸口被细白的小手按住,他笑道:“念念?才跑几步就流汗了,要不这几天放学后我不等你,你自己跑回去得了?”   “别闹,”姜暖抿嘴,将他侧转过去的脑袋掰过来,按在铁丝网上,踮脚仔细数着,“一,二,三……顾家哥哥,你睫毛好长啊,拔一根种我眼皮上吧?”   顾淮左吓得连忙闭上眼。   急促的口哨声响起,体育老师从远处走来,看见被学生围起的一处角落,用力吹着口哨,“姜暖,顾淮左!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顾淮左睁眼,细长的脖颈一歪,脑袋一挑,痞里痞气的笑说,“报告李老师,姜暖想拔我的眼睫毛,我可不同意啊!”   姜暖气得脸都红了,追着顾淮左拳打脚踢,恨不得将他打成一个足球,直接从篮球场踢飞到足球上——   拳头正要落下,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   姜暖彻底被惊醒了,被子里的手攥成了拳,还没锤出去!   十分怅然,很气很气。   她不耐烦地抓过手机,揉着黏在一起的睫毛,缓缓看清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   五天不回家?   公司见不着人?   每天我给你打四五个未接电话,怎么,凌晨三点你想起了我?   没门。   姜暖吊嗓子咳了几声,冷哼着接起电话,“喂?这么晚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顾淮左提醒道,“是你跟我打了一百多通电话。”   电话里传来顾淮左真切的声音,姜暖脑子里七七八八的想法一扫而空,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撇嘴。   眼下两人关系,是她求顾淮左办事。   姜暖拿捏语气,温柔讨好道:“好几天没见着你,关心一下。”   顾淮左垂着的眼睫掀开,冷声哼笑,听出姜暖一前一后的语气。   前一句恨不得一拳打过来,后一句妥妥的求人办事。   他道:“什么事情你说吧。”   姜暖见他不愿意透露行踪,内心自有考量,签合同还是得当面谈比较好,万一顾淮左电话里拒绝,岂不是没机会了?   她拿捏分寸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顾淮左道:“明天。”   “行,明天回来再说。”   顾淮左那边没再说话,姜暖犹豫着要不要挂电话。她想知道顾淮左这几天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来,是遇到什么事了,还是发生意外了?   她第二句话就是在试探顾淮左的口风,他却直截了当地转移了话题,是在回避。   挂了继续做梦吧,反正也没什么好说的。姜暖心里想着,眼皮一掀就打开了台灯,“怎么,这么晚还没休息?”   电话里传来极其低微的笑,很短暂,只轻轻的一声。姜暖心都怔住数秒,这声笑与梦里的少年一模一样,她甚至都能想象出顾淮左笑时的样子,连眼下小痣都会手动喜悦。   不对,她想象不出。姜暖眼中骤亮的光彩,在晕黄的灯光中褪去。现在的顾淮左很少会正经的笑,就算笑也是讥笑、嘲笑、促狭的笑、玩味的笑、意味不明的笑、似笑非笑的笑。   少了少年时的单纯美好。   啪嗒一声,姜暖关掉了台灯,房间重新陷入了化不开的黑夜里。   顾淮左知道她想问的是他为什么没回家。   见姜暖沉默地等待回答,他选择了岔开话题,淡声询问:“这么多通电话,遇到什么急事了吗?现在说也可以。”   “回来再说吧。”姜暖更害怕他在电话里应允了,明天就不回来了。   后来两个人都没在说话,也都没挂电话。   姜暖将手机放在耳边,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事实证明,睡前不要胡思乱想。   隔天,姜暖让杨阿姨准备了一桌子好菜,她换上一身喜庆的红色礼服,想给顾淮左一个surprise。   梅开二度。   顾淮左依旧没回来。 第10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十天苏青青   不知道顾淮左什么时候回来,姜暖担心他回来时自己人不在,便又请了一天假,守在家里没去上班。   白天没回来,没关系,顾淮左忙。   夜里还没回来。   电话也不来一个!姜暖轻哼了声。   对着满桌子饭菜和浪漫烛光,杨阿姨看向她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同情起来了。   姜暖发誓,她再也不要等顾淮左回家吃饭了,大猪蹄子!   拎着鲜红如火的裙摆优雅上楼,关上房门后,姜暖抡起拳头对着空气一顿乱揍,真的太讨厌了!   狂扁了一顿空气,她和空气谁都没输,很是挫败地掏出手机拨号。   下午跟顾淮左打的电话都没接通。   她都忍不住心生疑虑了,这几天顾淮左的手机在白天都会关机,忙着应付谁呢?   姜暖没期望这通电话能被接通,嘟嘟声突然消失,传来一道娇软的女人声音。   “姜暖?”   很耳熟的声音,姜暖垂着的眼眸朝上一抬,睫毛眼尾全部打开来,瞬间从音色上认出了接电话的人。   顾淮左手机怎么在苏青青手里?   不待姜暖想好如何开口,苏青青娇声下达命令:“请你以后不要再跟淮左哥哥联系了,破坏我和淮左哥哥感情的把戏,就到此为止吧。”   姜暖紧抿的唇在听见这一句后,自然而然地乍开一个好笑的弧度,发出轻声短促的笑。   苏青青说的还挺理直气壮的,不愧是一线小花,台词功底就是好!如果不是自己跟她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三年,姜暖差点都要信了她的鬼话。   “姜暖,我没工夫和你开玩笑,你严肃一点。”苏青青声音轻柔,就算放狠话也娇滴滴的,让人不忍心责备。   姜暖冷漠:“哦。”   苏青青娇声温柔,带着几分笑意:“你身上那些不清白的事朔津圈子里各个瞧得是明明白白,要是还要脸的话就自己离开朔津,把淮左哥哥的号码拉黑,发誓以后都不跟他联系!”   姜暖脸上因为顾淮左没回家的不悦早就消散无踪,只余下一抹嘲弄,“顾淮左人呢?”   苏青青答非所问,“这几天我一直陪在淮左哥哥身边的,不管是早晨还是晚上,我跟淮左哥哥还是跟以前一样要好,解开了年少时的心结与误会,他对我说了很多心里话,诶,我和你说这个做什么,说了你也不会懂,你要懂就不会插足我们的感情了。”   原来顾淮左这段时间是回顾家了,他不方便接听电话也是因为这个吗。姜暖从苏青青可以挑拨的话中分析出有用的信息,自己当年被顾家赶出门,苏青青功不可没,再说顾家上上下下没一个喜欢自己的,连佣人也是一样。   姜暖倒也不恨顾家,至少他们不求回报地将自己抚养成年了。   面对苏青青喋喋不休的挑衅,一而再再而三地讽刺自己插足她与顾淮左的‘爱情’,姜暖挑起眉头,声音冷了三分,“你跟顾淮左芝麻大点事我想插足也没落脚点,我打电话是因为工作上有事找他。”   苏青青被姜暖一激,怒极反笑,甜声暧昧着说:“他呀,洗澡去了,我这不是给他送睡衣进去,正巧听见床头的手机响了吗?”   声音过于刺耳,姜暖挂了电话。用脚想都知道,苏青青不会将手机递给顾淮左。她肯定会直接删除通话记录,修改联系人的号码。   至于她说的送睡衣什么的,姜暖是不信的。顾淮左有洁癖,特别是贴身的衣物,苏青青动过的东西他是碰都不会碰一下。   可她还是难过了,想到苏青青,想到顾叔叔,顾阿姨,还有顾爷爷。   骤然寒意从胸口升起,姜暖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握紧手机,思绪漫无目的的散发。   喜欢一个人也许三年、五年、十年、一辈子。   不喜欢一个人也不会随着时间而改变。   苏青青出生比自己好,顾家上至爷爷下至佣人,没有一个人不喜欢她的。   至于父亲入狱、母亲连夜改嫁的姜暖,于顾家而言更像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会有人喜欢在家里安置一个炸弹吗?   姜暖垂着脑袋,漂亮的肩颈在灯下被现实的重担压的抬不起头来。   将身上的礼服脱下,放回连同的衣帽间后,四肢失去了支撑的力量,靠着柜门滑坐在地,脸上所有神情都埋进了膝盖中。   她好想顾淮左啊,这一刻。   就像被苏青青陷害,她赶出顾家的时候一样。   她好想顾淮左。   或者说,无时无刻。   明知道不能再靠近了,还是把持不住年少的心。   —   姜暖半夜醒来后就睡不着了,第一反应是拉出手机,没有未接来电,微信里也没有信息。   和慕歌、付嫣的三人小群里,还是昨天发的消息,约着一起去富婆天堂玩小帅哥的废话。   姜暖闭眼数羊,脑子里有绵羊,山羊,羚羊……咩咩咩的叫声不断。   梦见了苏青青,娇滴滴的声音在梦里跑来跑去。   梦见了被人开玩笑,说顾淮左‘一妻一妾’。   三姑六婆,杂七杂八的声音,闹得她在梦里挣不开,喘不上气。   有人说顾淮左长大了会娶苏青青,也有人说顾淮左会娶姜暖。   姜暖和顾淮左在娘胎里就定下来了娃娃亲,是顾父和姜家订下的。   苏青青和顾淮左也有门亲事,是顾爷爷和苏青青的爷爷在打鬼.子的时候订下的,结果苏爷爷家里都是儿子,只能等孙子辈来弥补遗憾了。   后来姜家一夜倒台,姜暖成了个孤儿,被顾家抚养后一时间众说纷纭。   顾爷爷当众表态,顾淮左将来的妻子只会是身世清白的人家。   朔津上流圈里的人都知道,老爷子话里的意思就是:顾淮左和苏青青才是顾家认可的良配。   姜暖父亲恶贯满盈,可是被枪决的。怎么能算是身世清白的人家。   再加上后来几年,姜暖和顾家三爷搅和在一起。   顾三爷要结婚。   宴会上姜暖被顾绝的未婚妻羞辱殴打,转头就搬进了顾淮左的房子里,沦为圈里心知肚明的笑柄。   脑中走马观花的画面轮番播放,她的前半生还真是精彩。   姜暖止不住纷飞的思绪,翻出床垫下的锁,打开抽屉找到了药瓶,就着保温杯里的热水吞了两片。   —   隔天,姜暖用早餐时,杨阿姨请了一周的假。   姜暖表示自己可以叫外卖,不用再另请阿姨。   她懒得去致行集团守顾淮左了,办公室里也堆积了不少工作。   “哟,一周不见姜小姐怎么憔悴了不少?”小黄鹂清脆的鸟叫声传来,还有浓香苦涩的咖啡味。   姜暖眼皮都没抬一下,女人间说话夸你漂亮不一定是真漂亮,说你憔悴就是闲的没事想挑衅。   “听说500万连影儿都没见着,你到底行不行啊?”林妙妙捧着杯子,挑起眉梢,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姜暖钉钉和微信上不少工作上的事儿,没工夫搭理林妙妙。   “说说看是怎么一回事啊?”林妙妙刻意压低了声音,声音尖锐。   她眼神左顾右盼似担心被旁人偷听了般,兴许是她表现的太张扬,倒显得欲盖弥彰,引起了旁边工作的一些同事的好奇心。   林妙妙朝姜暖方向歪着脑袋,“还是说你这副身子,给顾先生玩腻了?”   “林妙妙,说话客气点!”姜暖冷脸呵斥,“我跟顾淮左一清二白,他自己愿意出500万买本子是对文艺工作者事业的支持,别说的我跟你一样猴急。”   “我猴急什么啊,我差这点钱了?”林妙妙伸直脖子,化着精致妆容的脸色也遮不住被说中心事后的窘迫。   姜暖给她留面子,懒得点破,这几天在致行集团楼下蹲守顾淮左时,一到晚上就会看见换了身衣服的林妙妙。   估计林妙妙没看见自己,就顾着追问前台,询问顾先生下班了吗、顾先生有什么喜好、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顾先生。   姜暖不再废话,继续敲键盘。   林妙妙却蹬鼻子上脸,不依不饶道:“照我说,你还不如卖给刘伟,一人三十万。”   姜暖气得脸都白了,明眸一凛怒视小黄鹂。   “三十万至少够交个手术钱了,”林妙妙凉薄地笑了声,小下巴一转,朝站在不远处的风袖耸耸肩,“现在钱没了,不知道人还有没有?”   “妙妙,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要拿我为由头去催小暖。”风袖红着眼眶走过来,“剧本的事小暖一直在帮忙,我相信她。”   “反正又不是我爸,你信不信她关我屁事?”林妙妙翻了个大白眼,扭着屁股离开。   对面同事唏嘘两声,风袖红着眼眶安慰着姜暖,“别把妙妙的话放心上,她就是这种心高气傲的小脾气。”   心高气傲才不是这样,林妙妙就是想压自己一头,姜暖内心清楚的很,却不与七嘴八舌的同事谈论林妙妙的为人处世。   旁边风袖满脸愁容,眼睛红肿。   姜暖问她,“你父亲着急动手术吗?”   风袖抿唇,点头时泪珠子滚出了眼眶。   姜暖心头一酸。   —   替风袖付完了手术费,姜暖让李叔来接自己。   李叔边开车边道,“太太身体不舒服吗?”   姜暖道:“没有,过来探望朋友。”   李叔不再多言,目光直视前方,驱车回了濯华山上的别墅区。   夕阳笼罩的山头,湖面波光粼粼。   姜暖下车正对着美景,烦躁与难过的心情顷刻间如同飞鸟远去,入了山林,心旷神怡。   “姜暖!”急促飞驰的刹车声在身后响起。   姜暖下意识闪身一避,烟尘与尾气扫在空中,来势汹汹。   粉色炫酷的跑车停在旁边。   苏青青摘下墨镜,迈着修长的美腿走下车,“聊聊?” 第11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十一天离婚协议(修)……   011.   多年没见,姜暖上次见苏青青还是在某大热的综艺上,隔着屏幕。   以前她与苏青青住在顾家屋檐下,三天一小吵,五天就动手,自然没什么好聊的。   姜暖淡然开口:“有事说事。”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苏青青语气轻蔑,姿态也高高在上,从姜暖身边经过时故意撞在她肩上,推门进去。   姜暖看了眼被她撞过的肩头,唇角敛了几分不悦,也进了屋中。   杨阿姨不在,敞亮空阔的别墅里没其他人。   姜暖没问苏青青喝什么,倒了一杯凉水摆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爱喝不喝。   苏青青踩着细高跟压根不入座,从新买的包包里掏出一叠文件,居高临下地摔在姜暖面前,娇声呵斥:“把字签了。”   姜暖扫向这一叠纸,正要说没新意时,发现散出的一张上已经有人签过名了。   协议人:顾淮左,男,…   姜暖脑袋一片空白,僵着身体坐在沙发里,瞳孔紧盯着他的签字,一遍一遍似在确认着什么。   这确实是顾淮左的字迹,清隽凌厉,连笔间细微的勾线备显锋芒,字和人一样冷冽漂亮。   “淮左哥哥已经签了字,”苏青青将她脸上震惊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娇音软糯道,“该签哪里不用我多说吧?”   姜暖喉咙发干,心里掀起了层层巨浪,一迭一迭的海浪扑打在柔软的心上,裂开了细缝,发出丝丝抽痛。   顾淮左回家就是为了忙这个?不与自己联系,甚至连离婚协议都是让苏青青来送,明知道她最厌恶的人就是苏青青了。   是一场圆了年少时不该存有的美梦,终于会醒来,与顾淮左的婚姻本就不是一桩皆大欢喜的美谈。   这样的收场,也是情理之中。   姜暖深吸了口气,克制不住地眨眼,想要安抚翻涌的泪意,转眸再看桌上的协议书。   刺目的签名,一把匕首穿破胸口的惊涛骇浪,透过冰冷的海水,精准的扎在了她满是裂痕的心口,疼,疼得颤抖。   仅存的清醒提醒她,不要让苏青青看了笑话。姜暖收敛了情绪,缓缓伸出千斤重的手,拿起茶几上冰冷的纸张。   是那么的沉重。   第一次看离婚协议,还是跟顾淮左的。姜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反正不会哭,便露出了个笑容。   本来觉得跟顾淮左领证是自己鬼迷了心窍,不明不白的。连离婚也是一样,这场婚姻像个连理由都不需要的笑话。   姜暖从第一张的条款开始,仔仔细细的翻看,好似在翻看自己与顾淮左这一生所有的美好与难堪,最后目光停在他签字的那一排,如何也移不开。   顾淮左的字迹,从她抄作业时就了然于心了,遑论读书时他替自己写了不少语数外的试卷。   姜暖皱眉。   她记得顾淮左在用笔上的习惯,他的钢笔全是ef的笔尖,墨水喜欢用墨绿色的。   而不是f尖的黑色签字。   ef对应的钢笔字粗细是0.5mm,而f则是0.7mm。   这字迹看起来更像是,打印离婚协议时一同印上去的,再用钢笔临摹了番。   空洞的眼中亮起了一抹无法阻挡的光芒,姜暖翻了页,看向纸张后面的签名处,指腹摩挲感受到了很用力的字痕。   顾淮左写字才不是这样!   姜暖在心中放肆呐喊,心口盘桓的悲痛消散无踪,轻哼一笑,反手将离婚协议甩到苏青青身上,协议散如雪花落地。   她不耐烦的说道:“想离婚也不是不可以,让顾淮左亲自来跟我说。”   如果要细究姜暖哪来的勇气跟苏青青说这话的,那就是签名上的猫腻。她在赌,赌苏青青死性不改,尽想些又蠢又坏的招。   被姜暖识破了计划,苏青青也不演了,丝毫不觉得尴尬,先发制人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死猪不怕开水烫,臭不要脸的!”   “彼此彼此,”姜暖笑容昳丽,语气中尽是嘲讽,“下次模仿顾淮左字迹的时候认真点,花钱请人写都比临摹要好。”   苏青青气得牙痒痒,专拣痛处说了起来:“姜暖你这么伶牙俐齿,姜安被枪决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上去替他说情?砰的一下,人就没了。”   苏青青深知姜暖的软肋,右手比了个手.枪对着她,模仿开.枪的动作,清秀可人的脸上挂着欠扁的笑容。   是人都有脾气,姜暖只是让着顾淮左,不代表她会让着其他人。   起身的瞬间,抄起茶几上的水杯,动作利落地泼在苏青青的笑容上,姜暖冷眼看着苏青青。   —   她爸死的时候她才十六七岁,对父母工作上的事情记忆不多,那时候姜家风生水起,世人对姜安的评价极高,夸他不愧是顾老带出来的学生。   之后很多事情姜暖只能从新闻和报纸上看到评判,身边的人除了笑骂,知道一些的都讳莫如深。   姜暖四处求人,原先走动热络的亲朋皆是闭门不见,无奈之下去求顾老爷子,她明知道在顾家提姜安的案子是一件不愉快的事情,可听说父亲是被冤枉的,她心中就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顾老在书房里,第一次回应这个案子:姜丫头你还小,好好读书走自己的路。至于安子,他的时间到了,留是留不住的。   姜暖哪里听得明白弯弯绕绕的话,追问:什么时间到了,顾爷爷我爸是被冤枉的对不对,我听韩叔叔说,我爸是给新来的林岚让路是不是?   最后说了什么不记得了,印象最深的是,顾老发了很大的脾气,骂她脑子不清白。   自这件事后,姜暖和顾老的关系也是一落千丈。   姜暖最后一次跟父亲谈话也是托了顾家的关系,隔着玻璃窗。   她痛哭流涕的问父亲,是不是真的犯了事。   姜暖每次来都会问姜安这个问题,姜安面向周正温和,身上透着一股读书人的儒雅俊朗,从来不回应女儿的这个问题,更多是关心她在顾家过得好不好。   这一次,时间真的到了,姜安朝少女坦然笑着回答了。   他说:很多事情在当时看来也许不正确,等十年后,二十年后再看,不一定就是错,我一生不长不短,都很圆满,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做了,对得起朔津,对得起国家……就是对不起我们念念,没能看着你长大成人,总归不能放心。   姜暖哭着问:要找谁,我想救爸爸,我不要爸爸坐牢,不要你死,我要找谁?   姜安带着镣铐的手,隔着玻璃擦了擦女儿的脸,他说:谁都不用找,我都想好了的。   姜暖大哭不解:那爸爸不要念念了,不要了吗!   姜安最后说了一句: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矛盾的弱者,我是其一。我的女儿好好念书就够了,不用纠结父亲的事,这是每个人的必然选择,就像你长大后也会选择自己的人生。   —   “你敢泼我?”   苏青青不可置信的语气将姜暖的思绪扯回到了眼下对峙中,姜暖冷着脸,“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泼你,再不滚,你看我今天打不打你?”   话音落地,她手中紧握的空杯用力砸在了苏青青脚边。   玻璃四分五裂,溅起的碎渣到处乱飞,苏青青吓得往旁边一躲,生怕碎片割破了她漂亮的双腿。   “怎么,你死老爸说不成?行啊,死者为大,我一个晚辈尊重他老人家。”苏青青刻意在‘老人家’三个字上下足了功夫,谁不知道姜安死的时候正值壮年。   “你妈连夜改嫁,水性杨花还用我说吗?你自己跟了顾绝两年多,被人捉奸时扒光了衣服,该不会都忘了?”   板上钉钉的事实许多年没被人当面提了,姜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暴躁地揪住苏青青的领脖子,将人往门口方向推着走。   “少拿你的脏手碰我!”苏青青挣脱开,“你觉得就你们家那种情况,哪一点配得上顾淮左,哪一点是能正眼看的?还是说差点当了顾淮左婶婶的你,辈分看起来比较亲近?”   姜暖早就没了自尊这种东西,被苏青青点名指性的骂,她当然也会羞愤难堪,都是事实怎么去辩驳。   抿紧了没有血色的唇瓣,明知道苏青青就想看自己出丑,姜暖非要露出笑容,偏不如她的意。   “高二那年你在文科班,有些事可能不清楚。”她缓缓开口。   苏青青瞳孔一缩,目露恨意。就是高中三年,顾淮左被姜暖不择手段的抢走了,她还敢提!   “那时候顾淮左跟十八班的人攀比手机型号,花了五万块定制了一台,整个一中就他一人有,倍有面子。”姜暖以一副聊家常的语气说起了顾淮用来羞辱自己的故事。   “你也知道,顾淮左高中时候没少跟人打架,有次被一群人围着揍,打着打着手机掉在厕所里了。”   姜暖说到这,刻意停顿了下,樱唇带笑,水眸含光,她以一种优胜的姿态打量着脸色不好看的女人,“苏青青,你不是很了解顾淮左吗,那你不妨猜猜,顾淮左最后有没有弯腰脏手?”   “没有。”顾淮左的洁癖是个人都知道,喜净成疾。高贵如他要是弯腰……苏青青想想画面都觉得恶心。   虽然不知道姜暖是出于什么目的说这些话的,就为了突显她和顾淮左一个班,知道这些半真半假的事?   听到苏青青的回答,姜暖垂眸轻笑了声,睫毛挡住了眼底灰白落寞的情绪,心中一痛,脸上笑意不减,敛去刺痛后眸光流转,再度朝苏青青说道,“你看,你多不了解他。”   姜暖哪晓得顾淮左那晚讲沈逢的故事,话里是否还有其他意思。   她和苏青青想的一样,觉得清贵如斯的顾淮左怎么可能会弯腰?不过是一只手机,脏了就换,多简单的事啊。   捡回来还得脏手,顾淮左犯不着恶心自己。   但是,姜暖偏要曲解意思来恶心恶心苏青青。   四目相对,姜暖眼中盈盈得意的笑容,苏青青表情渐渐发白。   她站在姜暖的对立面,半晌不动,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从这个故事里听出了另一层含义——就算姜暖跟顾绝有一腿,顾淮左也不在乎,不会嫌什么。   “你不要脸,贱人!”苏青青心底光火,直接撕破脸,朝姜暖冲了过去。 第12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十二天顾淮左?不好看……   012.   苏青青优雅的黑长直此刻已经乱如稻草,脸颊上挂着红肿的巴掌印,看起来狼狈极了。她一边尖叫一边恶毒斥骂,把客厅砸了一通后气急败坏的走了,气势上不见颓然,活像是一只打了胜仗的大公鸡,抖着浑身的羽毛。   满室狼藉,姜暖目送苏青青滚蛋,她长吁了口气,靠着沙发坐在地板上,胳膊上被抓破出了几道血痕。   她也没手下留情,该打该揍的都朝苏青青身上招呼上了,连着旧账一起。   小时候在顾家,跟苏青青吵架她从来都没输过,回回都把苏青青气得哭鼻子,打又打不过自己。   姜暖脸上并未露出一丝放松的愉悦,空洞的眼神被名为哀伤的情绪填满。   低垂雪白的脖颈,将头埋在膝盖间,她好想顾淮左啊,哪怕他冷着脸也好,至少可以依靠。   他,什么时候回来……   你跟他三叔睡过,他怎么可能不嫌弃,娶自己的婶婶会很光彩吗……姜暖心中涌上一股难忍的恶心,胃里紧缩作呕,一阵一阵冷汗随着呕吐感犯怵。   脑子里全是苏青青嘲弄的语气,说着刻薄扎心的话。   这三年,她和顾淮左都是分房睡呢,肢体上少有亲密的接触。   视线顺着膝盖落在脚边,被打碎的茶几压着几张散落的离婚协议书,姜暖极力压制在眼眶里的水光也跟着打碎,泪珠滚了下来。   她想不明白,也害怕追根究底,苏青青说的都对,那顾淮左为什么要娶自己。   姜暖不知道。   但是她为什么会答应顾淮左。   姜暖很清楚,因为少年是她遥不可及的温柔美梦,成了真。   —   夜半,月西沉,濯华山上的别墅群都沉浸在静谧的梦里,落月湖边一处白墙青瓦的民国样式的别墅响起了开门声。   不多时,人影走入院子里。   “咚咚咚”   “咚咚咚”   沉沉的敲门声在耳边炸开,姜暖从噩梦中惊醒,满头大汗。   这急促的敲门声在黑夜里被无限放大,一声声似拳头砸在耳膜上,分不清是梦里的,还是现实的。   门外是顾淮左吗?   在坚持不懈的‘咚咚’声里,姜暖浑浊的思绪渐渐清醒。   她原本穿着件及膝的睡裙,又随手拿了件薄衫套身上,将裸.露在外的奶白色肩颈与长臂包裹其中,这才快步朝门口走去。   这个点来敲门的绝对是顾淮左没错,两把钥匙,一把在顾淮左那,一把在她这。   他终于回来了。   姜暖揉了揉脸,深吸了口气,鬼使神差般将薄衫领子朝香肩处拉了拉,落出一小节欲语还休的雪白,既不显出睡裙的庸俗性感,又不经意露出少女的娇美慵懒。   姜暖将头发打开,撩的蓬松自然,这才按下把手,将门打开。   待看清门外站着的人后,她脸上拿捏好的喜悦瞬间消失不见,反手将衣领扯上,一颗颗扣好了。   门口男人明亮的桃花眼上下一挑,发现姜暖表情与动作的变化,不屑的切了声。   姜暖扣完扣子,掀开眼皮又看了眼身长玉立的年轻人。   她身体朝门框上一靠,俏丽的下巴望走廊反方向一指,“敲错门了,顾淮左住那边。”   “是你没睡醒,还是跟我说笑呢?”沈逢俊脸扯起了笑,语气凉凉:“他要是在家,我犯得着在这敲门?”   “……”姜暖被他怼的一时没回过神,撇嘴敷衍了声,“行。”   沈逢将姜暖从头到脚看了遍,没见她身上没什么伤口,便朝楼下走去。   不是来找顾淮左的,那就是来找自己的。姜暖跟着他下楼,问了一句:“喝水吗?”   “不用,”沈逢站在客厅里,把玩着墙上的开关,发现客厅吊着的水晶灯坏了,进屋后就开不了,只能开壁灯。   姜暖休息前将客厅收拾过,先前乱成一团没法看,碎玻璃到处都是,连顾淮左喜欢的杯子都碎成了片。   “这灯怎么不亮?”沈逢疑惑。   姜暖声音平淡:“坏了。”   “我怎么觉得是给人打碎的?”沈逢歪着脑袋瞧,别有深意地看向姜暖,“该不会是你闲的吧?”   姜暖白了眼他,语气也变了,“你大晚上过来,着急着给顾淮左当管家吗?”   “说什么屁话,”沈逢甩手,将客厅检查了遍,紧绷的下巴朝沙发中间的空地扫去,“这儿的茶几呢?该不会还没买吧。”   “嗯,”姜暖面不改色道,“刚搬进来还没来得及买。”   “行,赶明儿送你们一个。”沈逢说完,转身面朝姜暖,话锋一转,“上周顾老病危住院,淮左人在医院,手机被他家给没收了,这两天老爷子病情稳定了些,估计他很快就会回来。”   姜暖手抓着裙摆,捏出了一道不明显的褶子,眼中露出紧张担忧的神色,“顾爷爷人没事吧?”   “没事,年纪大了。”   姜暖舒了口气,没事就好。   不过这事情沈逢可以在电话里告诉自己,大晚上跑过来也太兴师动众了。   “苏青青来过了?”沈逢又问。   姜暖点头。   沈逢想到晚上在顾家见到苏青青的时候,女人吊着缠绕绷带的细胳膊,印着巴掌的小脸,泫然欲泣的可怜姿态……还被顾淮左嫌弃。   他不厚道的笑了笑,顾淮左的一妻一妾怕是永远没有安宁的时候。   沈逢不敢在姜暖面前打趣,指不定这女的转身就在付嫣面前吐槽自己。   看在顾淮左和付嫣的面子上,沈逢多问了一句:“你人没事吧,要去医院吗,给你挂个专家号?”   姜暖受宠若惊,语气平静:“不用,我没事。”   沈逢围着她饶了隔圈,将她仔细检查了遍,最后视线停在了姜暖脸上。   他实在忍不住憋心里的话,多嘴嘀咕了一句:“是我的错觉吗,感觉你变丑了很多?奇怪。”   姜暖瞬间冷下昳丽漂亮的脸蛋,冷漠嘲讽了回去:“先管好你自己眼角的皱纹,你还年轻吗?”   “……姜暖!你这脾气都是顾淮左给惯得,”沈逢俊脸一沉。   前几年跟着顾绝的时候不是老实的很吗?   任务完成,沈逢也懒得再待下去,朝外边走边道:“行,我去回话了。”   姜暖礼貌地将人送出去,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摆钟,三点多了,回谁的话?   如果是顾阿姨、顾叔叔,他们一通电话自己就会老老实实的交待清楚,根本就不用劳烦脾气不好的沈老板。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沈逢是去回顾淮左消息了,他手机被没收了。   姜暖心思一动,眼中余光掠过落月湖上的温柔清辉,想起早些年读书时的趣事。   她慢步跟在沈逢身后,脸上浮起怀念的笑容。   沈逢和顾淮左这两人,互为狗腿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想来苏青青回顾家后夸大其词说了一通,顾淮左担心家里被吵翻天了,派狗腿子来看看。   “行了不用送了,”沈逢脚下尖头皮鞋一停,站在院口,“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淮左的吗?”   姜暖不假思索地点头,“有的。”   沈逢还以为她会说没有,全程就没听她过问一句‘顾淮左人怎么样’、‘顾淮左擅自结婚被家里打死了吗’?   他略微惊讶地侧转过身,对上姜暖柔美清艳的笑脸,心中倍感唏嘘。   顾淮左虽然被打的下不了床,但姜暖这是要开窍了不是,终于发现顾淮左比顾绝好了?   凌晨三点,沈逢心里美滋滋的冒泡,感叹不容易啊,好事多磨,替兄弟开心。   待姜暖轻启樱唇,缓缓说完后。   沈逢紧绷下颚,脸色难堪到了极点,摔门离开还不忘破口大骂:“妈的,姜暖你真行啊!”   姜暖对沈逢变脸感到疑惑,站在夜色里思忖良久,最后皱起了秀气的眉头,付嫣不是说沈逢戒掉了说脏话的陋习吗?   —   过了三天,顾淮左脸上淤青全消了才回致行,让助理联系了艺棠那边。   请了艺棠的老板和主编吃饭,提了一嘴《阳光透过窗》这个剧本。   苏洐一听乐开了花,顾先生请人吃饭那得是多大的面子啊?看来姜暖和顾淮左关系真不简单,原先还想着姜暖要不回这500万就算了,是自己想得太浅了。   苏洐是个懂事的精致商人,虽然顾先生的助理只提了姜暖的剧本,但当时既然说的是500万买三本,那就是三本。   苏洐自己带了副总,又敲定了姜暖、王晴水、林妙妙和风袖四个人一起去吃这个饭。   王晴水先收到了消息,跟三位新编剧通知了这个好消息后,特地让姜暖来了趟办公室。   先是夸赞姜暖在这件事情上做得好,付出了努力,不愧是才貌兼备的实力编剧。   “姜暖,我没看错你。”王晴水赞口不绝。   姜暖朝笑容可掬的女人尴尬地点头,“顾先生是个讲信用的人。”   “那肯定,”王晴水心想着姜暖和顾先生多半已经搞到了一起,便在姜暖面前多夸赞起顾淮左年少有为。   听人夸顾淮左,比听见人夸自己还要高兴,姜暖跟着王晴水夸起了顾淮左。   末了,姜暖离开办公室时被王晴水叫住,委婉的暗示她晚上穿漂亮一点。   姜暖担心遇到上次的情况,王晴水只说了致行那边要再和和公司进行商谈,并未说明今晚来的人是哪些。   对上姜暖抵触的目光,王晴水眼露精光,别有深意道:“顾先生的局,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顾淮左亲自来?姜暖没再多说,离开了办公室。   她顺路去了趟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素颜的自己,脑中不由自主响起沈逢磁性悦耳的声音:是我的错觉吗,感觉你变丑了很多?奇怪。   奇怪奇怪你才奇怪,浑身上下都奇怪!姜暖内心将沈逢骂了一通。   某大厦顶楼的男人打了个喷嚏,拿起桌上的魔镜照看眼角,就一根皱纹,至于吗?   姜暖手头的工作在上午就已经忙完了,她请了半天假回家里。   衣帽间里挂着琳琅满目的夏季长裙,好一些姜暖都没穿过,她挑了几件样式不错的比对,化了个淡妆。   在梳妆镜前卷着如瀑的长发,每一缕都乌黑柔顺,映衬如雪凝脂的肌肤,左看右看也没觉得自己丑了,再想苏青青那日精致的面容。   自己还真有几分憔悴。姜暖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立即对着镜子扬起微笑。   美女不能叹气,叹气会长皱纹。   勇敢美女,不怕困难。   晚上吃饭的地方老大在微信上发给了姜暖。   姜暖悉心打扮好后让江叔送自己过去。先前提过,家里两位司机,李叔负责接送顾淮左,江叔负责接送姜暖。   饭局定在了天子楼顶楼包厢里。   江叔前脚停车熄火,正要解开安全带下车给太太开车门,余光瞥见后面停了辆同款小飞人,车牌号是老李开的那辆。   姜暖手上拿着珍珠包,她穿着礼服不太方便自己打开车门,一般都是司机帮忙开车门的,偏偏今天江叔坐着不动。   难道要自己推门下去?姜暖手放到车门上。   “太太,请您稍等片刻。”江叔一手抓着安全带,一手放在方向盘上。   姜暖一愣,心中了然,“是安全带卡着了吗?”   “……”二十年驾龄的江叔被太太的提问噎住了,表情凝滞。她真的没注意到后视镜里有人走来了吗。   直到一只指骨分明的手慵懒地敲打车窗。   姜暖疑惑地降下窗户,皱眉不解地抬头看去,脸上瞬间露出局促又惊喜的笑容,“顾淮左?”   “上班就穿成这样?”顾淮左挡在车门前,长眸淡扫,凝视着姜暖漂亮精致的小脸,还化了个妆?他不在的这些天,她小日子过得挺多姿多彩的。   姜暖不答,潋滟眸光看向自己漂亮的肩颈,再抬眸瞧着顾淮左,笑意盈盈,有些紧张道:“不好看吗?”   顾淮左嘴角一勾,俊美的面孔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眼下小痣冷清寡淡,他替姜暖打开了车门。   姜暖翘着嘴角,拎着裙摆高贵的下车,跟他一起走进饭店。   一楼经理亲自上前,毕恭毕敬地领着顾淮左走去僻静奢华的私人电梯,点头哈腰的时候不忘打量顾淮左身侧的女人。   小姑娘看上去二十岁出头,脖上挂着水晶项链,手腕上也是同款链子,生得那叫一个如月生辉,皎洁无暇,整个人身上都凝着一层白亮润泽的光,明艳到了极致。   经理刷卡等电梯门打开,待这两人进去后他也跟了进来,按下二十楼。   顾淮左道:“你出去。”   经理二话不说,出了电梯,不住地朝顾淮左陪着笑脸点头。   电梯门合上,姜暖旁若无人地通过镜面打量自己今天的妆容,很漂亮啊,完全不比苏青青差。   是我的错觉吗,感觉你变丑了很多?奇怪。沈逢充满疑惑的悦耳声音再度响起。   姜暖笑容微僵,她侧目看向穿着黑色衬衫的顾淮左,领口两颗扣子敞开,露出修长性感的脖子,视线上移,是那张冷漠矜贵的俊脸。   “成天往致行跑,找我就是为了500万?”顾淮左道。   姜暖点头,看来沈逢有好好地将话转转达给顾淮左。   “很缺钱?”顾淮左低头,长眸清亮看着她。   对上顾淮左突然投来的目光,姜暖心虚地错开了视线,摇摇头。   她就是想托沈逢跟顾淮左传个话,也不知说什么,就说了500万。   “500万很多?”顾淮左再问。   姜暖低眉想了想,点了点头。   “说话,别跟哑巴一样除了摇头就是点头。”   “你才哑巴,”姜暖小声反驳,瞪了他一眼,理直气壮地说道:“这事跟钱无关,话是你自己放出去的,五百万买三本,做人嘛,言而有信。”   顾淮左沉默了数秒,削薄的唇瓣勾起,没再多说什么。   姜暖对着镜子瞧着单手插兜的男人,要是将这身黑衬衣换成白色,他就跟高中时一模一样了。   怎么他就没有变丑?皱纹都找不到一根。   姜暖看着看着入了迷,眼神落到镜中男人眼下的小痣上,她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触碰到镜面,指尖点在了小痣上,隔着冰冷光滑的镜面。   从顾淮左的角度看去,姜暖捂住了他眼下的痣,更像是透过他的脸再看另一个人。   试问顾家上下谁不知道,要是没有这颗痣,他与顾绝容貌相似九分。   顾淮左厌恶姜暖用这种悲伤又怀念的目光看自己,哪怕是镜中的自己。   他也是个年纪不大的普通人,也会有软肋和痛点,他怕姜暖又跟以前一样,莫名其妙地捧着他的脸来一句——顾绝,顾绝。   直到电梯停下,姜暖的手还捂住镜面上的小痣。   顾淮左舌尖顶着上颚,眼神冷漠,唇角的弧度极尽嘲讽。   他善意提醒还没回过神的女人,“姜暖,你又把我当成那个谁了?” 第13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十三天是为了自己才打……   013.   姜暖蓦然回神,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脸色骤白,腮红都衬不起一丝血色。   垂放在裙边的右手勾着布料,她默不作声地蜷起手指,避开他嘲弄凉薄的目光。   顾淮左出了电梯转过身,面朝电梯站着,一步的距离。   在电梯门即将合上前,姜暖侧身低头,紧捏着裙摆从顾淮左身前经过,生怕衣服碰到了喜净成疾的年轻人。   姜暖冷着脸经过他,准备朝雕花流彩的走廊走去时,顾淮左开口了。   “别肖想一些不该肖想的,自己是什么身份还用我提醒你吗。”   自己和顾绝的事委实不堪,是什么身份没人比姜暖自己更清楚,是死刑犯的女儿,是妈妈跟野男人跑了,是的,上不了台面!   可,又不是我逼你娶我的!   姜暖顿时红了眼,气得浑身颤抖,小手捏成了拳。   顾淮左不过是仗着自己喜欢他罢了,太坏了,简直坏透了。   顾淮左转身,余光扫向姜暖低垂着的脑袋,海藻般的长发挡住雪白的脸颊,精致的眉眼从丝发里落出漂亮的轮廓。   他正好望见她眼尾的湿红,眼泪砸下,笔直地坠落在地上,又瞬间被地毯吸收。   三年了,姜暖对顾绝还是恋恋不忘,在意到这种地步了么?说一句都要哭。现在她的身份是自己的妻子,还他妈想着别的男人。   顾淮左绷紧下颚,抬手在衬衣的领子处扯了扯,脸色越发冷沉。   他想起沈逢说的——她自己都承认是把你当顾绝的替身了,你还上赶着娶她,自己给自己戴绿帽会比较正?   顾淮左面无表情地朝前走去。   姜暖在VIP电梯前的私人休息室待了片刻,直到压抑的心情缓释后,才推门出去。   脸上妆容防水,但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不怪沈逢说她变丑了。姜暖也觉得自己和高中时的照片比起来,眼神空洞了好多,整个人都没了灵气。   包间的名字叫山月,姜暖边走边看,在装饰典雅的走廊里碰到了一抹细腰翘臀的曼丽身姿。   大学的时候,她就开始跟编剧当枪手,有机会去片场跟组,见过不少明星。   眼前艳丽妩媚的女人不就是大明星唐璃吗,姜暖对她有些印象。   她也来这里吃饭?姜暖心想着,便见唐璃走近了门口挂着檀木香牌的包间,黑色香牌雕花如栩,刻有烫金小篆:山月。   姜暖进去时,里面的人到的差不多了,早就聊了起来。   王晴水可算是把姜暖盼来了,花了一下午打扮,果然不一样,气质与外形全然不输大明星。   “小暖来啦!”王晴水声音清亮,面上笑容和蔼,专门跟她打了声招呼,显出来人是有几分地位的。   席间的人除了顾淮左,皆朝姜暖看去,一袭月白色的露肩礼服,裙摆金线勾着星月刺绣,腰间缎带侧系,盈盈楚楚,不足一握。   她本就生得白皙,穿着淡色的礼服却丝毫不显逊色,露出的肩颈与细胳膊在灯下,染上一层白玉光辉。   姜暖手里拿着简单的珍珠包,蓬松的卷发用珍珠发卡侧夹,额角落出几根青丝,看上去慵懒又清冷。   热火朝天的包间里因为她的出现,明显安静了一会,两位名导互相交换视线,最后意见达成一致:顾先生想捧的新人真不错。   苏洐夹着烟的手指忘了抖烟灰,半晌回过神来,朝姜暖招手:“跟大家介绍一下,我们艺棠的大才女编剧,姜暖。”   “才貌双全,前途无量啊。”   “原来是她啊,本子我看过,有灵气挺好的。”   “现在的年轻人真不错。”   三三两两的夸赞,还不是因为本子是顾淮左买的,所以才应付了起来。   苏洐与桌上的导演们说了几句,再次看向姜暖,“小暖,过来坐。”   姜暖抬眼望去,苏洐左手边空了个座位,顺着他右手边依次排开的是艺棠的人。   而苏洐左手边的空座旁就是顾淮左的位子,顾淮左另一边坐着唐璃。   姜暖眼眶还是红的,走到艺棠那边入座,旁边就是风袖。   苏洐一笑掩去尴尬,精明的揭过话题。   风袖不解的问:“小暖,你怎么不过去坐?”   姜暖淡声:“不喜欢。”   顾淮左和安导聊着,听见姜暖这一声,冷眼朝她一扫。   姜暖双目无神,视线随意停放在桌面上,她在想,不过是个饭局自己有必要打扮成这样?到底是被沈逢刺激了,还是苏青青,又或者好几天没见顾淮左,她想打扮的好看一些。   姜暖吸了口气,长叹息。   桌上因为顾淮左的身份地位,导致饭局刚开始大家还比较拘谨,没办法聊得火热。   他生养在朔津最显赫的权贵世家,身上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清贵气质,就算是不动声色的坐在这儿,都能给席间众人无法忽略的压迫感。   基本上就是安导和另一个导演聊聊行业风向,再和苏洐聊几句艺棠这几年的好本子,最后落脚在今天这三本上。   苏洐再问顾淮左的意见。   如此往复,竟也聊开了。   唐璃混过的酒局饭局不少,今晚出现在这里也是从艺棠那边听到了风声,原本是为了安导来的,没想到遇见了清贵俊美的顾先生,聪明地换了猎物。   “顾先生以前投资过影片吗?”唐璃巧笑嫣然,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媚劲。   顾淮左道:“没有。”   唐璃故作惊讶,敬佩夸赞道:“一口气买下三个新人编剧的剧本,顾先生对我们文艺行业的支持力度可见一斑,我敬你一杯。”   说着,唐璃举起手中的红酒杯。   顾淮左淡然抬起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分外醒目,拒绝了她的讨好。   唐璃没想到他是这么不给面子的人,换做以前她肯定要缠着人喝一口,现在却被他身上的气质压迫,不敢缠上去多说一句。   唐璃只简单的抿了一口,便将酒杯放在桌上,维持着脸上的笑意。   坐在风袖另一边的小黄鹂见唐璃在顾淮左那里吃瘪,忍不住嗤笑,“顾先生真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大概是不喜欢比自己黑的吧?”   唐璃皮肤是标准的蜜色,算不上雪白,因为肤色的原因网友两极分化。   姜暖闻声看了眼,继续吃自己的。   席间男人聊着事业,但和顾家生意比起来,中间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不管怎么聊,都跟小打小闹一样。   林妙妙和风袖也都化了或妩媚或清纯的妆容,穿着漂亮的长裙,过去跟顾淮左、两个导演敬酒。   顾淮左没接。   苏洐笑得跟老狐狸一样,挥手让公司的小编剧们回座位,他人坐在顾淮左旁,桌上的事看的一清二楚,心里有数。   只要圆桌上的清蒸鲈鱼转到了姜暖面前,旁人想转桌子时,顾淮左便用食指按住桌面,等姜暖夹完一筷子后才松开。   得了,这俩人多半是吵架了。苏洐摸着下巴,狐狸眼亮晶晶。   姜暖夹了块鲈鱼腹部,面无表情地吃自己的。   小黄鹂在顾淮左身侧站了一分钟,扭着腰肢走回来,推开风袖,直接坐在姜暖旁边,借着醉意阴阳怪气道:“某些人下午请假回去隆重打扮,盛装出席,怎么坐冷板凳了?”   姜暖本不想理她,奈何她说话的声音实在太大,吸引了满桌子的目光。   本来跟顾淮左聊不上几句,巴不得女人家多说些的,这不就来了。席间男人朝这两位编剧看去。   姜暖被数双眼睛打量窥探着,猝不及防地对上顾淮左冷漠中夹杂促狭意味的眸子。   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抄起旁边放着的红酒杯,一言不发地喝完。   小黄鹂得了趣,“穿再好看又有什么用,他还不是看都不看你一眼。”   姜暖鸦羽长睫垂下,遮住眼中没落的光彩,林妙妙说得对极了。   自己精心打扮,穿得再好看,顾淮左看她时也是冷漠又嫌弃的。   又倒了一杯,也给林妙妙满上,姜暖说:“姐,我敬你一杯,你晚上别说话了行吗?”   说完,姜暖拿酒杯在林妙妙杯子上碰了个清脆响,一口喝完。   林妙妙见她喝得这么凶一时间噎住,哑口无言,看来姜暖真被顾先生甩了,今晚这五百万就是分手前最后的体面吧。   林妙妙瞧着杯中红酒,隔空朝顾淮左抛了个媚眼。   顾淮左正朝着自己的方向?林妙妙脸颊飞上红霞,心尖滚烫。   唐璃自没错过这些水浅王八多的编剧们,眼波流转间翻了个白眼,场面上勾男人的事她见多了,自姜暖进来后便吸引了满桌人的目光,对于美女她骨子里怀有敌意。   唐璃声音不大不小,恰好房间里的人都能听清楚,“姜小编剧打扮的这么美都看不出来是写剧本的了,原来是为了顾先生啊,眼光真不错。”   姜暖握住筷子的手一顿,打了个酒嗝,小脸又红又娇,细眉轻皱,不悦地看向唐璃,关她什么事了?   今晚是个人都能拿捏自己吗!   顾淮左死了!不喘气了吗!姜暖心中胡乱骂了一通。   顾淮左也听见了唐璃的话,坐姿优雅而慵懒,黑睛闪过一丝别样的趣味,情不自禁地想起在楼下遇到姜暖时,她从车窗里探出来的小脑袋,紧张地问自己:不好看吗。   是为了自己才打扮的这么漂亮的?顾淮左心底冒出了一个不现实的想法,只短短的一瞬间,便也觉得满足,快乐。 第14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十四天挣大钱的人(补……   014.   “那姜小编剧的心意可不能辜负,今天怎么着也得敬顾先生一杯吧?”唐璃妙语连珠,以为自己很幽默。   给顾淮左敬酒的人这么多,旁边坐着前凸后翘的大美人,差自己一个马屁精吗?姜暖腹诽连连,心上憋了一口气。   王晴水听出唐璃话里有话,她想挤兑姜暖,不过利用好了也是个机会。她便催促着姜暖去谢谢顾淮左。   被数双眸子盯着,姜暖知晓推脱不了,赶鸭子上架。   她缓缓起身,拿起手边空的高脚杯朝顾淮左走去。   顾淮左不喜欢葡萄酒,姜暖知道,便让侍应生开了一瓶店里最好的白酒。   苏洐狐狸眼一亮,心如明镜,难怪顾先生一晚上没怎么喝酒,还以为年轻人爱时尚,不爱喝白的。   唐璃讶异地合不上嘴,她开白酒做什么?   姜暖拎着酒瓶走到顾淮左身旁,给自己倒了个浅浅的底儿。   顾淮左看向她,声音淡然:“你喝白的也用这个杯子?”   姜暖情绪低落,心中泛着苦闷,本就心不甘情不愿的,又不能当这一群人的面得罪顾淮左。她皮笑肉不笑地客气道:“顾先生是嫌倒得少了?”   说完,皓腕凝霜的手臂一抬,咬牙倒了小半杯。   桌面众人皆露出惊诧与紧张的神情,这个小编剧说话怎么带刺,而且倒这么多?万一惹了顾先生不高兴,岂不是坏了大事。   都以为顾淮左会冷下脸来,没想到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挑了挑剑眉,眼中甚至带了一层明亮的笑意。   这么多人看着,姜暖也怕他不给面子,所以才给自己倒了大杯。   她自作主张地拿来一只干净的酒杯,倒了小半杯透彻清亮的白酒,直接放在顾淮左面前,由不得他拒绝。   姜暖靠近时,顾淮左夹着细烟的手微顿,将才抽了两口的烟碾在了旁边盘中。   从眼前伸过来的胳膊白如牛奶,光滑流畅的没有一丝褶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混着葡萄酒烂熟的味道,顾淮左不喜欢葡萄,连带着酒也不喜欢。   却不讨厌姜暖身上的甜味。   姜暖俯身放下酒杯后,回身站好,挺直了腰杆,顺手拿起自己的杯子,习惯性地一晃,白酒贴着玻璃转动,荡漾回旋,如同她紧张的心情。   姜暖勾唇,鬼话连篇道:“感谢顾老板对我们艺棠的信赖与支持,相信您在挑选好的本子时也下足了功夫,就您这个审美,一看就是挣大钱的人。”   头顶悬着冷白琉璃灯,华光之下,顾淮左俊美的面孔线条冷冽到了极致,突然抬头朝姜暖看去。   姜暖眼眶红晕未消,看上去很委屈。猝不及防地对上男人如刀锋利的视线,似再指责她不过脑的夸赞太敷衍了。   姜暖心跳飞快,张口结舌,再说不出阿谀奉承的鬼话来,抿唇盯着他。   她总是没办法真的去生顾淮左的气,一直是这么的没出息。   收回目光,落在酒杯上,姜暖灵机一动,想起沈逢每回勾着顾淮左的脖子喝酒时说的口头禅。   福至心灵,姜暖犹如沈逢上身,朝顾淮左来了一句:“别的也不多说了,都在酒里,我先干了。”   不顾旁人会怎么想,姜暖举杯,圆圆的杯口一晃,清亮的酒水好似浪花回荡。   小巧的下巴微抬,将白酒大口喝完,上头,真的上头。   顾淮左的手离了桌面,想制止都来不及,停在半空又自然落下。   姜暖能喝白的,高中偷偷跟着顾淮左他们学会的。   还是喝得太急,不是小口细品,更像是被人逼着完成任务,大口大口地喝凉白开的架势。   喉咙火燎火烧,酒气上脸,她晃了晃空杯朝王晴水与苏洐各看一眼,示意自己该做的都做了。   也没关心顾淮左喝没喝,姜暖应付完便回了座位上。   烟草香混着烈酒芬芳,明亮的光线也显得氤氲无解。顾淮左下颚线利落转折,一张脸刀刻般精致绝尘。   他舌尖顶着上颚,长眸余光留意到姜暖哭红的眼眶被白酒烧的更红更委屈了。   嘴上倒是说得好听,都在酒里?   偏生她看都没看自己一眼,敷衍谁呢。   姜暖这一出着实给人看傻了,桌面上气氛有些尴尬。   苏洐狐狸眼一收紧,表情略显凝重,借着抖烟灰的动作,偷偷观察顾淮左的表情,还好他脸上看不出一丝怒意与不满。   苏洐松了口气,转了个话题,“顾先生更偏爱白的?”   顾淮左手指纤长,拿起姜暖摆在他手边的酒杯,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小口。   懂的都懂了。   难怪旁人敬酒顾淮左接都懒得接,苏洐额头冒出一层薄汗,姜暖也早不说,差点怠慢了顾先生。   见顾淮左喝了姜暖倒的酒,唐璃眼波一转,这小编剧还真走运了?再看对面夹菜的姑娘,她新做的红色亮片美甲将桌盘一转。   姜暖筷子从清蒸鲈鱼的盘子上滑过,一大块鱼腹肉掉在了菜盘间的缝隙中,显得失礼又可惜。   这么大一块肉,姜暖唇边道出一声叹息,失落地收回筷子,随便夹了筷素的。   “姜小编剧年轻懂事,饭桌上仪态大方,酒量还这么好?”唐璃稳稳地夹了块鱼肉,边吃边笑道。   姜暖小口吃着青菜,压了压胃里烧得慌的酒气,片刻后才回应她:“唐小姐谬赞了,我酒量一般,喝得少。”   “不一般了,”安导接过话,也颇为惊讶的看着才貌双全的小编剧,“先喝了四杯红酒,又喝半杯白的,人还清醒有条理,姜小编剧酒量不错。”   姜暖看过安导不少电影,不管是在行业里的地位,还是艺术才华上,都是不可多得的名导,追求美感与细节,运镜与取景更是绝了,每一帧都是桌面,业界风评十佳,作品票房和口碑皆有保障。   单一个饭局能请来安导这样的人物,艺棠在圈里的人脉可见一斑。姜暖心有考量,要是安导来拍自己的本子,一飞冲天也不是不可能?   清蒸鲈鱼很快转到了姜暖面前,她想都没想直接出筷。   唐璃的手指往桌盘上一放,悄无声息地使力,发现转不动。   她低头扫视左右,视线移不开了。   黑色的袖子里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一只玉雕般完美的手隔着餐巾随意按在透明桌盘上,无名指上的戒指白光冷漠,一如男人的侧脸。   “唐小姐不喜欢吃茭白炒肉?”顾淮左善解人意的开口,回应她的疑惑。   唐璃脸色一僵。   “也不喜欢青豆,和火腿?”顾淮左坐姿慵懒,指间夹着一支还未点燃的香烟。   听他开口,众人一静,诧异的是顾先生竟然主动关心起旁人喜好,连姜暖都忍不住看向坐在一起的二人。   “也是,女明星身材要紧,这么晚了,我看你是吃饱了。”顾淮左话说完,寡淡的眼神看都没看唐璃一眼,他打了个手势。   侍应生毕恭毕敬地走到他身边,俯身弯腰,“顾先生,有什么事情是我们能为您做的吗?”   顾淮左音色冷冽如寒泉,他道:“唐小姐面前的菜撤了,加清蒸黄鱼,芝士焗蟹,小菜心。”   姜暖手肘撑在桌上,牙齿咬住筷子头,舌尖搅着软滑的鱼肉,顺便看了眼对面的男人。   顾淮左淡然看了她一眼,侧头点了香烟,鼻息间打出淡淡的烟雾。   姜暖有些醉意,忘了移开视线,直直的盯着他眼下的小痣出神,很漂亮。   她朝顾淮左弯弯嘴角。   —   高二的夏天,教室里风扇吱吱的转,窗户偶尔溜进一阵风也都燥热的很,蒸笼似的理科班到处都散发着男生的汗味。   姜暖和付嫣冒着脑袋,躲在课桌上高高垒起的书本后。   付嫣小手在剥瓜子,将瓜子仁摆在小碟中。   姜暖伸手去摸,愉快偷吃。   付嫣拿起手边的直尺拍打她的手背,窃窃私语道:“不许吃,这是给沈逢的!”   姜暖笑眯眯:“反正沈逢也要分顾淮左一半,我吃顾淮左的那份不行吗?”   付嫣咿了声,觉得姜暖说的有道理,便拨了三分之一给她,“喏,不能再多了。”   姜暖乖乖趴在桌上,一边吃瓜子一边听老师讲洋文,顺便还歪着脑袋朝瓷娃娃似的付嫣笑。   瓜子仁吃完,她百无聊赖地拿起桌上的笔,在笔记本上簌簌地写下一行字:你是不是喜欢沈逢?   付嫣好奇地扫向笔记本,脸色通红,比她笔记本上那行红色字迹还要鲜艳,连忙摆手!   姜暖不信,又写:不喜欢?你还给他剥瓜子?大少爷没手没脚?   付嫣脸红的滴血,手里瓜子一放,拿笔写到:我哥让我在学校照顾沈逢的,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姜暖憋着笑,继续写:小女仆?   付嫣轻哼,夺过姜暖手中的红色改错笔,字写得龙飞凤舞:那你喜欢顾淮左?   姜暖神气:才不。   付嫣撇嘴:不喜欢你天天跟他屁股后追?还跟苏青青较劲,小醋精?   姜暖恼羞成怒:小女仆!小女仆!小女仆!   付嫣写了个‘小娃娃亲’然后划掉,又写了个:小未婚妻?   姜暖脸红头晕,脑袋都要炸了,这要不是在课堂上,非得抱住付嫣的脑袋在她耳边说一千遍:我不喜欢顾淮左!   姜暖羞愤地从她手里抢过笔,写下王八大的几个字:我只喜欢他的脸!   付嫣:……装。就他那张长得还没沈逢好看的脸?QvQ。   姜暖:眼睛不好使吧?顾家哥哥明眸善睐,清贵如仙,眼下的小痣更是精美绝伦,555好漂亮,555   付嫣发现她把前几天一起看的小说里描写男主外貌的词用在夸顾淮左的脸上面,气笑了。   付嫣字更大,似乎谁的字大谁写的话就更有说服力:555沈逢哥哥好俊俏,陌上人如玉也不过如此吧,惊艳又桀骜,555好漂亮   …   幼稚的心事,笔尖较劲,笔记本簌簌翻页,一场年少的心事,淋漓尽致。   姜暖和付嫣对视,捂住偷笑,默契地将聊天的纸张撕掉。   付嫣朝姜暖翻了个白眼,将她脑袋按在书桌上,拿笔在她水汪汪的眼下点了一颗小红痣。   付嫣低声说道:“喏,有了这颗痣,你和顾淮左天生一对了!”   姜暖开心坏了,帮付嫣剥了一节课的瓜子仁,“有了这盘瓜子仁,沈逢得跪着跟你告白!”   英语老师前脚离开教室,姜暖迫不及待地溜到顾淮左座位前,凑他面前瞎嘚瑟。   坐在顾淮左前座的男生自觉地给姜暖让位子。   姜暖坐下,回头趴在顾淮左桌上的书本上,朝他笑眯眯的。   顾淮左衬衫秀美,见她喜上眉梢,好奇道:“又想玩哪一出了?”   姜暖道:“没呀,我就看看你!”   少年清俊秀气的五官十分精致,听闻姜暖这么说,他脸上一贯的冷漠卸去,浮起一丝宠溺的笑意,“念念,难得课间休息十分钟,你不去小卖部消费了?”   自己假借去厕所为由,溜去小卖部买热狗肠,吃完擦嘴回教室的事,该不会被顾淮左知道了吧?   他又要说什么不卫生、不干净了。姜暖撇嘴,委屈看着他。   “以后不许了。”顾淮左道。   对上少年通透了然的眸子,姜暖没有直接回答,只害羞的轻哼了声,转移了话题:“别说其他的,你也看看我呀。”   一旁趴桌上打鼾的沈逢装不下去了,着实给姜暖和顾淮左恶心坏了,呸呸呸了三声,闪身撤了。   顾淮左没管沈逢,瞧着姜暖的脸,光洁的额头,细长的眉毛不算浓黑,带有褐色,一双眼灵秀可爱,鼻尖细挺俏丽,嘴角粉嫩弯弯,很漂亮。   他早就知道。   姜暖见顾淮左还没发现,叹息垂眼,“你看仔细一些,顾家哥哥。”   “嗯。”顾淮左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再看了。”   直到姜暖用葱白小手撑着脸庞,食指落在眼尾轻轻敲打,一双含笑的兔子眼望着他一眨不眨时,顾淮左才发现她在眼下点了颗小红痣。   少年皱眉,脸色骤沉,“谁在你脸上乱画的?”   “啊?”姜暖软声茫然,这反应和她脑中幻想的完全对不上。   再说,她照过镜子的,可不是乱画,就一颗与顾淮左如出一辙的痣,惹眼极了。   顾淮左拉开凳子站起身,少年身影清瘦颀长,黑眸扫了一圈教室里的人,扬声问道:“谁在姜暖脸上乱涂乱画的?”   姜暖:……重点,应该是我脸上的小痣和你天生一对呀。   付嫣:……让我手贱,555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一班其他学生,噤若寒蝉,被顾淮左眼神扫过的人连忙摇头:不是我干的,我也不敢。   顾淮左卷起手腕的长袖,落出一截劲瘦的小臂,迈步朝班上最能惹事的混子走去,这群人平日里就爱拿姜暖开玩笑,撕过姜暖的作业本、在课本上乱涂乱画,看样子挨了揍还没学乖。   姜暖见势不妙,连忙扯住顾淮左,羞红了半张脸,尴尬到了极点,声音低微:“我自己点的,没人欺负我。”   “念念?”顾淮左喊着她的小名,皱眉凝视她,以为姜暖是在担心自己跟人打架,所以揽下了这些委屈。   “……”姜暖脸似烂熟的蜜桃,红的能掐出水来,唇瓣翕动,“我说真的,自己拿红水笔点的。”   “为什么?”顾淮左不解。   姜暖深吸了口气,“我,我看电视里的高手,都这么点的。”   “哈哈哈!”   “姜女侠吗?”原先扎堆的坏学生还戒备着顾淮左来找茬挑事,现在后排爆发出哄堂大笑。   “……”顾淮左冷着脸,将她带出了教室,边走边道,“高手都是点眉心的,你一天天的想法还挺多,脑袋里装着什么?独孤九剑,九阴真经,降龙十八掌?”   姜暖心中闹别扭,红着小脸不说话。   顾淮左将她拉到走廊拐角处的洗手池旁,先将自己的手洗干净了。   因为课间休息的缘故,四周来来往往的学生不少,姜暖因为新闻报纸的缘故在学校是出了名的,顾淮左也挺有名的,一下就吸引了不少人的围观。   顾淮左从兜里掏出帕子用水打湿,递过去给她,“脸擦干净。”   姜暖气呼呼地不理他,笨蛋,大笨蛋,超级无敌西红柿炒笨蛋!推开顾淮左伸过来的手,她顺着楼梯与人群一同朝楼下跑去。   身后往来学生拥挤,顾淮左咬牙站在楼梯上方,看向回头朝自己做鬼脸的少女,下颚绷成了直线,真有你的。   高高的马尾晃来晃去,粉色的蝴蝶结扑闪着翅膀,好似能飞走一般。姜暖开开心心地跑去小卖部,买了两根烤肠,一根给自己,一根给付嫣。   顾淮左这种笨蛋,哼!姜暖边吃边走,头顶上方阳光灿烂。   她拿手遮住额前刺目的光线,仰头朝雪白的教学楼四楼望去。   好巧不巧,正好对上站在走廊外的少年视线。   那一抹白衬衫,惊艳了她清澈懵懂的双眼。   烤肠瞬间不香了。姜暖将零食藏在身后,隔空朝他哼了一声,明知他听不见,可就是生气。   顾淮左看不见自己眼下的痣跟他的——很般配吗!   见姜暖还是这么孩子气,顾淮左眸中藏笑,推开挤在前面的同学,站在最好的地方眺望楼下。   他双手围在嘴边做出喇叭的形状,朝楼下慢悠悠的小姑娘喊道:“高二一班的姜暖同学,下节是化学课,还有十五秒打铃,你是打算站着上课了吗?”   姜暖拔腿飞奔,脑子里只有一句话:美色害人! 第15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十五天先别凶我,好不……   015.   《阳光透过窗》   上了新菜,都是姜暖喜欢吃的,她一边动筷子一边瞎想,顾淮左不去当厨子真可惜,这么会点菜。   饭局冗长,一群马屁精围着顾淮左转。   王晴水领着风袖和林妙妙去转了两三轮,林妙妙想在顾淮左右手边的空座留下,拿波涛汹涌的事业线在他身上蹭了蹭。   姜暖微醺,脸似绯樱,薄薄的眼皮上淡粉的眼影扫开,潋滟的眸子瞧着林妙妙,瞬间掠起冷意。她指间勾着的长筷,用力敲打在碗盘上,发出错落清脆的响声。   在热闹的席间,它是如此的轻微,酒意烂熟的人无心理会。   几乎是在同时,顾淮左冷然推开林妙妙,冷漠至极:“你自重。”   林妙妙怔愣两秒,羞愤的滚烫涌上脸颊,忽白忽红,连忙端稳了酒杯,踉跄说道:“我醉了,刚才一个没站稳,唐突了顾先生。”   苏洐见手底下的人不懂事,朝王晴水投去责备的目光,帮着打了个圆场,乐呵乐呵的揭过这一页。   姜暖借着夹菜的动作偷瞄顾淮左,他神色依旧,游刃有余的应对场面话,不见一丝疲惫。   她跟顾淮左告别了青春年少,完全成了两个世界的人。读书时的天地不过学校班级之差,离开了校园,各自天地就成了云泥之别。   姜暖垂眼看向不知何时盛着鲜红葡萄酒的高脚杯,拿起轻抿了一口,抵住心口突如其来的酸涩怅然。   安导一直留意姜暖在席间举手投足的气质,绝对是富养出的大小姐,或许是圈子不同,导致没碰面的机会。   他道:“姜小编剧考不考虑本色出演自己的剧本?”   话里的意思就是:有考虑去娱乐圈发展吗,约个试镜。   姜暖闻言抬眼,晃着酒杯谢绝,“不了,谢谢。”   见姜暖拒绝的如此干脆,安导朝坐在上位的男人看去。   顾淮左微微点了点下巴。   安导了然回了个敬意,明白该怎么做安排了。   一直没怎么搭上话的卢导,见安导和顾淮左好似达成了某种约定,暗道失策。顾先生第一次投资影视行业,出手必然阔绰,这次合作该不会好处都让姓安的拿了!   卢导拿起《阳光透过窗》的剧本起身,抽开姜暖旁边的空座坐下。   自姜暖进来,将人和剧本对应上后,卢导特地找出了姜暖的本子,全文七千字,差不多看完了。   “《阳光透过窗》的你写的?”卢导问。   姜暖点头。   翻本子低头的空隙间,卢导的目光在女人条顺盘靓的身上走过,很快又落回到她明艳姣美的脸上。   卢导似不信她说的,更像是无话找话打开话匣子,“你多大年纪就能写出这样的本子?”   姜暖醉后脸上冷清艳丽的美变得不再那么高不可攀,她声音懒懒的,抬手比了个二,又比了个五,“25。”   “年纪轻轻能写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剧情跌宕起伏,姜小编剧着实有才华,也有灵气。”卢导话里有话,夸赞也都是陈词滥调。   紧跟而来的停顿,才是他谈话的重点,“要是能找个资历丰富的好老师,前途不可限量。”   “老师?”姜暖醉意糊涂,嗤笑了声,迷蒙的醉眼被灯光映照出星星点点的甜腻,看向顾淮左,朝他弯弯唇角   顾淮左侧脸挑起下巴,夹着烟抽了口,隔着吐出的白雾,黑睛明澈,而她映在瞳孔之上,美艳的厉害。   姜暖再看向想和自己做交易的卢导,她玩笑般提了句:“我读书那会老师经常挨揍,你想脑袋开花吗?”   风袖听见姜暖的话,吓得脸色都白了,拉了拉她的胳膊,“小暖,你醉了,别说胡话。”   这包厢里的人都知道,上次对姜暖动手动脚的刘伟被顾淮左打的头破血流,可不就是脑袋开花。   今晚饭局是顾淮左组的,业界名导作陪、苏洐是两边都不想得罪,想通过这次机会和安导、卢导他们攀上关系。   只希望卢导没把姜暖的醉话当一回事。   顾淮左吐了一口烟,袅袅烟雾从脸上飘散开,他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某些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仗势欺人。   姜暖也回了他一个恬静的笑,真难得,在顾淮左脸上能看见不带嘲讽的笑。   卢导没听明白姜暖话里意思,表情微妙,和风袖问了一样的问题:“姜小编剧是不是醉了?”   姜暖嗯了声,不多说。   顾淮左一边应付旁人,眼神时不时地落在姜暖身上。   路导找话:“我看过你写的本子,《阳光透过窗》是个青春校园题材的暗恋故事吧。”   姜暖点了点昏沉沉的脑袋:“嗯。”   卢导打量着灯下美人,随口问道:“有原型吗?”   姜暖沉默片刻,垂下的眸子泛起温柔,语调轻快了起来,“有啊”   见她面上表情开始鲜活,便知道聊剧本是一个不错的开端,卢导乘胜追击:“该不会是小编剧自己吧?”   姜暖口渴,不知是第几次去拿那只怎么也喝不完的酒杯了。   小口小口地喝的杯见底了,她晃晃的拿着酒瓶给自己倒上。   看出她的醉态,卢导也不阻挠,随手翻了翻装订成册的剧本,将话题引到姜暖身上,“小编剧读书的时候就早恋了?”   “你问的很奇怪,”姜暖雪白的小脸红扑扑的,笑声娇软带着无情嘲讽,“正经人谁不早恋啊?”   顾淮左剑眉一挑,漆黑的眸子好似水洗过一般冷清。   姜暖单手撑着脑袋,耳朵嗡嗡的响,头晕目眩,只求着饭局早些结束。   卢导又东说西说了一堆,说剧本哪里不对,哪里不对。   姜暖本来不想搭理的。   但他非要说:男主陆迟的感情线有问题。   姜暖忍无可忍,脸上的醉态娇憨眨眼间荡然无存,她板起脸呛声:“没问题。”   “陆迟作为男主,感情上应该和女主增加互动和吸引,而不是莫名其妙的喜欢女二,没有逻辑。”   “你谈过恋爱吗?”姜暖冷脸的神韵将顾淮左的嘲弄学了七八成,小手往桌上一拍,皱眉提醒他,“爱情本身就是不讲逻辑的。”   “……”卢导又被冒犯到,但更多是觉得她太可爱了,“有的,我跟你好好的讲讲,这男人和女人间的感情是怎么回事。”   虽知她与顾先生多少有些关系,卢导还是忍不住凑了过去,手刚要搭在姜暖身上时。   姜暖侧头回首,掀开眼皮,美目冷然严肃地看着他:“陆迟最后就是跟女二在一起了。”   说完,她扶着桌子站起身。酒喝多了,想去洗手间。   风袖见她脚步不稳,担心道:“小暖,需要人陪你去吗?”   姜暖摆摆手,月牙白的长裙在灯下流光摇曳,慵懒的卷发在蝴蝶背上散开海藻蓬松的花朵,乌黑趁着雪肤,完美的如同艺术品。   脸盘明艳清冷,背影身段撩人。卢导看的心神荡漾,喉结上下滚动,放下筷子起身要追出去。   却被迎面亮着金红火光的细烟砸在了眼皮上,差点就烫到眼珠了。卢导连忙闭眼,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捂住烫伤的眼皮,嗷嗷痛呼。   火辣灼伤的痛,让他被色.欲侵.占的思绪恢复清明,卢导憋了口恶气,不敢呵斥是谁没长眼把烟头丢人脸上了——因为这一桌抽烟的男人地位都比自己高,除非他不想在圈里混了。   顾淮左长眸一掀,“卢阳,去哪?”   —   姜暖在厕所吐了大半的酒水,白酒红酒一起喝,胃都要给酒精烧出个窟窿了。   脑袋是越发昏沉,每一根头发丝都跟钢筋一样重,拉扯头皮,疼。   后悔没让风袖陪着了,要是风袖在,至少有个能靠着的拐杖不是?姜暖眼前一片黑一片白,清晰的感觉到眼皮贴着眼珠朝下的疲倦感,每次眨眼都变得漫长而沉重。   这里的路怎么东倒西歪的,还没顾淮左家里装修的漂亮,姜暖扶着墙甩了甩脑袋。   她今晚之所以敢喝这么多酒,一来对顾淮左电梯前说的话耿耿于怀;二来…无非是因为顾淮左在场。   相识一场,他不会不管她的。   呕吐过,就算漱了几十次口还是一身酒味,姜暖扶墙龟速移动,洗过脸了,睫毛都黏在了一起,眼影的细粉不慎沾进了眼眶,细细的颗粒磨红了眼尾,眼里是难受的水光。   她已经支撑不起沉重的身躯,脚踩着裙摆朝前扑了下去,却被一只手稳稳地扶住。   姜暖踉跄着靠在这一截臂弯中,抬不起千万斤重的脑袋。   但她没想到,晕乎的视线扫过金色地板,月牙白的裙摆落在一双黑色的男士皮鞋上,鞋面干净锃亮。   她视线顺着鞋面上移,熨烫得笔直的西装长裤,这么长这么直的腿一定是美男咯,再往上看去。   黑色的织锦衬衫,纯粹低调的颜色衬着他一张冷清俊美的面孔,仿若不食人间烟火。   四目相对,姜暖松了口气,若是旁人她就直接推开了,还好是顾淮左。   可以再靠一会。   她发自内心的高兴,朝顾淮左眨眼一笑。   顾淮左脸上不见丝毫波澜,一双眸子低沉的让人不敢直视。   哪怕是喝醉的姜暖,对上一言不发的双眼也倍感压迫,笑容在嘴角消失,她偏头低眉,握住顾淮左的胳膊想站起来。   下一秒,头顶上方传来再熟悉不过的男声,清越之间尽显刻薄,“姜暖,你在外面都——”   姜暖刚站好,迈出半步,站不稳。   顾淮左话未说完,先将倒下去的人接住,左手扣住她不堪一握的楚腰。   “先别凶我,好不好?”姜暖脸贴在他胸口处,抬起来看他的力气都没了。   “靠靠,头晕。”软糯的声音贴着衬衫,在他心脏上缓缓划过。   说顾淮左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其实不对,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就是他和这个世间的纠缠。   没被推开。醉意使然,姜暖黏人的揽上他的颈子,细嗅着他衣服上干净的味道。   顾淮左垂眼,眸光深沉地扫过她那片洁白无瑕的肩颈,酡红的脸颊,濡湿的睫毛,漂亮之余如同一件易碎的水晶娃娃。   姜暖细长的手腕攀上他的衣领,一半碰到他脖子上的肌肤,烫的他眼眸颤动,深沉几许。   “姜暖。”他声音轻了,放在她腰间的手,甚至都不敢太用力,怕揉碎吓坏了怀里的姑娘。   “抱我出去,晕。”姜暖细声断续,他用心才听清了字眼。   被拿捏的死死的,顾淮左将人横抱在怀,朝外走去。   正巧包间里的人也朝外走,撞见了这一幕。   原先还跟安导开玩笑,说什么无法想象顾先生喜欢人时是什么样子的苏洐,顿时被打脸。   难怪姜暖一说去洗手间,顾先生刚点的香烟就不抽了,还从卢导手中拿走剧本,派人‘礼貌’地送走卢导后,再拿了姜暖遗落的包包,便先行离开了饭局。   苏洐一看这场面,脑中好似柯南的大门,瞬间明了。   顾淮左身长玉立,背影清瘦挺拔,抱着迷迷糊糊的姜暖。   她怀里放着新买的珍珠小包和弥足珍贵的剧本,胳膊缠在男人脖子上,丝毫不肯松开。   “顾先生。”苏洐十分上道,快步上前,亲自打开电梯。   顾淮左本打算去私人电梯,奈何苏洐动作太快。   他侧目看了眼身后众人。   安导摆手说道,“顾先生先走,我们等下一趟。”   他一说话,其他人自然不敢再说什么。   林妙妙想说什么却被胃部涌出的酒嗝止住,不甘心的望着姜暖,翻了个白眼。   风袖若有所思的皱眉,姜暖不是说不需要人陪吗,怎么就晕倒在了顾先生怀里,还都这么巧?   最后她只看向顾淮左,朝他笑着点点头。   顾淮左抱着姜暖走进电梯,同门口的苏洐道,“你跟我一起。”   苏洐受宠若惊。   电梯下降,失重感让姜暖倍感不安,头朝男人胸口蹭了蹭,一张小嘴叭叭的嘀咕。   苏洐离得不远不近,听得一清二楚:顾淮左笨蛋混蛋臭鸡蛋……再也不要理你了…你走…   狐狸眼中的情绪大为震惊,苏洐瞥见顾淮左从姜暖膝盖后弯伸出的左手,一枚明亮的婚戒。   “苏老板,”顾淮左侧目看他。   苏洐收回视线,尴尬点头,表示理解。   “姜暖是我的妻子。”   “!!!”苏洐吃瓜的表情瞬间微妙,要哭不哭地扬起嘴角,“是吗,那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我对姜暖没什么要求,她想做什么去做就好了,包括她现在的工作都是自己找的,我不会插手。”顾淮左冷冽的黑睛注苏洐。   “但朔津就这么大,你说是不是?”   难得顾淮左说了这么多,苏洐后背沁了一层汗,心虚的厉害,赔笑点头道,“之前是我们一个经纪人不懂事,她已经离职了,以后也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顾先生您放心好了。” 第16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十六天这是姜暖第一次……   016.   苏洐和第二趟电梯下来的人,夜晚乍起的风中,目送顾淮左抱着姜暖上车。   女人细尖葱段般的双手在顾淮左颈后相扣,本应立的笔直的脖颈此刻低垂,任由她亲密无间地蹭着。   林妙妙早就按捺不住,想冲上前帮顾先生把装模作样的姜暖扯下来。却被苏洐叫住,嘱咐她少管姜暖的事,早些回去歇着。   林妙妙在大佬面前唯唯诺诺,拿出手机叫了个车,看好戏的站在酒店门前,瞧着姜暖拙劣的演技,巴不得她赶紧被顾先生无情拆穿、进而惹恼顾先生,再被顾先生不耐烦地摔在地上羞辱!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姜暖再骄纵,顾淮左如此冷清贵重的男人也都只是弯腰、俯身、低头,二话没说由着她闹。   “…数学你给我写个满分?”她声音软糯,甜腻的仿佛粘住了贝齿,轻轻的。   “嗯。”   “…理综写270就够了。”滚烫的脸颊蹭到了冷白玉,舒服极了,姜暖舍不得离开,蹭在光滑细腻的玉石上,纾解头痛。   “嗯。”   “…不行,”她声音渐转无奈,听上去十分焦虑,“你化学没沈逢好啊,呜呜嗝儿呜”   “让他写。”   “笨,他自己和我不一样。”姜暖抽着鼻子,挤不出一滴泪来。   “我帮你抄。”   “这才对……乖。”像是奖励,松开了紧扣的双手,在少年头上摸了摸。   奇怪,姜暖脑中浆糊撞酒,难道有点意识了,这头发的触感真奇怪。昨天摸还是软软的不扎手,今天怎么就硬了。   姜暖眯着眼,又抓了一把少年的头发,细细摩挲,长了好多。   苏洐、安导等人看得心惊胆战:她是要把顾先生的头发薅秃吗?   总算把姜暖安排好了。   顾淮左看向她掌心躺着的三根长发,她不喜欢自己的发型?   不早说。   顾淮左刚要直起身,衬衣领子就被一只小手抓住,力气不大,他没动,迁就着她的动作。   迎面对上一双水汽朦胧的潋滟眼眸,茶色的瞳孔委屈惹人怜爱。   “那不还是和我字迹不一样,我不要…不要输给苏青青。”姜暖舌头打结,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顾淮左冷峻的面孔上,不知何时,浮起一丝清浅笑容,扫去了寡淡漠然,与酒局饭桌上的嘲弄截然相反。   “那念念想怎么办?”他的轻声,无意撞破她酒后迷乱的美梦。   姜暖不说话,眸子半睁不睁地看了他一会,最后眨着泛红的眼尾松开了手,晕乎乎地倒在了后排座椅里。   结束饭局后顾淮左一身黑色的衬衫依旧整洁如新,这会被抓出褶子。   他靠在车门外,看着横躺着的女人,淡声问:“我坐哪?”   放学了,顾家司机来接娃。   苏青青抢了后排座位。   姜暖也傲气,不想顾淮左和苏青青坐一块,跳到后排就坐下。   顾淮左一脸不耐烦地看向车里:我坐哪?   姜暖酒气晕红了双颊,上下睫毛交织在一起,眼皮太重完全睁不开来。   她扭动小身板,往里面靠了靠,给顾家哥哥挪一个放书包的小座位,昏沉沉地拍了拍旁边巴掌大的空地,倒头睡去。   —   高二的夏天,烈日如瀑,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晒得地面热浪滚滚。   窗外蝉鸣阵阵,织成酷暑的网。   姜暖的座位在靠窗的位子,穿着白衬衫,蓝绿细格纹裙。桌子上垒砌两叠课本和练习册,她脑袋躲在课本后,拿着顾淮左手里抢来的凉风扇扇风。   坐她旁边女生清秀可爱,垂头丧气地看着桌上摊成的试卷,遍地红叉。   左边姓名框里写着:付嫣。   娟秀小楷,字迹工整漂亮。   姜暖躲在高堆如山的教材后,猫着脑袋朝付嫣桌上移,瞟了眼她惨不忍睹的分数,“不至于吧?你不是说抄沈逢的吗?”   付嫣菱唇一撇,声音压得再低也藏不住气愤,“他的字跟鬼画符一样,好难认的。”   姜暖见过沈逢的字,一手行楷很漂亮,而付嫣语气不似说假,她低声:“你是不是得罪他了?”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是曾孟华,一中高二的数学主任,聪明绝顶,发量稀疏,穿着灰色条纹衫,国字脸十分严肃。   他手边摆着一摞试卷。   每次月考成绩出来后,数学试卷都是他亲自发,分数从低往高,念一个名字,报一个分数,进步特别大的学生还得站在讲台上做表彰。   为什么从低往高?因为曾孟华血压高,担心看见某些人的分数被气死。所以,先苦后甜,充满期待感。   班上九成学生已经上台领了试卷,这会要么查看错题,要么和同桌对答案,顺便期待后面几张试卷是谁的。   “刘元涛,140。”曾孟华声音洪亮,略带几分欣慰,“这次数学比较难,和上青、秋中一起会考,上青数学过140的5个,秋中7个,我们一中10个。我们班就占了1/2,其中还有一个满分。”   班上的学生发出一声哀叹,这么难还满分?实验班内卷已经够严重了,作为学霸中的学霸,一班太难了。   付嫣桌上书垒的比姜暖还要高,她从沈逢那里拿了好多过来堆城墙。   她朝姜暖眨眨水波清澈的大眼,低声:“你这次考得不错?”   姜暖嘿嘿笑,她试卷还在老曾手里。   “沈逢,143。”曾孟华念道。   沈逢自听见付嫣的‘95’分,脸上笑容就没停过,拉扯顾淮左一起笑话付嫣,顾淮左压根不理他。   沈逢上台领卷子还收不住咧开的嘴角。   “笑笑笑,你把傻笑的时间拿来练字,至少能提高五六分。”曾孟华瞪了沈逢,把沈逢的试卷双手打开,让前几排的同学看清楚。   “同学们你们看,这是哪位杰出的书法家的狂草?”   满堂大笑。   沈逢也笑。   曾孟华恨铁不成钢的道,“怪老师不是改卷老师,选择题这5分,A潦草的跟B一样,只有老师认识你的鬼画符,别校批卷老师不认啊。”   沈逢拿了试卷,语气懒散:“所以他们教不了一中,都是笨比呗。”   曾孟华咬牙,拿起余下两张试卷在沈逢脑袋上一敲,“尊师重道,别的学校的老师水平都不差,也很辛苦。”   沈逢年少清秀的脸上挂着一抹痞笑,校服也不好好穿,拿了试卷就往台下走。   曾孟华气得摇头,聪明也聪明,就是心思不在课本上,“站住,你前几次字迹都还算工整,这次怎么回事?”   沈逢站走廊偏后的位置,旁边正好是付嫣,他手指在付嫣桌上一敲。   付嫣冷哼,转过脑袋不看他。   沈逢笑得更开心了,仰脖子回头朝曾孟华说:“我怕字迹太工整,被人抄答案。”   全班男女,一致白眼:谁敢抄你的啊,你是不是把自己想的太娇弱了?   曾孟华一想也对,放他回去,“高考的时候不能这样,字要好好写。”   沈逢回到座位上,将手里卷子往同桌脑袋上一拍。   顾淮左不耐烦地扯下他的试卷,瞥了眼,143都高了,这字。   “剩下两位同学,分数让老师很意外。”曾孟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请他们一起上台来,”曾孟华道,“顾淮左149,姜暖150。”   “哇,这么难都能考150?”   “姜暖是怎么学习的,这么优秀?”   “进步太快了吧,上次姜暖不还是八十多吗?”   “对啊,她成绩一直吊车尾,真的150?我反正是不信的。”   “难不成姜暖去偷试卷?你当看小说啊。”   “她高一成绩很好的,经常压着顾淮左,现在起来了不是很正常吗?”   “顾淮左还是这么优秀啊。”   付嫣哇了声,被沈逢打乱的心思瞬间biu的一下飞升了,她连忙拉住站起身来的少女,压低嗓音兴奋的问:“是不是顾淮左给你写的?”   姜暖没想到他能做的这么好,心中窃喜,嘿嘿一笑,两只兔子眼格外可爱。   恰好一张试卷拍在付嫣桌上,听见动静,付嫣侧转上半身回头,顾淮左漂亮的手下压着一张龙飞凤舞的试卷,看见143,沈逢。   她脸色骤变,嫌弃地推开试卷,“很晦气的啦。”   顾淮左双眸如星,少年特有的白皙与单薄,衬衫领口松着没扣,利落转折的下巴朝付嫣一偏,“你挡着姜暖了,让让。”   付嫣撇嘴,碍于是上课时间没挤兑他俩。   顾淮左很有礼貌地让姜暖走在前面。姜暖站在原地,表情很尴尬地望着他,欲言又止——谁让你给我考150了???   顾淮左上唇形削薄,唇色温柔淡粉,看向姜暖时总是略微翘起嘴角,眼中含着促狭的笑意。   “走啊,不要试卷了?”他道,顺手将姜暖拎扯到自己身前,推着她瘦的连骨头都能摸到的肩膀往前。   姜暖被半推着走上讲台,对上曾孟华可喜可贺的欣慰表情,她头皮发麻。   “三校联考,姜暖是唯一一个满分!现在不止我们年级组的数学老师对你刮目相看,上青和秋中都知道你的名字了,太优秀了。”看着姜暖重拾学习的信心,曾孟华止不住激动之情,目光从姜暖脸上转移,看向窃窃私语的同学,“让我们为姜暖同学的进步鼓掌。”   姜暖局促地站在顾淮左旁边接受欢呼热闹的掌声,拿着烫手的满分试卷,因为紧张手指不小心捅破了试卷边角,表情精彩。   “所以老师没骗你们吧,数学是最容易追分的学科,摸清门路很简单的。”曾孟华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准备让他们俩下台时。   “曾老师,我想知道姜暖是怎么学习的?”沈逢突然站起身来,单手插兜,“我也想考满分。”   姜暖:……你有病?   付嫣:……有大病?   顾淮左朝沈逢看去,薄唇扯开冷笑,这小子皮痒了。   曾孟华被沈逢插话,眼眸一亮,恍然大悟地看向姜暖,“姜暖同学,跟大家分享一下,你是怎么学数学的,一个月就能将数学分数从80提升到150,非常不错。”   台下的沈逢站得落拓不羁,笑得乐不可支。   讲台上的顾淮左似笑非笑的扬着嘴角,记下了沈逢这张搞事的嘴脸。   付嫣替姜暖捏了把汗,忍不住回头怒视还站着的少年,当着他面把试卷揉成了一大团,直接捏瘪——就你事多!   沈逢朝付嫣翻白眼吐舌头,装吊死鬼。   还不服气?趁着曾孟华不注意,付嫣直接把这团试卷砸在了沈逢欠扁的脸上。   看见小动作的学生低声笑了起来,教室里气氛融洽极了。唯独姜暖心里打鼓,头皮发麻,咽了咽口水,她能说实话吗?   曾孟华一脸严肃地呵斥完沈逢要遵守纪律,歪着脑袋看清秀灵气的小姑娘,“姜暖?跟大家做一个简单的分享,不要紧张。”   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姜暖轻咳了声,面带微笑,平视前方,念念最棒!   “这个,课堂上没举手的话是不能随便站起来的,除非要上厕所憋不住。所以,沈逢同学你先坐下吧。”   “哈哈哈哈……”   “就离谱哈哈…”   “姜暖纯属搞笑了。”   顾淮左没夸张到笑出声,明亮的眉眼亮晶晶的。   付嫣挺直腰杆将头从城墙后探出来,朝姜暖举起小拳头打气:沈逢就是欠收拾了!   姜暖回了个点头,知道躲不过,在笑声过后她抬手指了指旁边高挑纤细的少年,随口乱编:“顾淮左同学,是一个认真负责的小老师,在他的帮助下,我进步了很多。”   末了,姜暖装模作样地朝顾淮左鞠了个躬:“谢谢小老师,也希望大家能通过课后小老师这样的学习方法,提高各门各科的成绩。”   姜暖说完,脸上红成一片。   曾孟华本身就很鼓励课堂老师为主,课后小老师为辅的教学方法,姜暖这么听话懂事,他十分欣赏,便让她和顾淮左下去坐好。   一下课,班上胆子大的女生就围到了顾淮左和沈逢的座位旁,辅导英语、数学、化学…   “沈同学,我数学成绩不好,我——”   “你数学成绩不好你去找付嫣啊,你找我干嘛?”沈逢疑惑了。   “付嫣都没及格呢?”小女生皱眉。   “没及格教不了你?”沈逢剑眉一扯,桃花眸子泛起疑惑。   小女生懵了,软声软气:“我数学124分,教她还差不多。”   “放屁,”沈逢嘴不留情,女生也骂,“付嫣轮不到你教。”   “那个,顾淮左我这题——”   顾淮左抽开椅凳起身,手里勾着一支钢笔,在五指间来回转动,冷然的眸子注视着姜暖的方向。   一个男生手拿试卷和笔,围着姜暖说东扯西,说着说着还拱手抱拳。   姜暖一脸尴尬地摆手。   那男生还挤走了付嫣,霸占了付嫣的课桌,朝姜暖讨好卖乖的喊小师父。   —   姜暖乐呵乐呵的笑醒了过来,手还在空中乱抓试卷,结果抓到一把温凉的东西。   她一下睁开了眼,发现自己在车里,车平稳的行驶在路上。   脑袋沉重,醉酒的晕乎感未消散,茫然看向手里抓住的——哪是什么试卷?分明是一只淡玉色的手,指骨分明修长,根根削直有力。   目光顺着手往上移,黑色衬衣,脸是顾淮左的,怎么跟讲台上的比起来,气质变化如此之大。   “你怎么不穿校服?”姜暖好奇,朝顾淮左那边靠过去。   顾淮左看她也不像是清醒的样子,便没答话。   “谢谢你呀。”姜暖笑望着他。   “谢?”顾淮左舌尖顶着上颚,嘴角勾起一抹笑,五百万暂且不论,他出面组局的事,给足了姜暖脸了,就一个谢?   打发叫花子呢。   “对啊,”姜暖已经爬到他座位边了,抱住他的胳膊,仰着头凑近他白皙温顺的耳朵,“如果不是你,我数学拿不到满分,你真棒。”   “150?”顾淮左瞬间记起她在说什么。   “不过你模仿起我的字迹,还挺像的,老曾都没发现。”姜暖低声笑,热气全扑在他耳畔与颈子间,带着酒味,无意撩拨却不放手。   顾淮左扫了眼姜暖贴在自己胳膊与胸口上的大片雪白,喉咙有些干,扯了扯衣领,想拉开趴在他身上的女人。   她摇摇脑袋,抱住他脖子,水润清透的瞳眸中洋洋洒洒的笑。   “你耳朵红了?”姜暖一乐仿佛发现了什么好玩的,拿手摸了摸他尖尖的耳朵,原本的白变成了滚烫的红。   “别闹。”顾淮左呼吸渐重,扣住她细柔的手腕,想隔开两个人的距离。   姜暖吃吃的笑,稍微撑着他的胸膛直起脑袋,额头离顾淮左极近。   她头太昏了,分不清眼下情况,联考完很开心也很紧张,担心试卷的问题被人发现,好在数学卷子除了填写考生姓名的地方需要写写字,其他地方都不算多。   “顾家哥哥,怎么这么好?”姜暖喃喃说完,唇印在了顾淮左眼下的痣上。   和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她以为顾淮左眼下的小痣是冰冷的,没有温度的,隔着一层雪白的肌肤似雾,应该凉丝丝的才对。   为什么会这么温暖,比自己的舌尖还要烫。姜暖半垂着眼皮,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睁开双眼细看顾淮左的表情。   她头太沉太重,思考不出个什么来,眼睫缓缓地颤了颤,却抬不动千斤重的瞳眸。   额头无力地朝下一滑,姜暖唇不知落在哪儿了,细细的啜吻,呢喃低语……为什么这颗痣会动。   姜暖探出舌尖描摹小痣的形状,或许是痣太小,藏于皮肤之下,光滑滑腻,她只能想办法打开这一层皮肉。   费力的摸索,舌尖啜湿了滚烫的软肉,撬开了关卡,撞入更灼热的空间。是什么东西,缠住了她的舌尖,不甘示弱地勾搭在了一起,交换温度。   一定是梦里,顾淮左眼下的小痣成了精,万种风情。   炽热滚烫的呼吸在鼻间分享着悸动愉悦。   有些心惊的战栗,这种感觉很快被醉意冲散的荡然无存,姜暖沉溺在热烫的交吻之间,舍不得醒来,纵情投入。   顾淮左挺直的后背紧紧地靠着座椅,只手扶住她柔若无骨的身躯,害怕她一不小心就摔倒、磕碰到了。   至于左手,他不知该放在何处,垂在西裤上,轻微蜷起的关节,睫毛半睁半开,紧张的喉结滚动。   姜暖却越发的沉迷放肆,在他唇上又亲又吸,灵活的勾着他的舌尖缠绵,用最嫩软的唇肉暧昧地描摹他浪漫的唇形……   顾淮左呼吸越来越重,左手缓缓松开了长指,放在她脑后,穿过冰冷的发丝,贴上温暖的头皮,很轻柔的力道将人扣向自己。   鸦青浓密的睫毛遮去眼中动情的羞赧,顾淮左心跳绷到了极点,终于忍不住,生涩地回应了姜暖的亲吻。   这是姜暖第一次主动亲他——   他更希望姜暖是醒着的时候,亲吻自己。   不过没关系,只要是姜暖,不管怎么样都好。顾淮左情不自禁地弯起被她濡湿的嘴角,不熟练的吻技稍落下风,他不想一直被姜暖拿捏挑逗,却沉溺在片刻温柔里,动弹不得。   淡淡的血腥味在唇瓣间蔓开,起初只是一点铁锈的咸味,等更多的腥味充斥在口腔里时,顾淮左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咬破了姜暖的唇。   疼意顺着神经传至脑中,姜暖猛然一颤,交缠嬉闹的舌尖瞬间分开,口腔中残留着血腥味,随着伤口血液,一阵一阵地冲入昏沉不清白的脑子里。   她突然就被恐怖残虐的回忆吓的恢复神识,□□迷离的眸子望见男人半张清艳绝伦的侧脸,下意识收回了自己的胳膊,紧张到连声音都在颤抖。   “顾,顾绝?”   万幸这一场亲吻自己低眉垂眼,不至于面上动情难堪。顾淮左敛下所有情绪,拳头硬了。 第17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十七天你在我家里使唤……   017.   半夜三点,直到胳膊压麻了,姜暖才不情愿地醒来,一个人在车里,脖子落枕的疼。   窗外夜色浸染,几点星子,朦胧的月牙在遥远的云层里探出头。   脑袋依旧昏疼晕眩,她隐隐能记起一些事来。   晚上饭局她有些醉了便去洗手间,出来遇见了顾淮左,后面发生了什么就不太记得了。   顾淮左人呢?姜暖一惊,下意识朝窗外张望。   已经到家门口了,怎么没叫醒自己?姜暖纳闷的下车,难不成自己吐了他一身,被嫌弃了?   路灯下,她拉起裙摆粗略检查身上礼服,除了酒味稍重,一切都很干净,应该没得罪顾淮左吧?   姜暖心想着,难道是顾淮左见自己睡得太香甜,怕吵醒自己?   虽然不太可能,但也没其他缘由了。   清浅愉悦的弯起嘴角,扭了扭酸痛的脖子朝屋中走去。   顾淮左安静地站在没有开灯的阳台上,单手插兜,另一只手上夹着烟,是夜色中唯一的火红亮点。   随着抽烟的动作,烟头骤亮了些,照出他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长眸,脸上神情寡寂,那颗小痣一样。   似孤傲的寒山,立在心上风雪的涡旋中。   见黑色的轿车打开了后座车门,姜暖走出来的瞬间,他掐了烟头的火光,低沉冷冽的烟草香里,阳台隐没在了一片黑暗中。   —   连着两天,姜暖下楼吃早餐都没遇见顾淮左。   有了之前的经验,姜暖默认他是回顾家了,所以没打电话去吵他。   但心上,总是想他的。   办公室里,艺棠本子卖给致行,第二天就签了合同。按理说没必要立即给钱,但大公司就是不一样,当天打款。   王晴水和财务部的负责人直夸‘致行集团就是大气’、‘顾先生果然是挣大钱的人’……   苏洐腿搁在办公室真皮沙发上,狐狸眼瞧着这两位,笑他们雾里看花,只缘身在此山。   如果不是看在他老婆的面子上,这三个本子送给致行,致行都懒得看一眼。   这事之后,王晴水也纷纷夸赞姜暖的办事能力,说她本子写的好,故事设计的巧妙,文采斐然……   恭维话听多了,姜暖差点都要信了,自己不是紫微星就是文曲星,没得跑了。   林妙妙拿到了一百多万,衣服首饰焕然一新,虽不至于件件都是奢品大牌,但穿着打扮着实小资格调。   风袖拿了钱喜极而泣,跑去跟王晴水、苏洐一一道谢。苏洐看她孝心动人,批了半天假给她去医院探望父亲。   唯独姜暖,平日里冷着漂亮的小脸,但一到发工资的五号,脸上便会多几分愉悦在里面。   现在,瞧着银行卡进账信息,心里不是滋味。   原本打算靠自己的本事赚钱,把欠顾淮左的还清了。   这样一来,欠的更多了。   小黄鹂穿着鹅黄色的方领连衣裙走来,脖子里挂着硕大的珍珠项链,手里握着一杯星巴克,靠坐在姜暖旁边的空桌上,长腿交叠,修长漂亮,一双细高跟价格不菲。   小黄鹂开嗓娇翠欲滴:“姜暖,你跟顾先生是什么关系啊?跟姐说说呗。”   既然林妙妙自称‘姐’了,姜暖抬眼,语气也真诚起来:“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林妙妙仿佛被嘲讽到了,小口抿了抿燕麦拿铁,舌尖舔过上唇,转眸不怀好意的打量姜暖,提醒道。   “你没看见顾先生手上戴着的婚戒吗,还上赶着往人身上贴,啧啧…刚毕业的大学生真是不同,见到个男的就把持不住,诶。”   旁边休息闲聊的同事们听见小黄鹂的叫声,立即竖起耳朵,眼神交流听八卦。   以前Linda还在,每次又编剧出去混完酒局谈妥了本子,都会有层出不穷的八卦流出来,打发时间。现在Linda不在了,林妙妙提前上岗。   办公室最不缺好奇心,特别是有一只吉祥物叽叽喳喳个不停的时候,气氛简直拉满。   姜暖给小黄鹂气笑了,手机一放,站起身来,她声音清亮,温柔反问:“知道顾淮左已婚,你还成天往致行楼下跑?到底是谁把持不住啊?别说我在楼下大厅遇见的不是你,都是有监控的。”   “你!”林妙妙被呛得脸红,手里咖啡杯往桌上一摆。   周遭同事看向林妙妙时,或笑或得意,就差说:打起来打起来!   姜暖本就懒得搭理林妙妙,小黄鹂一把好嗓子喜欢当办公室的焦点,可她只想安安静静的赚钱。   你要是个软柿子,小黄鹂天天蹲柿子上啄。   你要是个硬柿子,小黄鹂天天过来练嗓子。   姜暖道,“在办公室里就好好工作,你非要关心我的私事,林妙妙。”   刻意的点名加停顿,姜暖秋水眸子扫了一圈周围同事,最后视线冷漠地停在林妙妙妆容精致的脸上,疑惑不解:“你自己没生活吗?”   当场提问,林妙妙脸上厚妆都遮不住腾起的羞红,脸颊滚烫,想反驳又找不到据理力争的点,牙都咬歪了。   “至于我和顾淮左是什么关系,这事本来轮不着你操心,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姜暖吐字清晰,这事不仅是告诉林妙妙,也是告诉办公室里其他人,省的他们在背后聊个不停。   “发小,青梅竹马,够清楚了吗?”   “姜暖,你老针对我做什么?”林妙妙摆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就是关心一下,你有必要发这么大的脾气吗?”   “我啊,我也只是回答一下你的问题。”姜暖微笑,“哦对了,麻烦你以后不要去致行蹲顾淮左,他老婆不喜欢。”   “你,你少胡言乱语,我没有。”林妙妙气的双眼通红,咖啡都没拿,转身跑开。   旁边的人一脸欣喜的看向败下阵来的小黄鹂,再看冷清明艳的姜暖,没人敢去挑事,好好工作等下班。   下午,编剧组开会。   王晴水那边得到了一个惊天大消息,姜暖的剧本被定下来了,导演是业界名导安华亮,之前饭局上见过的。   不过开工可没想象中的快,要重新开会研讨剧情,准备资料送审等等。姜暖根据安华亮那边的要求,先修改本子。   —   这一周姜暖忙得焦头烂额,经常在公司加班加点,回家后也直接锁房间里改戏。   等她意识到似乎很久没听见顾淮左的声音时,已经过去了八天。   社畜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一觉睡到十一点,姜暖睡舒服了,精气神也都补回来了。   起床后,她朝走廊尽头那间房看去,一扇紧闭着的门,仿佛拒人千里。   走廊笔直高阔,灯光之下,幽微明暗的光线交错,显出几分落寞孤独的意味。   顾淮左没有休息日。姜暖脑中冒出了这句话,收回视线便下楼去。   杨阿姨走过来亲切询问:“太太,现在准备午饭吗?”   姜暖摇头,“我等会要出门。”   杨阿姨不多问,正要离开时被姜暖叫住。   “阿姨,”她道,“顾淮左这几天有回来吗?”   “应该有回来的,不过都两三点了。李叔说顾先生早晨七点不到就出去了。”   姜暖皱眉,那他一天睡眠时间岂不是不到四个小时?   他还这么年轻,有必要拼成这样?姜暖无意蜷起手指,茶色的瞳孔沉了几分,更似心疼。   杨阿姨见姜暖脸上不加掩饰的难过与失落,新婚夫妻就是这样。作为过来人,她好心开导道,“太太,您和先生是不是闹小矛盾了?”   “没有。”姜暖摇头,怕她问更多自己答不上来的,示意杨阿姨去忙吧。   眨眼敛去眸中的心疼,却压不住心上堵着的烦闷。姜暖顺着沙发坐下,真要算起来,顾淮左比自己还小六个月。   认真起来却是不要命的,同龄人在二十五岁里正值青春,或海外求学镀金,或为了梦想而尝试不同的工作。   顾淮左目的很明确,21岁回国,直接进了家族企业,没从基层做起,过早的成长为接班人。   这条路一定不好走,才让他的心性发生了如此大的改变,褪去了年少温柔,挺拔冷漠。   杨阿姨给姜暖端来一杯热牛奶,柔声宽慰:“太太,先生虽然工作忙没时间陪您,但是他对您是有用心的。”   姜暖差点给丝滑的牛奶呛到,尴尬的红了脸,杨阿姨该不会以为她是因为顾淮左早出晚归而生气了吧?   说真的,更多是心疼。   他也曾是个少年,应该被人悉心照顾,被人关爱。   杨阿姨见姜暖脸红不说话,忍不住提了一嘴,“我从第一天过来这里工作,先生就特意交代了太太的饮食习惯,就连给您准备的牛奶都是,一定要温热后再加蜂蜜,打出细泡泡您才爱喝。”   姜暖握着玻璃杯的手一紧,唇上漫着牛奶泡泡,眼神闪烁着朝杯中乳白的液体看去。   她从小就不爱喝牛奶,因为腥味。   —   十五岁家庭变故,她去了顾家过生活,顾阿姨对她很好,照顾的也细致,让家里佣人早早地热好四杯牛奶。   顾淮左一杯,顾竹西一杯,苏青青一杯,姜暖一杯。   寄人篱下,姜暖的大小姐脾气也收敛了许多,就算不爱喝也不敢拒绝。   顾竹西年纪最小,牛奶喝的最快,拿着空杯举起手:“妈妈,我喝完了!”   苏青青也举起空杯,“谢谢顾阿姨,我喝完了。”   顾淮左见她小口小口喝的慢,跟吞苦瓜水一样,他直截了当道:“不喜欢就别喝,又没谁会怪你?”   “念念不喝牛奶吗?”顾母语气惊讶,跟姜暖解释道:“你现在这个年纪,身体正长,要多喝牛奶的,可不许挑食哦?”   “谢谢阿姨。”姜暖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忍着胃部翻涌的恶心感强喝了几大口,腥味蔓延口腔,充斥鼻息的每一个毛孔,难受的想吐未吐,只能压下这股酸腥味。   顾淮左秀眉一挑,杯子往桌上重重的一放,“别磨蹭了,都要迟到了。”   姜暖松了口气,又喝了几口便跟着顾淮左上楼拿书包,刚跑回房里就将奶吐在了卫生间,抽搐的胃部不断作呕,驱散这股腥味。   简单的漱完口下去。   苏青青缠在顾淮左身边讲话,想拉顾淮左的胳膊却被他闪避开。   “苏青青你是个女生,能不能矜持点,别跟我动手动脚。”顾淮左说话时脸上神情不耐烦。   “淮左哥哥,我是看你校服上沾到东西才想帮你擦的。”苏青青委屈地瘪嘴。   顾淮左冷哼了声,他生来一双修长的凤眼,眉高轻细,眼睑线条流畅优美,黑睛微藏,眼尾上翘,根根分明的睫毛浓密交错,更添了几分慵懒与不耐。   侧目朝楼上看去,扬手一招,顾淮左语气轻快了几分:“念念,走了。”   姜暖点点头,快步跑下去,跟顾阿姨他们一一打过招呼,便跟着顾淮左去上学了。   她眼眶因为呕吐而沁出的生理泪水被擦去,眼尾还泛着红,睫毛濡湿半干。   快步跟着顾淮左走到门口,手心里偷偷握着一颗大白兔奶糖,刚才顾淮左塞给她的。   姜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苏青青先一步坐到了后排,可怜巴巴地朝姜暖道:“今天我有些头晕,想坐后面,姜暖你坐前面去。”   姜暖方要去坐前面的副驾驶,却被顾淮左抓住校服袖子。   顾淮左望向眉清目秀喜欢来事儿的苏青青,之前看在爷爷的面子上一直让着她,她还越发不知收敛。   本身都只是十五六岁的孩子,顾淮左作为顾家的孩子,早就看不惯颐指气使的苏青青。   他舌尖顶了顶腮帮子,问道:“你在我家里使唤谁呢?”   苏青青脸色一红,他怎么敢这样和自己讲话?顾爷爷不是训过他了吗,让他多照顾自己的。   顾淮左让司机载着苏青青去学校,他拿过姜暖的书包背身上,顺着大路朝前走去。   姜暖快步跟了上去。   路上,他从兜里掏出两枚崭新的钢镚丢给身后的少女。   姜暖小小的手里又是钢镚又是大白兔奶糖,拳头抓得满满的。   她穿着一中漂亮的校服,衬衫配及膝格子裙,领口佩戴蝴蝶结,套着一件宽大的校服外套在身上。   清晨的公交站台前,挤满了学生,穿着上青和秋中校服的不少。   少女素颜清秀,五官精致小巧,一个简单的高马尾,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顾淮左打开姜暖一路捏的鼓鼓的拳头,拿出那颗被掌心温度烫软了的糖果。   漂亮的手指打开糖纸,手一抬就递到她嘴边,“嗯?”   姜暖没客气,低头咬下糖果,眼角余光正好看见522到站,开心地跳到车上投币,硬币在投币箱里叮叮当当的响,如同少女初开的心事。   叮叮当当,欢喜不已。   顾淮左看了眼留在掌心的小垃圾,捏成一团丢口袋里,快步跟在姜暖身后。   车上人多,形形色色,各行各业,有人衣着干净赶着去办公室,也有人衣衫脏污等着去工地,摩肩接踵,挤来挤去。   姜暖坐着。   顾淮左皱着眉头,站在她身旁。   车厢里气味令人难以忍受,有人坐着吃早餐,辣油香气被发酵后,变得格外浑浊。   姜暖嚼着甜腻的糖果,心情明媚,压下了胃部的难受。   她朝顾淮左笑笑,“你要不要坐一会?”   “不用。”顾淮左吐字利落,将肩上两个书包丢到姜暖怀里,依旧皱着眉,“抱着。”   姜暖那时候还不知道他有洁癖,只笑得他很爱干净,衣服永远整洁如新,一双手洗的漂漂亮亮。   “你是不是不舒服?”姜暖好奇的问。   顾淮左轻嗯了声,“没事。”   “…我们家小孩也不爱喝纯牛奶,我每次热好牛奶后都加一勺蜂,搅匀了是甜的。”   “有用吗?”   “当然啊,现在一早一晚两大杯…”   顾淮左皱着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眼眸黑亮。   —   手里的牛奶都凉了,姜暖从回忆中抽身,小口小口的喝完。   有点想顾淮左了。   算了,老实说……她每天都想顾淮左,想早晨在餐厅遇见她,晚上在客厅对他说:你回来了?   沉浸在过往的糖与照顾中,她忍不住弯起嘴角。   明天也不用上班,要不今天晚点问顾淮左有没有空,等他下班一起去吃个晚饭好了。   手机响起,姜暖看了眼显示的备注便接了,“付嫣?”   “我和慕歌已经到世纪广场了,你什么时候到?”   “我半个小时,等我一下。”姜暖放下牛奶杯,快步朝楼上走。   “晚上要不要去风海,点一排小帅哥玩?”付嫣手机里传来慕歌妖娆风情的声音。   “可以呀可以呀!”付嫣忙不迭的说道,“美男走秀,我要看欧美风那种。”   “……”姜暖无奈一笑,她现在是已婚妇女的身份,大概率是不能和小姐妹去一掷千金点美男了。   “好不好,念念?”付嫣亲昵地喊起姜暖的小名,“你都好久没去啦,估计新一批的小帅哥都认不出你来。”   “……我换衣服。”姜暖道。   “穿好看点,上次慕歌送你的碎钻流苏裙就很好看,穿出来!” 第18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十八天他爱我呗   018.   付嫣和慕歌并不知道姜暖和顾淮左领证的事情。   一来,姜暖不知道怎么说;   二来,姜暖不好意思去提和顾淮左的关系。   当年姜暖和顾绝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上流圈子里很少有不知情的。她俩作为姜暖的小姐妹,对姜暖是千叮万嘱,让她别再和顾家的人搅和在一起。   没想到的是,顾绝与未婚妻订婚后,姜暖转头就跟了顾淮左。   付嫣和沈逢一起长大,沈家跟顾家走得近,十几年了,关于顾淮左和姜暖的事,她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谁不知道顾淮左打小就宠姜暖?但跟了叔叔再跟侄子,顾家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再说顾绝这个疯子,恐怕也难善罢甘休的。这一点,付嫣比慕歌还要清楚。   慕歌是姜暖大学同学,只知道姜暖大一读了半年就退学了,晚了两年才重新回学校,跟自己一届。   之后发现姜暖吃穿用全是顶尖货,周末放假都是豪车接送。朔津上流内圈不算大,慕歌不认识姜暖,只当她是哪个老板包养的小情儿。直到偶然机会,撞见金主爸爸送姜暖回学校,她一眼认出了清贵逼人的男人——顾淮左。   她瞬间知道了姜暖是谁。   老实说,慕歌家里和顾绝打交道更多,姜暖敢跟顾淮左不就是在狠狠打顾绝的脸么……真是托大。   不过都过去三年了,顾绝婚后出国就没消息传回国内了。相反,顾淮左逐步掌控了家族企业的实际控制权,成为了道上传说的顾小家主。   只要顾绝不回来,付嫣和慕歌永远支持姐妹的选择,不管是跟在顾淮左身边玩,还是单纯打发时间,念念开心就好。   三个人在老地方吃了午饭,例行公事般询问姜暖和顾淮左最近相处的怎么样。   姜暖心里咯噔一下,她们该不会知道自己领证的事了吧?她垂眼心虚道:“……没进展。”   慕歌恨铁不成钢道,“那你想一辈子被顾淮左包.养?”   包养?姜暖眼眸一颤,不算吧,顾淮左对她一点要求都没,就一句:以后住这。对他的信任感是从小就有的东西,根深蒂固的扎在心里,是能依赖的人呀。   她轻轻笑笑,没多解释与他的关系,“那也要他愿意。”   “没出息,”慕歌手撑着额角,“你跟他打好关系,主动一点,让他爱上你,就算将来顾淮左因为结婚跟你分开,也不会亏待你。”   “别乱说,”付嫣点了点慕歌的脑袋,再看脸上笑容平静的姜暖,“顾淮左不是那种人。”   姜暖好奇:“哪种人?”   “他脸上不是写了——女人退散,四个大字吗?”付嫣优哉游哉的打趣,“高中那时候我就跟你说过,被顾淮左拒绝过的女生可以组五六支足球队了。”   慕歌目露惊讶,哇了声,“羡慕你们在一个高中,感觉四个人好有趣。”   被喜欢听故事的慕歌催问高中发生了什么,付嫣只好拉着姜暖又聊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   午后逛街。   从珠宝店到服装大楼,满目琳琅,应接不暇。   慕歌提了一嘴,“我家月底要办个商业酒会,你们去玩吗?”   姜暖给顾淮左买了一对袖扣,随口应道:“有时间就去。”   慕歌道:“顾淮左和沈逢应该会来。”   付嫣咦了声,突然元气满满:“姐妹们,买战服!”   慕歌歪着可爱的笑脸,朝姜暖挤挤眉:“嗯哼?”   姜暖抿唇一笑,拉着慕歌的胳膊朝某奢品高定大楼里走去,“看看咯?”   “别听付嫣的,”慕歌压低声音,出谋划策道,“买身好看的,拿下顾淮左!”   “什么呀,我是说顾淮左和他叔叔不同,不会突然结婚,更不会不考虑念念的感受,”付嫣无奈探手,对吃饭时自己说的话解释了遍。   姜暖笑意温柔的脸上陡然划过一丝恐惧,犹如晴空乍响的闪电,表情微妙。   垂下浓密的睫毛,遮去了眼中惧意,她不爱听人提顾绝,头皮发麻的阴影。   “走啦念念,小歌子说得对呀,主动出击,拿下顾淮左不是分分钟!?”付嫣晃了晃她的胳膊。   拿下顾淮左?姜暖回过神,抿唇轻笑,这件事想了十年了,一直未能得偿所愿。   谢小姐妹吉言。   —   慕歌和付嫣是店里的常客,轻车熟路地掠过聚集来客的一楼二楼,直接刷会员卡上了三楼贵宾接待区。   打发了热情洋溢的导购员,琳琅满目的婚纱与礼服在模特身上舒展光辉,如梦似幻,粉蓝、月白、烟罗紫……小姐妹的视觉狂欢。   慕歌大学选修服装设计,自告奋勇的给小姐妹挑选最wonderful的礼服,听见旁边传来争吵声,一看不得了。   苏青青与唐璃吵得热火朝天,她俩各自的经纪人也都鼻子对鼻子,眼睛朝天上,彼此不对付。   “苏青青对面是谁?”慕歌没关注过审美不入眼的明星,随口问了句。至于苏青青,宴会上见过几次,加上付嫣提起高中生活必少不了苏青青这号人物,慕歌也算是耳濡目染了。   付嫣瓜子小脸清纯明媚,朝姜暖看了眼,面上一乐,“苏青青对面站着的是唐璃,她连抢了唐璃两部戏的女一,俩人在圈里素来不和,见面必吵。”   姜暖专心挑选着礼服,满心想着顾淮左喜欢什么颜色?   上次穿得月牙白流光礼服,他没一点反应。   也是,他都不爱穿白色了。   姜暖拿起一条银灰渐变黑的露肩礼服,手刚放上去看了眼尺码。   一截修长有力的胳膊伸来,直接夺了过去。   姜暖侧目,水润花朵般的眼眸抬起,朝旁边一扫,是唐璃。   “姜小编剧,你也来逛Chierty?”唐璃讶异。   话还没说完,又一只雪白藕臂伸来,新做的玫瑰美甲直接将唐璃手中的礼服抢走。苏青青娇声软魅,“这裙子颜色倒是衬你的皮肤,就怕穿出去还以为你是外国模特。”   苏青青趾高气昂地从她身后走出来,目光在唐璃蜜色偏暗的肌肤上扫视,末了抬起头盈盈浅笑,待看清唐璃对面的女人时,脸色骤变。   “姜暖。”苏青青咬牙,花瓣唇角愤然抿紧,“你怎么在这?”   唐璃被苏青青嘲讽的脸色涨红,脖子上都是血气。自己皮肤虽然比不上苏青青的雪白,但也不算非洲黑,一直以来被苏青青拿这件事作妖炒作,导致网友和导演们都以为‘唐璃黑皮不适合这个角色’。   苏青青这张嘴就是个祸害。   怒极反笑,唐璃步步逼近,“你什么意思?”   苏青青好整以暇,瞥了眼搞不清状况的唐璃,下巴一挑翻了个白眼,“这儿没你的事,礼服颜色都不适合你,要选去二楼。”   唐璃气得浑身发抖,声音一高:“Chierty是你家开的吗?口气这么大!”   慕歌朝付嫣看了眼,姜暖也朝付嫣看了眼。   付嫣:……   苏青青目光从唐璃身上移开,瞥了眼姜暖,发现站在不远处的付嫣与慕歌,又朝天上翻了个白眼:沈逢家里开的关付嫣屁事,还当是读高中呢?   姜暖对她们争吵内容不感兴趣,打了个手势,远处的导购跑了过来。   姜暖指着苏青青手里的衣服,“这件礼服有S码吗?”   导购点头,“请跟我来。”   苏青青甩下唐璃,一把抓住姜暖的手腕,“姜暖,从小到大我什么东西都先让给你,到如今你连一条裙子都要和我抢?”   姜暖垂眸,看着她用力发白的手指,恨不得用美甲划破自己的手腕。   毫不客气地推开苏青青,冷清着小脸,似笑非笑的问:“你要在沈逢的地上闹事?”   苏青青并非没脑子,沈逢以前听付嫣的话导致跟自己不对付,这几年也没缓解关系,但是没关系,只要她和顾淮左在一起了,沈逢自然得叫自己一声大嫂。   见姜暖进了试衣间,苏青青迫不及待地让导购给自己换了S码,跑去换衣服。   没过多久,姜暖便从试衣间走出来。   同为世间美女,付嫣表示自己看呆了,奈何文化水平有限,“雾草,好美。”   “你是不是读书时就成绩不好,只会雾草?”慕歌打趣着好友,再看身段玲珑,肤白若雪的姜暖,一身渐变灰的星光长裙,细细的束腰,衬的她不食人间烟火。   螓首蛾眉,潋滟美目流光波动,姜暖两手拉开裙摆在巨大的镜面前轻轻旋转,足尖轻旋,裙摆层层散若花开,渐变的银灰与暗黑,如梦似幻。   姜暖挑起线条优美的下颚线,修长的肩颈宛若天鹅洑水,美背舒展。   唐璃与导购们都露出了惊羡的目光,太美了,犹似暗夜里一株雪白的昙花,幽芳似梦。   有了姜暖珠玉在前,等苏青青拎着裙摆走出来时,除了她的经纪人夸了几句彩虹屁,便没了后话。   唐璃冷笑了声,走了过去,“看来这件衣服完全不适合你呢?”   苏青青胸口憋气,将腰收的细细的,面对唐璃的挑衅,银牙咬的咯吱咯吱响。   “我没工夫搭理你。”   “我怎么觉得姜小编剧更好看?”唐璃笑容挑衅。   苏青青提着裙摆从唐璃身边经过,狠狠地用肩膀撞开肤色稍暗的女人,“打你的美白针去吧,黑皮狗。”   唐璃气得双手抓空,细高跟用力跺脚,仿佛地板就是苏青青的臭嘴!火冒三丈,胸口剧烈起伏,唐璃想手撕了苏青青。   好在经纪人连忙拉住唐璃,“姐,那边礼服更漂亮,《佳禾》发布会上,您一定比她风光。”   唐璃手指攥紧成拳,愤愤地跟着经纪人去了另一边选礼服,心中将苏青青这个妖精祸害诅咒了千百遍。   —   姜暖对这件高定还算满意,站在一旁查看细节,顺便等着付嫣与慕歌换衣服出来。   苏青青上前,挥手打发走导购小姐们。她斜睨了姜暖一眼,娇声说道:“知道淮左哥哥为什么娶你吗?”   知晓躲不过,输人不输阵,姜暖嘴角淡开一抹笑,“他爱我呗。”   姜暖说这句时,语气随意到能挑起对方怒火的那种不在意。   “少不要脸了。”苏青青一秒破功,懒得娇声细语。   姜暖美眸上下扫了遍苏青青,瞧着她腰间赘肉,善意提醒:“你明明穿M更合适,非要穿S,是不是也很不要脸?”   “你,眼瞎!”苏青青想说姜暖瘦的跟竹竿一样,可是她有胸,而且还很汹涌!!!   苏青青白皙清秀的脸颊上泛起红晕,狠狠地盯着她,小银牙磕磕碰碰:“淮左哥哥要是爱你,他怎么不敢带你回顾家见叔叔阿姨,他要是爱你,他怎么不给你一场婚礼?”   “苏青青,”姜暖半垂着眉眼,压下内心波动,面上微笑维持不变,似一场漫不经心的谈话。   “两个人相爱最重要的是信任,你在我面前挑拨离间一万次,我还是不会离开顾家哥哥。你要真想分开我俩,不如从顾家哥哥那边下手?”   顾淮左要是不那么执迷不悟,自己用得着跟姜暖说一句话?苏青青咬牙。   “信任,你也配。”苏青青演技上线,做出一副同情可怜的神情,“你就是顾淮左人生的污点,跟死刑犯的女儿在一起,他迟早被你扯入深渊。”   这个事苏青青说的不错,姜暖心里也清楚,顾淮左和自己在一起不合适,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顾淮左给了她安全的住处,送她去学校继续读书,让她能够平等的选择未来的工作,还有生活。   不过是一句结婚,她能拒绝吗?   当然能。   但是不想。卑劣的不想,卑劣的想抓住顾淮左,明知云泥天堑,姜暖还是想回到他身边。   见姜暖沉默了,苏青青以为踩到了她的痛处,立即乘胜追击,“淮左哥哥在顾家的那几天,我每天都和他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休息,他都没告诉你吧?”   “无中生有的事情,他当然不会说。”姜暖有点钦佩苏青青的夸张幻想能力。苏青青本就住在顾家,和顾淮左一起吃饭,天黑了都在顾家休息,这不是很正常吗?   “是不是无中生有,你自己去问淮左哥哥。”苏青青得意,压低声音笑道:“问问他,是你的身子淡瘪无趣,还是我的身子玲珑精致?”   “苏青青,你又欠打了是不是?”姜暖嘴角一扯,水润的眸子瞬间冷清了下来,如沉淀的青石,肃穆庄严。   骂她可以,躺平任嘲。但是羞辱顾淮左的人品,就是欠打!   苏青青见姜暖转动手腕仿佛在活动筋骨,知道她不要脸说打就打的坏脾气,愤愤地抬头看了眼监控,咬牙没再说话。   恰好此时付嫣与慕歌身穿礼服走了出来,苏青青草草地结束了话题。   —   没想到结账的时候,姜暖又遇上傲慢娇艳的苏青青。   眼见苏青青红唇轻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时,姜暖掀开了唇角,先声夺人,“这套礼服有对应的男款吗?”   Chierty在欧洲有三百年历史,奢品高定界的爱马仕,运营这么多年,情侣是设计的永恒的主题,店内礼服都有男女款。   导购立即点头,询问姜暖具体的什么尺码。   姜暖声音温柔,不疾不徐地报了肩宽腰围等参数。   苏青青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沉下美丽的脸庞。   付嫣打趣道:“送顾淮左的?”   “错了,是顾家哥哥送我和小姐妹的。”姜暖一笑,从包包里抽出顾淮左的黑卡,顺手帮付嫣、慕歌付了款。   付嫣眉眼弯弯,遗憾道:“知道顾淮左结账,我就该多挑两件!”   姜暖笑而不语,见苏青青在旁气得发抖。她好心好意地拿着黑卡指向苏青青,同店员道:“苏小姐的一并结了。”   “不需要!”苏青青咬牙。   “没关系,顾家哥哥买单。”姜暖朝她眨眼轻笑。   苏青青气得直接离开了门店。   店员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青青是Chierty的常客,自然留过工作室的地址。姜暖让工作人员将礼服打包好寄到她的工作室就好了,顺便写了张卡片:送给不听话的苏家妹妹by姜暖和顾淮左。   付嫣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慕歌道:“这就是杀人诛心吧。” 第19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十九天送姜暖蹲局子……   019.   在Chierty留了地址,礼服会有专门的店员送上门。   白日燥热的余温残留在地表,朔津像是一个大蒸笼,晚风都是热气腾腾的。   夕阳烂漫的霞光晕染成紫色、粉色,宛如漂在水面的丝带,在云层拂过。   散落的金辉照在高耸的写字楼与商场之间,现代摩登大楼多是镜面铝合金材质,冷硬光滑的外表反射出交相辉映的光芒,夜景是如此好看。   街边华灯早亮,霓虹缤纷。   穿着裙裳衬衫的行人多了起来,城市拉开了夜幕。   三人继续逛着,商量着等会去风海玩,要不要找家店置办一身漂亮性感的衣服?   付嫣兴致来了,想去染发。   慕歌表示时间来不及,假发怎么样?说完又看姜暖。   穿着青色长裙的女人摆手,“不太行,晚上有点事。”   付嫣细胳膊一甩,在夜色里晃悠,回头笑道:“找顾淮左啊?”   被点破也没不好意思,姜暖笑而不语。   付嫣一边打趣姜暖,一边和慕歌开车去玩了。   霓虹与霞光交织成瑰丽光芒,洒满世纪广场。   晚风悠扬,一遍遍吹拂着酷暑余热,好似也真的凉快了些。   送走好友,姜暖清透明艳的脸庞藏不住呼之欲出的笑意。   想到一会要去致行集团等顾淮左下班,她心都要飞出去了,足下的步伐,每一步都似飞鸟的轻盈。   没提前告知顾淮左,也没找好吃饭的理由,姜暖只有满心欢喜——今天逛街特地给你挑了身礼服,所以晚饭你请?   可以吧,可以吧!胸口愉悦的呐喊声让她心跳都不自觉地加快了,想到顾淮左,也很无动于衷吧。   眼角噙着笑,她抓着裙摆小跑,穿过密集的人群,似无忧无虑的少女,着急赴一场约会。   姜暖打算去路边拦车,这个点了就不劳烦江叔送自己了,过来也堵车。   “姜小姐?”   还没意识到这一声是在喊自己,但下一秒手腕就被一只粗粝的大手抓住,姜暖转身看向来人。   冤家路窄。   是刘伟。   姜暖连忙将手腕从他手里抽出,后退了几步。   视线扫过男人脸上触目惊心的疤痕,姜暖嗅到他身上的酒气,再看他那一双肿起发红的双眼,眼球布满血丝,喝得醉醺醺的。   刘伟看向自己落空的大手,随手插在兜里,微扬起下巴,姜小姐就跟泥鳅一样光滑,捉都捉不住。   他今天穿着一件条纹低领T恤,脖颈处结痂的痕迹清晰可见,七八厘米长的暗红。   是顾淮左拿白酒瓶给割的。   两人面对面站在路边,背靠流光溢彩的大楼,LED屏幕上轮放着广告,音乐声环绕。   四目相对,姜暖皱眉冷脸,心底戒备。   刘伟啐了口,轻嗤道,“怎么,姜小姐表现的这么冷漠?本子卖出去了,人就不认识我了?”   姜暖不想与他多费口舌,选择视而不见,毕竟刘伟嘴里难听的话比顾淮左只多不少,更低级。   她抬脚就走,却又被刘伟从后追赶上去,拦下。“几天不见,还要我来提醒姜编剧,上次我们是在哪见的吗?”   白挨了顾淮左一顿打,刘伟躺医院的几天没闲着,从朋友嘴里听到些上流圈子里的八卦,差不多知道了姜暖的身份。   说是这丫头还没成年就跟了顾三爷,顾三爷结婚甩了她,她就跟了顾三爷的侄子——铁了心的要嫁豪门的那种女人。   呵,也难怪顾淮左替她出头。刘伟打量起眼前翠裙清新的美人,厚嘴唇咧开弧度,似笑非笑的瞧着她,舌尖意味深长地从下唇舔过。   “姜小姐,聊聊?”   姜暖与刘伟只一面之缘,饭局上见识过这人泼皮无赖,眼神越发冷漠,“刘伟,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见姜暖转身欲走,刘伟忽然声音一低,“伺候完叔叔再伺候侄子,你生意也挺忙的啊?”   姜暖条件反射地停下脚步,四肢一僵,顺着脖子朝脸上涌起一股难忍的窘意。   刘伟眼中戏谑加深,姜暖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   早在那晚饭局上,他一双火眼金睛就看出了姜暖是当了表子还要立牌坊的文化人,明面上脸皮子薄,背地里一百个男人都不够。   见她气得细胳膊发抖,却说不出话来,刘伟心里有了一阵难以言表的愉悦,“姜小姐,你怎么了?”   姜暖牙齿磕碰打颤,知道刘伟想看她吓得失魂落魄、想看她出丑,吸气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   尽快稳定情绪后,她冷声反唇相讥:“跟你有关系吗,你是哪个单位的管这么宽,明儿给你送锦旗,也让大家都看看刘伟你在酒局饭桌上扫.黄的丰功伟绩如何?”   刘伟被呛得瞠目,来了劲儿,“饭局上怎么没见你这么伶牙俐齿?”   姜暖冷然,“跟你有关系吗,上赶着攀亲戚。”   “哟呵?真的是狗仗人势,那晚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你卖剧本就卖剧本,人还恨不得贴我身上来,求着我买本子可是跟丧家犬一样,摇尾乞怜。”刘伟真是喝多了什么话都敢骂,边说边拿食指指着姜暖面门。   “怎么,在顾淮左床上摇了一晚上的狗尾巴,现在学会狗眼看人低了是吧?”   姜暖想表现出冷静无惧,但脸色控制不住的煞白,内心是几乎崩溃的羞耻感,她强忍着愤怒与羞愧,眼光坚定似刀,冰冷。   怒极反笑,姜暖紧抿的唇角扯开嘲弄的笑来,扫了眼刘伟脸色和脖子上狰狞的伤口,毫不留情道,“我看你是只知道好了伤疤忘了疼,没听过下一句,揭开伤疤还是痛。”   刘伟脸色骤变,包唇内抿,摸了摸脖子上的伤疤,眼中讥讽与挑衅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恨意。   盯着姜暖如花似玉的小脸,顾淮左一个后辈敢随便打他,顾淮左的狗也敢当街羞辱自己?反了天了!   刘伟咬牙切齿,反击不留情:“你就是个浪.荡贱.货,天生喜欢被年纪大的玩,顾淮左这样的年轻人能满足你吗?”   没想到刘伟会在广场上,不顾路人口出狂言,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姜暖脸色又白了一些,手微微颤抖。   “也对,要是能你还用得着大晚上出来卖,剧本?哈哈。”刘伟淫.邪大笑,“要不跟我得了,反正顾淮左不行。”   一再被踩住痛点,一次比一次深沉的痛苦。姜暖心底的怒火再也压不住,冷嗤不屑:“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顾淮左比?”   姜暖眼眸一横一扫,嘴角一牵一动,说这话的语气和神情都鄙夷到了极点,着实激怒了旁边的中年男人。   刘伟猛地抬起手扯住姜暖的手臂和头发,将人朝后一拽。   成年男人和女人在力量上有着悬殊差距,姜暖难以抗衡刘伟的蛮力,瞬间就被扯的一个踉跄,连连后退。   头皮发麻,她清晰的听见发根扯断的声音。   眼看着要撞在刘伟怀里,姜暖竭力伸手去推,专掐他脖子上的伤口,“刘伟,你放开我!”   刘伟疼得一缩脖子,加上姜暖手上力道,他被推的后仰,好在体重近两百,一下就稳住了。   看着手里的头发丝,刘伟不屑地吹了口气,“姜小姐还真是跟谁都能睡?睡完了叔叔睡侄子,什么时候睡我啊?我是比不上他叔叔会玩,但比顾淮左还是绰绰有余的。”   姜暖忍无可忍,上前抡圆胳膊甩了刘伟一记响亮的耳光,“跟我指指点点?信不信我告你猥.亵妇女啊?”   她力气用的很大,刘伟嘴角被抽出了红血丝,破了皮。   话说完,姜暖做好了跟刘伟在广场前厮打的准备,左右不过是丢脸,她丢脸的事多的去了,还在乎多这一件两件吗?   姜暖生平最生气、最不能忍的是——旁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诋毁顾淮左。   刘伟脸上酒气未散,醉醺醺的红晕里浮起一个鲜明的巴掌印,格外醒目。   头都被打的侧到一边,男人不可置信的盯着姜暖,怒不可遏地扬手要打回去!   下一秒他整个人朝后仰去。   一抹粉色的身影从刘伟身后走出,拽着刘伟的领脖子将人甩到一旁。而后长腿阔步,挡在了姜暖身前。   男人手腕的衬衫卷到了胳膊肘,抬手指着刘伟赘肉纵横的老脸,少年音恣意张扬,夹杂着滔滔怒气:“光天化日之下,死胖子你跟谁动手动脚呢?”   姜暖一见来人粉衬衫、白色西装裤,这熟悉的声音……夜店小奶狗?   粉衬衫不忘回头跟姜暖打招呼,“嗨姐姐,好久没见你出来玩了。”   刘伟被人拎鸡崽子似的甩退了几步,踉踉跄跄的,勉强站稳之后定睛一看,一个屁大的孩子。   脸上盛怒化成了讥笑,他意味深长道,“你认识姜小姐?”   粉衬衫生了一张阳光英俊的脸庞,眉宇飞扬更添少年意气,挑眉打量油腻中年男:“大叔你哪位?”   “姜小姐你真是来者不拒,伺候的人真不少,就是不知道这小子毛长齐了没,该不会是个未成年吧?”刘伟恶毒的说道。   粉衬衫闻言,灿烂俊脸给气的乌云密闭,跳上去就给了刘伟一脚,将人踹翻在地,旋即冲上前扯住刘伟的衣服,愣生生地给肺部裂痛的刘伟拎起来。   刘伟活脱脱的二世祖,年轻时候吃喝嫖.赌、无恶不作,聚众斗殴也做了不少,今天被人扯衣领还踹翻在地,他怎么忍得下这口恶气。   无需多言,两人当场动了手。   姜暖在一旁试图劝说粉衬衫停下,刘伟越骂越凶,粉衬衫拳拳到肉。   旁边聚集了不少人,拿手机拍视频的,隔岸观火的,隔空喊话劝架的……   在广场不远处,站着一位穿着低领休闲衫的男人,有着一双长长的桃花眼,颇感兴趣地注视着姜暖三人,嘴角始终挂着看好戏的笑容。   沈逢老早就看见刘伟骚扰姜暖了,他刚准备亲自过去教训刘伟来着,没想到冲出来一个粉衬衫的年轻小伙,看上去十八.九岁,十分护着姜暖。   沈逢作为一个五好公民,掏出手机报了个警,让在附近巡逻的表哥速来办案。   再看姜暖三人。   刘伟被粉衬衫打得五官乱飞,再也骂不出一个字,“啊啊啊,疼,疼!”   粉衬衫嘴角也挨了几拳,额角红了,弧线完美的唇角破了皮,他朝姜暖露出笑容,“姐姐,这人就是个喝醉酒的瘪三!”   姜暖嗯了声,朝粉衬衫说了声谢,又道,“走吧,别管他了。”   “要打个112给他吗?”粉衬衫问。   “……他自己会。”姜暖懒得看刘伟一眼。   话音刚落,就听见警笛声响起,似从四面八方包了过来,一声一声的呜呜啦啦……   粉衬衫明眸一亮,走到姜暖身边,“姐姐,该不会是来抓我们的吧?”   “……想也不可能,多大点事儿。”姜暖沉着的水眸朝上一瞥,看了眼比自己高出一个脑袋的年轻人,这脑袋真是显个儿高的摆设吗?   然后,警察就以‘寻衅滋事’‘公共场合斗殴’等理由,将他们三人带走了。   姜暖一脸懵逼。   她还要去接顾淮左下班,一起吃晚饭——虽然只是自己的想法,不确定他有没有时间,会不会答应。   粉衬衫在旁笑得乐不可支。   —   沈逢目送姜暖三人被表哥带队送上了警车,不由感叹:公安局是多么安全的地方啊,姜暖待在那里一定不会被欺负。   沈逢觉得自己替兄弟做了件大好事,不跟顾淮左打个电话也说不过去,打了三遍才接,   “歪,淮左?”   顾淮左嗯了声,“有事说事,忙。”   从他不接电话,沈逢就猜到他在忙,可是没办法啊,自己开心,“我今天做了件大好事。”   顾淮左道:“晚点再说,挂了。”   “等等,我说真的!”   顾淮左跟办公室的人打了个手势,“做慈善了,还是拿下了北城开发案?”   “nonono~我可不是肤浅的社畜,别用金钱衡量我的社会责任感,”沈逢边走边笑,也不卖关子了。   “刚才世纪大厦前的广场上有人打架,我让表哥将他们三一起抓公安局去了,维护社会治安,构建法治社会,人人有责。你说,是不是件大好事。”   “……”顾淮左只觉得他闲的蛋疼,冷漠:“没事别跟我打电话。”   “行吧,”沈逢逗完,声音一变,“去捞人吧,忘跟你说,被带走的三个人里有一个是姜暖。”   “……操,你有病吧?”顾淮左这下真明白他在说什么了,声音失了冷静,手里的钢笔往桌上一拍,人瞬间站起身来,吓得旁边的助理都后退了两步。   “别他妈好心当做驴肝肺!”沈逢骂了回去,“我就一五好公民,你去看了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沈逢话刚说完,顾淮左掐断了通话。   沈逢啧了声,弯腰上车,心想着。   如果不把他们三逮进去,刘伟这个老瘪三跑了不说,替姜暖出头的粉衬衫也一起跑了?   作为顾淮左异父异母的异姓好兄弟,沈逢时刻保持警惕,兄弟的头上不能再绿! 第20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二十天你还真有一套(……   020.   被莫名其妙的带走,还给警察叔叔问话教育了一番,姜暖再三保证自己是遵纪守法的社会公民,坚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有一颗做好人的坚定决心。   警察同志见她模样端庄,眉眼温顺,不似主动挑衅的人,多半是喝了酒的刘伟寻衅滋事。大家都是公事公办,也没刻意为难小姑娘,做完笔录后便没姜暖的事了。   夜店小奶狗比姜暖更早做完笔录,穿着桃花粉嫩的衬衫,站在走廊里等她,脸上挂彩丝毫不影响笑容灿烂。   他笑起来时,一双狭长的大眼都洋溢着笑,黑睛如星子闪烁。   “姐姐,你可算是出来了。”少年音张扬轻狂,好似等久了不耐烦般,他朝姜暖挥手,三两步走到她身边。   姜暖道:“你怎么还在这?”   粉衬衫唇角往下一撇,故作伤心,“姐姐没良心啊,我可是专程在等你。”   姜暖抬头看向他脸上的伤势,略带担忧,“我没事,你先去医院吧。”   “姐姐送我去吗?”   姜暖一愣,连忙摆手:“我没开车,你自己去吧。”   粉衬衫更伤心了,拿殷红的伤口对着姜暖,委屈巴巴:“那我也不去。”   看见少年这双与顾淮左如出一辙的眼眸,没了冷冽的寒意,褪去嘲弄的讥讽,水汪汪的一片、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姜暖心头一软。   这种软弱温煦的表情很难在顾淮左脸上找到踪迹,就算短暂的存在过,也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弥足珍贵。姜暖忍不住弯弯唇角,“还是去医院吧。”   粉衬衫开心的点头。   姜暖想着,送他到医院门口,自己再去致行楼下等顾淮左,晚是晚了一些,应该是来得及的。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沿途经过办公室,粉衬衫突然叫住了姜暖。   “姐姐,等我一分钟。”他朝姜暖说完,担心她一个人跑了,连忙抓住她的手腕。   燥热的肌肤贴上来,姜暖条件反射挣扎,“松手。”   他手指有力握得极紧,姜暖没能挣脱,无奈重复了遍:“放手,我等你。”   粉衬衫得意轻哼,长臂一伸,大手用力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朝里面喊道:“叔,那个刘伟多关几天啊!”   里面交谈声被突兀打断,安静片刻,旋即传出火冒三丈的低吼:“……混小子,看不到我在跟人谈事?”   “看不见!”粉衬衫洋洋洒洒的笑。   视线透过粉衬衫的肩膀,余光扫过半开着的大门,姜暖看见一个穿着公安制服的中年男人,肩上是闪烁光芒的徽章,方局长。   姜暖侧目再看粉衬衫,没想到他和这里的人沾亲带故。   粉衬衫丝毫没觉察到自己打扰了里面人谈话,满脸阳光地朝方局长道,“那我不打扰叔了,拜。”   办公室里面还坐着人,跟方强华说了一句。   方强华脸上被打搅的烦闷一扫而空,语调轻快地朝侄子喊道:“你小子站住,进来。”   姜暖被粉衬衫抓着手拖进了办公室,尴尬皱眉,“我在门口等你。”   “那怎么行,你要是跑了呢?”粉衬衫满是得意,翘起嘴角抱怨,“我天天守在风海都没见你来,你是不是换地方玩去了?”   姜暖道,“没有。”   “那今晚去风海?我做东。”粉衬衫开心道。   “玩玩玩,你还是个学生怎么就不学点好的?风海是你这个年纪能去的酒吧?”方强华恨铁不成钢地训斥道。   风海在朔津市里是出了名的销金窟,环境好,档次高,服务员清一色都是男的,本科毕业英语六级的,富婆名媛们最喜欢来打卡的地方,得劲儿。   沉着脸训完侄子,方强华略带笑意地看向坐在不远处沙发上的男人,介绍道:“顾先生,这就是我侄子方寻攸。”   收敛了气势而显出七分谦逊三分敬意,不就是外人对顾淮左的态度吗?姜暖再熟悉不过,闻声猛然转过脑袋,视线顺着方强华面朝的方向看去,瞬时与顾淮左四目相对。   那是方寻攸不管怎么去成长也不会有的眼神,冷清如霜雪般的嘲弄,凉薄刻骨。   他怎么会在这!姜暖脑袋一懵。   顾淮左脸上神情很淡,似笑非笑地掀动唇角,“方小少爷,晚上去哪儿玩?”   方寻攸见自家叔叔都礼让此人三分,他好脾气的回答道:“晚上要带这个姐姐去风海,大哥要去玩吗?”   “哦?”顾淮左闲闲地垂下眼,纤长的眼睫扫过眼尾,扇羽显出几分冷冽意味,余光落在方寻攸抓住姜暖的手上。   他唇角挑起的弧度更甚。   姜暖似有所感,一根一根地掰开方寻攸的手指。   方寻攸不干了,和姜暖争了起来,“姐姐?”   顾淮左要是知道她是风海的常客,肯定会以为她是去玩男人的。姜暖尴尬地用脚趾抠穿了鞋底,在地板上出了一套清明上河图。   她硬着头皮对上方寻攸那双水汪汪的大眼,趁顾淮左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对方寻攸wink眨眼,示意他装作不认识自己。   方寻攸:???   姜暖冷着美若天仙的容颜,淡声道:“你认错人了。”   她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方寻攸挠挠头,没了眼见力,语气透着一股伤心的委屈:“怎么会是认错呢?虽然你今天没化妆,衣服穿得也没在风海玩的时候漂亮,但我记得付嫣姐姐喊你姜暖对吧?”   姜暖心虚地抬手拢了拢鬓边碎发,感受到一个似刀凌厉的眼神停留在身上,她压根不敢朝顾淮左方向看。也不管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头也不敢回的跑了出去。   方寻攸摸了摸脸上被揍的伤口,还是热乎的。   是姜暖姐姐呀,她干嘛要装作不认识自己?方寻攸追了出去,“姐姐,你等等我。”   “寻攸!”方强华喊道。   侄子就跟夏天的风一样,所到之处阳光灿烂,来去无影,瞬间就跑远了。   方强华骂了句,随后跟顾淮左赔笑解释道,“这小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大路上为了个女人跟腾飞影视的刘伟大打出手。”   可不是吗。顾淮左视线从门口方向移开,手中茶杯往花梨木茶几上一搁,汝窑瓷碰的茶几清脆响。   方强华混迹官场,顾淮左什么出身,他年纪轻但做事老陈,这个动作透着不悦的意味。   方强华没说话,端看顾淮左,心中提了口气。   冷漠神情和往常一样,他道:“你说的这个刘伟,是拍电影的那个吗?”   方强华道:“是的,做制片的。”   顾淮左跷着一双长腿,矜傲冷清的不可一世,淡然开口:“方小少爷打了刘伟,他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方强华在朔津三十多年了,当然知道刘伟的为人处世,嫉恶如仇的性子万里挑一,这事就算明面上过去了,私底下刘伟肯定会找侄子讨回来。   “其实不难,”顾淮左声音不疾不徐,“方小少爷说的不错,刘伟是该多关几天。”   方强华听明白话里意思,顾淮左这是要保侄子的意思,他先跟年轻人道谢,再道:“顾先生,那依您的意思?”   顾淮左长眸微凛,低声说了句后便径自离开。   —   傍晚霞光早就散尽,天边云层渐染,越来越暗淡的灰黑弥漫天空,星子渐渐在云边显出微弱光芒。   从办公室跑出来后,姜暖在陌生的走廊里被小奶狗壁咚在了拐角处,旁边就是一长排透明玻璃,隔着窗外夜色。   姜暖唇角敛紧,脑中惊雷炸响,如同浆糊,想着七七八八的理由来应付顾淮左。   去风海是为了找寻创作灵感?   去风海陪付嫣喝酒的?   去风海给慕歌过生日的……   她可以预想到,这种蹩脚理由说出口后,顾淮左会用多么嘲讽的眼神看自己。   众所周知,风海酒吧是富婆的天堂,顶级乐园。   去风海的男人多半是想找个富婆,少数条件好的富家子想寻个门当户对的女伴,而去风海的女人单纯的爱玩罢了。   “姐姐?你。”方寻攸道。   姜暖美眸紧收,连忙打断他,“小攸,能不能当做不认识我?”   “不啊,我明明认识你。”方寻攸又不傻,万一说不认识姜暖直接跑了怎么办,“姐姐,我们去买衣服,晚上出去飙车。”   姜暖无奈地扬起脑袋,看向他毛茸茸的头发,注意措辞:“我遇到一些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解释清楚的事,我的意思是,现在开始,我们假装不认识。”   方寻攸听后乐呵呵的笑出声,浑身散发着青春阳光的气息,“姐姐,你真有趣。今天要玩失忆梗吗?我要怎么配合你!”   姜暖见他上道,果断开口:“互删,别联系,各自好运。”   方寻攸愣了三秒,再看姜暖冷漠的表情,姐姐真好玩,说话还一板一眼的,搞得跟真的似的?哈哈,他情不自禁的放声大笑,笑的岔气,离姜暖更近了。   姜暖后背贴着冰冷的墙面,他笑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她都能嗅到来自对方身上的柠檬香气。   “哈哈哈姐姐你真是个活宝,可爱。”   姜暖皱眉,抬手推开他,有意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语气冷淡,“我说真的。”   刚才还在笑的少年,脸上笑容一扫而空,表情骤然冷了七分,声音透着一股委屈:“我做错什么了吗,姐姐?”   姜暖对着一双泅着水光的狗狗眼,内心无比后悔,妈的——怎么会鬼迷心窍给了小奶狗微信?   难道是因为他长得像顾淮左?   没错,眼睛像极了高中时代的顾淮左,长眼敛光,眼角锐利,眼尾似扇开褶起了内双的弧度,鸦羽似的睫毛乌青发黑,漂亮灵秀。   “姐姐?”方寻攸拉着姜暖的手轻轻摇晃,像一只害怕被主人抛弃的小狗,极尽展示着乖巧柔弱。   姜暖铁了心的要把这事解决好,方寻攸是自己在与顾淮左结婚之前认识的,那时候她自己单身,与方寻攸只是一起出来玩的朋友。   因为顾淮左对自己没有任何要求,没有约束,绝对的自由,更让她深感不安,仿佛随时都会被顾淮左送走、抛弃一样。   有了顾绝在前,姜暖不得不考虑清楚。   在将来某一天,被家族安排结婚对象后,顾淮左的未婚妻会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打自己,尽管她和顾淮左在感情上没有丝毫关系。   吃一堑长一智,她这回打算留好退路,等顾淮左未婚妻巴掌扇下来前,自己至少有个能随时叫出来当男朋友的挡箭牌。   再也不想被一群不分青红皂白的压在地上打,扒自己的衣服,辱骂她是小三,破坏别人感情。这种上流的荒唐事,有过一次就够姜暖心寒的了。   “姐姐你看,我最近都很听话的不主动联系你了,可是你三月的时候说好要来找我玩的,我们之前那么要好,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方寻攸,”姜暖打断他接连不断的质问,看着面前委屈的大男孩,她无奈道:“之前的事也算不上什么,你是我很多朋友里的一个,但是到此为止了。”   她刚说完,方寻攸急的眼睛发红,不待方寻攸怒意开口,走廊拐角的另一侧传来嘲讽至极的悦耳笑声,好似听了场德云社的相声。   “姜暖,你还真是老少皆宜?”顾淮左皮鞋踩在光亮洁白的地板上,发出沉重声响,更像是踩在姜暖柔软慌张的心上。   他迎着廊道上空的灯光,不疾不徐地走过来,唇边啜着笑,脸部线条凌厉似刀。   姜暖不知道他听了多少,脸上情绪难堪到了极点,连忙将方寻攸推开。   “你是谁?”方寻攸听出对方语气不对,放下壁咚的手,转身朝向来者不善的顾淮左,顺势将姜暖挡在身后。   顾淮左不回答,冷冽的视线越过方寻攸,黑睛扫向他身后的女人,薄唇开启,玩味似的道:“我是谁?”   姜暖抿唇,茶色的瞳孔左顾右盼: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慌乱中,目光落在对面墙上挂着的宣传标语上,她脑中情不自禁想到了一句话——人在公安局,随便找个牢坐都比现在情况要好。   “姐姐?你认识这人吗?”方寻攸问。   被点名,姜暖沉重地点了点头。   方寻攸看出男人身上凌厉的气势,充满了压迫力。   “他和姐姐是什么关系?”他声音浸满悲伤,脸色变了又变,不开心三个字跟印章似的盖满了整张俊脸!   姜暖不欲回答,但感受到一抹冷似风雪的目光如刀割在脸上,她脸皮薄,早在撞见顾淮左时就红的滴血了。   由不得她决定是否要回答,顾淮左已经开口了。   “什么关系?”顾淮左面上不辨喜怒,唯嘴角勾着嘲弄的笑意,“姜暖,你跟方小少爷解释一下。”   方寻攸心里压了快巨石,惶恐地看向姜暖。   姜暖脑袋灵活,硬着头皮缓缓开口:“他姓顾,是我小学同班同学,初中同班同学,兼高中同班同学,还——”   “太好了!”方寻攸一听,松了口气,还好只是同学关系。他朝顾淮左先发制人道:“大哥,你好啊。”   姜暖半句话噎在嘴里,漂亮的五官皱成了一团,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小奶狗——   一般从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同班同学的,我们编剧圈里都称之为:青梅竹马。   更重要的是。   还是我的丈夫。   “呵,同学。”顾淮左俊美的面孔冷到极致,冷嗤都令人发寒。   被打断后,姜暖后半句话压在唇边,好几次想开口说完,怯于顾淮左浑身散发的无形压力。   她甚至都不敢去看他此刻的表情。   而方寻攸的扬声问好,落在顾淮左耳中刺耳无匹。   长眸冷得跟永远不会解冻的冰雪一样,风霜将黑睛洗礼的彻骨凛冽,他半嘲半讽,不屑的掀开唇角,冷冰冰的说道:“你还真有一套。”   方寻攸疑惑的嗯了一声,大哥这话是在说自己吗,是嫌他自来熟?   姜暖对号入座,默认顾淮左在嘲讽她看人下菜碟。 第21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二十一天他喜欢我很久……   021.   废话说完,锃亮漆黑的皮鞋踏入姜暖视线之中,她低头一看。   一只冷白修长的大手从眼前划过,无名指上的婚戒在灯下折射凌厉锋芒。   习惯性的没有躲避,早些年养成的习惯,姜暖甚至朝手伸过来的方向,不明显地抬了抬胳膊。   任由顾淮左抓住了自己的手腕,纤长有力的手指白皙通透,手背浮着浅色青筋,管都能看清,将她握紧。   顾淮左牵着她朝外走。   “什么啊?”见顾淮左强行带走柔弱无依的姜暖,方寻攸不干了,立马追了上去,“大哥你这是几个意思?”   顾淮左脸上是惯有的冷漠,掀开长眸,朝方寻攸站着的方向看去。   少年眉眼有神,俊朗阳光,五官虽然端正,却远比不上自己生来精致,更别提气质。   成熟男人的优雅贵气不是一个穿着粉衬衫的学生能比拟的。   方寻攸这一身穿着,他是看不上的,身边的朋友,估计也就沈逢会穿这么骚.包颜色。   不想跟个半大的孩子一般见识,顾淮左薄唇开启,声音不变喜怒,“让开。”   “姓顾对吧?”方寻攸记得闯进方强华办公室时,叔叔是这么介绍的。   顾淮左没有回答,眼神朝向走廊离开的方向。   方寻攸当做默认,随即变了称呼,扬声不悦:“姓顾的,你放开姐姐!”   顾淮左紧绷着线条利落的下巴,朝旁边女人一点,垂眸时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她脸上。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四目相接,周身一冷,姜暖胳膊上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与顾淮左对视,他不高兴。   此时此刻,姜暖意识到自己必须要说一些话来抚平顾淮左的面子问题,不管真话假说,还是假话真意,就算他听到后会露出不屑的表情……   想到接下来的话,心都跟着紧张战栗了。   顶着男人强大的气场压力,姜暖抿了抿干燥的唇瓣,深吸了口气,朝方寻攸缓缓说道。   “刚才话没说完,这位顾先生不仅是我从小到大的同班同学,而且他喜欢我很久了,我们前不久在一起了。这也是我没再与你联系的理由,以后也是一样。”   说完,姜暖手腕一痛,她呀了声朝始作俑者看去。   那是一双更冰冷的眸子,戏谑嘲弄都顷刻间消散无踪,死死地盯着自己。   坏了。   姜暖后知后觉的回想自己说了什么,恨不得咬断舌头当个哑巴!   太紧张,想到要说‘我喜欢他’这四个字,当着顾淮左的面,姜暖做不到心如止水的冷静。模拟数遍后真开口,脑子里除了紧张就是空白,她想说‘这位顾先生不仅是我从小到大的同班同学,而且我喜欢他很久了’。   话到嘴边却成了——而且他喜欢我很久了。   姜暖,真有你的。她自己都忍不住在内心嘲了起来。   没敢去看顾淮左的表情,只希望他有点素质,不要当场骂自己不要脸,做梦也要有限度。   今天明明是想去接顾淮左下班,约一个晚饭的,怎么就成了这样。姜暖心中唏嘘,心里想着的烛光晚餐多半吃不上了,顾淮左不带她去离婚都算是好的。   顾淮左看着低头不语的女人,原来她知道自己的心意,那她还一次次践踏自己的喜欢。   姜暖,真有你的。   淡粉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神从最开始的震惊转为了质问,最后在姜暖的沉默中,顾淮左黑睛隔海,晦暗复杂。   一旁的方寻攸听完姜暖的话愕然当场,脸上的血色全跑到了衬衫上。   衬衫越是粉嫩,脸色越是苍白。   少年不知如何去管理自己的表情,皱起的眉头,颤抖的瞳孔,和不甘心的咬牙,暴露无遗。   “姐姐,”似最后的挽留,方寻攸声带颤颤的,固执地朝向低眉垂眼的女人。   “姐姐!”姜暖没有回应,方寻攸声音大了一些,哀怨苦恼的说。   “你明明说等我长大了就跟我私奔的,我都开始寻找你喜欢的小城市,你说院子里要种花,门口铁门推开正对着木芙蓉,是不是这样,姐姐!”   姜暖被吼得抬起头,对上少年怒气冲冲的脸,生气起来的双眼和顾淮左也有几分相似。   连忙止住思绪,她跟方寻攸他们只是风海的常客,约着玩的朋友,没什么特别的。   本能的以为方寻攸对一个大他好几岁的女人是出于感情的懵懂好奇,现在听到他愤怒的言辞和气得发抖的身体。   姜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毕竟微信里其他男孩子要么从加上就躺尸,要么跟她发消息她不回的,只有出来玩差人了她会群发个消息。   这种阴间社交,简单利落,不会触碰彼此的圈子,更像是一群孤单又渴望热闹的人,互相凑人数罢了。   方寻攸却不同。   他有一双跟顾淮左一样漂亮的眼睛。   “姐姐,你还记得对不对?”方寻攸注意到姜暖这一刻的犹豫,似抓住了感情旋涡里唯一的稻草,情真意切。   姜暖内心准备着措辞,如何不伤害对方还能让他对自己遗忘,简称好聚好散话术——   “小少爷第一次谈恋爱兴许不懂,实属正常。”顾淮左善解人意地替姜暖开口。   冷沉的声音敲在心上,就跟玻璃珠砸在大理石地板上一样,清脆回响令人毛骨悚然,担心下一秒爆碎裂开。   姜暖的心就是玻璃珠,在地板上弹来弹去,担心碎开。   不敢回头,茶色瞳孔极力朝左撇,余光偷瞄顾淮左的脸色,似想分辨他说这句话是出于何种心思?   方寻攸叔叔是公安局局长,在人家地盘上,顾淮左应该不会这么不给面子吧,姜暖手指蜷缩,握紧了拳头。   “她跟谁都这么说,听听就算了,当真不下贱吗?”顾淮左眼皮都没抬,刻薄的语气在口中婉转,说完。   牵着姜暖从神情失落的少年身边经过。   方寻攸如遭雷击,失落的站在原地,望着前面空无一人的走廊。   灯下投影,只他一个。   —   顾淮左可没忘,姜暖还没成年就拉着他胳膊说:顾家哥哥,我们定了亲的,你长大了就来娶我好不好?   好,凭什么不好,他从小宠姜暖宠的还少了吗!   没隔几年姜暖就跟了顾绝,这个没心没肺的早就不记得自己说过的鬼话。   还一而再再而三的问自己,为什么娶她。   把这话当真的人,不下贱吗?   他步伐轻快,姜暖几乎跟不上,被抓着手腕小跑。   从办公大楼中走到外面,是一排排开阔的林荫道。   夜色模糊了枝叶的繁茂,路灯照亮两旁,清幽的枝叶香气让夜晚归于恬淡的宁静。   顾淮左步子慢了一些。   姜暖也不用跑了,她踏着水泥路面上的人影跟在顾淮左身边。   想起以前的晚自习。   她也时常跟着顾淮左偷偷从班级后门溜出去。   在逃课的路上,抓住手长脚长的顾淮左飞奔在少人的林荫道上,她每一步都显得慌乱匆忙,全踩在了他修长的影子上。   姜暖弯弯唇角,抬手抓住了夜里的风,穿过指间后留下温柔。   道路尽头是停车场,小飞人打起了双闪。   偏偏顾淮左驻足,在此刻松开了姜暖的手腕,隔开了两人距离。   他长眸挑开,眼中充满了促狭的讽刺,回身看向莫名高兴的女人。   姜暖见他脸色神情玩味,不似心情好的样子。   不难猜测缘由,片刻后解释道:“误会,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个误会。有次去风海给朋友过生日,不小心认识的。再说了,方寻攸才十九岁,我都二十五了,怎么可能跟个还在读书的男生闹一块去?”   小手把衣服下摆揪得皱巴巴的,姜暖真诚地望向他,心中犹豫着要不要说——晚上一起吃饭吗?   然后她看见顾淮左笑了,又听见他问自己。   “你十九岁呢?”   那双水洗般的黑睛仿佛被冰雪擦过,透亮冷清,令姜暖心脏都停了两秒,听清楚他说的什么后,她满是无措与窘意,踉跄倒退了两步。   姜暖十九岁没有等自己回国,和顾绝躺在一起。顾淮左舌尖用力顶着上颚,下颌线如刀刃切开的利落,眼中冰冷夹杂着难忍的薄怒,越发让人不敢直视。   八月的夜,地表燥热未退,姜暖身体却冷得发颤,从脚跟开始,顺着小腿爬满身的寒意,到最后牙齿都磕磕碰碰的,鼓起的腮帮子,不敢发出声响。   今天这事就当自己运气不好,方寻攸的事被顾淮左撞见,因为害怕他会生气,姜暖下意识的心虚理亏,所以一直让着顾淮左。   但是不代表她就没脾气。   她十九岁?   她十九岁被送去继父家里,太苦太累,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卑劣地跟了顾绝,想要忘记顾淮左、想要让生活容易一点,又有什么错!   她错的是被顾绝未婚妻羞辱的时候,没有拒绝顾淮左伸来的手。   才让自己置于如此难堪的境地!   姜暖不服气地握拳,沉默着,在沉默中任由心中的酸涩,翻腾沸涌。   说到底,她和顾淮左都不再是高中无忧无虑的少年。   见过世面,在社会摸爬滚打。   顾淮左就是介意,就是看不起自己…跟他叔叔滚过床单,他自己不也亲眼看过吗。   那还娶她做什么,去找个家世清白的姑娘过完这辈子不就好了吗?   姜暖的心仿佛被人揉碎了,难受的抽搐,碎片挤压在了一起互相切割。   快窒息的疼,一抽一抽的蔓延每一根神经。   李叔将车开过来,下车绕到后座打开车门。   顾淮左没等姜暖,径自上车,见她站在原地一旁一动不动,他冷声开口:“上车。”   眨去眼角泪意,姜暖吐出一口浊气,惨白的小脸迎着光,语气生硬的回击:“我不。”   顾淮左坐在车里等着她,越等越烦。   她背着自己去风海那种地方,还是跟别的男人说些有的没的,留备胎?   明知道自己喜欢她。   却还在疯狂地作践轻贱了他,就因为当初是自己不择手段地拆散了她和顾绝?   鸦羽浓密的睫毛都快遮挡不住眼下戾气汹涌,顾淮左不耐烦地抬手解开领口的珠扣,呼吸更顺畅了一些,极力压下胸口滚烫怒火与愤恨。   不同姜暖发火,是他一贯的好脾气。   “姜暖,”一腔怒火压下,顾淮左音调恢复成风平浪静的淡漠,“上车。”   隔着灯影交错的夜晚,姜暖无不失望地朝顾淮左看了眼,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冷着秀美失神的脸庞,瘦背挺直,转身就走。   不带丝毫留恋的。   压下的怒火瞬间点燃,顾淮左握着的拳头又硬了。   玫瑰色的薄唇抿成了一条淡淡的弧线,他不明白姜暖无端在闹什么脾气,明明该恼火的是他!   跟了自己,姜暖还在逛一些富婆寻乐子的地方,是他如今地位不稳,还是长相不如外面男人?结了婚还在外面跟小白脸勾搭的有来有回,甚至婚后还在联系。   被他抓了个现行,就说什么双删,应付谁呢?   “开车。”   李叔闻声关上车门。   顾淮左脸上罕见的凝着一层寒意,越发的冷沉。   李叔嗅到小夫妻起了争执的硝烟气息,先生正在气头上。他斟酌道:“先生,是要回家吗?”   “去致行。”顾淮左冷言,不再多言。   傍晚他正跟下面的人开会,一堆事情还没处理完,接到沈逢的电话,不管不顾的赶来公安局,就怕姜暖平白无故受了欺负。   她倒好,跟小少爷拉拉扯扯,这一顶绿帽说来就来。   顾淮左要是不生气,那他妈真是全天下最心胸宽广的男人。   妈的,他没骂出口,却将领口精致的珠扣给扯坏了。   珠扣滚到车厢角落里,当当声响。   李叔心道,顾太太到底是在公安局犯了什么事,能惹先生动了这大的怒火?   他情不自禁地问道:“这么晚了太太要去哪吗,需要安排人接送吗?”   车窗外倒退的夜色在眼中走马观花,垂在腿上的拳头紧的发白,男人俊美冷冽的面孔被窗外闪烁的斑斓光彩映照,越发的寡淡隐怒。   “她闹够了自己会回来。”   李叔果断闭嘴。 第22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二十二天找念念……   022   顾淮左在公司忙到了凌晨一点。   回了濯华山,落月湖边上一排房子没亮灯,姜暖还没回来。   男人唇角内敛,精致的眉眼覆了层薄霜似的,在月光下冷得慑人。   坐在前排的李叔更不敢多说什么,头一回见顾先生脸色如此难看,公司出什么危机了吗?   顾淮左站在路边,绷着弧线优雅的下颚,黑睛凝霜,只朝家中看了片刻,挥手让李叔下车,自己开车出去。   李叔站在原地,满是怅然:这么晚了,顾先生该不会又要回公司吧?   —   顾淮左降下一半车窗。   夜里,山上的风褪去白日燥热,渐渐凉爽,钻入车内,试图扫清心上鼓跳的烦躁。   关于今天发生的事,顾淮左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唯独一件。   姜暖转身要走时,自己应该先一步将她拦下,不该在气头上同她较真。   这么大的朔津,姜暖还有哪里是可去的。   他的心脏紧绷成一片干涸的土地,裂开的缝隙没有水分,也不留一丝喘息的余地。   踩下油门,线条华美的车身在山路上飞驰如闪电。   风声簌簌,丝毫没打乱他脑中条理清晰的分析,姜暖今天带了包,也有手机,找个地方住应该不成问题。   或者去慕歌和付嫣家,都不是难事。   尽管做出了美好假设,终究是放心不下。他习惯性的用舌尖顶着上颚,左手手肘落在窗框边,修长的小臂朝上,手握拳靠近唇边,蹙眉沉思。   她吃过晚饭了吗,今晚住在哪里,什么样的酒店,房间干净吗,安全吗……   会不会又和之前一样,偷偷跑去她母亲的城市,住在脏乱的旅馆里,懵懂无知。   顾淮左的出生环境注定了他无法接受这种生活条件,自然不允许姜暖受这种罪。今晚就算把整个朔津翻过来,也要找到姜暖。   常去的地方都找了个遍,艺棠所在的写字楼关了门,他打电话问了苏洐,苏洐连忙去问今天最后锁门的人,最后跟顾淮左再三保证:姜暖不在公司。   顾淮左顺路去了高中和大学,早就关了门,操场与她以前常去的地方都转了一圈,也没见到。   出来后,沿着姜暖以前走过的公园开,终点处是闇山陵园。   大晚上没人上山拜鬼,山脚的礼品店却还亮着灯。   顾淮左下车,音色低沉不变喜怒:“你好,晚上有人过来买兰花上山吗?”   还没睡的老板娘坐在门口乘凉,桌案上摆着一叠叠纸钱纸花,她穿着花褂子,手里摇着蒲扇,瞅向站在摊铺前的年轻人,俊美清贵,芝兰玉树。   “要上山啊?”她问。   顾淮左重复了遍自己的问题,声音冷了些。   “哎哟,我这儿什么花都有,菊花、牡丹、芍药、兰花,卖的最好的就是白菊了。”她起身拿着蒲扇在摊前逐一扫过,乐呵呵的道,“马上中元节,这几天来祭拜的人多着,晚上来的少。”   顾淮左道:“今天晚上有见过一位女人过来吗,长头发,穿翠青色长裙。”   末了,想起姜暖那时的表情,他补上一句,“细眉大眼,人长得漂亮,看上去不太高兴,眼睛也红红的。”   老板娘听他描述脑中勾勒出画面,门口妖风乍起,卷起散落的纸钱纷纷,她寻思着这年轻人是不是着了道?   见老板娘不说话,顾淮左当她是一天里见的人多,可能不记得了,便出言买了一束纸扎的兰花,打算自己走一遭。   老板娘没着急着接钱,试探性的问,“小伙子,这么晚了还上山啊?”   顾淮左嗯了声。   “不早了,明天再来吧?”   顾淮左手里的钱往摊铺上一放,转身就走,“不用找了。”   老板娘啧啧两声,瞧着年轻人的背影,想他面相俊雅清贵,双眸藏戾,身上阳气足,该不会出什么事,便也没继续拦着。   山上冷清,连气温都低了许多,一排排青石碑在稀疏的灯光下显得越发阴森。   顾淮左轻车熟路地找到姜安的墓,墓前积了灰,看样子姜暖没来过。   弯腰将手里的花放在碑前,顾淮左便站直了,沉默地看着相框中儒雅斯文的男人。   那时候自己还没满十五岁,透过书房的门缝,他看见姜安跪在爷爷面前,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太过沉重的话,最后几句却都和自己有关。   姜安脸色凝重的从书房出来,在走廊尽头遇上了自己。   顾淮左记得,姜安说:对不起淮左,以后念念可能要托你照顾了。   顾淮左点头,看向姜安:我要做什么?   姜安凝视他良久,似觉抱歉,缓缓说了一句:你先长大吧。   他也只是个孩子。   这一晚,很多地方都跑遍了,没寻到姜暖的人。   付家、慕家早问过了,都说没见姜小姐过来。   一拳砸在车门上,顾淮左手上握紧,酒店没有她入住的信息,私下会去的地方又不见人,到底去哪了!   扯松衬衫的领口,吸了口气,顾淮左打着方向盘甩尾掉头,朝热闹的城南方向驶去。   他到风海的时候都三点了。   酒吧里灯光浪漫,晕黄流彩的光芒将氛围拉到了极致,台上年轻男人拿着麦低吟缓唱,穿金戴银的女人们三五成群坐在一起,朝台上男人打趣。   侍应生也都是高颜值、妆容皎洁的年轻男性,穿着统一的制服,走到顾淮左身边。   侍应生没见过顾淮左,见他面相俊美,估计是来找富婆的,提醒了句:“今天来的太太和名媛不少,先生你有伴了吗?要不要办个会员,我们——”   顾淮左眼中戾气冰冷,朝说话的少年扫了一眼。   低压的气势逼近,侍应生立即不敢说话了,背后升起一抹寒意,大晚上看走眼,把上位者当成了软饭男。   “你们老板呢。”他问。   侍应生点头哈腰,立即带他去找了经理。   —   三楼VIP包间里,音乐声不断,女人笑声轻软。   付嫣身着银色流苏鱼尾裙,性感娇媚,一头粉红色的卷发,摇着香槟跟小姐妹闹腾。   慕歌白发齐腰,穿得跟迪士尼公主一样夸张,晃着酒杯。   桌上还摆着一顶没人戴的淡紫色假发。   花朵独坐沙发自由摆放,五六个年轻姑娘坐在上面,她们没戴假发,不过发色也都稀奇古怪,举手投足间或优雅,或活泼,露在外面的胳膊颈子上珠宝奢华,皆是身着欧美高定,脸上化着漂亮的妆容,在灯下美艳魅惑。   在这些实打实的大小姐面前,是一个透明玻璃搭建的T台,二十个身材健硕挺拔的男人来来回回,不停地换衣服走秀,朝富婆们抛媚眼,从晚上九点走到了凌晨三点。   不知道台下富婆困不困,但是他们腿酸的厉害,抛媚眼抛的眼皮都要抽筋了。   风海的经理弯腰开门的刹那,付嫣摇着的香槟正好打开,冲着台上西装革履的禁.欲系美男而去。   现场狂热,不少姑娘跳起来欢呼,“wow~理香哥哥气质绝绝子,好帅!”   聚光灯的光环交错笼罩,白光照亮飞洒的香槟,泡沫如同飞闪的烟花,付嫣随着音乐快活的跳起舞,甩着一头粉毛。   慕歌紧跟着开了一瓶,同样喷洒在台上英俊有型的男人身上。   站在前面的男人插着腰,被香槟喷.湿了薄薄的衬衫,勾勒出性感的人鱼线,他舔去唇边沾着的酒水,朝台下女人们露出完美笑容。   “林泉也帅,性感尤物实锤了!”   台上男人也欢呼鼓掌,有的直接解开衬衫的纽扣,展示蜜色结实的胸肌。或扯着领带低头,笑容邪魅狂狷,摆出自以为很帅的pose。   顾淮左站在门口,冷眼看着里面荒唐的热闹。   姜暖没少来?   她跟方家小少爷是这么认识了?   胡闹。男人心中怒火再起。   等里面的人发现远处门开了时,付嫣率先朝门口看去。   待看见顾淮左那张在冷藏室住过的俊脸时,吓得她假发都要掉了,连忙捂住巴掌小脸,转过身躲进小姐妹人堆里!   慕歌见付嫣吓得花容失色,难不成遇到沈逢了?她好奇地转过身,对上顾淮左冷若霜雪的黑眸。   “……”慕歌一副吃了榴莲的表情,皱眉抿唇,嘴角拉成了一条直线,要吐不吐,憋着难受。   这比遇见了沈逢还要惨啊,妈妈救我。   沈逢见到付嫣还得小心请安,顾淮左就不一样了。   慕歌方要转身躲去洗手间,被男人低沉嗓音叫住,“慕歌。”   付嫣已经溜到了洗手间,拍着鼓跳不止的胸脯舒了口气,别问她为什么心虚,问就是——瞒着顾淮左带姜暖体会富婆的快乐,我怕顾淮左揍我!?   外面是什么情况她也没办法了,只能听天由命,交给慕歌临机应变。   有句话叫初生牛犊不怕虎,慕歌与付嫣他们不是一所高中,所以并不知道顾淮左打过女人!   旁边世家小姐也都是混迹上流名利场的佼佼者,离得近一眼就认出来者,可不就是商场上杀伐果决的顾淮左,顾老在两年前钦定的接班人,朔津太子爷,两个字:年轻的大佬。   看他这副脸色,没人敢过去跟他搭话,姐妹们面面相觑,继续欣赏着台上帅哥。   慕歌看着这群不靠谱的姐妹,皮笑肉不笑地抖着小身板走到顾淮左面前,“顾先生哈,好巧。”   顾淮左左手插兜,身长玉立地站在灯下,地上透出修长的身影。   他不说话,慕歌一群人亚历山大。   长眸淡扫,顾淮左音色清越冷漠:“姜暖人呢?”   慕歌心里紧张的七上八下,“她今天没和我们一起来。”   话说完,见顾淮左唇角一扯,仿佛下一刻就要说——慕歌,带姜暖出来玩的时候,你多想想你家股票未来的走势。   慕歌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悔得肠子都青了,她极力辩解的样子好难堪!   讨好赔笑,又不敢近身,慕歌赶紧解释:“我是说,她从来不跟我们来这里,我们好久没在一起玩了。”   顾淮左都懒得看她,只问:“你们在Chierty里刷我的卡买衣服,跟我说没见过她?”   “……哈?”该不会是姜暖偷偷刷顾淮左的卡,他前来兴师问罪的吧?慕歌白着脸干笑,“我记错了,我们今天确实见过,姜暖不光给我们买了衣服,还给你和苏青青也买了,这,要不礼服钱打你卡上?”   东扯西拉消磨本就不多的耐心,顾淮左不耐烦了。“她人呢?”   慕歌举手发誓,“我们买完衣服她就走了。”   顾淮左心中了然。   姜暖和慕歌他们先去买衣服,然后慕歌、付嫣来了风海。   姜暖没去,遇到了刘伟、方寻攸等人,被带走。   他才接到沈逢的电话。   顾淮左下巴一抬,黑色的瞳孔中习惯性的蒙了一片冰寒,扫过T台上扮相不正经的男人,仿佛看一颗颗供人挑选的大白菜,便宜量多。   他转身离开,背影孤傲,走出去三米远又停下。   慕歌一副送神的赔笑姿态,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问:“顾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姜暖没跟你们一起,那她原本是要去哪的?”顾淮左问。   慕歌仔细回想,眼眸一亮,拍手轻快道:“她说要去接你下班,晚上一起吃饭来着。”   是吗。顾淮左心有微妙,兜里的左手紧紧地握成了拳,舌尖顶着上颚,眼神晦暗夹杂着不自然的情绪。   慕歌终于发现哪儿不对了,神情瞬间转为紧张,直起身子朝顾淮左喊道:“奇怪,你怎么找我们要起了人来?姜暖人呢!”   顾淮左只说‘要是姜暖跟你们联系,第一时间打我电话’,没理会慕歌的追问。   他人刚出去,便让风海的老板锁了门。   顾淮左脚步轻快,顺便沈逢打了通电话。   “艹,你有病啊三点打我电话?”沈逢骂骂咧咧的接了,睡眼惺忪:“又跟姜暖吵架了?过不下去就别过了,强扭的瓜不甜,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放过自己也是放过别人,就比如你现在跟我打电话,何必呢?”   顾淮左冷嗤,朝外走时说道,“付嫣染了一头粉毛你知道吗?”   “放屁,我下午看见她从Chierty出来,亚麻色的头发,一甩一甩的,贼他妈温柔好看。”   “是么,你来风海,3678。”   “艹,她去风海干嘛,想上当受骗啊?”沈逢骂了句,抓了条裤子套上,歪着脖子夹住手机,骂骂捏捏:“是兄弟就给我守着,妈的!要是哪个狗男人敢碰我们家嫣嫣一下,剁了他狗爪子!”   聒噪。顾淮左挂了电话。 第23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二十三天除非他死,不……   023.   宁静深夜。   少女蹲坐在沾满灰尘的长椅上,翠青裙裳在暗淡的路灯下隐隐显脏,而露在外面的皮肤被月光镀上一层幽微的玉色,白的明亮不刺眼。   双臂环抱膝盖,她左手捏着半个啤酒瓶,长椅下丛生的荒草里散落着七八个空瓶,凉鞋边的塑料袋里竖着四瓶未开封的。   “嗨,Siri,现在几点了?”她醉醺醺的看着屏幕,声音软柔,透着酒香的缠绵。   “现在是早晨03:57。”手机响起冰冷的回应。   “Siri,他是不是生我气了?”低下眼,眼眶悬着水汽,仿佛眨眼就会崩落。   “好问题。”机械的女声说这三个字时冷冰冰的。   偏偏姜暖听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像极了顾淮左面无表情的嘲讽,让她颤抖的心脏越发难过,下沉。   屏幕淡下,细尖手指划开,又问:“顾淮左,他一定生气了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姜暖选择了沉默,与夜色一样静谧孤独的沉默。   连Siri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一定就是生气了。   又喝了两口,仰头看着快要圆盘的月亮,眨去眼角的泪意,沙哑的嗓音听上去跟哭了一样,可怜委屈。   “我好想他呀。”姜暖说完,压下去的情绪在胸口翻涌上冲,眼眶被逼的通红通红。   她捂住眼,抖动着不受控制的肩膀,哽咽抽泣。   Siri道:“在我看来,“爱”是指一种深挚、温柔、无法形容的喜欢和牵挂之情。”   深挚的,柔软的,无法形容的喜欢和牵挂。   柔软的心脏被这句话刺穿,姜暖疼得咳嗽,眼中泪水决堤,一场夏天的大雨,连绵不绝,整张脸弥漫着哀伤的水光。   晚风温柔地拂过她的肩头,想要安慰难过的少女。   背后是一大片木芙蓉花丛,花已经开过一季,第二茬的花不若第一茬的鲜艳热烈,但花色娇羞,粉白相映,分外好看。   长椅对面是一座空着的老别墅,灰白青瓦的民国风,没有亮灯,没人打扫,隔着一扇紧锁的铁门,门里门外都是连天疯长的荒草。   姜暖哭红的双眼哀婉凄凉,望向对面的老屋。   以前住在这里的人家姓姜,显赫一时。后来姜家垮台,这间别墅给人拍了出去,短短十年间已经转了七八人之手,一直不见有人搬进去。   蛛网尘封,空了许久。   从记事起,姜暖就住在这里,一直到十五岁。她印象里的父亲一身文人惯有的儒雅气质,品行端正,母亲是风华绝代的大美人,温柔典雅,含蓄内敛。   每年生日,姜家都会大肆举办。   顾淮左每每被母亲带去姜家参加姜暖的生日会,他都沉着稚嫩的小脸,不明白有什么好庆祝的。   姜暖和他从小学就在一个学校,虽然不是一个班,一周时间里也能打好几次照面。   渐渐地,她就记下这个长得比女孩子还要精致漂亮的小男孩。   再后来,她学会写顾淮左的名字了。   在姜暖十岁的生日上,顾淮左送了她一套限量的十二星座BJD娃娃。   姜暖十分喜欢,害羞的回了他一个小护身符。   顾淮左不要。   姜暖非要递他手里。   争执半天,顾淮左发现跟姜暖这样的小屁孩没法沟通,索性解开衬衫纽扣,从脖子里掏出七八根金链子,链子末端不是挂着玉牌就是挂着符,金锁什么的。   姜暖看傻眼了。   “我可以摸摸吗?”小女孩奶声奶气的问道。   顾淮左蹙眉,思考片刻,一板一眼地道:“可以,但是你得过来看。”   姜暖朝他走了两步,凑过去摸了摸他脖子里挂着的,懵懂茫然:“顾家哥哥,你怎么有这么多护身符呀?”   顾淮左轻哼,一根一根的跟她显摆起来。   比如这一根是从无量山上的道门求来的,玉牌上写着长生,已经告知凌霄宝殿上那位了,我在上面有人。   又比如这一个是从法华寺求的,开过光,天上佛祖保佑他平安喜乐。   ……   姜暖也不过十岁,听故事的年纪里遇到一个同龄人,乐坏了。   听顾家哥哥说得头头是道,姜暖睁着水汪汪的大眼:“顾家哥哥你好厉害啊,在天上有人,在地下也有人,还有西天神佛什么的,你得活一万万岁吧?”   “……笨蛋!”顾淮左将链子一把收回脖子里。   姜暖却像是知道了个大新闻,在学校里大肆宣传——三年级六班的班长顾淮左在天上地下都有人,要活一万万岁,是个小神仙!   一传十十传百,顾淮左被人追着喊神仙,气得不行,跑来找姜暖:“拿来!”   “什么呀?顾家哥哥。”姜暖开心地望着他,月亮眼,笑时露出缺了两颗的牙齿,惹人喜欢。   顾淮左看了眼她的缺牙,轻哼了声:“护身符。”   姜暖没问他为什么要,听话的从脖子上取下来,小手递过去,“喏,给你。”   “我收下了,”顾淮左沉着秀气的小脸,语气凶狠的威胁道,“你以后不要再说我是什么小神仙,我不是,我也活不到一万万岁!”   “啊?”姜暖懵懂,歪着脑袋朝他笑,缺牙说话漏风还说不快。   害怕顾淮左拿了护身符就走,姜暖连忙抓住了他的手,软声软气道。   “妈妈说护身符开了光,不能给别人。我现在给顾家哥哥了,以后谁来保护我呀?”   —   后来,姜暖一无所有,父亲被带走了,妈妈连夜消失,她站在大院前看着门被锁上,周遭围观的人朝她指指点点。   拉着一个行李箱,茫然无措的站着,好像除了站着她也不知道做什么,该朝哪个方向走。   那个时候,她甚至都不知道该往箱子里装什么,公职人员催促着她快点收拾好行李搬出这里。   她带走了父母送她的礼物,还有顾淮左送的,可是太多了,多到装都装不下。   旁边监督的人将少女装好的贵重礼物全部倒出来,严厉告诫,只允许她带走普通衣物。   到最后,姜暖也不知道箱子里装了什么,大概是泪水吧。   就被拉扯着带出了这个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   她从正午站到了傍晚,从人群议论纷纷到四下寂静无声。   对面是一张熟悉的靠椅,椅背后是大片木芙蓉花丛,花瓣重叠,绚烂盛放,巴掌绿叶中穿插遍开,粉白如霞,是灰蒙天空里的唯一色彩。   姜暖哭红的眼眶又痒又痛,站在门口,从午后到傍晚。又饿又渴,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妈妈去了哪里,他们还会不会来接自己?   这是她最关心的,她还有家吗。   夕阳落地,银灰色的天空布满鱼鳞状的云朵,金色的光芒从昏暗裂隙里透出,弥漫的色彩如同瑰丽的油画,泼墨便是一场迟到的晚霞。   来接她的人是顾淮左。   少年身上穿着白色衬衫,是一中人手一件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却格外好看。   他就站在这一片比人还要高大的木芙蓉前,白衬衫被夕阳染成了炽烈的金粉色,身躯清瘦细长,脸庞背光的瞬间褪去了青涩,落出少年内敛的棱角,俊美深沉。   只是她面朝漫天霞光,视线模糊了他的容颜。   顾淮左背朝夕阳朝她站的方向走来。   以为不会再有眼泪流出来的眼眶,在他靠近的一瞬间,无助地头痛流涕。   泪水晕湿了眼中的光,她依旧没看清顾淮左脸上的表情,只顾着哭去了。   就记得她手碰到了少年的后背,衬衫都被汗水浸湿透了,身上也不是香香的。散发着阳光暴晒过的汗味,是她第一次见顾淮左如此狼狈。   —   一道强烈的灯光照来。   白光刺目,姜暖瞳孔瑟缩,瞬间回过神来,下意识抬手挡在额前。   眯眼,目光透过指缝看向光的来源,是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停靠在路边。   熟悉的车型,姜暖认出来人。   在八个小时前,顾淮左喊她上车,她没有理会。   姜暖从公安局出来后坐公交车回到城北市区。   她许久没回来过了,出于怀念,走了很远一段路,又在山脚的超市买了酒。   上山路上,凉鞋不堪重负的断了鞋带,她慢悠悠地走回了家门口。   这里才是她的家。   只是可惜,再也不会有人替她开门了。   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姜暖坐在靠椅里,手指握紧了啤酒瓶,抿唇盯着那辆黑色的小轿车。   也许是酒喝得太多,麻痹了神经,姜暖脑子嗡嗡作响,宛如失聪般难受,每一根神经都变得又粗又圆,血液在脆弱如纸的血管里沸腾,让思维尖锐起来的同时,放大了所有负面情绪。   比如此刻,她心尖猛然一阵瑟缩抽痛,被突如其来的恐惧情绪包裹的严严实实。   怕豪车里的男人在生气,更怕他这么晚来找自己是为了带回去,宣泄怒火。   她是顾淮左圈养的女人,就这样不听话的跑了,主人一定不高兴。   是她得意忘形,仗着顾淮左施与的自由而恣意妄为。   是她一直没搞清楚两个人之间的地位关系。   他和顾绝最初的礼遇一样,都不安好心。   顾淮左是第二个顾绝。   不受控制,也无法抑制,姜暖心中生出一种可怕的想法,遍体身寒,连看向轿车的眼神都变得陌生而惊恐起来。   不对,顾淮左和顾绝不一样,只是长得相似罢了。姜暖替顾淮左找到借口,让自己能够得以喘息的借口。   如果是顾绝,早在公安局里,他知道自己去过风海,还和方寻攸有联系时,铺天盖地的巴掌就会甩在她脸上。   顾淮左呢?   姜暖瑟瑟发抖地看着远处,没哭。只是嗓子干哑难受,哽咽着吞了口水。   她应该谢谢顾淮左,至少没打她,没有当众辱骂责备她下贱。   垂下了眉眼,低下了挺直的脖颈,落出一副温顺听话的姿态,想要讨好对方一样。姜暖脑子犹如浆糊,捏着酒瓶的手已经在颤抖了。   瓶里的液体荡漾回旋,掀起了小小波澜,映照她战栗的心思。   现在走过去,顾淮左会生气吗…他已经生气很久了吧。   姜暖踟蹰犹豫,心尖难受,头也跟着疼,巨大的心理压力下,害怕归根结底只有一个——是顾淮左会怎么打她。   —   隔着车窗看了她许久,顾淮左的心情从最开始的紧张松了口气,变成了自责心疼,最后在烟草香里归入了平静。   他想起这些年和姜暖少有的几次争执,激烈的情绪到最后都化作沉默,被彼此心态消融。   不甘心变成了刺,扎在心底,在下一次争执前疯狂的叫嚣,主导了情绪的上方。   猛吸了一口烟,掐灭指间亮着火光的烟头,将半截长烟弹出窗外。   他开门下车。   依旧穿着白天的黑色衬衣,平滑工整的衣服修身英俊,领口多了不合时宜的褶子,少了颗珠扣。   橘黄的路灯只晕亮了电线杆下的一小块地,月光在脚下织成一片冷寂无声的光芒,他迈出沉稳的步伐,朝抱腿坐在长椅上的女人走去。   身影落在身后荒芜野草里,目光朝前,笔直而专注。   姜暖朝长椅另一边让了让,屁股下的布料将椅凳上的灰尘擦的一干二净,手脚也沾上黑色的灰,将膝盖埋头抱紧。   一米六五的成年人此刻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皮鞋踩过小腿高的杂草,踢开脚边的空酒瓶,瓶口溅出的几滴酒水打湿了他的鞋面。   像顾淮左这种金枝玉叶的男人,穿过的鞋袜都是香的吧。   怎么能被残酒弄脏。   低垂的视线扫过,姜暖盯向他鞋面的酒水,思绪随着鞋面的水珠蔓延扩散。   顾淮左最不喜欢衣服被人弄脏,他会生气的。   骤然慌神,姜暖俯身用手去擦拭男人鞋面的酒渍,手还没碰到,下巴就被一只凉薄的大手掐住。   顾淮左站在她面前,身形高大。   月光照在两人面孔上,姜暖小小的身影投在他黑色衣服上,几乎融为一体。   她低下眉眼,不敢去看男人脸上的表情,从他手指的力道就能感受到主人在生气。   “姜暖,”他说,唇瓣淡薄的粉色,抿成了一条复杂的弧线。   冷冽的晚风突来,不合时宜的吹进人心里。   算准了我要来找你是吧?他方要问出这句话,却被姜暖抢先打断。   “对不起。”她声音细若蚊丝,气流声哽咽发颤,弓着瘦背朝后靠缩。胆怯地望向面前男人,红红的眼眶里兜着一汪水,随着她吐字不稳的气息,跌跌撞撞的落了下来。   她不敢眨眼,就这么看着他,却发现男人脸色更加难看了。   姜暖害怕他和顾绝一样会打自己,立马转过头,脖子一缩,至少不要打自己的脸。   心上划过下意识的念头:要是被打的鼻青脸肿了,顾淮左看见了会更生气。   巴掌大的小脸上盛满了显而易见的恐慌,害怕的都哭了。这样诚惶诚恐的情绪,顾淮左太熟悉了。   已经有两年多没从姜暖身上看到这中奴颜婢膝的卑微姿态。   顾淮左自然眉头紧锁,松开了钳制住她下巴的手。   适才发现他指间的力道过重,在她下巴处留下了指印。   黑瞳一黯,眼中染上些微内疚与自责。   姜暖紧闭着双眼,咬紧咯吱咯吱响的牙关,却没等来巴掌。   良久后,她缓缓地侧过头,委屈红肿的眼尾打开,潋滟水光的眸子朝男人看去,一边安静的哭,一边与他四目相对。   顾淮左安静地看着她,垂在裤腿边的手被月光打照的白皙透亮,微微颤抖。   从知道姜家要垮台的时候起,十五岁的少年告别了金枝玉叶的温室,似足下荒草,争一朝一夕,争岁暮短长,发了疯的去成长,去学习这个世界的规则,去提升自己的价值与能力。   只害怕年岁太短,来不及长大,来不及替姜暖撑起这个世界的琼楼玉宇。   眼前姜暖露出担惊受怕的表情,很难不让顾淮左想起一些不好的往事。   眼中压不下的戾气与恨相同,是没办法去消融的,在鸦青浓密的睫毛下叫嚣,暗涌掀澜。   心,痛苦到了极点。   顾绝在过去没少把姜暖打的鼻青脸肿,有时当着顾淮左的面对姜暖粗暴动手,拳打脚踢。   顾淮左本就看顾绝不顺眼,何况他敢打姜暖,当即将顾绝狠揍了一顿。   后来,叔侄不和的事闹到顾老那里,顾绝看在顾老面子上,请侄子去云山别墅做客。   不想,看见笼子里被打遍体鳞伤的姜暖,顾淮左又怒又恨,狠狠地盯着顾绝。   顾绝手拿刀叉切牛排,笑容优雅,宛若绅士:“阿暖有话跟你说,你不想听吗?”   姜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灰白如死的瞳孔里看不出更多情绪,唯独声音充斥着冰冷与决绝。   她说——顾淮左,我就算被顾绝打死也不要你管,你滚啊。   他捧手掌心里的姑娘,一句狠话都不肯对她说。   就算姜暖没等自己,就算她不喜欢自己,也应该被性格温顺的良人妥善珍藏。   哪怕自己放不下,也不会轻易的去打搅她的生活。   可是那个男人,不仅没有珍惜她,还把她弄得遍体鳞伤——   垂在裤边的手不再颤抖,不知何时紧握成拳,低垂的眼睫扫开阴霾,顾淮左平静地看向长椅上小小的人影。   一脚踩碎脚边的玻璃瓶,鞋底碎渣锋利,被他一寸一寸碾入了泥土中。   顾绝,除非他死,不然这事没完。 第24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二十四天星火回眸,烈……   024.   顾淮左眼神晦暗敛了光,淡看着她,薄唇开启,“姜暖。”   她晚上喝了不少酒,又哭又怕,头痛欲裂,无力隐藏眼中紧张至极的情绪,鼓着腮帮子望着他,任凭眼泪啪嗒的划过脸颊。   “怕我打你?”他问。   打你,这两个字他说的很轻,带着一丝质问的怀疑,心上疼痛尖锐,残忍发颤。   自己怎么可能打姜暖?   闻声,姜暖脸色再白三分,豆大的泪珠卡在眼眶上,要落不落,更加惊恐地望向面前男人。翕动的粉唇委屈地糯动,无声诉说着求饶。   这样的表情,落在顾淮左眼中仿佛是默认,默认了在姜暖心里——自己也会打她。   松开的手指再次蜷缩握紧,顾淮左深吸了口气,下颚在月光下紧绷成银辉利刃般锋利,抿紧的唇角压下了戾气。   “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堪?”顾淮左问。   姜暖眼中水光微颤,敛眸垂首,沉默不语。   凌晨的风,清醒自知。   木芙蓉的花叶交错丛生,随风花声漫响。   月沉星落,时间自走。   她还蹲坐在长椅里,直到凉风顺着脖颈灌入后背,身上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姜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埋在膝盖后的脑袋滚烫滚烫,被风吹得一阵恍惚,痛意依旧。   她好像做了一场梦,醒来就看见了顾淮左,迷糊地仰头望向他,刚才说什么了?   “该回去了。”顾淮左脸上神情寡淡。   姜暖头昏,勉强能听清顾淮左在跟自己讲话。   她乖乖的将双腿从长椅移开,放地上。没法去穿断了鞋带的凉鞋,脚掌踩在硬草与砾石上,没有痛感,双腿是一种完全失重的触觉,麻了。   灌了好几瓶啤酒的身体不听话地朝一旁倾倒,姜暖慌张地伸出手,想抓住能依靠的东西。   穿过夜风的手指无助扑腾,趔趄摔倒的瞬间,手指被一只温凉的大手握紧掌心,紧接着便被带入怀里。   后脑勺撞在坚硬的胸口,越发昏沉作痛,脑袋嗡鸣不断,姜暖分不清是血管喷张的鼓跳,还是男人胸口心跳律动,好像都有,咕咚咕咚的敲打头皮。   顾淮左左手护住她的腰身,俯身伸出右手,从她膝弯穿过,起身便将人横抱在怀,朝路边走去。   姜暖顺势靠在他肩颈处,迎面的风吹散满身酒气,人稍稍舒服了一些。   酸麻的双腿搭在他有力的臂弯中,长裙有着宽大的裙摆,自他小臂垂落,扫过地面疯长的荒草。   她仰着脑袋,伸出了手想抓住西沉的月亮。   因为侧身的动作,她的脸擦在顾淮左锁骨处,带着酒气的灼热气息。顾淮左皱眉,眼神幽微深沉了三分。   若是平时,他衬衫扣子不会开到落出锁骨的位置。   还不是因为姜暖,害他情急乱了分寸,烦闷之间扯掉了珠扣。   姜暖脸颊贴在他颈下至锁骨的地方,歪头看月亮,乖巧懂事极了。   一阵阵呼吸,掠起顾淮左心上细细涟漪。他垂眼看向姜暖小半个侧脸,停在她弯弯翘翘的睫毛上,湿意未退,还在悄悄落泪。   移开视线,余光不经意瞥见她红肿的脚踝,磨出水泡的脚趾,他眉头皱的深了几许,沉声问:“你走过来的?”   头顶突如其来地传来清越声响,姜暖身体瑟缩了下,意识到是顾淮左后,缓缓点头。   “为什么不回去。”他问。   姜暖没回答,酒虽然没醒,面对顾淮左好像也没那么害怕了,也清晰的知道他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介意。   介意顾淮左的那句‘你十九岁呢’。   十九岁不是年岁。   是一条分界线、是天堑,无疾而终的暗恋,遥不可及的喜欢,重逢时的云泥之别。   晚风习习,草声簌簌。   盛放的木芙蓉灿烂温柔,花色在顾淮左肩头远去,天边淡去了月亮。   黑色的小轿车旁,男人站定,消磨着为数不多的耐性,“姜暖,我在跟你说话。”   姜暖不想回答,闭紧双眼,打算装睡过关。因为紧张,眼皮一跳一跳的,她越想让眼皮不要乱跳,越控制不住,跳的更快。   顾淮左一眼看破她拙劣的演技,握在她腰上的手指力道一紧。   姜暖呼吸都缓了三秒,眼皮闪跳,她没办法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隔着薄薄的布料,掌心温度甚至还没她身上高,就是一抹舒服的温凉,清晰勾去了心神,酥麻绵长的痒。   想躲却被大手用力扣紧,真的想躲开想避开吗。   姜暖内心自问,不想!   她想的是靠近顾淮左,贴着他的身体,不着寸缕的搂抱,真正的夫妻那种。   酒精让她情绪再次放大,终于找到了舒服的区间,在他怀里。   顾淮左打开车门,将人放在副驾驶座里,刚松开手便被姜暖拉住衬衫的领脖子。   原本装睡的某人睁开殷红美眸,抬手抚上顾淮左的眉心。   细尖的手指滚烫,温柔地揉开他眉心拧起的不愉快。   姜暖直起上身,脑袋离他极近,动作认真,没发现自己微启的红唇因为醉意而喘着低声细气。   她仔细望着顾淮左漂亮完美的脸颊,认真说道,“顾淮左,你以后别再皱眉了,好不好。”   顾淮左浑身一僵,维持着俯身的姿势,半晌没有动,任由那只小手在眉心按揉。不管姜暖现在是什么状态,他心里的烦闷被揉散开来。   “沈逢已经长皱纹了,你要是再皱眉头,迟早会和他一样。”她乖声说完,手也放下。   姜暖抬眼再看他平直的眉心,白玉般的额头染上一团黑印。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小手,哪来的灰?怎么脏成这样。   顾淮左扫了眼她灰扑扑的小手,一眼了然,她在长椅上蹭到的。   紧抿的唇角勾起很淡的弧度,他出声道,“给我擦干净。”   就算顾淮左不说,她也要给他擦干净的。姜暖心虚点头,在车里翻到湿纸巾,轻轻将他眉心灰迹擦净,恢复冷白皮该有的冷玉光洁,这才满意的松手。   顾淮左起身关了车门,姜暖光着脚丫子坐在座椅里,小脸朝外,“顾淮左,你衣服都汗湿了。”   顾家哥哥,你衣服都汗湿了。   十五岁的夏天,姜暖看见朝自己的走来的少年。   他一个人从城东跑到了城北,满头大汗,身上的白衬衫仿佛能拧出水来。   而今天,顾淮左明明是坐小汽车来的,为什么衣服会汗湿?   姜暖纳闷,声音懒散,“平时都是李叔负责,今天自己开车,忘记怎么开空调了?”   顾淮左平静俊美的面孔瞬间被一声冷嘲掩过,反手甩上车门,绕去另一边。   姜暖被他关门声吓得一跳,该不会真忘了开空调,被戳中心事后变脸?   她自告奋勇地打开空调按钮,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朝顾淮左讨好道:“凉快吗?”   顾淮左面色渐渐冷淡,口吻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嘲讽,“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聪明的?”   “怎么会,”姜暖笑笑,任凭酒精作祟,打了个酒嗝。   顺了顺长发,她调整坐姿面朝顾淮左,掰着小手指,正儿八经的来了句,“说真的,容易出汗有可能是肾虚,也有可能是气虚,不管前者后者,都是一个字,虚。要不你还是找个时间去挂个号?”   “你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知道吗?”顾淮左问。   姜暖下意识问:“什么?”   顾淮左看了她一眼,“你每次心虚做错事,就知道瞎关心了。”   姜暖撇嘴,脸朝右手边的车窗,窗外一面黑,车里的灯照在玻璃上,映出她哭闹过的脸颊,很心虚吗?   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顾淮左相处,喝了酒就更不会了,总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见姜暖负气般侧转身望向窗外,低垂着小脑袋。顾淮左余光打量她的背影,身上长裙沾了灰尘,长发温顺的披垂,小小的一团惹人心疼。   姜暖突然转过身,美眸泛红,水光连连,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借着酒劲,姜暖问出盘桓心底许久的问题,“你和苏青青一起洗澡了?”   顾淮左脸上仿佛凝了一层冰冷,下意识皱眉,想起姜暖说的,便只压下眼睫,不答反问:“谁说的?”   姜暖轻哼,“我听见的。”   见顾淮左这回不说话,姜暖还嫌不过瘾似的补上一句,“你回顾家的时候,我打你电话,听得清清楚楚。”   那时手机被没收了,估计是苏青青偷接了自己的电话,顾淮左没作解释,怕姜暖追着这件事问东问西。   顾淮左绷着脸。   只是开玩笑提了一嘴心上的刺,而他的沉默,让她彻底心慌了。姜暖醉意朦胧,胸口起伏,深吸了口气,“顾淮左,我在跟你讲话!”   “放心,”顾淮左语气淡漠没有嘲讽,内容却嘲讽至极,“我肯定不会给你戴绿帽。”   “……顾淮左,你。”姜暖如鲠在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水眸瑟缩轻颤后略微垂下视线,他指桑骂槐的本领一直不错,方寻攸这事在顾淮左眼里,铁定就是一桩绿帽。   窗外夜景飞逝,驶不出的黑暗。   咽下涌上嗓子眼儿的酸涩,姜暖试图说些什么缓解一下情绪,可是大脑一片酒水浆糊,努力了好几次,终是沉默不语。   顾淮左不高兴,她也不高兴。   凭什么每次都是自己先服输认错,错在哪了。   姜暖别过头,撑住快裂开的脑袋,眼眶红红的。良久后,还是选择先开口,“我和方寻攸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而且八字还没一撇,我——唉呀!”   姜暖一声痛呼,额头撞在了车窗上,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顾淮左打着方向盘,一个急转过后,冷冽黑沉的眸子瞥向她,“姜暖,是我没过读书,什么叫八字还没一撇?”   姜暖低眉垂眼,乖乖闭嘴。她晚上酒喝得太多,舌头不是自己的,多说多错。   顾淮左从侧面看到她湿润的睫毛,情绪压抑到了极点,将车停在无人的公路上。   前面是一盏高悬的路灯,光透过前窗玻璃,照在里面的男女身上,勾勒彼此陌生的线条。   顾淮左从纸盒里抽了张纸巾,原本想递过去,手却停在了半空,默默收了回来,在掌心捏成一团。   “以后,不要再出现今天这种情况。”   他声音很低,冷的让人心都跟着颤抖,话里没有责备的意思,也没有嘲讽的心思,全然是一种无力的失望。   姜暖害怕顾淮左用这种失望的神情面对自己,眼泪掉得更厉害。   这一刻,她好像真的知错了,被酒劲放大了所有情绪,哭出了声。   “对不起,”她说完紧抿着唇瓣,笨手笨脚地用手背去擦脸,反将手上的灰尘弄得满脸都是。   “我太害怕了,我没有喜欢他,就只是太害怕了,”她语无伦次的跟顾淮左说,过于害怕,恐惧失望,手朝男人胳膊伸去,用力的抓住他的袖口。   “怕什么。”他侧目看向肩膀颤抖的姜暖,泪水模糊了她脸上的情绪。   她看上去很伤心,因为他心跟着作痛,更痛的是不知道除了方寻攸,是不是还有其他人。   姜暖哭得模糊的视线,望见他那双凉薄嘲讽的眸子后,牙齿咬住唇肉,难过的发抖,只一个劲的哭。   这样的她,顾淮左想失去理智地将人按在身下,让她感受自己的痛苦,叱问她为什么要跟其他男人来往!   他终不是顾绝,也不屑。   打开车门下去,靠着车身点了烟,他在想自己认识姜暖多久了。   就算他再怎么努力想回到过去,姜暖也不会在原地。   金红的火光在夜里跳跃,顺着白色烟纸蔓延,他眯着眼,面朝车开过来的马路,又不仅仅是一条马路。   八月的天,黑的不像话。   这一晚他的心一直下落,无休止的下落。   找不着姜暖时,着急慌神,下落。   找到她后,心如刀割,下落。   凌晨四点的山路少有行人,一盏路灯,寂静的心事在坠落下沉。   车前车尾的灯都打在更遥远的天边,光线被黑暗弥漫,照在破晓来临前的云层之上。   没有人安抚破碎的心脏,残忍跳动的频率,一声一声,在血管里、在耳膜中,疯狂放大的声响,下落。   不见底的深渊,没有尽头。   顾淮左一点也不意外自己愤怒至极心脏在下落的途中,到达不了终点。   因为,渴望被爱。   窸窣的响声,开门声。唤回他游离的深思,吐出白色的烟雾,侧看车门另一边。   姜暖光着脚跑下来,绕过车前,站在他身边,脸上泪水不断,今晚仿佛把这一辈子的泪水都用完了,眼皮肿成了烂核桃。   “我怕,”她哭声哽咽,脚踩碎石,想上前又怕他的冷漠。   顾淮左背靠车身,长腿斜倚,垂眼看着哭啼的她,安静的抽烟。   “我怕,怕你也会,”她说的很乱,所有的委屈,错综复杂的情绪,全部挟持而来。   “我不想到时候太狼狈,你不要我了,我怕,我也会很好,可以体面,不要我了,我是有不对,但是结婚后我真的没和他们联系了!我发誓,以前在一起只是聚聚吃个饭,真的没有和谁暧昧,也做不到。”   这样的心事一定很丢人,顾淮左肯定会瞧不起自己,没有谁比顾淮左更清楚,当时她被顾绝抛弃时有多么难堪。   太害怕顾淮左对自己失望,经历过一次就不想再看第二次的眼神,以至于姜暖都没意识到,自己说的是‘他们’。   顾淮左夹烟的手微抖,将烟从唇边移开,挑眉凝视姜暖,他们?   姜暖仰头看向与夜晚融为一体的男人,冷清孤傲,被烟头火光映亮的脸庞,锋利冷冽到了极致。   心越想越痛,眼泪决堤的往下流,她颤颤地伸出手,想握住他拿烟的手,瞳孔被水光包裹。   因为看不见,朦胧视线就一片模糊重叠的火光,姜暖怕疼,想避开烟头去摸他的手,猝不及防的被烫的手指蜷缩。   几乎是同时,一只温凉的大手握住了她。   顾淮左以为她是想伸手抚摸自己的眉心,所以站着没动,哪知她直接拿手去碰烟头,他反手丢了烟。   他方要回车里拿水,给她冲洗手背被烫红的地方,却被一双小手抱住了腰身。   下一秒,背后传来嚎啕大哭,滚烫的泪水不消一会就将他衬衫打湿,痛哭声隔着背,一声声震在心口。   顾淮左冷漠俊美的面孔终是划开不忍和心疼,插在兜里的手,仍旧握着那一团柔软的纸巾,最终还是擦在她眼角的泪水上,轻声哄着怎么也止不住的她。   姜暖哭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把这些年的不痛快尽数消融在这场眼泪里。   顾淮左右手抚在她后脑处,左手拿着纸巾给她擦脸。,   “顾淮左,”姜暖声音沙哑发颤,一次次把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拉开,仰头望向他,狼狈又无助,“我想好好和你过的,这是真的。以前的事我很抱歉,也知道对不起你,我真的知道,我。”   和顾绝的那些事,姜暖说不出口,哭得声嘶力竭,挣脱了拳头朝自己脑袋上打去。   她为什么没有等顾淮左,为什么要和顾绝走,为什么那么容易动摇,如果,哪怕,哪怕过不下去的时候,再忍一忍。   都不会是如今这样。   她抓着头发,恨极了过去的自己,也害怕面对过去,一度不敢回想在那段难堪的日子里,和顾淮左的争锋相对,站在顾绝的身旁羞辱他。   纵然不是出于本意,伤害已经造成。姜暖如今想跟顾淮左说抱歉,都不敢开口揭起旧伤疤。   “松手。”顾淮左用力抱住撒酒疯的女人。   姜暖酒劲上来,挣扎的厉害。   顾淮左用了八成力才将她锁在怀抱与车身间的狭小空隙里,将她缠绕在十指里的发丝一根根解开,生怕弄断了一根。   他知道姜暖怕疼,梳头发都要用小力。   姜暖挣扎不脱,呜呜哭喊着七七八八的话。   顾淮左也不是每一句都能听明白,将她不安分的脑袋按向自己胸口。   “别哭了。”他声音干冽。   “念念。”   回答他的是女人伤心的哭声。   “是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路边,以后不会了。”   他喜欢姜暖,容忍她这一生里所有的抱歉。   如果自己是荒野冰原,姜暖就是丛生野草,只盼星火回眸,烈焰热狂。 第25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二十五天吃糖01(含……   025.   凌晨五点多,濯华山上能眺望到一片镶着金边银线的云霞。   副驾驶座放平,姜暖身上盖着一层细绒毛毯。宿醉后,小脸显出肉眼可见的苍白,眼皮高高肿起,睫毛凌乱交错,鼻尖被她一路擤鼻涕捏的通红,唇瓣干枯。   车停在门口,顾淮左将人抱下车。   她自然而然地依偎在他胸口,呼吸浅浅,气息暖暖。   头发扫在颈下锁骨处,很痒。他垂眼看向怀中小声呼噜的女人,更多是无奈。   回了客厅,落地玻璃透着外面晨光,因角度和距离的缘故,拉长了光线,导致屋中依旧晦暗迷蒙。   顾淮左没开灯,不打算叫醒她。   他喜爱干净,应酬再晚回到家里,也都要洗净后入睡。   上楼朝走廊左手一侧走去,顾淮左很少进姜暖的房间,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门推开的瞬间,迎面凉风袭来,带着女人房间里特有的香气,比姜暖身上的味道要浓烈一些。   窗子没关,吹着窗帘乱飞。   俯身将人放回床上,那只小手无意勾住了他的衣服,不肯松。   顾淮左怕吵醒她,维持弯腰的姿势一动不动,等着她侧身移开手。   难道有机会打量起她睡着的样子,和以前一样,安静时素净温柔,嘴角微抿上翘,手握成拳,一副在梦中都要与人争执的气呼呼傻样。   直到窗口的阳光照在床尾,将卧室映的半亮不亮,顾淮左才将她的小手轻轻拿开。   姜暖不放。   某人被光一晃就会醒的毛病,不知道改了没。顾淮左无声轻哼,扯开唇角,“放开,去给你关窗。”   姜暖迷迷糊糊的,紧抿的唇突然翕动,软声软气地晃着手里抓住的衣服,声音软绵走调,“我是说…你的票能不能给我……我不能被苏青青比下去。”   姜暖醒来时已经十二点多了,头昏昏的,记不太清怎么回来的。   不过却清晰的记得,自己躺床上做了个漫长的梦。   高二冬天。   朔津一中在评选元旦晚会的主持人,按照学校传统,主持人都是由高二年纪的学生担任的,一来高一新生没见过世面,二来高三考生压力大。   沈逢和付嫣作为校播音员,外形出众早就被内定好了。另外两位主持人名额留给高二所有感兴趣的同学,以投票的方式去争取。   男生组里顾淮左的票数遥遥领先,与第二名差了一千多票,后面几名已经准备咸鱼躺了。   女生组里竞争最是激烈。   哪个少女不怀春,能和顾淮左一起主持校园晚会,是所有女生求之不得的机会。   甚至还有高一女生申请跳级读高二,就为了能有入选主持人评选名额。   高二一班是学霸班里的尖子班,大多数人一心热爱学习,没心思参与这些活动,就算跟顾淮左一起主持晚会了,能保佑他们稳上985吗?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比外面班级的人更清楚,顾淮左大少爷脾气只跟姜暖好声说话,怕到时候自己站在舞台上被顾淮左用歇后语无情羞辱。   从第一轮海选开始,班上同学在付嫣的动员之下,表现得十分团结,一致把票投给了姜暖。   虽然他们也不一定喜欢姜暖,总好过让文科班的苏青青跟班草站一起吧!   自己班上的草,当然跟自己班上的花站一起,哪能让别的班占了便宜。   姜暖不负众望,一路杀出重围,来到了决赛圈。   查看过决赛的十名女生,要么钢琴十级要么小提琴拿过大奖,再者就是主持过青少年晚会、生日派对?   姜暖看着看着就苦下了小脸。   其实到最后一轮,剩下来的自身条件都差不多,她是没拿过什么奖项,但都会一点,出去露一手的本领肯定是有的。   朔津冬天早来,十二月里早就不知道下了多少场大雪了。   飘雪的校园,湿冷凛冽,姜暖上求学姐、下讨好学妹,看着自己的票数龟速上涨,忧心忡忡。   付嫣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苏青青又是请吃零食、请喝水,姜暖完全没有胜算。   她给姜暖出了个主意——让顾淮左去帮你拉票。   顾淮左没少跟职高的人打架,为人讲义气,在男生里面混得开。而且五官精致俊美,成绩优异,不少女生喜欢他。换句话说,男女通杀,混得开。   “你疯啦!”姜暖脸都红了,且不论顾淮左能不能拉到票,想到他那张高人一等的脸,肯定不可能拉下脸做这种事。   “那你要看着苏青青挽着顾家哥哥的手,嘤嘤嘤?”付嫣裹着冬季校服陪她跑去找高一的拉票,朝姜暖挤眉弄眼的打趣,“现在拉不下脸求人,到时候你别在台下看哭啦!”   “!!!”姜暖握紧小拳头,方要反驳却遇上苏青青。   “姜暖?”苏青青没穿校服,也没扎头发,漆黑的长发披垂肩膀上,与蓝色羽绒服上的白色羽毛交相辉映,衬着她水嫩的脸蛋,模样清纯极了。   她将手里的零食袋分给身后的男生们,朝姜暖走过去,面上挂着甜甜的笑,“还来拉票啊?”   姜暖嗯了声。   “哎呀,那要怎么办?”苏青青故作惊讶,心疼的捂着胸口,“从1班到6班都投了我,你现在三百票,要不还是提前退出吧,省的最后唱票垫底丢人,是不是?”   输人不输阵,姜暖缩在校服里的手握成了拳,面上却是笑容自在,丝毫不急:“加上他们,你也才八百票,打你不差着五百票!”   “就是,”付嫣连忙鼓掌,气势不输,“我们念念不差五百票!管好你自己的事。”   苏青青被她俩一唱一和激的说不上话来,咬牙指着姜暖,最后只说了句:“死鸭子嘴硬!”   姜暖冲她做了个鬼脸,开开心心的去了高一七班,刚才苏青青说1班到6班投了她,那7班到十五班呢?   元旦晚会毕竟只是文娱节目,想参加的学生只能趁着放学后的时间去做拉票工作。   有时候人还在讲台上讲着话,下面的学生就溜了。   更有甚者,拿一些报纸上的事来问姜暖,说些戳心窝子的话。   付嫣看她受委屈,想着要实在不行也不能让苏青青和顾淮左同台,要不然以后苏青青鼻孔不得长天上了?大不了她假装感冒,把名额让给姜暖,多大点事。   她把想法跟姜暖说了一下,立即被拒绝。   姜暖想到了一个不知道可行不可行的法子,找付嫣要了一个等级高的贴吧号。   偷偷的在学校的抠抠告白墙和贴吧写起了段子。   内容也算不上胡编乱造,就是顾淮左和自己日常相处的一些小趣事。   青春年少,谁还不是疼痛文学的爱好者。   加上姜暖文笔可圈可点,矫揉造作的遣词造句,信手拈来。   连载了三四天,就算模糊了姓名,也在校园掀起了不小动静。   高二一班的学霸们还没看两条,就认出了原形。   顾淮左长了一张少年矜贵的漫画脸,姜暖纤美灵秀,瞬间便有了极强的代入感——这不比看《花火》自己脑补长相来得容易?   高一、高二的少男少女刷着贴吧连载催更新;   高三的学姐大晚上咬着笔杆刷题,也不忘等睡前故事;   甭管认不认识,一群人在楼里讨论起顾淮左替姜暖出头和职高的人打架这事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职高那群王八蛋也太欺负一中的学生了吧!   自然也有人骂楼主就是姜暖本人,意.淫能力巨无敌强。   姜暖看到这条评论后,心里咯噔,被人发现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帖子太火爆,压根不需要她去暗搓搓的删评论,刷帖子的吧友帮忙回复了:这一看就是沈逢的号,头像都是他。   路人1:头像是沈逢,登录这号的人就是沈逢?   路人2:按照你的逻辑,如果楼主是姜暖,头像为什么不用顾淮左?   路人3:这是付嫣的号吧,我之前跟她在另一条帖子里吵过,就是她。   路人4:这都能吵起来,我考不进高二一班,吃瓜能被你们闹到删帖,有病   路人5:高二一班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男同学路过,顾淮左为姜暖打架是真的,沈逢也在,那件事确实是职高不对,如果我那时知道,肯定也跟顾淮左他们一起去职高了。   路人6:楼主也没写真人,为什么总有人跳上来说是顾淮左和姜暖?不觉得姜暖配不上顾淮左吗,还不如高二级花苏青青。   路人7:我倒觉得楼主笔下女主就是苏青青。   路人8:如果是姜暖,我就弃贴,申删。   ……   路人N:楼主没夸张,顾哥来职高打人的时候我就在德馨广场,他旁边跟着的小姑娘一个劲的哭,拉都拉不住。   路人N+1:楼上职高签到13级,说出你知道的!   路人N:没你们想的那么夸张,就是我们学校的张扬、仇山想找姜暖去KTV玩,顾哥就带着沈哥来揍人,谁来了都不好使的那种。   路人N+2:这就是你喊顾哥的理由?   姜暖在冬夜的寒风中思绪凌乱,趴在窗边不写作业,时间全用来写小作文了……   后面剧情的更新上,姜暖逐渐掌握了如何设置悬念,每每故意卡在引人入胜的地方,吊足了胃口后补上一句:我去给姜暖投票了。   或者:今天姜暖票数涨500,爆更三章,提前告知大家男主爱谁。   一顿操作猛如虎,票数蹭蹭上涨,付嫣看得是目瞪口呆。   凭借风靡校园的优秀连载文赚足了少男少女的眼泪,姜暖杀出了重围,和苏青青争得不相上下。   午饭过后,姜暖回到教室,焦头烂额地想着编点什么声泪俱下剧情来,就听到副班长跑来她桌前,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   “姜暖你快去操场看,苏青青拦着顾淮左在拉票!”   “她什么意思啊!”不远处写作业的女生听见这消息,放下笔站起身来,姜暖不气她还气。   “是不是当我们一班没人了?”   “觉得我们除了霸占光荣榜就没其他本事了呗!”   “就是,顾淮左是我们一班的,凭什么把票给她?”   “姜暖,姜暖!”   姜暖啊了声,后知后觉地看向一群将自己团团围住的女生,她有些受宠若惊:“我要做什么?”   暗恋顾淮左一年多的学习委员气得眼睛都红了,推了把姜暖,“你是不是笨?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和顾淮左关系那么要好,找他要啊!杵这里干嘛?”   “别说了别说了,我们先过去,去晚了票就给苏青青抢走了!”副班长175cm的身高,她性子直来直去惯了,抓住姜暖的细胳膊就朝外跑。   身后一片起哄的声音,学霸纷纷放下笔,趁着午休的空档走出教室,理由就是——顾淮左是我们一班的人,票可以不投,但不能给外人。   姜暖被拽着一路飞奔,外面寒天雪地,铅灰色的苍穹还飘着碎雪花。   副班长顾不得回头,边跑边喊:“你小心地上有冰,我们得快点,不能让苏青青得了便宜!”   “不会摔倒的,我们在后面,注意队形!”学习委员细尖的声音响起,催促着急道,“姜暖你跑快点,摔倒了我们接着!”   “快点!”   姜暖怕冷,但那个时候迎面雪花拂面,一点都不冷。   他们跑到操场上,果然看见了顾淮左和苏青青站在雪地里。   旁边也围了一群苏青青的姐妹团,一见姜暖这边浩浩荡荡一大堆人,顿时热闹开了。   文科班上的妙语连珠不带重复,理科班上的元素周期表足够骂上一轮了。   苏青青看见姜暖,立即上前,抱住顾淮左的胳膊撒娇。   顾淮左模样清俊尚显青涩,冷着脸也有几分戾气在里面,甩开她。   苏青青一个趔趄没站稳,身体旋即后仰,周围的人都替她捏了把汗,这要是摔在雪地里多狼狈啊。   紧接着,苏青青的身体宛若不倒翁,前倾了回去,猛扎进了顾淮左的怀里。   周围一静,下一刻就响起苏青青小姐妹起哄的声音,“哇呜呜呜~~~”   反观高二一班的学霸们,面面相觑,全都看着姜暖。   姜暖呆呆的站在原地,看见苏青青扑进顾淮左怀里,她鼻尖发酸,双眼被风吹得干涩作痛,拔腿就跑。   “姜暖?”   “姜暖?”   “别喊了,唤作是你你会心情好?”   “那我们怎么办?”   “回去写卷子呗,反正又不差他这一票。”   “我去找学姐问问,他们班还有没有票。”   “我这边去找一起打篮球的死党,他们肯定不会投苏青青的,应该有票。”   顾淮左不耐烦地将苏青青甩下,看了眼班上熟悉的面孔,跑去追姜暖。   副班长惊呆,拍手召集大家:“同志们,有戏,走走走,都去给姜暖拉票!”   姜暖爬楼梯时没踩稳,脚在光滑透明的冰面上一滑,额头上嗑出一道小口子。她胡乱抹了把,边小声抽气边拔腿朝前跑。   甩掉身后苏青青姐妹团起哄的哇哇乱叫。   最后还是被顾淮左在楼梯转角逮住。   “脸上怎么回事?”顾淮左刚才在操作时没注意到她受了伤。   难道是被人欺负了,整个班上的人都跑过来通风报信,他心头一紧。   姜暖盯着他蓝白相间的厚校服,被寒风吹了多时的眼眶现在才泛起了红。   “谁欺负你了,”顾淮左沉眸,抬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念念?”   蕴在眼眶里的水汽说来就来,无端的委屈,被他推的一下就掉落下来,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颗颗莹润,滚过白玉剔透的脸颊。   少年吓坏了,骂了一句脏话,“赵卓?王梓义?蒋夏天?还是刘昊、陈专?不哭啊。念念,你跟我说是谁干的!”   姜暖扁了扁嘴,推开他,垂着眼从他身边经过,脑中全是他校服上印着的口红印,樱桃小嘴翘起微笑的唇角,可不就是苏青青留下的!   见她气坏了的委屈神态,顾淮左怎么可能放她一个人待着。长腿一迈,他再次抓住姜暖的手腕,扯着她下楼,不管姜暖怎么推脱都没法挣开。   一路步伐飞快,直接去了广播室。   沈逢和付嫣常年在广播室值班,中午偷闲比赛剥瓜子仁。看见顾淮左和姜暖进来,不惊讶,但是顾淮左脸上表情好像不对劲?   顾淮左轻车熟路地打开了广播扩音器的开关,不耐烦的声音越发冷漠,“刚才你们谁找姜暖麻烦了,自己来高二一班找我。”   付嫣表情精彩,看向沈逢:他真当学校是自己的,说话这么拽?   沈逢痞笑点头:是他妈投资的。   姜暖压根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哭得人都不利索了,“没有,没人欺负我,你不要乱说话。”   顾淮左以为她是害怕给自己惹麻烦,心想着,他的念念太懂事了,懂事的让人心疼,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珍宝全捧到她面前,供她挑选。   他问:“念念哭什么?”   姜暖红着眼眶,盯着他胸口的口红印,瘪嘴不说话。   顾淮左顺着她视线朝下,校服上红艳的一块——怎么就脏了?   白玉雕琢的脸上浮起不悦,反手就扯下了拉链,房间里干冷渗人,姜暖连忙抱住他的胳膊,小手发抖地将他拉链合上。   “冷,会感冒。”她抽鼻子小声道。   “谁打的你?”顾淮左关注点依旧在她额头上,拨开姜暖的手,将身上的羽绒校服从窗口丢下去。   “要死啊,”沈逢正对着窗户,窗户一开,北风迎面吹得他打了个寒颤,“外面风大还不关窗?”   顾淮左靠窗,穿着白色毛衣,将窗带上了,依旧看着几步外的姜暖,“行,我一个个去问。”   姜暖红着脸,误会越来越深,她硬着头皮走过去,不忘初心:“我是想说,你能不能把票投给我。”   我不想被苏青青比下去。   我不喜欢你的衣服上有她的痕迹。   我不想看见她挽着你的胳膊。   我想跟你一起主持元旦晚会。   因为,我想站在你身边。   “一个字,绝!”沈逢在旁竖起大拇指,扩音器没关,校园喇叭声洪亮,全校都听见姜暖找顾淮左要票的事。   “我票不是早就投给你了吗?”顾淮左语气不复方才的冷漠,青涩俊脸上染上一丝红晕,不自然的笑了声。   姜暖软声啊了一下,后知后觉的捂住脸,紧张的自言自语起来:“我不知道,你怎么不跟我说,丢人了!”   顾淮左淡笑,绕过姜暖,转身走到麦前,声音清冷如玉,“请所有还没投票的同学,将票投给高二一班的姜暖同学,元旦我请大家喝下午茶。”   午休前的冬日校园,除了寂静白雪,遍地都是——‘顾淮左你就宠着她吧’的哟哟起哄声。   气得教导主任脸色铁青,带领着高二一班的班主任往广播室方向赶。   那年元旦晚会,姜暖压了苏青青八百票,可她还是没能与顾淮左一起站在台上,偷偷躲在教学楼后面大哭。   就因为父亲还在监狱里,母亲跑了,家庭背景不好。   之前的努力都成了徒劳。   班上忙前忙后的同学也好像明白了姜暖不能上台的真实原因,一瞬间长大了般,没人再拿这事去奚落她。   胸口堵住了,堵爆了,从最里面开始撕裂开来,疼,蔓延。   满口冷风,嚎啕大哭。姜暖扑坐在草坪上的积雪里,痛哭流涕,被拘留的是她父亲,不要她了的是母亲,她什么都没有,只想被人正常谈论,平等看待。   读再多的书也没用的是吧,成绩再好,他们也会在她身上加上一些与成绩无关的前缀。   抓在手里的积雪,使劲捏紧,让积雪在掌心化成了一滴一滴的水,冷,每根指头都冷,掌心也冷,心里愈加失望。   她到底要怎样,要怎样才能被公平的对待,怎么这么难啊……   巧的是,少年也没上台。   他拎着一杯热奶茶站在另一处黑暗里,听着她哭、她骂、她说心里的话。   一次寻常晚会,少年心上成长了许多。   以前只想着念念住在顾家,上学又在自己身边,不会被人欺负。   少年目光短浅,在抽噎的哭泣声里,深感无力。   没走出校园,但依旧是社会。   他想给姜暖,不被低看的未来。   为此,他愿意放弃浪费在游戏、旅游、轰趴上的一切时间,用来学习这个世界的规则,学习如何站在制高点,学习一切能在未来支撑起姜暖世界的技能。   说到做到。   少年热诚,掌心的雪球被捏的粉碎,轻微声响。   “是谁?”姜暖猛地回头,惊恐的看向旁边的黑暗拐角。   顾淮左踏雪走了出来,面相清俊矜贵,将手伸了过去。   “念念,起来。我们该回去了。”   那晚的风雪好大,她被顾淮左拉扯着站起身来,抱着他哭个不停,眼泪鼻涕全擦在他新换的校服上。   少年十六,身体特有的单薄,隔着厚厚的棉服都能碰到里面咯手的骨头。他纤瘦,抵抗不了大风大浪,姜暖却只能靠着他了。   而顾淮左就这么伫立在寒风中,一动不动,无比可靠。   扯开了外套拉链,将冻得手脚冰冷的姜暖按在滚烫胸怀,他低声说着,“念念,你别哭,等我长大了,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回到顾家的时候,奶茶都冷了。 第26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二十六天甜02……   026.   姜暖去浴室洗了澡,整个人都清醒了些。   头顶上方猝不及防的传来少年冷冽坚定的声音:念念,你别哭,等我长大了,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姜暖心头一颤,耳畔麻麻的,她慌得抬头看向镜子,只有她一人。   明知少时的话当不得真,可她心跳得飞快。   用手按都压不住的频率,再这么跳下去她非得猝死!   也有可能是昨晚喝了七八瓶,熬夜宿醉导致的错乱心跳。   试图转移注意力,她拿起手机。   一个名叫[富婆是拼来的]的微信群消息99+。   这是姜暖、付嫣和慕歌的三人姐妹群,昨天下午分开的,就十几个小时聊了这多,不睡觉的吗?   姜暖好奇地点开。   最新一条是三分钟前发的。   [慕歌:@姜暖@付嫣你们人呢,还好吧?]   姜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奇地往上翻,一长段下来,几乎全部是慕歌一个人发的。   昨晚八.九点时,付嫣也在群里说话,发了不少录屏,男人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西服,视觉效果爆炸。   慕歌本身做服装设计的,这些衣服大概率是她还未发布的新款,过来走个便宜的秀。   [付嫣:念念,你今天没来真是太可惜啦!]   慕歌发了一张三顶假发的照片,她一头白毛,付嫣粉毛,手里拿着一团紫毛。   陆续又是十几张和其他姐妹们合影的照片视频什么的。   现场音乐声和欢呼声交叠,气氛嗨到爆。   不过从凌晨三点开始,姐妹群里的消息就变得奇怪。   [付嫣:完了,顾淮左来了,还好念念没来]   [慕歌:好个屁,他就是来找念念的@姜暖你人在哪,吵架了?]   剩下的关心和猜测不少,三点后,这群里只剩下慕歌一个人了。   [慕歌:顾淮左前脚刚走,沈逢后脚就来了,约好了的?]   [慕歌:我第一次见沈逢跟付嫣发火,难怪他跟顾淮左玩得好。]   [慕歌:@姜暖@付嫣你们回家了吗,回个话]   [慕歌:念念你现在回家了吗@姜暖]   [慕歌:付嫣你别说气话,嘴甜一点,沈逢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他不是喜欢你吗?]   [付嫣:哦,你们知道的挺清楚的。]   姜暖看到这一句突兀的发言,脑中顿时脑补出沈逢挑着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的脸。   后面基本上都是慕歌在群里呼叫小姐妹,担心小姐妹缺胳膊少腿。   姜暖慢慢爬完喽,去窗边拉开了窗帘,找了个自然的角度拍了一张,发到群里。   [姜暖:报告组织,一切都好]   [慕歌:念念!你出现了!]   紧接着,慕歌就跟她打了一通视频电话,挂着两个黑眼圈,将姜暖仔细看了遍,“还好,还好顾淮左脾气好。”   姜暖失笑,“想什么呢,难道他还会打我不成?”   “……”慕歌表情一僵,连忙掩饰脸上的情绪,“哈哈,那肯定不会,顾淮左那是什么家庭养出来的孩子,天之骄子,温文尔雅,肯定不打你!”   说完,慕歌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还没醒酒吗?怎么又绕回了‘打’这个字上面,她害怕姜暖回想起那些不好的事,连忙岔开话题。   “你昨天去哪儿了,顾淮左亲自出来找你。”   姜暖心上没由来一晃,阳光落在她脸上。光芒太刺眼而垂下美眸,睫毛的投影落在白皙的肌肤上面,拉长形态。   她缓缓抬起眼皮,朝慕歌笑笑,“顾淮左不一样,他不会打我的,你就别担心了。”   “行,”慕歌连连点头,“我看顾淮左挺紧张你的。”   姜暖没说话,将手伸出窗户,抓不住迎面的风。   “念念,他的紧张是出于担忧,害怕你会出事。”慕歌揉着酸痛的额角,见姜暖靠在窗边自由自在的表情,心中也替她高兴,顾淮左和顾绝大不一样。   姜暖目光停在抓风的手上,掌心看似空落,全是阳光温柔。   “要不忘掉顾绝那个烂人,好好跟顾淮左过日子吧。”慕歌犹豫着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也许哪天顾淮左顶住了家里压力,娶了你也说不准。”   对比顾绝,慕歌还是更倾向于姜暖和顾淮左在一起。她是不清楚姜暖和顾淮左以前的事情,但顾绝的为人和对姜暖的伤害,是有目共睹的。   小手握拳,掌心暖暖,听着慕歌替自己操心的话,姜暖莞尔一笑,“你呀,好好做设计,以后我应该只能在会场看走秀了。”   “那肯定啊,顾淮左在风海放狠话了,你想去都进不了门。”慕歌道。   姜暖和她说了几句,劝她赶紧去睡觉别再继续瞎担心熬夜了,付嫣那边不需要太过担心。   挂了电话,姜暖倚靠窗口,湖光山色,庭院芳菲。   顾淮左真会选地方,这么安逸。   而她此刻宛如窗口的鸟儿,展翅凌空,饱览风光后,翅膀划过落月湖上的水,鸟喙衔花,纵情遨游天地,心悦神怡。   阳光灿烂。   —   下楼时,姜暖看了眼走廊尽头的另一扇门,身体不受控制地朝顾淮左房间走过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走过去,但人已经站在他门前了,才意识到平日觉得相隔千里的一左一右,好似也才二十多米的距离,并不远。   细白的手腕从袖子里钻出,握成拳头,轻放在门板上,想扣未扣。   怕门打开时不知道说什么,也怕顾淮左嘲讽。   缓缓落下的拳头舒展开,贴在冰冷的门上,掌下是沉静无言的门,心却截然相反汹涌紧张。   没发出些微声响。   她靠着门站了一会,不知是缅怀过去的温柔,还是单纯的想见他。   始终没有敲门,姜暖去了书房和客厅,没见到顾淮左。   她喊了一声“杨阿姨”,也没得到回应。   厨房里摆着做好的饭菜,菜式与杨阿姨之前准备的都不太一样。   难不成是顾淮左做的?姜暖想都没敢这么想。   估计是杨阿姨换了新的做法。   将饭菜放微波炉里加热,旁边锅里还炖着汤,锅盖揭开白雾扑面,鱼汤香气浓郁鲜美。姜暖美眸亮起,瞬间就饿了。   是她爱喝的汤。   忙完后,美滋滋地将饭菜端到桌上。   两荤一素,菜色亮泽,不油不腻。   “姜暖你可真能干,随手就是三菜一汤!”她忍不住夸了夸自己,仿佛这些都是自己做的。反手拍了个照片,点开微信想发给谁,手指停在了置顶的联系人处。   顿了顿,将手机熄屏,转身跑去楼上喊顾淮左吃饭。   姜暖敲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开门,试探性地按下把手,没想到他门没有锁,隔绝里外的门板瞬间打开。   姜暖第一次看他的房间,犹如阳光照见了黑天鹅华丽的绒羽。   房间里地板摆设都是以黑色为主,大开的窗口夏风猎猎,卷进了几许阳光,在黑沉的卧室里显得分外昂贵。   姜暖细眉轻蹙,顾淮左不是喜欢天空一般的蔚蓝吗?   “顾淮左?”她朝屋中喊了几声,都没回应。   今天周日,他该不会又去上班了吧?想到这个可能性,姜暖心沉了下去,紧绷起来。   昨晚跟Siri聊到了四点多,虽然不记得几点到家的,估算着在五六点附近。   从她睡醒来后便没听见开门声,楼下也安安静静的,院子里也没见人走动,也就是说顾淮左在她醒来前就离开了。   姜暖拿着手机,屏幕中映着她细细轻颤的手指,迟疑了许久,还是没有点开置顶的联系人。   怕打扰他了,万一在忙呢。   周日过半。   姜暖躺在沙发上看书,两个多小时了,还只看了一页,脑子里满是顾淮左,根本没办法吸收字眼传递的信息。   总是不受控制地想起昨晚车窗里看见的画面,顾淮左背影清瘦孤傲,一个人抽烟。   浑身写满了寂寥,沉重的哀伤。   他为什么会露出那么难过的情绪,不管是少年时,还是长大重逢后,她在顾淮左身上见过的表情无非温柔喜悦,冷清嘲弄。   唯独昨晚,他在沉默中消食自己的难过,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独自舔舐伤口。   可是,他不是一个人,我们结婚了,我会倾尽所有去照顾深爱了十年的你。   想见他。   和昨晚一模一样的情绪涌上心头。不同的是,昨晚在车里哭的头痛欲裂;现在姜暖十分清醒。   她想见顾淮左。   很想,超级想,巨无敌想!   她想和顾淮左好好过的。   只是太害怕,他在意、他嫌弃、他值得更好的,自己真的配不上他。   不能再继续自我怀疑、自我否定下去了!   手里的书朝沈逢送来的茶几上一丢,纤细的身影风风火火的爬上楼,回房换了身方领纯白的连衣裙,说出门就出门。   江叔送她去了致行大厦。   姜暖上车后表情几变,冲动过后,心情复杂。   她一路上数次想喊停,别别扭扭的不像样子。   冒冒失失的跑来这里,万一顾淮左忙呢,又或者他问自己来干嘛,她该说什么!   我来喊你回家吃饭?   回想桌上空盘,剩下漂亮的鱼骨。姜暖揉了揉脑袋,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就因为脑中的画面,心中冲动的想法?将自己至于一种尴尬——   “太太?”江叔下车打开了后座车门,极有礼貌地看向还不下车的女人,“您不是来找先生的吗?”   姜暖不自然地弯弯嘴角,在江叔的注视下,老老实实解开了安全带。   她问,“顾淮左在这?”   江叔点头,“对啊,上午老李送先生来的。”   八月骄阳似火,热浪喧嚣,一阵阵热气从地面扑在她凉爽的小腿上,胳膊和脸都被热气捂的严严实实。   姜暖怕热,快步从阳光下跑进楼里,朝江叔挥了挥手。   江叔点头便驱车离开。   又到了和一楼值班的大堂经理斗智斗勇的时候。姜暖嘴角微扬,表情饱满,提了口气,挺直腰杆进楼里。   哪怕周末,致行里面还是有不少人在上班。   值班的经理没把她拦下,相反面带笑容地走向她,礼貌称呼道,“顾太太,这边请。”   “?”他喊我什么。   姜暖白皙的脸颊,红霞遍染。   按照惯例,江叔把姜暖的行踪及时反馈给了顾淮左。   顾淮左早前就听说了自己回顾家的那段时间里,一个自称艺棠编剧的女人天天往致行跑,回回吃闭门羹的事。   所以,在江叔跟他说‘太太来致行找您’的时候,他就跟楼下的人在电话里说清楚了。   关于姜暖的身份,他从来不需要遮遮掩掩的,是顾淮左名正言顺的妻子。   —   致行主营业务集中在ICT领域。公司为世界各地提供先进的ICT技术设施和智能终端,说得在宽泛一点,通信领域主要是交换、传输、数据和无线等;电信领域则是为全球的客户提供网络设备、服务和解决方案。   园区面基大到一天走不完,每栋楼都是不同的建筑风格,有各式各样的欧式小镇,也有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分别用数字1到13划分。每片区域功能不同,都以一区、二区来命名。包含了培训、研发、孵化、生产、数据、行政等等。   早在顾淮左父辈那一代,就开始从事ICT领域研发了。   顾家祖上四代背景都很复杂,高门大姓,盘根错节,不仅是在朔津,排的上名字的一二线城市里,都少不了顾老的学生。   顾老爷子家族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个大哥一心从.政,下面有个小弟死的早。   他不指望独子跟着自己走老路,所以顾淮左父亲选择了搞科研,后来就慢慢地转出去做公司,不缺乏人力物力财力,顺风顺水的做了起来。   父辈更倾向于技术领域,满足国内人民需求,多与政府间展开合作。   顾淮左十八岁出国,整整三年被勒令回国,直到在北美拿下了大订单才从分公司调回国内发展。   回国后的第二年,顾淮左奔走欧洲十几个国家,宣讲致行最新研发的通信新技术,最终跟欧盟成员国签订了23笔大单子,将致行正式推进了欧洲,带来丰盈利润与名声。   那时顾绝在致行担任CFO,顾淮左将23封合同的副本甩在他脸上,一举将顾绝隔离在权力的外围。   而这些,都是姜暖不知道的。   电梯停在了三十五楼,经理带着姜暖一路走到总裁办公室门口,青年礼貌的敲门:“顾先生,太太到了。”   “进来。”   声音很远,隔着门。   姜暖第一次来顾淮左办公室,内心七上八下的,特别是隔着门板那一声‘进来’,比日常相处时说话还要冷上三分。   姜暖心中在打退堂鼓。   经理仿佛习以为常,微笑着替姜暖将门打开,做出请的手势。   她僵在门口一动不动,歪着脑袋朝里面偷看,敞亮宽阔,光线不错,空气里是干冽的雪松香,味道很淡。   “你是来应聘办公室保安的?”里面冷清的声音再次传来。   姜暖一窘,被他嘲讽的语气惹得皱眉,朝里面走了两步,轻哼反驳道:“放心,我有自知之明,你们公司招保安要178以上。”   “哦,”顾淮左抬头看了眼她,薄唇轻启,听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你连这个都摸清楚了,是真想来应聘。”   前段日子天天往致行跑,姜暖没少看见这些招聘条件,自然记在了脑中,被顾淮左一激她下意识说出口。   不理会他的讽刺,小皮鞋在地板上哒哒哒,将他办公室看了个遍。   顾淮左手在键盘上停着没动,耳朵里都是她清脆的脚步声,她在艺棠上班也是哒哒哒,像只聒噪的鸟儿。   呵。   生养的环境见多了各式各样的书房、办公室,姜暖并未表现的过于惊讶,较一般公司的老板办公室而言,细节处装逼到了顶点。   单单嵌墙的巨大花梨木橱柜里就放着好几排藏品,更遑论屋里摆着两个一米多高的生财瓶。   汝窑瓶上天青白玉色,瓶里种有难得一见的穿霞流景梅花,四季常开,花枝层层递高,层次分明,花香如雪如松,清新淡雅。   姜暖进屋时嗅到的香气,就来自于这花。   而她脚下踩着的墨绿地板,墨绿如蓝,浅绿淡黄,色彩暗沉斑斓,丝毫不显脏乱。大理石地板中色彩渐变叠加,自然而然地融汇成一副辽阔川泽的壮丽景象,中有白鹤凌空,栩栩如生。   姜暖避开脚下飞鹤,生怕一个不小心踩痛了它。   顾淮左报表看到一半,视线再次落到姜暖背影上。   她孩子气地追逐地板,想看清是一幅什么样的画作。   一直小跑到窗边,才将地板上的画作看清,有些眼熟。原画她以前跟着母亲在拍卖会上见过的,是出自百年前的名家之手,《鹤唳山河》。   姜暖停在窗边,被一抹闯入眼帘的淡雅紫色吸引。   在这间办公室里,所有摆设都是深色,明亮的紫色看上去太显眼,破坏了整体的美感,突兀多余。   侧转上身,姜暖回头问,“我可以打开窗帘吗?”   “你都打开了,再来问我是不是太迟了?”顾淮左声音冷冽,手中拿着钢笔。   姜暖羞赧低笑,确实掀开了一些,没想到会被顾淮左发现。索性一把全拉开,手贴在通透明亮的玻璃上,从高处俯瞰这座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   交错纵横的大小街道,川流不息。由近到远是隔壁大楼,世纪广场,还有艺棠所在的写字楼,旭阳大桥,朔津一中。再远一些是水面反射粼粼波光的朔御江,江的对面依旧是一些对称分布的高楼大厦,看不见的山峦隐约勾勒出苍翠轮廓,青黛色。   姜暖知道,那一片是寸土寸金的濯华山,山上有她和顾淮左的家。   这样一想,她突然就明白了自己来这里的意义。   昨天想请顾淮左吃的晚餐,今天补上吧。   姜暖面朝窗外骄阳,五官被光线勾勒,明媚美艳到了极点,茶色瞳孔却盛满了彷徨,仿佛在做一件为难的决定,怕被拒绝。   念念要勇敢,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手勾住裙摆,用力捏住,姜暖悄悄给自己打气。   下定决心,嘴角开心的翘起,她小跑到顾淮左办公桌前,眼神明澈,“你几点下班?”   顾淮左视线从表格上移开,淡抬眸子看她。   “什么事。”   俊美的面孔是一贯的冷清孤傲。姜暖不确定他会不会拒绝自己,硬着头皮开口,“晚上一起吃饭。好不好?”   顾淮左眉心一挑,姜暖怎么回事?   久久得不到回应,还要被一双黑睛透彻的眸子审视,四目相对,姜暖小脸发烫,抿了抿发干的唇,撇开目光。   “算了,你忙。”   “好。”顾淮左没理由会拒绝姜暖的提议,就算她这次又闯了什么祸,都没关系。   主动承认错误并且提供补偿方案,至少态度不错。   —   安静的办公室里,只清脆的键盘敲击声和间或的写字声。   姜暖心里甜滋滋的,坐在顾淮左对面。其实她可以选择躺在沙发上,或者去隔间休息,这样更舒服。   可她偏偏要坐在了黑色办公桌的对面,手掌托着腮思考——顾淮左的‘好’是什么意思。   是在回答‘算了,你忙’。   还是在回答‘晚上一起吃饭,好不好’。   姜暖在心里默默替他做了回答:好,好,好!   见姜暖坐着也不玩手机,出神发呆。顾淮左手中的钢笔在桌面敲了两下,要是旁人不打扰,她能这样待着一下午。   清脆响声,姜暖疑惑看向他,“你要喝水?”   “书柜上有书,自己拿。”   姜暖起身将茶具重新清洗了一遍,从柜中翻到不少茶,也没问顾淮左喜欢喝哪个,她选了一味香气甘甜的,放紫砂茶炉里煮了起来。   又从浩瀚典籍里找了两本国外名著,其他财报和行业领域杂志也都看不懂。手指拂过光滑纸张,眼眸掠过文字,姜暖余光偷瞄顾淮左。   她本不应该出现在他办公室里,偏偏今天过来,与周遭格格不入,却也不想离开。   姜暖小口喝茶,享受周末的半天假期,和顾淮左。   每一次敲键盘的声音从修长的手指下停止,姜暖耳朵灵敏,连忙收敛心思低头,装模作样地晃晃脑袋,疑惑的嗯一声,故作惊叹‘原来是这样’。   看得入迷。   读书的时候,她也总是借着捡笔、捡课本的理由,弯腰低头的瞬间,飞快地朝后排偷瞄一眼,心里偷偷藏着喜悦。   时隔多年,当年心动,依旧。   顾淮左冷清自持,下颚弧线完美的利落转折,舌尖顶着上颚,嘴角自然勾起一丝不明显的弧度。   早就发现了她的小动作。   明亮黑睛宛如上好的黑曜石,气质似寒潭冰川,风来了便就温柔。   姜暖在看他吗。   还是透过他的脸看另一个男人。心底蓦然响起了质问声。   不可避免,他脑中闯入一些久远的画面,在顾绝家里的,书房里的一些刺眼的事。   姜暖见他长时间不动,犹豫着开口,怕吵到他,“顾淮左,你是不是累了?”   他想抽烟。手摸到棱角分明的烟盒,再望见姜暖朝他看来的眸子时,又觉得没必要。   她在这里,陪了他一下午。   他拿起手边的茶杯,浅抿了一口,茶味入口细苦,吞下后喉咙留有绵绵的甘甜,味道清新。   “累了要不要休息?”她问的小心翼翼的。   “不用。”说完,他继续敲击键盘。   手里的工作并不着急一时做完,他没吃午饭,早在姜暖问他“你几点下班”时,他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现在’。   卑劣的想法,工作成为了相处的借口。   钟摆指针划过了六点所有分秒刻度,轻敲的钟声古朴悠扬,在空旷的办公室内回响。   七点的天空,云霞被人纵了野火,通红绚烂的晚霞席卷天边,大广角的落地窗,近在眼前的瑰丽壮景。   娇小的她,在世界面前显得如此清瘦。   姜暖陪了他五个小时,每一次呼吸,都是一种温柔的奢侈,空气里都是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比穿霞流景的梅花香气,还要令人沉迷。   顾淮左心思早就不在工作上。   姜暖合上书本,放回书柜里。   被窗外诡谲景色吸引,她走到了落地窗前看了片刻。   白裙背靠金红霞光,小脸朝向顾淮左,笑容清甜:“帮我拍几张照片吧?”   姜暖没给手机他,顾淮左手指从键盘上移开,站起身来,打开自己手机的拍照功能。   姜暖见他没拒绝,得寸进尺道:“有美颜功能吗?”   顾淮左挑眉,单手插兜,“你当我是助理?”   “没没,我就一个小编剧,哪用得着助理。”姜暖连忙讨好的笑,本就是故意挑逗他的。顾淮左沉着脸工作一下午,早晨也没休息好,她想逗一逗他,帮他减轻工作的压力。   或许在他看来,觉得自己的行为幼稚。   现在自己能为他做的,好像也没有更多了。   姜暖每次跟付嫣他们拍照,都是提前沟通好了姿势。   只自己一个人的话,特别是顾淮左帮她拍,emm…想想就有够害羞的。   吸了口气,自己搬起来的石头当然是砸自己的jiojio啊,总不能砸顾淮左吧?   被顾淮左正儿八经的注视,姜暖脸颊滚烫,紧张的胳膊都在抖,双手捏紧成拳头放在脸颊边,缓缓伸出了食指和中指,配合嘴角僵硬的笑容,“呵呵,哈哈。”   顾淮左想皱眉,想到什么,及时挑起眉头,薄唇一抿如线,“拍了。”   姜暖松开剪刀手摸摸了红的滴血的脸,有够丢人的哈。   “那我换个姿势?”   要不顾淮左你开口阻止我吧:别拍了。   顾淮左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虽然也看不出高兴,只是轻微点了点头。   姜暖背对着他尬笑,脚趾蜷起扣鞋底,小手往玻璃上一撑,无奈地侧身回头看他,娇艳又羞涩,抿唇淡笑:“这样可以吗?”   顾淮左眼神从手机屏幕上移开,镜头前的姜暖,局促又生涩的摆弄四肢,不经意撩人的姿势,窗外烈焰红霞在她面前都失了艳丽光彩。   她是熟透的蜜桃,能掐出水来的稚嫩。   顾淮左笔直修长的脖颈处利落转折,性感的喉结上下滑动,衬衫松开了上面第一颗珠扣,起伏的心跳分外明显。   姜暖又换了个撩头发的姿势。   无知的撩拨着拍照的人,他握着手机的手跟着心尖颤抖。   一连好几个动作拍完,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去,快步跑过去看他手机。   是与想象中全然不同的画面。   她想象中的顾家哥哥无所不能,就算是胖子都能排成瘦子,更别说不胖不瘦长得不丑的自己。   脸上害羞的喜悦转变成了自闭的郁闷。   “……你一定喜欢朦胧美?”姜暖艰难地弯弯嘴角,不然照片怎么模糊成这样?   顾淮左也发现,照片不太整齐,也不够清晰,模糊的。   抿了抿略显干燥的唇瓣,“我重新给你拍。”   他走到办公桌前,调整好角度。   姜暖不想为难他,踮脚凑到他身边,小手在他屏幕里划了划,“录像好了,录像简单。我从窗前走来,你拿着手机不要动。”   顾淮左没说话,侧目看向笑容灵秀的小女人,什么叫‘录像简单’?姜暖在怀疑他。   靠着大面积的落地窗,目视顾淮左所站的方向,要是走过去一把将手机从他掌心拿开,镜头里的人一下出现在面前,他会吓一跳吧?   顾淮左被吓到会是什么表情?   有了计划,她忍不住默念321,便朝顾淮左走去,兵荒马乱的心跳声被哒哒哒的高跟鞋声遮去,还剩三米…两米……一米,要伸手了,伸手去拿手机。   半米不到,顾淮左专心录像。   突然一只雪白纤细的手臂伸来,猝不及防的拿走手机,他侧头望去,便是一张从镜头前溜走的俏丽笑脸,在眼前盛放,漂亮明艳。   顾淮左来不及反应,心跳绷到了极致,眉眼跟着紧了,锁在姜暖身上。   突然凑近的姜暖就在半步外,歪着脑袋朝他笑。   仿佛下一句就是:顾家哥哥,我们该回家了。   “走了,我们去吃饭吧。”姜暖羞赧地后退,将手机还了回去后立即落荒而逃。她边朝门口走,心里敲锣打鼓热闹坏了。   好尴尬,撩人真的好尴尬,她做不来这种事……顾淮左好像被自己吓到了,天啊,她在做什么,尬撩?   顾淮左抬手,修长的手指朝下勾着领口第二颗扣子,喉结滚动,下颚紧绷成一道直线,微不可见地蹙眉。   “顾淮左?”姜暖都走到门口了,他还没出来,红着脸喊道,“走啦!”   —   楼里下来,姜暖报了吃饭的地方,李叔开车。   朔津本就是一线大都市,平日城里拥堵,周末出行车辆更多,一到晚上樱花大道就堵得水泄不通。   导航全程标红,李叔开两分钟停三分钟,等个红灯两分钟。   姜暖话不多,和顾淮左在一起话就更少了,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又怕说什么都是错。   问他想吃什么?增进彼此了解!姜暖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踟蹰犹豫,要不要开口。   “顾淮,”她回过头,声音一颤,抿紧唇瓣,生怕口中泄露的声音吵醒了他。   睡着了呀。姜暖心头一软,不回避地望着他。   顾淮左头靠着椅背,垂眸闭眼,睫毛温柔的扑在弧线优美的下眼眶上,眼下泛着一片乌青。   他一定是困了。   都没怎么休息。   可是姜暖今天过得很开心。   早晨做了一场美梦。   下午和顾淮左相处了这么久,一点都不累。   这一刻仿佛被人抽去了精神,莫名其妙的感觉到疲倦,喘不上来气的沉重,他很累吧。   “李叔,不去江南小镇了,回去吧。”她轻声说完。   李叔道,“难得先生有空,还是——”   “下次,没关系。”姜暖身体朝前靠近驾驶座,声音低微怕吵醒了他。   剩下这一路拥堵,只安静地看着他,时间飞逝。 第27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二十七天风波   027.   翌日   姜暖早起,手上霜霜往脸上轻拍,刚走到餐厅就遇见了顾淮左。   美眸一亮,她露出几分讶异,真难得,好久没见他坐在餐桌前吃饭了。   昨晚外卖不算,外卖没有灵魂。   姜暖在他对面空位入座,吃着小粥,主动打破桌上的安静,“今天早晨没会?”   顾淮左道,“嗯。”   姜暖见他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便继续找话题,“周一不都应该挺忙的吗?”   “还行。”他吃饭也是慢条斯理的,动作优雅。   姜暖眼神飞快地从他俊美的面孔上扫过,眉目深邃,肤如霜雪,冷清分明,乌黑细密的眼睫下,乌青淡了许多,眉间神秀俊朗不见丝毫疲态。   从十点开始算,应该睡了八个小时。不错,姜暖嘴角弯弯,开心动筷。   顾淮左吃完没等姜暖,长筷整齐放在桌旁,起身离开。   姜暖眼疾手快,汤匙一落,拿了块三明治叼嘴里,挎着包将沙发上摆着的稿子一并抱怀里,小跑着去追他。   庭院初阳,男人身形高大挺拔,侧影瘦削,在地上投出凌厉身影。   依旧是黑衬衫与笔直的西裤,最简单的颜色也最难穿出别具一格的气质,这样的纯黑在顾淮左身上渲染,好似一片浓墨包藏了情绪,让人看不清。只是将他气质发挥到了极致,尊贵冷厉。   姜暖看得出神,跟在身后,含糊不清说:“我们一起?”   顾淮左驻足,侧目回首,视线停在她嘴角叼着的食物,习惯性的想皱眉却忍住了,没说话。   细微的表情没逃过姜暖的注视,差点就忘了顾淮左的小洁癖,从不在车里吃东西,也不允许别人。   以前苏青青坐车里吃东西,直接被顾淮左请下了车。   姜暖忙将怀里抱着的稿子往包包里放,还是有几张握不住,从小手中飞了出去,被风吹到院子四处。   她‘啊’了声,叼嘴里的三明治一摆,差点掉地上,好在牙齿灵活的咬住了,只掉了几根菜丝。   顾淮左没忍住皱了眉,转身走向另一边,俯身捡起地上的稿件,“没人催你。”   “我是怕李叔走了。”姜暖着急反驳,小手拿着三明治,边吃边解释,“反正你上班也要经过艺棠那边,再让江叔单独送我多麻烦啊。”   顾淮左不以为意,“你是觉得李叔不麻烦?”   姜暖没听明白,送一个人也是送,顺路送两个不也一样吗?   而且,她想和顾淮左一起,一起上班。   吞完嘴里的食物,姜暖厚着脸皮,“你们公司不是倡导环保吗?你这种想法就很不环保。”   顾淮左单手插兜,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看不出是笑意是真是假,“我看你是真的想去致行应聘?”   姜暖想都没想,“专业不对口。”   顾淮左没再说话,淡扫一眼着急吃东西的小姑娘,朝她伸出手。   姜暖茫然无措,看向面前指骨分明的大手被阳光照的近似透明,根根如玉,漂亮修直。   美眸朝上一抬,她疑惑试探,“你没吃饱?”   说完,便将还剩一小半的三明治拿手里撕了撕,里面包裹着肉和煎蛋,没这么简单撕开,反倒是弄了一手油。   没办法将这样的食物分给顾淮左,而且他肯定不会接的。   “要不去进屋给你拿一个?”姜暖为难。   视线从她手指上移开,顾淮左冷着脸,晃了晃指间握着的文稿,薄唇吐出一个字,“包。”   姜暖后知后觉,将挎肩上的包递过去。   顾淮左接过顺手打开,看了眼里面杂乱无章的稿件,心中冷哼,吸了口气。   趁她吃早餐的功夫,黑睛扫过A4纸上的编码,漂亮的手指快速翻过。   余光瞥见包里还放着一只小巧的蓝色丝绒礼盒,包装精美。   乌黑睫毛压下,眼眸冷了三分,谁送她的。   姜暖回屋洗了手,再用车上的湿巾擦了擦,打开包检查稿件,发现原本顺序正反都颠倒的A4纸被收拾的整整齐齐。   她朝顾淮左看去,嘴角抿起愉悦的笑意,“谢谢。”   顾淮左舌尖顶着上颚,思考着礼盒的事,凉薄的瞥了她一眼。   李叔听说要先送太太去艺棠,犹豫不决地看向顾淮左:这样一来岂不是绕远路了,去致行还来得及吗?   顾淮左点头。   姜暖在车上接到了王晴水的电话,工作上面的事,关于出差。   迟疑不定,她看了眼顾淮左。男人目光专注地看着电脑上面的数据,侧脸雕塑般精致无暇。   姜暖含糊了几句便挂了王晴水的电话,没做决定。   直到将人送到艺棠楼下,顾淮左脑子都是她包包里的那个礼物盒,谁送的?   方寻攸,还是其他人。   所以姜暖昨天才要请他吃饭?   心虚了吧。   想亡羊补牢,没门。   —   周一工作繁忙,事情一堆不说,还经常伴随着开会。   姜暖和一众编剧在会议室里,关于未来三个月的工作方向,仔细细分到每一个月,落实到每一周。   每个人都报了接下来三个月的工作内容。   姜暖这边手头上,主要是按照安导要求修改《阳光透过窗》的稿子,同时《我比时光更爱你》出修正版的内容。   关于《我比时光更爱你》第一版王晴水上周就看过,很欣赏姜暖身上的努力劲儿,比起姜暖第一部 校园题材的本子,她内心更看好《我比时光更爱你》这一部讲述都市饮食男女的爱情故事,写得好又有顾先生捧,不愁卖不出好价钱。   散会后,其他人都离开了。姜暖被王晴水留了一会儿,关于出差的事。   姜暖以前在学校时就给知名编剧鸿歌、翩媛当过枪手,帮忙续写,编剧不愿意跟组时她就得去剧组跟组什么的,这些都经历不少。   王晴水找她是因为鸿歌的事,鸿歌手里的《灵剑归墟》有三分之二是姜暖代笔的,鸿歌只出了人设背景和提纲,写了两千多字后交给姜暖负责。   现在《灵剑归墟》已经拍摄到一半,鸿歌身体出现问题,临时没办法继续跟组拍摄,这才找到老东家艺棠,询问姜暖是否有时间,能不能去檀溟市跟组。   鸿歌跟姜暖认识多年,相交淡如水。比如这件事,鸿歌大可以在微信上问姜暖,但是她选择了通过艺棠。   也就是不想谈私交。   就跟鸿歌这人的性格一样,公私分明,不用私下交情压人。姜暖给她代笔时候,本子续写的不好,鸿歌严厉指责恨不得立马换人;写得好的时候,鸿歌不吝啬赞美,算是姜暖走上编剧一行的真正启蒙老师。   《灵剑归墟》这个故事挺复杂,当时姜暖写了大半个学期,前前后后写了三四个版本,都被鸿歌驳回了。   换作其他枪手去跟组,估计很难一下把握住故事里情感来回的拉扯,也就很难发现一幕戏呈现出来的效果,到底符不符合预期。   姜暖不愿意这个时候抽身去檀溟市,毕竟刚和顾淮左缓和关系,想和他好好的过日子。但剧本就是编剧的宝贝女儿,谁不想自己女儿被好好的影视化。   她没理由不帮鸿歌。   姜暖应下了这件事,王晴水很欣慰她的明事理,本来还担心姜暖会以顾先生为由拒绝,毕竟檀溟市可不近,隔了好几个省。   工作安排完,王晴水也要去跟苏洐他们开管理层的会议,便让姜暖先去准备吧。   姜暖手机上跟鸿歌发了消息,询问她的病情。   回座位时,一点都不意外林妙妙又跑来他们办公室了,这女人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办公室都快关不住小黄鹂了。   好在这次不是找自己,姜暖开了电脑做事。   风袖个子不高,长相清秀单纯,在公司里做事负责,文静懂事,还经常帮助负责卫生的阿姨一起打扫,出了名的老好人。   见老好人被小黄鹂欺负,一下就引来旁边的人围观。   林妙妙声音尖锐,一点铺垫都没,上来开门见山,“你是不是偷看我电脑里的资料了!”   “妙妙,我不会做这种事的,你是不是误会了。”风袖委屈的红了眼。   林妙妙手上的指甲锋利,指着风袖的脸,如果不是旁人拉着她,她恨不得跳上去撕了风袖这张无辜嘴脸。   林妙妙推开旁边拉扯她的小姐妹,咬牙切齿说,“刚才你在会上说的《月光白衬衫》和我在绿勾文学城的完结小说《亲爱的校草大人》一模一样!”   说完,她飞扬跋扈地拉开护着风袖的众人,抢过风袖桌上的电脑。   有人看不过去,扬声呵斥:“林妙妙,你别太欺负人!成天往我们编辑二部跑,你说抄袭就抄袭啊?”   “没你的事,少插.嘴!”   林妙妙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输入绿勾文学城的网址后,登录自己的笔名,点开四年前就开始连载的校园小说,《亲爱的校草大人》。   “你们说我欺负她?”林妙妙是真的生气了,手指都在发抖,举着笔记本电脑在围观的同事面前走了一圈。   “你们自己看,风袖刚才开会说她新本子里面,男主是校霸,女主是软萌学霸。男主永远都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白衬衫,只对女主温柔,为女主跟人打架受伤,后来因为女主想和他上同一个大学,男主奋发图强,努力学习,变成一个三好学生!”   “不是这样的,妙妙,不是的。”风袖圆眼红肿,去抢电脑。   “你心虚了?”林妙妙推了她一把,趾高气昂,“如果不是,你就把你的《月光白衬衫》的剧本打开啊,你不是第一次写本子,肯定有留存证据,我们来对比谁发表的时间早不就行了吗?”   “妙妙,我真的没有看过你这篇文,我都不知道你说的绿勾网是什么。”   “哦,你说你不上网啊,那你去书店吗,我出版了。”林妙妙语气骄傲的放佛一只大孔雀,抓到了一个偷窃犯,兴奋不已。   风袖揪着衣摆,掉眼泪。   “哭什么哭,你要跟我道歉!”林妙妙生气地上前,抓住风袖的肩膀,冷笑嘲讽,“就当你不知道绿勾文学城,只要去书店,都会看到我的书,你该不会想说,你没去过书店?”   “妙妙,你别拉风袖。”旁边有同事看风袖被推的泪雨连连,站出来替她说话,“校园题材能写的不多,可能真是不小心撞梗,再说了,大家都是同事。”   “都是同事,那我活该被她抄袭吗?”林妙妙一把妙嗓十分尖锐,扭头看向说话的女生,“请问曼丽,你现在写的本子可以借我看看吗,你放心,我全程复制粘贴,只改男女主姓名,其他剧情一个字不改,可以吗?”   曼丽被怼的脸一红,皱眉竖眼,不说话了。   林妙妙再次推开上前抢电脑的风袖,“我现在就给大伙看看,你的《月光白衬衫》什么时候写的!”   风袖泣不成声,举起三根手指,“妙妙我跟你发誓,我没看过《亲爱的校草大人》。我要是看过,我不得好死。”   林妙妙性格强势,被风袖这副小白莲架势激恼,火冒三丈,直接找到她的文档打开,截图留存的日期是去年12月。   稳操胜券,林妙妙拉着旁边的同事一起看人设,看大纲。   看着看着,一旁的曼丽也变了脸色,目光从同情变成了鄙夷,这撞得也太多了。   “看你还要怎么狡辩!”林妙妙宛若胜者。   她关掉界面,突然扫见一个未命名的文档和《月光白衬衫》放在一起,出于好奇,她打开了。   竟然是——阳光透过窗by姜暖。   林妙妙心里咯噔了下,声音变了调:“你电脑里怎么有姜暖的资料,连她的本子都抄?”   “不是的,林妙妙你不要再血口喷人了!”风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声反驳都充满了哽咽。   这下,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动作整齐划一地看向坐在工位前事不关己的姜暖。   姜暖手指从键盘上移开,上周风袖找她要过《阳光透过窗》的剧本,说是自己想写校园题材但是人设太单薄没办法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想学习一下她刚卖出去的。   本子已经给了致行那边,筹备也提上了议程,姜暖没多想就发了一份给风袖看。   按照林妙妙说的,风袖的《月光白衬衫》是去年12月开始写的;   林妙妙的《亲爱的校草大人》是四年前;   自己的《阳光透过窗》大二开始写的,比林妙妙晚一年。   一时间,办公室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只余下风袖的哭声。   林妙妙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作为小有名气的网络写手,粉丝数万。她向来看不起姜暖这种刚毕业的大学生,文人相轻。   所以没看过《阳光透过窗》具体写的什么。反倒是风袖今早开会时,说的人设和故事太明显,林妙妙才找她麻烦。   鬼使神差的,林妙妙双击文件夹,打开了姜暖的。   六七千字的稿子,对于他们这些编剧出身的,一目十行,五分钟不要就看完了。   天啊!林妙妙的肺不够用,感觉马上就要气炸了!更重要的是,心中爬满诡异的窃喜,她终于找到能羞辱姜暖的事情了。   “姜暖。”林妙妙拨开众人,挑着下巴走到她座位,盛气凌人道,“平日里就数你和风袖关系最好,难怪刚才不帮她说话,没想到真正心虚的人是你啊!”   姜暖算准了她想来闹事,美眸一冷,“我心虚什么?”   “如果风袖抄的不是我的小说,而是抄的你的本子,这事怎么说?”林妙妙问。   姜暖回头看向崩溃捂脸的风袖,再看面前兴师问罪的小黄鹂,声音冷漠:“我没看过她的本子,要真的抄袭了,老大也能看出来。就算没看出来,我的剧本已经先卖出去了。”   “是啊,你姜暖是多么聪明的人啊。”林妙妙受不了她抄袭自己的小说后还能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反唇相讥。   “所以你抄了我的小说,把剧本当原创卖出去,还能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好手段啊!”   说完,小黄鹂鼓掌,面上不掩嘲讽。   “我抄你什么,《亲爱的校草大人》?”良好的教养让姜暖没当场翻白眼,但更多是觉得林妙妙无理取闹。   “我之前没发现是因为压根没看过你的剧本,”林妙妙一咬红唇,心情就跟过山车一样,谁能想到真正抄袭自己作品的人是姜暖,她的死对头,这次一定要将姜暖踩到脚底下,让她爬都爬不起来。   “《阳光透过窗》男主陆迟有个好朋友乔晚,陆迟冷漠,乔晚雅痞,两个人是校园霸王。女主聪明伶俐,他们几人从初中开始交好,一直到高中。女主每次被欺负,都是陆迟带人打回去。我粗略看了一下,你的运动会、元旦晚会、还有跳舞,一连和我撞了这么多剧情,都是巧合?”   林妙妙声音越发高昂,恨不得所有人都过来看看姜暖做的好事,一起口诛笔伐抄袭者。   “我见过抄核心梗的,但没遇到过连环撞剧情,还抄人设、故事背景。”林妙妙口齿清晰,鸟爪子捂着受到刺激的小胸脯,无情嘲讽。   “你要不要这么懒,自己没脑子还是没手?”   姜暖没看过《亲爱的校草大人》,本着未知全貌不予置评的原则,她没有将话说的太难听,“抽时间我会去看看你的小说。至于你说的抄袭,我没做过的事情,就不会承认。”   林妙妙冷笑,“你是不是也要跟风袖一样发誓?以为这样,我们就会信你没抄袭?今天我就让大家好好评评理,看看你做的好事!”   “林妙妙。”姜暖冷声,语气平直漠然,“如果我跟你说《阳光透过窗》里面除了女主没原形,陆迟、乔晚、女二女三都有原形呢?你信不信只要我一通电话,他们就能组个局等着我去?”   林妙妙被激的一时间忘了反驳,想了半晌呵斥道:“这又能说明什么!?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哦,”姜暖扯开嘴角,露出漫不经心的笑,“我剧本里的运动会、元旦晚会、雪地跳舞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你要是真好奇,我给你一个号码去求证。”   说着,姜暖掏出手机报了沈逢的联系方式。   林妙妙压根没记,“我怎么知道不是你串通好的!”   听到小黄鹂一口一个‘我怎么知道’,姜暖就已经不想和她多说了,连自己想表达想求证什么都弄不清楚,上赶着揪别人的尾巴,内心是有多浅薄。   “沈逢知道吗?”姜暖粉唇轻启,已经不耐烦了,明艳的气场压过林妙妙。   只要和娱乐圈搭上半点关系的,就没有人不知道沈老板的大名。若是以前姜暖这样说,林妙妙只会当她是在吹牛。   经过那晚饭局,顾淮左抱着姜暖任她胡闹后,林妙妙问过姜暖他们关系,姜暖说是发小。   沈不离顾,顾不离沈,顾淮左和沈逢才是发小,姜暖要是也是,那她身份地位可想而知?   林妙妙出身一般家庭,一般上流圈子都混不进去,更何况这种上流内圈的事,连打听的门路都没。   纵然不信姜暖没抄袭,也只能骂骂捏捏的的离开了。   被林妙妙和风袖一闹,再联想到昨天的梦,姜暖登录了朔津一中的贴吧,将那条十年前的老帖子翻出来《阳光透过窗,少年檐上霜》。   匆匆翻到最后几页,不乏有人评论《亲爱的校草大人》抄袭了这个帖子。   姜暖一搜才发现,网上不少链接抄袭了这个帖子,而且改了人名、改了贴名、拿去原创的,也有当软文卖货的。   她花了些时间截图存到网盘里锁好。   到底谁抄谁,还不好说。姜暖只是不想翻起高中旧事,牵起姜安的案子,所以没当场给出链接。   至于她给沈逢的号码,是算准了沈逢接到林妙妙的电话,又听是和自己有关的,东扯西拉一堆后,沈逢会附送她一通乱骂——姜暖的事你找我干嘛你有病啊去找顾淮左啊没读书的老奶奶都知道遇到问题找警察我他妈是警察吗你觉得我文明素质水平够格吗。   让姜暖想不明白的是,风袖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28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二十八天送给顾淮左的……   028.   出差定在了周三,《灵剑归墟》剧组那边催的太紧,一大伙人等着。   周二一下班,她就赶回家里收拾行李。   顾淮左这两天下班都在八点之前到家,比起上周,早了不知道几个小时。姜暖跑上跑下忙得马不停蹄,见他回来便侧身打了个招呼。   “你回来啦,”她手里拿着刚打印好的资料,打算明天在飞机上熟悉一下,毕竟都是几年前的老本子,都快记不得剧情了。   顾淮左嗯了声,看了眼忙得团团转的姜暖,脑中继续思考着等会要召开的高层例会,下半年的业务开展必须严格按照年初计划来执行,七月八月的数据和预期的偏差太明显。   “吃过晚饭了吗?”她又问。   顾淮左想着事儿,淡声应道,“我先回房。”   “那晚饭要叫你吗?”姜暖跟在他屁股后面朝楼上卧室走。   顾淮左足下一停,侧目扫在她白净柔美的脸上,没有嘲讽的意思,“你觉得呢?”   姜暖抿嘴,欲言又止,本想跟他说自己出差的事,但顾淮左上楼就直接回了自己房间,她嘴边的话没法说出口。   算了,等晚饭再说好了。   电脑和稿件装在一起,随时可以翻阅修改。衣服的话就带了几件长裙和大T恤,也不确定过去多久,等到了发现差什么再买也不迟。   行李箱只装了一半,姜暖想了想,打开锁着的抽屉,从相册中抽出一张顾淮左的照片,藏在箱底。   不知道顾淮左会不会想自己。   反观自己,还没离开,心就被一股委屈舍不得的情绪填满,酸酸的,堵得喘不上气。像极读书时的每一个周日,舍不得一分一秒,担心转眼就是一周的开端,要熬上五天才能放假。   她还不清楚要熬上多久,才能结束出差。   没过多久,杨阿姨就准备好了丰富的晚餐,上楼通知太太,可以吃饭了。   姜暖应了一声,去了顾淮左房门口。   她小手贴在门上,犹豫着敲门时,听见轻微说话声。   男人声音低沉冷漠,讲着一些和她专业知识有壁的东西,见他在忙,姜暖也没多打扰,去楼下将饭菜端回了厨房里,盖上一层保鲜膜保温。   杨阿姨不解:“太太?”   “我晚一点吃,还不饿。”姜暖解释道。   顾淮左回来的时候,杨阿姨在后院并不知情,她担忧地望向姜暖,“可是您下班回来就说饿了?是在等先生下班吗?”   被看破心思,姜暖害羞的弯弯嘴角,“才没有。”   “也不知道先生什么时候回来,”杨阿姨目露怜惜,“饿坏了怎么办,您还这么年轻。”   姜暖小手碰了碰脸,笑道:“阿姨你先去后面休息吧,我自己看着办。”   杨阿姨还是有些担心,轻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姜暖又回屋里收拾行李,摸了摸饿瘪的肚子,苦兮兮的轻哼,等会多吃几口!   差不多九点,走廊传来开门声。   姜暖饿的前胸贴后背,耳朵贴在门上,听见外面动静,连忙打开自己房门,故作惊讶:“顾淮左?”   顾淮左似没想到姜暖突然开门,略微挑眉以示惊讶。   “好巧,阿姨饭刚做好,一起吃饭吧!”姜暖拍拍小手,朝他走了过来。   顾淮左人已经走到走廊楼梯口,等着她走近几步,一起下楼。   台阶下到一半,姜暖想起厨房的饭菜可能凉了,便让他先去了餐厅。   姜暖打小起十指不沾阳春水,就算是被顾家扫地出门的那几年,也没为了谁进厨房,除非自己饿了,煮个粥还是会的。   快步溜进厨房,摸了摸台上摆着的饭菜,盘底都凉了。   连忙揭开保鲜膜放微波炉里,心想着,顾淮左在房间忙到现在多半是饿坏了。   自己可以饿坏,顾淮左怎么能跟着挨饿呢。   这两天出门他都会等自己,一起上班。   下班也都在八点之前回来,一起吃晚餐。   平静的婚后生活越来越像一回事,姜暖忍不住弯起嘴角,压不住心中泛滥的蜜意。   先将顾淮左喜欢的小排端出去,特地放在他面前,姜暖翘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尝尝?”   菜香四溢,灯光如瀑。   顾淮左举起漂亮的右手,声音里听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就三个字:“我怕烫。”   姜暖又被嘲讽到,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我去给你拿碗筷,等等!”   顾淮左起身。   厨房和餐厅是隔断的,并不在一起。   天花板上吊着暖灯,金白相间的地板铺成,木纹家具和白色橱柜整齐排列,相得益彰。厨房里摆着不少器具,颜色的统一,看起来明亮简洁,充斥着低调奢华的气息。   姜暖打开自带消毒杀菌的橱柜,拿了两副碗筷。   这时微波炉发出滴滴滴的声响,本不着急将菜拿出来,可听见提示音,姜暖就着急慌了神,笨手笨脚地打开柜门,忘戴手套直接去抓热菜的盘子。   “小心。”   “呀——”姜暖疼得低呼,与身后传来的提醒几乎同时响起。   姜暖还没反应过来,一截胳膊从后方探出,抓住了她的手腕带着自己走向一边。   姜暖完全是被他牵引着,踉跄地来到水池边。   打开水龙头的凉水,冲在烫红的手背上。顾淮左微微皱着眉,抿唇没说话,细白光滑的手背上浮起硬币大小的红,格外醒目。   水声稀里哗啦,掩住姜暖鼓跳加速的心跳声,可是手却紧张的颤抖起来,她分不清是水冷,还是手背烫疼,顾淮左手指拿捏着她的命脉,跳动鲜活。   小小的身体站在男人旁边,离得极近,粉色的拖鞋挨着他脚上黑色的,宽松的裙摆贴上熨烫笔直的西装裤,身上淡淡的香气,让人情不自禁的想到他办公室里价值连城的穿霞流景梅花,同样清冽的冷香,精致淡绯的花瓣。   和顾淮左一样,让人着迷。   水流不断,手背的灼伤从最初的疼变得稳定,燥乱的心跳没办法静下来,姜暖想再靠近一些,靠着他的肩膀,触碰他的身体,单纯的想要肢体接触。   想抱住他,感受他此刻的心跳,是不是和他面上紧张专注的神情一样,他很在乎自己。   她喜欢顾淮左,超越了对世界上任何事物的喜欢,比任何人都要喜欢他。   如果那时候,自己努力一点,坚强一点,不那么快放弃约定,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她厌恶自己,厌恶与顾绝的种种,更厌恶、更恐惧、更不可原谅的是,这些都被顾淮左亲眼看见。   在他心里,会怎么看待自己?   每次顾淮左这么紧张她,她内心就会喷涌出害怕又兴奋的激动情绪。姜暖很清楚,自己的心跳贴着刀尖,每一次搏动,都在刀尖留下疯狂的血口,疼的想哭。   偏执的心思,让她几乎克制不住,好想靠近,近到隔着衬衫贴在一起,哪怕只是碰一下他,就一下,弥补内心的干涸。   挣扎到红了眼眶,姜暖低眉垂眼,默默地朝旁边移了半步。   隔开两人间的距离。   顾淮左目光停留在她手背上,流水冲洗了小会,他碰了碰姜暖手背的温度,没之前那么烫人,“擦点药膏。”   姜暖没反应。   顾淮左关了水龙头,依旧没松开牵着的手腕,仿佛是一种习惯。   他牵着姜暖去拿医疗箱,又将人带到沙发旁坐下。   姜暖低头看向蹲在自己身前的男人。   顾淮左猝不及防的抬眸,与她四目相对。这才发现姜暖眼尾红红的,眸子也蕴着水雾,可怜又委屈。   长眸一紧,他声音轻了几分:“疼的?”   姜暖别过脸,点头。   顾淮左脸上神情很淡,扇开的睫毛投下朦胧的影子,微收着下巴给她上药,“刚才有个会。”   姜暖没问他在做什么,隔着门板也听了个大概。   “不用等我。”他道。   为什么‘不用等我’?我们不是夫妻吗,妻子等丈夫吃饭是很寻常的事情。姜暖情绪压抑,心里的不舒服让她对每一句话都失去了冷静判断,她下意识以为顾淮左是在嘲讽自己那几年没等他,如今也不用等了。   强行弯了弯僵硬的嘴角,她低声道:“知道了。”   沾着药膏的手指一轻,顾淮左抬眼再看姜暖,“很疼吗?”   姜暖没说话,紧抿着唇,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怕一出声眼泪就掉下来。   顾淮左心上一软,唇角敛了三分,手中力道更轻了。   他的念念,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笨手笨脚的,碰出小口子都疼得掉眼泪。   擦完药膏,顾淮左便起身朝厨房走去。   姜暖看着他清瘦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客厅,习惯性地屈膝坐在沙发上,双臂环抱膝盖,头埋在膝.间,兜在眼眶里泛滥的水,在顾淮左看不见的地方哗哗的落。   如果能回到过去,退到哪一步,才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姜家没垮台?   苏青青设计将她赶出顾家?   顾爷爷将她送到继父家里?   还是顾绝伸出的援手?   汹涌的眼泪和无助的懊悔压的她无声咆哮,灵魂仿佛沉浸在一场暴雨中,被凄风冷雨拍打的面目全非。   —   晚饭后,姜暖回房。   顾淮左从她身旁经过,余光瞥见她房间里的行李箱,脸色一冷,顿足。   脑中不合时宜的想起在姜暖皮包里看见的礼物盒,谁送的?她要去哪。   “你要去哪。”他先开口。   吃饱后姜暖心情好了一些,见顾淮左询问,她便将门直接打开,垂眼扫向还未合上的行李箱,“要出门一趟。”   “去哪。”   “檀溟市。”   是那里。顾淮左若有所思,没有直接否定,但看姜暖脸上没有想起来的意思,他音调低沉冷漠,也不似高兴,“太远了。”   姜暖望着他解释道,“之前带我的老师生病了,我过去替她跟组一段时间,应该要不了多久。”   高大颀长的身躯靠着门框,顾淮左单手插兜,看上去有些慵懒不羁,语速不快,更像是试探:“你了解那个地方吗,知道他们拍摄地点选在哪吗?”   廊道的光打在他身上,影子斜斜的落在屋中女人肩上。   “当然,”她道,“那边情况公司跟我说了。”   她知道的只是这些么,看样子是压根不记得约好的毕业旅行中有一站就是在檀溟市。顾淮左舌尖顶着上颚转了一圈,懒得兜圈子,明说:“山区,环境不好,不去。”   姜暖跟组的机会不多,只有两次。前两次都是在横店和宋城,这次选择了偏远的檀溟市,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适应好。   顾淮左只是冷着脸看向自己,姜暖心里都忍不住打退堂鼓了,可想到鸿歌,她硬着头皮说道:“这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而且鸿歌带我入门,我没理由不去的。”   “可以给你安排更好的。”   “我自己争取到的机会,”姜暖声音低了些,见顾淮左表情冷漠地审视自己,她后面的话没说出口,语气失落:“你说过不会限制我,我想做什么都可以的。”   “……”顾淮左脸色更冷了,沉默数秒后,视线从姜暖倔强的小脸上移开,扫向她箱子里装着的长裙、短袖,冷笑了声。   “行啊姜暖,你到时候别哭着喊着要回来。”   姜暖眼尾涩红未消,被他嘲讽气到叉腰,嘀咕反驳,“你以为我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吗,这点事都做不好。”   “有差别吗,”顾淮左音调惯常的冷漠,头没动,眼皮一掀,漂亮的黑睛锁在姜暖脸上,“还是我亏待你了?”   末了,意有所指地斜睨她手背上的烫伤。   姜暖美眸微顿,顺着他视线一看,脸上浮起些滚烫的红晕,顾淮左确实没亏待自己,但一码归一码。   她继续收拾起行李。   顾淮左从门前离开。   没多久他又回来了,姜暖蹲在地上,目光从他拖鞋朝上看去。他手里拿着好几叠扎在一起的纸币,崭新。   “我有钱。”姜暖皱眉。   顾淮左进屋,绕过她小小的人影,蹲下.身,将整齐的钞票放她箱子里。   “鸿歌他们剧组在十万大山里,带点现金防身。”   他是不是对‘点’有误解?这都快十万了,姜暖不禁莞尔,“太多了,过安检靠谱吗?”   “不靠谱就回来,我再给你找个剧组。”   姜暖无奈噤声,对于工作的事他一般少有过问,自己也不想承他的情,所以少有交流。   静了片刻,见顾淮左没有离开的意思,她笑问:“你是不是担心我在外面给你闯祸?”   顾淮左手里拿着一叠钞票数着玩,闲得看她,径自说道,“天高皇帝远,你觉得我会担心?”   姜暖轻哼说‘也是’,手上拿了件衣服折好,不着痕迹的别开视线,习惯性的用笑容去掩饰两人间的尴尬。   顾淮左看着她收拾了一些什么东西,带的不多。   最后将箱子合了起来,大功告成。   他转身出了卧室,没走多远,就被身后传来的细细声叫住,便靠在走廊栏杆上等姜暖。   顺便垂眼看向楼下,装饰华丽的客厅,后面是山水庭院,前院是玫瑰花圃,临着落月湖。   男人满心疑惑。   是家里不够好么,她非要挑些穷山恶水的地方闯?   姜暖从包里翻出那只精巧的蓝色礼盒,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原本是想请顾淮左吃饭时送给他的,未来几周是没机会了。   不想一直拖着,择日不如撞日。小手握住礼盒,背在身后,她紧张的朝顾淮左走过去。   听见脚步声,顾淮左视线从华丽的水晶灯上挪开,侧转上身朝女人看去。   “顾淮左,上次剧本的事情一直没跟你道谢。”姜暖声音温柔,缓缓地将手从身后拿出来,双手捧着小礼盒举到他面前。   “谢谢你。”   姜暖说完紧张地抿起唇角,心有忐忑,又怀揣期待,顾淮左会喜欢吗?   不对,他会接吗。   不是其他男人送她的。顾淮左微挑起下巴,他下颚弧线生得完美,刻薄而利落的转折宛如刀刻,面上情绪越发矜贵冷清。   薄唇开启,语气凉凉:“以前怎么不想着谢我?”   果然没接。   她美眸一眨,隐隐失落,举着是双手也不好收回。   至于他这个问题,姜暖很难说明白。以前不谢是因为还没有这个思想觉悟,这次谢他主要还是风袖和林妙妙的本子。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顾淮左压根不会花冤枉钱买下风袖和林妙妙的本子,更不可能自降身份跟艺棠组饭局。   这才想着,应该好好谢他。   正当姜暖绞尽脑汁时,顾淮左意外地伸手,将小巧的礼盒从她掌心拿走。   单手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对天然满火彩蓝宝石袖扣,方形,银边镶嵌,华光流溢。   瞬间掩过廊道灯光。   送出烫手山芋,姜暖心底吁了口气,背着双手,偷偷观察他脸上的表情。   并不期待他能惊讶,这样的小物件每年不知道多少人上赶着往他这里送,能收下就够了。   “小玩意儿?”黑曜石般的长眸朝姜暖扫去。   姜暖羞赧一笑,闻声点点头,就算嫌弃也没办法,剧本卖出去的钱还不够买这对袖口,她还贴补了工资进去。   啪嗒一声脆响,合上了盖子。   顾淮左将礼盒顺势丢入口袋中,维持着单手插兜的姿势看向姜暖,声音惯常低沉冷淡,“放心,檀溟市那边有个远房表哥,就算闯祸了也没关系。”   姜暖以前在哪儿听过类似的话,我在檀溟市也有个远房表哥?   美眸掠起短暂的疑惑,想了半晌实在没记起来,多半是自己太紧张想多了。   她都没去过檀溟市,顾淮左怎么可能跟自己说这个。 第29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二十九天幸福酒店……   029.   翌日。   姜暖起了大早,机票是早晨7点32的。   大概是没法跟顾淮左告别了,情绪难免低落,简单洗漱后便拎着行李箱出门。   出乎意料的是,她推开房门出去,正好看见走廊另一端同样打开了门。顾淮左从房中出来,穿着黑色的衬衫,一张俊脸疏离贵气,真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神仙。   姜暖收回目光,将屋中行李箱搬出来。   刚才还担心自己拎行李箱下楼动静太大吵醒他,如此一来便能施展开手脚。   顾淮左走过去,顺手替她拎起行李箱,漫不经心的问了句,“几点?”   姜暖微微讶异,迈步跟上去,“7点32。”   “现在呢。”   姜暖道:“6点20,从濯华山去机场,差不多够了。”   顾淮左将行李箱放客厅,斜睨了她一眼。“不吃早餐?”   “到机场了再吃吧。”姜暖心虚地看向他处。   顾淮左懒得戳破她的谎话,一到上火车、飞机就会紧张到不敢睡觉不敢喝水的人,会老实吃饭?   他面无表情道,“阿姨准备了早餐在厨房,你去拿吧。”   “杨阿姨这么早就起了?”姜暖惊讶,不待顾淮左回答就拔腿跑去了餐厅。   是包装好的三明治,还有她喜欢的汤包,整齐地装在打包盒里。杨阿姨也太细心了,姜暖发现桌上早餐份数不对,跑出去问,“那你吃什么?”   顾淮左说,“我早晨有个会。”   姜暖也不再磨蹭,拎包跟着顾淮左朝外走。   “去几天?”他拖着行李箱,在庭院里初升的朝阳里。   “一个多月吧。”   “……”当我没问,顾淮左沉默不语。   李叔早早地在门口候着,见先生和太太出来立即下车打开车门,将行李箱放到了后备箱里。   姜暖余光瞥见另一只淡紫色的大号行李箱,掩不住美眸中的惊讶,朝旁边男人投去一瞥,“你也要出差?”   “你上不上车?”顾淮左语气淡淡。   姜暖连忙上车,抱着早餐盒眼巴巴地望着他,“你要去哪?”   顾淮左眼帘一掀,凉薄的眸子扫向女人巴掌大的小脸,“小职员,没姜大编剧忙,用不着出差。”   “?”吃火药了?姜暖被他怼的接不上话,轻哼了声,兀自打开食盒。   想到某人的小洁癖,姜暖伸出去的手连忙缩回,先打开了车窗,怕等会车内弄得都是汤包和三明治的味道,他又发脾气。   顾淮左不喜欢,也从不在车上吃东西。   姜暖小小的身体紧贴着车窗,面朝群山翠景,小口小口的吃早餐。   食物的气息很快就顺着窗口的风飘传车内,顾淮左微不可见的皱眉,虽是不喜,却没说什么,只用余光打量姜暖趴在窗口吃饭的可爱模样。   眼底一片柔和。   待她吃完,他抽了两张湿巾递过去。   姜暖道谢。   顾淮左若有所思,“用不用给你安排助理?”   他语气平淡的听不出真实意图,姜暖只当顾淮左在嘲讽自己,吃饱之后,心中有了几分不高兴。   “我自己就是编剧助理,你听说编剧助理的助理吗?”   “所以需要吗?”   “不用!”姜暖拒绝。   随她,顾淮左不再多言。   路上,车内安静,直到顾淮左的手机响了。   姜暖赶紧竖起小耳朵,好奇的目光已经飘了过去,是一串数字,没有备注。   他接了却没说话。   姜暖屁股从真皮座椅上缓缓移动,朝他方向靠近一些。   娇媚轻哼,柔弱楚楚,是女人的声音,还有些耳熟。   淮左哥哥。   姜暖眸光乍亮,苏青青!   她赶紧侧转上身朝顾淮左靠,这小妖精又想煽风点火?   顾淮左换了只手接电话,左手伸出食指点在姜暖额头上,戳开几乎要贴在手机后盖上的她。   冷冽的眸子朝姜暖一扫。   他语气冷到了极点,“有完没完?”   姜暖尴尬地摊摊小手,脚趾用力地抠鞋底。   后面苏青青说什么,她就一个字也听不见了,只能从顾淮左脸上神情和说的话里去猜,作为编剧要有足够的想象力。   顾淮左口气不善,“差不多得了,别跟我打电话。”   姜暖忍不住在心中与苏青青比较了起来,生出一丝窃喜,至少顾淮左从来没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   “那晚的事?呵,”掀起刻薄的唇角,顾淮左面若冰霜,“我不想再提,你最好也忘了。”   姜暖还没开心两分钟,心里咯噔一响,该不会是苏青青说要给顾淮左拿睡衣的事吧?   顾淮左眼都没眨一下,音调一抬,连名带姓道:“苏青青,搞清楚是谁在当家再来跟我谈这些。”   姜暖心想,苏青青多半大言不惭挑了顾淮左的底线。   至于顾淮左的底线是什么?她也不知道,所以小心回避着。   “别来烦我。”顾淮左说完,不顾电话里哭声委婉的女人,直接挂了电话。   姜暖立即端正坐好。   苏青青跟他说什么了,那晚的事?止不住的好奇,姜暖心痒痒。   可她没忘,顾淮左亲口说过不会给她戴绿帽,那肯定就是不会!   印象里顾淮左与苏青青关系很一般,但苏青青却一门心思扑在顾淮左身上,顾家上下都喜欢这个娇软温柔的小姑娘。   顾爷爷亲口说了,只承认苏青青与顾淮左的娃娃亲,将来和淮左在一起的女人只能是青青。   姜暖方想开口问顾淮左,结果他手机又响了。   顾淮左寒着脸接听电话,公司的事情,聊了七八分钟便挂了。   他看向姜暖,“你刚才要说什么?”   姜暖摇头,“没什么。”   怕顾淮左不信,她又补上一句,“我就想问还有多久到机场?”   “十二分钟。”他说。   姜暖嗯了声,便看向车窗外。   她和顾淮左结婚的事,在顾家肯定炸开了锅,却没有一个顾家人来找自己,除了拿着离婚协议来耀武扬威的苏青青。   姜暖自然不会觉得顾家同意了这门婚事,但这样的平静比起风波来,同样令人提心吊胆。   还剩十二分钟,接下来一个月都见不到顾淮左,想想就很难过。   过去的相处中,顾淮左除了有事,基本上很少主动联系她。   而她除了有事,也不会跟他打电话。   再一想他接电话的态度——   有完没完?   别来烦我。   姜暖在心底默默打消了主动联系的想法,垂下眉眼,珍惜到达机场前的分分秒秒。   —   檀溟市是一座山城,机场出来,是与朔津市全然不同的风光,唯一相同的就是气温,一样热。   朔津是燥热,而檀溟市是湿热。   在当时的姜暖看来,两者没什么区别,一个蒸笼隔水蒸,一个浸在热水里冒泡泡。   四野群山,小城风景悠然。   剧组没有安排人接编剧小助理,只发了个地点给她。   姜暖自费打了个车去剧组拍摄的酒店。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前面路况还好,是走高速,盘山而建,雄伟壮丽。后面则是上上下下的高坡,颠簸一路,给姜暖差点整吐了。   下午四点才到剧组,她半条命都晃在了崎岖跌宕的山路上。   一个道具组的小年轻热情的跑来,替姜暖拎东西,拖着两个行李箱去酒店。   名字叫幸福酒店。   看上去,和姜暖想象中的幸福感,就差距还挺大的。   更像是八.九十年代招待所,五六层楼高,一排褪色的蓝色的反光玻璃,门口站着七八个摇着蒲扇聊天的人,讲着山里土话。   看见姜暖这样衣着鲜亮的年轻人,拿着蒲扇指了指说了几句。   姜暖的房间安排在走廊最里面,因为气候和海拔的问题,整个房间都透着一股霉味,墙壁上贴着的瓷砖缝成了黑色,朝下滴水。   小年轻身穿T恤,外面罩着一件长袖,背后都汗湿了也不见脱外套。   他看姜暖不进屋,估计也没想到住宿条件是个问题,自己当时被安排在这里也是大跌眼镜。   小年轻挠头,解释说:“都是这样,我那间屋的被子都是湿的。”   姜暖跟小年轻道谢,拎着行李进去,方想着先收拾一会,缓缓神再去吃点东西。   小年轻极有礼貌地站在门外,朝里面道,“姜助理,现在要过去片场那边了,这几天鸿歌编剧不在,后面好几场戏等着改呢。”   听他这么说,姜暖也不好再多久留,拿了手机和包就匆匆出门。   原本以为住的地方够偏了,没想到片场还真是搭在了大山里面。   进山之后,姜暖手机网络从5G变成了E,发出去的消息也不知道顾淮左收到没。   反正犹豫了一路,最后还是跟顾淮左发了一条短信,报平安。   接下来就是进组,她主要跟导演组的人对接,观看之前拍摄中存在争议的片段,发表观点,是否又改进的地方。   能看出来《灵剑归墟》的剧组非常看重这部电视剧的制作,大到一句台词,小到配角发饰。   姜暖差不多过了一遍,指出几幕需要重新编排的地方。   导演拉着副导在她工作桌旁一起交流意见,辩证反驳后觉得听取姜暖的意见,改。   边拍边改,姜暖压力大,剧组压力更大。   一直忙到晚上八点,才混上了盒饭。姜暖胳膊和腿上被蚊虫叮咬出七八个包,又痒又疼。   饭菜比较简单,口味偏咸偏辣,姜暖吃不太习惯,基本上吃一口饭菜喝一口西红柿蛋汤。   真是奇怪,这地方西红柿蛋汤都用红辣椒油。   一顿饭吃得嗓子冒烟,实在太饿了,一份盒饭吃完姜暖还觉得饿。   工作自然没结束,吃完继续拍。   男女主角是一个二线,一个一线,还有一些配角,话语权不多。导演和制片都是道上有名的,在片场无须废话,全部都听导演的安排。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大家互道辛苦后,姜暖跟着剧组的面包车,下山回了幸福酒店。   这大概就是一天最幸福的时候吧,姜暖心里能这么想,显然是对这个地方了解的还不够透彻。   “酒店有网吗?”她问旁边坐着的女生。   女生是化妆师小柔,朝姜暖点头,“只有网线,没有无线网。”   “也行。”姜暖带了电脑,开无线也方便。   “到了喊我声,姜编。”小柔说完,打着哈欠靠车窗上睡觉。   姜暖也困,但胳膊上被蚊子咬出了硬疙瘩,痒得厉害。   出门忘带花露水和药膏,只顾着考虑檀溟市的天气,衣服也都是短袖衬衫、长裙什么的。   头回出远门,姜暖无奈。   一到酒店,她便跑去一楼的小卖部买了花露水和用得着的止痒膏。   回房后,看着床上发黄的床褥,想了想还是换成自己随身携带的。   房里没装空调,只有一个台式风扇摆在床头柜上。   姜暖一身疲惫,洗完澡换了身真丝睡衣,躺床上倒头就睡。   两小时不到,睡梦中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脖子里爬过,细细的尖锐的,姜暖猛然惊醒了,抓着衣领一抖,一只蟑螂从衣服内侧掉了下来。   “啊!”姜暖头皮发麻,发出短促的尖叫,脸色发白地将这玩意儿请下床,心跳飞快。   将床上角落检查了边,她满头大汗地看着十几平的房间,衣服黏在身上,刚换的床单跟洗衣机里没甩干的一样,潮湿闷热。   密不通风的空间,潮潮的霉味熏人。没办法,她只好下去推开了窗,让山间凉风钻入。   可开窗便会有蚊虫飞进来。   凌晨两点,姜暖从面色惨白,变成了精神抖擞。踩死了五只蟑螂,浑浑噩噩地坐在床上,思考着如何度过今夜。   以前看长江七号,看见周星驰拍拍墙板就会掉下来一群蟑螂,她还以为是夸张。   现在,姜暖甚至不敢随便移动床头柜,这种桌脚腐烂发霉的木质家具,时不时爬出几只大蟑螂,腿脚灵活,她想打都打不着。   苦中作乐更愁闷,抱着膝盖,环顾四周,她害怕一不留神这些蟑螂就会爬到床上。   满心委屈,无处可说。   她打开手机,手指在置顶的头像上停了许久,最后打开排在第二位的[富婆是拼来的]的微信群。   [姜暖:哭泣.jpg*10]   工作日的深夜,根本没有人回复。   在人生地不熟的环境就算了,还是一个完全没办法安心睡觉的房间,内心的孤独被无限放大,因为烦躁,手指在蚊虫叮咬的伤口上反复挠。   她想找个人来聊天,一个个头像框从指尖划过,没有合适的人。   手指停在了沈逢的头像框上,找他吗?   只思考了三秒,姜暖迅速移开。   找他还不如找顾淮左。   像是给无助的自己找到了一个能与顾淮左聊天的机会,又或是她心存侥幸,觉得顾淮左这个点肯定休息了,所以才发了条消息。   [姜暖:大哭.jpg*10]   重要的事强调三遍是不够的,她连发了十条表示委屈难受。   发完足足愣了半分钟,再拍死一只胆敢跳上床头的蟑螂后,姜暖瞬间清醒了,忙不迭地将消息撤回。   还好没超过两分钟。   万幸。   可下一秒,手机铃声就在深夜里响起。 第30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三十天温柔陪伴……   030.   凌晨两点四十,无法入眠的姜暖成功地找到了能聊天的对象。   十分忐忑的接听了电话,她不敢说话。   顾淮左道:“哭什么?”   冷冽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四周静谧无声,顾淮左声线比起专业声优也有着不遑多让的性感。姜暖耳尖被这抹声音烫的发红,语气骄傲微扬。   “没哭!”   听筒里传来食指叩击桌面的清脆响声,姜暖心跳频率跟上了节奏。   他问:“撤回是几个意思?”   姜暖以为只要手速够快,他就看不见。谁知道这么巧,对方已读不回且看着她一条条撤回。   羞窘的撇撇嘴,她生硬岔的开话题,“你还没休息?”   “刚忙完。”   “哦。”姜暖语气轻轻的,“那你早点休息吧,好晚了。”   顾淮左没接话,他起身离开书房,走到外面阳台的秋千架旁。   指间勾着一支被掐灭的细烟,男人眉目冷清地望向高悬的月亮,“最早的机票是明早七点,我给你订11点的,赶得上吗?”   “谁说我要回来了?”姜暖音调一扬,情不自禁地笑了笑。这地方条件过分简陋,她估计很难适应,但人既然来了,就没打退堂鼓的想法。   顾淮左静了十来秒,“那你跟我发消息?”   “……”姜暖抿唇,被他精准的拿捏情绪,气得胸口闷得慌。还不如跟沈逢发消息,被沈逢嘲笑也比被顾淮左嘲讽质疑来得好。   叹了口气,她语气难免失落,“挂了,你去休息吧。”   “呵。”   这一声笑就似从头顶上方传来,贴着她的头皮,似乎还带着淡雅缥缈的香气,姜暖心尖发颤,连忙将手机那远了一些!   手机成精了不成?她脑中不争气的浮现出顾淮左坐在电脑桌前接电话的神态,俊美的面孔七分冷漠三分嘲弄,就算不说话也能用脸骂人!   嘴上一遍遍说着‘挂了’,姜暖也没真舍得挂,跳下床拿起一只拖鞋,继续打蟑螂。   顾淮左耐着性子等她说话,却等来一阵噼里啪啦的聒噪声,皱眉,“你在做什么?”   姜暖刚拍死一只,看着一地的虫,有些害怕又有些恶心。她道:“跟房间里的小伙伴作斗争。”   顾淮左差不多明白了她现在的环境,早就问过她——了不了解剧组拍摄的地方。   该带的不带,净带一些漂亮裙子。   “环境很差吗?”他问。   “在山上,所以蚊子有些多。”姜暖没直接回答,“也可能认床,所以睡不着……要不。”   她顿了顿,没说话。   顾淮左嗯了声,“要不,给你订明天11点的票?”   “别闹,”姜暖抬了抬头,看向窗外月光,徐徐说道:“我们聊天吧?”   说是聊天,其实也没什么聊得,姜暖说了一下今天见到的山城风光,湿热的气候,还有独特的饮食。   她也不知道顾淮左有没有听自己讲话,但她说完停顿时,他都会简单的应一声,‘嗯’字都说的那么动听。   姜暖抱着手机,满脸笑容,打起小强都认真多了。   聊到了三点半,纵然自己没有睡意,也知道顾淮左明早又要早起,压下心中不舍。姜暖佯装打了个哈欠,“早些休息,好晚啦。”   “嗯。”   “还有,”她微微压低了声音,飞快了的说了一句,“谢谢。”   正要挂断时,顾淮左喊了她的名字。   脸上矫情的不舍情绪一扫而空,姜暖无比认真地嗯了声,“怎么了?”   “第二个行李箱打开过吗?”   “啊?”姜暖转身,看向体积庞大的紫色的行李箱,“还没。”   “里面有床单、被套、便携蚊帐,防虫贴和过敏药膏都有,自己整理一下。”   “???”峰回路转也不过如此,姜暖突然就觉得——睡意来了。   她小声嘀咕了句,“你为什么不早说?”   顾淮左冷嗤,原封不动的嘲讽回去:“某人不是说自己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吗,有手有脚不需要人操心。”   “……”姜暖脸颊滚烫,想起自己出门前的豪言,低声辩解想挽回形象。   “你都不知道我今天有多忙,午饭都没吃,放下行李就去了山上片场,十一点才回来,这不还没来得及看那个大的行李箱吗?”   重点是最后一句,她偏生委屈巴巴的说东扯西一大堆,让顾淮左不忍责备。   后来挂了电话,她飞快地打开紫色行李箱,看见里面的衣服和生活用品后,姜暖心潮澎湃,拿手机拍了张图甩到[富婆是拼来的]的群里。   [姜暖:我去檀溟市出差,顾淮左给我准备的]   似乎还嫌不够得意,姜暖补上一句。   [姜暖:亲手]   —   第二天一早,闹铃响起,姜暖第一反应去看群里小姐妹的反应。   NBCS。   无事发生。   也是,六点,富婆们还在香甜的睡梦中。   姜暖开始怀念自己睡到八点起的美妙日子了。   迷糊的刷完牙,洗了个澡,冲掉一身汗液。   今天她学乖了,虽然穿着长裙,但在外面套了件顾淮左的衬衫。   码数对于常年穿S/M的她而言太大了,但不影响这是一件靠谱的防护服,而且还有他身上的香气。   顾淮左,YYDS!   姜暖也没管自己穿着多怪异,就这么去楼下吃早餐。   昨天她来得晚主要跟在导演身边,没和大家好好打招呼。今早,导演韩平拉着她跟剧组的人介绍。   “这位是姜编剧,之前鸿歌的工作就由她负责,后面剧情改动都是她,大家认识一下。”   姜暖坐在长板凳上,起身跟大家打了招呼,“我是姜暖,很荣幸能有机会加入《灵剑归墟》剧组的跟组拍摄工作,希望能从各位前辈和老师身上学到更多经验。同时,剧情处理不到位的地方,也欢迎大家及时指正,谢谢。”   说完,一楼想起稀稀落落的鼓掌声。   韩平原本只是指望着来一个编剧就行,没想到姜暖看着年轻,但对这个剧本十分熟悉,下足了功夫。   他当众表扬道,“昨天晚上两幕戏姜编剧改的很好,是有实力的新生代编剧。”   说完,又跟姜暖介绍了一桌子的演员和服化道的同事。   看起来都是好相处的人,姜暖点过头后便继续吃饭。   接下来几天对接十分融洽,姜暖也期盼着这边能尽早拍完,比起潮湿的卧室,加班什么的都无所谓了。   回房间后除了蟑螂和湿热依旧让人难以忍受,其他都在顾淮左的百宝箱里得到了解决。   有时候要改稿子,她必须坐在办公桌前,网线只有半米长,不够拉到床边蚊帐里。   好在姜暖在行李箱中翻到了无线网卡,连上后坐在床上改戏,方便多了。   每天下班,她都会偷偷跟顾淮左发一条类似‘今天我也有好好工作,收工’的消息。   emm…然后,专心等顾淮左打过来就好了。   大多数时候两个人都没说话,只有敲击键盘的声音。偶尔她能听见顾淮左和其他人讲话的声音,好像在开会?   等他说完后,会喊一声‘姜暖’,像是在询问她是否还在听。   手指停在键盘上,姜暖抬头看了眼屏幕显示的时间,皱眉道:“你还在公司?这么晚了。”   “就要回去了。”   “诶,那你先回去。”   顾淮左嗯了声,关了电脑便走人。銥誮   姜暖犹豫着要不要挂电话,但他没有挂,进入电梯后他那边信息不好,断断续续的电流声。   她在心里默念数字,上次去顾淮左公司时,她计算过直通35楼的私人电梯,差不多一分二十秒。   “八十。”姜暖念完,叮咚声响。   顾淮左说,“什么八十。”   “从你进电梯到出电梯,一共需要一分二十秒。”姜暖语气颇有几分得意,发现了一个连顾淮左都不知道的细节,开心的在他面前卖弄起来。   顾淮左音调低沉,“你是真的很想来致行?”   “……噗,”姜暖笑了,“你们公司招人很严苛的,我看网上写,不是非985不录取吗?”   顾淮左道,“对我们公司招人条件都这么熟悉,投过简历?”   姜暖抬头失笑,“才没有,我对致行业务又不了解,再说你们公司的社畜不是经常在匿名论坛吐槽工作压力大吗?”   “你在剧组压力不大吗?”顾淮左上车,江叔替他关上车门。   “我没压力呀,”姜暖语调轻松,元气鲜活。她耳力好,听见车门关上的轻微声响,岔开了话题:“是李叔来接你?”   “李叔回家了,今天是江叔。”   姜暖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天傍晚也是在车上,顾淮左累的睡着了的疲惫姿态,此刻他眉眼是不是也是同样的疲倦,心头酸涩涌起。   员工压力大,顾淮左压力更大吧,他还这么年轻就要支撑起一个公司。   抿唇无奈,声音不自觉地轻柔,她缓缓说,“我先挂了,你在车上睡一会吧。”   “上次你说吃饭的地方,是在哪?”   手指都放在了屏幕中红色的挂断键上,可姜暖一听见他的声音,手指如同触电般缩回,抱着手机,用力握着,心中是无法言表的激动。   还有一种害怕触碰的悸动,如同一张纸,隔着两人心情。   好似自己的心疼他都懂了。   而他恰好明白自己内心的依依不舍,才说了一句话,阻止她挂断电话。   姜暖不敢问,不敢触碰,隔着手机会美化人物的表情与真实情绪,如同网恋,更多来自于主观臆想。   她想顾淮左是高中时温润如玉的少年,所以打电话时,会在脑海中将他的眉目刻意温柔。   “姜暖。”他声音冷清,将走神的姑娘唤醒。   “困了吗?”他问。   “啊,没有。”姜暖手撑着额角,看着已经暗掉的电脑屏幕,轻声开口,“其实请你吃饭不是主要目的,我已经将袖扣送你了,你不是也收了吗?”   “嗤,”一声冷笑,三分冷漠,七分戏谑,顾淮左声音清越悦耳,“你跟我闹着玩呢?”   听他语气又冷又嘲讽,姜暖大梦初醒般坐直身体,摆摆手:“不是不是,主要目的还是请你吃饭,但是怕你拒绝,所以才找了送袖扣的借口。”   “行。”   姜暖自觉将他这个字理解为:这还差不多。   隔着手机偷笑出声,她问出一个困扰心底许久的问题。   “那个,我送你的袖扣你喜欢吗?”   —   翌日。   顾淮左给她带了七八件衬衫,够她穿了。   全都是黑色,但料子与走线各不相同,柔软光滑,真丝触感。   姜暖吃完早饭照例上车,却被女一田欣欣的助理叫到了后面的面包车,说是关于剧本的事。   姜暖跟田欣欣接触不多,跟着助理上了田欣欣所在的那辆。   车里除了打扮精致的田欣欣,还有男一许昊,男二李智崖。   田欣欣和李智崖坐在一排,后面两排座位特意调整过,是面对面的。   姜暖上车后也没其他位置,只好坐在许昊身边,对面是田欣欣。   令姜暖没想到的是,先跟她打招呼的是没有交集的李智崖。   “姜编剧,年轻貌美有才华,和欣欣一样的实力派啊!”李智崖笑声温和,如同邻居家的大哥哥,但话里意思就很一般了。 第31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三十一天衬衫   031.   开车去山上搭建好的2号片场,沿途翠竹森绿,空寂清幽,透过车窗能看见另座山头悬挂的瀑布,未被人工处理的天然美景。   姜暖性格冷清内敛,李智崖却像是对她充满了好奇,已经连着追问了她七八个问题。   反倒是说有事找她的田欣欣,表面挂着微笑直勾勾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姜暖心中不难猜测,田欣欣多半是因为昨天下午拍摄的事想对自己发难。 第二十三集 里面第四场戏需要女主吊威亚穿梭竹林,御剑飞行。   但是田欣欣不想吊威亚,腋下会被钢丝勒痛。   韩平追求镜头效果,更不会在这种简单操作上用替身。   田欣欣不敢去找大导演韩平抱怨,她就是凭借努力自强人设才混上了这部电视剧的女一,这时候说自己怕疼不想吊威亚,岂不是打脸。   计上心头,她找到临时跟组的小编剧,让姜暖把这一段戏改成在竹林中飞奔。   姜暖委婉表示:这是一部仙魔题材的电视剧,女主湘湘是青城山大师姐,这个时候她是满状态的,听见师尊受伤肯定会选择御剑飞行,飞的比跑得快,更符合网友脑补的逻辑。   田欣欣不屑反驳:跑的更能显现出女主情急之下忘了御剑飞行,而且跑起来多累,还会流汗,不是更真实吗?   东扯西拉了一堆没用的,姜暖一度怀疑田欣欣到底有没有读过剧本,反正没同意改这段剧情。   还是按照御剑飞行的拍。   估计是这件事得罪了田欣欣。   “姜编剧。”田欣欣翘着二郎腿,双手胸前交叉,缓缓开口,瞧着她身上的长袖衬衫,“你很冷吗?”   姜暖淡声回应,“山上蚊虫多,带件衣服挡蚊子。”   “难怪细皮嫩肉的,比我们这些做明星的还注重保养。”田欣欣阴阳怪气了一句。   姜暖嗯了声,就当她是在夸自己,不再接话。   田欣欣也总不好当着两个人同行的面做的太过分,只是话里藏针,“我听助理说,你每次房间都忘关灯,该不是住在最后一间担心闹鬼吧?”   “姜编还怕闹鬼啊,没事,我胆大!”李智崖接过话茬,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姜暖。   女人生的眉目清秀,容貌昳丽,冷清的气质更是让他心神一荡。   他邪笑打趣道,“姜编剧住哪间房?要不要我半夜来帮你捉鬼?”   “不是说了吗,”田欣欣俏皮眨眼,热情作答,“三楼最后一间。”   姜暖谢绝,“我喜欢安静,每天改本子都要改到两三点,关灯晚很正常。”   “真不需要我帮你看看吗?”李智崖假装没听懂她话里的拒绝,懒洋洋的说,“我爷爷那一代就是给人看风水的,遇到的邪乎事可多了,三楼是阴数,开旅馆这一行门路深,最后一间可不是留给活人的。”   “天啊,那姜编岂不是很危险?”田欣欣故作担忧,表情浮夸。   姜暖没说话,手机网络成了2G的E,翻阅手里《灵剑归墟》的剧本和稿件,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完善的。   —   中午,山上没风,空气湿热。   盒饭是酒店的人开着三轮车送上来的。   姜暖出了不少汗,脱掉披身上的衬衣,露出里面翠色半袖长裙,细细的一截腰身不足一握。   旁边道具组的男男女女看呆了,起哄般议论起来。   新来的姜编剧一点都不比他们见过的明星差,长得美,气质冷,最重要的是才华横溢,有文人傲气。   小柔跑过来喊,“姜编,快去拿饭。”   姜暖应了声,便放下手里资料离开了。   一旁好事的人走到她座位上,看了眼她挂在椅背上的衬衫,拿手里摸了摸料子,光滑如丝,垂感显露非凡品质,摸上去很轻薄凉快。   “什么料子啊?涤纶吗。”说话的女生好奇地翻看衣服的标签,找了半天才找到。   尺码都没,全是英文字母,而且字母上标注一串符号,看都看不懂。面对未知的事物,总是充满了好奇心,明知道满足好奇的行为已经逾越了底线,还是忍不住。   “诶,有人认识吗?”罗霖拿着衣服在准备服装的工作人员面前走了一圈。   不少只手从衣服上摸过,翻看,最后都摇了摇头。   化妆师小柔看不过眼,出声劝住,“私自翻别人的衣服很不礼貌,放回去吧。”   罗霖瞥了眼小柔,趾高气昂道,“我看姜编穿身上好看,想买一件不行啊?”   正巧,田欣欣戴着夸张的墨镜从外面经过,听见这句话脚步一停,替她撑伞的助理懂事地朝热闹的人群走去。   罗霖也看见了光鲜亮丽的田欣欣,心想着:她是大明星肯定见多识广。   便拿着衣服走过去,女人谄媚讨好道,“田老师,想请教您一件事,您方便吗?”   田欣欣挑起红唇,鼻息轻吐气息,“什么?”   罗霖得意的走过去,“您接过不少大牌代言,平时出席活动都穿着奢品高定,想问问您这是哪个牌子呀?”   田欣欣墨镜后的眸子一扫,一眼认出这件宽大的黑衬衫是姜暖身上穿的,她嫌恶地翻了个白眼,压根不用手碰,右手捏着墨镜边框摘下,语气傲慢。   “吊牌翻出来,我看看。”   罗霖赶紧翻出,拎着递过去,“您看看,我们都没见过这个牌子。”   田欣欣看了圈,英文不是英文,拼音不拼音,拗口的很,连尺码都没一个。   “是什么牌子啊,”罗霖的手在衣服上摸来摸去,又指着特殊走线给田欣欣看,“我摸着料子挺舒服的,做工精细,应该很贵吧?”   田欣欣将墨镜带回脸上,红唇讥讽,“贵什么贵,不就是件杂牌衬衫吗?”   小柔看见拿着饭朝这边走来的姜暖,她连忙提醒罗霖,“姜编来了,你赶紧把衣服放回去!”   罗霖虽然虚荣好攀比,却不是真心想在小事上跟姜暖过不去,哦哦了两声,刚要将衣服放回去。谁知田欣欣突然出手,将衬衫从罗霖手中抢走。   她说,“我好像见过,再看看好了。”   罗霖却露出焦急慌张的神色,含蓄的表达:“那个姜编回来了,下次再看吧?”   “啊,我以为你很想知道这件衣服呢。”田欣欣故作惊讶,语气充满了遗憾,再将衣服递过去时,手一松。   眼睁睁看着衣服落下,罗霖绿豆小眼奋力睁开,手慢了一步,衣服掉在了地上。   她方要弯腰去捡。   田欣欣却一脚踩在上面,左脚迈开,右脚又踩了上去。   黑色衣服最不显脏,也容易脏了。   山上拍摄,都是土路,任凭田欣欣外表再清纯漂亮,鞋底全是灰,在黑色布料上留下了脏脏的脚印。   罗霖暗道不好,手刚要碰到衣服——   “不要碰!”姜暖一声低吼,红了眼。手里盒饭掉在地上,一半散落泼在她脚背上,油腻脏乱。   罗霖被吼得朝后退了一步,看向姜暖,又看旁边还未走远的田欣欣,她自然不敢说是田欣欣丢地上踩了两脚的。   罗霖直起腰杆,撇了撇嘴,语气随意:“你衣服被风吹地上的,我也是好心帮你捡捡,不用就算了。”   姜暖拔腿跑了过来,脚背上的汤汁在脚心打滑,她跑得飞快,几乎是扑在了地上。   捡起衬衫连忙拍去了泥巴灰尘,姜暖眼眶涩红的看向罗霖,紧咬着牙。   罗霖不自在地摊摊手,努了努嘴,“我去吃饭了。”   说完心安理得地走了。   姜暖扭头朝田欣欣看去。   田欣欣站在竹林伞下朝她弯起红艳唇角,洋洋得意的离开。   今天如果是自己的外套掉地上让人踩,她会生气,但也只是生气。可是顾淮左的衬衫,被人踩,田欣欣的细高跟踩的是衣服吗?   不是!   是姜暖的心。   她的顾淮左,喜欢干净的顾淮左,衣服上没有一根头发和褶子的男人。   姜暖气的双臂瑟瑟发抖,紧绷着下巴,抱起衣服朝外走。   小柔目露担忧,跑出去喊道,“姜编,你去哪?”   姜暖没回答。   小柔见她神情不对,一想罗霖和田欣欣的所作所为,不管怎么说都太过分了。   自己帮不上姜编什么,只能重新领了份盒饭给她留着。   姜暖手在抖,肩膀在抖,连牙齿也打颤,哽咽的呼吸都一抽一抽的……恨不得在田欣欣身上也踩几脚,让她知道痛。   可是她怎么会痛。   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心里的疼,她自己穿顾淮左的衣服都仔细的很,害怕卷起袖子会出现褶子,害怕靠着椅背会压出痕迹…怎么可以被人踩在脚下。   这比直接扇姜暖两个耳光,还要疼。   是她最爱的顾淮左啊。   姜暖憋着一口气,从山上跑到了山下,红肿的眼眶里全是泪水。   一边跑一边低声呜咽,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   中午从12点到2点是休息时间。   她汗流浃背的跑回酒店,纤瘦的身影来到剧组后因为水土不服又清瘦了不少,飞快地爬上楼梯,回房。   蹲在在阴暗潮湿的卫生间,额头汗水混着眼泪一起掉在塑料盆中。   盆中的水加入了洗衣液,浮着一层泡泡。   泪水砸破了泡泡,小手轻轻搓洗掉衣服上脏脏的鞋印。   她自己的身体脏了。   还把顾淮左的衣服弄脏了。   姜暖,你怎么这么没用,怎么这么没用。   崩溃的情绪犹如山倒,沾着泡泡的手捂住泪流不止的双眼,泣不成声。   我怎么这么没用,什么都保护不好。   —   洗完衣服,姜暖跑回了山上,一张脸苍白的不像话。   她胸口剧烈起伏,唇瓣干裂,上气不接下气,赶在下午开工前到了片场。   小柔拿着已经冷掉的盒饭递过去,“你吃一点吧。”   姜暖没有胃口,情绪失落。但小柔一直劝说,想到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中午来回消耗了体力,便胡乱扒了几口,强行填饱肚子。   这次,她只穿了身连衣裙,没再套衬衫。   不远处的李智崖接完电话,意味深长的看向坐在杂桌边上吃饭的女人,脸色发白眼眶红肿,好似受了什么委屈。   联想电话里青青姐的交待,他越发觉得疑惑——为什么非要自己和一个不出名的编剧闹绯闻。   不过姜暖长得不差,脸更是少见的明艳精致,身材纤细玲珑有的搞,送上门来的白.嫖也是享受。   手机丢给助理,他朝姜暖走过去,柔声关心道,“姜编,怎么现在才吃饭?”   姜暖嗯了声,“刚才在忙。”   “听人说欣欣不小心踩到你衣服了?”   姜暖手一顿,筷子轻微颤抖,本就是冷饭冷菜味道辛辣,吃得很艰难,心口一股酸涩的气愤尚未弭平。   放下筷子,拿了剧本就往导演组去了。   李智崖跟在她身后,快步上前,低声诱惑:“姜编还不知道吧,田欣欣和韩导的关系?”   姜暖没有理会这些流言蜚语。   李智崖丝毫不介意她的冷漠,反而继续开口:“田欣欣脾气骄纵,长得也不如姜编漂亮,这事她做得不对。”   不在乎旁人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姜暖从头至尾在乎的只有顾淮左,外人不会理解她的愤怒。她侧目看了眼边上俊朗周正的年轻人,李智崖在娱乐圈风评不好,睡.粉而且拉皮.条。   见姜暖走得快,他穷追不舍,“姜编,要不要来娱乐圈发展,我入行八年了,人脉还是有的。”   “不用,谢谢。”姜暖冷漠回绝。   她现在只想好好完成今天的工作,晚上跟顾淮左打电话。   水浅王八多,这道理算是明白了。   莫欺少年穷,田欣欣这一笔账等她成了名编,一定讨回来。 第32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三十二天顾家哥哥在线……   028.教你怼人   中午衬衫的事情,姜暖压着恶气没跟田欣欣算账。   田欣欣非但没有悔意,反倒是变本加厉的嚣张起来,在片场多次找剧本的纰漏,这个字不对,这场文戏不到位,这地方情绪转折不合常理……   韩平和她私交匪浅,不能当众驳了她娇滴滴的提议,便让她去找姜暖。   姜暖改完之后韩平再看,韩平看完之后再跟姜暖讨论。   改来改去,又改回了最初的版本。   天气炎热,竹林无风。   姜暖憋着一肚子火,实在忍不住了,剧本卷成圆柱,朝桌上一敲,“田小姐,之前剧本研讨会您参加了吗?”   田欣欣穿着仙气飘飘的汉服,手拿绢扇轻摇,闻声蹙眉,一副受尽委屈的小姿态:“你不会以为我连剧本都没看过吧?我是真的喜欢这本子,喜欢湘湘这个角色,推掉两部电影加一个综艺才抽出时间来的。”   姜暖抿唇,冷着脸,右手握着剧本,上抬冷眸看向她。   这是一记有杀气的眼神。   田欣欣被看的心虚,撇嘴轻哼,“哦,你是嫌我想法多?”   姜暖依旧上抬眼,美眸冷冰冰的。   她一晚上都坐在这张简易的折叠桌旁改稿子,头顶上方悬着白炽灯,橘黄光芒下,吸引了一圈蚊虫,嗡鸣不断。   田欣欣来了劲,口红有些干了的唇瓣不复娇艳,却丝毫不影响她好斗的性格,掀唇嘲讽道:“剧本没写好,那就只能边拍边完善咯?我帮你这么多也不见你道谢,反倒是怪起我来了?”   姜暖手里剧本朝桌面用力一敲,瞳孔上抬,面无表情:“改来改去,改出花来了?”   田欣欣银牙一咬,秀眉轻蹙。   确实,她提出几处要改动的地方,韩平虽然给她面子让她去找姜暖讨论,但是姜暖并没有改完全,甚至韩平在和姜暖讨论后,选择了最初的原版。   姜暖不知道田欣欣想不想的明白,好心提点了句,“术业有专攻。”   说完,平淡的视线在女明星掉粉的脸上,停留片刻。   “你演技不差,某些方面也确实有实力,与其抽工夫来跟我质疑剧本的问题,不如去补个漂亮点的妆,兴许晚上用得着。”   女人都是敏感的,更何况混迹娱乐圈有点人气的田欣欣,脸色骤变,一下就听出姜暖话里有话,什么叫‘某些方面也确实有实力’‘补个漂亮点的妆,兴许晚上用得着’,就差明说她床.上功夫好!   “你什么意思,啊?”   姜暖丝毫没被她脸色威胁到,懒懒地看向表情狰狞的女人,“等会还有两场要拍,女主角的妆花了,不补吗?”   田欣欣脸色稍缓。   不料,姜暖朝她微微一笑,轻飘飘地补上一句,“要是韩导说不用,那就不用。”   “你!”这个小贱人分明就是在内涵自己!   田欣欣气得抬手直指姜暖的脸,牙齿磕磕碰碰的打哆嗦,手上拳头紧握,方要发飙却被远处的韩平叫住。   “还站在那边干嘛,第七条准备!”   一直磨蹭到晚上一点才收工。   姜暖又累又困,胳膊和腿上,被蚊虫叮的全是大包小包,特别是小臂上,都抓破皮了。   片场点的蚊香和杀虫剂,压根没多大用处。   她人在车上,跌宕起伏的山坡,一高一低跟摇篮似的。   手机响了。   垂眼一看,顾淮左。   山上信号不太好,接听电话还是可以的。   憋了一整天的委屈与疲惫,在看见这通电话时,犹如乌云散后,明月皎洁。   再多的不开心,也都烟消云散,是值得的。   姜暖飞快地接了电话。   “下班了?”她先说话,语调轻快。   “你那边还没收工。”明明是提问,冷清的语气宛如陈述。   姜暖抬头,车外是茂密的竹林,眼眸上抬,有一轮半圆的弦月挂在高空。   是月光温柔了人,还是想到顾淮左就心间自然而然的柔软?姜暖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声音也轻柔下来,“刚下班,要回去了。”   他说,“十八分钟。”   从片场到幸福酒店的时间差不多一刻钟到二十分钟之间,明知顾淮左看不见,姜暖还是开心地点了点头,“你到家了?”   “没,”他那边有点吵,隔了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顾淮左说,“在你朋友家。”   “啊?”姜暖轻易地被他带走话题,好奇的猜测,“沈逢?”   顾淮左抬头扫了眼会场,“不是。”   “付嫣?”姜暖说完便觉得不对。付嫣她家起步晚,生意做得不大不小,赚了钱却混不上地位,没法挤进朔津上流高级内圈里,更请不动顾淮左。   她朋友不多,猜了几个都没中,软声软气地求着顾淮左开口别卖关子了。   “慕陈山家。”   姜暖恍然大悟,是慕歌家里。   上次去Chierty买衣服时,慕歌确实提起过,他们家要办晚会,还邀请了自己和付嫣。   不过慕陈山能请的动顾淮左?姜暖是不信的。   不知该说顾淮左心情好,还是慕陈山话术高超了。   “还没结束吗?”从手机里听见人群热闹的谈话声,都这么晚了还未散场,姜暖不禁担心顾淮左明天还要上班,恐怕又只能休息个把小时。   姜暖看了看正空的月色,语气低了些,“还要很久才结束吗?”   “等沈逢出来就走。”   “等他做什么?”习惯性的反问,话出口才知道自己僭越了,多管闲事。   姜暖咂舌,连忙补了一句,“是慈善晚宴吧,付嫣也在吗?”   问完又觉得自己多话,顾淮左这几年和付嫣都没有来往,高中时也都是看在沈逢的面子上,后来沈逢和付嫣分手了,顾淮左理都懒得理付嫣。   她想岔开话题,又不知怎么开口,斟酌着问题时,听筒里传来低沉悦耳的询问。   “你说的是,你那为粉毛朋友吗?”   他语气太正经,姜暖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十秒,后知后觉的想起付嫣和慕歌在风海发的照片。   付嫣就是一头粉色大波浪的假发,难道她去慕歌家里也顶着这样的发型?   光是想想就很刺.激,姜暖笑出了声,“真的吗?那沈逢脸色好看么?”   “等他来了,我跟你说。”顾淮左音调低沉冷淡,却敛去压迫的锋芒,更像是罕见的温柔。   倏地,他抬眸冷冷的扫向想上前与自己搭讪的男人。   男人携同女伴尴尬的僵硬在一旁,不敢贸然去打搅顾先生接电话,就是不知道顾先生和谁打电话,语气如此的随和。   两人又聊了十来句。   目光穿过竹林,已经能看见酒店的轮廓,她连忙说道,“不跟你说了,我要下车了,你也早些回去。”   “嗯。”   她问,“那我挂了?”   “挂吧。”   得到应允,姜暖挂了电话。   小柔笑眯眯的看着她,凑过去小声问:“男朋友?”   姜暖假装没听见,“到了,到了!”   “我听到你男朋友声音了,冷清清的,好苏呀!”小柔推了推姜暖的胳膊,“是不是声优?”   “……不是。”姜暖看了眼小柔手里的新款手机,没好意思说。你这手机就是顾淮左公司春季推出的产品。   小柔挤眉弄眼,促狭打趣,“你长这么漂亮,男朋友也不赖吧?”   “不是男朋友。”   “那就是在追你!”小柔果断。   越说越离谱,顾淮左追她?追屁。姜暖皮笑肉不笑地拍开小姑娘,“……真的到了,准备下车吧。”   “姜编别这么高冷嘛,我看你接电话也很温柔,很喜欢他吧?”小柔笑眯眯的指了指自己的脸,“脸上表情可不会骗人哦!”   自己暗恋顾淮左这么明显?车一挺稳,姜暖再也坐不住,“拜拜,我下车!”   回到房间,刚链接上网络,富婆姐妹群里消息不断。   慕歌和付嫣发了99+,图片和视频多不胜数。   [慕歌:我冒着生命危险偷拍到的,给念念拿去做屏幕。顾淮左.jpg]   [付嫣:看我看我,是不是特别少女。粉毛.jpg]   [慕歌:这是顾淮左跟女嘉宾的互动视频.mp4]   [付嫣:顾淮左在一众大佬中气质绝尘.jpg]   [慕歌:顾淮左和沈逢狼狈为奸.jpg]   [慕歌:看,你高中同学粉毛在跳舞.mp4]   [付嫣:重头戏,念念睁大狗眼!你大学室友——慕大设计师的T台秀.mp4]   ……   姜暖趴在床上,只顾着爬楼,把慕歌、付嫣、沈逢、顾淮左有关的每一张图片、视频全都保存好了。   她没法参加,但是小姐妹的行为,让千里之外的自己仿佛身临其境,心尖温暖。   和小姐妹开了个视频,聊了会儿。   洗完澡,姜暖打开相册。   画面中夜色朦胧,顾淮左站在走廊里西装笔挺,清贵矜傲,气质拔群,真好看。   姜暖嘴角翘起的弧度,压都压不下去。   她抱着手机,按住内心的激动,轻轻的,就轻轻的,在照片中男人嘴角,轻轻的,亲了一下!   樱唇刚碰到冰冷的屏幕,触感从唇瓣上蔓延,姜暖害羞的将手机丢在一边,转身将脑袋埋进潮湿的被褥中,发出银铃般的傻笑,捂住滚烫的双颊!   她记不清方才唇瓣印在照片上的微妙触感是否是来自于内心,顾淮左嘴角的温度,反正不是屏幕的冰冷。   他嘴角软软的,压一下都会陷进去的柔软,盈弹,衣领上是沐浴露的香气,淡淡的柠檬香——   姜暖脑袋猛地炸开,顾淮左现在衣服上应该是凌冽的雪松味,而不是少年的柠檬香。   柠檬香,应该是那年。   她恍惚想起。   高二的暑假,在顾淮左房间里一起写试卷。   后来少年困得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她听着少年均匀的呼吸声,写完了一张理综,顺便帮顾淮左誊抄了一遍答案。   作为奖励——她偷偷亲了少年!   的唇。   和那个夏天一样,滚烫,柔软。   天啊,画面在脑中不受控制的爆炸开,一帧一帧的,她甚至都能感受到她偷亲的忐忑与剧烈心跳,害怕顾淮左睁眼,害怕他讨厌自己。   好羞耻!   被子里发烫的脸皮越发滚烫,恨不得烧出个窟窿来,姜暖蒙着头呜呜打滚,为什么要想起这件事,太丢人了吧。   激动的心情,让她都忘记了白天衬衫的难受,一晚都是和顾淮左相关的美梦。   —   接连几天,姜暖都没穿过长袖衬衫。   满脑子只有一件事——速度完成工作,早些回到朔津,和顾淮左好好过日子!   不巧。   八月的尾巴,仲秋逢雨,檀溟市气温陡降。   而这场雨已经持续了一周。   按理说降温了,山上天气会更加凉爽。可这大山上只是越发的潮湿,地板都能沁出水来。   山上片场受雨,拍摄进程放缓,周末不再要求加班赶进度,跟某些企业单位一样,恢复了单休。   时而雨大,韩平还给他们放个假。   白天在酒店,姜暖习惯一个人在房间,除了饭店会准时到场,大多数时候都在沉默的改剧本,《阳光透过窗》、《我比时光更爱你》。   李智崖倒是找借口来过几次,问她住的怎么样,房间有没有闹鬼,要不要换一间?   姜暖懒得搭理他。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李智崖完全没脸没皮。   姜暖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和顾淮左打电话了,李智崖不知哪根筋不对,每天大晚上来敲门,搞的剧组其他同事都看见了,对他俩指指点点。   姜暖本不想去开,奈何顾淮左问:“你那边除了房间里的小伙伴多了点,门外也不少?”   “剧组的人,”姜暖怕他误会,连忙解释,“应该是来讨论剧本的。”   “不留着明天讨论,十二点了?”顾淮左声音低沉冷漠。   姜暖尴尬的应了声,含糊作答。   “去开门。”顾淮左道。   姜暖舔了舔发干发苦的唇角,内心将李智崖咒骂了数十遍,恋恋不舍道,“那我先挂了,你早些休——”   顾淮左语气一冷,“不用挂。”   “?”姜暖暗叫,不是吧。   “他不是在门外叫你名字吗?”顾淮左声音冷得听不出情绪好坏,提醒道,“姜暖。”   似被老师点名,姜暖就算没做错事,也怕他心生误会。两个人面对面尚且不能好好处理方寻攸的误会,现在隔了十万八千里,要是顾淮左多想,那这半个月来每晚不断的电话,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一点点感情,不都付之东流了么。   姜暖不想赌,在她看来,顾淮左压根不信任自己。   “别管他,都深夜了,剧本的事明天——”   “姜暖。”顾淮左只是喊着她的名字。   这一声虽是隔着手机,却似从头顶上方传来,气场的压破之下,姜暖心尖都跟着颤抖了,害怕与惶恐在一瞬间攫取了所有情绪。   她声音放低了些,透着显而易见的不安,失落。   “剧组一个男演员,喜欢大晚上找我,”忐忑说完,咽了口水,她连忙补上一句:“我发誓,我跟他没什么。”   顾淮左早从听筒里隐约传来的声音里听出了门外是男是女,前几次姜暖还刻意躲进卫生间里接电话,关于门外敲门的人,他一直在等姜暖主动提起。   指间夹着一根烟,没有点。   他静了片刻,淡声道:“去开门,电话不用挂。”   顾淮左还是不相信自己。姜暖垂下眼睫,茶色的瞳孔瞬间隔了层雾,不见光彩,灰蒙蒙的。   姜暖下床,心沉在谷底。   “你跟他说,欠嘉行的一千万赌款想好什么时候还了吗?要我帮你刊到网上吗。”顾淮左突然语气低沉玩味的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   他又接了一句,“语气和我一样。”   触碰到门把手的小手一顿,姜暖眼底兜着的委屈被一道明光敛去,突然就破开了迷雾,心口堵得满满的酸涩也随雾散去。   面部肌肉不由自主地往两边扩张,姜暖抿着唇角,笑容委屈又满足。   “姜暖?”顾淮左见她没回复,低声喊道。   “啊,我知道了。”姜暖赶紧收拾好表情,将门打开。   李智崖见她身穿睡衣,在打电话。他却丝毫没打算就此离去,痞笑着问:“姜编刚洗完澡吧,这么久才开门?还挺香的,用的什么洗的?”   姜暖小脸冷清,美眸如霜,上抬着瞳孔打量起门口痞里痞气的男人。   脸上的不耐烦,完美的配合上她寡淡的语气,“欠嘉行的一千万赌款想好什么时候还了吗?要我帮你刊到网上吗。”   李智崖脸色骤变,忙得朝走廊四处看去,还好没有其他人经过。   脸色痞气一扫,露出狰狞凶光,他似笑非笑地瞅着姜暖,压低声音:“你听谁说的?”   “别跟我废话,以后少惹我。”顾淮左不耐烦。   姜暖冷漠,原封不动地复述。   地下赌场欠的钱,一个小编剧怎么会知道?李智崖手中握拳,他不得不重新打量起清瘦细美的女人,“姜暖,你脾气挺大的呵?”   “话我只说一遍,悉听尊便。”顾淮左冷嗤。   姜暖复述。内心感叹,还好顾淮左言简意赅,要是长篇大段自己要怎么去复述?   若是一般人在看见身材高大的李智崖面露凶色后都不敢继续挑衅,姜暖内心也害怕,可顾淮左的声音在耳畔缓缓流过,就像一阵强心剂。   不管李智崖、张智崖、王智崖,她通通不怕。   “哦?”男人眼神又凶了几分,“姜暖,你以为我是好惹的?”   “哦,那你知道我在跟谁打电话吗。”顾淮左冷声带笑,嘲弄到了极致。   姜暖学不来他气死人的嚣张,但也学了五六成像。   李智崖恶狠狠的瞪向姜暖手里的电话,她在跟谁打电话?   刚才说的,电话里的人都听见了吗?   为什么一天不见,姜暖突然间变了个人似的?   白天虽然冷清,但说话还是客气的。   晚上简直目中无人到了极点。   拳头捏的青筋暴起,腮帮子鼓鼓的,李智崖很清楚,如果现在对姜暖怎么着了,跟她打电话的人多半不会放过自己。   他欠嘉行的赌款除了嘉行没有人知道,而嘉行更不可能出卖他。   毕竟嘉行还指望着李智崖拉更多流量明星下水,怎么可能会将自己欠钱的事爆料出去!   这个莫名其妙跑出来的小编剧不仅知道,还扬言威胁要曝光自己赌钱——这说明,姜暖背后的人压根没把他当回事,更没把嘉行放眼里。   所以随意拿捏他的死穴。   李智崖这一刻无疑是为难的。   苏青青说过,只要和姜暖暧昧,事成之后可以给他五百万,并且介绍一线电影资源给他,一番大男主。如果能成,把欠嘉行的钱还了,嘉行也不能继续用这个把柄威胁他做事。   但他错估了小编剧的来头。   眼下情况,需要他尽快做抉择。   “行,我明白姜编的意思了,”李智崖语气变了,眼中凶狠戾气也被压下,极为客气地朝姜暖弯腰鞠躬,态度诚恳。   “对不起,打扰了。”   姜暖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舒了口气,后背都汗湿了。   她终于体会到用顾淮左的语气跟人讲话且没被打死的感觉了,就在她说出第一句话时,都以为李智崖要用拳头打她了!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   气势上完全被她压制住。   不对,姜暖抱着手机惊讶道,“你怎么知道他赌钱?”   顾淮左挑眉,唇角一勾,“呵,你以为李智崖在跟谁讲话?”   姜暖恍然大悟,他要想弄清楚剧组什么情况也就跟手下人使个眼色的事。   估计前几次李智崖来敲门,就被顾淮左听见了声音。   他一直在关心自己呀。   想到这层关系,姜暖心中漫开一丝甜意,像一只雀跃的鸟儿,扑腾着小翅膀在房间里飞来飞去。   “顾淮左,顾先生,顾——”顾家哥哥。轻快的声音在房间回荡,突然卡住。姜暖微微怔愣,说不出来,也害怕打扰了此刻气氛。   “嗯?”顾淮左挑眉。   姜暖跳回床上,淡笑缓解了尴尬,“顾老板!顾总!雷厉风行,运筹帷幄,将道上的人拿捏的死死的!”   顾淮左听得眉头紧皱,这些乱七八糟的修饰词,什么跟什么?   他冷笑了声,启唇凉薄,“姜编就这水平,不如肄业在家,少个国产剧添堵。”   “顾淮左,你什么意思?”姜暖气得一个鲤鱼打挺,“你在否认我的才华!进而否认你自己花500万买我本子的决定!这两件事要是划等号,那你就是在否认自己眼光!”   顾淮左将没有点的细烟丢进垃圾桶,眼低藏着浅浅的柔和,“我眼光,你也要质疑?” 第33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三十三天发烧(少时离……   033.   翌日周六,雨还没停。   剧组一群人去了市里,许是忘了,没人记得去三楼喊姜暖。   从下雨的第一天起,姜暖就感到不适应,早晨体温特别高,中午稍微正常,晚上发冷。   接连几阵雨里,身体越发的虚。她撑伞去山里卫生院查过体温。   可能是去的时间偏下午了,36.8℃,很正常。   医生说着檀溟市的土话,姜暖想听也听不明白,描述病情后便开了一堆药给她。   还好顾淮左提前准备好了现金,这山坳坳里有时候信号都没,更别说扫码支付了。   照例喝了药,看着所剩不多的药丸,心想着要不等外面的雨小了再去量量体温吧,她明显是发烧了。   躺在半潮半干的床上,姜暖享受难得的周末,窗外雨声瓢泼,伴随惊雷乍响,地上蟑螂避难似的到处爬。尖锐的爪子在木质地板上刮来刮去,窸窣作响,惹人心烦。   没力气拿拖鞋跟小伙伴较真,姜暖四肢乏力,头越来越昏,身上也越来越烫,冒着冷汗缩回被子里。   这被套还是昨天刚换的,就潮湿成这样。   算了,睡一觉就好了,她安慰着自己,时间快一些过去,她也能早一些回朔津。   —   刮风下雨天里,手机铃声在小房间里滴滴答答的,很快隐没在雨声中   姜暖睡得迷迷糊糊,烧的头疼,从被子里伸手摸手机。   睁开滚烫的眼皮,朝屏幕看了眼,顾淮左打来的。   赶紧撑着床坐起身来,她轻咳了一声,嗓子有些沙哑,保温杯里的水润了润嗓子,才接听。   “今天这么早下班啊?”她问。   风雨交织,闪电噼里啪啦,掩住她嗓音的低哑。   顾淮左抬了抬眼,“你不也一样?”   姜暖轻轻揉着额角,撑起精神打趣道,“那是我们剧组待遇好,实行双休制,可比不上周末都在公司度过的顾先生。”   “少贫,”顾淮左声音淡淡的,“人在哪?”   “山上。”   “后悔来了吗?”   该来的躲都躲不过,姜暖抱着手机轻笑,顾淮左每天必问‘后悔了’、‘明天中午的机票’、‘什么时候后悔都可以’……诸如此类。   以往姜暖都是说:不后悔。   可是今天,生病了也是一个人,山高水长,付嫣慕歌都指望不上。   她想找个人陪自己去一趟卫生所,都找不着。   但是后悔也说不上,更多是孤单。   姜暖生病的时候,一丁点的负面情绪都会被无限放大,性格也难免娇气了些。   听见顾淮左问她‘后悔来了吗’,调侃的关心,心里的委屈再也不想躲藏。那双被烧的滚烫的眼眶,差点就要忍不住掉泪了。   “有点,”姜暖抹了抹眼角,软声软气地岔开了话题,“山上蚊子有毒,房间蟑螂太多,饭菜也不合胃口,还有下雨,怎么一下就是这么多天。”   说着说着,鼻尖就酸了。   生病了也不会有人管自己,要是在朔津,付嫣会管她,慕歌会管她,杨阿姨、李叔、江叔、还有顾淮左都会的。   可是这里,给你指个路,也不管你听不听得懂他们的方言,走山路去卫生所,全都要靠自己。   “那要回来吗?”顾淮左音色清越,平静冷沉。   “……想回来,”姜暖内心很清楚自己想什么,但也知道自己是来工作的,更显无奈:“不过我现在还不能回来。”   “行,”顾淮左对她的选择表示赞同,凉薄启唇,“喜欢吃苦就多吃一点。”   女人眼眶噙着的泪花,啪叽一下就砸了下来,和窗外连绵不断的雨珠子一样,顺着窗沿淅淅沥沥。   电话里就只剩下一片沉默。   可怜巴巴地抹抹泪,姜暖小声问,“不多说几句别的吗?”   他说,“什么?”   比如前几晚都会说的‘给你买机票,你自己看着办’,今天怎么就成了‘喜欢吃苦就多吃一点’。   落差太大,姜暖扁扁嘴,心中委屈加重。   若是在姜暖正常状态下,压根不会纠结这一句话里顾淮左的态度问题,因为他主动打电话过来就是一件值得喜悦的事。   顾淮左等着姜暖开口。   姜暖自顾自地憋屈难受,沉默了许久。   最后还是她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安静。   “不全是吃苦,也会学到很多东西。”姜暖还在纠结着这句。   鼻息堵塞,呼吸吐气声越来越厚,可在风雨声中偏偏不值一提。   顾淮左依旧没有说话,姜暖什么时候这么执着了?何况这只是一句打趣罢了。   男人声音一冷,越发低沉,“你是不是喝了酒,人在哪?”   姜暖莫名其妙,“没有,我在山上。”   不待顾淮左开口,她就举了一个浅显的例子,“就跟昨晚一夜,我敢和李智崖这样说话全是因为有你在,他不敢对我怎么样。”   沉默片刻,顾淮左问,“不好吗。”   姜暖想说好啊,可是等哪天你不要我了,那群人只会更加低看我罢了。在刘伟、在李智崖、在苏青青、在朔津许多内圈上流的眼中,我只是一只绣在锦屏上的雀儿,连扑腾翅膀都做不到。   他们想看我的笑话,或者说早就看够我周旋在顾家男人身边的笑话,丑态百出。   想着想着,负面情绪疯狂发酵,高烧让她连控制情绪的本领都没,又偷偷掉眼泪。   —   那是五月末,高考前夕。   顾淮左跟沈逢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殚思极虑,制定了堪称完美的毕业旅行计划。   他俩对姜暖和付嫣缄口不言,只透露了两个动下脑袋就能猜到的景点,剩下全程保密。   姜暖太好奇了,按照顾淮左说的,暑假两个月他们都不会在朔津,哪会去哪?不停地猜测,拿着谜底去试探顾淮左。   顾淮左朝她一笑,就是不说对或是不对。   高考前一天,顾淮左给了姜暖一张去露城的机票。   姜暖抓着机票左看右看,激动地原地转圈圈,“第一站是去露城?”   “嗯,”顾淮左背靠门边,视线落在欢快的小姑娘身上,像只白色的小蝴蝶,成天扑腾着翅膀,在他眼里飞来飞去。   姜暖开心了一小会儿,突然握住机票的手往下一垂,脸上笑容淡去,抿抿嘴有些不确定。   “那我,万一反向操作,考砸了怎么办?”   少年啧了声,长腿迈进少女淡紫色的房间中,屈指在她额头一弹。   “唔,疼!”姜暖抬手捂住被弹得的地方,吸了口气。不服气地踮脚,伸直了胳膊,在他额头上弹了三下。   顾淮左拿开她的手,“弹你一下,非要弹三下还回来?”   姜暖皮笑肉不笑地朝某人眨眨眼,“林老师夸我,举一反三一直很在行。顾家哥哥,你说呢?”   “哦,念念这么聪明的女孩子都害怕考砸?”少年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外面金红的晚霞照在他白衬衫上,浪漫又温柔。   他回头看向靠在书桌边上的姜暖,掀开眼帘,笑问:“是不是怕举一反三,直接俯冲一两百分?”   眼看姜暖变脸,腮帮子用力咬着,愤怒的看着自己。顾淮左按下逗弄的心思,朝她招了招手。   “不管念念考好考坏,都带你出去玩,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姜暖轻哼,走到他身边,窗外的风带着初夏的凉意,和晚霞的瑰丽。   她可喜欢在窗边看晚霞了,后来顾淮左也喜欢上了,理由就是他房间窗户看不到东面的山峦。   姜暖嘴上说着赶他出去,没一次赶成功过。   面朝夕阳,姜暖侧目仰头望向高出自己许多的少年,茶色的瞳孔十分澄亮,“高中最后一场考试,我一定会全力以赴,不仅如此,我名字还要跟你挂在一起。”   四目相对,顾淮左嗯了声,“按照你的解题逻辑,我理综多错几题?”   “不!需!要!”姜暖气得小脸红彤彤的,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觉得我成绩不如你?”   顾淮左没笑,只是嘴角克制不住的上扬,“没啊,念念小学、初中都挺聪明的,压了我九年。”   姜暖不理他打趣,“我是认真的,高考。我一定会和你的名字挂在一起!”   “是吗,”少年视线被晚霞温柔成暖色,专注的全凝视在少女巴掌大的脸上,“上面下面?”   高中三年大大小小的百来场考试,不管是因为姜安入狱导致自己心态崩盘玩了一年,还是勤勤恳恳的刷题恶补,没有一次在分数上考过顾淮左。   青春的最后一次试卷,她当然想赢一次。   姜暖果断,“上面!”   “那你想的还挺多,”顾淮左唇角一勾,饶有兴趣的反问,“万一在下面怎么办?”   “万一在下面,我答应你一个要求!”   “行。”送上门来的念念,不要白不要,少年记下。   “一言为定!”姜暖举手。   顾淮左手插兜,假装看不懂她想做什么。   姜暖瞥了眼眉眼冷清俊秀的少年,解释:“击掌盟誓。”   顾淮左就是不举,笑她孩子气,偏爱唱反调看她皱眉的小表情。   “你举不举?”姜暖拉着他衬衫衣摆,晃着自己高高举起的右手,“别不举嘛,你不举我会很尴尬诶!”   “……闭嘴。”顾淮左似想到什么,剑眉一挑,表情有些不自然,转头望向窗外群山青黛,红霞漫天,和他脸上涌起的血色一样。   姜暖抱着他的胳膊从兜里抽出,和自己粉白的掌心一印,“真笨,击掌盟誓都不会。”   盖完章,姜暖也没闲着,直接将顾淮左从自己房间里推出去,“我要看错题集了。”   “我可以辅导你。”   “不用,你只会闲聊。”姜暖轻哼了声,见少年有话想说,她双手叉腰补上一句,“不许打扰我,不然现在就算你输!”   顾淮左低笑了声,念念真是个小天才。   姜暖关门,突然伸出小脑袋,朝门口还没离开的少年低声喊道,“顾家哥哥,你,也不许去找苏青青!”   说完,迅速关上门!   有事顾家哥哥,没事顾淮左,念念你真棒!   6月8日,17:00,考完外语。   这是姜暖擅长的学科,基本上没有什么难度,脚步轻盈地走出考场。   因为有其他学校的考生到一中考试,最后一场结束后,少年少女们宛若白鸽,从教学楼纷纷涌出。   按照和顾淮左的约定,姜暖没在人群洪流里等他,先去考场外和顾阿姨汇合   车里除了司机,后排坐着一位端庄姣美的女人。   苏青青被分到了上青考区,所以不在。   等了许久,还没等到少年。   姜暖趴在车窗上,眼巴巴的望向东校门口,顾家哥哥也太慢了吧。   “他怎么还没出来?是不是忘记念念在等他了!”她小声埋怨着嘀咕,叹了口气。   顾母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她儿子聪明,又不会考砸,反倒是姜家丫头能不能跟淮左填上一个志愿,是个问题。   她温柔询问,“念念有把握吗?”   姜暖回身,用力地点头,“顾淮左帮我压得理综大题全中,题型差不多就是数值不同,不难的。”   听姜家丫头话中得意,顾母眼中喜色明亮,再问,“有没有信心考过淮左?”   “这个,”姜暖抿抿嘴有些害羞,认真思考了片刻,话音里的轻快少了些。   “如果他语文不超过130,我还是很有信心的,顾阿姨!”   “呵呵,”顾母闻声便掩唇轻笑,“那念念可得拜好文曲星,淮左整个高三下来,语文回回140上下,最差也是132。”   “那,阿姨借我一点幸运值吧。”姜暖朝顾阿姨伸出小手,露出清甜可爱的笑容。   顾母脸上笑容不减,轻轻握住了姜暖的小手,“加油,考过淮左,阿姨给你做一桌子好吃的。”   姜暖说,“要清蒸黄鱼。”   “行,都做你喜欢的。”   姜暖双手合十,诚心许愿:“文曲星保佑,保佑顾家哥哥超常发挥,保佑念念弯道超车!”   这丫头,呵。顾母笑而不语,心中自有考量,念念比青青的心思要轻许多,儿子也更喜欢跟在念念屁股后面跑。   等了许久,还是不见顾淮左出来,门口父母都接到了子女,三三两两的离开。   姜暖心中焦虑四起,他是一个守时的人,不会这么久还不见人影,莫名其妙的不安将她笼罩,总感觉发生什么了。   顾母身份地位都很特殊,不方便这个时候去学校,便让司机进校找寻顾淮左。   见姜家丫头小脸藏不住事,一副心神不宁的担忧模样,顾母轻拍了拍少女的肩头,“你们晚上要跟沈家小子出去玩?”   姜暖尴尬的抱紧书包,里面装着飞露城机票,晚上9点50的。   她偷偷看向顾母,心虚的低头。万一被顾阿姨发现,自己和顾淮左出去玩却没带上苏青青,多半会惹怒顾爷爷。   顾母了然一笑,只说了一句:“淮左再过六个月就成年了,他自己拿主意也挺好。”   姜暖以为她说的意思是,顾淮左马上就是成年人了,想跟谁玩就跟谁玩。   心里冒出一句:他成不成年不都一直自己拿主意么。   后来几年,姜暖回忆起6月8号的傍晚,从天亮到天黑,心中雀跃成了忧心忡忡,等了很久很久。   校门口都亮起了灯,寂寥空落,没等来顾淮左。   姜暖安静地望着车窗外,期盼他快一点出来,快要赶不上飞机了。   后来,顾母接了个电话,没让姜暖听清内容。只是在接完后,面色陡然凝重,同司机道,“去东城公安局。”   余光瞥见旁边坐着的少女,一脸紧张的望着自己,顾母心乱如麻,改口道,“先回顾家。”   那张机票是遗憾的开端,无疾而终的旅行,如同无疾而终的暗恋。   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天,顾淮左就被安排出国了。   姜暖听到这个消息时一脸茫然,飞奔赶去机场,匆匆一面。   顾淮左还是穿着6月8日进考场时的白衬衫,袖子上有血,很是狼狈。   他额头和脸颊也都是淤青伤口。   姜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他他也不说,抓着少年的衬衫哭得泣不成声,“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我让你不要跟人动手的,你说话啊!”   顾淮左沉下青涩俊美的面孔,声音沙哑,“念念,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吧,击过掌的。”   姜暖边哭边摇晃着他的胳膊,哀声祈求:“能不能不走,还没出成绩,不走好不好?”   “如果我赢了,”顾淮左眨了眨干涩的双眼,抬头看向更远处,声音顿住。   沉默了片刻,她还在哭个不停。   从兜里抽出手,手指微微颤抖着摸了摸姜暖的脑袋。他不知道自己这样说会不会太过分,一个明知结果的赌约,要让姜暖等自己吗。   而他刚杀了人。   头顶传来一声模糊不清的声音,姜暖抓住他的胳膊追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好不好。”   “姜暖,”顾淮左神情复杂地喊她全名。   眼眶红的几乎下一秒就要流下泪,他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卑劣请求,“如果我赢了,你可不可以等我几年?”   脑袋一懵,姜暖不知所措地望着少年,眼中泪水都停滞了,颤颤的问他:“为什么要等,等上几年?”   “你在说什么?”不愿相信他说的,姜暖声音破碎哽咽,眼泪决堤,口齿不清地冲他哭喊,“你为什么要出国,我肯定能考上A大的,我有把握,我们一起去A大不好吗!你别出国,不要走!”   顾淮左站着没动,微仰着头,下颚绷紧成线,喉结艰涩的滚动,他很想抱住姜暖,让她别再哭了,也别再问了。   可是,他手上的血,也才刚洗干净不久。   洗不干净了。   “是,是为什么非走不可?”姜暖哭到嘶哑,抓着顾淮左的袖子不肯松开,“我不要,不要你走的不明不白,你说清楚!顾淮左!”   他还是没说,心情是复杂的。   他自己都还没想清楚,昨天的事,政治身份却要变了。   会和姜安一样吗,成为念念的一道伤疤。   这就是权力和地位,赋予的行为。   他,会站在制高点,和念念重逢的。   而顾家,不会亏待念念,会好好照顾他愿意背负一切去保护的小姑娘。   顾淮左走后,同学聚会上听人说起,顾淮左从考场出来没从东校门走,跟人出了西校门就去了后巷,杀了人,一地的血。   姜暖不信,和隔壁班的同学在饭桌上吵了起来。   后来,拿到了出事几名同学的姓名,她一家一家地医院跑。   被打得脑出血的学生叫陈康乐,她在学校里见过几面,没什么印象。   陈康乐虽然没死,但跟死了也差不多,成了植物人。   陈康乐父母在朔津也是有些地位的,跟顾家对着干无异于以卵击石,但自己儿子成了这样怎么能甘心?联合当天被打的另外几人家长,去司法机构立案,扬言要送顾淮左去坐牢。   顾淮左谁敢抓?   可偏偏陈康乐家找到了初到朔津上任的局长,初生牛犊不怕虎,直接把顾淮左抓了。   虽是第二天就被顾家接走了,影响却留在那儿了。   陈康乐家里不干,一直刊报、自媒体发声采访,闹得轰动一时。   这事最后是顾绝出面,摆平的。   顾老爷子为此气得不轻,勒令顾淮左成熟稳重之前不允许回国。   姜暖一个人去了A大,早出晚归,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教学楼,她想尽早拿到交换生的名额,去美国找顾淮左。   就算她再努力、再勤奋,也只念完半个学期。   是一个天寒地冻的冬日,顾母的生日宴会上,苏青青落水高烧昏迷,屋里的人全都围着她瞻前顾后。   苏青青醒来,看见人群后面的姜暖,顿时吓哭了。   抱着顾老爷子的手,瑟瑟发抖地指认了推自己落水的凶手——姜暖。   姜暖一脸无措,不管怎么解释,还是被顾老爷子请出了顾家。   而顾父、顾母也一改以往公平的态度,这件事上没说什么。   姜暖还记得,那晚上雪下得很大。   顾爷爷站在门口,风雪卷进来,落了满身。   他沧桑的说:“我和你父亲师生一场,当初要不是你父亲写信求我,我是不会管姜家的烂事的,答应抚养你成年,我们顾家也不计后果的做到了,以后你好自为之,别再继续祸害淮左了……”   剩下更多的话如同刀子,里里外外,将她扎成了一个刺猬。   —   猛地睁开了眼,姜暖头晕眼花缓不过神,躺床上喘了会儿粗气,摸摸额头的温度,就跟被压在耳边的手机一样,滚滚发烫。   虚弱地点开屏幕,通话在4个小时前就结束了。   外面天色昏沉,狂风暴雨,还是没有小下来的趋势。   姜暖披了件顾淮左的衬衫,如果不是冷,如果不是太想念,她不会再去弄脏他的衣服的。   手机铃声再次打破了昏暗房间的沉默,屏幕闪烁刺眼的光亮,在这场风雨里,是心上缝隙中绽开的光芒。   姜暖无力地接了,站在窗前,手撑着窗台。   凉风冷雨拍打脸颊,让她渐渐清醒,头还是疼的几乎裂开,思绪明白了些。   明明是顾淮左给她打电话,但是他却没说话,只听见汽车滴滴的声音。   还有风声,雨声,惊雷声。   透过手机传来。   “你那边也下雨了。”她问。   顾淮左嗯了声,“你刚睡醒吗。”   她声音听起来比上午还要嘶哑。   “嗯,刚醒。”她轻咳了两声,对着山林中摧枯拉朽的瓢泼大雨。   “我这里也在下雨。”姜暖缓缓轻语,打趣了番,“大概是因为我们剧组拍的仙侠剧,天上劈下来的雷,就跟仙家渡劫一样。”   “你在外面?”顾淮左听见清晰的雨声。   爆响的炸雷从听筒传来。   姜暖一时间分不清是他那边打了雷,还是窗外闪电附送的轰隆声,十分真切。   隔着十万八千里,檀溟市的山上跟朔津响起了同一道惊雷。   是一种浪漫。她低头莞尔。   “姜暖。”顾淮左皱眉,低沉的声音透出些微焦急,“你在哪?回答我。”   “在酒店啊,”姜暖回了声,刚才头晕,不受控制的走了神,“你怎么还在车里,没到家吗?”   又是一道雷声,银白的闪电从窗口闪入房间,凶险万分,姜暖人都傻了!   瞪圆了眼,头皮发麻。   等闪电消失后,她才恢复了呼吸,惊恐万分地躲到一旁,发出迟来的尖叫。   顾淮左听得心惊,失了分寸,“怎么了?姜暖!”   没有回应,听筒里是微喘的粗气,数十秒后,姜暖发出呜咽的哭泣声,话也说不清楚,七七八八的。   “刚才吓死我了,刚才闪电,就劈我眼前了,比家里的灯还要亮…这雨…怎么还不停,”断断续续的,她哽咽委屈的说,“下了好久了,我不要打雷,顾淮左,我好怕啊。”   豆大的眼泪跟飘进窗的风雨一样,手机里全是她说话的声音,顾淮左没说话。   “你为什么不说话,我怕!”姜暖哭得哇哇大叫,那手机一看,早挂断了。   手机没了信号。   姜暖赶紧去开灯,发现怎么也开不了。   停电了。   沮丧害怕的心情在确定停电没信号后,彻底崩溃,她再也忍不住头痛欲裂,倒在床上放声大哭。 第34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三十四天我是来看念念……   .   雷声滚滚,窗外阴雨天黑压压一片。   门外响起沉重的敲门声,咚咚咚,咚咚咚。   一声声敲打在姜暖耳膜上,她费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眼睛先适应了房间的昏暗。   敲门声不断,夹杂不真切的说话声,一起被淹没在了雷雨声里。   姜暖头昏眼花,不管是剧组的谁都好,带她去医院吧,这样烧下去脑子要坏掉了。   步履踉跄的走到门边,姜暖虚力按下门把锁。   门外力道恰好一沉,便将门从外推开。   姜暖退开两步,看向来人,猛的一惊。   怎么可能。姜暖心里咯噔了下。   只一眼,孤独的依恋便被勾了出来,呆呆地望向来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该不会是我烧糊涂了。抬手摸了摸额头。   顾淮左依旧穿着一身黑色,身长玉立,冷清俊美的面孔染上了雨雾气息,凉丝丝的。   只是站在这里,便压下了风雨喧嚣。   姜暖头脑发蒙,喃喃自语:“你怎么来了?”   男人没有回答,薄唇轻抿,站在门外打量屋内环境。   这半个月来姜暖就是住在这种地方跟自己打电话的?   旁边跟着的保镖手中拿着手电,强烈的白光扫进房间,落在地面上。   浅浅的水迹没过鞋底,发射光面。   姜暖穿着一条鹅黄.色的长裙,肩上披着宽大的黑色衬衣,瘦小的人儿就站在里面,在地上投出东倒西歪的影子。   她转身朝里面走了几步,又转过身看向门外一动不动的男人,他的身影在眼中模糊重叠,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又来了。   真是自己烧糊涂了,还是太想顾淮左了,从出现了幻觉。   猛然一道白光从窗口斜劈进来,姜暖吓得尖叫逃窜,下意识嘶喊出‘顾淮左’三个字,寻求精神上的安全感。   几乎是同时,她蜷起的后背抵上一面宽阔的胸膛,坚实有力。姜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男人温凉的大手从后抱住了她,带着她侧转过身。   十万大山,雷雨声里,小小的房间忽而白昼、忽而乍响。   手电筒的光斑驳了依偎的人影。   大手护住她滚烫的脑袋,捂住耳朵。   隔着指缝与掌心,耳朵嗡嗡回响,这下连轰隆隆的雷声都不真切了。姜暖侧脸靠在柔软干燥的衬衣上,淡淡的雪松香,是顾淮左身上的味道。   真的是他。   不真实又真实存在。   她情不自禁地靠的更近,面朝面贴上他的身体,隔着一层薄布摩挲,还嫌不够般握住了他的手。   害怕的握住,依恋的握住,心尖滚烫,脑袋也滚烫,因为喜欢,因为胆怯,暗藏的心思冒出了头。   她已经有半个月没见到顾淮左了,她想顾淮左,每天都在想,不管白天还是黑夜。   生病了,就更想了。   顾淮左喉结上下滑动,掌心碰到女人柔软的小手时,脸上难得一见的柔情瞬变成紧张,蹙眉沉声:“你发烧了。”   “有一点,”姜暖额头抵在他胸口,四肢软绵无力,“能不能麻烦你,带我去医院。”   她微微喘着热气,隔着衣服一下一下扑在他身上。   抬手覆在姜暖滚热的额头上,顾淮左脸色冷沉。   每一根手指都凉凉的,掌心也是冷的,姜暖舒服的仰起小脸,往他手掌心里蹭。   她身上烫的跟个火炉似的。最开始被她简陋的住宿环境所震惊,所以顾淮左没注意到她脸色不对劲,这体温三十九左右了。   顾淮左将人腾空抱在怀里,快步朝外走去,瞳孔紧缩了几分。   姜暖体重本就偏轻,如今都瘦成一把骨头了,摸不到半点肉。   是不该任她放肆,还是太宠着她了,根本不懂得怎么照顾自己的人。   跟随顾淮左一起来的年轻男人面容英俊,背影颀长,名叫岑言,是顾淮左的贴身保镖。在朔津市内顾淮左去哪都不需要一群人跟着,出了朔津少不了胆大想螳臂当车的。   岑言见顾先生健步如飞,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沉稳,他拿着小巧的手电追了上去,跟在顾先生身后下楼,灯光完美地照在停电后昏暗不明的楼道中。   “手电给我,”顾淮左声音低沉果断,“你去把车开过来。”   “是,顾先生。”   顾淮左手里灯朝楼下打去,帮岑言照亮大概的路线,而他自己也抱着姜暖快速下去。   从内心说,他并不希望姜暖长大。   成长是一段辛苦的历练,他希望姜暖一辈子都是无忧无虑的,做自己想做的。   她,是自由的。   到了一楼,雨声更大,寒气更重,吹到的大树就倒在酒店门口。   大厅里点上了白蜡烛,火苗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酒店老板娘和三个员工坐在长条板凳上,眼巴巴的望着门外的瓢泼大雨,说着丧气的土话。   看见方才上楼的俊美男人这么快就下楼,老板娘端着玻璃罩的烛台走上前去,一看不得了,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女人。   顾淮左余光都没给她一瞥,朝外走。   “你,啊小伙子不能这么走,你是谁啊!”老板娘急忙喊道。   “放开。”顾淮左脸色阴沉,不悦地扫向抓住自己胳膊的大手。   这人声音冷得比外面的风雨还要令人心惊胆战,老板娘连忙松手,说起发音不怎么准确的普通话:“你要带她去哪,你是她什么人,他们一个剧组在这里,你突然带走这个人——”   “我发烧了,他带我去医院,”姜暖被吵得睁开眼,声音有气无力的,“是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默念了遍这三个字。顾淮左眸眼幽深,按捺心中情绪,不与旁人多言,等岑言撑伞过来时,直接抱着姜暖上车。   全程弯腰俯身将她护得好好的,半点雨水都没碰她身上。   风很大,彻骨的冷。姜暖视线迷离,就看见伞檐下的雨水啊,比那断了线的珠子滚落的还要快,都赶上拧开的水龙头,哗啦啦的没间断。   她靠坐在后排,顾淮左就在她旁边。   车门关上,姜暖才发现,他后背全湿了,深色晕开了黑衬衫,水迹打湿了真皮靠椅。   顾淮左会冷的吧。姜暖虽然晕疼,心中却有一抹强烈的意识,支撑着她的行动。   她想翻找车里储存的干毛巾,给他擦一下。刚朝前伸出手,还没打开盒盖,就被另只手抓住按回了后座里。   “坐好,山路。”顾淮左侧身靠近,替她系上安全带。   姜暖呼吸粗重,声音沙哑,烧的发红的双眼正担忧的望向他,“你衣服打湿了。”   姜暖总归是担心自己的。意识到这一点,顾淮左在感情上得到了一丝满足,脸上凌厉精致的线条都柔和下来,轻嗯了声,“没事。”   “会感冒。”她微微张着嘴巴,呼吸都乏力。   “你以为都和你一样?”顾淮左音色偏冷,朝她看去。   姜暖被他看得不自在,仿佛自己做错了事情,偏偏她又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只能扁扁嘴表示委屈。   明明生病的人是她,顾淮左不照顾她的情绪,还言语挑衅她。   真是太坏了。   车厢里亮着灯,姜暖看向窗外,黑森森的雨夜,如果顾淮左没来,自己会如何度过今夜?   雷声乍响,闪电横劈,映照着茫茫大山,也都是铁青色的。   山路上,水流湍急,半大不大的石头和树枝滚的到处都是,已经看不见上山的车了。   好像没有尽头,这场大雨。   姜暖身体虚弱,头痛阵阵袭来,她不再望向窗外,转而去看顾淮左。   如果这一场大雨就是世界末日,她在顾淮左身边长眠。   也是一种浪漫。   脑袋烧的不清醒,姜暖缓缓开口,“你来檀溟市见远房表哥的?”   她还记得,顾淮左说过自己有个亲戚在这里。   顾淮左刚在想事,听见姜暖的声音,便止住思绪,专心回答她,“不是。”   “那是来谈生意的吗?”   “也不是。”顾淮左侧目看她。   姜暖想到唯一的可能,虽然不确定,但他出现在了这里,是不是就说明是的。   朝顾淮左弯弯嘴角,姜暖此刻软绵无力,眼白充斥着红血丝,没了往日的精气神,不知打哪儿来的自信——他是来看我的。   唇瓣翕动,发出沙沙的气流声,姜暖方要开口。   “周南水家里开宴,请了我四次,这回恰好有空。”   “啊,是吗。”姜暖微微怔愣,垂下眼帘。   脑中昏痛加剧,头痛欲裂。   从顾淮左的角度,能清楚的看见姜暖睫毛颤颤的抖动,令人心疼。   “姜暖?”他低声喊道。   姜暖听见了,动了动苦涩的唇瓣,却发不出声音来,脑袋又昏又沉,胃部跟着抽搐难受,隐隐想吐。   她知道自己吐不出什么来,一天没吃东西,更多是发烧头疼引起的。   山路乱转,姜暖浑身发冷,扯了扯安全带,手中攒劲,打开了扣锁。   朝着顾淮左身边移过去,小手扯住他衬衫半湿的衣角,想靠他身上,却又害怕他嫌自己麻烦。   卑微的心思,一直埋在内心隐秘的角落,在每一个难受失落的瞬间冒出头。   顾淮左先是一愣,再看姜暖委屈巴巴的小脸,她多半是烧的迷迷糊糊了。   不假思索,反手便将她抱到自己怀里。   没有为什么,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罢了。   姜暖真真切切的靠在他怀里,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无法形容的幸福感,温柔了她身上所有伤口,弥补了过往一切苦难与委屈,一切的烦恼和不开心,都随着顾淮左这个动作烟消云散。   他还是那个宠她的少年,谁都没有长大,都停留在那个时候,该多好。   姜暖鼻尖一酸,眼中热泪说来就来,她紧忙闭上了双眼。   怕被顾淮左发现端倪,怕他追问,怕打破来之不易的相安无事。   不要再回到冷战,不要再冷言冷语的争锋相对。   她不想和顾淮左闹不开心。   窗外雨声敲打车顶,噼里啪啦的响,她靠在顾淮左怀里数着雨声,嗅着他身上的冷冽淡香,仿佛自成一世界。   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阵阵头痛欲裂的刺激下,姜暖终于支撑不住,靠在熟悉温暖的怀抱里昏睡了过去。   顾淮左仔细将姜暖弯曲的双腿抱到后座上,抽了条干净的毯子盖在她身上,眼中被担忧占据了所有情绪。   岑言见状,心中微微惊讶,顾先生什么时候学会关心人了,还亲力亲为?   不敢过多揣测顾先生的想法,岑言目视前方。   前面大桥被洪流冲断,江水奔腾,他连忙掉转车头换了条下山的小路。   半个小时,车还在山上。   顾淮左脸色越来越沉,声音淡漠如故,“还有多久能下山?”   “顾先生,前面两条路积水太深,有危险。”   “开过去。”   “是。”顾先生都不怕出问题,岑言当然也不怕。   姜暖昏睡,手指无意识地勾在他衬衣扣子间的空隙处,时不时地划过衣服之下的紧实胸膛。   顾淮左垂眸看向她不安分的小手,方伸手握住后想要拿开时。   姜暖侧脸在他胸口蹭了蹭,断断续续的发出呓语,“你…不是…是看我…对不。”   声音太轻,模糊了音准,顾淮左下巴落在她头顶上方,想了片刻,便就明白了她想表达什么。   他说,“是的。”   我是来看念念的。   所以念念不要有事,要好好的。 第35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三十五天今晚陪我(二……   姜暖醒来时夜里九点了。   手臂冰凉,挂着一截细细的输液管。   胳膊上被蚊虫叮咬后留下的伤口,也都被仔细地涂抹过药膏,留下清亮的草药味。   护士正好过来给她换药水瓶,见床上苍白柔美的女人一脸茫然的望着天花板。   她躺床上缓缓眨眼,睁着水雾迷蒙的眸子望向了来者。   四目相对,护士心想,她真是一个少见的美人,未施粉黛,浑然天成。   护士手里拿着换下的药水瓶,轻声询问,“现在好些了吗,顾太太?”   姜暖后脑缺氧导致昏疼,茶色的瞳孔将房间大小角落都扫视了遍,再看面前跟自己说话的女人,“谁送我来的?”   自己声音是如此的嘶哑,沙沙的像一只小鸭子。   她轻咳了两声,发现声音依旧暗哑,估计是扁桃体发炎了。   “顾先生送您来的,交代您醒了后安心在房间等他。”   真的是顾淮左?那些七七八八的画面,并不是自己烧糊涂了产生的幻觉,姜暖心口就是一只被拧开封的蜜罐,飘出一丝丝甜意。   她又问,“那他人呢?”   护士道,“顾先生有事先离开了。”   “啊?”姜暖发出急促的惊叹,睫毛扑闪,美眸恍惚一颤,倏地便垂下眉眼。   病白无血的脸上布满失落,无意识地喃喃自语,泄露了心思。“就走了么,不多陪陪我吗。”   小护士准备离开,在听见顾太太悲伤的语气,转身走到床边。   她脸上的神情太过伤心,低落的情绪也不利于养病。   护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解释道,“顾太太你不要太难过,你先生坐在床前陪了您很久,看得出来他很担心你,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自己的身体调养养好。”   都是说辞罢了,姜暖并没将护士说的话当真,勉力朝她弯弯嘴角,“输液后感觉好多了,头也没那么烫了,可以帮我量量体温吗?”   她主动岔开了话题,护士替她量完体温后便离开了。   房间里,又只剩下她一个。撑着硬板床坐起身,姜暖仰头望向高悬着的吊针瓶,透明药水一滴一滴的往下落,缓缓的,数着时间分秒。   明知道瓶子里还有近乎满瓶的药水,她还是不敢移开眼,担心瓶子不知不觉里空了,到时候回血。   以前顾淮左在身边,她从来不需要盯药水瓶。   冬天输液时也能拿起小说看得津津有味,压根不用担心叫人拔针的问题。   她怕冷,输液时整条胳膊的血液都冻住了般,放被子里也暖不起来的那种,只能抓着少年的手,手臂贴他胳膊上,靠他渡给温暖。   —   顾淮左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姜暖安静的坐在床上,皮肤白得近似透明,仰头望着吊针瓶,双眼游离失神,聚不起一点光来。她脸上情绪恍恍惚惚,不知道在想什么,让空荡荡的房间看起来更加空荡。   他知道,姜暖从小最怕的就是扎针,有过回血的经历所以更加恐惧。   偏偏她身体底子弱,在顾家的那几年,每年入冬总要感冒好几回。   起初输液时,她不看书也不玩手机,就盯着头顶上的吊针瓶。   顾淮左以为她有特殊爱好,便没管。   直到有次,少女拉着他衣摆,为难的开口:“顾淮左,你可以帮我看着吗,我脖子疼。”   少年不解,“等会医生会来给你拔针的。”   少女扁扁嘴,委屈巴巴的道,“瓶子空了,就会回血,很疼的。”   听见门边传来的动静,姜暖恍然回首,朝门口望去。   淡淡美眸乍然水动般的明亮,在她思考顾淮左怎么来了之前,轻快透着喜悦的声音先一步响起,“顾淮左?你来了!”   男人依旧穿着白天那件衬衫,步入病房后,将手中拎着的食盒放在桌上。   他侧身对着姜暖,将食盒打开。   姜暖正对着他瘦高挺拔的后背,山上瓢泼的大雨,衬衫已经干了。   “喝点粥。”他问。   香气袭来,肚皮不争气的咕咕叫。姜暖朝他弯弯眼角,声音沙沙的,“瞧瞧,我这不争气的小肚皮,饿了!”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探出扎针的左手,从顾淮左手中拿走了碗,右手勺了口粥。   香米软甜,鱼肉入口即化,青菜叶煮的半脆半软,吃起来很舒服。   一整天都没吃什么的姜暖,眼下是真的饿了,便不管不顾的大快朵颐。   顾淮左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床上吃的正香的女人。   忽的,脸色微变。   他动作敏捷地从姜暖手里拿走碗,顺势握住她的左手,放回了被子里。   手背传来尖锐的抽痛,姜暖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朝左手看去。   白色被角盖住了一截输液管,管子里是清澈白亮的药水。   她茫然无措的望着顾淮左,“怎么了?”   顾淮左方要开口说没事,却见被角外露出的输液管里,药水正在渐渐变色,是血液晕开的红色。   姜暖也看见了,瞳孔不由自主地瑟缩收紧,没由来的恐惧让她慌了神。   原先左臂因为输液导致冰凉,所以对痛感不明显,现在看到了血,胸腔被抽走了力气,针扎的疼在尖锐叫嚣。   顾淮左压住被角,拿开她想掀被子的右手,声音低沉,“手放低会流回去的,别怕。”   疼。姜暖扁扁嘴。   不敢跟面前冷漠疏离的男人撒娇,尽量不去看输液管了。   他站在床前,将姜暖脸上情绪尽收眼底,扑闪的眼眸,脆弱怕疼的小表情,还是这么娇气。   俊美的面孔上没太多表情,顾淮左薄唇开启,“吃饱了吗?”   姜暖撇嘴,目光在桌上只吃了三口的鱼片粥上停留,舌尖回味着鱼片的美味。再徐徐抬眼,望向说话的男人,赌气般答道:“我吃过了吗?我怎么不记得。”   顾淮左挑眉,眼眸风动般温柔,俯身靠近她。   姜暖身体一僵,后悔自己直起身仰着脑袋跟他对峙了。   他离得极近,姜暖再次嗅到了他身上的味道,被雨打湿过,本就淡淡的香气微弱的几乎不可寻,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有闻到穿霞流景梅花的雪松气味——   她偷偷地,心惊胆战地,朝他靠近。   顾淮左只是想拿枕头垫在她后背,让她靠着更舒服一点。手摸到柔软的枕头,如何也扯不动,他单手撑在床内侧。   朔津市内的医院里,VIP病房十分豪华,但檀溟市不同。就算是VIP病房,床板也一样硬。   顾淮左掀眼朝里一看,姜暖一屁股坐在枕头上。   倒是会给自己找坐垫,没苦着自己,呵。   顾淮左心底冷哼,音色干冽清越,靠她耳边道,“屁股抬起来。”   “!!!”过分动听的声音从敏感的耳畔传来,姜暖甚至能感受到他喉结声带的颤音,心尖跟着发颤,怔愣当场。   屁股抬起来。   姜暖吞了口水,小脸腾红一片,被性感的话语蛊惑,身体不自然地有了反应。   可对上顾淮左清艳冷绝的侧脸时,燥热的心仿佛被人浇了一盆凉水,羞耻于自己身体的反应,更害怕被顾淮左发现自己阴暗的心思。   姜暖连忙别过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窘迫难堪。   顾淮左见姜暖坐着没动,就跟没听见自己的话一样。   他也没什么耐性,直接伸手从女人腋下穿过,将人提起来。   柔软的胸口几乎贴到他身上,隔着布料摩擦,姜暖惊得是肢体接触的酥麻触感,睁大红热的眼眶,想推开却推不开,反倒是被顾淮左抱起的更紧。   “别动。”他低声说道,侧脸触碰到女人滑凉乌黑的长发,垂眸看向枕头。   简单两字。不容违背的语气,姜暖心跳膨胀,紧张到连呼吸都静了下来。   他动手抽走蓬松的枕头,不想带起了姜暖屁股下凌乱的裙裳,随着枕头一起被抽开,宽松的裙摆滑到了她腰际,玲珑匀美的腰身臀线,晃得他一时忘了移眼。   被臂弯抬起的身体微微悬空,下身一凉,姜暖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脸上羞红,更是一动不敢动,身体被他大手拎在怀里。   顾淮左喉结滑动,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将枕头放在她背后做靠枕,顺手将薄被拉到她肚子的高度,遮住惹眼的雪白。   姜暖别过头,红着脸不敢看他。   顾淮左喉咙微微发紧,习惯性地扯了扯衬衫领口的珠扣,单手解开最上的一颗。   自然而然地坐在床边,端起旁边的热粥,勺了一口。   姜暖虽不敢看他,余光却不时地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顾淮左将勺子送到她面前,她却转头看向窗外,更是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眼皮一掀,音调不冷不热,“吃饭。”   姜暖顺着台阶往下爬,乖乖地转过头,张嘴。   这不是顾淮左第一次给她喂饭,却是有史以来,姜暖吃的最尴尬的一次!   一勺接着一勺,她机械的咀嚼吞咽,全程红着脸、垂着眼皮不敢看他。越想脸上热潮褪去,越紧张的不能自已。   慌慌张张的,一不小心就咬住了银色勺子。   顾淮左手没松,就这么举着勺柄平视她,难得没用嘲讽的语气,“饿成这样?”   吓得姜暖连忙张口吐出勺子,尴尬摆手,“我吃饱了。”   顾淮左又勺了一片鱼肉,随意晃了下,“还要吃吗?”   姜暖抿嘴片刻,乖乖张嘴,时而睁眼看顾淮左几秒,然后再看房间的其他地方。   半个多月没见面,他身上敛去许多戾气与寒意,顶多态度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嘲弄且傲气。   不知不觉里,她脸上的窘意皆化作满足的偷笑。   吃完后,吊针瓶里水还有大半。   窗子打开,新鲜湿润的空气被夜风送进来,冲散了消毒水的味道。   顾淮左背影挺拔地站在窗边,对着楼外夜色。   他来檀溟市是为了办正事吧,现在却因为自己发烧而留在了医院,一定很苦恼吧,积压了不少工作?姜暖再看缓缓滴液的吊针瓶,伸手将滴速器的流速调快。   这样就能早些挂完针。   左臂越来越冷,一滴接着一滴,比原先快了不少。   顾淮左在窗边接完电话,回身走向床边替某人守着吊针瓶。   他一眼便瞧出流速不正常的药瓶,皱眉将流速调缓。   “不用调,这样能快些输完。”姜暖直起身想拦住他。   闻言,顾淮左眼帘掀开,黑睛明眸和以往一样冷,此刻直勾勾地看着姜暖,“你身体受得了?”   她就小小的一抹人影,苍白瘦弱的不行。   姜暖被他专注的目光看的心虚,动作一僵,扁扁嘴,垂下脑袋。   药水滴快了,确实有产生头晕想吐的症状,但这些都没关系的。   她不想给顾淮左添麻烦。   掀开被角,摸到姜暖的左臂,冰冷的触感令人心惊,顾淮左习惯性的舌尖顶住上颚,下颌线绷成直线,侧目朝她转过头。   姜暖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视线。顾淮左脸上表情很淡,只眼底带着一丝严厉的责备。   她顿时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老实坐好。眨巴眨眼,不知所措地望着顾淮左。   男人没有理会她乖巧的小表情,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病房。   好在没多久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只粉色的长型热水袋。   热水袋还套着一层暖暖的毛绒,看上去十分可爱。   手臂放上去也不会被过热的温度烫到,温暖从毛孔钻入,传递心底,整个人都舒服了起来。   她抬手指了指另一个还没开始挂的水瓶,朝顾淮左莞尔一笑,“要耽误你等我了。”   —   输完液出来,都快十一点了。   八楼整一层都是VIP病房,格外安静,不似门诊部里有着络绎不绝的人影。   姜暖跟在顾淮左身后进了电梯。   到了一楼,岑言起身朝顾淮左走去,毕恭毕敬地称呼道‘顾先生’。   顾淮左点头,带着姜暖朝外走。   穿堂风凉飕飕的吹过,姜暖脸冻得发白,这才感知到市区里的气温,是如此之低。   好在外面雨停了,只剩下狂风掀弄山城,两旁大树呜呜咆哮,断枝落叶到处都是。   姜暖上了车,惊讶的发现不是白天那辆车,不过也未多想。   现在她心里就一件事,这么晚了还得麻烦顾淮左将她送回山上,怪不好意思的。   岑言开车,驶离了医院,窗外朦胧景象倒退如潮。   姜暖抱着热水袋,一路上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眼见越走越远,硬着头皮和顾淮左打起商量,“要不先送你回酒店,我下午睡了一觉,晚点回山上也没关系。”   顾淮左侧目看了眼她,薄唇开启,就一句:“今晚陪我。”   山上旅馆那种阴冷潮湿的房间,顾淮左肯定不会让她再住回去。   她胳膊和小腿上全是被蚊虫叮咬的伤口,大大小小,触目惊心。   姜暖靠着车窗,满脑子都是顾淮左那句低沉到不容置疑的——‘今晚陪我’。   望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姜暖心里七上八下的。   是自己想多了,还是他就是这个意思,要带她去酒店开房?   自己‘大病初愈’,这能陪顾淮左么?   怎么陪?   姜暖表情复杂地想了一路,时不时看向顾淮左,眨巴眨巴眼,欲言又止。   直到岑言将车开进市中心一处环境优美的小区,她才反应过来,不是开房。   顾淮左先下车,垂眼淡瞥向坐在里面纹丝不动的女人,薄唇开启,“看样子医生说的病情你都没,挺好。”   姜暖闻声回过神来,没听明白他话里意思,“什么?”   “精神状态一直很稳定,随时陷入思考。”   他这两句话听上去全是在夸她,姜暖一听就明白,实则在损她二十分钟不到的功夫里都能走神。   顾淮左冷着脸,说了句,“坐着不动,是等我抱你出来?”   姜暖瞪了他一眼,气得脸都红了,“不用,我四肢健全自己来,用不着麻烦你!”   顾淮左站在车门外,单手插兜,长眸垂视姜暖红扑扑的脸蛋上,不咸不淡地说,“抱你的次数还少了么,这会说麻烦了。”   不少!最近一次就是在医院,把自己抱起来时,裙子都撩腰上了!姜暖知道,这事不怪顾淮左,别的不说,他人品自己信得过,绝对不是趁人之危的那种人。   想到这,姜暖鼓着腮帮子,硬着头皮下车,不看对方的目光。   顾淮左伸手覆在她额头上,掌下温热是正常体温,那她脸红什么?   没多想,便带姜暖上楼。   顶楼大复式,浅色系的装修,布置低调,细节处奢华贵气,屋中摆设更是一目难及。   岑言上前开门,顾淮左带姜暖进屋,同门口男人道,“回去吧。”   “是,顾先生。”说完便离开。   姜暖将屋中简单看了遍,好奇道,“你在檀溟市也有豪宅?”   自己说要来檀溟市时,顾淮左都没提市区的房,难不成刚买的?姜暖美眸一转觉得压根不可能,新屋装出来哪有这么快。   “是租的?”她问。   男人眼神冰冷的斜睨了她一眼,“不是。”   姜暖一边参观,越看越喜欢,“什么时候买的?”   顾淮左站在客厅里,脸上神情微妙,不想接话。   视线从姜暖背影上移开,同样看向屋中。二楼挂着一排吊兰花丛,花枝凌空垂落,层层叠叠,绿叶白花,犹如幔帐。   以前她说:顾爷爷悉心照料的吊兰叶子都这么长了,要是再多养几盆,垂下来就跟语文课本上的藤萝瀑布一样,是吧顾淮左?   姜暖见他不回答,侧转回身,“顾淮左?”   “忘了。”他淡声说完,朝楼上卧室走去。   进屋前,他抬手指向另一间房,“你住这间。”   —   房间依旧是浅色系,淡紫色窗帘,浅粉四件套,开关和家具上没有一丝灰尘,看得出来有人打扫过。   梳妆台上摆着护肤品,与她平日里用的一样。   再走到衣帽间,倒没挂许多,只数十件衣服,衬衫、牛仔裤,半身裙、长裙,是一些夏季的衣裳。款式也都是七八年前的旧款,有些青涩稚嫩。   顾竹西的房间吗?姜暖第一反应,这间房多半是顾淮左妹妹的。   她随手拿了一件,发现衣服的吊牌都没拆,每一件都整整齐齐挂在透明防尘袋里,吊牌崭新。   房间里没其他衣服,她身上都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洗漱后挑了件长裙穿身上。衣服尺码有些偏小,好在她在山上消瘦了不少,穿上竟也合适。   镜前吹干头发,姜暖看向镜中的自己,说不出的熟悉感扑面而来。眸光少了那时候的灵动,白皙素净的小脸看上去依旧清纯稚嫩,仿佛凝视着十七八岁的自己。   将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额前半长的碎发落在两侧,她推门出去,一眼望见楼下的男人。   “顾淮左!”她踮脚扶住栏杆,情不自禁地喊道。   丝毫没有偷穿别人的衣服尴尬,最多只是觉得穿成这样很奇怪,有些装嫩的嫌疑。   顾淮左仰头一看,半晌没说话,片刻出神。   姜暖见他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心想:坏了,这衣服该不会不能穿吧?   尴尬地用手托住脸,姜暖另只小手轻轻拍打着栏杆,随口询问,“你要出去吗?”   顾淮左下巴一抬,“嗯。”   “去干嘛?”她下意识追问。   怕顾淮左丢下自己,姜暖小跑着追下楼。   顾淮左说,“吃饭。”   都要零点了,他还没吃晚饭?想到他在医院给自己喂粥的动作,他也听馋的吧。   姜暖心头一软,边走边道,“那我们一起。”   顾淮左没说不好,只说,“你是真的挺能吃的。”   他说话一向冷冰冰的,听不出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但姜暖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了,不管是少年时的顾淮左还是如今的顾淮左,多少能摸清几分脾气,若是他真想嘲讽自己,就不会只是平淡一句。   所以她还是好声好气的回道,“喝粥怎么能饱肚,走吧走吧。”   檀溟市不比朔津,一到晚上店铺关门,哪怕是在最热闹的市区,也只剩下几家还营业。   顾淮左带姜暖去了一家尚开着门的,侍应生精神抖擞,领着二位上楼去包厢。   整间楼都是欧式风格,里面墙上挂着十六世纪的宫廷油画,充满复古高雅的气息,廊道里回旋着优雅舒缓的钢琴声曲。   沿途经过一间还亮着灯大包厢,姜暖脚步微顿,好奇地看向金色双开门,方才好似听见了田欣欣的笑声。   侍应生见顾淮左突然驻足,他回头再看站在不远处的女人,跟身旁面孔俊美的男人解释道,“有剧组来檀溟拍戏,过来我们饭店聚会,嘘。”   姜暖回过神,快步跟上了顾淮左。   她没解释。   直到点完菜打发走侍应生,顾淮左不咸不淡地问了句,“你们剧组出来玩都不带你的?”   被男人黑白分明的长眸直勾勾的盯着,扑面而来的压破感。姜暖心虚的端起手边瓷杯喝了口茶,当初要来檀溟市跟组的是她,就算相处的不开心也不想被顾淮左发现端倪,省的他又要找话嘲讽自己。   她找了个天衣无缝的借口,“我这不是感冒了,人不舒服就没来。”   顾淮左食指叩击桌面,发出冷冽低沉的响声,薄唇一掀,“是么,我要不来你今晚怎么办?”   姜暖也不知道怎么办,让老板娘送她去卫生院?这么大的雨,沿途多处滑坡,他们会冒着危险送自己过去吗?   是以,姜暖端起茶杯朝对面男人一敬,“还好你来了。”   顾淮左沉眸,也懒得再说。   不多时就开始上菜,姜暖其实不饿,主要是想和顾淮左待在一块,知道他这么晚还没吃饭也会心疼。   她喝了些鱼汤,吃了几口菜,更多时候在看顾淮左吃饭。   慢条斯理的像个贵族,眼睛不会东张西望,吃饭也不会发出声响,就算上位者的气场短暂消退,依旧让人不敢亲近的冷清。   漂亮的像一尊艺术品。   顾淮左掀眼一看,姜暖却不动筷了。他似笑非笑道,“不是饿吗?”   姜暖懒懒地夹了菜,“你多吃点。”   没过多久,实在吃不下,她就撑着额头打起了哈欠,半长的马尾垂落一侧,眼皮合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睁开,老费力了。   —   醒来时人在车里,姜暖茫然看向四周,见是顾淮左在开车后便松了口气。   车上显示的时间快两点了。   她刚醒,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便维持着现在的坐姿看着顾淮左。   看了一路,真好看。   睡觉前顾淮左给她量了次体温,37.9℃,还是有点低烧。   姜暖缩在被子里,只冒出一个脑袋,软声软气道,“你也去休息吧。”   将体温计收回盒子里,整齐放好,他道,“半夜不舒服打我电话。”   “嗯。”她睁眼望着他。   内心深深的依恋,让她舍不得顾淮左离开房间,尽管在前一刻自己还催促着他去休息……这就是病人的心情,孤独想人陪。   她小声开口,“我保温杯呢?”   “在床头柜。”   “哦。”姜暖看了眼。   顿了片刻,她又开口,“我手机呢?”   “枕头右手边。”   “嗯。”姜暖轻应了声。   见他冷清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丝毫不耐烦,姜暖抿抿嘴,“那我拖鞋呢。”   “摆好了,在床边。”   她就是不想顾淮左离开,但也说不出口,只眼巴巴的望着他,找着拙劣的借口。   对姜暖这些小毛病,顾淮左了如指掌,一生病就变得格外娇气。   以前在他身边就是这样,骄纵又乖巧。那几年跟了顾绝,生病也没人管,姜暖像变了个人,不娇气不在意,无时无刻地回避他的关心。   现在挺好的。   顾淮左俯身摸了摸女人的脑袋,想撒娇就撒娇,想闹就闹,合该是捧在他掌心长大的姑娘。   “该睡了。”   念念。   姜暖乖乖地闭上眼。   顾淮左眼底一片柔和,看了会她,便起身离开,刚关了房间的灯,就又被喊住。   “顾淮左,”她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不确定的彷徨,“周南水家里什么时候开宴呢?”   顾淮左不清楚她为什么问这个,还是回答了她,“下周三。”   “这样啊,”姜暖弯弯嘴角,心尖蜜意温柔。   今天周六,那他明天还在这里,到周三之前都会留在檀溟市。   要是自己感冒久一点,他会不会一直这么耐心温柔?   鬼主意上身,哪怕在熟睡的梦中,姜暖还不忘踢一脚被子。 第36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三十六天做饭……   第二天,顾淮左过来给她查体温。   36.8℃,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没发烧了,哪里有不舒服吗?”他淡声询问,看向坐在床边的女人。   姜暖皱了皱鼻子,从他手中抢走体温计,瞥了眼正常数字,满心疑惑地重新量了一次。   不管怎么说,也不应该只有36.8℃。   顾淮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小动作。   姜暖一顿操作后,看着显示的数字:36.5℃。   还降了0.2°,她上抬眼朝顾淮左一看,男人俊美的脸孔上没什么情绪,冷漠寡淡。   寻思着,多半是他在这里站着,房间气温陡降。   男人挑眉,音色冷冽,“怎么?”   “不怎么。”姜暖移开目光,心虚地摇头。   她晃着小腿慢慢地缓解尴尬,昨晚上自己不是踢了一整晚的被子吗,体温怎么不升反降,实在难以想不明白。   顾淮左视线在姜暖脸色兜转了一圈,薄唇轻启:“你看上去不高兴?”   高兴的起来吗我?姜暖心中腹诽,表面上连连摆手,扬起浮夸灿烂的笑容,“怎么会,我开心还来不及,退烧了多好啊?”   说完,见顾淮左看着自己。姜暖也也看着他,发现男人漂亮的眼下是一片乌青。   她抬手想指顾淮左,伸到一般又缩回来指了指自己眼下,软声问道,“昨晚没睡好吗?”   顾淮左没接话,转身离开。   夜里担心姜暖发烧,他隔一个小时就会来查房一次。   整一晚,没少替姜暖盖被子。   她倒好,盖一次踢一次,跟自己较劲似的。   —   中午吃完饭,顾淮左有事要忙便出去了一趟。   姜暖在家里,去书房玩了圈,看了一下午的书,直到窗外天色渐黑,肚子不合时宜的叫响。   不知道某人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毕竟最近三餐他们都是一起吃的。   小手翻看着《家庭关系100问》,姜暖差不多看了一百来页,从妻子的角度出发,她应该问问顾淮左意见?   犹豫再三,姜暖决定跟顾先生打一通电话。   隔了一会他才接。   手机传来顾淮左的声音,“喂?”   姜暖连忙嗯了声,按理说她和顾淮左的关系,她应该称呼对方‘老公’,emm,心理建设做了一下午,想和顾淮左更进一步!   紧张的心里打鼓,害羞的手脚乱放,姜暖咽了口水,用力揉了揉滚烫的脸颊,捏着嗓子小声问,“老,嗯顾先生吗?”   “?”几个小时不见,称呼态度就变了?   顾淮左看了眼屏幕显示的备注,眉头微微一蹙,眸光冷然不悦,“有事说事。”   这么冷漠的口吻,不下于接苏青青电话时的‘有完没完’。姜暖红着脸,翻了个白眼,直接阴阳怪气的切入主题:“打电话来是想提醒你,到饭点了呢,要记得吃饭哦,不要再拖到晚上一两点。”   顾淮左掀开眼帘,黑睛扫过包厢里的七人,刚才薛遇提了一嘴吃饭的事,准备定地方了。他打算让岑言去接姜暖的,但现在来看,姜暖声音中气十足,一点都不饿的样子。   他不接话,姜暖心里做好了决定,打算亲手做一顿丰富的晚餐,报答顾淮左昨天送她去医院的恩情!   话说清楚,就是她想跟顾淮左一起吃饭!想替他下厨!做一个合格的顾太太!   姜暖语气一变,温柔了起来,“我等会要去超市,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顾淮左听后,“你语气前后变化有点大,你知道吗?”   “……哈哈,怎么会。”姜暖干笑,捂着红彤彤的脸,埋在沙发里来了句,“想做饭了,你要回来吃饭吗?”   虽然不知道姜暖想干嘛,可顾淮左听到后,眼底浮起浅浅的笑意。   他面上依旧冷如冰霜,说话时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先说你想吃什么?”   “小炒牛肉,香煎带鱼,再加一个小青菜,做个汤?”姜暖丝毫不客气,说完顿了顿,连忙补上一句,“要不,你再加一个?”   顾淮左声音极轻地笑了声,“我加了,你会做?”   自顾淮左接电话时,包厢里音乐全都关了,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出,安安静静的听着顾淮左讲电话,没想到冷了一天俊脸的男人居然笑了?薛遇和其他几人面面相觑,打电话的人是谁?   姜暖撇嘴,不服气地抓起一本两百多页的彩色《神秘私房菜》,反驳道,“我看了一下午的美食书,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书房柜子上的书,有不少是沈逢买来玩的,都快八.九年了。顾淮左轻笑了声,“人在哪?”   “回楼上穿件外套就要出去了,”姜暖边走边道,“你要是晚上有事,我就只做自己想吃的。”   “一个人吃三个菜?”顾淮左抬了抬眼,冷声问了句,“是高估了自己的饭量,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手艺?”   “……!”姜暖耳根子红的发烫,后悔跟他打电话了,闷声闷气道,“我出门了。”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姜暖气呼呼的小脸,顾淮左心底轻哼,眉目淡然,“在家等着。”   “挂了!”姜暖不开心,却没敢真挂掉电话,她还是有些怕顾淮左的。   “等一刻钟,你再下来。”他说。   没说几句便挂了,顾淮左眼底温和一扫,起身淡漠地看向组局的薛遇,低沉冷漠的口吻与接电话时相比判若两人。   “临时有事,你们聚吧。”   顾淮左的名号不仅仅是在朔津城里响当当,许多人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连省外一些权贵圈子里,都有着一群人想跟他攀上关系,好不容易组了个局,说走就走。   薛遇当然不敢拦他,其他人就更不敢了,至少薛公子算得上是顾淮左的远房表哥。   不拦不代表不好奇,薛遇打趣了句,“晚上是佳人有约?”   顾淮左嗯了声,便先离开。   —   顾淮左很少逛超市,家里东西一般都是阿姨负责采购的。   姜暖一样。   两人在超市上中下三层转来转去,姜暖双眼满是好奇,绕了半天才到调味品的区域。   根据出门前做的功课,她从瓶瓶罐罐里挑好了必需品。   顾淮左站在人群里,与周遭格格不入。   冷着脸,抬眸扫过贴着各式各样标签的大米,看上去并没有太大差别。   姜暖见他精挑细选半天,也没买,忍不住询问,“不都长一样白吗?随便挑一个看着顺眼的就好。”   顾淮左斜睨了她一眼,“你来。”   “好好看,好好学。”姜暖朝他说完,便有样学样跟着对面阿姨拿了一只购物袋,用小铲铲朝里面装米。   水产区和肉类区温度偏冷,而且透着一股腥味。   姜暖装模作样地挑了一条带鱼,让卖鱼大叔帮忙处理干净。   顾淮左站在不远处,微不可见的皱起剑眉,腥味和环境,没一个喜欢的。   根据书中记录的几样配菜,姜暖转到了蔬菜区,东拿一点西买一点,不时地抬头跟顾淮左讲话。   结账后,是满满的两个大购物袋。   姜暖想帮他分担一个,却被拂开。   她只好跟在他身旁,眼巴巴望着他,“你要是累了就换我拎。”   顾淮左看了眼她,“下次你拎。”   他单手拎着两个大袋子走在前面,剩下一只手垂在裤腿边,漂亮白皙。   很少看见这么有烟火气的顾淮左,姜暖跟他身后,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   清瘦颀长的身躯,腰线臀线都是漫画书里才有的好比例。视线无意地扫过,男人左手无名指上的银色戒指。   心中的轻快情绪被打散,瞬间飞鸟般溜走。姜暖低眉垂眼,安静地跟上他的步伐。   她一直没将婚戒戴上,因为心里的芥蒂。   等这次回朔津了,戴上吧。   嘴角弯起发自内心的愉悦弧度,姜暖脚步轻盈,快速地追了上去,离顾淮左近了些。   做饭。   岑言帮忙拎着两个大购物袋进屋。   姜暖今天心情不错,朝他道谢,“你吃过晚饭了吗?”   岑言闻声一愣,“没有。”   “作为答谢,留下来一起晚饭吧。”姜暖说道。   岑言立即拒绝,“不用了,顾太太。”   语毕,他侧身恭敬地朝姜暖背后的男人看去,准备离开。   姜暖头一抬,顺着岑言的目光望向一言不发的顾淮左。   她恍然大悟,快步走到顾淮左身边,拉了拉他的衣摆,小声商量:“家里这么多菜,我们也吃不完。”   她想着,岑言是顾淮左在檀溟市的朋友吧。   而且在有外人的情况下,自己做饭翻车,顾淮左也不会冷嘲热讽。   她的小习惯成功的取悦到了顾淮左。男人脸色虽看不出高兴不高兴,眼神却少了冷意,只朝岑言点头。   打从心底讲,岑言宁愿去小街打火锅,也不愿在顾先生家里当小白鼠,顾太太一看就不是做饭的料,顾先生就更不用说了。   如坐针毡,也不过如此吧。   他混江湖比较早,只会打打杀杀,舞刀弄枪,跟在顾先生身边就是为了保护他。   现在,人在顾先生家里,却没什么能帮上顾先生的,实在惭愧。   更诡异的是,顾先生居然跟着顾太太进了厨房。这,真的很离谱。   姜暖中途从厨房跑出来,见年轻英俊的男人在客厅里坐姿端正,稳如松柏。以为他不习惯,所以认生。   她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再将遥控器丢回茶几上,语带焦急,“你自己挑个喜欢的频道看,我得先给顾淮左找本食谱。”   巨大的屏幕里放着一群羊和狼,岑言安静地看着它们的故事。   “我先炖排骨汤?”姜暖翻开书册问。   顾淮左有洁癖,做饭也都戴手套。拿刀将冬瓜切成小块,语气淡漠,“你出去玩吧。”   姜暖皱起眉头,“不行,说好我给你做晚饭。”   “你会?”顾淮左似笑非笑地掀起唇角,指着台面上摆着的七八样食材,挑眉望向逞强的小姑娘,“认的清楚吗?”   “不会,”姜暖回答的也理直气壮,“但我可以照着书本去做。”   顾淮左继续切菜,抽空回了她一句,“行,你好好看,晚上做梦正好有素材。”   见他真不需要自己帮忙,姜暖还是没离开厨房,上下将男人打量了番,很违和。就算他低头切菜,依旧是只高傲的孔雀,完全没有家庭煮夫的感觉。   拿刀的手势,大小一致的冬瓜块、姜丝、莴苣片,胡萝卜片,全都跟经过缜密测量过的一样。   就连摆在菜盆子里的形状,都是平铺放整齐的。   姜暖看得入迷,心想:我喜欢的人,不管做什么都如此优秀!最寻常的做饭都步骤清晰,跟数学试卷最后的大题一样,解题逻辑,环环相扣。   她也没闲着,从购物袋里翻出了围裙,蓝色的太阳花的款式,趁顾淮左切完菜。   她拉了拉他的胳膊。   顾淮左侧身看她。   姜暖踮脚够着手,将围裙挂他身上,眉开眼笑道:“这样就不会弄脏衣服了。”   顾淮左垂眼一看这什么东西,嫌弃的直皱眉,“拿走。”   姜暖不依不饶,“做饭都要系围裙。”   边说边将系带在他腰后系好,拿手比划了一下,情不自禁地说了句,“你腰好细啊。”   “……”顾淮左手里锃亮反光的菜刀往砧板上一落,他转过身,朝姜暖走近一步。   男人俯身在她耳边说道:“闲的没事是不是?”   他声音本就低沉悦耳,少了疏离刻薄之后,姜暖心都跟着酥麻了一下,怔怔的看向他,心跳飞快。   手朝姜暖面前一伸,他道,“给我卷起来。”   姜暖红着小脸,将袖口卷了边,一直卷到了手肘,落出一截修长劲瘦的小臂,青筋在白皙的肌肤下十分明显,到手腕处,线条流畅漂亮,说不出来的性感迷人。   “你在看什么?”顾淮左问,鸦青的睫毛微垂,视线落在她抓住自己胳膊不放的小手上,“自己没手?”   没你长得好看。姜暖扁扁嘴,连忙松开了手里的胳膊,害羞地揉了揉脸颊,想挡住面上腾起的红晕,没想到掌心还带有他胳膊上淡淡的香气,一时间脸更红了。   —   晚餐。   在某人瞠目结舌的表情下做好了四菜一汤,顾淮左从厨房出来,打算回楼上洗掉一身难以忍受的油烟味。   经过客厅时,他听见了聒噪愚蠢的对白,这东西在他家里是不应该存在的。   扫了眼电视里播放的东西,男人唇角朝边上一扯,嘲弄地看了眼岑言。   岑言起身同他问好。   “喜欢这个?”顾淮左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意味深长道,“真看不出来。”   姜暖端菜出来,也被奇怪的对白吸引,发现岑言一米九的个头居然对动画片感兴趣,心中十分……emm。   大男孩有一颗童心,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岑言又起身跟姜暖问好。   姜暖倒了杯热水给他,坐在沙发旁等顾淮左下楼吃饭。   岑言双手接过,礼貌道谢。   “你不用这么拘谨,”姜暖淡声说完,和岑言一起看向屏幕中的动画。   岑言道,“顾太太,您可以换台。”   姜暖以为大男孩是不好意思,便抬手指了指楼上某间房,善解人意道,“不用不好意思,等会顾淮左下来也看的。”   她只是随口一句,却让岑言彻底无言。 第37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三十七天接她下班……   037.   李智崖田欣欣许昊   周末眨眼就过去。   周一,姜暖又要回了山上。   入目皆是连绵不绝的山峦,她不由得心生感慨:明明才离开了一天半的功夫,却感觉自己在山下跟顾淮左过了许久。   回三楼走廊最靠里的房间拿了资料,姜暖便小跑到楼下开会。   田欣欣坐在导演韩平身边,等韩平讲完这一周的工作内容,跟每个演员、每个工作人员核对好细节,便剩下讨论环节。   轮到田欣欣的时,她阴阳怪气地瞅着姜暖,“姜编这两天去哪玩了,也不说一声,害我们一顿担心。”   姜暖目光扫过韩平,声音明显的沙哑,“前几天降温感冒了,周六去市里挂针,走的时候老板娘也知道。”   她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周六周末本就是假期,自己去哪儿轮不到田欣欣来指手画脚;再者,剧组担心她突然消失肯定会跟酒店的负责人联系,顾淮左抱她出去时跟老板娘拉扯了几句,自然都知情。   田欣欣想揪着她我行我素的性格借题发挥,却被韩平敲桌岔开了话题,“现在感冒好些了吗?”   姜暖点头,“好多了。”   李智崖今天开会罕见的没有发表高谈阔论,目露狐疑的看着姜暖,若有所思。   前几天因为姜暖强硬的态度,李智崖不敢继续骚扰她,苏青青多次追问他进展。   李智崖被她催的烦了,也不敢明面得罪娱乐圈的小公主,他开口就要五千万,小公主直接挂了电话。   本想着就这么算了,两边都不得罪。   令他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就在昨天下午,苏青青往他卡里打了三千万,让他无论如何都要跟姜暖传绯闻,如果是桃.色就再给两千万。   如果事没做成,就送他进监狱。现在拒绝就当作事情失败,这卡里不明不白的三千万足够让他吃上二十年牢饭。   看着银行卡里的巨额,李智崖愁了一晚上,进退维谷。   娱乐圈小公主的称号可不是白来的,虽然苏青青的背景在圈里是个迷,但名导、制片见了她也得点头哈腰。   这么大一笔钱,让李智崖更加忌惮——姜暖是什么来历,值得苏青青做到这一步。   他不想给人当炮灰,好声好气地去问苏青青,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搞姜暖。   苏青青给出的解释是:她插足我和未婚夫的感情,知三当三,现在能神气还不是靠男人,等到我未婚夫发现她是个人尽可夫的贱人,她就会比红灯区的妓.女还要烂。   —   暴雨过后,山路没干,泥土松软,空气里都是竹叶散发的清冽冷香。搭好了摄影棚,又开始紧张的工作了。   忙了一上午,姜暖发现李智崖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频繁,眼中夹杂着更放肆的打量。那晚的警告说得足够明白,他显然是被威慑到了,怎么突然间又变了副模样?   背后有人?   李智崖绕到姜暖工作的长桌边,将桌上放着的大包小包掀至一旁,也没管东西掉没掉地上,他一屁股坐上去,撩了撩刘海,“姜编,加个微信?”   姜暖冷言冷语,“我们以后大概率不会合作,没必要多此一举。”   李智崖痞笑,摸着小下巴,眼中别有深意,“话不能这么说,我在圈里也是有点地位的,可以给你介绍不少生意,就看你想不想了。”   姜暖看都没看他一眼,“不用。”   “姜编真是个冷美人,”李智崖笑,俯身凑近她,“就是不知道,是真冷还是假冷?”   突然靠近,超出了社交礼仪允许的范围。姜暖拿笔戳着他的肩膀,用力将人从自己面前推开。   未施粉黛的小脸明艳动人,也冷若冰霜,她语气平直:“李先生,你是一位艺人,你的一举一动都在镜头之下,注意分寸。”   说完,姜暖侧目看向不远处,“韩导,今天第四场竹林决斗需要改吗?”   “行,那我谢姜编教我规矩了?”李智崖阴阳怪气地哼笑,吊儿郎当的离开。   除了工作,姜暖余下心思全扑在了顾淮左身上。   现在他们在一个城市,顾淮左就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再不是隔着几千里,横跨六七个省的遥远距离。   一想到在未来一段时间里,他们很有可能再见面。   整整一上午,姜暖在大多数时间里都是眉眼含笑的。   小柔给人补完妆,走到她身边喝水,见她一副遇到好事的表情,忍不住道,“中彩票了,笑这么开心?”   姜暖美眸一抬,看向漫天翠竹林,竹叶交错,指向遥远的蔚蓝苍穹,心旷神怡。   收回目光,她随手打死了一只蚊子,朝小柔挑眉,“我表现的有这么明显?”   “嘴角都快压不住了,你说呢?”小柔双手按住自己嘴角,朝上一提,“喏,这就是你现在的表情。”   “哪有这么生硬?”姜暖笑了笑。   顾淮左消息发来时,姜暖正在绞尽脑汁的改一段对话。   放在一旁的手机亮起,她侧目一看,屏幕显示着一个‘顾’字。   姜暖立马放下手里东西,解锁屏幕,点开微信消息。   [顾:该喝药了。]   简单的四个字,令她神魂一清,心尖暖暖。   顺利改完后交给韩平,她拿着保温杯去接热水。田欣欣恰好站在不远处,助理替她撑着伞。   比起姜暖身上穿着某品牌初秋新品,田欣欣的目光牢牢地被女人手里的保温杯吸引住,她本身就有收集杯子的习惯,一眼认出姜暖手里的货。   这是Teefly家的保温杯。   Teefly是一家来自于意大利宫廷的百年品牌,专注做杯子,品牌定义高贵的自由,最便宜的也是二十万起,姜暖手里拿着的看上去是Teefly千禧年的限量款,也是迄今为止Teefly家最贵的杯子。   距今都二十多年了,她手里握着的保温杯看上去十分新。田欣欣简单地做出判断,翻了个白眼,多半是赝品。   找到了能借题发挥的点,田欣欣走上前,轻蔑地瞧着姜暖手中药丸,“吃药呢?”   姜暖侧目看了眼她,将药丸放入口中,喝水缓缓咽下。   田欣欣捏着嗓子笑说,“姜编深藏不露呀。”   姜暖见她目光频频看向保温杯,这是早晨出门前,顾淮左递给她的。   原先没太注意,但此刻田欣欣的目光就跟激光似的。   她垂眸一扫,便认出是Teefly家的千禧联名,细长的杯身刻画着茫茫雪山,一位父亲牵着女儿走在雪地里,沿途山坡开满了红玫瑰,是冰天雪地里的浪漫温柔。   姜暖对这个杯子突然有了印象。   约好的十七岁生日礼物。   姜安托人去国外买,有没有买到无从得知,反正最后她都没能收到这份礼物。   见姜暖走神,田欣欣抓住机会,“这杯子挺有品味的,是从哪儿拼来的?”   姜暖没理会田欣欣的指手画脚,她在想一件事,一件几乎要被捅破了的心思,为什么顾淮左会给她这个保温杯?   不是别的,偏偏是这个。   真的是凑巧?   姜暖满心疑虑,拿着水杯离开,回到座位用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微信置顶的某人。   [姜暖:你怎么会有T家的杯子,还是个老古董]   这杯子完全可以当作收藏品放橱柜里,但是顾淮左随手给她拿去喝水,越想越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是自己太敏感,小题大做了?   姜暖盯着屏幕,指尖轻轻敲打出——我很喜欢。   末了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   等暗下去的屏幕突然一亮,姜暖水润的眸子也跟着亮起。   [顾:沈逢给的。]   姜暖连忙敲出一行字,再犹豫不决前,迅速点击发送。   [姜暖:我很喜欢。]   这个杯子,也很喜欢…你。   窗前,男人无声牵动嘴角,眼底柔和解冻了冷沉的暗涌,她喜欢的无须言说,自己都帮她记着呢。   [顾:几点结束。]   姜暖看到这条消息心跳飞快,激动的手指在屏幕上颤抖瞎按。   她没着急回复,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看了不下十遍,按照顾淮左的脾气,这句话是不是暗示要来接她?   弯弯嘴角,盈盈美目,心里乐开了花。   [姜暖:下午六点应该能忙完]   [顾:嗯。]   边看他们拍戏,边等顾淮左回复消息,许久后发现没后话了。姜暖却还想着跟他多聊一会,思前想后,没忍住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过去。   [姜暖:晚上要来接我吗,会在家准备好晚餐吗?]   顾淮左刚进书房,坐在电脑前开视频会议。余光瞥见手机屏幕上闪过的消息,脑中浮现出某人得意的小脸,心底哼笑了声。   顺着杆子往上爬,腿脚还挺利索的。他严谨地吩咐着工作安排,另只手敲过屏幕。   [顾:闲的。]   竹林凉棚下,姜暖等来了回复,脸色瞬变,闲的?   旁边坐着乘凉的剧组的同事,也有人将目光停留在漂亮清丽的小编剧身上,短短十几分钟里,小编剧脸色变得飞快。   “在跟男朋友聊天啊?”道具组的小姐姐朝她抿嘴笑。   姜暖收了手机,摇了摇头,“没。”   有人打趣,“还没呢,表情出卖你了姜编。”   “姜编有喜欢的人了?”不知谁问了句,“那我不是没机会了!”   “我表现的又那么明显?”羞赧一笑,姜暖不好意思地眨眨眼。   她也经常与剧组工作人员待在一起,一群人都叫得上名字,相处熟悉,所以被人起哄时,姜暖更多是害羞而不是抵触。   小柔最早发现她的异样,过了个周末整个人身上的气氛都变了!   她乐呵呵的问,“一下笑,一下恨不得原地跳,时而忧伤时而欢喜,说你呢姜编!”   姜暖脸更红了,随手抽过一叠剧本翻开,“别闹了,还要忙呢。”   —   一直到吃午饭,姜暖还被小柔她们一群女同事围着打趣。   姜暖拿了盒饭,幸福酒店出品,荤菜又咸又辣,青菜水煮无味。   吃了两口,便无比怀念昨晚三人吃饭的场景。顾家哥哥真是太贤惠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是世间少有的好男人,也是朔津万千少女想嫁的青年才俊。   调出美图滤镜,将盒饭拍的漂漂亮亮,反手就发给了顾淮左。   [姜暖:今天也是想念顾家哥哥做饭的一天诶。]   去掉欲盖弥彰的修饰词,今天也是想念顾家哥哥的一天。   这四个字,多久没从自己嘴里喊出来,心尖滚滚发烫。   消息发出去后,浅薄的食欲便被忐忑不安占据,味同嚼蜡。   她被顾绝关起来后,之间的辈分全然乱了。没好意思再用过分亲昵称呼去叫顾淮左,相反,顾绝数次挑衅顾淮左,让他‘尊称’自己一声婶婶。   顾淮左当初发飙,话说得要多刺耳又多刺耳。   以至于到如今,姜暖还是怕他的。   超过时长,无法撤回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回应。   姜暖一下午怏怏不乐的,韩导那边拍摄进展的异常顺利,没她什么事儿。   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担心自己关闭了信息通知、担心微信出bug不推送消息、担心顾淮左在忙没看到。   才不会是不耐烦、不想回复。   闲的。   刚给田欣欣补完妆的小柔跑过来,拿起桌上自己的水杯喝了两大口,见姜暖还维持着先前姿势,惊讶道,“跟男朋友吵架了?”   姜暖心不在焉,“没呀,他脾气好不会吵架。”   小柔促狭的打趣,“现在承认了?”   “……”你很八卦,姜暖抬了抬眸子,没好意思明说。   “我这可不是八卦,这叫关心同事,每天都要有个好心情呀!”小柔朝姜暖比了个心,笑眯眯的压低声音,“我也有男朋友,他也常惹我生气,坏死了!”   “……是吗。”姜暖兴致缺缺,随口问了句,“本来想处好好的,他突然不回消息了,为什么?”   小柔瞪圆了眼,憋着一脸笑意,“还能为什么,你是编剧,应该比我聪明呀?”   “……我谢谢你。”一句笑言,却让姜暖醍醐灌顶。   就是想法太多,才让自己情绪陷入了失落的死循环。至少今天跟顾淮左的相处中,他没有一句话在找事儿,中规中矩。   见姜暖安静坐着不说话,小柔拍拍她的肩膀,低声安慰道:“可能在忙没看见,也可能看见了没时间回,而我们在情绪上总会下意识去猜测最坏的结果,这样对他也很不公平的。”   17:59   姜暖和韩平对接明天的几场戏。   担心晚上下雨,剧组早早地收工。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姜暖边走边接,没来得及看清谁打过来的,打算收拾资料好下山。   “忙完了吗?”男人声音低沉,通过耳机传来略微带了一层沙哑,轻轻地撩在听者心上。   姜暖还未来得及欢喜,身体仿佛被电了一下,耳尖红得滴血,连忙将手机拿开了一些,“嗯,差不多好了。”   他一贯的冷清简练,“出来。”   “你来了?”她声音略微一高。   桌旁收拾设备的工作人员齐刷刷地歪着脑袋,看向姜编。   姜暖尴尬地朝众人点头失笑,打了个手势,好在他们也都没起哄。   “嗯。”他顿了片刻,“你还在山上?”   “刚收工,”姜暖开心地拎起包,“我下来很快。”   透过手机,她听见顾淮左喊了声‘岑言’,意识到他想要说什么,姜暖抢先打断他:“剧组的车也要下山,我跟他们一起,先挂了,我先过去。”   姜暖没真挂断,每次说‘先挂了’,总要等顾淮左回一声她才会挂断。   少年时的习惯至今还未改变。   在小柔的帮助下,姜暖顺利的搭上下山的第一趟车。   加长面包车里,前排坐着田欣欣、许昊他们。姜暖离他们远着,心里的蜜罐打翻了,冒出来的甜意涌入了血液,直至四肢百骸,她身上每一根神经都在兴奋欢喜。   听见她讲电话的人不少,小柔笑问,“男朋友来接你?”   姜暖没直接回复,“晚饭我就不吃了,不用等我。”   “姜编该不会又要在外过夜吧?”坐前排的人突然回过头。   姜暖对上李智崖戏谑的目光,车里的人纷纷看向姜暖。   “我回市区自己家里住,不算在外过夜吧?”姜暖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智崖。   她和顾淮左结婚时,顾淮左站在宣誓台上亲口承认他毕生所有财富与荣誉,皆与妻子姜暖共同所有。   虽然只是走个过场,姜暖一直没当真,但应付这些小喽啰自然不在话下。   李智崖却没见好就收,继续追问,“姜编不是檀溟市本地人吧,房子怎么买这儿了?”   “李先生下部剧改拍刑侦了吗,饰演查户口的警察还是枭雄啊?”姜暖这一问看似玩笑话,她打开保温杯喝了口热水,润了润嗓子,眼中一片冰冷。   懂的都懂。李智崖前几部剧没少演站在人民警察对立面的犯人,演多了作奸犯科的角色,在观众心里难免留下刻板印象,这人不是某某剧里的歹徒吗?   说一句枭雄都是抬举了李智崖,嘲讽拉满。   听明白的人都默不作声的抿紧嘴角,怕笑出声。   李智崖当然不傻,哼笑了两句,寸步不让,“姜编不仅生得花容月貌,说话还这么有趣,难怪了。”   姜暖不答不问,淡然看向窗外。   田欣欣见李智崖落了下风,她有意无意地看向旁边的许昊,顺嘴提了一句,“许昊,你说这要是写进剧本里,是不是就是典型的欲擒故纵?”   许昊戴着耳机,压根没听见他们叽叽喳喳。   田欣欣撇嘴,想挤兑姜暖两句,结果没人接茬。   李智崖却像是找准了机会,不羁狂言:“姜编要是肯对我欲擒故纵,我肯定幸甚至哉!”   一石激起千层浪,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说者有心呢?剧组的人不乏八卦之流,半点风吹草动都能在某瓣、某博上聊得火热……虽然李智崖是个糊笔。   姜暖脸色又冷下三分,正儿八经地看着面前胡搅蛮缠的人,“李先生,我有喜欢的人,不是你;再者开玩笑也要有分寸,别失了作为艺人的底线。”   没人知道初出茅庐的姜编哪来的底气,鸿歌在剧组里都得对这些演员好声好气,她却从没给过李智崖和田欣欣好脸色,这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甚至还在私下讨论姜暖是不是有后台,怎么这么敢。   李智崖目的已经达到,所以对姜暖放狠话的环节没当回事儿,要不了多久,微博上就会出现李智崖与新人编剧热恋的话题。再趁机拍几张照片,小电影换上姜暖的头,发出去没人不信。   搞臭她的名声,不是轻而易举?   车里再没人说话,玩手机的人都编辑着刚才听到的劲爆消息,迅速发到各自小群里吃瓜。   小柔偷偷跟姜暖发了条消息——别怕,我录像了,他要是敢逼你就范,我们也不是吃素的。   姜暖以为是顾淮左的消息,一看是旁边女生发来的。随即看到小柔传过来的偷拍视频,虽没有打开,心头却是感动的温热。   [姜暖:谢谢,比心.jpg]   面包车开到幸福酒店门口,等他们都下车后,姜暖才缓缓下来,一眼就望见了不远处停着黑色轿车。   傍晚乌云密闭,夕阳被厚重的云层遮去了瑰丽绚烂。   姜暖去是笑容满面,脚步轻快地小跑过去。   不管何时,只要奔赴的人是顾淮左,她都不会嫌累,是满心欢愉。 第38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三十八天顾太太,美貌……   038.   接连两天,顾淮左都会来接她下班。   到家就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还有什么比看着心爱的人更快乐的事情呢?   同一个屋檐下,她和顾淮左相处的越发随意自然。   有时候她会恍惚觉得,自己和顾淮左从未分开过,少时没说出口的情话好像也无须再去表达。他身上清贵寡淡的气质照旧,在偶尔抬眼时不经意流露的温柔,依稀少年时。   晚上的书房。   她改《我比时光更爱你》的稿子,他忙非洲方向的基站建设策略。   她改的烦了,忍不住手托腮状叹息,自言自语的吐槽几句,‘男主太迟钝了’、‘女主也是个憨憨’。   顾淮左朝她扯了扯嘴角,唇边笑意讽刺,意味深远。可他黑曜石般的眼瞳中却没有丝毫嘲意,单纯的逗趣。   大多数时候,顾淮左要跟下面管理开各种会,姜暖改稿子是假,想与他独处是真。   周二夜里,他早早地开完会。   姜暖连忙合上自己的电脑,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看夜景。   听说檀溟市一到晚上万家灯火,连绵不绝。   两个人站在黑灯瞎火的大桥上,听着桥下滔滔不绝的江水翻涌,迎面的晚风温柔宁静,空气里弥漫着附近山上树叶花香。   根本没有所谓的万家灯火,连绵不绝,连过往的车都没几辆。   姜暖身披无暇月色,面对顾淮左嘲弄的目光,她很难办。   她尴尬地耸肩,摊开手掌,做错事般小声解释:“道听途说,被忽悠了很正常。”   顾淮左音色低沉,眼眸藏着促狭的意味,“承认自己憨憨了?”   “也不全是,”被骂憨憨,姜暖尽量找回面子,端看四周后,轻哼了声:“至少江水汹涌,凉风温柔,还有星星月亮,这不比人工装点的景色要美?”   强词夺理,脸皮是越来越厚了。顾淮左冷冷地掀起唇角的弧度,懒得拆穿她,分明就是来错了地方,檀溟市看山城灯火的观景桥压根不在这。   姜暖站在桥边,脚步轻旋转了三两个圈,月色清辉,灯下晕黄,一张小脸忽明忽暗,明时白皙清透,暗时深藏不露,像是游于夜色的精灵,总能巧妙地融入景色,是画龙点睛的妙笔。   顾淮左抬眸侧身,看向扶着栏杆小跑出去的小姑娘,没跑多远,她有折身向他走来,裙摆如洁白的浪花,在桥上舒展翻飞。   头顶灯光晕照在她乖张洁白的脸颊上,淡淡羞红,粉嫩喜人,漂亮的不真实。姜暖抬眸望向他,失落地扁扁嘴,“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就回去吧。”   顾淮左垂眸,转身顺着长桥朝另一端走去。   姜暖惊讶。   男人身躯颀长清瘦,背影孤傲挺拔,他走的方向并不是回家的路。   抿紧的嘴角逐渐松开,不受控制地朝两边上扬,笑意放大,姜暖忐忑的心情一扫而空,全然是欢喜。   她快步追了上去,小跑着胸口起伏不定,伸手抓住顾淮左插兜的胳膊。   “等等我。”   声音轻软,尾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欢喜。顾淮左目光在她手上停留片刻,继续朝前走,却放慢了步伐。   “我们去哪?”姜暖问他。   顾淮左明显沉默了几秒。   姜暖一想也是,自己是第一次来檀溟市,顾淮左也不见得比她更熟悉这座山城。   走了段距离,她出声打破沉默,“走到哪就是哪,也挺好的。”   顾淮左没接话,沉声说,“瀚水大桥下去是翠峰路,往西走八百米就到了白子山,当地有名的古镇。”   这跟导航似的,姜暖听得一愣,“这你都知道?”   心中惊讶情不自禁的退口而出,天知道瀚水大桥都是她随便找的!就,单方面想和顾淮左约个会——她负责出地点,顾淮左负责出人的那种。   姜暖偷瞄容颜冷清的男人,再问,“说实话,你以前来过吧?”   “薛遇在这,我确实来过檀溟市几次。”顾淮左难得解释。   说完,他侧目看向跟着身边的小姑娘,不咸不淡的来了句,“托你的福,瀚水大桥上看风景,头一遭。”   这不就是在嘲讽她选地方专挑些名不见经传的么?姜暖小脚一跺,红着脸停下不走了。   顾淮左也停下。   姜暖这从意识到,自己的右手一直搭在他臂弯中,眼下场景更像是她撒娇地拉住了男人。   这一路,她都是挽着顾淮左的手臂?   触电般的收回了手,背在身后藏好,她眼神闪躲的频率和心跳一样快,不知怎么,视线就落在了路灯光芒之外的男人身上,地上投影没入长夜中。   顾淮左转身看向停在原地不知道在发什么呆的小姑娘,等了片刻也不见她走向自己。便只好往回走了两步,俯身牵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姜暖脸更红了,呼吸绷的紧紧的,眼神更乱了。   白子山镇上的风光古朴宁静,宛如嵌套在旧时光里的斑驳画布,生活气息浓烈,到处都是人间烟火气。往来的旅客络绎不绝,江面画舫里吹弹唱戏的,两岸小镇青瓦白墙,家家户户,灯火通明。还有著名的非遗文化、祠堂、高门大宅……   留在脑海中美好景象,回旋不散。   这一晚上,他都牵着她。姜暖真希望,这做古镇再大一些,路再远一些,没有尽头。   顾淮左掌心的温度,触及温凉,心尖滚烫。   她悄悄地蜷起手指,回握住他的大手。   不被人潮离散。   —   周三,剧组不到三点就早早收工了。   这不是韩平的做事风格呀?姜暖惊讶,但也没多过问什么,自己和顾淮左约定的是晚上六点。   下山的面包车上,不见田欣欣与李智崖等人,导演副导都不在,剧组的人七嘴八舌的聊开了。   “刚才去喝水,看到邱制片了。”有人道。   “他是大老板,不是很忙吗?开机到现在就见过他两次。”   有人阴阳怪气的抬杠,“算上这会,难道不是三次?”   笑了笑,小年轻道,“难怪,韩导这样的工作狂也只有邱制片能让他停下来。”   “估计是来看那位的吧?”   “说清楚,有什么瓜吗?”   “懂的都懂,还要说得多明白?”   车前车后,你一嘴我一句,意思就是韩平带着剧组的主要演员去跟邱制片组局了,估计晚上是不会回来了。   姜暖对这些七七八八的话没怎么感兴趣,从车上下来,跟小柔一起。   她许久没回过幸福酒店了,想到那间潮湿燥热的小房间,姜暖第一反应是蟑螂蚊虫遍地,里面挂着的衣服、床被都要重新洗一遍。   刚还没走几步,身后不远处传来了清脆汽笛声。   姜暖下意识回头,意外惊喜,压不住心口雀跃,美目乍亮,仿若春光晴明。   她同小柔愉悦道,“我就不上楼了,朋友来接我了。”   小柔瞧出她眉眼的幸福神色,笑着同她挥手,“快去快去,你男朋友天天来接,对你真上心。”   姜暖上车后第一句就是,“这么早就下班了?”   “你也不晚。”   姜暖轻笑,“那不是很巧?”   这么早下班,我们去约会吧!姜暖抿嘴压住涌上喉咙的话,满脑子都是和顾淮左牵手手的画面,不够不够,她还想和顾淮左在进一步,想渐入佳境!   顾淮左似笑非笑地看着脸色表情精彩的她,薄唇轻启似想说什么,但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他冷下脸,接了电话。   姜暖一扫心思,理所当然的竖起小耳朵,抿唇静心,能听多少是多少,作为编剧,联系上下文、脑补能力一流。   “嗯。”顾淮左声音冰冷。   电话里不知道说了什么,顾淮左发出一声低沉的笑,让整个车厢都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这事该怎么怎么办,擎罡那边想以卵击石,谁在乎?”最后一句说的缓慢,带着明显的讽刺。   擎罡,是擎罡企业?姜暖凝神,是与致行一样是ICT领域的佼佼者,如果说致行是信息与通信行业的先行者,擎罡就是典型的后起之秀。深耕于同一片领域,服务群体相同,商业竞争在所难免。   “不用管他们,欧洲的订单先处理了,九月中旬的展会,安排市场的人过去一趟。”   简单的聊完,顾淮左便挂了电话。   他余光瞥了眼坐姿笔直的小姑娘,以前读书都不见她腰杆挺这么直吧,挑眉问她,“听明白了?”   姜暖声音细柔,夹杂几分担忧,“是不是有竞争对手想搞你们公司?”   “偷听?”顾淮左正儿八经地掀开浓密如雾的睫毛,黑亮清明的长眸直勾勾地望向姜暖,眉眼冷冽寡淡。   姜暖心想,坏了,致行该不会遇上麻烦事了,会不会很严重?   顾淮左薄唇轻启,音色低沉,“你这种行为,不是想来致行上班,就是想当商业间谍,说说看,哪一种?我好给你安排。”   商业间谍?姜暖一口气堵在胸口,反应过来是被他耍了!好心当做驴肝肺,气得她呼了口气,侧转身朝着窗外,再不看他!   顾淮左嘴角一扬,心情不错。   岑言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后视镜,耳朵听得清清楚楚,心想:顾先生哄顾太太真是别具一格,把自己哄开心了,顾太太气得吹胡子瞪眼。   汽车驶入闹市,没回小区。   姜暖松开赌气的嘴角,偷偷瞄了眼顾淮左,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男人鸦羽乌黑的睫毛根根分明,长眸安静,少了嘲弄与疏离,眼底一片柔和,眼下小痣也如雾温柔,自己就像是打破安静的人,莽撞的闯了进来。   差点沦陷在这样的眼神之下,姜暖心跳滚滚,尴尬地移开视线,望着他黑色衬衫的衣摆。   她随口一句,想缓解紧张逼仄的气氛,“今晚不做饭了?”   顾淮左垂眸敛去情绪,音调一扬,反问:“你做过?”   姜暖没听出他想让自己做饭的意思,倒是听出了他在嘲讽自己——吃现成的吃习惯了!   顾淮左真是三分钟的好脾气!姜暖心底吐了口恶气,旋即挑起下巴,想找回面子,“挑个地方吧,今晚我请你,菜随你点?管够!”   顾淮左屈指一弹,手指在玻璃窗上弹出清脆响,仿佛在认真思考姜暖的提议,对上她暗藏欣喜较劲的眸子。   他低沉冷漠的补上一句,“不怎么样。”   姜暖微扬的嘴角朝下一扯,撇嘴变脸的本事和顾淮左不分伯仲。   窗外街景倒退如流,她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肩膀朝下一软,纤柔的后背躺回座椅里,歪着脑袋朝他开口,“那你想怎样?”   顾淮左不接话。   直到车停在Chierty门口,岑言打开车门,姜暖猫着脑袋朝外一看。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周三晚上周南水家里开宴,顾淮左是有提过的。   那他这么早来接她,答案显而易见。   姜暖没明知故问,跟着顾淮左进去。   大概是记挂着在车上被他怼的无话可说,姜暖突然找到了扳回一局的点子,提了一句,“你和沈逢关系不错,出门消费都不忘选他家的店?”   顾淮左大多数西装都是Chierty的,姜暖可不就是借着沈逢调侃他,衣服穿来穿去就一个样,没新意。   只是淡淡的扫了小姑娘一眼,顾淮左懒懒的开口,“你姐妹逛Chierty的次数少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姜暖脸色一变,不吭声了。   顾淮左没有指名道姓,可姜暖也不傻,他口里的姐妹可不就是指付嫣。他明摆着嘲讽付嫣和沈逢分手多年,还一直逛沈逢家的店,虽然Chierty是高定界的爱马仕,但绝不是只有这一家能出像模像样的高定。   可不就是在嘲笑付嫣的行为,跌份。   高定作为上流社交圈的门票,不单单被走红毯的明星需要,高级宴会上更少不了穿着华丽礼服的豪门阔太、名媛贵女。   Chierty作为一个西方品牌,在意大利拥有自己的庄园,前些年被沈逢家里收购了,保持原有的纯手工制作,将价格提高了30%,最便宜的入门级也要200万。   年轻客户追求名利场上的东西,只要品牌足够炫酷,不会去深究品牌背后象征的意义。与时下大热的LUCCY,Dyeewer相比,Chierty在舆论面前丝毫不显喧哗,它安静的像是一个满头白发的工人,一针一线的去缝制出晚宴最精美绝伦的礼服。   顾淮左刷卡验证身份,直接上了顶楼最豪华的卖场。   与一楼二楼琳琅满目的礼服不同,五楼礼服不多,每一件都足够令人叹为观止,美得窒息。   眼前的衣服不再只是一件衣服,看一眼,都是浪漫瑰丽的梦在脑海中铺成开来。   店里只有一些常规尺码仅供试穿,一般都是挑选后根据购买者身材比例下单,由意大利总部公司生产,会提前定制符合客户尺码参数的人体模特,一针一线制作。   但也有例外,就是提前定模的终身客户,每季新品都会额外制作属于他们的礼服。   知道姜暖喜欢跟小姐妹逛沈逢家里的店,顾淮左早就跟沈逢打过招呼,所以不管在哪座城市的Chierty门店,姜暖都能买到最合适的尺寸。   专门负责接待贵宾的设计师亲自跟上,为姜暖挑选了一件红色礼服。   试衣间里,姜暖惊讶于尺码的不大不小,仿佛量身定做的一般。   红色如火,过分的性感夸张,与她此刻小鹿乱撞的心境全然不符。姜暖出来时小手欲盖弥彰地捂着胸口,脸红成柔软的苹果,露在外面的肌肤在灯下泛着一层纯.欲嫩粉色。   扑面而来的美,充斥目之所及。   设计师惊讶地睁大眼,人靠衣装,衣要人衬,只有两只相得益彰才是最完美的搭配。   长裙摇曳及地,收腰流苏,勾勒完美的身段。正红色端庄典雅,衬的姜暖肌肤如雪,美艳灵动,而她胸口的小手与脸上神情,平添了稚嫩青涩,惹人怜意。   设计师走上齐纳替她调整礼服,温柔善意,“顾太太,您可以将手放下,不用害羞。”   姜暖缓缓放下手,侧目偷瞄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顾淮左正眼瞧着她,就像一件裹着红纱的白玉雕,从缝隙里泄露出惹眼的雪白,纯情妩媚。想到医院里那幕,他抽开枕头带起了裙摆,雪白的腰线。   顾淮左舌尖微顶着上颚,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滚动,眼眸深沉了几分。   胸口半露风光,她似也不习惯这样的打扮,羞的身上遍体泛红。   姜暖羞赧但也大方,眼中隐隐期待,见他紧绷着下颚神色冷清,以为他不喜欢。   忍不住走近了几步,手指拉开裙摆转了个圈,她小声询问,“不好看吗?”   顾淮左视线自下而上地打量她,眸光幽深,音色较往常稍稍暗哑了几分,“不适合,换一件。”   在某个没有一丝半点审美的男人的要求下,一连换了三件,姜暖觉得他是闲的!   最后选了一条白色礼服,胸口花瓣内包,虽然颈下会露出大面白皙,却只是脖颈至锁骨的位置,别致的领口设计看上去更为优雅,腰后是一个大的缎带蝴蝶结,裙摆蓬松及膝,露出笔直瘦削的小腿。   顾淮左取下一双水晶跟的皮鞋放在沙发前,起身站在一旁。   她自然而然地换上,伸出一截漂亮的腿儿,朝顾淮左道,“你怎么知道我脚多大?”   —   在Chierty化了淡妆又做了头发,出来已经六点了。   顾淮左依旧是一身黑,黑色缎面衬衫,黑色西装,黑色西裤,黑色袜子,黑色皮鞋,唯独胸口别着一只白水晶胸针。   若是旁人这样穿,姜暖只觉得晦气。可到顾淮左身上,高贵优雅的仿佛上世纪的贵族,一身冷冽疏离的气质拒人千里之外。   令姜暖讶异的是,一楼大厅里的岑言都换了身极为正式英气的西装。   岑言打开后座车门,姜暖小手捂着胸口弯腰坐进去,习惯性的回头一瞥,对上站在车门外的男人的眸子。   顾淮左俊美的面孔一如既往的少有情绪,眼眸漆黑明亮,在傍晚余晖中,半笑般认真的说。   “顾太太,美貌惊人。” 第39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三十九天我对爱人,永……   039.   周南水家是檀溟市里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与百年书香的薛家平起平坐。   上山的路都被封了,只许进不许出。进山的车都需出示请柬确认身份,香车云集,络绎有序地上山,接待周家与周家的客人。   姜暖不是头次见这种场面,往早的说姜家还在时也是如此,往近的的说顾老爷子生辰上,山上清一色的站岗守卫,门前山后停满了豪车、重卡,没一个是浑水摸鱼进来凑热闹的,能来的全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这晚上宴会是为了庆祝周南水五十岁生日,省内各市的政界、商界名流闻声赴宴,听说还特地安排了一场慈善晚会在后面,为山区贫困儿童筹集善款。   顾淮左携姜暖出席,周南水带着妻子到门口亲自迎接。   不怪场面上看人下菜碟,都是权贵的玩物。   人群里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听说朔津那位太子爷到了,不少前来给周南水贺寿的达官显贵,放下手中美酒,中止了闲聊,整衣敛容后快步跟出去。   不知情的宾客还晃着杯中美酒,在山水庭院里觥筹交错,联络人脉,洽谈合作。   开车的司机是另一位保镖,岑言今晚的任务是跟在顾淮左视线范围内。   西装英挺的男人照旧打开后座车门,站在一旁。   车门打开,众人视线从岑言身上移开,齐齐的落到豪车后座中。   那人宛若一尊精美绝伦的雕塑,五官俊美神秀,眼眸如星,下颌线完美凌厉,正优雅斯文地坐着。   一双长腿从容迈下,裤腿上看不出一丝褶子,鞋面锃亮不染纤尘,泛着冷光,令周围热闹气氛都安静了下来。   顾淮左下车,身长玉立气质矜贵,视线扫过庭院前翘首以盼的众人,微一颔首算作致礼,不待周南水讲话,他便侧身朝后座伸出手。   混迹官场的大都与周南水同个年纪,早就年过半百,各个都是擅长心理学的能手,一眼就瞧明白顾先生此举的含义。   太子爷是在给车里的人的身份地位做背书。   檀溟市与朔津官场走动、投资往来不少,因地理位置相隔甚远,圈子始终有壁,眼下他们不敢随意猜测车里的人是谁,纷纷噤了声。   不是第一次陪顾淮左参加晚宴,目光扫向伸来的大手,姜暖自然而然地将手交放在他掌心,随他下车。   高级社交圈里从来不缺美人,更何况能让朔津太子爷纡尊降贵的女人,又能差到哪去。   姜暖不仅不差,相反还美的令人窒息。   灯光之下,幽微夜色,一袭洁白高定犹如凌晨的昙花,裙摆跟随女人掀帘抬眼的动作,恰如花瓣层层绽放。   明明佳丽,清艳无双。   面对这么多双审视打量的敏锐目光,姜暖心底也说不出的一紧,朝顾淮左身边靠近了半步。   周南水是今天的寿星,也是他三请四请求着顾淮左来参加晚宴的,在场自然没有人比他更有话语权。   他朝顾淮左走了两步,满脸笑意,风光无限,开口极为沉稳:“顾先生大驾光临,我这小院真是蓬荜生辉。”   说完,目光在姜暖身上短暂停留。   闻言,顾淮左侧过头,坦然的看向挽着自己手臂的女人,再回望众人,声音低沉有力,“我的妻子,姜暖。”   姜暖美眸微抬,望向男人坚毅俊美的侧脸,心止不住的乱跳。   这是第一次,在隆重的场合下他跟人介绍自己的身份。转念一想,这也是自己和顾淮左领证后第一次出席晚宴。   众人脸色各自变化,面面相觑,太子爷结婚了?怎么薛家都没收到消息!?   没人敢去质疑顾淮左这话是真是假,那种家庭养出来的接班人,怎么敢在关系家族走向的婚姻大事上开玩笑。   虽然他们没听过姜暖这个名字,但不妨碍此刻溜须拍马拉关系,打过招呼后便同顾淮左说起了恭喜。   进了热闹纷呈的庭院,路过的宾客热情的与周南水夫妇打招呼。   周南水简单的应了声,喜笑颜开地带顾淮左穿过花园露天会场,步入音乐浪漫的宴会内厅。   上下三层的西洋别墅改造成符合主人生辰的名利场,倒吊的水晶花灯连绵如瀑,华光璀璨,鲜花浪漫。   珠光宝气的贵妇站着交谈,西装优雅的男士闲聊打招呼。衣香鬓影,座无虚席,细听后,四下皆是谄媚的恭维声。   见周南水亲自陪同一位年轻人上二楼,他们无不震惊,这人是什么来头?   寻常宾客只能在一楼会厅和楼外露天场,上二楼的都是省内外地位非同小可的。   顺着铺满红毯的旋转大楼梯拾级而上,周南水夫妇一口气上了二楼,还欲往三楼爬。   姜暖不留神脚下一崴,朝顾淮左身上靠了过去。她极快地回身站稳,敛住心神,却听见了头顶上方传来清越寡淡的音色。   “不用再往上了。”   “这,”周南水朝二楼会场一扫,略显几分歉意,“恐怕要怠慢了顾先生。”   “您是今晚的寿星,我来贺寿,谈不上怠慢。”   周南水皮鞋已经踏上了去三楼的台阶,闻声收回,转身领着他们到了西洋宫廷风的二楼。   同顾淮左热情地交谈过后,周南水拿着酒杯掩不住欣赏与开怀,只可惜楼下还有众人等着他,便去招待其他来客。   二楼宾客是名利场中的佼佼者,见了周南水对顾淮左的态度,都向年轻人投去殷切目光,这是一张走到哪儿都会引人侧目的冷俊面孔。   只待周南水一离开,便有人迫不及待的上前打招呼。   顾淮左利落转折的下颚线与俊逸的五官在灯下美得不近人情,他脸色又淡又冷,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就这么应付着一群人,兴致缺缺。   姜暖漂亮灵动的脸上挂着淡笑,心中高兴,有时也会压不住嘴角露出情绪。   顾淮左面朝来搭讪的中年男人,一晚上的马屁听得他耳朵都起茧子了,应付完这人后,余光瞥见姜暖嘴角洋溢着微笑。   他挑眉冷嗤了声,“高兴什么?”   姜暖美眸一挑,朝他弯眼巧笑,没好意思说。   听见别人夸顾淮左她就高兴!就跟自己儿子被人里里外外夸得天花乱坠一样,太优秀了,当妈.的很是欣慰。   这话自然不敢在顾淮左面前说,她只好用笑容来掩饰。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听人溜须拍马。姜暖也不喜欢,但是对象一换,就不同了。   “喜欢热闹?”他问。   姜暖摇头,“还行吧。”   正在顾淮左想开口时,侍应生端着酒盘来到他们面前,一一介绍每一杯美酒的品牌故事。   越过红酒,姜暖拿了两杯适合夏夜的果酒,顺手递给旁边的人。   在看见顾淮左手中喝了小半的红酒杯时,姜暖伸出去的手顿住。今天这种场合,就算他不喜欢葡萄酒还是在应酬时拿了一杯。   而自己给他拿这酒,不合适吧?方想收回,给他换一杯品牌故事更为成熟厚重的红酒,姜暖指间的酒杯被人接过。   他没有拒绝。   他把红酒杯放到托盘里,选择了自己递给他的。   姜暖柔软的心脏上钻出一丝名为窃喜的欢愉,为了压下呼之欲出的雀跃,她拿起酒杯抿了一小口,酸甜清冽的柑橘香气,很好喝。   她挑着漂亮的小下巴,又喝了一口,视线顺着圆滑的杯口扫了一圈,最后望向面前的男人,有些期待他会不会喜欢果酒的味道。   顾淮左勾着酒杯一晃,杯中淡青桃红的酒水晕染渐变。   目光一敛,他俯身靠近姜暖,停在她小巧的耳畔旁,吹了一口气,耳垂挂着的珍珠耳环随着气流轻轻摆动。   姜暖耳畔一麻一酥,电流经过似的痒,她紧张地转过头去,花瓣柔软的唇擦过男人凌厉刻薄的下颚线,她紧张地瞳孔微扩,呼吸都静了下来。   顾淮左先开口,冷声低语:“你是小学生吗?”   “……!?”姜暖表情一僵,旋即皱眉不悦,虽然还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但并不妨碍反驳他,“那是要我恭喜你,娶了个小学生咯?”   仰头冲他说完,适才发现两人挨着极近,呼吸都能被彼此轻易掠夺的危险距离。   酸酸甜甜的果酒香气从唇齿间溢出,姜暖害怕顾淮左嫌弃有味道,下意识抿紧了唇,对他的嘲讽很恼火,用力轻哼了声,以示不满。   顾淮左插兜里的左手抽出,大拇指从她嘴角旁的肌肤抚过,指腹之下,她光滑的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沉眸三分,拭掉她不小心沾上去的酒水后,顾淮左便直起身,懒懒地看向楼下的盛会。   他手指凉凉的,可触碰过的地方逐渐滚烫,顺着一个点,慢慢朝四周扩散的暧昧气息,爬上双颊。姜暖心间小鹿乱撞,那句‘你是小学生吗’,更像是嘲讽她喝酒都能蹭到脸上,马虎的不行。   顾淮左突然回身,看了眼脸颊发红的小姑娘,他突然举起手里盛满果酒的高脚杯。   是道歉吗?终于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姜暖抿唇一笑,水眸盈盈,大发慈悲地举杯跟他碰了个清脆响,先喝了一口。   酸甜口感……他会喜欢吗?   顾淮左只是拿着酒杯转了个圈,一滴都没碰,眼底蕴着一层浅浅的笑,被纤长的睫毛遮去,薄唇开启:“只有小学生才喝Larryflower。”   “……”你有病吗!心头刚平息的怒意再次被撩拨起,姜暖美眸不掩怒意,气得倒退三步,走到离顾淮左远一些的地方,银牙一咬:“请不要靠近小学生!会变得不幸!”   呵,顾淮左唇角微扯起不明显的弧度,轻笑无声。   Larryflower的品牌文化后还有一个关于初恋的故事,刚才分酒的侍者没说。   念念真是个小屁孩。   喝这么纯情的果酒都会脸红,可爱。   远处珠帘后是女眷,内有花桌、茶桌、棋牌雅座。有人透过珠帘瞧见顾先生身边没了人,便大着胆子带女儿走上前去。   “早就听闻顾先生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妇人端庄典雅,脖颈上佩戴着价格不菲的珠宝。   “江太太客气。”顾淮左音色低沉。   这声音落在少女耳畔,悦耳动听,是相较配音演员也不遑多让的性感清冽,只是简单一句客套话,便让她红了脸颊,心中的小鹿乱撞,失了方向。   江太太上挑的狐狸眼扫过女儿娇羞面容,保养细白的手握住女儿柔荑,朝顾淮左意味深长道,“顾先生,这是我女儿,江采采,刚从英国留学回来。”   语毕,她和女儿都暗自喜悦地等待顾淮左的反应。   姜暖在不远处的圆桌旁入座,桌上铺着雪白的蕾丝桌布,摆上艳丽芬芳的红玫瑰,她垂眸看着花,竖起的耳朵可没闲着。   江太太话里意思很明显,做事也直白,给顾淮左做媒?还真是石破天惊头一遭!朔津圈子里都清楚,顾家太子爷不是谁都能招惹的,从来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把闺女介绍给顾淮左。   毕竟顾老爷子先放了话,谁敢再去跟苏青青争顾太太的头衔?   那不是打顾老的脸吗。放眼全国,都没几个敢打顾老的脸。   姜暖是难得看一回顾淮左的热闹,翘起嘴角品了口‘小学生才喝的Larryflower’,不知道他平时在外面是怎么应付场面上的异性。   江采采羞涩腼腆地做完自我介绍,询问顾淮左平时的爱好。   顾淮左全程没有反应,只是将插兜的左手抽出,换了只手拿酒。   婚戒显目,江太太愕然瞪大了狐狸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手上的戒指,顾淮左不是才二十五岁吗,哪有大家族继承人结婚这么早的!?   江采采脸色一白,睫毛轻颤,更显失落。   从顾先生上楼开始,她所有目光全被这个男人吸引,不管是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还是绝美的容颜,在少女心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毫不夸张的说,她二十年来第一次对男人动情,一见倾心。   “你,还这么年轻?”她翕动唇瓣,固执地望向顾淮左。   江太太拉了拉女儿的手肘,示意她不要失言。   江采采红着眼眶,垂眼抖落剔透的泪珠,仰头便是温柔笑容,像是一件易碎的珍宝,可怜又惹人心疼。   她声音怜弱,透着一股固执,“虽然你结婚了,但我还是想认识你,我们年纪相仿做朋友可以吗?”   江采采抬手跟前方侍者打招呼,她从托盘中拿了两杯象征浪漫初遇的红酒,一杯递向了对面漫不经心的男人。   顾淮左没接,只是朝姜暖所在的方向扫了眼,女人纤细的身姿被背后的缎面蝴蝶结系住,肌肤纯白无瑕,薄薄的后背挺得笔直。   坐这么端正,不是偷听是什么?   淡然一勾唇角,佩戴婚戒的左手举起果酒一晃,他浅饮了一口。   江采采留学欧洲多年,阶层原因所以对宴会场合的各种知识礼仪都有系统的去学习,就比如顾淮左手里的这杯Larryflower。   明明顾淮左什么都没说,江采采却小脸煞白,握着红酒的手指都在颤抖,杯中酒水晃荡不已。   对着男人冷漠俊美的面孔,再回想自己方才搭讪的言语,对比浪漫初遇,他选择了Larryflower。   内心倍感羞耻与伤感,江采采胸腔堵了口气,红着眼眶小跑离开。   Larryflower。   我对爱人,永远忠诚。   源于苏格兰地区的一所小学,一对天真烂漫的小学生之间的纯情告白。   姜暖没听见顾淮左说话,但小姑娘是哭着跑开的,莫不是他嘲讽的本事已经到了不需要开口就能让人哑口无言的境地。   以后得让着他一些好了。 第40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四十天我老婆,你也要……   040..   薛遇和周南水的儿子原本是在后院跟年轻一辈的打牌,听人说了句‘周先生亲自带人上二楼’。薛遇一听便只能想到顾淮左值得这样的排场,抛下了玩伴绕过中庭朝别墅方向去。   薛遇和周阳过来时,姜暖手中的果酒在喝完后换成了其他,独自坐在圆桌旁,赏花品酒听音乐。   顾淮左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和另一波人闲谈。   薛遇身穿银灰细格纹西装,头发朝后梳的光亮,小领结一戴,妥妥的精英贵族气质。他在旁等顾淮左和人聊完,才走过去,热情笑道:“你来了。”   顾淮左神色寡淡的嗯了声,“表哥。”   周阳是头一回见顾淮左,薛遇介绍两人认识。   周阳穿着一套白色燕尾服,温文尔雅,聪明机敏,直接上前喊:“大哥。”   薛遇在旁笑这小子猴精猴精的。一不留神,他注意到顾淮左手上佩戴的戒指,原先以为是自己眼花,定睛一看,真就戴在左手无名指上!   薛遇扫视四周,见周围没什么人,除了离得最近的木艺圆桌,坐着一位身穿白色礼服的漂亮女人,在喝酒。   檀溟市里的美人在酒桌饭局上都见完了,眼前这位薛遇并不认识,估计对方也不会偷听他们的谈话。   薛遇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压低嗓音,表情有些捉摸不定,“淮左,结婚了?”   这件事释放出一个紧张的讯号,顾淮左结婚了却没通知他母亲娘家一系,说明了什么?说明顾家想和娘家做切割,不妙啊。   算起来薛遇的母亲和顾淮左的母亲只是表姐关系,大事上面都是互有往来的,怎么顾淮左结婚怎么没半点风声?   顾淮左知他在担心什么,淡声坦然,“婚礼还没办。”   薛遇瞬间反应过来,听母亲说过这事,顾淮左的结婚对象早就定好了,苏家遗女,打小就养在顾家。   他热络地笑说,“行啊,什么时候得去朔津见一下弟妹了?”   顾淮左下巴微抬,“认真的?”   薛遇道,“见弟妹是大事,能有假?”   顾淮左声音一贯的冷清,“不难。”   薛遇和周阳还没反应过来,他转头朝旁边坐着品酒的女人喊道,“过来。”   美眸掀动,茶色润亮的瞳孔一转,姜暖朝不远处谈话的三人望去,对上顾淮左的视线,她款款起身走到他身边站好。   “表哥,”顾淮左看向满脸震惊的薛遇,音色平直淡然,“这是我老婆,姜暖。”   薛遇一听这名字不对,不姓苏呀?一时没回过神来,他第一反应是朝好友周阳看去:怎么回事儿?   “别看我,我也是头一回见大哥大嫂!”周阳更是一脸懵逼,第一次见朔津来的太子爷,鬼知道他们大家族里七七八八的关系。   好在他没薛遇想得多,坐在离太子爷最近的桌旁喝着小酒的姑娘,身份肯定不一般。   本以为是他女伴,都没敢往女朋友的身份上猜。   可顾淮左一开口就是‘这是我老婆’,平地惊雷炸开了花!不怪顾家自己亲戚都回不过神来。   气氛短暂诡异,姜暖嫣然一笑,主动跟薛遇打招呼,“表哥你好。”   薛遇轻轻点头,一笑化解了尴尬,“淮左不说我们都不知道有这事,结婚了好,恭喜。”   一句‘恭喜’就让姜暖听出了,薛遇真的只是个远房表哥,对顾家的事了解不多,对顾淮左的事更是知之甚少。   简单的寒暄后,薛遇发现姜暖手上没戴戒指,没敢多问,仗义直言:“弟妹,檀溟市里没有我办不成的事,你在这边出差,遇到问题随时打招呼。”   姜暖臻首微垂,颔首致谢,“谢谢表哥。”   认完了亲戚没多久,生日宴在晚上七点正式开始。   周南水上台发言,周阳自然也跟了过去,长篇大段的感谢和工作总结,搞得跟领导开会似的。   姜暖自上而下看着一楼宴会台上的中年男人,说话掷地有声,气质儒雅稳重。灯光如瀑,繁花锦簇,宾客在舞台四周将他团团围住,人声鼎沸。   视线有些模糊了光影,周南水的身形在心中成了另一个人。   她端起桌上的红酒杯,喝了一口又一口。   以前姜家开宴,比这还要热闹,姜安时常站在最显眼的地方发表讲话,一样的长篇大段,一样的掷地有声,一样的被人拥戴。   说不出心里是酸是涩……有些怀念小时候,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了。   楼下热闹空前,欢呼不断。一楼厅里还请来了国外著名的演奏乐团,为晚宴提供身临其境的古典乐。   提琴悠扬,钢琴柔和,姜暖手指跟随着音律敲打桌面,当当当…当当…是她会弹的乐章。   此起彼伏的鼓掌声,楼上楼下都是一样的快乐。   心里的悲伤却在慢慢放大,直到一只手落在她肩上,修长的指骨,温凉有力。   姜暖及时止住了漫无目的的回忆,湿润的睫毛轻轻颤抖,视线落在不知何时空了的酒杯上。   怕顾淮左先问,她主动开口,“别说话。”   顾淮左站在她身后,居高临下的角度,扫过她濡湿的睫毛,脸上的哀切与慌张一碰就碎。   此时的周家,像极了十多年前的姜家。但他很清楚,周南水在能力与品性上,是完全比不上姜安的。   顾淮左神情照旧寡淡,没说话。朝前走了两步,回身面朝姜暖,左手负于身后,微微弯腰,朝她伸出了右手。   正常人都会问一句:我可以请你跳舞吗?   但是顾淮左没问,从容优雅的动作已经挑明了立场。   姜暖讶异不解,却还是站起身,拉开裙摆回礼的同时,将手放在了他掌心。   楼上楼下沉浸在抒情轻快的音乐声里,带舞伴的宾客早就成双成对的翩翩起舞。二楼同样修建了广阔的圆形水光舞池,不少俊男靓女站在舞池中.央,他们是打小就混迹高级社交圈的名流,探戈、华尔兹都不在话下。   似一种默契,对音乐的品鉴,莫衷一是的选择了更柔美的华尔兹。   脚下是一片蓝色的透明地板,犹如蔚蓝大海,看不到一丝拼接镶嵌的缝隙。鞋跟踩上去,会有水花轻轻溅起的特效,分外逼真。   男人的手扶在姜暖瘦削的美背上,掌心握持,足下方步配合的天衣无缝。姜暖胳膊伸出打开,细尖的手指与手臂在光下犹如白玉,纤细却充满里力量。   灵活飘逸的旋律,变奏欢快,她舞步也轻盈活泼了,就像一只白天鹅,侧头露出优美的肩颈线,高贵绝艳,在湖面自由起舞。   伴随着升降与旋转的舞姿,身体自然的向左向右摆荡,就算多年没跳过了,姜暖还是熟练的跟上了节拍。   心中悲伤怅然的情绪在舞池里烟消云散,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她现在是顾淮左的妻子。   姜暖与他离得极近,动作牵引,礼服翩擦,细香从他衬衫上传来,淡雅内敛。   甚至都能感受到来自于他的轻微呼吸声,还有,在空气里碰撞的心跳。   姜暖美眸一挑,朝他弯弯嘴角。   很意外,顾淮左这次跟上她的节奏,分秒之间的动作,盘旋截步与外侧换向步他都处理的干净利落。   她对顾淮左的舞技还停留在高中阶段,这两年虽然陪他参加过大大小小的晚会,却没跳一支舞。她以为顾淮左不喜欢,毕竟这是天之骄子难得一见的短板。   顾淮左看出她颇具挑衅的笑容,面无表情地拉着她的手抬高。姜暖默契地在他掌下怀抱之间转了个圈,笑靥如花。   “偷偷练过?”她问。   顾淮左瞥了她一眼,冷声回应,“有必要?”   姜暖低笑,因为动作踮起脚尖,靠在他颈边搞事情,“进步很多,值得鼓励?”   “哦,”顾淮左方步退后,姜暖围着他转了个圈,指间用力一带,小姑娘就被带回到他怀里。   他低头在小巧的耳垂边,沉声一笑,“什么奖励,顾太太?”   悦耳性感的声音就像是贴在她敏感的耳尖上盘旋不散,心神荡漾。姜暖经不起撩拨身体有了些反应,顿时红了脸颊。   他只是一句话,自己什么时候怎么容易有反应了,还是……太浪.荡了,密密麻麻的羞耻心与还未消失的酥麻拢到了一块,她又紧张又兴奋又羞愧。   心乱了方寸,头脑空白,高跟鞋踩住了顾淮左朝右迈去的皮鞋。错了节拍,姜暖恍惚回神,还没来得及挪开,头顶上方传来促狭的低笑。   “哦?”顾淮左漫不经心地道,“这份大礼,你也是送的出手?”   姜暖脸红,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不要继续跟他跳舞了。   偏偏顾淮左握紧不放,放她背上的手一用力,便将姜暖直接按入怀里,戏谑说道:“踩完就想走,道歉会不会?”   姜暖吸了口气,方要如他所愿道歉!小身子就被顾淮左轻推出去,她只顾着稳住身姿,足尖旋转,裙摆画圆。   舞池旁边,响起络绎不绝的鼓掌喝彩。   如出一辙的手段,就跟说自己‘小学生’时一样,将她情绪拿捏的死死的。姜暖掐算舞曲节奏,在下一个彼此靠近的舞步中,她极快开口:“对不起!把你高贵的皮鞋踩脏了!!!”   她气鼓鼓的抿着粉唇,水汪汪的眸子一片怒意。   顾淮左一笑,又带着小姑娘转了个圈,真是个小学生,这脾气。   姜暖想抽出手,可他就是不放。   “姜暖,”顾淮左舔了舔唇角,低沉的声音被音乐渲染出暧昧的暗哑,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她。“你该不会以为道个歉,就完事了?”   话音落下,姜暖一愣跳错了方步,好在顾淮左知错不改的跟上她,抱着她腰身旋转,及膝的裙摆在空气中画圆,用优雅化解了错误的步伐。   “你想怎样?”姜暖没法冷静,心跳贴着他胸口的黑衬衫,气愤的剧烈起伏。   一个圈转完,顾淮左并不接话,也未收手,主导了旋律节奏,抬高手拉着姜暖转了一个又一个漂亮的圈。   裙摆完美的舒展开,姜暖好似大海的精灵,踩在海面翩翩起舞,洁白无瑕的礼服随之摆动,是海的浪花。   完美的配合,惹来旁边一阵又一阵的掌声。   已经不是足尖带着她旋转,是裙摆画圆的力量,是男人温凉有力的指尖,带着姜暖踩过蔚蓝海面,迷失自我。   膝盖往上的肌肤被冷气横扫,姜暖下意识想用手压下裙摆。   顾淮左的手比她更快,俯身压住她肆意飞旋的裙摆上,上身的重心随之压下。   “……”姜暖身体微僵,后背挺得笔直,却还是无法避免的将下巴靠在了他肩颈里。   那阵淡淡的香气不似从衣服上传来的,而是从他肌肤中散发的体香,姜暖眨了眨浓密的睫毛,抬眸望着男人漂亮的肩颈线条,雪白的脖子之下是黑色的衬衫,领口微松开的一颗扣子,看不见太多风景,只一片白玉色被珠扣拢住,隐秘禁.欲,性感极了。   更让姜暖无法保持冷静的是,顾淮左替她压裙摆的手,按着她屁股下方的腿上,一直没有松开,进而导致他身体上朝自己倾靠,亲密无间。   他本就不是好相处的人,身上压迫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面对顾淮左,姜暖自然地害羞无措。   “你,干嘛?”她声音不稳。   顾淮左忽然转过头,饶有兴致的对她道,“教你跳舞。”   “有你这样教的?”姜暖想让自己语气听起来更严厉些,却没忍住唇齿间溢出的笑。   “小学生挑老师?我看你年纪不大想的挺多的。”低声打趣了句,长眸扫过姜暖鲜红透明的耳尖,他唇角轻轻勾起,眼底的温柔被头顶成串的水晶灯照耀,蒙上了一层璀璨亮光。   说完便直起身,小步带着她游走舞池,掌声与花瓣从高空撒落,一场浪漫的花雨。   姜暖发间、礼服上落着娇艳的玫瑰花瓣。   在音乐末尾,有年轻人想与顾淮左交换舞伴。   顾淮左的大手抚在姜暖腰后,看了眼三番五次想将女伴交换过来的绿西装男,他将姜暖带到更远的地方。   偏生绿西装还不懂事,又带着女伴一路跳着方步追过来。   恰好,顾淮左拉着姜暖跳了个圈,绿西装顺势让女伴也跳了个圈,女伴直接滑步到了顾淮左身边。按照舞池中默许的规矩,这个时候交换舞伴再合适不过。   顾淮左却不按套路出牌,方步优雅地跳至姜暖身边,将人扣在怀里。他转头,朝空手尴尬的绿西装男问了句。   “我老婆,你也要换,”顾淮左面若冰霜,刻意顿了三秒,冷眼看向绿西装,音色低沉,“你是什么来头?”   绿西装一愣,被对方寡淡的近似嘲弄的目光打量,背后莫名生出了一缕寒意,这年轻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可当着这么多人丢面子的事,他还从来没做过!   将红裙女伴推开,绿西装朝顾淮左走过去,眉宇戾气显露,傲慢轻狂,“你问我什么来头?”   “大哥,嫂子!”   “淮左?你们在这啊!”   顾淮左还没搭话,周阳与薛遇却突然跑了过来。   周阳喊“大哥”、“嫂子”时带有明显的紧张,他怕顾淮左不答应自己想认个哥哥的小心思,这不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   在看见周南水唯一的儿子后,绿西装脸上表情乍变,戾气变作了喜气,一副可以套近乎的眉开眼笑,“阳哥,薛老板,你们也来了!”   顾淮左也只是淡扫了一眼来人,视线再落回到绿西装身上,“小学生跳的Outside Spin都能正眼看,你说是吧?”   Outside Spin又叫外侧旋转步,需要腿脚灵活地走位,上半身挺直不动,整体动作看上去温柔却内敛有力,男士跳起来非常优雅,风度翩翩。但也有人习惯性的垂头扭背,只顾着与女伴调情,风流不正。   姜暖上抬水眸,见顾淮左多半又要嘲讽人,连忙扯了扯他的衣摆,“有些累了,去外面透气吧。”   绿西装听闻后脖子一红,脸色酱紫,舔了舔唇想跟他叫嚣,刚仰起脸来,就被那双黑亮冰冷的眸子盖住了气势——不是自己能惹的人。   离开了人群聚集的舞池,姜暖拉着顾淮左直往前走,担心他留在周阳那边,没准要和绿西装闹起来。毕竟绿西装红脖子的速度太快了,不难看出是个脾气暴躁的火药桶。   路过长长的走廊,足下是柔软的红丝绒地毯,每隔十米便挂着一片厚重的天鹅绒窗帘,窗帘垂到地毯上。   姜暖边走边瞧,突然明白了玄机。她找了一处窗帘扣是挂在墙壁上的,解开扣环,是一个三四平米大小的阳台,与这栋洋楼一样,典型的中世纪风格,阳台上摆了一盆芬芳四溢的红玫瑰。   楼下正对着露天会场,人影交错,热闹纷呈,宾客穿着依旧贵气美艳,举杯交谈,畅快淋漓,只是在对比楼里的客人时,外面的来客在行为举止上,多了份躁动浮夸。   姜暖酒意微醺,靠在阳台的石柱围栏上,晚风吹来,附带山间特有的清新香气,脑子里音乐节奏渐渐消散,血管里沸腾的热血也恢复了平静。   她偷偷瞄了眼靠在旁边的男人,身长玉立,俊美神秀。   今天他说了三遍,这是我老婆,姜暖。   想到这,姜暖身体里的血液又开始澎湃兴奋,连脑袋都有些发晕,无声傻笑,红了洁白的脸庞。   直到天空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太突兀打断了思绪,姜暖被吓得一抖,好奇地转过身。   烟火升空,七八朵一同绽开,炸成银白炫彩的光芒。   天上的星星都跟着亮了。   “顾淮左,”她面上的惊讶欢喜都快装不下了,小手下意识往旁边一抓,脚步也情不自禁地朝他靠近了一步,抬手一指,“你看,烟花。”   顾淮左抬了抬头,目光落在她伸出去的小手上,细细的食指向着夜空,倏地就亮起一片灿烂的烟花。   她在笑。 第41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四十一天顾淮左表达不……   041.   宴会的前半场算是其乐融融的结束了,庄严清圣的钟声响过,露天外场的宾客们陆续离开,只留下了楼里一楼二楼的贵客,能够参与今晚的拍卖会。   顾淮左自然被安排在最佳席位,圆形沙发座,旁边席位一样,中间隔了两米开来。后面几排则离得近了些,但在酒水点心的规格上不曾怠慢。   周阳独子身份代表了周南水,一边热情地喊着‘大哥’‘大嫂’,一边拉着薛遇一同入座。   顾淮左没应他这句大哥,倒也没说不让他们坐。姜暖坐在他右手边,姜暖另一边坐着不苟言笑的岑言。顾淮左左手旁坐着周阳,周阳旁边是薛遇。   台上男女主持对今晚慈善拍卖会向周南水和莅临现场的诸位表达了由衷感谢,邀请周南水上台发言后且助拍了今晚第一件藏品——万寿金佛莲花尊。   台下叫价的络绎不绝,唯恐自己竞价慢了周南水看不见……大概就是所谓的不堪僧面看佛面。   薛家的人以九千万的高价拍走,给足了周南水面子。   之后台上展览的各类珠宝画作,都是拍卖师与鉴定员负责,纷纷被台下的贵客叫价拍走。   除去金佛,这些收藏品中纪念价值最高的当属北宋安之雅先生的画作《闲云野鹤》,十米长,保存完整,画面整洁清晰,色彩淡雅自然,以白鹤掠空为视野,完美的展现了汴京闹市至山野的秀丽风光。   周夫人出价,以七千万拍下。   薛遇道,“这画过年送去,我爷爷得乐死。”   周阳笑死但没完全死,“你真是个大孝子!”   周阳奶奶信佛,薛家拍得万寿金佛自然会送去周家,而薛遇的爷爷一身文人傲骨,周夫人就是老爷子视如己出的学生,逢年过节少不了走动的。   桌上摆着今晚藏品的手册,姜暖随手翻开看了几眼,没见着喜欢的,并不感兴趣。   台上竞价。   周阳开了烟,先递给旁边俊美冷沉的男人,“大哥试试,檀溟特产。”   顾淮左目光从台上展示的藏品上移开,接了。   这个动作意味深长。周阳心思机敏,眉开眼笑地掏出打火机,趁热打铁直接替他点了火。   姜暖借着撩头发的动作朝顾淮左投去一瞥,男人线条凌厉的侧脸透着淡白烟雾,眉眼深邃,眼神寡淡,鼻梁翘挺,薄唇淡粉冷清。他面部线条虽是刻薄流畅,也美到了极致。   顾淮左抽烟时会习惯性的垂下眼帘,一排排鸦青浓密的睫毛扫过,烟头猩红火光伴随吸气的动作而格外明亮,让他脸上神情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觉察到姜暖在看自己,顾淮左侧头看向她,弯了弯嘴角,吐出一口白烟,“看什么?”   看你抽烟。姜暖心里答道,抿抿唇收回相碰的视线。   顾淮左下巴一挑,斜眼瞧着姜暖,莫名其妙地来了句,“小学生看到人抽烟,是不是都想着告老师?”   “……?”姜暖一开始没明白,倏地想到了什么,她气得转过头,下巴一抬,正对着顾淮左俊美的面孔,皮笑肉不笑道,“真难得,你还记得躲小树林抽烟被人告老师的事啊?”   他语气一沉,眼尾弧线扇开,睫毛舒展后睁开一双黑水般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瞧着气呼呼的小姑娘。   冷嗤了声,顾淮左道,“就知道是你告的状,没冤枉你吧?”   “?”这是什么发言!姜暖眉毛都拧到了一块,被他的回答气得冷静不下来,她浑身上下都在发抖,就连头发丝也在抖!   “你认真的?”她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的响,小手握成了拳!血压高,静不下来,扪心自问:他没脑子的吗,自己怎么可能举报他抽烟,听不出来她在说气话怼他?这个笨蛋总有办法气她!   顾淮左来劲了,一口烟雾呼出,飘在两人之间,似笑非笑说,“你觉得呢。”   顾淮左要么眼瞎,要么心盲,高中时他们两个那么要好,自己跟在他屁股后面跑,都被人戏称作顾家三小姐了!这可是苏青青都没有的称呼,足以体现,同学们眼中她姜暖就是顾淮左异父异母的异姓妹妹!   每次他和沈逢躲在小树林抽烟,她都会帮忙放风,一有老师来就‘风紧扯呼’,怎么会做出告老师的这种行为!?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倒好,自己抽烟被人抓违纪了,就怪到她头上来?   姜暖越想越难冷静,血液往脑子上涌,胸口剧烈起伏,握拳的小手轻轻捶打堵着恶气的心口。愤愤地瞪了顾淮左一眼,肩膀侧转,姜暖直接用后背对着顾淮左,眼不见为净!   真是脾气见长。顾淮左看着她又气又急的小样子,笑而不语,继续抽着指间夹着的细烟,应答着周阳与薛遇的闲聊。   抽完,周阳又发了一轮烟,敏锐地发现桌上气氛有些不太对,他朝薛遇使了个眼色。   薛遇抽烟动作一滞,轻微摇了一下头。他这个表弟看上去心情不错,但气氛不对,贸然开口可能会被嘲。   你这表哥当得真废物啊,周阳给了薛遇一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从舞池交换舞伴的事上,周阳就看明白了,不是嫂子拉着大哥的衣摆息事宁人,方家小子铁定撞枪口了。   他没少注意顾淮左和姜暖之间的细节,大哥多半也是宠妻人设……就是谈吐气质上不太像啊。周阳心里犯难了——大哥惹嫂子生气的本事挺厉害的,虽然不知道这样做能收获到什么样的快乐。   这桌上谁都可以不说话,唯独周阳不可以,他是今天宴会举办方,得想方设法地破解尴尬气氛。   大哥也是看大嫂脸色行事,周阳准备拿姜暖破局。   他先笑了一声,明眸大眼看向姜暖,打算当和事佬,“嫂子,大哥跟你闹着玩,别生气啊。”   周阳开了口,不看僧面看佛面,姜暖自然不好再背对着顾淮左,但她朝周阳望去时,视线总会从顾淮左冷清带笑的面孔上经过。   他笑得不咸不淡,看不出高兴不高兴,不过想在他脸上看到发自内心真诚的笑,呵呵,嘲是真的,笑是假的。姜暖下颌一抬,清高傲慢地斜了这小子一眼,再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回答了周阳的问题。   “你大哥脾气怪,我早就习惯了,没什么好气的,倒是让你们看了笑话。”   顾淮左舌尖顶着上颚,侧目看向姜暖,掀开眼帘,正儿八经来了句,“哦,是让你受委屈了?”   姜暖被迫看向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仿佛在说:问号。   顾淮左薄唇开启,音色是贯有的冷清,却不同平时,此间多了丝笑意,“哪里怪?我改。”   薛遇:……我他妈认识远房表弟二十多年,他说话这么温柔过?   周阳:大嫂还是流批,太子爷都得轻声细语哄着宠。   “……”姜暖又不是傻子,谁敢把他这话当真?   自己今晚被顾淮左三番五次地拿捏住情绪,跟猫猫逗耗子玩一样,仿佛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找到一个点,动动嘴皮子就撬翻地球。   “我说真的,”顾淮左离她近了一些,“说说看,姜暖。”   不止薛遇、周阳看着姜暖,连岑言也好奇且担忧地望向顾太太,顾先生脾气难以捉摸偶尔阴晴不定,万一当场发飙怎么办?   姜暖朝他莞尔一笑,皮笑肉不笑,“情绪变化太快,拿捏人挺有一套的。”   “呵。”顾淮左一笑,眼都不带眨的,瞧着她:“所以呢?”   姜暖笑笑不说话,挑着高傲的下巴转头,喝了口茶,继续看向台上的藏品。   薛遇早就觉得顾淮左脾气有问题,没好说的。现在有人帮他吐槽,他开心地差点笑出声!好在周阳掐了把他的大腿,这才收敛了笑意。   见小姑娘不理自己,自讨没趣这种事他不爱干。是以,顾淮左自己接过了话茬,“行啊姜暖,今晚我保证,情绪就和现在一样,要是变一下,任你处置。”   他声音十分动听,姜暖心都被烫到了,什么叫任你处置?为所欲为的意思吗。   姜暖偷瞄了他一眼,而他依旧是先前那副慵懒的坐姿,侧头注视着自己,双眼似都不曾眨过,专注又明亮。   他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   而她和周阳说的那句,其实是玩笑话。情绪变化每个人都会有,拿捏人是上位者该有的心理权术,这些在姜暖看来都是中性的,与其说自己被拿捏了不痛快,更不如说是她处于了不安的被动,所以才会对顾淮左的每一句话都那么在意。   好不容易热闹一些,立马又要冷场,周阳不干,连忙来了一句救场:“嫂子,今晚还有一套法国王室珠宝,没写到册子里,当做压轴的珍品,叫玫瑰王座。这玩意儿肯定适合你。”   薛遇一听,脸色瞬变——周阳这不是抢他的事吗,还想着等会给姜暖拍一套上档次的,这小子鬼精鬼精的!   随便他们闹腾,顾淮左心情不错,连拍了三件,送钱给慈善机构。其中一件还是姜暖提了一句‘顾伯伯不是喜欢收集印章吗’。   顾淮左全程没有嘲讽一句,跟表哥、小弟讲话时,十分‘平易近人’,态度端正。   姜暖边听边笑,侧身凑过去,同他小声说,“我发现你这样,我们会相处的很愉快。”   “是么,”凉薄的长眸瞥了她一眼,顾淮左冷声反问,“我以前很难相处?对你不好了?”   姜暖忍不住偷笑,戏谑说道,“你情绪有波动哦?”   “呵。”顾淮左嘴角讽笑一扫,态度温和,“你误会了。”   周阳兴致勃勃的等待‘玫瑰王座’,没想到发生了戏剧性的一幕。   台上玻璃展柜中,摆上了一件拍卖册中没有的玩意儿,舞台两侧挂着巨大的高清巨屏,供百来位贵宾查看藏品细节。   姜暖随意看了眼是什么珍品,血色当场褪去,脸白如纸。   “这是什么,金屋藏娇?”薛遇细看之后,略显疑惑。   “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个?”周阳回了薛遇一个眼神,作为主办方他对于今晚竞拍的珍品了如指掌,此刻一脸懵逼。   “这东西,摆你父亲生日宴上,”薛遇皱眉凝视屏幕中金色笼子和玉雕美人,自然而然地说道,“多少有点不合适吧。”   “谁拿上去的?”周阳同样面露不悦,堂堂正正的慈善拍卖会怎么能出现淫.秽色.情东西,到时圈内的人怎么议论父亲,议论周家?   金色栅栏鸟笼中,玉雕美人身上未着寸缕,玉足细脚腕上还挂着金链子,脖子上也是。谁家豢养的小情儿,还真当畜生养起来了!   会厅里不复先前安静,议论声纷纷响起,关于这件藏品检不检点进行了讨论。   台上拍卖师拿着金色小锤,绘声绘色地讲起这件藏品来自北美一位商人捐赠,两位身着青花旗袍的女司仪站在水晶展柜前,展柜托盘缓缓旋转,从各个方位和角度向大家介绍这一件神秘藏品。   每一帧都清晰明了,玉雕美人脸上哀婉的神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更不用说玲珑匀美的身材,栩栩如生。胸口细尖的殷桃粉嫩,跪坐在地,长发覆背,眼中挂着氤氲雾色,我见犹怜。   拍卖师照着藏品文献介绍完,特地提了一句,这尊玉人的四肢可以活动。   一石激起千层浪,话外之音压根不需要揣摩,供人亵.玩的对象。   “这表情真他妈有够色的,看的我都硬.了!”   “再硬能有这和田玉硬?”   “不讨论其他,单从艺术角度出发,这个女人真绝!”   “拍回去,今晚上就点她侍寝,哈!”   “小玉雕都不放过?”   “今天小爷为山区儿童做个贡献,带小雀儿回家娇养……”   “这件藏品不合适吧,今天毕竟是周先生…”   ……   姜暖面如死灰地垂下眉眼,身后传来各种各样的议论声,唯独污言秽语,一句比一句刺耳。她全然不敢去看顾淮左的表情,身体已经克制不住的瑟瑟发抖,平静的生活突然切开了断口,跨不过去的鸿沟,恶毒的深渊。   这是顾绝的手笔,除了他不会有人敢这么做!   周南水什么身份,什么人!他难道在拍卖会之前没有检查核定吗,不知道这尊藏品摆上去不合适吗?但是他摆了,只有一种可能。   顾这个姓氏,太好用了。   姜暖脑中真就是空白的。一种绝望。一种无望。   薛遇回头一看,发现姜暖低着脑袋,大概是远房表弟这一晚上都是好脾气,平易近人。以至于薛遇竟然直接打趣了句,“弟妹脸皮挺薄的哈?这么容易害羞。”   周阳也想接话,发现旁边气氛不对,只看了一眼,便在桌底朝薛遇重重的踢了一脚。   大哥脸色变了,嘴角朝上微微扯起,没有一丝温度的笑。   薛遇果断闭嘴,周阳也不敢说话。   拍卖师介绍完这只《笼中鸟》的藏品,底价竟然是……没有底价。   明眼人都知道,打造鸟笼的黄金都不止这个价,遑论精妙绝伦的玉雕美人。   不少人出价,没一会儿就喊到了两千万。   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你来我往,争论不休。   不是再拍一件藏品,是羞辱,也是警告。   姜暖控制不住双手的颤抖,最难堪的一幕,她和顾淮左重逢时,就是被灌了药躺在笼子里,任由顾绝摆弄四肢,随意欺辱……说不出口。   丢人,难堪,羞愤,千般滋味席卷心中,将柔软的心脏割裂成一片片的,靠几根血管维系着薄弱跳动。   她恨不得当场消失,更绝望一点是想从楼上跳下去,一死百了。   身后这群人还在争执不下的加价。   还在继续。   无情的羞辱,堂而皇之的警告。   灵魂深处的恐惧,顾绝是不是,回来了。   姜暖耳朵嗡嗡的响,细微的声音都被放大了数十倍、数百倍,这些人对她的评价已经模糊不清,统统化作了顾绝的声音——你好淫.荡啊阿暖,这么骚,这么贱,活该被锁起来,不锁起来你就要去找其他男人了……你真美,就该让我那好侄子看看……   价格叫到了“一亿两千万”。   拍卖师三声落锤时,顾淮左站起身来,薄唇轻启,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两亿。”   末了,他接了一句,“不要千万千万的加,我喜欢整数。”   听不懂傲慢权贵以为顾先生再和人竞价上也要逞威风。   听懂了的政坛人士早打消了念头,这话里的重点是‘我喜欢’,而不在于加价的单位。   姜暖眼眶涩红,脖颈都要折断了似的,垂的越来越低。   “两亿一次。”   “两亿二次。”   “两亿三次。”拍卖师落槌定音,十分喜悦地看向台下俊美出尘的男人,“恭喜顾先生。”   但是,顾淮左并没有因为拍下了这件藏品而坐下。他脱下身上的身上的外套,随手披在一旁垂头侧身的女人身上,直接离开座位,走上拍卖的舞台。   拍卖师一头雾水,不敢拦阻,语气恭敬:“顾先生?”   “我想验货,没问题吧。”他眉目冷清,看人时的目光令在场的人都不敢大声说话。   三位鉴定师已经鉴定过了才开始竞拍的,没有客人会这么做,这是很失礼的行为,但现场也没有人敢跳出来指责顾淮左。   拍卖师连连点头。   顾淮左站在水晶展柜前,朝司仪小姐说,“打开。”   司仪拿出钥匙,取下了水晶罩,露出藏品原原本本的面貌,精致细腻的仿若真人。   金色栅栏鸟笼与底座用四把小锁锁住,顾淮左让人打开。   司仪面色为难,“钥匙需要签署成交确认书再移交——”   顾淮左俊美的面孔仿佛冰雪来过,音色冷冽带着笑,“你觉得我说两亿是闹着玩?”   司仪还没来得及辩解。   台上身长玉立的男人,只喊了声,“岑言。”   作为跟了顾先生三年的保镖,岑言虽然刻板寡言,但对外这件事上十分聪明。他从公文包中掏出一张火漆封缄的白色信封,步伐稳健,上台恭敬地递给顾先生。   薛遇和周阳看得清清楚楚,信封的抬头是瑞士银行。   没有人会随身携带两个亿,会厅里的人都看傻了额。   顾淮左撕了火漆,抽出一张瑞士银行的本票直接甩在了展览台上,眼都不带眨一下,语气冷而不耐烦。“这里是一张瑞士银行的本票,价值5千万美金,除去拍卖的两亿,多出来的一亿赠给慈善机构。”   灯光全然落在他身上,黑色衬衫华贵异常,他面若冰霜,眉宇寡淡,而眼神嘲讽至极。   四下俱静,台下宾客面面相觑,瑞士银行的本票就等同于现金,这是常识。   旁边两个司仪看傻了,周南水的秘书频频朝司仪使眼色——还不快开锁!   司仪连忙跑去后台找出钥匙,双手发颤地将四把金色小锁全部打开,钥匙放置一旁。   “拿来。”顾淮左朝拍卖师伸手,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小槌上。   拍卖师双手奉上。   顾淮左垂眸看了眼鸟笼,再抬眸朝岑言一看,“拿开。”   岑言将纯金打造的巨型鸟笼拿走。   顾淮左抬手一槌下去,果断狠绝,玉雕美人四分五裂!   满座哗然,无不震惊。   放下小槌,他同岑言冷声交待,“去把金笼给我熔了打一块钟,这玉么,粉了装坛子里。” 第42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四十二天我要你,爱我……   042.   顾淮左提前离场,灯光如瀑,满座愕然,就连沾亲带故的薛家都保持沉默了,余下其他,更是无人敢拦。   将姜暖腾空抱起,从人群经过,从头至尾,他脸上都没什么表情,目不斜视,清瘦单薄的后背挺孤傲笔直。   如同三年前,她被顾绝的未婚妻羞辱时一样。   他也是将西装精准地丢在了自己身上,宛若最后一块遮羞布。姜暖惧怕被人围观,但也不敢转过头,怕脸颊擦在他干净的衬衫上,弄脏了。   她只敢闭上眼,躲避四周探索打量的目光,脸色越发的苍白。   “靠我怀里,头也是。”顾淮左声音依旧低沉,紧绷着下颚,目光扫过姜暖打湿了的睫毛,脸颊上印出一道道水迹。   头顶传来的声音,似绝望深渊里的光。深陷泥潭女人始终仰头看着天空,这一抹光线,照入眼中,亮在碎成片的心上,温柔的抚过创伤血口。   她再也忍不住,躲藏般的将脑袋埋在他胸口,整张脸都贴了上去,颤抖着手指抓住他的领口,对着他一个人,泪水决堤,情绪崩溃。   片刻湿了衬衫,烫在他心上。男人眼底的戾气与恨意相同,晦暗交杂,压都压不住。   薛遇和周阳两脸懵逼,大眼瞪小眼。姜暖不喜欢这个藏品,顾淮左直接砸了?   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姜暖就是笼里供人亵玩的那只鸟儿。毕竟朔津太子爷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犯得着娶一双破鞋吗,何况这事就算顾淮左自个儿乐意,顾家面子往哪儿搁?   是以,薛遇和周阳交换眼色后,一直认为——顾淮左在和姜暖结婚前养过一只小情儿,但是这只小情儿不懂事惹了姜暖伤心,所以姜暖看到这件藏品就想起顾淮左和其他女人的事,而顾淮左为了姜暖安心,当众砸了这件暗示意味十足的藏品,也是向姜暖表忠心的方式!   这很符合大哥宠妻的特点,没毛病。周阳如是想着。   —   一路无言,岑言调中控将前座与后座隔开成两个独立的空间。   司机默然开车,在岑言眼神示意之下,下山路上开的飞快,巴不得分分钟就道市中心的高档小区。   山间月光划过车窗,烟花余热,斑驳的光线,忽明忽暗。   顾淮左没说话。   姜暖也没说话。   气氛沉重僵持,车厢里的空气都凝滞了般,不再流动。   霓虹在眼前消散,高楼倒退,无心观看窗外是怎样风景,姜暖目光呆滞地凝望车窗,默默的掉眼泪,心脏被一只手反复搓搓拉扯,痛苦到窒息。   视线被水光模糊,望着窗上斑驳的人影,眼眶里兜着的水,滚了又落,刷刷的往下淌,冲刷碎成片的心。   轿车停在地下停车场里,岑言与司机沉默离开。   流了一路的眼泪稍稍止下,她意识到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去打破和顾淮左之间的沉默。   她很清楚,平日里顾淮左不显山不露水,喜怒不形于色。但这大半个月来,自己能明显感受到他情绪上的轻松愉悦。   偶尔他还会朝她勾勾唇角,比过去要好相处。   几乎都能料想到与顾淮左渐入佳境的婚后生活,姜暖满心欢喜,悉心维持的感情,却在一尊讽刺的雕像前,彻底粉碎了痴心妄想,勾起最难堪的回忆。   那是她和顾淮左重逢的一天,是如此恶心污秽的场景。   她无法释怀的,顾淮左也一定还记得。   姜暖根本说不出话,枯白的唇缓缓翕动,侧转身朝着男人所在的方向。   她始终低着脑袋,不敢看他脸色,“顾,淮左。”   单单是喊他的名字就消耗了自己一路积攒的力量,蜷缩的手指颤抖不安。   她逼迫自己说完,“我们…到了。该下车——”   “姜暖。”   他声音较以往都要低沉了一些,姜暖头皮发麻,紧跟着身体一颤,细白的脖子垂的更低了。   孱弱苍白,一折就能断裂的脆弱。   顾淮左问了一个自己想了几年都没想明白的问题,或许是因为他对顾绝存有偏见,看不到顾绝身上的一丝优点。   今天,他不想再去思考这个不可能想明白的问题,也不想后半辈子都被这个问题困扰纠缠。   他索性直接朝她开口。“你喜欢顾绝哪点?”   什么!姜暖瞳孔一扩,呼吸都要停滞了,微张着口却发不出声音,泪水朝外涌的更快,砸在裙摆上,等待即将到来的漫天嘲讽。   果然,冰冷的大手抓住了她的下巴,将她脑袋抬了起来。下一秒,就被男人扯到了眼前,近距离的对视。   身体的接触让他意识到了姜暖在发抖,她情绪处于半崩溃的状态,红肿的眼帘,濡湿的睫毛,连眼白都被泪水浸的布满血丝。   顾淮左喉结滚动,紧绷着下颚,眸光冷沉藏戾,“说话。”   姜暖脑子很乱,脑中胡乱闪现的画面,顾绝的脸,狂喜、暴怒、阴郁、疑神疑鬼……她要疯了,怎么都摆脱不了他的阴影。   张了张口,她惊恐地望向对面的男人,过分的恐惧让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僵持片刻,顾淮左失去了耐性,将她推倒在后座中,俯身压下,制住她试图反抗的双手。   姜暖白的不能再白的脸,骤变神情,瞪大了水雾迷蒙的双眼,“不,你放开。”   “你喜欢顾绝哪点?”他再问。   视线中水汽晕染了光线,迷蒙起了雾,姜暖不断的眨眼,看不清,迷迷糊糊中看到那张酷似顾绝的脸,脑中紧绷着的弦被扯断了。   过往羞辱的记忆涌上心头,她弓起后背想挣开束缚,浑身每一粒细胞都在叫嚣着逃跑,远离顾绝!   双腿被他用力地压住,手腕被他大手扣紧,奋力扭动的身躯也只是让礼服变得越发凌乱而已。   逃不了,逃不掉的!   借着她挣扎时后背悬空的动作,顾淮左空着的左手直接抽开她后背的蝴蝶结,扯开松散的衣领。   “住手,停下好不好。”姜暖已经分不清压自己在哪里,身上的人是谁。她本能地挪动身体朝后躲藏,瘦削的肩膀在车座上擦来擦去,磨红了娇嫩的肌肤。   她抗拒男人的接触,被压制的死死的,根本无处可逃。   近似粗暴地将她衣服扯开,胸口与后背皆是一凉,她就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张着口汲取微薄的呼吸,被人用刀刮去了鳞,在空气里等待刀落,皮开肉绽的折磨。   她想爬,想躲,想死,想不要命地撞玻璃窗,跳下去,跳下去!   男人是牢笼,无情的桎梏,锁在脚腕的链子,锁住喉咙的链子,不死不休地缠住她,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顾淮左心底的火已经窜到头顶,却无法温暖冷漠的情绪,非但没有停手,俯身低头,用力咬住白皙晃眼的锁骨,细密的舔.舐,齿间磨过细瘦突显的骨头。   姜暖痛苦地瞪大水眸,身体猛颤,腰身绷紧拉直成一条线,她痛哭哀求,“你停下,求求你,至少不要在这里,不要。”   细密的吻从脖颈往下,肆无忌惮地扒开她剩余的衣服。   这是他第一次,碰姜暖的身体。   心如刀割,无法抗拒,她被锁在臂弯之间,今天的顾绝十分有耐心,亲她,吻她,没有辱骂,没有刻意做出伤口——风雨前的平静,也许在下一秒,就会抽出皮带甩在她脸上,胸前。   想到这里,她害怕的认了命,闭上了眼。   主动伸直脖子,用柔软湿透了的脸颊,颤颤地触碰男人的鬓边,是在向他服软,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顾淮左动作微顿,下意识侧头与她耳鬓厮磨,方要开口问姜暖:喜欢顾绝哪点。   耳边哭音呜咽,似惊雷乍响——   “不要打我,好不好,别再打了…疼。”   别过头,顾淮左眼神复杂,伤心,不快,愤怒,各种情绪纷杂,脸上残留着姜暖的泪水,他近似颤抖的松开了手。   紧接着他捧住姜暖的脸,一下一下地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干净,落出那双漂亮的茶色瞳孔。   四目相对,他的心在无限下落,从万丈深渊推下,逆耳呼啸的风,速速褪去的景,他在下落,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喘不上气。   “姜暖,”顾淮左声音紧绷,冷得发抖,低沉中带有一丝嘲笑,“这时候了,你还拿我当顾绝?”   泪水被擦干,视线渐渐清明,她望向朝自己说话的男人,他红着眼眶,眼下一颗小痣,隔着朦胧雾霭的肌肤,清清白白,冷到极致。   回想自己说了什么,她瞬间面如死灰——跟顾淮左说,说!   姜暖脑袋炸了,睫毛乱颤,她惶恐痛苦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人,所有的解释都是多余,何况她根本说不出解释。   顾淮左静静地看了她片刻,最后垂下眼帘,唇角的寒意不掩嘲讽,却不是在讽刺姜暖。   他计较,他在乎,他不甘心,恨!所以今晚失了冷静,失了分寸。   或许应该再体面一些,穿上顾绝的衣服,模仿顾绝的神态,替姜暖打造一座金屋,一张床,锁着她,看着她哭,看着她疼,看着她郁郁寡欢。   才是正确。   他应该忘掉过去姜暖是什么样,也该忘掉他想给姜暖的未来是什么样。   人出生时的地位就注定好了这辈子能企及的高度,姜家垮台,树倒猢狲散,再明艳清丽的女人,终究也会沦为权贵的玩物。   这道理,很难懂?   恰恰相反,顾淮左很清楚,就是太清楚,太害怕姜暖以后会身不由己,他才会发了疯的去成长——   但,到此为止了。   长久的安静过后,顾淮左无声掀眼,与以往的冷清大不相同,此刻是寡淡无言的漠然,没看姜暖一眼,转身抬手打开车门。   手刚触碰到开关,就被一双藕臂从后抱住。   手用力抓住黑色的衬衣不肯松开,情绪的激动让她没法理智的控制住自己,不断蜷紧的手指,在衣服上迅速留下褶子。   “不喜欢。”她声线微抖着说完,便是和车窗外一样的沉默。   停车场的灯亮着,半夜没什么车经过。   顾淮左眼底是看不透的浓墨色,眼睫轻眨间,目光落向她抱在自己腰间的手上,小手上罕见的鼓起青筋,胳膊时不时地颤一下。   后背,都被她的泪水打湿了。   姜暖近似赤.裸着上身,不管不顾地贴在男人冷傲挺直的背上,闭眼靠着他,任凭多余的泪水滚落。   顾淮左是没看她,可掀眼时流露出的眼神,她看得一清二楚,犹如刀子在破碎的心上剁,比过往任何时候都要难过,疼。   这世界上她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顾淮左了,怎么会对他说出,说出那种恶心作践他的话来。   顾绝,怎配和顾淮左相提并论。   “对不起。”想到痛处,抽泣声沙哑哽咽。   许久后,他说,“姜暖。”   “我在,”她立即应了声,怕顾淮左听不见,声音大了些,“顾淮左我在。”   情绪上患得患失,迫使她将顾淮左抱得更紧了,身体恨不得直接穿破这层薄薄的衬衫,想贴在他身体里,再也不要去想今晚的耻辱和那些过去,就在顾淮左身体里躲上一辈子,该多好。   顾淮左拿开她的手。   姜暖心中一惊,慌张令她睁大了双眼。想都没想,她又用力抱了上去,搂着他的腰身,唇瓣磕磕碰碰,说不出话来——不要推开我,不要拒绝我,不要。   顾淮左依旧拿开了她死死纠缠的双手,隔开了两人间的距离,转身回看她,视线冷漠疏离,薄唇开启。   “你喜欢顾绝哪点?”依旧是这个问题。   猝不及防的视线相接,姜暖听清了他的问题,失去了能够倚靠的脊背,她整个人从座椅中滑落在地上,彷徨无措地蜷缩在座椅间的空隙里。   洁白的礼服被胡乱扯开后松垮地落在腰间,姜暖就像一个被扯变形的破布娃娃,跪坐在车底。   玉色白皙的肌肤没有一丝赘肉,匀美瘦弱,锁骨之下还遍布着男人留下的绯红印记。   她仰起头,望向气质清贵矜傲的顾淮左,不管置于何种境地,他始终冷着一张俊美面孔,端坐笔直。   偏偏此刻,他下眼眶一抹不容忽视的暗红,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一样泄露了情绪暗涌。   姜暖颤声重复了一遍,她说过的回答,“不喜欢。”   顾淮左没说话,脸上神情似在分析,越发冷沉。   怕顾淮左不信自己说的,她举起三根手指发誓,兜着泪颤抖,不敢落,“我发誓,我没喜欢过顾绝,真的。”   “念念。”他伸手握住她举起的小手,打住了她的话。   而这一声,让姜暖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她佝偻着一丝不挂的躯体,倒在男人熨烫平整的西装裤上,靠着他小腿支撑住整个身体的力量,捂脸痛哭,泣不成声。   顾淮左俯身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放在自己腿上,一次次将她眼下的泪水擦拭干净,她是水做的,总是有流不完的泪。   “别哭了。”他冷着声音。   姜暖看向他,濡湿的睫毛微微翕动,小脸在他掌心里颤抖。   水汪汪的眸子里,看上去似有很多话想说,而她只是扁扁嘴,委屈的心思一抖一抖的,酸涩的泪水又要掉出来。   顾淮左只是望着她,眼神越发幽微晦涩,心一抽一抽的疼,手背青筋暴起——   如果姜暖不曾爱过顾绝,过去的那两年,顾绝不仅犯了法,还在疯狂的挑衅了他的底线。   这笔账,他迟早要跟顾绝清算。   “我该怎么做,”姜暖最怕他沉默凝视自己的样子,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泪水断成了珠子,声音嘶哑,“你说话,我,不知道。”   顾淮左松开藏在阴影中握拳的手,缓缓打开,耐心温柔地替她抹掉泪水。   他声音一贯的冷沉,垂眸扫视怀中珍贵易碎的小姑娘。   “念念。”他说,望着姜暖水亮水亮的眼睛。   “你是我的妻子,这一生只用做好一件事,就足够了。”   姜暖呆呆地望着他,眼眶涩痛,一眨不眨,害怕错过他脸上的细微神情,紧张兮兮地拉着他袖子,“什么事,你说,我一定会做好的。”   “我要你,爱我。” 第43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四十三天可以,可以一……   043   她意识是无比清醒的。   从停车场出来,进电梯到达顶楼。   身上披着黑色的手工西装外套,躺在他怀里,隔着衣服触碰到他胸口的跳动。   顾淮左将她抱回楼上,在门前略微迟疑,最后还是进了姜暖房间。   姜暖抬了抬肿涩的眼皮,勾搭在他脖子上的手臂,缓缓垂下。   “早点休息,”他摸了摸姜暖的额头,眼眸黑沉如星。   “别再哭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便将姜暖心底酸涩的委屈又勾了出来。她微微抬起脸,尖尖的小下巴,睫毛颤颤抖抖,眨去泪意。   顾淮左回了自己房间,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彻底冷沉如冰,眼中戾气无处掩藏。   他掏出手机打了通国际长途,用流利的英语跟医院的人交谈,询问‘叔叔’近况。   晚上这尊藏品多半是来自于顾绝的手笔,是医院太松了,还是他手不想要了?做侄子的,乐意效劳。   三年前他在事业上锋芒毕露,依靠欧盟二十多笔政府间合作订单,在致行站稳脚跟的同时,直接在董事会上弹劾CFO顾绝不作为。迫于顾父和老爷子的压力,这事虽没能弹劾成功,却对顾绝在致行的地位造成了巨大冲击,迫使顾绝不得不用联姻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意料之中的结果,他只是为了拆散了顾绝和姜暖。   之后顾绝三番两次的挑衅,想抢姜暖回去当情.妇。   顾淮左也不是吃素的,知晓家里看重顾绝,也知晓顾绝不会轻易收手,索性让他捅了自己两刀。   直到这事发生,顾家内部掀起了不小的家庭矛盾,一贯站顾绝立场的爷爷、大伯、父亲等人都换了立场,最后以送顾绝出国作为平息争端的结果。   顾淮左打完电话,孝顺地给他‘叔叔’加了两个疗程,嘱咐医院看好手脚不便的‘叔叔’。   聊完便挂了,去了浴室。   这间卧室不仅装饰典雅,就连浴室也装修的上档次,十分宽敞,进去后便是一面嵌套在墙壁里的镜子,足足有一面墙的大小。   他站在镜前,细长如玉的手指一颗一颗地解开衬衫珠扣,顺着冷白色的脖子往下,露出没有一颗小痣的肌肤,劲瘦有力,胸口腰线上覆着薄而紧实的肌肉。   而在胸口处却横贯着两道刀疤,暗粉色,十三四厘米长,划过心脏。   空着浴缸。   顾淮左一双笔直修长的大腿丝毫不比欧美名模逊色,冷水从花洒里流出,自上而下的喷洒,水珠顺着线条凌厉的脸颊转折滑落。鸦青纤长的睫毛被打湿,一双眸子比水洗过的还要清亮,眼下小痣在水汽中仿若起了雾,看似温柔多情。   紧闭上双眼,他脑中全是姜暖在车中被自己压在身下亲吻时的画面,一帧一帧的闪过,大片的雪白,刺目惹眼。   他呼吸渐重,长眉微皱,调整了水流,试图将那些画面和触感从脑海中冲刷干净。   —   姜暖洗漱完,抱着膝盖坐在床边,下巴搁在膝上,毫无困意。   可是顾淮左交代过,让她早点休息。   听话的关了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今天这件藏品,就是顾绝给她的警告。她的过去比这件藏品还要烂,在众人面前毫不客气的羞辱。   他要是知道自己和顾淮左领证了,会更加疯狂吧。   姜暖一闭眼,脑子里就会浮现出顾绝打她的画面,一次次强迫她。   从第一次开始。   她就想告顾绝强.奸,傻傻的不懂得收集证据,转去求顾绝放了自己,她愿意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注定是想多了。   第二次,第三次……,是个疯子,心理变态的疯子!   按照量刑定罪的要求,姜暖收集了足够的证据,包括用手机录下自己被强.奸的视频。   那时候她真的不想活了,对人生充满了绝望,只有被权势逼迫的痛苦。   就算自己去死,也不会放过顾绝!凭借这一口恶气,她将收集好的资料递交给了司法机构。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早晨递上去的材料,晚上就转到了顾绝手里。劈头盖脸地甩在她脸上,纷飞的纸张刮破了她脸颊,换来更无耻的羞辱和囚.禁。   逼迫她一遍又一遍观看自己录下的视频,询问她是什么感觉。   ……   捂住眼,还是湿了掌心,泪水顺着眼角滑下,滚落在头发里。   她太害怕了,害怕顾绝已经躲在了房间的某一处角落,正在暗中观察她!   慌乱地爬起打开台灯!   将衣柜、浴室、床底全部检查了个遍,还是不安。   心跳飞快,如果不是猝死,就是被吓死。   她停不下来,惊恐中的心跳乱了频率,刻印在心理上的压迫感,刻印在身体上的恐惧。   顾淮左听见敲门声时,他正和家里通电话,关于今晚周南水家里开宴的事。   他身穿黑色真丝睡衣,拿起手机打开门,却见姜暖面色苍白的站在门口,双眼通红地望着自己。   小姑娘穿着乳白色的吊带睡裙,胸口缀着精致的蕾丝花边,裙摆垂到膝盖位置,露出白皙纤长的双腿,没穿鞋。   “这事我自己决定。”他皱了皱眉头,冷漠说完没等对方回复便挂断了。   他看向姜暖,声音低了几分,“怎么了?”   姜暖一头扎进男人怀里,一双小手死死地抱住他,不说话。   空气静止在了这一刻,廊道的光打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晕染开一片柔美的光泽。   顾淮左被她身上的力道撞得朝后退了一步,姜暖才到他胸口位置,瘦弱的一把能抓住,身体还在颤抖不止。   喉结上下滚动,他下颚微绷,抬手拍拍她的肩膀,试图将她拉开一些。   “怎么了?”   头顶传来的沉稳询问,足以抚平她心上不安的恐惧,她一直信任顾淮左,一直。   姜暖红着眼眶,抬头看向他,脚指头微微缩了一下。   他刚洗完澡,身上没了烟草与酒气,只余下冷冽的淡香,头发半干墨黑,有几根垂在额前,往下凝成了水珠。   睡衣领上几颗没扣,顺着性感的喉结,划过蝶翅般的锁骨,露出紧实宽阔的胸膛,又被衣服遮去更多。   姜暖忘了呼吸,也忘了移开视线,小手习惯性地抓住他衣摆。   好几秒都等不来她回复,顾淮左单手将扣子往上扣了两颗,掩住左侧的刀疤。   他朝姜暖勾了勾唇角,俯身在她耳畔说道,“念念,还要看多久?”   姜暖睫毛一颤,脸色极为不自然地转过头去,眨了眨酸涩肿起的眼皮,又舔了舔嘴角想缓释尴尬,才发现唇瓣干枯,泛着泪水的咸苦。   这个味道提醒了她,自己为什么来找顾淮左。   她扁嘴不说话,余光看着房间里的大床,沉默了许久后,扭过头望向他。   姜暖声音充满了委屈和无助,沙沙软软的,“我,不敢关灯。害怕。”   “嗯?”顾淮左一时间没听明白。   姜暖是真的害怕极了,才会跑来找顾淮左,让她一个人呆着,她会被心理上放大的不安折磨疯的。   “可以,”她哽咽了下,怯生生地看着他,唇瓣嗫嚅,声音低微。“可以,可以一起睡吗?”   明艳的小脸此刻素净哀戚,眉目楚楚,水汪汪的眼眸透着可怜的祈求,一动不动地望着对面的男人,抓住他衣摆的小手,轻微颤抖着,而蜷起的手指将衣服抓得紧紧的,手指都发白了。   “你确定?”他问。顾淮左只是个正常男人。   喜欢姜暖,十年而已。   也不知道姜暖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脸颊一热,她极轻微地点了一下脑袋。   得到了首肯,男人直接俯身,将她腾空抱起,左脚一勾,‘砰’的一声响,便将房门合上。   姜暖的心跟着门一样,也是一颤。   蔚蓝色的床褥上,顾淮左大手扣在姜暖腰上没松,自上而下的俯视小姑娘。他抬手将她眼睫上挂着的泪珠抹去,手掌贴在她脸颊上轻轻滑动,最后摸到了她红的不像话的耳尖。   他手指上有一层薄茧,细细密密摩挲,点点酥麻透过脆弱的耳朵点燃,似一把野火,烧到了她心上,传至四肢百骸,原本苍白的脸色骤然绯霞遍布。   精神处在紧张与窘迫交织的压力之下,还被顾淮左指腹摩挲着敏.感的耳垂,她身体不自然的有了反应,和上次在医院里一模一样。   这是羞耻的,也无法掩饰的。   姜暖别过头,想躲开那只手,眼皮飞快地眨动,想掩下心里的慌张。   顾淮左一条腿跪在床边坐下,低头靠近她,扣住她下巴将脸转了回来,唇落在她滚烫咸咸的眼帘上。   依依向物华定定住天涯   即使姜暖提前闭上了眼睛,还是能感受到强大的压迫力笼罩下来……却,不排斥,甚至还抱有不该有的期待。   炙热的气息从左眼拂过,温柔了整一张脸颊,姜暖呼吸都乱了,与心跳一样的急促了。   毫不避讳的说,过去种种噩梦缠身,顾淮左永远是绮梦温柔,朦胧的缠绵。   此刻他的唇、他的指尖,淡淡的凉意,比梦中还要温柔,无比真实的触碰。   薄凉的唇离开了双眼,姜暖眨了眨温热的双眼,眼睫毛止不住地颤,身体也绷得紧紧的。   进屋时她点了头,默许了夫妻间会发生的一切,她被迫接受着,心上甘愿臣服。   被他吻过双眼,鼻尖,脸颊。   心跳如雷,害怕与顾淮左四目相对,她闭上了眼,静静地感受他的唇,已经吻到了侧颊,再往旁边就是她的嘴巴了!   姜暖微微抿紧的唇松开,又抿紧,又松开,反反复复的等待。   她脑中情不自禁地想起,顾淮左捧着她说——这一生只用做好一件事,就足够了。   我要你,爱我。   这到底是一件事,还是两件事?   顾淮左压下了想法,喉结紧了紧,看着她可爱的小表情,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姜暖不敢睁眼,舔了舔唇,随即又抿紧。   过了近两分钟,笼罩在她身上的压迫感骤然消失。顾淮左起身关了灯,打开了另一边床头柜上的夜灯。   光色昏黄,温柔浪漫。   一暗一明,透过眼皮的光线不再刺眼,明亮转为暗淡,姜暖偷偷睁开了条缝,侧头望向男人,也望见了那盏灯,缓缓睁开了眼。   哭红的水眸,亮晶晶的。   床边一陷,顾淮左合衣躺下,淡看了眼侧身面朝自己的女人,他道:“念念,睡觉了。” 第44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四十四天学费,我交够……   044.上   房间沉浸在橘黄昏暗的灯光里,浪漫迤逦。   可在蔚蓝的大床上,气氛变得有些紧绷了。   姜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慌张、窘迫、想逃、心跳扑腾到了猝死的剧烈边缘!   他细长的手指穿过了姜暖散披着的长发,冰凉顺滑,扣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对比上次在车内被姜暖强吻,这次是他掌握了主权。唇瓣濡软贴合,磨蹭点火,姜暖沉浸在细碎的小意温柔中,猝不及防中,被他强势撬开那排可爱的贝齿。   她瞪大了眼,因为羞涩,下意识想推开他。   顾淮左任她推,稳稳地将人扣在怀里,隔着层薄被。   舌在湿.热中互相较劲,翻弄每一寸口腔,让姜暖无处可藏,只能喘着回应他的渴望。   “唔…嗯…”   顾淮左的吻,和他的人一样,寡淡强势之下的缱绻温柔,这种温柔是在双方一致意见时才有的,若是意见不一致,没有讨价还价的地儿。   姜暖被他亲的七荤八素,扯开的被子,他的唇渐渐滚烫,无时无刻不在撩拨她经不起碰的心尖。   凌晨的夜里。   姜暖放了一把火,烧在顾淮左心上……之后所有的行为,全都变成了本能反应。   略显凉意的手掌隔着薄薄的睡衣,摸到了她的背,顺着瘦削的后背,玲珑曲线,一路往下。   很明显,这是左手。姜暖动情的眨了眨湿润的眼睫,因为她在一片战栗的触感中分辨出婚戒的冰凉。   这一切又都是神圣合法的,他是自己的丈夫,他们理应如此。   “顾,”姜暖唇边溢出细碎的声音。   “再这样叫试试?”他叼着一处,没什么好气,惩罚般我没办法写出来。   “呜…”低声呜咽,姜暖小手抚在他心口,软声微喘,“淮左…”   她都快缓不过气来,顾淮左才放开她。   姜暖羞的扯过被丢在一旁的睡衣,堪堪地遮住身体,眼眶红红的:“学费,我交够了吧,不用找了好不好?”   顾淮左跪在她身侧,低头看着她,笑了笑,“这个时候还跟我撒娇?你是真乖。”   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惹了他,撒娇服软也不行吗?身上盖着的小睡裙就被他夺去。   顾淮左不耐烦地将手里衣服丢向远处门边。   “你丢了干嘛,我明天还要穿——呜!”   再次亲在她磨红了的唇瓣上,又软又娇。   姜暖身体就跟水做的似的,温顺地回应,羞答答的搂住了他的脖子。   顾淮左又亲了亲她的唇角,吻过她弧线完美的侧脸,直至滚烫的耳垂,他暗哑着嗓音,贴在小姑娘柔软的身子上,“乖一点,好不好?”   …别问发生了什么,问就是口口…   顾淮左已经绷到了极致,额头覆着一层薄汗,轻轻拢着怀中的温香软玉,头抵在她颈处,一遍又一遍喊着她的小名,声音沙哑性感至极。   “念念。”   就在他要emm进去的时,肌肤触碰,炽热滚烫!让姜暖从意乱情迷中回过神,猛地推开了覆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她脸色乍然惨白,拔腿冲进了浴室,用力甩上了门。   顾淮左喘着气,不悦皱眉,凝眸冷睨着亮起灯光的浴室。   ‘啪嗒’一声,他甩手按灭了台灯。   房间重新陷入了黑暗,只余下浴室门底缝隙里透出来的光。   男人俊美的面孔在黑暗中分外冷沉,陷入沉思。   等了片刻,也不见姜暖出来。   他没想明白,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是没照顾她的感受,还是弄疼她了,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这是谁的床?   想上就上,想下就下,心里没点数了?   一脚踢开被子,顾淮左沉着俊脸下床,朝浴室走去。   姜暖最好给自己找个尿急的理由。   门后传来水流声,长久不断。   在洗澡?   都还没做完。顾淮左眉头一挑,眼中戾气未散,她这是什么意思?   抬手敲门,顾淮左声音低沉,“姜暖。”   水流声一顿,倏地水声开的更大了。   门外扣门声越来越急促,水声也渐渐挡不住他用力砸门的声响。姜暖浑身湿.透,不停地冲洗,脸上除了苍白,再没其他情绪。   对于门外的声音,充耳不闻,也不敢回答。   后来,敲门声停下了。   顾淮左大概也失去了耐心。一定觉得自己的行为莫名其妙吧。姜暖抱头蹲在淋浴下面,任凭冷水冲刷还印着暧.昧.咬痕的后背,斑斑点点像是洁白雪山上绽开的蔷薇。   再怎么洗刷,也清洗不掉,身上的脏迹。   看不见,摸不着,却横贯在心上,恶心人。   她以前从未想过,离开了顾绝会和顾淮左结婚,就算结婚也未想过会有夫妻之实,太遥不可及,至少这辈子是不会有这种事的。   因为顾淮左有洁癖。   别人碰过的,他不会去碰的。   膈应。   自己,今晚的自己算不算,主动勾引他?作践他,羞辱他,拉着他跌入泥潭。   就和顾爷爷过去说过的一样,跟她在一起,顾淮左一辈子就毁了。   一辈子在人前抬不起头。   专捡叔叔不要的用。   是她失了分寸,一时分不清,太快了,乱了的情绪,感情太快太乱了。   湿漉漉的小脸分不清是泪水,还是冷水,她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地上,靠着墙壁无声嚎啕。   哭着哭着,姜暖猛然间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脸被扇的侧到一旁,嘴角破了,沁出的血丝很快被水冲散,浅浅的粉色顺着下巴往下滴落。   没有理由。   只是太窒息,太痛苦,想用疼痛来分担这样的压抑。她忍不住拿头砸着墙壁,咚咚咚…想让脑中的想法尽数消失,不要出现!   可越来越多,比流言蜚语还要刻薄。   水声和呜咽声,掩过了门上锁孔转动的声音。   顾淮左冷脸推门进来,想过会看见的各种场景,比如姜暖受不了他在自己身体上留下的痕迹,用力的搓洗什么的。   唯独没想过是这样,刺目痛心。   黑瞳一缩,猛地震了下。顾淮左咬牙冷眼,快步冲了过去,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按在墙上,“姜暖,你疯了!”   他怒不可遏地冲她吼道,在看见她脸上高高肿起的巴掌印时,顾淮左手都跟着发抖,死死地咬着牙,绷紧了下颚,黑眸紧盯着苍白孱弱的她。   “你别碰我!”她惊恐尖叫,扭动挣扎,呜声哽咽,不敢直视男人的面容。   只断断续续的跟顾淮左解释,“你知道的,我和顾绝,今晚是我脑子不清,对不起,对不起。”   “够了。”顾淮左音色冷沉,瞬间盖过了姜暖的声音,他手背青筋暴跳。   “你,”姜暖说不出口,可是又不能不说出口,“我不是第一次了,十九岁,就被顾,顾绝强上——”   “我说够了!”顾淮左彻底失去了冷静,声音不受控制,带着浓烈的恨意,和怒不可遏的颤抖。 第45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四十五天继续哦……   他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吼过她,记忆中这是第一次。   因为残存的羞耻心,没穿衣服的女人被吼得一颤,雪白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瑟瑟发抖。她脑袋垂的更低,湿漉漉的头发几乎要压断她脆弱的脖颈。   鼻尖酸涩,眼角持续滚烫,眼泪一颗接一颗地下落。   顾淮左用力抓住她闪躲的肩膀,动作谈不上温柔,粗鲁地留下鲜红指印。将人半拖半扯地带出了里间浴室,快步走到外面。   姜暖挣扎想推开他,压根不是他的对手,吃吃的喊‘疼’‘松手’。   他没理会,长眸怒火难消,余光瞥见一面明亮的镜墙。   脚步一顿,目光在姜暖身上看了一圈。   他二话不说,将她横抱起身,没走几步,便丢在了三米长的台盆柜上。   后背撞在坚硬的瓷柜上,骨头都摔疼了,姜暖只想翻身跳下去,刚爬起身就被顾淮左拽住脚踝,拖了回去。   半干不干的肌肤在柜面摩擦,一片火辣辣的疼,她眼泪就没断过,抽气呜咽,“疼,我疼。”   “你给我听好了,”顾淮左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冽的声音绷得直直的。   姜暖被他声音吓得抬眼,正对上他阴沉愠怒的俊脸,眉眼如刀,扇开的眼尾,是鸦青浓密的睫毛都掩盖不了的红,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甚至都不敢发抖了,躺在柜面上,眼睛都不敢眨,眼泪默默地顺着眼尾滑落。   “我不管你以前跟顾绝是怎么回事,你跟他发生过关系也好,你跟他玩得多花也罢,都给我忘了!你记好,姜暖已经是我顾淮左的妻子了,跟其他男人之间的事,我不需要你念念不忘。”他顿了片刻,目光锁死在姜暖身上,薄唇开启:“从今往后,你少跟我提顾绝这两个字。”   声音又冷又低,几乎要爆开的压抑,透露出男人身上明显的怒意!   这三年来,顾淮左第一次冲她发如此大的火。姜暖睁着的眼颤了颤,落下眼睫,眸子转向一侧,不再去看他。   这是什么态度?顾淮左眼神更加冰冷,舌尖顶着上颚,下颚紧绷。等了一分钟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偏过头不看自己。   他失去了耐心,右手掐住她削薄的肩头,用力将人扯起带到身前,姜暖就像一个破布娃娃,任由他拽来拽去,反抗不了,脸上神情是既惶恐又悲切。   “说话,”他站得笔直,冷垂眉目,“回答我。”   眼眶滚落的泪水在苍白的脸上流成了河,她痛苦地点了头,唇瓣嗫嚅,“对不起。”   说完,她又别过头去,全程不看他。   眼角湿漉漉的睫毛黏在一起,背后靠着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里她雪白的身子上全是顾淮左留下的痕迹,姜暖看得一清二楚。   她应该高兴,应该欢喜,应该顺理成章的全部给他。   可是她羞耻,她愧疚,她没办法去弄脏心上最柔软干净的白月光。   顾绝在她身体和心理上留下的阴影太大了,她跨不过去,就是跨不过去!   听清姜暖的回答,顾淮左眼底浮着的一层红血丝更加浓烈,薄唇抿成了不悦的弧线,他垂目睨向满脸眼泪的她,审视许久。   他冷笑了声,音调不自觉地高了一些,“对不起?是不是就只会说对不起,对不起什么,说清楚。”   动作粗鲁地抓住她的脸,迫使姜暖仰头看向他,手上力道不小,她脸上瞬间被掐红了。   “你不应该回避我,也不应该敷衍我。”   姜暖瑟瑟发抖地挣扎,抿了抿泛白的唇瓣,小声:“真的对不——”   顾淮左冷呵,“你最好是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姜暖被吼得抖得跟筛子似的,头发在滴水,顺着脸颊、肩膀、胸口,一直往下,紧闭的双腿,滑过脚背,从漂亮圆润的脚趾滴落。   她瑟缩成一团,被他用力掐着的下巴几乎要脱臼了。   除了对不起,她不知道能说什么。   只剩下看着他,发泄的哭。   至于顾淮左心里疼不疼,无需多言,麻木了。殷红的眼眶,抖动的瞳孔,眼神就是最好的说明,一团墨黑色沉的发颤,却死死地盯着姜暖,寸步不移。   “说不清楚,今晚就这么耗着。”他说。   被男人阴鸷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凌迟着,姜暖遍体生寒,知晓自己挣不开,闭上了眼,避开了他眼中复杂晦暗的情绪。   还在回避。顾淮左太熟悉她的一举一动了,心烦意乱,他不想同姜暖发火,不想将自己的情绪转嫁在她身上。   但也不想这个时候放手。   俯身从柜台里摸出烟盒,单手抖出一根叼嘴边,摸出打火机点上,而他右手全程掐着女人的半张脸,没有一丝放松。   猩红的烟头在镜子里忽明忽灭,吐出的白烟,阵阵缥缈,似一层雾,隔开两人,妄图抚平淡化情绪。   烟草燃烧的草叶香气,让姜暖想到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顾淮左除了抽烟,再没做多余的事情,全程垂着眼帘,看向她还在流泪的双眼。   这一晚,从周南水家开始,到停车场,再到现在。   记不得她哭了多久了,好像真的是水做的。   他心也跟着下沉,泪水砸上去,溅起鲜血淋漓的水花。   叹息化作了转瞬即逝的烟雾,朝着上空飘去,淡化在了空气中,镜子里。   姜暖依旧是避而不答的姿势,一动不动,任凭处置的模样。   顾淮左忽然间厌恶了这三年来的自己,和姜暖在一起。   胆战心惊、小心翼翼。   生来养尊处优,不曾卑躬屈膝于人,只在一件事上,他低了头,面对姜暖,处处迁就。   不应该的,是自己错了。他抽了口烟,淡淡的笑了笑。   太过于在乎对方的想法,就会让自己过得不快乐,不是吗?   如果让姜暖感觉到不快乐,她大可以直接跟他翻脸闹翻。   他开始好奇了,姜暖不快乐会怎么样?   总归不是回避和敷衍了吧。   想到这个,他扯开了嘴角。抖掉烟头的灰烬,扫了眼火光明亮的烟头,静静地抽着。   其实,他和姜暖闹翻过。   那时候姜暖还跟在顾绝身边,她朝自己大吼大叫,乱骂讽刺,恶语相向还真不少。   倒是这三年里,她再没说跟自己说过一句狠话。   一根烟还剩一小截,他掐灭了。   烟草味并没有完全散去,姜暖耳朵灵敏,听见他了他的动作。   顾淮左垂下左手,抱住她瘦骨嶙峋的后背。掐着她脸的右手松开,自然地穿过耳畔的长发,扣住后脑勺,将小姑娘按向自己怀里。   姜暖不想跟他吵闹,见他已经冷静下来,松了口气的同时,自己心中的委屈无限放大,想要依靠,哪怕只是一会儿,让她靠一下也好。   身上的冷水蒸发干了,头发依旧濡湿冰冷,她手脚冰冷的靠在顾淮左怀里,隔着他身上的睡衣,怀抱是温暖的。   顾淮左盯着怀里未着寸缕的小姑娘,眼底没什么情绪,声音冰冷,“继续做吧。”   闻声,姜暖猛地睁开眼!身体痉挛般的颤了一下,她推搡着想从他怀里躲开。   原以为会挣脱不开的,没想到这次,她轻而易举地推开了顾淮左,自己都感到惊讶。   她拒绝了。顾淮左俊脸冷沉到了极致,被甩开的双手不可见的抖动了下。   这时,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个自己都诧异的念头——姜暖在床上环着他肩膀一边亲一边喊名字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现在变脸,因为顾绝?还是说,因为顾绝和她发生过关系。   他自然不会觉得姜暖想替顾绝守身如玉,不然也犯不着在床上勾引自己。   她,大概只是怕吧。   将姜暖再次推倒在台盆柜上,他俯身压了下来,浑身散发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她理所当然地躲避,这次却没能如愿推开身上的男人。   细密的吻,贴着她额头,顺着脸颊往下,一寸一寸印记,占满她雪白柔嫩的肌肤。   姜暖惊叫着抗拒,深深的厌恶自己,对顾淮左说不出狠话,只能用手推他,用力拍打他的胸膛,“不要碰我,你让开,不要再亲了,不要!”   不可能停下,吻遍脆弱的脖颈,威胁般的咬在她动脉上,最后只是用炽热的舌扫过,纠缠。   呼吸扑扫,是酥酥麻麻的痒,危险的战栗遍及全身。姜暖被刺激地瞪大了眼,哭声沙哑,“别亲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无法避开吻,霸道强势,一直往下…留下惩罚的咬痕,要比雨点更加密集,带着星火触电的点颤,令人沦陷沉迷。   剧烈起伏的心口,无措绷紧的身体,他像是在膜拜一件珍贵的艺术品,缓缓而深情。   镜子里映着清晰的画面,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们更像是一对爱侣。   姜暖仿佛受到惊吓,如同被刺激到的小兽,猛然伸直了脖颈,没来得及吹干的头发朝后倒去,曳着上身望向头顶的天花板,她挣扎过,也推阻躲不过,最后还是避不开。   余光望见镜中的画面,很难堪,又很心酸,严格一点说,是她自己的模样。   顾淮左身上睡衣穿得工整极了,而手上做的事情,对不起他贵气清隽的长相。   压着她,凉薄的唇瓣还在往下,不肯停下。   顾淮左扯开她的脚踝,手指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很容易让人想到一些恐怖危险的东西,比如蛇。   觉察到他想做什么,姜暖冻得发白的脸色回不过神,瞳孔骤扩了一圈,慢了五秒,尖叫出声:“顾淮左你住手!!停下!”   顾淮左轻声一呵,漫不经心地拿出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指摩挲,晶莹剔透,似在证明什么般。   姜暖面如死灰。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声音沙哑动情,“再记住一件事情,在我床上你只用享受,别拒绝我。”   “那你,也不能这样,如果你,真的想…给我一段时间,好不好?”姜暖嘶声,音调颤巍巍的。   顾淮左道,“不好。”   姜暖咬牙,哭红的双眼透着无望的坚定,唇瓣开启:“你别逼我恨你!”   顾淮左动作微顿,另一只手也从姜暖身上拿开,身形落拓修长,是一个芝兰玉树的俊雅青年。   姜暖顾不得头皮传来的惊慌与战栗,她只庆幸顾淮左还是在乎自己的,没有再继续下去,他是理智的。   大口呼吸,她撑着柜面坐起来,双手有些发麻发凉,只能屈膝抱住自己,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而且,这也是一个会让她感觉到安心的躲避姿态,姜暖再脑袋埋在膝上,彻底避开了男人的视线。   是以,她没能看见顾淮左脸色阴沉下去,单手将睡衣的扣子,一粒一粒地解开,脱下。   等姜暖反应过来时,就被顾淮左强势地按回了冰冷坚硬的柜面上,脸贴在柜面上,她惶恐不安地挣扎。双手被睡衣捆住,在手腕上缠的死死的。   任凭她怎么扭动挣扎都挣不开。   眼睁睁地看着他扯开了自己的脚踝,姜暖曲腿想踢开他,却被他折腿按住朝后一推。   骨节错动的疼痛,姜暖倒抽了口冷气,额头冒出了冷汗,脸色发白。   …别问发生了什么,顾淮左伺候老婆,总要学会成长…   在气息扫过,温热接触的瞬间!   姜暖脑中紧绷了一整晚的弦,彻底崩断了,他做了什么!   没有一点快乐,是伤了人的痛苦,是心里供奉的神灵跌入肮脏深渊的绝望!   她尖声哭喊,惊慌失措地后退,而背后就是冰冷的镜子,被他牢牢地按住腰肢。   “不要,脏,你走,你不要靠近我!”   “脏…你都知道…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走开…”   断续的哭喊,抽泣声,她试图和顾淮左好好说清楚,内心深处的恶心感和罪恶感,在不断挣扎的过程中发酵,搅和成酸涩的苦水,呛人又难受。   复杂晦涩的痛苦积压在心中,如同煮沸的开水,翻涌不息。姜暖脸上泪如雨下,仍旧不忘劝阻他。   “你放开我,我不要这样。”   “也不想你弄脏自己…”   “不应该这样,求求你,想清楚,不值得的。”   浴室里,镜子中,全是她崩溃的情绪,真实写照。   姜暖无比厌弃着自己,又深爱着他。在挣扎的情绪几乎要将自己逼疯了,就连呼吸都被隔断了般,上气不接下气,泪眼婆娑地看着顾淮左挺直了后背,跪在了自己面前。   她眼泪断成了线珠子,一串一串的往下滚,伤心欲绝。   从小到大,她仰慕的都是顾淮左秀丽挺拔的样子。   他不能这么做!   是她最喜欢的人,是珍藏在心底的人,是在深陷泥潭也要睁开眼仰望的人,一身清贵淡漠的人。   顾淮左只是垂下修长白皙的脖颈,俯首姿态宛若朝拜神灵般虔诚肃穆,卸去一身冰雪出尘的孤傲,收敛了的强势气息在空气中蛰伏。   望见他低眉垂眼的动作,她所有的痛苦都成倍翻涌,也都彻底溃不成军,疯了。   泪止不住的往下滚,情绪不受控制的朝上涌,此刻面对他也说不出话来,除了哭喊,不成调的抽泣,夹杂着隐忍无措的换气声。   顾淮左全程只说了一句话,“现在看清楚了?谁是你男人。”   …   许久后,他站起身。   从小到大他身边不缺女人,但真正近身的只有姜暖。头回做了伺候人的事情,好与不好,全凭意会。   他有洁癖,就连做饭都要戴手套,很难忍受一丝污点,突如其来的乱和脏,会让他情绪变得烦躁又不可控。生活上,不是自己的东西他绝不会去碰,就算是自己的东西,脏了也就弃了。   但是姜暖,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自己的。顾淮左舔了舔唇角,习惯性地想漱口。   余光扫过趴在柜面上的小姑娘,楚楚可怜的小脸仿佛淋了雨,一双秋水翦瞳眸上抬着,无助的落在他身上。   怕她心思过重容易胡思乱想,顾淮左便打消了想法,没漱口。   将人轻轻抱起,拢到自己怀里,捡起一旁的睡衣披在她身上,感受她身体不受控制般的颤抖,惹人怜惜。   待她平复后,顾淮左用侧脸温柔地蹭着她滚滚发烫的脸颊,低声问,“好些了吗?”   姜暖手上没什么力,轻轻锤了他一下,眨眼又掉下了泪。   因为顾淮左的屈膝低头,做到了这种地步。   她再也说不出什么,更无法去拒绝。只是太难过,又太幸福了,这一晚。   头抵在他温热的心口,阵阵心跳从额头传来,和自己一样,兴奋激动。姜暖哭着哭着就笑了,她说,“顾淮左。”   顾淮左张口,在她耳垂上一咬,声音暗哑低沉:“乖,喊老公。”   姜暖耳根发烫,脸颊泛起了红,有些难为情的皱起秀眉,内心纠结。   可一想刚才顾淮左都那样放低身段了,她便豁出去了,声音低低的躲在他怀里说,“……老公。”   顾淮左道,“没吃饭?大点声。”   姜暖抿抿嘴,从他怀里直起身,不服气的喊道:“老!公!”   顾淮左垂眸一笑,骨头都被姜暖叫酥了,控制不住吻上她的唇角。   抱着姜暖回房时,姜暖却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没有开灯的房间,依旧陷在一片黑暗中。   姜暖问,“你真的,不介意我吗?”   顾淮左说,“念念对我而言,永远是最好的。”   知道你没爱过他,对我而言就足够了。   姜暖心上的沟壑被温柔弥平,满足的,甜蜜的,想要说些什么去表达内心的欢喜,又羞于唇齿。   小手紧张地顺着脖颈往上,撩过喉结,捧住了他线条凌厉的脸颊,她够着脖子,想亲他。   却亲在了下巴上。   男人沉声一笑,低下头满足了她的小愿望。   姜暖亲的后脑缺氧,整个人都迷迷糊糊了,却还记得要跟顾淮左说一声,“我只爱老公,永远。” 第46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四十六天早起   046.   周四。   姜暖这一觉睡得安稳香甜,在梦里都忍不住翘起嘴角,直到中午才醒。   眼皮又酸又痛,睫毛缠在一起睁都睁不开。   小手揉了揉月中起的双眼,微微眯着,入目是蓝色的床单,被褥。和自己房间里全然不同的风格,她猛地就睁开了眼来!   她可不敢回想自己是怎么躺在顾淮左床上的,偏偏脑海中的画面,一帧一帧就跟电影似的,循环播放,害羞的让人想躲起来。   从夜里耍朋友耍到凌晨四五点,他似不知疲倦,丝毫没有睡意的抱着她,细细密密,无边无际。   从最开始的紧张与自我怀疑,到紧张被温柔弥平,被他一次次的证明,姜暖渐渐的沉睡在暖风解冻的柔情之中,以浪漫之名。   后面好些时候,她都可以拒绝。   单纯的,不想罢了。   紧扣的十指。   碰撞的呼吸。   真诚的亲wen。   一遍又一遍,贴着她可爱的小耳朵说着悄悄话,喊着她的小名。   她整个人就像一条鱼,离了大海的惊涛骇浪,被潮水送到了沙滩上。   沙滩成了一面宽阔的胸膛,她躺在上面打滚嬉闹。无意识中,唇角触碰到两道不知何时留下的旧伤疤。   和她过往的绮梦都不一样,不用编织,不用幻想,她拥抱到了顾淮左,更温柔,更鲜活,更无以复加的真实感。   光是回想,姜暖耳根一烫,白皙剔透的脸颊上都遮不住漫上的霞光。好在顾淮左已经不再房里,避免了这场尴尬。   撑着床想坐起身,她觉察到异样后拧紧了眉头,仿佛跑了一场一场三千米,胳膊和腿仿佛被车碾压过,是一动也不想动。   姜暖挪了挪身体,不想为难自己。现在出去撞见顾淮左,她多半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倒不如一个人躺在这里,好好补眠。   再说,被子上都是他的味道,淡而清雅的香,萦绕鼻尖,既满足又舒服。   —   顾淮左开完语音会议便起身,准备离开书房。   手机响了,是顾家的电话。他微一蹙眉,等到铃声快要结束的时候,才接。   跟心里猜的八.九不离十。   隔着手机,顾建华声音依旧四平八稳的,“淮左,昨晚为什么挂了爷爷的电话?”   顾淮左点了支烟,站在窗前,对着楼外一览无余的景色,蓝天,翠山延绵。   他抬了抬眼,眺望更远处,语气风轻云淡,“有点事。”   “是吗?”顾建华音调都没变一下,“是什么事让你连爷爷的电话都敢直接挂?”   顾淮左抽了一口烟,他问,“打电话来,是特地通知我跟老爷子回个认错电话的吗?”   听完儿子不客气的发言,顾建华早就习以为常,声音依旧平直,没被气到,“你打从心底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事,回再多电话又有什么用?”   顾淮左手里长烟在窗边轻敲,烟灰散去,嗤笑了声,“道理都是你们说了算。”   这句话引起了顾建华的不满,声音微沉:“别说的好像大道理你都能听得进去似的,但凡听进去一句,也不是现在这样,你想没想过?”   顾淮左垂眸,脑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姜暖抿嘴偷笑的小脸,心情骤然舒朗。   他抽了口烟,语调一轻,“等我和念念老了,肯定不会去跟子孙讲这些大道理。”   姜家丫头的事自己不提,没想到这小子还敢提!顾建华平直的语气瞬间波动起伏,“这事等你回来,爷爷亲自跟你说。”   上次回顾家一大帮子人劝说都没用,未必一通电话就能让儿子想通了?顾建华心如明镜,与其在这件事上唠嗑,不如谈另一间父亲交待的大事。   趁着儿子没接话的空档,顾建华转移了话题,“你三叔这两年在国外吃了不少苦,爷爷的意思是今年接他回朔津过年。”   顾淮左转着细烟,青烟袅袅,在眼前化作缥缈的雾霭白,片刻就融入了空气中。   颜色再淡,依旧残留着呛人的烟味。   “爷爷考虑的周到,”他轻笑了声,随意道,“确实,那谁去接?”   听儿子这语气是没生气,估计早就不介意当年的事了,毕竟血浓于水。顾建华胸口悬着的石头稍稍落下,同一旁担忧的妻子点了点头。   顾母也松了口气,回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顾建华难得有了笑意,开怀说道,“你三叔这么大个人了,自己能回来。”   “哦,是吗。”顾淮左也跟着笑了,“医院同意放人就行,这点事没必要打电话通知我的。”   顾建华剑眉一皱,仔细琢磨儿子的话,还真是话里有话!他脸色再变,不悦地呵斥道:“淮左,你不是小孩子了,事情都过去两年多了,难道你还没消气吗?”   顾淮左没接话,静静地抽烟。   顾建华沉默了良久,“再怎么说他也是三叔!我们顾家最看重的就是亲情。”   “父亲是说那个杀人未遂的顾绝吗?”顾淮左似笑非笑地问,笑着笑着就把烟给掐了,声音倏地冷了下去。   “我没三叔,父亲记错了。”   刺骨的寒意顺着听筒传到千里之外的朔津,顾建华脸色难看,‘嘟嘟嘟’的忙音传来。   看着被挂断的电话,他陷入了沉思。   为了个女人,叔侄俩闹成这样!?真是祸水,害人啊。顾建华摇了摇头,长叹了口气。   顾母见状约摸猜到父子二人聊得不顺,她起身走过去,替丈夫揉了揉额角,轻声开口,“昨晚周南水五十大寿,淮左带姜丫头去的,檀溟那边的人都知道了吧。”   顾建华正在气头上,想到这事更是气上加气,头痛加剧,“他就是太放肆,太霸道专.制,才养成了一意孤行的坏毛病!完全没把我和他爷爷放在眼里!偷偷跟姜丫头领证,这算是什么事?”   顾母本想说,拦不住就算了。   但顾建华的脸色和老爷子的心思,诶,都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万一顾绝真被接回国了,恐怕是过不了好年。   整个顾家,都得乱成一锅粥。   —   顾淮左上楼时,姜暖还躺在蓝色的大床中。   被子被整齐地拉到脖子处,露出下巴尖尖的鹅蛋脸,细眉一对,闭着眼,睫毛乖巧的垂下,根根分明,浓密细长。   顾淮左看了眼她微微上扬的嘴角,伸手捏住她俏丽可爱的鼻尖。   才过了十秒,躺床上装睡的女人就睁开了眼,眨巴眨巴眼,瓮声瓮气道:“放松手,我要死了。”   顾淮左见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黑眸闪过一抹幽深的亮光,打趣道,“这话你昨晚说了不少次。”   姜暖瞬间听明白他话里意思,压根不敢去想——‘轻点,我要死了’……   她别过头,将被子拉到脸上,遮住了红霞,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偷偷盯着他。   顾淮左伸手拉开被子。   姜暖连忙抢住,声音沙沙的别提多可怜了,“我冷,身上也疼,今天不想起。”   顾淮左反手就把空调关了,走回床边坐下,“过来,给你按按。”   “你怎么不过来?”姜暖伸出小胳膊,拍了拍旁边的空处。   “这是你说的。”顾淮左冷嗤,他身上穿着家居服,撩开被子上.床,一把将缩在被子里的小姑娘捞到了怀里。   姜暖连躲避都来不及,扁扁嘴,小声的抽鼻子,让他轻点揉。   他低头帮她揉着手臂,顺便照顾了其他她喊痛的部位。男人的手掌宽却不够厚,手指笔直修长,指腹间薄茧都少,甫一接触就知道,这是双金贵的手。   力道重了些,或者碰到疼的地方,姜暖呜呜的轻哼两句,让他轻些。   她发现,顾淮左这样的男人在外面冷得让你不敢听他开口说话。回到家里,却又能说上话,甚至还会主动做些让人意外的事情。   她舒服的半眯着眼,被顾淮左翻了个面。她懒懒地换了个姿势趴在他身上,灵敏的鼻尖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香,皱了皱眉头,轻声问:“你一早就抽烟?”   顾淮左嗯了声,“还疼吗?”   “好些了,再揉一会好不好?”姜暖舒服的眯起眼,顾淮左真是个好人。   指骨有力地在腰部置按揉,缓解了酸痛,姜暖也不忘关心他,“是不是遇到烦心事了?工作上的吗。”   顾淮左平时在家里都很少抽烟的,在外面可能会点烟。   “没什么事。”他淡声说道,直勾勾地望着她,俯身凑到那只可爱的耳垂边,声音暗哑性感:“不过,现在有件烦心事了。”   姜暖心跳一块,感受到自己压到的物件越来越轮廓分明,她紧张地瞳孔朝外扩了扩,不可置信地瞪向冷清俊美的男人!   她还穿着昨晚的白色睡裙,动作迅速的从他身上翻滚下来,抱着被子想躲。没想到给了男人可乘之机,被他从后抓了回去。   脸贴在她莹润细腻的颈畔,顾淮左喉咙里发出一声促狭的低笑,鼻息间的热气扑在身上,看不见的汗毛和毛孔都在紧张的微颤。   “快,走开!”   “不是你让我过来的?”顾淮左掐住她的下颚,亲在她嘴角上。   “我说的,”姜暖话还没说完便被以唇封之。   他垂着眼,睫毛扑落并未完全遮住黑沉幽深的眸子。眼睛长而漂亮的形状,让他眼底的光落了出来,浅浅的笑意,稍纵即逝。   姜暖知道,只要自己喊疼喊累,他肯定会从她身上起来。可一看顾淮左这清贵不言的模样,往日清明的眸子此刻如旋涡般沦陷,直勾勾的望着自己,她心软了下来,环住他脖子开心的亲。   她有一米六七,顾淮左穿衣看似清瘦单薄实则接近一米九,宽肩窄腰。姜暖略显娇小的小身板几乎可以完美的躲藏在他怀里。   如同两人手掌比对在一起时,他总能将她的小手完全覆盖住。   侧脸靠在他线条利落的颈旁,薄薄的一层皮肤肤之下,是血液流经时发出的声响,伴随急促低微的换气声。   他此刻是紧绷着的,也是压抑着的。   难为情的,她羞红了脸。   不管以前如何,现在知道顾淮左待自己的好,她很欢喜。   紧张生就的惧意,让她下意识弓起后背想躲开,却又躲不开。只能上仰着头,望着头顶上蓝色星空的天花板,她第一次知道,他房间的天花板是一片蔚蓝浩瀚的星空。   小手攀附在他强壮的肩头,如海中跌宕的孤舟,紧张的声音被翻涌的海水模糊了。“淮左,我怕。”   姜暖害羞的别过头,望着天花板数星星转移注意力,所以忽略了顾淮左脸上隐忍克制的神情。而他只是垂眼,便看见她紧蹙着秀眉,唇瓣抿起,一副紧张又害怕的样子。   倒也不急于一时,他俯身跟她说了会话,热切的眼神专注而幽暗,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姜暖答话时,四目相对,看得心惊胆战。   男人清俊的面容上浮起一丝罕见的笑意,耐心压抑着内心热望,声音暗哑的微颤,“我轻轻的。”   …三言两语,脑补自知…   姜暖手机响了好几次,她才恍惚的想起,自己不是来檀溟市玩的,今天周四,她要去片场!   完了,忘请假了!   她连忙探出胳膊,想去接电话,却被顾淮左抓住手拖了回去,圈在了臂弯之间,惩罚般的耍朋友。   “做什么?”他声音低哑。   姜暖道,“电,电话。”   他一笑,抬手拭去她额上覆着的薄汗,“想接?”   姜暖点头,嗓子有些干,红着眼瞪向他。   “喊老公。”   姜暖乖乖地张嘴,只喊出“老”字,便被他吻住,舌尖勾缠。   她眼眶红红的,挣又挣不开,只能用小拳头软绵无力地捶打他,打着打着胳膊更酸,姜暖委屈巴巴的气哭了,太坏了,真的太坏了。   眼泪汪汪的瞪视自己,仿佛自己欺负了她一般,顾淮左任凭她打闹,越发觉得她又软又可爱。平日里就受不了姜暖哭,现在才知道。   他最受不了的,是姜暖抱着他的肩,话都说不清楚的掉眼泪。又可怜又心疼,偏偏又舍不得放过她。   顾淮左目不转睛地盯着她,Three thousand years later…   铃声断了。   没一会,又响了起来。   逗完怀里的小姑娘,顾淮左吻掉她滚出眼眶的泪珠子,打趣道,“再喊一声,手机给你。”   “我,我是小学生吗,哈啊,还能给你,给你骗两回?”   “真不喊?”他曲腿单膝跪在床上,搂着软玉般的小姑娘一闹,压在她身上也不动了,充满了暗示与威胁。   黑曜石般的长眸光亮如洗,垂眼笑看鼓着腮帮子的小姑娘,“你怎么想的?”   “……”姜暖小手低着他的胸膛,扁扁嘴,小声抽鼻子,委屈巴巴的开口:“老公。”   顾淮左拿食指刮了下她翘挺的小鼻子,抬手拿起响个不停的手机,扫了眼没显示备注的号码,递给姜暖。   姜暖刚要接,对方挂了。她想了想,还是回拨了过去,万一真有什么事呢。   他按住小手,若有所思地问她,“确定要接?”   姜暖拿开他不怀好意的手,由着他从身后圈住自己。她此刻又酸又累,在他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靠过去,“别闹了。”   “小花喵。”他抹着她红肿的眼睛,失笑,“哭什么?”   她哭是真哭,但快乐也是真的快乐,和自己心爱的人履行夫妻间的义务……再说了,顾淮左一直很细致,虽然强势的不容反驳,却很照顾她的感受。   姜暖等电话接通时,转头蹭了蹭他胸口,就像会撒娇的猫儿。视线无意间撞见他胸口处两道突兀的伤疤,方想问是怎么来的,电话恰好接通。 第47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四十七天别穿着我的衬……   047.   电话是剧组打过来的,询问姜暖为什么还没过来上班。   姜暖道,“今天有点事来不了,明天过来可以吗?”   副导听她声音沙哑,好似刚哭过一样,“姜编你声音,呵呵,是感冒了吗?还是遇到什么难事了,需要帮忙吗?”   懒懒垂下的眼帘顿时掀起,睫毛根根颤抖,姜暖脸上血气上涌,终于明白了顾淮左说的‘确定要接’是什么意思!   顺势装病接完电话,姜暖羞的没脸见人了,直往被子里躲。   顾淮左将她抱下床,横抱着朝浴室走去。   推门进去,就是一面嵌入墙体的镜子。姜暖只看了眼,脑中瞬间浮现自己被按在冰冷的台面上,顾淮左跪在自己面前的画面,天啊!   一定是疯了!   她连忙转过头,面红耳赤的几乎喘不上气来,紧紧地攀附着他的肩膀。   “怎么了?”他问。   姜暖摇头,没说话。直到顾淮左将她放进盛满温水的浴缸中,她顺势抬手,抱住了他的雪白纤长的脖颈,脸蹭上他的脸颊,温情的耳鬓厮磨。   她说,“你以后,不要再伺候我了,好不好?”   “?”顾淮左怔愣,拧着眉心,倏地想到什么,冷白的肌肤罕见的浮起一丝绯红,在浴室灯下十分惹眼。   是自己做的不够好吗?他沉下眼。   “我。”姜暖抿了抿唇,将他抱得更紧,滚烫的唇贴在他冰凉的耳朵上,紧张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我,我想,伺候你。”   说完,脑袋埋在顾淮左颈肩里,发出细微颤音,“虽然还不会,但我会认真学的!”   —   姜暖舒服的泡了个澡,四肢稍稍回了些力气,但大腿内侧的酸疼跟肌肉拉伤似的,她略微蹙起眉头,扶着浴缸边沿小心地走出来,腿软是真的软。   她都记不起第一次被顾绝强要身子时的事,就像一个噩梦,回忆起来除了疼和痛,再没其他。   擦干身体出去,原先的睡衣被顾淮左扯破了,现在肯定没发再穿了。裹着浴巾回自己房间,且不说楼下会不会有其他人,光是想想可能会遇上顾淮左,她就打消了念头。   绕进了他的衣帽间,里面挂了不少男士衬衫,黑的,白的都有。   黑色对于姜暖而言有些肩宽太大了,白色穿着也大,却不会太浮夸。姜暖拿着衬衫在镜子前做比对,他房里的衬衫,怎么有两个码?   而且他很少穿白色了,这些年都只穿黑色。   难道是为了符合上位者深沉霸道的气势?   姜暖在内心打趣着顾淮左是个霸总,笑眯眯地给自己套上衬衫。顺便将蔚蓝色的床单被套拆下来,翻出一套新的换上,忙前忙后,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子。   抱着脏的床单被套走下楼,一步一颤,摆设华丽的客厅空无一人,将衣服丢进去洗后,姜暖绕去厨房,想给顾淮左准备迟来的早餐。   没想到顾淮左不在书房,却出现在了厨房里。   他依旧穿着黑色的衬衫,倒是没穿熨烫整齐的西裤,高瘦挺拔的背影,在腾腾白气里染上了人间烟火。   姜暖提了口气抿抿嘴,脚步放轻,偷偷往里面走,每走一步身体都会传来羞耻的酸痛,比起这点,她更想给他一个惊喜。   顾淮左揭开锅盖,砂锅上炖着浓汤,飘起腾腾白雾,香气扑鼻。听见身后某人窸窸窣窣的动静,他装作没听见,拿了小碗盛了一些。   没被发现?姜暖水眸明亮,嘴角笑容变大,悄悄伸出手,从后将人抱住,大放厥词:“打劫!你现在已经被我包围了,赶紧把身上值钱的交出来!”   顾淮左忽的侧转上身,冷清俊美的面孔上神情淡然,唯独黑曜石般的眸子里,亮着不真切的柔和,还铺着一层浅浅的笑,像是夕阳落在金色的沙滩上。   薄唇轻启,他冷声嘲讽:“光着腿打劫我,你确定?”   姜暖垂眼一看,衬衫堪堪遮住了屁.股,落出筷子笔直的细腿。她只顾着给他换上干净的床单被套,忘了回自己房里穿衣服……!!   “打扰了,我等会再来打劫!”姜暖脸颊发热,放在他腰上是手臂立即收回,尴尬的脚趾都蜷缩起来了,她转身就朝外走去,小碎步轻快,恨不得立马消失在他眼前。   顾淮左手里小汤碗一放,快步上前,一把捞住女人细柔的腰肢,将她抱起放在对面干净的岛台上。   洁白的台面,冰凉的温度,姜暖自然垂着两条腿,见顾淮左鸦青浓密的睫毛朝下垂着,性感漂亮的喉结上下滚动,他还微微舔了舔唇角。   她心跳如雷,连忙交叠双腿,拉扯衣摆,挡住了雪白幽美的风光。   顾淮左抬手,指骨修长如玉,勾住姜暖衣领衬衫扣子的缝隙,将她往自己身前拉扯,语调冷然不解:“衣衫不整,真是来打劫的?”   说着,他勾着扣子的手朝上一解,一秒不到就解开了扣子,落出躲藏在衬衫下的漂亮的锁骨。   整个动作,顾淮左一双摄人心魄的长眸就直勾勾地盯着姜暖瞧。   姜暖被他看着,心神都被俘获慑住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低头在她领口落出的锁骨上不重不轻地一咬,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有些暗哑,“念念,送上门来让我打劫的?”   姜暖哪见过这场面,吓得腿都并起来了,小手推阻他的胸膛,“没,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顾淮左低笑着松开她,回身将汤碗端过来,站在她身前,勺了一口汤递到她嘴边。   “吹一下,小心烫。”   姜暖嗯嗯了声,却没有吹,张口就想尝尝。   刚盛出来肯定烫,顾淮左见状收手,一勺汤吹了两口自己先尝了尝,这才又递过去。   姜暖喝了小半碗,胃里暖暖的,嗓子终于不沙哑了,“我们早中饭吃什么?”   顾淮左道,“等你给我做个蛋炒饭,就能吃了。”   “像我这种笨手笨脚的念念,做出来的蛋炒饭就是笨鸡蛋炒饭了,不行的。”姜暖不想做饭,豁出去了,抱住他的胳膊撒起娇,“你做好不好,你从小就比我聪明,嗯哼~”   顾淮左瞥了她一眼,将她的手拿开,“喊老公都没用。”   姜暖果断改口,“老公,求求,做饭饭!”   顾淮左舌尖顶着上颚,下颚紧绷着,黑眸不见往日清明之色,暗了几分,尤其专注地看着喜笑颜开的小姑娘,喉结艰.涩地滑动。   他声音也似绷到了极致,危险的低沉:“别穿着我的衬衫撒娇,我怕等会忍不住把你()()()。”   姜暖听得耳尖滚烫,不可置信地瞪向说话的人,顿时慌张道,“做饭,做饭!我可以的,顾淮左你信我!”   顾淮左背对着姜暖,左手一抬扯开领口两颗珠扣,拿起水杯喝了两口,舒了口气。   真是要命。   姜暖人躲在厨房里,可耳朵里全是顾淮左一脸正经的警告自己,撒娇也不可以吗?   玻璃杯落在独立式岛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姜暖心跟着颤了颤,不敢回头,可脚步声逼近。   “鸡蛋都不会打?”身后传来一声调侃。   姜暖差点就脱口而出:你行你上啊。   不行,不能说上,不能诱使他欺负自己。   顾淮左将袖口卷到手肘,落出一些苍白紧实的小臂,弧线转折劲道,完美。他看了眼姜暖,“我说你做。”   姜暖一副人间小苦瓜的表情,委屈巴巴地望着他。   顾淮左对姜暖一直很有耐心,伸手将她过长的袖口卷到了手腕高度,便没再往上了。   “这个饭是早晨蒸过的,先放凉然后将米粒打散,准备配菜。”顾淮左道。   姜暖跟着他说的做。   他说切胡萝卜丝,她就切成了条。   他说准备一点白菜叶切丝,她切成了片片。   他说打两个鸡蛋,她偏说一个人吃2个,两个人要吃四个!   顾淮左将她从砧板前拉开,语气凉凉:“在旁边看好。”   姜暖闻言,乖巧的上前一步,搂着他的窄腰,把脸埋在他后背靠着。   顾淮左失笑,冷声问,“你这么看还学什么?”   “耳朵呀,”姜暖拿脸在他宽阔的后背蹭了蹭,“我可聪明了,是不是?”   接下来的时间里,不管顾淮左去哪儿要做什么,她就跟一直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将她切成条的胡萝卜、白菜重新切成丝,各自放好,顾淮左道,“鸡蛋打匀放少许食盐。”   姜暖道,“少许是多少克?”   “……?”顾淮左手里装着鸡蛋液的碗往台上一放,瓷碗与瓷台相碰发出更清脆刺耳的响声。   顾淮左发现了,她是吃饱了。   姜暖见他不打鸡蛋了,心里一慌,连忙补充解释,“就是一丢丢,我懂了,你继续。”   —   一顿饭磨蹭到下午三点才吃完。   姜暖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头枕在男人腿上,她拿着手机看新闻,一不小心就看见了熟人。   微博上热搜里,田欣欣、许昊、李智崖。   #田欣欣许昊疑似恋爱#   #田欣欣李智崖朋友宴会#   姜暖不小心点进去,退出前发现图片里的背景不就是周南水家里开宴的别院吗,远处那个白色洋房就是她和顾淮左去的。   昨晚从门庭进入后就一直待在洋房里,外场倒是没机会去,所以没跟田欣欣他们遇上。这样一来,就解释通了,昨天下午剧组下班那么早,原来也是去周南水家里赴宴的。   顾淮左视线从电脑上移开,扫了眼姜暖手机上的图,默不作声地分析数据。   姜暖微微蹙眉,山上戒备那么严苛,怎么还有媒体混进去?田欣欣他们会被拍到,那昨晚声势浩大的慈善拍卖会呢?   姜暖脸色骤变,拿着手机赶紧搜索一些关键词。   甚至还偷偷搜了顾淮左的名字。   都没和拍卖会有关的内容。   姜暖还是不放心,翻了个身朝顾淮左眨巴眨巴眼。   顾淮左忙完一组数据,看她,“要问什么?”   “昨天,拍卖会的事,”姜暖顿了顿,“会被人传到网上吗?”   顾淮左将电脑放茶几上,顺手捞住姜暖的后背,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着,“不会。”   姜暖担心,“我看到我们剧组的演员也去赴宴了,上了热搜。”   “是吗?”原本应是疑问的语气,可顾淮左说起来,冷淡的听不出一丝讶异。   姜暖将手机递过去,屏幕里的图片和词条跃然眼前。   顾淮左薄唇开启,冷笑了声,看似夸赞:“那他们还挺大胆的。”   姜暖觉得也是,既招摇又明目张胆的。   周南水的身份,注定了宴会的与会者、内容都不会允许以任何方式外流,更何况图片。所以姜暖才会惊讶,这不是寻常的高级社交圈的聚会,稍微有点常识,也不会在这种宴会上搞热搜,博出位。   除非,是想被永久雪藏。   照片三人,许昊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而另外两人正脸侧脸全都一目了然。田欣欣性格上虽然飞扬跋扈但好歹也是一线,李智崖猥琐无赖但混迹娱乐圈八年之久,大大小小的宴会参与了不少,怎么偏偏这一次敢做出如此越界的举动?   未必田欣欣和李智崖得到了周家的首肯?若是得到了首肯,不至于图片里的背景只有烟火漫天的外场才对。实际上,周家绝对不会允许宴会相关的信息被爆出。   姜暖不在乎他俩会不会被雪藏,但若是因此影响了《灵剑归墟》的拍摄,鸿歌老师那边该多失望啊。   她皱了皱眉,跨坐在顾淮左腰上,言辞焦急,“你说,这戏还能拍吗?”   顾淮左掀开一排鸦青色的睫毛,露出黑白分明的长眸。   他眼睛生得不如沈逢的灿烂多情,却是一种刻薄凌厉的美。双眼皮,上眼睑到眼尾的微微平直如线,弧度走势不明显,与眉尾扫去的方向一致,平添了冷清孤傲的气质。   眼下一颗小痣,似多余,犹似眼中藏匿的温情。   他问,“你怎么想的?”   姜暖仰头在他左眼下的小痣上亲了亲,“我一个跟组的小编剧,收钱办事,肯定想这剧能拍完。”   然后再也不要和田欣欣、李智崖合作了,真是作妖王!姜暖皱了皱鼻子,要不是因为这是鸿歌的本子,她自己代笔写的故事,早就不伺候了。   所以,不管怎么说,姜暖对《灵剑归墟》还是有些感情在里面。   顾淮左没说什么,关于姜暖这些想法,以前异地时,三番两次地催促她结束剧组工作回朔津时,他就了解的够清楚了。   小姑娘一根筋。   —   傍晚   顾淮左带她吃饭,逛街,买衣服。印象里,在朔津的时候,难得的周末里,姜暖要么是约了慕歌,要么约了付嫣,就算留在家里也很少离开自己房间。   偶尔两个人在客厅遇见,姜暖的沉默或者一句话,总会让他觉得陌生又尖锐,好像在嘲讽他不择手段地拆散自己和顾绝,就算在一个屋檐下,也不待见他。   久而久之,他更多时间就待在了公司。并不是不想回去,他也需要平复尖锐刺痛后的心情,才能心平气和地面对她。   而现在,他垂眼看向紧紧扣住自己五指的小手,眼底铺了层细碎温柔的笑意。   不管回朔津回面临什么样的困难,他都不会放开姜暖的手。过去不曾,以后就更不会。   姜暖走到他面前,踮脚笑问:“什么呆,你去试试这件衬衫,好不好?” 第48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四十八天开会   048.   周五。   闹钟响起,姜暖迷迷糊糊地睁眼,手一伸就摸到一片温润如玉的肌肤。   吓得她立马睁开眼,顿时对上男人晦暗深邃的眼眸。   一时有些恍惚,倏地这两天的事情排山倒海般涌入脑海,跟做梦似的。心口被幸福的情绪装满,姜暖忍不住弯弯嘴角,主动翻身压在了他身上,低头亲了亲他。   刚睡醒声音软软的,跟猫爪子似的,她说:“我要起床了,你再睡会儿好不好?”   顾淮左面无表情地看着在自己身上撩来撩去的小姑娘,穿着自己的白衬衫,光着细长的腿,压着自己不说,柔软的唇瓣和小手,还一点都不安分。   他呼吸不可避免地沉了几分,音色不复干冽冷清,错身避开了她的吻,薄唇轻启:“昨天说的你还记得吧?”   “说什么了?”姜暖边说边掀开被子,从顾淮左身上翻滚下去,坐床边穿上拖鞋打算去刷牙洗脸。   刚走两步,就被人从后捞住,她双脚突然悬空,被人横抱在怀里。下一秒,就被摔在了柔软如云的大床上。   姜暖分不清脸是贴在被子上,还是贴在床单上的,一大片蓝色。她撑着胳膊想要翻身,却被顾淮左从后按住,压回了床上。   “昨天是不是跟你说过,别穿着我的衬衫跟我撒娇?”顾淮左问。   姜暖想哭的心都有了,委屈巴巴地眨眼,“不是你给我穿的吗?”   他声音低沉,哼笑了声,捏着她腰间细肉,“你可以拒绝。”   姜暖怕痒,立即弓起身子想躲,他真是会给自己下套。昨晚折腾太晚,她累极了,所以洗完澡由着顾淮左给自己擦身体穿衣服,她难道不想穿自己那些漂漂亮亮的睡衣?   未必喜欢穿一件抬高手臂就会露屁股的衬衫?   就算她喜欢顾淮左的衬衫——emm。姜暖突然间不想再狡辩下去了,她确实喜欢穿顾淮左的衬衫,衣服上有他的味道,贴在自己身上,就像是躲在了他密不透风的怀抱中。   夜里顾淮左给她穿上时,她笑得很开心,这些都还记得。   妈的。   根本没办法拒绝这个男人。   向来只会嘲讽人的嘴巴,现在严丝合缝般的贴在她耳畔,说着一些根本没法用文字记录的话!   —   被顾淮左耽误的时间,也都被他补了回来。   姜暖坐在车里啃着玉米,手上还拿着热豆浆,边吃边看向左手边的男人。   印象中,他很少自己开车。在朔津家里有两个司机,在檀溟一般去哪儿都是岑言负责。   今天自己去片场,劳烦某人亲力亲为咯。姜暖咬了一口玉米,唇角弯弯。   将车窗降下一半来,透过云层的朝阳,金红色的霞光钻入了车内,明亮耀眼。   和顾淮左一样。   只是坐在这里,哪怕不说一个字,都让她无法静下心来思考今天的工作。   延绵山川,重峦叠嶂。越往上开,山间笼罩着一层白雾,林中风动,鸟雀惊飞,恍若人间仙境。   姜暖情不自禁地说道,“檀溟这么多大山,你说要是去山上露营,看星星多浪漫啊。”   山路盘旋,顾淮左拐了弯,顺带着瞥了眼姜暖,语气冷然,“现在知道浪漫了?”   姜暖从他话里听出了一丝嘲讽,心想着他这句话没头没脑的,好似自己说过‘不浪漫’似的,她仔细想了想,也没记得有这回事。   姜暖很含蓄温柔地提问,“我看星星碍着你了?”   他挑唇,“不至于。”   “哦。跟老婆讲话,注意你的态度!”姜暖突然声音一扬,末了还煞有其事地轻哼了声。   脾气见长了不是?顾淮左舌尖顶着上颚,黑眸瞧了眼她,眼中是促狭的笑意。   当年的毕业旅行,其中有一站是檀溟,在黎山最高的双雲塔上看星星。   虽没有告知她们具体的地点,沈逢想趁着毕业旅行跟付嫣告白,有意无意地问过付嫣:要不要一起对着流星许愿。   姜暖偷听到,打趣沈逢有颗粉红少男心:你该不会以为这样做很浪漫吧?   看着和沈逢追赶嬉闹的姜暖,顾淮左嘴边的话没说出口,顺便也疑惑了许多年——星空下告白,这还不浪漫?   姜暖被他看得脸红,侧身望向窗外,压不下愉悦的心情,忍不住哼起了歌。   凉风拂面,白皙的脸颊漫上羞赧的霞光,像是一只熟透的蜜桃,从山间小道经过。   —   提前了十多分钟到了剧组落脚的幸福酒店。   她检查了包里的资料,东西都带齐了,依依不舍地同顾淮左道,“那我去上班了?”   顾淮左挑着下巴微一点头。   姜暖正要打开车门,却被一只大手抓住胳膊,带着她朝左边倒了过去。   紧接着便听见熟悉性感的冷声,“你是不是忘记付车费了?”   顾淮左音色真就是冷清清的那一挂,用低沉暗哑的语气说话时,性感迷离,姜暖骨头都酥了。她灵机一动回身,双手捧住了他的脸,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下。   啄完往后一退,小姑娘狡黠道,“好了,不用找了。”   顾淮左抬眸,抓住她想撤离的手。那双掀起的眼皮,多了几分深意,看向她细白明艳的容颜。   “就这?”他低头亲在姜暖嘴角上,“你举一反三的好本事呢?”   “别闹!还,呜嗯…开会。”唇瓣贴合,呼吸交织成密集的网,她几乎说不上话。   “要我教你怎么张嘴?”他掐了把小姑娘的细腰。   姜暖怕痒,呵笑换气间被他得了空。   —   还好赶上了剧组早会,她小脸红扑扑的,舒了口气。   开会用的房间里人还没齐,坐着导演韩平,副导、摄影和道具负责人。   姜暖进去后跟他们打了声招呼,便坐在以往的位子,掏出纲要和细钢笔。   她今天穿着一件雾蓝色直领珍珠盘扣长裙,高领盘扣,气质优雅。裙摆宽松,到小腿的长度。外面是一件黑色的衬衫,像是时下流行的防晒衫一样。   宛若民国的世家名媛,复古的别具风情。   刘副导见她穿得厚实保暖,小脸红润灵秀,问了句,“感冒好些了?”   姜暖轻咳声,点头谢过关心,“好多了。”   “姜编来剧组后瘦了很多,水土不服吧?”韩平接了句。   姜暖回道,“有点,不太适应。”   韩平锐利的眸子看向姜暖,点了支烟,笑着闲聊,“最近都住外面了?听灯光的小敏说,好几次看到有人来接你?”   姜暖面相柔美,语气淡然,“家里安排的司机。”   韩平早就看出来了,姜暖从头到脚、吃穿用度都不一般,她是朔津市的人,也不奇怪了。朔津遍地是有钱人,在檀溟市买一两套房子请个司机什么的,都是九牛一毛的小事。   平日里他们只是在工作上有交流,今天在开会前,多聊了几句。韩平道,“后面几场拍摄时间紧迫,要到晚上了,姜编时间上可以做出安排吗?”   姜暖听明白,这意思就是要加班了,最近多半是要住在山上,或者通知司机夜里来接她。她点头,露出理解的笑容,“没关系,我这边随时调整。”   韩平对姜暖是很欣赏的,今明两场拍完他就要飞曲南市参加电影节,这边后期的拍摄工作要交给副导和下周一过来杜新负责。   私心上说,他想跟朔津那边的圈子搭上线,特别是时尚圈的霸主沈氏。韩平期待着姜暖能有自己的作品,以后可以合作。   是以,他抖了抖烟灰,开口说道,“姜编剧本创作的叙事功底扎实,起承转合衔接巧妙,在你们年轻一辈里,是有实力的,以后有没有什么计划?都可以说说。”   韩平这话就是在抛橄榄枝,姜暖手里的《阳光透过窗》已经给了致行那边,导演是安之遥。《我比时光更爱你》还没修改完,要说也是可以摆台面上说的,韩平工作上严谨的一丝不苟,在电视剧的拍摄上注重细节,行业内都有着不错的口碑。   只可惜韩平难过美人关,一个田欣欣都能跳出来对着剧本指手画脚。   姜暖面上不显山露水,淡笑着回应,“《灵剑归墟》是鸿歌老师的心血,我很喜欢这个本子,也感谢韩导、刘导等多位前辈,在拍摄中保持着精益求精的态度,这次来檀溟市对我而言就是一个大的进步,受益良多。后续的话,我也会保持在剧组中学到的虑周藻密的态度去进行创作。”   说的全是废话。   韩平眸光深邃,笑了笑,没再和姜编讨论这个话题,转过头跟副导交待了几句事宜,其中就提到了田欣欣跟李智崖在‘山上做客’露脸的事,还能不能补救。   韩平露出愁容,夹着烟没抽,“你邱哥昨天发了一通脾气,大半夜的。”   刘副导诶了声,又叹气,“千叮咛万嘱咐,愣是听不进去,闹到了网上。”   “挂到晚上才撤想起了热搜,这聪明才智,你说他们不是吃素的我第一个不信!要不然脑子里怎么都装的是草?”韩平猛抽了口烟。   刘副导叹气,确实挺操蛋的,周南水是什么身份地位,开宴的事能随便发网上?他道,“邱哥也是好心,他们把握不住,别影响这部剧的发行就好。”   韩平方要说什么,看到姜暖,便改了口,“先好好拍吧。”   姜暖翻看纲要,研究着后面还没拍的几幕戏的内容,对他们所说的内容装作没听见。   门口响起敲门声,紧接着外面的人就陆续走了进来。   田欣欣走在前面,一眼看见请了一天假的姜暖,心情烦躁的她没什么脸色,走到韩平手下的空位入座。   李智崖也因为宴会上的事被经纪公司骂了一整晚,他原先还不知道那晚宴会是周南水办的,邱制片只说是朋友举办的晚宴,会来不少商界名流,带他们去打通人脉。昨晚被经纪人一骂,才知道宴会的主办人是周先生,查了下这三个字,跳出来的百科写的一清二楚。顿时觉得,自己犯了大忌,连夜跟邱制片打电话道歉。   韩平交代了明后的拍摄任务,对剩下的二十八集的拍摄进程进行了严格划分,交待刘副导随时随地跟他汇报。   针对个别演员、服装师、道具组的负责人,也都进行了细致的任务调配。   一场会开了两小时,才沟通完。   末了,韩平示意其他人先去山上,留下了田欣欣、许昊、李智崖、刘副导,还有姜暖。   姜暖并不清楚,留下自己是什么意思?   韩平说,“昨天那个事情影响很不好,周公子直接骂了邱哥。”   说到这,田欣欣就来气,委屈巴巴地挤出几滴眼泪,“热搜真不是我买的,照片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都听邱哥的了,全程没拍一张照片。”   李智崖摸着下巴,道,“会不会有人想搞我们剧组?”   韩平冷哼,“不管是有人想找你们麻烦,还是你们自己拍的图去博热度,这个行为已经让周公子反感了,这段时间不要再出现任何负面新闻,不管是剧组,还是结束拍摄后,都不要出现在热搜上引起议论。”   “我是明星,我不可能不出现在公众视野之中吧?”田欣欣抹着眼泪,女明星的年龄是多么宝贵的,几天不出现在热搜和新闻上,谁还记得谁是谁?   韩平眼神锋利地看向田欣欣,语气严肃,“你们要是还想在圈里混,就老实一点。”   “可是我很委屈啊,这事又不是我做的,为什么就是不信我的解释!”田欣欣气得哭,显然还没搞清楚这件事的重点在于善后工作,而不是追因。   她转过身抓住许昊的胳膊,可怜兮兮的道,“许昊,你也说两句!你肯定知道我是清白的!”   许昊冷着脸,不悦地甩开田欣欣的手,这个女人又不是一次两次搞这种小手段了,借着中午吃盒饭的空档拍照,刻意将他拍入镜头里再发到微博上,引得粉丝乱嗑CP。   好在这次,他只是留了个背影在照片里,就算昨天被人扒出来,他也是在第一时间否认了照片中的人自己。   现在,他不想和田欣欣沾上半点关系。   见许昊不理会自己,田欣欣脸色难堪,再走到李智崖这边,“昨晚我们基本上都在一块,我有没有拍照你最清楚!”   “田欣欣你有完没完!”韩平沉声,对她不成熟的表现感到十分失望,这种亡羊补牢的危急关头,她还想着替自己伸张冤屈,不想在圈里混了!   田欣欣不可置信地望向献身的大导演,这种时候为什么不肯站在自己这一边,她边哭边喊道,“难道我就活该被人陷害,被人冤枉吗?你们都这么铁石心肠,都不管我的死活吗?这摆明了就是有人想陷害我,我们大家站在一起,不就能解释清楚了?”   刘副导叹了口气,一声不够,紧接着又叹了口气。   韩平脸色铁青,“我不管你们圈子里的矛盾,反正这个事情出了,解决办法我也给了,具体怎么做,你们回去看看合同,好好掂量。”   一直没说话的李智崖也在思考,但他的重点在于,韩平为什么将姜暖留在会议室里,难道这事跟姜暖有关?他不信姜暖敢冒着得罪周家的风险来针对自己和田欣欣,她没这本事。   那就是姜暖背后的人?   姜暖做了苏青青未婚夫的小三,苏青青未婚夫是什么来头?李智崖好奇了。   他没理会田欣欣,反而朝姜暖发言,“周三下午,姜编也下山了?” 第49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四十九天来接我的小公……   049.   李智崖一句话,将矛头直指姜暖。   姜暖大概是看明白了场面上的关系,韩平把她留在会议室的原因。峨眉淡扫,她朝韩平看去,韩平也看着她。   姜暖没回复李智崖的横空质问,弯起了嘴角,眸光清澈透亮,直接问韩平。   “没听明白他们说的,是出了什么事,和我有关系吗?”   韩平手里烧到一半的烟,在烟灰缸上磕了嗑,抖掉烟灰后,抬眼望向说话的女人,目光里充满了探视与考量。   他声音沉了三四分,却收敛了压迫气势,“周三晚上去山上做客,李智崖他们非说看见了姜编,还没来得及去喊你,就被人群给冲散了。”   “你是说前天吗?”姜暖一笑嫣然,脸上神态看不出半分作假,“那应该不是我,因为周三下午朋友来我家做客,我做了一手好菜,忙到很晚。”   昨天她问过顾淮左,拍卖会的事情会不会被人拍下来做文章,既然顾淮左说不会,她就只需要相信他,没有人知道她来过。   韩平听后,拿着烟吸了一口,锐利洞悉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看着姜暖,半天才吐出白烟来,扯了扯嘴角,朝她笑了声,“那就是他们俩看错了。”   田欣欣一副受尽冤屈的可怜样,哭着哭着就聪明了。   李智崖话头指向姜暖,韩平这问话更是无稽之谈。李智崖全程没说过见过姜暖,那就是韩平借了李智崖的势,再套姜暖的话。   难道姜暖真去过周家宴会?   不可能吧,田欣欣下意识做出否定,他们能去周家都是沾了邱制片的光。邱制片老家是檀溟市的,在这边有些人脉。姜暖一个写本子的,哪来的资格出现在山上?   可这房间里的几人之中,要说对自己心存敌意、想看自己笑话的,肯定是姜暖!   田欣欣银牙一咬,朝姜暖发难,“你肯定是去了山上宴会。我都看见你跟一个男人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   若田欣欣不加后面一句,姜暖没准还会被她诈到,跟顾淮左有说有笑的?   顾淮左什么时候笑的,她怎么不知道。姜暖面上依旧是淡淡随和的笑意,随口问:“什么宴会?”   田欣欣心底盘桓的恶气被姜暖漠不关心的态度激怒,一下涌上脑门。见姜暖还不肯承认,她气急败坏道,“周书记的生日宴。”   姜暖似被惊到,‘啊’了一声,美眸一瞠,转头看向韩平,万分震惊的说道,“周书记?你们,这都敢走动的啊?”   她语气很是微妙,仿佛听见了一个惊天秘密,又不敢相信般,微微压低了声音。   “少听她胡说!”韩平气得恨不得拍桌,克制住怒意,脸色黑森难堪,他狠狠地瞪了眼自报家门的田欣欣。   许昊被田欣欣的愚蠢气得无法呼吸,片刻也待不下去,起身朝外走,“我先去片场了。”   姜暖也跟着站起身,“那我也先去片场了。”   李智崖全程注意着姜暖的一举一动,她看上去一点都不好奇发生了什么。平时剧组里讨论谁谁谁时,她也是一副漠不关心的姿态,这完全符合她的反应。   那韩平为什么要将姜暖留在这里旁听?   冥思苦想也没参透里面的玄机,他借机上厕所,回楼上房间里跟苏青青打了通电话。   他一定要搞清楚,苏青青的未婚夫到底是谁!有没有参加周书记的晚宴。   就算姜暖没参加晚宴,但极有可能是苏青青的未婚夫参加了,刻意拍下自己和田欣欣的照片,买热搜营销,让自己和田欣欣的不懂事行为彻底得罪周家,借由周家的势力来打压自己和田欣欣,这么做的结果十之八.九是雪藏。   这口恶气,李智崖不会平白无故的受下。   他想借由苏青青的手顺藤摸瓜,把这事理清楚后,再将苏青青未婚夫推到周家的对立面。稍微有点脑子的男人,都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去得罪周家,除非是失了智!   那苏青青提出的条件,不就迎刃而解了。   她想离间姜暖和未婚夫的感情,而他只想拿到苏青青手里的钱。   —   今天拍摄工作比较紧张,田欣欣因为担心照片引来周家的封杀,所以状态不好,动辄就情绪崩溃。一个与宗门弟子过招对峙的简单镜头,拍了七八条,没一条能用的。   韩平多少能猜到,田欣欣还在担心山上宴会的图被流传出去,会不会引发上面大人物的注意,她的演绎生涯又能走多远。   他心里也有担忧,这剧还能不能继续拍下去,拍完能不能上映?   姜暖坐在一边,按照要求改着后面几幕戏,顺便看他们拍,除了许昊和女二号正常发挥,田欣欣和李智崖都心不在焉的,被韩平拎出来当众训斥起来。   李智崖态度服软,连连道歉,表示下一条一定好好拍。   田欣欣自从跻身一线后,很少被人围观着挨骂,心中本就委屈,被这样一闹心态彻底崩了。不知为何,他们都觉得那两个热搜是她买的,真是百口莫辩。   田欣欣哪还有心思拍戏,直接冲撞了韩平,边哭边跑到车里打电话,跟公司高层诉委屈。   气得韩平把手里拿着的扩音器都砸地上了,歪着脑袋看向田欣欣的两位助理,眼神充满了怒气:“她是什么态度,是什么态度,啊!?”   田欣欣的助理被吼得难堪,连忙跟韩平软赔笑解释,“韩导,欣欣今天状态确实不佳,要不明天拍——”   韩平义正言辞,语气不容违背:“我们几十个人等她一个!她心情不好就要明天拍,早晨开会我说什么了,都当耳旁风是不是!”   小助理也为难,“那我去看看欣欣是不是不舒服——”   “你直接问她能不能拍,不拍滚蛋!”韩平忍无可忍,自己在邱制片面前点头哈腰的打点关系,希望能把昨天热搜的事给揭过去。   邱制片没明说怎么解决,只是不耐烦的回复:田欣欣跟李智崖在周书记宴会上公然拍照博热度,这是不被允许的,明令禁止的,我特地提醒过你们,你们还是犯了这个错,得罪的是上面,我一个生意人,不见得能说上话。   今天的工作氛围充满了火药味,每个人都噤若寒蝉,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捅了马蜂窝。   大佬们都没什么好脸色,剧组其他人也不敢私自议论昨天热搜的事,不过照现场田欣欣、许昊、李智崖三个人相处来看,完全看不出来田欣欣跟许昊传出的甜蜜绯闻,也看不出来田欣欣和李智崖的私会暧昧,转而一想,要是能看出来还是混迹娱乐圈的老手吗?   一直忙到晚上发盒饭,才有了休息的空档。   姜暖忙得晕头转向,刚拿到盒饭,手机响了。   顾淮左先说话,她听后轻声一笑,“我在吃饭呀,红烧鸡腿,青椒炒肉,豆腐汤。”   顾淮左道,“不是说很辣,不合口味吗?”   姜暖道,“最近好像换了个厨子,菜品没那么辣了,味道也不错。”   顾淮左心想着,花钱从五星级酒店给你请的厨子,味道能差到哪里去?心底哼了声,面上风轻云淡,“几点?”   姜暖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笑容,瞬间没了,有些苦恼,“不好说,应该还要忙好一阵,要不我明天回来吧?”   手机里穿来漠然一声,“行。”   姜暖皱眉,行?他不挽留一下自己吗!不说些求自己早点下班的话吗!   心里一堵,她语气也生硬起来:“你晚上有事?约了人吗?”   “嗯。”顾淮左应了声。   “嗯?”姜暖挑眉,等他跟自己汇报晚上去哪儿、见谁、忙什么,而男人显然没有这个自觉。   她只好问,“表哥?小弟?”   顾淮左依旧是淡漠地回应,“都约了。”   都约了?三个年轻男人!?姜暖想到那天薛遇和周阳的模样,都不是简单的公子哥,一晚上身边女伴换了三四个,更遑论今晚饭局了。   去哪儿聚会,喝不喝酒,玩什么?姜暖一概不知,心里慌了,鸡腿都不香了,筷子一搁,声音不自觉地大了,“还有呢?交代清楚!”   顾淮左抬了抬黑眸,眼底蕴着层浅浅的笑意,“查岗?”   姜暖鼓着腮帮子,听出他语气里的淡笑,方才的气势便下来了,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才没有!”   顾淮左道,“你这边八点之前能忙完吗?”   说笑是说笑,工作是工作。姜暖听出他潜台词是希望自己能在八点前忙完跟他一起去,扁扁嘴,“忙不完,事还挺多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姜暖不时的被他气得瞪眼,“和你聊天影响食欲,我挂了?”   顾淮左道,“我说错了?”   姜暖皮笑肉不笑,呵呵了两声,阴阳怪气道:“你怎么会错呢,大名鼎鼎的顾先生,错不了呢?”   道具组的同事们都吃完准备开工了,姜暖一看立马急了,“不跟你说了,我真要先吃饭了,他们都吃完了。”   “不着急,慢点吃。”   姜暖嗯嗯了两声,“那我挂了?”   “挂吧。”   放下手机,感觉还没说几句怎么通话时间就二十分钟了!有聊这么久吗?没多想,她赶紧扒盒饭,今天多半要忙到一两点。   还真没猜错,韩平现场指挥,加班加点地赶进程,2号片场3号片场轮流跑,高压状态下,全组拍到了晚上两点半才停下。   演员们从镜头前走下来,脸上端着的精气神瞬间一扫而光,各个无精打采的打哈欠,身上没了灵气。   姜暖收拾了资料,拎着包跟小柔上了美工组一行人的车。   车里没演员和管理,都是些小年轻,妹子居多。因为今天韩平冲田欣欣发火的事,都憋了一天没敢议论,现在到车里,三言两语地就聊开了。   有人起了头,“她到底是在跟许昊交往,还是李智崖?”   前排妹子没注意姜暖在车上,扬声道:“李智崖不是在追姜编吗?”   中排的道,“听摄影那边的小杰说,姜编有男朋友,而且明面上拒绝李智崖好几次,他自己心里没数呗!”   “你说那个新来的编剧,最近住外面的?”   “小点声,姜编在车上。”   “……”几人议论声一顿,先起调的人看向坐在后排靠窗的女人,委实容貌昳丽明艳,气质冷清似雪无尘,素颜清透,都能直接出道了,还做什么编剧啊,赚得多吗?   姜暖侧头看向年轻小姑娘们,莞尔一笑,正好解释清楚:“我结婚了,每天来接我的人是我丈夫。可以负责任的说,我和某位李姓艺人没有私交,以后也不会有。”   坐姜暖身边的小柔瞬间不打瞌睡,瞠目结舌,“不是男朋友吗!该不会你昨天没来,就是去请假结婚的吧?你这么年轻就结婚,考虑清楚没啊?”   面对小柔机关枪似的追问,姜暖低眉浅笑,洋溢着幸福,“认识十几年了,知根知底。”   小柔问:“青梅竹马?”   姜暖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天啊,姜编都结婚了!”妹子一声惨叫,“群里好几个汉子估计要当场失恋!”   车里聊八卦的人也都说说笑笑,跟姜暖道了声恭喜,没再议论李智崖跟她的事。   虽然李智崖二线有为,长得不赖,但姜编长相和气质,也不是李智崖死缠烂打就能追的上的。话题自然又回到田欣欣和李智崖身上,他们在周书记宴会上拍绯闻照,而且照片里暴露了聚会地点,一瓶红酒都上万,顿时引发了全网热议,最后上升到对周家的讨论。   姜暖时不时地看看手机,车窗外黑森森的竹林,竹竿开阔,枝叶在上空交错隐秘,远处能看见酒店亮起的老旧灯光。   车里突然有人哇了一声,“安然他们先到了,楼下停了辆齐柏林62s。”   “豪车诶~”   不乏阴阳怪气的,“某人一哭一闹害我们加班到现在,金主心疼了?”   又有人接道,“你就知道是来接她的?”   “换金主了?”细尖音的女生问,“她金主不是山西煤老板吗,开宝马的。”   “我怎么记得是开保时捷的,河北一个老板?”   细尖音的女生笑哼,“田女士几个金主啊?照不照顾的过来?”   “要你操心,人家捞钱的时候不见得有你的份儿。”   七嘴八舌的吵开了,车也开到下坡路上,酒店的灯光在交错的竹影中渐渐明朗。   正好此刻,手机铃声响起。   姜暖眉宇间疲惫一扫,眸光清亮,接了电话。   “下班了?”他音色一如既往的冷清,但也不全如此,此刻透着一丝温柔的笑意。   姜暖猜他刚聚会完,心情不错。便也笑了,问他:“你那边结束了?”   “嗯。”他顿了顿,“下车后直接过来。”   “去哪?”姜暖没听明白,随即胸口一热,下意识道,“你现在在山上?”   “是啊,”他笑了声。   这一声笑伴随着呼吸声,低哑性感,清晰地贴着耳畔,打在耳膜上,血管里流淌的血液都在一瞬间沸腾了,滚烫动情,烧的她半张脸都是红的!   他说:“来接我的小公主下班。” 第50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五十天因为,高兴……   050.   车停在门口。   姜暖随众人一起下车,结束了一天工作,剧组同事回酒店休息时习惯性地互说辛苦了。   礼貌客气地与美工组的小女生说完,她回头一望,没看见熟悉的车辆,顾淮左还没来?   酒店楼下还围着一群聊天的同事,好奇地看向停在不远处的白色轿车,据说白色的62s在国内都不足10台。   光是外观上都能看出奢华大气,车身线条流畅,曲线充满了力量感,四面车窗上的银白镀铬条和C柱上的车标彰显奢华贵气。这车即使是在静止状态下,也能展现出流动的美感。   刚才田欣欣的助理跑过去敲车窗,还以为是哪个老板来接田欣欣的,被人礼貌的请开。   他们围观的看了个笑话,也更加好奇车里的人来接谁的。   小柔两眼放光,哇了声!对着车拍了张照,见姜暖一脸不以为意的表情。   她有些不好意思,“这车国内也少,没想到还有白色的,我拍着研究研究。”   姜暖随口,“研究什么?”   “做模型啊,给弟弟妹妹。”说完,怕姜暖不信,小柔翻开相册给她看,不少手工制作的汽车模型,有超跑,有巴士,也有坦克……精妙绝伦。   “是手艺人咯?”姜暖美眸一亮,跟着小柔看了数十张后,忍不住夸赞,“很漂亮,细节也精致,就是款式可以更新迭代了。”   “平时见过的车型都做过了,”小柔视线从远处车身收回,落在姜暖身上,偷偷凑过去,“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当玩具公司的老板!”   姜暖等着顾淮左来接自己,所以并没有上楼,站在楼下跟小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生产汽车的?”   小柔乐呵的笑,摸了摸后脑勺,天真烂漫:“那会儿还没想这么多,就想着长大了能拥有一个城堡,里面全是玩具,可以拿去送给弟弟妹妹们。”   姜暖刚才从她相册中看到,所谓的弟弟妹妹长得都不一样,心想着她或许是在做义工。这样一想,自己对小柔的好感也多了几分,是个善良的好女孩。   小柔圆圆的眼睛不知怎么就望见天上孤零零的月亮,深夜里孤独的情绪突然就钻出来,声音低了一些,带着淡淡的忧愁。   “姜编,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个孤儿,打小就没一件属于自己的玩具,所以想的比较简单。”视线从沉默的月亮上移开,她诚恳地凝望姜暖,“你会不会笑话我?”   “为什么要笑话你?”姜暖明月皎洁的容颜似风吹过,莞尔一笑,也同她说道,“我也是孤儿。”   “……”要不是知道姜编为人正经冷清,从不开玩笑,小柔都怀疑她故意挤兑自己了。   瞪圆葡萄般的大眼,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身旁清丽温婉的女人,一颦一笑皆是明艳,举手投足之间大方有礼,一身气质更像是世家富养的小公主。   虽然身上没有公主脾气。   姜暖见她不信,只将话说得简单极了,“从我爸那辈起就是孤儿,到我这辈也是,一个亲戚都没。”   这不是一个能延伸展开来的话题,两个小女生都没在揭彼此的过往,眼下能有一份独立的工作,有自己爱的人,还有梦想在路上,便是生活的期许。   小柔陪姜编看了会儿月亮,她低头检查刚拍的素材图,深夜暗黑,路灯晕黄,而且她手机像素也很一般,模糊的看不清细节。   她有些难为情,跟姜暖说,“我想近距离补拍几张细节,帮我拿一下包好吗?”   姜暖应下。顺便掏出手机看有没有顾淮左的消息,嘴上说着来接小公主了,人呢?   她跟顾淮左发了条消息。   [姜暖:小公主的王子殿下呢?]   又瘦又矮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走上去,还聚在门口抽烟闲聊的同事们朝小柔吹了记口哨,不屑地打趣。   “闵柔,是来接你的吗?”   “看不出来啊,混得挺好的!”   小柔充耳不闻,走到车辆停放的两三米外,半蹲下拍了几张照片。   顾淮左扫过屏幕上跳出的消息,轻哼了声。纤长浓密的睫毛扫开,长眸再看回车窗外,他早就看见小公主了,跟其他人聊得有来有回。   现在一个人落单了,就知道找自己了?   哼。   顾淮左神情冷漠,薄唇轻启,“岑言,去接她。”   “是,顾先生。”   突然打开的车门,小柔镜头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人,浓眉星目五官周正英俊,踏过屏幕中短暂的距离,从她身边匀速经过。   小柔松了口气,还以为会被责备。她收了手机往回走,正巧跟在了男人身后。   姜暖目光从微信界面移开,余光望见熟悉的身影,岑言?   再看停在不远处的车,她心下了然——小王子又换车了。   某人这几年偏爱黑色,这是第一次开白色的车辆接送她。不怪姜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想来顾淮左身份不适合出现在这里,姜暖也不想大晚上引起众人热议,省的一群八卦的同事扒顾淮左的家世背景,她主动朝岑言方向走去。   岑言站定,恭敬地朝她点头,字正腔圆地说道:“顾太太,您辛苦了。”   小柔惊得往旁边跳了一步,瞠目结舌地望着姜暖:“???”   一旁抽烟的剧组同事差点给烟呛死,胡乱吐出烟圈,不可置信地歪过脖子:“???”   姜暖表情微妙,不解地回望岑言,外人面前不能低调吗?   岑言以为姜暖不明白,遂解释道:“顾先生等您许久了。”   在众人八卦的眼神之中,姜暖跟小柔说了一声,便上车离去。   岑言懂事地按下中控,将车厢前后隔成各自独立的空间,毕竟顾先生今晚喝了不少酒,万一和顾太太拌嘴输了阵,多少给他留点面子在。   姜暖上车后便嗅到了一阵浓烈的酒味,往常很少会这样,就算是是跟沈逢喝,他也不会弄一身酒味。   她心生顾虑,眼神也紧了,关心道:“怎么喝这么多?”   顾淮左见她望着自己,眼里还有担忧,心上欢喜的很,只想搂着她温存温存。   见他不说话,姜暖皱眉,“淮左?是不是喝多了,难受了?”   眸光懒懒扫过她脸上,带着三分不真切的醉意,平添了温柔在里面,他冷冽的音色也被醇酒酿过般,低沉暗哑。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姜暖是真担心他胃出事,又问了一遍,“是不是喝多了,身体还好吗?”   顾淮左右手支在窗框上,撑着脑袋,掀开眼帘盯着她,“没吃晚饭吗,声音这么小?”   “……”姜暖要是再听不出他是存心在逗自己,那她就是个傻子!   抿抿樱唇,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她直接翻身跨坐到他双腿上,低头在他额上印下一吻,还不过瘾,用一排排漂亮的牙齿咬了咬,是给给他一点教训了。   “我说,你醉了,知道吗?”抱着他耳朵,声音大了许多。   “是吗?”顾淮左左手抚住她纤细的腰身,微微抬起下巴,静静望向坐在自己身上的小姑娘。   “和表哥他们组局,还喝这么多?”又不是外人,能为难你不成?姜暖心中腹诽,小手捧着他的脸,忍不住亲了亲他那双直勾勾盯着自己瞧的黑眸。   她的小王子,以后望向自己时,目光也请再温柔一些吧。   顾淮左这次没再逗她玩,说道:“薛遇和周阳都是会说话的人,一时高兴就喝多了。”   “你平时听人溜须拍马不都面不改色的吗?”以自己对他的了解,姜暖压根不信他说出口的蹩脚理由,坐直身问。   “是不是擎罡那边有动作,工作上遇到烦心事了?”   顾淮左没接话,浓墨黑亮的眼眸泛着神采,而所有的光都停在姜暖脸上,他眼睛里已经什么都容不下,全被她占满了,如同整个世界,还有未来。   见他突然沉默,姜暖心中忧虑加剧,将他撑在窗框上的右手拿下来,她抬手轻轻地拥住男人,小手揉着他的额角,动作温柔贴心。   “你工作上的事我不懂,也帮不上你,但是。”她小脸一红,低头凑到他耳边,“我知道,老公是最棒的!”   啧,顾淮左眼神暗沉,喉结微滞了片刻才滑动。   这是念念头一次在工作上安慰自己。   如果不是在车上,她这话出口的瞬间,他早该把她剥.光了压在身下疯狂一遭的,到底还是个斯文人。   按下心中窜出的火苗,他低笑了声,侧头吻上姜暖的嘴角,吮住她柔软的唇瓣,衣料摩挲,暧昧撩拨,细细碎碎的声响令人浮想联翩。   亲了好一会儿,姜暖领子盘扣都给他扯开了,落出半只如玉莹润的肩头,给他啜出一排细细的印子。她也没客气,在顾淮左锁骨上咬下小牙印,盖了章不够,还用舌.尖来回的舔舐,生怕章儿不见了。   还来?顾淮左气息微热,皱了皱眉,抬手将她从怀中扶起,主动隔开些,声音暗哑低沉,“等回家再亲。”   姜暖白皙柔美的小脸泛着羞赧的红晕,细皮之下的红几乎要刺破般,讨人怜惜。   她心上却没多少难为情,再羞涩的事都与顾淮左经历过了。她听话的不闹了,止不住的开心,水汪汪的眸子看着他笑,一直在笑,笑着笑着就不乖了。   非要凑过去亲他。   “别闹。”顾淮左这两字说的冷漠又正直,身体却诚实的不得了,手早就撩开了她的裙摆,浑身燥热地回吻她。   从早晨送姜暖去山上开始,他就在想她,无数次看向腕表的时间,期待着时针走快一点,中午收到姜暖说要加班的微信消息,晚上想用聚会为由让她请个假,没想到小姑娘死心眼非要加班。后来他一个人赴宴,更像是在熬时间,期盼着早些结束。   姜暖被他亲的意luan青迷,软软地靠在他怀里,小手环在他脖子上,轻轻喘着气,“下次不许喝这么多了。”   顾淮左只手从她头丝间穿过,解开卷发纠缠的打结,动作就跟给猫猫顺毛一样,充满了细致的耐心。   他呵笑了声,“薛遇和周阳都是会说话的人,酒桌上一口一个嫂子、弟妹,你当我喝成这样是为了什么?”   姜暖一听便心知肚明,方才是自己会错意了,太把擎罡当一回事儿,估计在顾淮左眼里这公司都不值一提。但也没想到,他是为了自己,才跟薛遇、周阳一群人喝得浑身酒味。   顾淮左眼底三分醉意,直勾勾地盯着姜暖,倏地掀开唇角,笑着说:“因为,高兴。”   早就沦陷的心,在这一刻被他紧紧地攥在手里,姜暖情不自禁地亲上他性感的喉结,双手在他脖子后交握。   顾淮左身体猛地一颤,扣住姜暖的脑袋,直接吻了上去。   姜暖贪婪享受着他炽热的亲吻,窗外山景褪去,零星的灯光一如夜空的星辰,渐渐地群山抛在了身后,霓虹闪烁。   车窗上,清晰地倒映出两人。   她额上覆着薄薄的汗液,红润的小脸埋在他肩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漫长的甜蜜,也是不能释放的煎熬。   姜暖知道,他看似冷漠正经,还不是和自己一样,内心充满了渴望与期盼。   轿车终于驶入小区,顾淮左看了眼趴怀里睡着了的小公主,抬手将她领口盘扣一粒粒扣好。   谁知姜暖突然睁眼,朝他调皮的眨眼笑,“我装的,是不是很像?”   “哦,”顾淮左似褪去了醉意,音色陡然冷漠起来,审视着怀中的小姑娘,“小看你了,等会喊求饶、说不行了,也是装的吧?” 第51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五十一天我老公也不是……   051..   周六   顾淮左要出去一趟,岑言开车先送了姜暖回剧组。   田欣欣、李智崖等人也听人讲了昨天夜里的八卦,如果姜暖是个名气大一点的编剧,估计热搜词条都想好了——#片场临时编剧深藏不露#、#已婚贵妇隐姓埋名竟在我身边#、#豪门阔太的加班生活#、#姜编的司机长相过分英俊#诸如此类的话题。   从昨晚姜暖上车走人后,这些词条在剧组小群里聊炸了,还有夜色下的高糊配图。   田欣欣化完妆准备去楼下吃早餐,从走廊经过,隔着蓝色玻璃窗正好望见昨晚那辆车又开上山了,停在酒店门口。   没多久,姜暖就拎着包下车了。   阳光落她脸上,也映出了灿烂恬静的笑容,看上去很幸福。   田欣欣小手握拳,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嫉妒一个小编剧。   是因为容貌焦虑,还是因为这个女人莫名其妙的高傲?田欣欣打从心底看不起剧组的工作人员,觉得他们都不如自己。   她是明星,见惯了拉踩,直言不讳的说,她也曾仗着年轻貌美拉踩过不少人,所以在看见比自己出色的女人时,田欣欣第一反应就是焦虑。   总想着去证明对方不如自己,来增强内心的自尊心。   韩平夸姜暖有才华。   剧组的人夸姜暖长得漂亮气质冷清。   在剧组这么久了,姜暖除了话少和娇气了点之外,实在挑不到其他毛病。   正是如此,田欣欣越发不服气,攀比嫉妒心让她越来越不待见姜暖。   她克制不住地,打开了手机切换了微信小号,发了一张姜暖的照片出去,面部五官清晰明亮。   —   整一个上午,姜暖边改本子,边应付七七八八的来找她聊天的同事。   若是换作以往,别人打听她和顾淮左的事,她肯定冷着张脸不说话,被追问烦了,甚至会毫不客气地回一句——这么好奇你去致行问顾淮左啊,我一个写剧本的,什么样的剧情没写过,说什么你就信了?   因为,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该如何去定义自己与顾淮左的关系。   他们住在一起三年了。   第一年还闹得满城风雨,纷纷扬扬,外人眼中是顾淮左包养了她,当做小情儿养着,但顾淮左压根不承认这种说法,在背后妄议他们的关系的人往往将话说得难听至极,什么‘婶婶侄子’,‘老牛吃嫩草’……   第二年才刚开年,这种声音就销声匿迹了,仿佛随着前一年的寒冬,被迟来的春风吹散了。   现在不一样,她可以正视这段关系了。   被追问的次数又多了起来,姜暖心境发生了明显的改变,再不是自卑又怯弱的逃避。   她也会跟剧组的人聊几句青梅竹马间的往事,也会去听剧组妹子们吐槽她们的竹马。   欢声笑语中,姜暖大概明白了顾淮左昨晚说的——薛遇和周阳都是会说话的人,一时高兴就喝多了。   因为,高兴。   因为提起顾淮左的名字,她就会下意识的满心欢喜,这样的情绪他也是一样吧。   吃过午饭,姜暖去竹林散步,主要是想找个没人打趣的地方,跟顾淮左打通电话。   没想到遇到了同样再讲电话的李智崖。   姜暖想都没想,转身走到另一边,靠在一块大石头上跟他闲聊,不时地被电话里的人气得皱眉,轻哼。   而李智崖那边则是完全相反的情形。   他找了处僻静无人的地方跟苏青青联系,说了半天,苏青青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直言不讳,“都听见司机喊她‘顾太太’了,你未婚夫到底是什么来头?”   苏青青轻蔑一笑,声音娇软,“你要是养个小情儿在外面想给她面子,会喊她什么,给个身份还当真了?这不就是男人满足女人虚荣心的手段吗,你连这都看不懂了?”   李智崖道,“我不想得罪人,你未婚夫每次来接姜暖,开的车都不一样,不是一般背景吧,你也别瞒我了。”   听李智崖说这话,怕不是想跳船?苏青青语气一缓,漫不经心道,“你卡里的赃.款拿去还嘉行了?怎么办,想坐牢还是想继续拍戏?”   李智崖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难看,压着怒气,好声好气道:“这钱我会还你的,青青姐。”   “你妈又有心脏病,你爸当年就是个赌徒,现在儿子又是赌徒,她会不会一不小心气死呀?呵呵。”她笑起来清脆好听。   李智崖已经想砸手机了,气的手抖,暗骂了一句,妈的!   当时还不是被苏青青胁迫,如果自己拒绝就当做任务失败,用来历不明的2千万来送他进监狱,他被逼的没办法了,才选择去纠缠姜暖。   苏青青懒懒地止住了笑意,“实话跟你说,这两天你在周家宴会上闹出的新闻,我也可以帮你解决。”   周家面前都能说得上话,苏青青背景真是深不可测啊!知道这一点,李智崖非但没有静下心来,相反,他心中担忧越来越重。   挣扎片刻后,他实在不想继续帮苏青青做事,但也害怕苏青青的手段。   李智崖语气和态度都恭敬起来,“青青姐,你既然手眼通天,再找个人解决姜暖不好吗?”   “要你教?”苏青青语气傲慢,轻笑着说,“韩平不是今天拍完,就要回曲南了吗?我安排的新导演下明天晚上就到。”   昨天早会上,韩平确实提过他要去曲南开会,后期拍摄由杜新导演负责。难道片场导演变动都是苏青青安排好的,就为了姜暖?   苏青青道,“只要让这个贱人身败名裂,我保你和你妈后半辈子荣华富贵,你是个孝子吧?”   李智崖沉默了。   见他沉默,内心骂了句废物,苏青青呵笑道,“姜暖还是个孤儿呢,你怕什么?”   李智崖浑浑噩噩地接完电话,他已经和苏青青绑在一条绳上了,半点不由人。   —   下午依旧是紧锣密鼓的拍摄,姜暖中途被韩平叫过去看有没有哪里不对,与刘副导一起讨论。   整体下来比昨天要好,田欣欣和李智崖情绪稳定住了。   但在傍晚的一幕戏中,女主湘湘得知师尊惨死万魔窟,她作为魔族留在人世的棋子,这一刻是万念俱灰,一边是心爱之人惨死,一边是同脉同血的魔族。滔天悲愤让她有一瞬间产生了与整个魔族同归于尽的念头,却始终下不了手。   这是一场爆发戏,而田欣欣没有将湘湘的悲伤与挣扎表达出来。   她在哭,只表现出对心爱之人惨死的痛苦,和对魔族的恨。进退维谷的绝境被她演成了单方面的苦情戏,这与后面湘湘主动联合魔族肃.清正道中的反派的剧情不搭,在人设上显得十分割裂。   韩平喊咔,差人将田欣欣叫过来,导演组加上姜暖一起,跟田欣欣聊了剧情脉络,分析人设成长,谈心情心境。   田欣欣听韩平分析,说出一些自己的见解,“湘湘喜欢的人死了,她现在误以为是魔族杀害了师尊,所以恨死魔族了,这是人之常情。”   “不不不,她不是恨魔族,”韩平连忙打断她的理解,“湘湘作为女主角,她是魔族养在正道的棋子,她身上有自己的使命,只不过她想当个好人,维护师门,也守护族人。师尊之死,没证据确凿的话湘湘是不会对魔族发难的,关于立场这一点你要搞清楚,所以她现在是痛苦的,是想死的,但绝对不是将所有的责难推倒魔族身上,湘湘是一个很理智的成长型角色,你不要片面的去理解。”   “那师尊不重要吗?”田欣欣皱眉,红唇一撇,“心爱的人惨死面前,湘湘肯定痛不欲生,失去理智的判断,沉溺在痛苦中,恨魔族才是正常人该有的情绪好吧?”   韩平再次强调,“湘湘是理智的。”   “韩导,你这样说我就不理解了,”田欣欣早就听明白了这场戏是角色成长的关键点,但想到昨天韩平当众训斥她,她就是不满,就是气愤,不想让他们如意,也让他们知道这种憋屈感。   所以,田欣欣嗲着声音故意问,“湘湘现在不是爱惨了师尊吗?爱一个人是没有理智的,她会为他疯魔,而且师尊死在魔族的地盘,她要么是圣母,要么是剧本本身就有问题!”   “……”韩平砸吧砸吧嘴,杵了半天,觉得自己是跟她讲不明白的,遂朝姜暖看去,“姜编,你来,说说你对这场戏的看法。”   田欣欣笑笑,“那就麻烦姜编了。”   姜暖看了眼田欣欣,嗯了声算作是回应,便将湘湘这个角色里里外外的分析了一遍,从她在魔族出生到最后归隐山林的结尾,关于师尊之死这一幕,主要目的是让湘湘正视自己对师尊的感情,另一层是从侧面刻画湘湘对魔族的态度,为后期湘湘不忍魔族被灭时跳反的剧情埋下伏笔。   不管是从剧情还是人设、情感上来说,姜暖讲得十分通透了。   韩平听完后都给姜暖倒了一杯水,率先拍手称好。   刘副导多少听说了田欣欣和姜编不对盘,见田欣欣不说话,他顺势岔开话题,“湘湘成长了,要是知道师尊黑化假死,那效果真是太爆炸了!”   韩平斜睨了眼田欣欣,调侃了声,打算缓和气氛:“欣欣听懂没?知道接下来怎么演了吗?”   田欣欣朝韩平扯了扯嘴角,然后看向姜暖,阴阳怪气地掀开唇角,“结婚了还装未婚,跟李智崖搞男女关系搞的飞起的人,确实比较懂感情咯?”   韩平脸色微变,挑眉不解地看向田欣欣,莫名其妙地出言中伤姜编,怎么回事?   刘副导目光在田欣欣和姜暖脸色来回扫,好在姜暖脾气好。   “呵,”姜暖轻声淡笑,美艳大方,“倒是一线女明星忙着跟许昊炒绯闻,又和李智崖亲密照,昨晚还敲了我老公的车窗,不好意思,就算你忙得过来,但我老公也不是你能碰的人。”   田欣欣双手握拳,气得牙痒痒,余光扫见桌上放着的一杯水,想都没想直接端起朝姜暖脸上泼过去,“你少胡言乱语!谁传绯闻了,谁敲车窗了?你哪只眼睛看见的!信不信我告你诽谤?”   姜暖闪身一避,被凉水打湿了半边衣袖,她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声音冷清:“你一个戏子跟周书记家里走动,是以什么身份走动的?是权.色.交易呢,还是送礼了?至于你敲我老公的车窗,我可以理解为看见豪车就想加个微信,约吗?”   姜暖声音好听,冷清清的说着,笑是真的是笑了,就淡淡的笑,美丽漂亮的挑不出一丝错。   田欣欣被她羞辱的面色涨红,她压根没敲过车窗,是她的助理没脑子,还没确认清楚就跑上去,以为停着的车是金主的,怎么到姜暖嘴里就如此不堪了?   她气得丧失了理智,在爆炸的边缘,不管不顾地扬起胳膊就朝姜暖脸上扇去,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个目中无人的死编剧!   姜暖站着纹丝不动,右手迅猛一抬,从空中准确地截住她挥来的手腕。   侧目,挑眉,扬唇。姜暖茶色的瞳眸在眼底走了一圈,似笑非笑地看向田欣欣,“这巴掌落我脸上,什么后果你想过吗?”   说完,她一把将田欣欣推开。田欣欣踩着细高跟没站稳,踉踉跄跄地后退,撑着桌子才没摔倒。   “你在片场耍大牌摆架子我都无所谓,你从头到尾一双眼挂我身上似的找麻烦,我也都忍了。以前是不想搭理你,最后送你一句话,学艺先学德,演戏先做人。”   淡声说完,姜暖跟韩平和刘副导打了招呼便出去了。   身后传来田欣欣娇弱可怜的哭声,喋喋不休地数落姜暖联合剧组同事在背后奚落自己,搞小团体,扬言要起诉姜暖。   因为明天周日放假休息,之后片场就要由新来的杜新导演接手,所以今晚拍摄一直持续到三点才结束。   下山时,韩平特地喊姜暖上车跟他们导演组的重要同事一辆车。   姜暖看了眼微信消息,顾淮左已经在幸福酒店等自己了,心中蜜罐只会噗噗的冒泡泡。   韩平此举就是为了跟大伙儿开小会,着重交待接下来的拍摄计划,“我今天拍完就要动身去曲南参加电影节了,后面拍摄杜新和刘导接手了,各项内容不管是口头版还是文字版,我都跟你们条条框框列举出来的很清楚了,还有谁有疑惑的?”   摄影组的负责人道,“没问题。”   美工组的负责人皱了皱眉,欲言又止地努了努嘴没出声。   韩平道,“有什么话你只管说,薇姐!”   陈薇嘴角一挑,先看了看车里的各位负责人,点头打过招呼。再看向经常合作的韩平,陈薇说了一个大家心里都有数的疑难杂症。   “你这一走,某一线的脾气还不得上天?”陈薇话说的直白,“就拿昨天来说,拍着拍着就跑车上哭去,受了多大的委屈这是?”   摄影组的负责人立即接话:“反正我是不敢跟某一线撂狠话的!”   场务看了看刘副导,嘿嘿的笑,“刘哥,后面拍摄里,你这脾气不能太温和啊!”   韩平听后,表情逐渐凝重,这是一个问题。刘副导肯定是压不住田欣欣的脾气的,杜新一个半路来接手的编剧就更不好说。   这问题抛给韩平,韩平也解决不了,他不在片场了,天高皇帝远,田欣欣要作妖他也拦不住。   望着一起共事的同事,他语重心长道,“最多也就半个月,大家就再辛苦这段时间,《灵剑归墟》是我们的心血,也是鸿歌老师的著作,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加油!”   “加油!”   “加油!”   某一线的话题算是揭过了。   刘副导拍了拍老搭档的肩膀,乐呵呵的说,“那我下周一就直接从副导变成刘导了?”   韩平一笑,“你小子现在就是刘导!”   几个人插科打诨,韩平突然转头,看向一直安安静静望向窗外的姜暖,白白净净的小姑娘,脸和胳膊都被蚊子叮出了包,细皮嫩肉的,不同于他们常年风吹日晒。   姜暖看上去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没吃过苦的,却没想到她在山上也挺能吃苦的,跟着加班,蚊虫叮咬,有时候还有受气。   韩平道,“姜编,说一句本不该说的。”   姜暖微微讶异,转过头去,“韩导您客气了,请说。”   韩平道,“你这性格在外面很容易吃亏。”   今天要不是自己和刘副导拦着,田欣欣哪里咽的下这口恶气,这事铁定要闹到热搜上去,粉丝人肉姜暖送花圈都算是轻的,估计她以后别想做这一行了。   姜暖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目光平静,宛若流水无一丝波澜,“谢谢韩导关心,没想那么多。”   是真没想那么多吗?韩平不信,只问,“你是怎么想的?”   姜暖五官精致偏温婉却气质冷清,见他非要问,她也只好平淡道,“怎么偏偏就出了对卧龙凤雏?”   一个是田欣欣,对女人充满了敌意;一个是李智崖,八百年没见过女人似的,猥琐下流。   她没点名,可车里的人瞬间对号入座,先笑为敬,夸姜编言简意赅,总结的很好!   韩平摇头,叹了口气,“你性子还是得磨砺,要沉得住气,要任尔东西南北风,你想想看,做编剧的哪个没受过气?别的不说,你接触过的庵媛,鸿歌、许风华这些都是业界内鼎鼎有名的大师级别的吧,真到了拍戏的时候,话语权也少得可怜。”   听韩平提鸿歌,姜暖抬了抬头,掀眸询问,“我鸿歌老师就是被田欣欣气的心肌梗塞躺医院的吧?”   “……”韩平微张的嘴立即合上,不说话了。   刘副导不厚道的笑了,随即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失礼,连忙道歉,“这对不起鸿歌老师,当时是有些不对。”   陈薇负责服化道这些,早就跟田欣欣私下摩擦不断,这会儿肯定不会替某一线大明星瞒着,“她把鸿歌老师的本子批的一无是处,说湘湘这个角色这不好那不好,优柔寡断白莲圣母,最后还跑去当面问鸿歌,是不是老了?”   姜暖在这件事上没引申说别的,只淡淡说道:“希望老师早日恢复,身体健康。”   她从随身携带的包包里摸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递给韩平,“韩导回曲南,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帮我将这份礼物带给鸿歌老师吗?”   就算姜暖不说,韩平也要去曲南市医院探望鸿歌,只是没想到姜暖这么细心,眼中对这小编剧又有了新的看法。   姜编哪里是沉不住气,先前田欣欣踩她衬衫那回,不就沉住了吗,这回分明是不想忍了。   “我替你鸿歌老师跟你说声谢。”韩平颇为感慨,他打从心底还是看好姜暖的才华的。   姜暖微微一笑,“学生应该的。” 第52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五十二天哪次不是我听……   052.   车开到半山腰的酒店。   姜暖跟车上的人互道辛苦了,便朝停在不远处的黑色轿车走去。   岑言下车,毕恭毕敬地替她打开车门。   跟在摄影组负责人旁边的场务,回头看了眼姜暖和白色轿车,小声嘀咕道:“司机还是昨天的司机,不过车又换了辆。”   其他人也纷纷回头。   “这么帅?确定是司机不是老公?”有人打趣道。   “昨天小杰在下面抽烟,听见这男的喊她‘顾太太’,你家老公跟你讲话这么客气?”   “放屁,我只有老婆,哪来的老公?”   刘副导也在看,只是没看到车标,纳闷了句,“这车怎么长得像福特?”   “别说,还真像!”   “拜托,这是阿斯顿马丁好吧,”陈薇瞥了眼这群没眼见力的男人,果然还是要靠走在时尚前沿的她来做科普,“前几年停产了,也是限量发行的,国内都没几辆,拉共达taraf。”   刘副导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姜编家里卖车的?”   陈薇打了哈欠,接过场务递过来的烟点上,吐了口云雾,“你管人家家里做什么的,还不是老老实实加班到现在?”   这话说的实在。   韩平一直没说话,接烟点上往楼上走。   按照这两天传的,姜暖老公每次来接她开的车都不一样,群里还讨论过车型和价格,一个多星期换了七八辆,加起来都六七千万了。   如果姜暖和他老公家里不是卖车的,这一年光保养费都是一笔不小的支出。那她老公得是什么身价,什么身份?恰好在周南水开宴的时候频繁来剧组接姜暖上下班。   这样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极有可能是去周南水家里赴宴的。   韩平终于大彻大悟了,难怪周南水开宴后第二天,姜暖谎称生病没来片场。   她肯定去过宴会还待到了很晚,但她没说实话。她明明对田欣欣和李智崖的热搜是知情的,并且知道这个事情可能会影响到整个剧组拍摄、和《灵剑归墟》能不能播出的问题了。   但是,姜暖还是来片场上班了,对加班也毫无怨言,工作勤奋认真。   也就说明了这部戏不会因为田欣欣和李智崖在周南水家里传绯闻的愚蠢行为而夭折,至于是谁在中间斡旋,韩平作为一个圈外人,不敢去过多揣摩。   或许是姜暖,或许是姜暖背后的人。   他能做的是掏出手机,跟剧组主要的三位负责人员提了一句:后续拍摄,多听听姜编的意见,她是想替鸿歌老师将这部剧拍好的。   —   周日不用去片场。   姜暖乖乖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露在外面的手臂压在柔顺的长发上,伴随她翻身的动作,压扯之下,头皮传来细锐的刺痛感。   她皱了皱眉,随着翻身的动作,拿开羸弱细白的手臂,搭垂在一起的睫毛轻微颤动,不多时便掀开来,缓缓地露出一双空明澄澈的茶色瞳眸。姜暖下意识看向旁边,顾淮左已经不在床上了。   她坐起身来,大腿内侧酸酸胀胀,昨天被他折腾的有些晚。   姜暖洗漱后,照例换下了床单和被套,装篮子里拿下去洗。厨房里的粥煮上有一会了,客厅和阳台也不见他身影。   姜暖去了书房,门没有合上,能听见他讲话的声音。   姜暖放轻脚步,走到门外长廊站定,正好能通过打开的书房门望见里面的长桌,半拉开的窗帘,明亮的光线落在屋中,男人身形挺拔地坐在真皮座椅里,桌上摆着电脑,他耳上戴有耳麦,看样子正在跟人开会。   浓密的睫毛纤长如羽,轻轻抬了抬,比黑曜石还要明亮的长眸朝门口扫去一眼。门外走廊里站着一个偷穿自己衬衫的小姑娘,漂亮的差点让他回不过神来。   顾淮左收敛的唇角微微扬起了些弧度,他朝姜暖招手。   而后继续看向屏幕,讲着一口流利的法语。   而他说完后,与会众人此起彼伏的沟通起来。   顾淮左舌尖微顶着上颚,漂亮的下颚线利落转折,听他们各说各话,问题层出不穷。他挺好奇的,欧盟怎么就没把他们语言统一了?   法国通信部的负责人发表完看法,德国紧追不舍。   致行的市场团队也做足了准备,在公司大楼的会议室里,德语回应。   顾淮左手指间勾着一支泛有冷光的钢笔,听着公司里的员工发言,也观察着屏幕里对话的德国男人的面部细微表情,揣摩心思。   在员工发言完毕后,德国男人抬手揉了揉鼻子。   顾淮左指间钢笔在桌上敲了一声清脆响声,开麦连线,薄唇轻启,说德语时要比法语更自然,发音一样的地道标准。   姜暖蹑手蹑脚的进屋,走到了沙发处,前面茶几上摆着她平时喜欢读的书。   姜暖拿了个抱枕垫着,边看书边听顾淮左跟人开会,说什么都跟讲母语似的流畅。欧洲主要还是印欧语系,发音大同小异,她区分得开的语言就英、法、德,其他一些小语种听上去要么相似,要么诡异,傻傻分不清。   顾淮左总是沉默一段时间后才说几句,音色清越冷冽,说什么都好听,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矜傲沉稳。   姜暖这次就算想偷听他在聊什么,也被文化水平劝退。但不妨碍姜编躺沙发上动动脑子,联系上下文。致行家大业大,产业早就遍布全球了,和欧洲那边的大订单更有直接和政府间合作的。周末还要上班开国际会议,而且这个点欧洲都大晚上了,看来是遇到紧事了。   差不多又聊了半个多小时,顾淮左终于用英语说了一长段总结语,挂断连线。   这段姜暖勉强算是听明白了,还真被她猜中了,这通会议都是大佬。她将手中的书本一合,坐起身朝他拍拍手,“顾家哥哥,你到底偷吃了几个翻译?”   顾淮左目光从电脑上移开,挑眉看着小姑娘,“过来。”   姜暖道,“你先回答我。”   顾淮左敲了一行字发给市场那边,便合上了电脑,走到沙发前,俯身将她拿手里的书抽走,“又穿我的衬衫?”   他语气跟刚才开会时一样冷沉,仿佛是在确认工作上的事情,冷峻深邃的目光,一股强烈的压迫感随之而来。   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了,姜暖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这句话,四目相对,她紧张地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却又调皮的不想认错。   越看越喜欢,低调的黑色衬衫充满了刻板禁.欲气息,姜暖再忍不住,主动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双膝跪在沙发上,直起上身的瞬间,在他脸颊处亲了一口。   水眸明亮,她笑意温柔,“我穿我老公的衬衫你也要管?”   顾淮左冷声轻哼,并没有接话,眼神尤为专注。   “管不着了吧?”姜暖狡黠得意,今天算是把顾淮左怼的没话说了,就差在小姐妹群里瞎嘚瑟。   垂眸看着朝自己笑得灿烂不已的小姑娘,确定不是在撩?顾淮左紧绷着下颌线,单手解开领口的珠扣,修长的大手没落下,直接扣住她的后脑勺,一把柔软的长发穿过指间的同时,将人拉到自己面前,张嘴咬住了她的唇。   唇齿碰撞,点点酥麻蔓延,鼻息间的氧气全被他掠夺殆尽,呼出的热气打在她脸上,炽热温柔,浇开片片绯红。   姜暖想推却推不开,方张开口便被他咬得更深,浅薄的呼吸是来自于对方唇舌的给予,细碎嘤咛从唇角溢出。   男人另只手顺着衬衣下摆探索,掠起惊颤酥痒,一片光滑细软的腰身,瘦弱无依,仿佛指间力道稍大一些就能掐断。顾淮左掌心贴着她游走,将人用力地按向自己怀里,两具年轻的身躯半是挣扎,半是紧密的贴在一起。   隔着一黑一白的衬衫,窸窣摩擦,静谧的书房中,唯剩下彼此心跳。   小手无助地抓住他,想阻止他此刻的不理性,却被他分开的手指以十指相扣的方式握住,下一秒便被顾淮左压在了沙发里。   他笑了声,声音已经低哑动了情,黑眸藏着三分促狭的笑意,“是故意的吧?”   姜暖刚要反驳,他强势地吻住水色润泽的樱唇,一边勾着柔软的舌,一边握着她的手去解她的扣子。   姜暖羞的瞪大了眼,指尖从衣服上划过,自己在他身下脱衣服的画面——他是不是太无耻了!?   她就像个不会脱衣服的小学生,被他手指勾着一颗一颗的解。她不想,却乱了心神,他动作已经不是暧昧,是故意的诱导,霸道的很。   反抗无果,甚至还被他一口咬住了脆弱可怜的耳垂,被舌绕缠。姜暖眼眸都被热意染湿了,呜咽求饶,侧歪着脖子想避开燥热的气息,声音模糊不清。   “别咬,轻,轻一些好不好?”   顾淮左低笑,捏着她细软如水的腰,喉结上下滑动,冷清的声音略显暗哑,“那念念想我咬哪里?”   “不,哈,不知道。”姜暖脑袋缺氧,细细的呜鸣,平时喜欢怼自己的薄唇这会儿倒是不嘲讽、不冷言冷语了,但也未免炽热过头了,顺着她下颌线一直吻,亲,划过脖颈,印在剥落衬衫的肩头,流连交颈。   她扁扁嘴的力气都没,艳艳饱满的红唇一片水亮,长发散在沙发上,阳光透过窗台,落在她乌黑柔顺的发丝上,细密的光线斑驳在她被欢.愉占据的眼中,茶色瞳孔宛若琉璃剔透。   没关窗啊?姜暖眯眼侧目,猛一回神,小手拍打他胸口,“去,去关窗,快去。”   姜暖伸着脖子,眨眼望向不远处正开着的窗户,虽然知道顶楼没人会看见,但是心中的不安逐渐扩散,让她提心吊胆,仿佛置身于大庭广众之下。   她不想在这种时候扫兴,但一想到顾绝也曾在书房里将自己压在窗口做过这种事,瞬间没了兴致,血液褪去了兴奋的鼓跳,一种无法根除的羞耻心蒙了上来。   “关什么窗?”顾淮左手撑在她身侧,支起胸口剧烈起伏的上身,抬手捧住了她的脸。   姜暖合眼低垂,避开了他缱绻温柔的眸子,坐起身,伸出胳膊主动地环抱住他脖子,孱弱温柔地依在他,声音里却是哭腔了,“回房做,好不好?”   “不好。”顾淮左顺手将她腾空抱起,反身自己坐在沙发里,而姜暖跨坐在他身上。   她又白又嫩的肌肤被自己压出了红痕,和她眼眶下微微的暗红一样,无一不是柔弱,真是娇气,碰一下都红。离了她的唇,他竟有些口干,恨不得将她藏入心中,是无人能及的禁地,除了爱意温柔,无风无浪,宁静喜乐。   他眼神里的占有欲和深意越来越浓烈。姜暖看得分明,看得心惊胆战,可她的心却不合时宜的被过往纠缠,下沉了。   姜暖扁扁嘴,委屈地眨去泪意,“我不想,被人看见,回房间里,都听老公的?”   “骗人。”顾淮左幽暗深沉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带着沉溺的笑意,“哪次不是我听你的?”   “……”姜暖褪去血色的脸却因为这句话又充血般涨红,好像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她:顾淮左和顾绝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毕竟一个是强奸犯,一个是会尊重自己的心爱之人。   在姜暖沉默失神的片刻,顾淮左压下了所有念头,只意味深长地看了她良久,垂眸便是一片荒凉。   抬手将她凌乱的衬衫合拢,散开的扣子在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中,一颗颗扣好。   书房阳光正盛,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看着还未回神的小姑娘,“该吃早餐了,念念。” 第53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五十三天我一直都是站……   053.   早晨书房的事,姜暖不敢再回想,只能一遍又一遍在内心提醒自己,要习惯与顾淮左的亲密,忘掉和顾绝有关的种种。   从顾淮左进厨房煎荷包蛋开始,她就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抱着他的腰,头埋在他背后,时不时地喊一声:“老公?”   顾淮左嗯了声,将鸡蛋打到热锅里,这是一件很简单可以做的很漂亮的事,但手却抖了,溅出来的热油飞落在手背,烫出了一个点。   看着都疼。   他眼都没抖一下,面无表情地翻炒鸡蛋。   姜暖低声,“老公?”   “嗯。”   她声音稍微高了一点,“老公!”   “嗯。”   “老公?”   他淡淡的开口,“怎么了?”   终于不是一个字了,姜暖靠在他宽阔的后背,摇了摇头,像个孩子一样任性:“就想喊你。”   顾淮左没说话,撒了少许食盐再复煎几秒,便将嫩黄飘香的鸡蛋装入盘中。   他说,“念念,端出去。”   “刚才我,”姜暖几乎同时开口,不安地抬起眼,“是不是扫兴了?”   顾淮左微一皱眉,走向水池边。姜暖抱着他的腰跟到了水池边,舍不得松开。   凉水洗干净双手,他费力地将姜暖的小手拉开,回身望向她。   小姑娘低眉垂眼,抿着嘴角,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他声音淡淡的,“不会。”   “真的吗?”姜暖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踏实了。也松了口气,她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忍不住再次确认:“老公没有不高兴吧?”   顾淮左抬手,屈指在她额头上一弹,“瞎想什么呢?”   “呀,”疼的捂住额头,她瞪眼一哼,又着急凑过去,“那你有没有不高兴嘛?”   顾淮左把玩着她的小手,一双长眸冷清的黑白分明,睫毛上掀,光凝视在她脸上,划不开了,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上去尤其专注。   猝不及防的视线相接,让姜暖都忍不住紧张了。   他问,“你想说什么?”   “……我,”姜暖吸了口气,舔了舔唇,脖颈间细白的肌肤泛红,血色蔓延到苍白的小脸上,她又舔了舔唇瓣,咽了口水,难为情地眨了眨眼,声音轻颤却透着一抹坚定:“你,要是想在书房做,也可以,不用管我的。”   结结巴巴的说完,她便闭上了双眼。   顾淮左一时怔愣,显然没想到她拦着自己要说的是这。他面上依旧云淡风轻的淡漠,眸子却死死地看着她,充满了占有与掠夺的深意。   良久,他眨眼淡去了眼底的强烈情绪,薄唇轻启,音色寻常寡淡,“念念不喜欢,也没关系吗?”   “不用管我,我。”姜暖声音越来越低,已经抵抗不住他冷沉审视般的目光,想要低下头去。   “你不喜欢,”他突然笑了笑,有些不合时宜,“为什么不用管你?”   姜暖睫毛跟着轻颤,心中百味杂陈,她张了张口却又说不出话,只好低下头,肩膀朝下一松,认命似的闭上了眼。   顾淮左和她之间保持着二三十厘米的距离,身高的差距,视线淡淡地落在她身上,有些心疼是想压下也压不住的了。   早在姜暖喊着要关窗时,从她瞬间煞白的脸上,他就意识到姜暖是不是想起四年前在书房的事了。那时,他恰好被顾绝叫去云山别墅谈事。   在铺着手工藏毯的书房里,刻意敞开的门窗,顾绝上身衣服还在,裤子掉在脚踝处,毫不遮掩地做事。   姜暖脸贴在书桌上,长发遮住了脸颊,看不清表情。男人的大手抓住了一把乌黑的长发,纤白与墨黑的刺目对比。   窗外的光刺眼明亮,照在她白花花的小身子上,青一块紫一块,拼命的往前爬,却被书桌卡住了腰身,只能趴着。   哭喊的厉害。   心脏抽搐般的刺痛,突如其来的疼,他身体都忍不住地颤了下。原本早就习惯的感觉,近似麻木的忍受了这么多年,已经忘却了这种抽搐钻心的感觉叫做疼了。   从姜暖抱着他脖子亲的那刻开始,他心上的疮痍被她的亲吻弥平了,温柔的忘怀了疼是什么。   “因为,因为我不喜欢书房,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沉默太久,压抑难受,姜暖受不了了两人间的默然无语,她声嘶力竭般吼了出来,眼眶兜着的泪水还在打转,睫毛都不敢眨一下。   她仰头望向他,“但是我喜欢你啊,如果是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都没关系,都可以给你。”   被她的话惊了下,她怕不是误会自己生气了?顾淮左展眉失笑,睫毛跟着颤动。下一刻就抬手捂住了小姑娘湿热的双眼,亲在她发苦干涩的嘴角上,细细的亲吻,没有一丝成.人间的情欲,虔诚而尊敬,极尽温柔。   泪水烫在他温凉的掌心,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克制不住地在抖。   姜暖眼眶早就绷不住,乱七八糟地往下落。   将小姑娘仔细地揽入怀中,动作里透露着小心翼翼的轻柔,是他从不在外展露的。   拍着她薄薄的后背,他说:“别哭了。”   姜暖也不想每次都因为这些事而哭,可那种无助的难过,被强迫的绝望,还被自己喜欢的人在外面看……真的,太讽刺太疼了。她是找到了能靠在他怀里放纵一刻的契机,像是想将过去的痛苦全哭诉完全一样。   “以后有我。”他抱着小姑娘,她哭声越来越大,活像是自己欺负了她。   “念念,再哭就不漂亮了,眼睛肿了怎么办,”他冷清的音色中多了些无奈,耐心地哄着,说着她喜欢听的话,“乖一点,好不好?”   而他俊美的面孔却是与语气全然相反的阴郁冷沉,眼中早就被戾气占满,翻涌着恨,身上一股紧绷收敛的狠劲,而平日里冷清淡漠的贵公子只是一副皮相。   他摸了摸姜暖的脑袋,将她的头按在自己心口处,声音依旧温柔,“乖啦,我的好念念,你说要我怎么哄,才能不哭了?”   你这一哭,我又想收拾顾绝了。   —   半哄半喂的伺候姜暖吃完早餐,小姑娘红着眼眶,懒懒地靠在他怀里,动都不肯动一下,时不时地亲他,额头,眉毛,眼睛,小痣,鼻子,嘴角,下巴……   “别勾引我,”顾淮左声音暗哑,握住她的小手,稍稍隔开了距离。   姜暖却不听,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捧起他的脸,吻开漂亮的薄唇,春风送暖。   顾淮左嘴上说着拒绝,身体却诚实的很,细细的回吻她每一处角落,拿着她小手把玩,在交颈换气时说道,“等会还要出门。”   姜暖伏在他胸膛里轻喘,待气息平稳些后,“去哪?”   “市里。”顾淮左道,拍了拍她的腰肢,示意她该起来了。   姜暖懒懒地趴着不愿意起,拿头蹭了蹭他的脸,撒起娇来。“下午,太阳下山我们再出门,好不好?”   八月底的天气依旧酷暑难消,檀溟跟个小火炉似的,湿热慢炖。难得剧组放一天,她想躺家里当顾淮左的小尾巴,缠着他闹腾。   见她不肯爬起身,顾淮左只好将她抱到楼上卧室,“听话,换衣服。”   姜暖坐床上,晃着细长的腿,小手拉着他的衣服,一会儿说热一会儿说晒黑,东扯西拉了一堆。顾淮左依旧淡声,让她换衣服。   没法子了,姜暖扁扁嘴,“给我个理由。”   “……”顾淮左沉默了片刻,唇抿成了一条线般,吐出两个字:“约会。”   —   先前还嫌热晒黑的某人,洗澡洗头发贴面膜、换衣服化妆卷头发,一气呵成。   挑了件细吊带的淡紫碎花长裙,外面披了件乳白流光半透明的轻薄外套,半袖泡泡系着飘带,青春洋溢,一时还真叫人看不出年纪。   她打扮好后便去了顾淮左房间,推门进去。   早晨在书房和人开会时,他还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衬衫,现在却换了件白色的。看上去也不是她平时当睡衣穿的那些,中间差了两个码。   姜暖愣了下,脸上喜悦的神采渐渐成了恍惚的惊讶,站在门边一动不动的望着他。   依稀少年,只是容貌上出落得越发俊美神秀,气质上清贵无匹。   长大了。   关于约会,高三就约定好了。就算迟到了七年,终究还是兑现了。是以,顾淮左换上了少年时候常穿的颜色,他知道,姜暖的裙裳多半是浅色系为主,正好配合她。   果不其然,姜暖穿着身浪漫温柔的淡紫色。   他朝姜暖走走了过去,却见小姑娘回过神来就拔腿就朝他自己跑来,撞他怀里,小手用力抱住了他的后背。   顾淮左身体都被她撞得震了下,“怎么了?”   姜暖双手在他身后合十交握,仰头看他,水亮茶色的瞳孔盛满了情绪,直勾勾地看向男人俊美冷清的面容,白色衬衫,领口利落的翻折,少年气息依在,漂亮的不像话。   她羞赧的弯眼巧笑,“还是跟我记忆中的一样。”   他挑眉,“什么一样?”   姜暖踮脚,压不住内心喜欢,激动地亲在他嘴角,“好看。”   说完便松开抱紧的手,自然地握住他的大手,分开纤长有力的指骨,每一根都与他相互依偎,十指紧扣。   好看?顾淮左什么家庭,什么长相,这话从小到大听的还少了,但姜暖夸他好看,还是和高中一样好看……他冷如白玉的脸皮上,仿佛被盛夏的骄阳曝晒,热的微微红。   岑言在楼下等着。   姜暖好奇地问了句,“我们约会,自己开车出去不好吗?”   顾淮左道,“岑言喜欢摸车。”   这话不假,楼下车库里基本上都是顾淮左和沈逢两个人的车子,当年的毕业旅行泡了汤,沈逢没带付嫣来檀溟,顾淮左也没和姜暖来,但中间数年,沈逢没少来檀溟,一来就住这里,加上这边车库宽敞,比朔津便宜的多,一些更迭不开了的车就会放这边派人养着。   岑言本身也是开玛莎拉蒂的人,平日里喜欢车。顾先生车库里的大都是些停产了的限量,一般都没机会摸到,所以他每次都会换一辆开,熟悉性能。   顾淮左随他,要是喜欢送他都行,反正钥匙都有给他的。   今天顾先生和顾太太看起来很不一样,岑言不时地看一眼后视镜,做保镖养成的反侦察习惯。后面倒是没可疑车辆跟踪他们,但目光频频被后座两人吸引去。   很违和,顾先生今天的穿着,一点都不像顾先生,甚至。岑言不苟言笑的俊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这大概就是男人至死都是少年吧。   顾先生虚岁才二十五,往常都是一身低调贵气的黑色手工衬衫,随便一个眼神都透露出上位者的压迫感,以至于让人忽略了他真的只是个少年。   岑言打住心思,不在妄议老板。   将顾先生、顾太太送去了檀溟久负盛名的黎山风景区,山上有黎华寺、白鹤渡、双雲塔等著名的景点。   顾淮左下车后看了眼岑言,微挑着下颌线凌厉的下巴,冷声道,“对面山头有赛道,自己玩去吧。”   岑言说了声谢,又问,“那顾先生呢?”   “我下山跟你联系。”   岑言应下,低声交流:“山上昨天安排过了,不会出岔子。”   顾淮左嗯了声,转身便朝姜暖走去,顺手接过她背着的包,单手牵住她。   和周末上山的年轻旅客们一样,他们也边走边聊。   还好出门前顾淮左让她换了双鞋,不然。姜暖抬眸扫了扫巍峨苍翠的高山,心里拔凉拔凉的,这得爬到什么时候。   山上是路都是用大块青石堆砌的,参天大树,伞盖蔽日,偶尔风来也是凉爽,但与湿热的气候想比,没有太大作用。   才走了四分之一,她擦了把汗,掌心也都是汗水。   “你热吗?”她问。   顾淮左道,“去前面再休息。”   原本四肢疲软的她,听见休息两个字,连连点头,突然就能再走几步路了。   姜暖找了个石桌垫上手帕纸,拉着顾淮左坐下,怕他要命的洁癖发作,“纸是干净的,先坐一会吧。”   顾淮左是坐下了,碰都没碰桌面一下。   隔着山路,对面是一间开在山路上的超市,门口聚集了不少旅客。姜暖从他手里拿过包包,翻出了手机,“我去买水,你等我下。”   顾淮左按住她的肩膀,“我去,你坐着休息。”   说完便走,不待姜暖说自己想喝什么。   她扁了扁嘴,反正他买的她都喜欢,心中一甜,掏出手机打开姐妹群。   [姜暖:纪念一下我和顾淮左的第一次约会,黎山风景.jpg]   [姜暖:室外温度38℃,我已经是个蒸熟的念念了]   [付嫣:你们第一次约会难道不是从被翘掉的第一节 课开始的?吃瓜.jpg]   [姜暖:少来,翘课又不等同于约会。]   [慕歌:念念好久没冒泡了,戏还没拍完?]   [姜暖:休息日别cue工作,谢谢。狗头.jpg]   [付嫣:我看顾淮左是乐不思蜀,舍不得回朔津了。坏笑.jpg]   [慕歌:他来檀溟就是为了找你约会的???]   [姜暖:不是啊,委屈.jpg。他有个朋友在这边过生日]   [付嫣:这鬼话你也信?顾淮左要不是专程来找你的,我倒立吃饭好吧?倒立熊猫人.Gif]   [姜暖:不要偏题,我们讨论的题目是——我和顾淮左约会了!]   [慕歌:是我多想了,还是就是那个意思?]   [付嫣:念念这龟毛性格,,,杰尼龟.jpg]   姜暖再想回复时,顾淮左已经朝这边走来了。她连忙将手机屏幕按,坐在石凳上朝他挥挥手。   一眼瞧见他手中有自己喜欢的柠檬味苏打水,喜滋滋的问,“你怎么知道?”   顾淮左心底哼了声,面上却不显山露水,“随便拿的。”   “还是老公懂我,随手拿都能拿到我爱喝的。”姜暖马屁拍的天花乱坠。   顾淮左看了她一眼,拧开瓶盖后递了过去,“喝吧。”   她满脸笑意的接过,几口下肚,身上燥热也散去了些,林间风动,清爽宜人。她倏地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姜暖立马转过头,朝他道,“我发现了,坐着呢我是不会觉得热的。但是一爬山,我就冒汗,是不是很奇怪?”   “?”顾淮左仰头喝水,斜睨了他一眼,修长的手指拧上瓶盖,喉结上下滚动,眼神却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直到水吞下后,他才开口,“你是不想爬了,还找借口?”   “没,我就说说,”姜暖干笑,“能不能再坐一会儿。”   “可以。”顾淮左很好说话,抬手指了指隐在远山中的寺庙,“再往上就是黎华寺,我们中午在寺里休息会。”   姜暖抓住他抬起的手,把玩了会儿,主要是不想上路,所以磨磨蹭蹭的。   她低头观看起他掌心的纹路,清晰分明,大富大贵。   一条一条指认,她煞有其事的道,“这是生命线,一直延伸到了大拇指到手腕的范围,说明你是一个长命之人,不错!”   顾淮左听她胡扯瞎掰,“是么,谢你吉言。”   姜暖轻哼,望见他手掌中心代表婚姻的线,这条线越粗.越长则代表婚姻一帆风顺,长长久久。若是婚姻线分了岔,则意味着一生会经历几段婚姻。   睫毛轻垂往下,她掠过了婚姻线,直接看向最靠外的一根,粗.长明显的事业线,一扫眸中忧思,眉眼盈盈笑意,语调轻快起来。   “这是事业线,看走势你就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会赚很多钱,生意越走越大,备受尊敬。”   顾淮左下巴一指,“那中间这根呢?”   “这根是婚姻线,”姜暖不想说,扁扁嘴看向他,委屈巴巴的说,“分了叉,不需要我解释了吧?”   “路边瞎子教你的?”顾淮左眼底一抹促销的打趣,反手握住她的小手。   “才不是!”姜暖瞪他,反正也没什么底气,“网上查的,写剧本用。”   他是真笑了,舌尖顶着上颚,看着她半天,最后另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信这些有的没的,怎么不想想信我?”   “什么?”姜暖没听明白他的意思,眨了眨眼。   山风吹动白色衬衫,她视线一动不动地望着面前的男人,和记忆中最温柔的样子重叠在了一起。   顾淮左拿手落在她的头上,音色冷清低沉:“我一直都是站在念念这边的。” 第54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五十四天告白和出差……   054.   午饭在黎华寺的香园里吃的。   顾淮左不信神佛,姜暖也许愿求签的爱好,去殿堂里拜了拜后,给了不少香油钱。   庙里的和尚带着他俩去了后院清修的禅院,正好有两间空房。   下午过了三点,两人才离开黎华寺。   姜暖睡了一个多小时,神采奕奕地跟在顾淮左身后。   从黎华寺到白鹤渡可以乘坐观光缆车,大概是运气不好,今天缆车都停了。   姜暖不记得爬了多久,走走停停,群山环绕。   不知何时,晴朗的天空在层叠的枝叶中渐渐褪去了光彩,不在刺眼,不在银白,她趴在顾淮左的后背上,眺望山下,延绵不绝的壮丽景色,行人旅客络绎不绝。   “我自己走,放我下来吧。”   “嗯,”他应了一声,却并没有放她下来,“去前面休息区。”   根本望不见休息区和小卖部,倒是一群窜动的人头,看着就热。她急了:“还有好远,你衣服都汗湿了,你快放我下来。”   顾淮左没接话,背着她继续往上走。   他说过带姜暖来爬黎山的,就一定会做到。   哪怕她不记得了,也没关系。   傍晚,骄阳褪去炽热的外表,瑰丽红霞漫开,金色的云层似鱼鳞飞花般,一片一片的,色彩斑斓。   俯瞰群山,四野皆翠,更远处仿佛弥漫着一层白雾,朦朦胧胧。   两人到了白鹤渡,是一处古镇风格的旅游景区,长街小巷,白墙青瓦,全被金色的晚霞斑驳了岁月痕迹。   姜暖跟在他身后,踏上一间古色古香的客栈。   客栈装饰华丽,门口聚了不少年轻人在拍照录视频。顾淮左牵着小脸汗津津的姜暖经过,却被一个年轻女人拦下。   女人穿着黑色长裙,领口别着蔷薇胸针,浑身散发着知性优雅的气息,朝顾淮左伸出手,“你好,我是蔷薇,帅哥你叫什么?”   顾淮左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了眼被这几个女的挡住的店门口,他冷声说:“请让一下。”   说完,他回头看向身侧的小姑娘,“已经到了,等会去楼上就能休息了。”   姜暖连忙点头,有点虚脱:“我想躺着。”   蔷薇这才看见男人身后还有个女人,探索的目光往下,扫过他和女人牵在一起的双手,男人无名指上是一枚银白婚戒。   要是这个男人再普通一点,蔷薇可能笑笑就算了。她明显感觉到这个男人是极品,一身穿着看似随意,都是实打实的好料子,珠扣和走线是繁复的工匠老手艺。最直接的就是他腕间的手表,都能在一线城市换套大房子了。   蔷薇笑靥如花,双眼妩媚,暗送秋波,“帅哥,出来玩交个朋友?你女朋友不会这么小气吧。”   顾淮左脸上表情都没变化,只是冰冷的眼神中蕴着一层显而易见的不耐烦,“能不能让开。”   小帅哥脾气挺倔的,但那身禁.欲冷清的气质太着迷,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极品,蔷薇非但不让,还让旁边的小姐妹一起过来,“帅哥。看你是从黎华寺上来的吧,我都闻到寺的檀香味了,我也喜欢研读佛经,可以交流呀?”   姜暖第一次见这种架势,给整无语了,她朝前走了两步,刚要开口。   顾淮左道,“别给脸不要脸。”   似乎没想到他看上去清贵有教养极了,但说话却毫不客气。一个穿着性感亮片裙的女生抬手,气得指着顾淮左,“你说什么?”   顾淮左眼眸微眯,看向她伸出来的手,顿了三秒,他沉下了俊脸。   姜暖秀眉一皱,凭什么指顾淮左面门?她上前反手将亮片女的手推开,声音极冷:“要指回家指你男人去,少在我面前指我男人。”   “你打我?薇薇你看,我手背都红了,好疼好疼。”亮片女倒是碰瓷的好手,呜呜一声,小姐妹炸开了锅。   拿着手机就想录像,非要姜暖给个说法。   人群后面走出来一群年轻人,身穿黑灰色的衬衫,为首的年轻人叫岑莫,步伐轻快地走到顾淮左身边,态度毕恭毕敬道,“顾先生,您先和太太进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们处理。”   挡路的人被拉开,中间让出了一条路直通后面客栈大门。顾淮左离开前,看了眼亮片女的手,未发一言。   岑莫心领神会地点了一下头。   客栈里面的游客并不多,姜暖扫了两眼,发现坐楼下的皆是身穿名牌的旅客,或穿戴珠宝,或手戴名表,不似外面举止轻浮。   再看楼里装饰,这地方消费多半不低。   顾淮左直接报了这家客栈老板的名字,一个中年男人快步跑下来,热情亲切地接待了他们,“顾少爷你可算是来了,阿遇说你今天来玩,楼上包间早就给你备好了。”   顾淮左喊道,“陈叔,外面的人你认识?”   陈叔是薛家的老管家,退休后就来黎山风景区看管酒店养老了,他也是见过顾淮左几次的。听他这么问,陈叔连连摇头,“不认识。”   陈叔朝外看了眼,“我不说顾少爷心里也有数,她们都不是正经旅客,交朋友的。”   说完,便亲自带着顾淮左和姜暖去了楼上包厢。   这座客栈是从薛遇爷爷手里传下来的,后代们对其进行扩修改建,保留了原有的设计风格,楼体依山,旁边飞瀑经过,溪流交错,是以气候格外凉爽。   踏上三楼包厢,陈叔一边走一边解释客栈历史。   陈叔还在薛家老宅子的时候就见识过顾淮左的洁癖,顾母有次带他回薛家探望二爷爷,原本相安无事,可到了晚上小少爷就闹腾了。他房间里的床单被褥必须换成新的,不然不肯休息。顾母怎么劝说都不听,还是薛夫人差人买了新的给他换上去,小孩子才肯睡。   古色古香的包厢里前有圆桌,后摆山水屏风,屏风之后是珠帘罗账,再后面是供贵客休息的床榻。   姜暖先去浴室将手上的汗液洗掉,躺在床上就不想动了,她双腿灌了铅似的沉重。顾淮左洗了手,坐到床边。   姜暖连忙调整了身姿,头枕在他腿上,“该不会晚饭也准备好了吧?”   顾淮左一笑,“陈叔拿了糕点上来,你要是饿了可以先吃。”   姜暖摇头,“晚点吧,我现在有些累。”   “腿酸?”   姜暖嗯了声。   顾淮左帮她揉了揉腿,她靠在柔软的大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轩窗外早看不见夕阳了,一片漆黑,几点亮光。她枕在顾淮左胸口上,睡得齁甜齁甜,就是不知为何,嘴角和脸颊是湿的?   姜暖连忙摸了把顾淮左的胸口,他光着上身,细腻的肌肤上没有水迹,好在没有沾上自己的口水,太丢人了吧。   她悄悄坐起身,想去浴室洗把脸,还没下床就被人一把捞住了细腰,从后抱住。   “去哪?”他声音暗哑,头落在她肩上,刚被她翻身的动作吵醒。   “洗把脸。”姜暖如实道。   顾淮左习惯性地抬手摸向她的脸颊,等姜暖想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头顶传来低沉的笑声,爽朗清越。   姜暖脸颊滚烫,被他紧搂在怀里,后背贴着劲瘦结实的胸口,能清晰的感受到某人畅快起伏的情绪。   他还在笑。姜暖窘迫的撇嘴,不高兴了,“顾淮左!你有完没完?”   “哈,”他把姜暖抱起来,朝浴室走去,“你去洗脸,我去洗澡。”   “你会这么好心?”姜暖脸靠他怀里,才不信他说的。   “你要是想洗澡,也行。”   就知道他不安好心,果然!姜暖刚要拒绝,便听道促狭的调侃。   “说不定念念身上也沾了口水,洗洗吧?万一口水会传染,变成口水怪了怎么办?”   “:)”口水怪?我该谢谢你吗?姜暖转头一口咬在在他胸口上,表达自己的不满,“你才口水怪,口水全部都给你!”   姜暖抱住他脖子乱亲,脸上湿漉漉的口水故意蹭到他胸口的小点点上,恶作剧的舔了舔,“嘻嘻,软软的,你好可爱呀。”   他浑身被电流窜过似的,紧绷了三秒,喉结一紧:“我看你是不想洗澡了。”   眼眸越发暗深,等不及的加快步伐,一进浴室就将人放下,抱住亲了亲。   姜暖趁他不注意,转身夺门而出,却被身后大手按住了门,将她锁在门与胸膛之间。   顾淮左身上就一条平角裤,垂眸盯着撩完就跑的小姑娘,眼神滚烫,声音暗哑:“这里没衣服换,你自己脱还是我来?”   姜暖扁扁嘴,讨好一笑:“既然没衣服换,要不还是不洗了?”   顾淮左冷一嗤,捉住她的手举过头顶,俯身咬住红樱桃似的耳垂,冷清提醒:“nei裤别弄湿了,这里没得换。”   “……!!!”姜暖根本拒绝不了这个男人,他朝她压过来的瞬间,身上淡淡的香气和无处躲藏的压迫感之下,她瞬间心悦臣服了,仰起小天鹅似的脖颈与他接吻,承受着强烈霸道的掠夺,气息交缠。   模糊的字音,她低声呜咽,“帮我,帮我好不好。”   这个时候还跟自己撒娇,顾淮左微一扯开薄唇,音色沙哑性感,充满了危险,“帮你什么?”   “脱衣服。”   顾淮左低笑,“念念身上穿这么多,要脱哪件?”   “住手,住手别弄,弄脏了…嗯啊”姜暖被他按在门上,眼尾烧红艳丽,委屈无助的瞪着他,“脱,不要了!”   他笑,按住她的小柔软,“哪一件?”   姜暖呜咽,“你手里这件!”   “念念说错了,要惩罚。”再次咬住她敏感颤栗的耳垂,逼得她挣扎呜咽,小身板扭来扭去,他压都压不住。   “衣服要从外往里脱,养成好习惯。”   “不,你不要脸。”姜暖气得咬牙,眼尾烧红,瞪着他手里的白色小衣服,再看自己身上完好的长裙。   说一套做一套,太无耻了!   —   晚餐是送到楼上的,不比中午斋饭的素菜素汤,美味珍肴,鲜美可口,有她喜欢的清蒸鲈鱼,小炒黄牛肉,翡翠虾仁,冬瓜排骨汤。   吃完后,她坐在窗边,看向楼下古镇里的热闹景象。   顾淮左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茶汤清凉纯净,初闻是芝兰细香,姜暖抿了一口,带着点点蜜意,清幽绵长。她倒是喝出来了,是蜜兰香的凤凰单枞。   她问,“住一晚明天回去吗?”   顾淮左没接话,等茶喝完,随手拿了姜暖的包,牵着她的手下楼去。   外面已是华灯初上,闹市中旅客摩肩接踵,人潮欢涌。岑莫见顾先生出来,便带着保镖跟在后面。   陪姜暖边走边逛,没多久便走完几条街。   前面是到对面山上的缆车,时不时地有人过去询问,都被售票员打发走了。   姜暖遥遥看着这群铩羽而归的旅客,拉了拉顾淮左的袖子,“来的不巧,遇上定期维修了?”   他挑眉,“你就知道?”   “不然呢?”姜暖不做他想,“现在去哪?要回酒店吗。”   这么晚下山,她这双腿恐怕是做不到了。   顾淮左牵着她朝缆车方向走去。岑莫立即走上前,跟窗口里的工作人员说名情况。   售票的一听,瞬间眉开眼笑地走出来,“岑先生您来了,包了一天,还以为您不来了?”   岑莫和岑言一样,做他们这一行的话少才可靠,简单的跟售票员说完情况。   售票员看向旁边站着的年轻男女,外表看上去跟大二大三的学生一样。但这男的俊美清贵,眼神光漆黑清明,冷然深邃,一看就是做大事的。   售票员只从四五十岁事业有成的上位者眼中见过类似的神采,便对他态度恭敬了些。   顾淮左牵着姜暖走上缆车,四面都是纯净的钢化玻璃,缆车在绳索上滑动。   她好奇地望向外面的无边夜色,巍峨宁静。高耸的山林,点点星火,山脚下的楼房跟豆腐块一样划分的整整齐齐,连成了一片温暖的光。   头顶上是浩瀚星河,一弯月牙挂着,浪漫静谧。   顾淮左伸手揽着她的细腰,让她靠在怀里,心上一片满足的温柔。   倏地,山间亮起一点点黄绿色的光芒,成群结队似的。   姜暖瞳眸乍亮,惊讶睁大了眼,激动地抓住了他手肘的袖子,“萤火虫?山上怎么会有。”   “是么,”顾淮左语气寻常,俊美的面孔上是少见的温情。   一点一点,一片一片,黄绿色的小光点在半山腰闪烁。   姜暖眼巴巴地望着,睫毛轻轻颤动,嘴角笑意放大。顾淮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随她靠近玻璃窗,朝下眺望。   目之所及,皆是滚滚星河,人间烟火。   山谷树林中飞出成片的‘萤火虫’,黄绿色的光芒规律运作,最后组成了两行字。   「念念。   永远是我心上的小姑娘。」   而另一边的‘萤火虫’也在不停的移动,数十秒间,就组成了一幅画。   在看见那副画时,呆愣的姜暖鼻尖一酸,眼眶一热,没由来的泪水淌了出来,她连忙低头,用手背擦掉,离玻璃窗又近了些,望向山间久久不散的‘萤火虫’。   那副画,是她脑中再熟悉不过的场景,贯穿了整个高中,每一个放学后。   少年背影颀长,单肩背着两个书包。穿着校裙的少女跟在他身边,抓着他手肘的袖子。   ‘萤火虫’变动,少年和少女的步伐轻快,一边拉扯一边说话,一个侧头,一个低头。   一直往前走,没有尽头,也没有夕阳黄昏。   山上夜游的旅客被巨大的无人机表演震撼到,纷纷鼓掌,也有人拿起手机拍起了视频。   更有好事的年轻人对着山谷喊——   念念是谁?   念念在这!   你什么时候来接念念?   ‘萤火虫’还在变化,放学后的画面渐变成少女走在林荫道里,少年跟在她身后,单手插兜,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一分钟后,又变成少女穿着臃肿的冬季校服在雪地里奔跑,手里拿着两个大雪球,少年则是捂着头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   ……   缆车走走停停,缓缓滑动,走的不快。   姜暖眼前闪过一幕幕熟悉的景象,印刻在老旧的回忆中,色彩明亮,人物鲜活。她一直以为顾淮左对高中不会有多少回忆,毕竟自己没等他,让青春惨淡的收场。   却没想到,她心中最美好的过去,他也都记得。   缆车停在山谷中,她没听见外面的喧嚣热闹,对着明净的玻璃望向外面,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她怕哭出声丢了脸,小手捂住颤抖的嘴巴,低声呜咽,肩膀瑟瑟发抖。   说不清心里滚烫汹涌的情绪,只知道在一瞬间,小小的心脏再一次被填满,巨大的满足,被撑得几乎爆裂,全是幸福。   外面‘萤火虫’排列的字,不知何时变了。   「念念。   你哭的时候,我应该怎么哄你才好?」   姜暖顷刻泪崩,转身抱住站在身后的男人,哭声哽咽,原本很小声的,可越到后面越控制不住,成了嚎啕大哭。也不管顾淮左洁癖的坏毛病,眼泪鼻涕全擦在了他身上,哭得整个人都在抖了。   “怎么这么喜欢哭啊?”顾淮左笑了声,轻轻拥住她,没再说多余的话,淡看窗外数千架无人机。   —   缆车的另一端是黎山大名鼎鼎的双雲塔。   两座现代化的镜面材质的高塔,比邻而建,像一个巨大的H形的灯塔。   姜暖人还在缆车里,伏在他胸口小声的抽泣。顾淮左拍了拍她,“念念,要到了。”   她偷偷瞄了眼他,扁扁嘴不说话,模样有委屈又可怜,怪让人心疼的。   顾淮左抬手,抹掉她眼睫上挂着的一串水珠子,声音冷清低沉,“不许再哭了。”   “还不,不,”姜暖气不顺打了个嗝,抽噎着道,“还不是你,给你,我都没准备。”   她一激动一着急,说话就没头没尾的。好在他们打小就相识,这么多年了,关于她的小毛病小娇气他都记得。   “你不需要准备什么。”他心中亦是欢喜,捧起小姑娘的脸颊,从口袋里摸出整洁的帕子在她脸上仔细的擦拭,“别哭了。”   姜暖扁了扁嘴憋住泪意,用力地点头,水汪汪的眸子朝他望了过去,“我可以亲你吗?”   顾淮左看了眼即将到站的缆车,垂下细长的脖颈,在她唇上细柔的吻过,“够不够?”   “还要。”姜暖红着脸,伸出小手一把抱住他脖子,用力加深了这个吻,无边缱绻的缠绵。   在到站的清脆提示音响起前,姜暖松开了他,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揉了揉脸,侧目回头,看向山谷里灿烂的‘萤火虫’。   他们的青春没有散场。   你我永远是少年。   姜暖跟着他从缆车下来,双雲塔这边也有不少游客组团夜游,防护栏边聚集了一群人,拿着手机拍照,发朋友圈。   停了一整天的缆车开动后,山谷便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无人机表演,现在缆车到站,人群的目光莫衷一是地看向了走出来的两人。   俊男靓女,不管在哪都能第一时间吸引眼球。   不知是谁起哄般喊了声:“是念念吗?”   姜暖一愣,茫然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谁在喊她?   人群爆发出一场长久不衰的哄笑,紧接着便是雷鸣般的掌声,说羡慕的,说祝福的,热闹的欢笑。   “念念,要幸福哦!”   “念念,你这算不算早恋吧,高中就在一起?”   “念念,祝99,长长久久!”   “念念,奥利给!”   姜暖被人围着起哄欢呼,脸颊滚烫发红,不知所措地望向顾淮左。   他脸上神情很淡,牵着她朝双雲塔走去。   身后热闹声持久不断,一直喊着‘念念’、‘念念’。   萍水相逢的祝福,对她和顾淮左,姜暖心里暖洋洋的,小手回握住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仰头眨了眨眼,才不会哭呢!   双雲塔二十八层,此刻黯淡无光,宛若一个用灰白色钢铁拧成的硕大H字符,并没在山脚拿的宣传册里的浪漫美观。   顾淮左直接买了去顶层的票。   姜暖并不知道,这里晚上的门票是禁售的,小碎步跟上他的大长腿,左顾右盼地上了电梯。   观光电梯依旧是透明的,电梯上一层便会亮起一层。姜暖眸子跟着眨动,一会儿看黑暗幽深的上面,一会儿看下面亮起的晕黄光芒。   她惊讶道,“这塔还是定制灯光的?”   “嗯?”顾淮左声音低沉,“差不多吧。”   一个程序罢了。   没多久,就上了顶层。   俯瞰群山,心怀又高又远,似一只鸟,在通体透明的楼里。   姜暖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双臂,在空无一人的大楼里跑了一圈,顾淮左站在观景台上,单手插兜,看着孩子气的小姑娘。   高中的时候,班上新来的转校生就是檀溟市的人,跟人讲了山城的秀美,还说那边有一座菩萨坐镇的寺庙,许愿可灵了。姜暖眼巴巴的跑去问新同学,许愿真有那么灵吗?   后来,她就跟顾淮左说,想去黎山,想去黎华寺拜一拜,祈求姜安上诉能无罪释放,想去双雲塔看星星。   后来,那个新同学再度转校。时间过得轻快,姜安案情进展不顺,姜暖背着沉甸甸的压力,也没再想些七七八八不靠谱的事。   记起往事,顾淮左失神片刻。   她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扑倒在他怀里,笑着追问他,“我前几天说想在山上露营,看星星。你是不是当真了?”   他淡看了眼姜暖,再仰头眺望漫天星河,舌尖顶着上颚沉默了良久,最后只回头看依偎在身侧的小姑娘。   俊美的面孔上滑过浅淡的笑意,他说,“喜欢吗?”   “喜欢。”   —   乘坐缆车下山,也已经两点了。   顾淮左本想跟她说,自己要去机场。但她一上车就枕在自己怀里睡着了,抿了抿唇线,跟坐在前面的岑莫吩咐道:“晚两个小时再走。”   “是,顾先生。”岑莫回的一丝不苟,掏出手机调整行程安排,“需要通知朔津那边吗?”   “不用,陈建他们先过去。”   岑莫点头,“好的,顾先生。”   说完便不再多问。   姜暖是被顾淮左叫醒的,她迷迷糊糊的躺在沙发里,睡眼惺忪的望着他,“诶,到家了?”   “嗯,”他坐在沙发边,将她抱起来,“我有点事要去欧洲一趟,估计要待一周。”   姜暖皱了皱眉,脑袋还是糊糊的,声音软糯:“去欧洲?”   他抬手揉了揉姜暖的脑袋,“你在剧组的工作忙完,早些回朔津,我去接你。”   姜暖渐渐回过神来,想起他早晨的视频会议,原来是出差的信号呀。   微张着嘴,不舍的抓住他手腕,她问:“什么时候走?”   “今天。”   姜暖看了眼腕表,三点多了,“周一对吧?”   他没接话,交待她:“我把岑言留在这边,薛遇也在,我不在的时候你遇到事情,直接找他们。剧组那群人,你应付不来就让薛遇出面。”   “等等,”姜暖被他说的乱七八糟的,摸到手机:“我跟剧组请个假,我送你,你快去休息,休息好了再去。”   顾淮左将她按住,夺下手机,在她额头重重的一亲,“我现在就要去机场了,你留在家里。”   “不要!”姜暖下意识拒绝,抬眼望向他,眼眶里聚着片水光,今天刚约会,怎么突然就要走?这也太突然了。   难怪他今天非要出去,自己撒娇也没用,那个时候就已经定下了出差吧。   顾淮左安静地看着她,视线扫过她紧抓在自己手腕的小手上。   姜暖若有所知地松手,赶紧从沙发上走开,一时间不知道去楼上卧室,还是去楼下书房,茫然地转过身:“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换洗的衣服,电脑还有资料什么的?几点走,几点到,一个人吗?我帮你收东西吧。”   突然觉得自己好没用,只会给他添麻烦。要是今天没出去,她就能帮他收拾好要用的行李了。姜暖还没来得及自责,就被男人从后抱住,小小的身体嵌在他高大的身躯里,大手握住她攥拳的小手。   姜暖这样,他心中亦是不舍,比过去两三年里的出差,还要心乱。他紧紧地抱了她一会,“不用,我都安排好了。”   “我,”抿了抿嘴,她没说话,好好珍惜着他温暖的怀抱。   见小姑娘失落地垂眼,顾淮左补上了一句,“下次,下次念念帮我收拾好不好?”   姜暖抬了抬睫毛,紧抿的唇微微松开,用力的点头,转身坚定的望向他,“我送你去机场。”   顾淮左没有同意,打从心底不想姜暖看着他走。和高考后他出国时一样,她哭得泣不成声,后来瘫坐在地上抓着衣摆都哭成了泪人。   他真的很担心,让念念这么伤心。 第55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五十五天出差第一天……   055.   顾淮左没允许她送。姜暖一直等到他到了机场,确定上了飞机后,看着微信界面上再没回复的消息,坐了许久才回房。   躺在那张柔软超大的床上,心里小小的难过扩散成思念。回顾这些天,自周南水家里开宴到现在也不过五天,脑中画面走马观花般浮现。   宴会上的逗弄,她以为他是刻意挑刺和自己抬杠,现在想来心中一目了然,笨蛋淮左。   拍卖会上一掷千金的强势,床上生涩又霸道的温柔,会做饭给她吃,会不厌其烦地接送她上班,就连出差前短暂的休息日也想带她去约会,昭然若揭的心意。   想想他做的,再想想自己付出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吧。姜暖扁嘴,突然就觉得自己对他的喜欢,真的只是感情层面上的喜欢,一直来的小心翼翼,从没想付诸行动。   她或许应该再勇敢一点,再认真一点。   等回朔津了,跟着杨阿姨学学做菜吧。   先学做鱼好了,她喜欢。   想着鲜美的鱼肉,浓白的鱼汤,姜暖就睡着了。   —   翌日。   闹钟还没响,姜暖转身抱了个空,一下就惊醒了。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朝浴室方向喊道,“淮左?”   “老公?”   没有回应。她后知后觉的想起了顾淮左出差的事。   心中一片怅然,连忙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没有他的消息。   檀溟飞柏林少说也要十八个小时。   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睡着了还是再看出差资料?姜暖发了会呆,视线从备注[顾]上面移开,下移停留在了微信界面,[富婆是拼来的],消息99+。   昨天爬山累到了,所以她没来得及参与小姐妹的话题,现在离上班还有一段时间,她打开小群花了一会儿功夫爬完了楼,差不多明白了出啥事了。   万万没想到,昨晚在黎山的无人机表演上了热搜,黎山风景区的官博和游客相继发的图片和视频。   凌晨一两点,付嫣和慕歌还在群里转发。   [付嫣:我喊声念念你敢答应吗?截图.jpg]   [慕歌:我喊声念念你敢答应吗?截图.jpg]   [慕歌:从实招来,你跟顾淮左现在是怎么回事]   [付嫣:好好跟你顾家哥哥过日子,要幸福呀]   [慕歌:我妈刚一惊一乍地跑来问我,问顾先生和姜小姐在一起了?hhh]   [付嫣:班群的人都懵了,梦回青春少年时,CP没白嗑。狗粮.jpg]   ……   一些不愉快的事,姜暖早就退了高中班群,没想到他们还记得自己。或者说,他们记得是天之骄子,而她恰好也惹人注目罢了。   约会能上热搜,这是出乎意料的,她不解地皱了皱眉,特别是自己和顾淮左从缆车走出来时,被人直接拍到了正面照,发布在了网络上。   光是付嫣和慕歌截图的都有十几张。姜暖一一点开图片看评论。   照片里男人清瘦颀长,冷白皮五官精致神秀,剑眉星目,眼神透着一股生来的矜傲疏离的气息,长相更是力压娱乐圈一众男明星。女人鹅蛋脸尖下巴,素颜清透,红着眼眶,依旧不掩明艳动人的美貌。   对比姜暖,顾淮左的照片一上去就被人刷爆了。   网友1:空降热搜,哪家网红要出道了?   网友2:这个男的好像上过央.视新闻,图片.JPG   网友3:致行的老板,背景只能说到这了,别深挖   网友4:刚去跟人涛了朔津TZY,就被封号了,妈的   网友5:tzy是什么?兔子眼,太张扬,挺重要?求你们别缩写了好吧   网友6:这个女的是谁?还没扒出来吗?   网友7:这一届网友不太行   网友8:太子爷,楼上涛背景的号无了,下个号见。   ……   姜暖打开了微博,热搜上依旧挂着#黎山无人机表演#,却没了顾淮左和自己在照片,哪怕侧脸背影的照片,都找不到一张。   姜暖松了口气,害怕这件事会引起顾家的反感,毕竟顾家不适合待在热搜上,还是关于儿女情长的这种。   她想了想,还是跟沈逢打了通电话。   “谁啊?”沈逢声音有些哑。   姜暖以为吵醒了他,看了眼时间,要是在朔津,往常这个点顾淮左都在楼下吃早餐了。她轻笑了声,“是我,姜暖。”   沈逢将手机拿远了一些,阴阳怪气地问了句:“昨天玩得开心吗?”   姜暖笑,“你怎么也知道?”   沈逢刚从浴室出来,头发半干,套了件衬衫,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痞笑道,“我叔在新闻出版总署,我舅在广电,我家开着门做生意,昨晚上的事儿,闹得整个朔津都知道了,怎么,我就不能知道?”   姜暖心底咯噔了下,整个朔津都知道了?顾阿姨、顾叔叔他们会不会不高兴,想到这,她垂下了扑闪的睫毛。   沈逢单手扣完珠扣,“让人撤了好几条,就留下了某人告白的几张图,怎么说?”   “……”他话说的直白,姜暖脸颊一烫,抿抿嘴,“都撤了吧。”   “不留着玩?”沈逢问。   姜暖失笑,语气正经:“留着玩什么呀,一点小事不该占用社会资源,给人看见了不好。”   沈逢应了声,算是应下了这事。   姜暖跟他也没什么好说的,说了声谢便要挂了。   他突然道,“姜暖。”   “啊?”姜暖一愣,差点就挂了。   “双雲塔,”沈逢声音突然一低,舔了舔微干的唇角,“上面看星星是什么感觉?有流星吗?”   他问的莫名其妙,姜暖在听见‘有流星吗’四个字时,再一想沈逢一贯的臭脸,怕不是少男心?   她差点笑出声,好在憋住了,毕竟求人办事。   想了想昨晚在双雲塔的观景台上的对白,她脸颊发热,语气里情不自禁地透露出一股压都压不住的幸福意味,“没有流星。不过塔顶很安静,星星很大,很亮。等你有时间了,也可以——”   ‘嘟嘟’。   “……?”姜暖秀眉一挑,看着屏幕被挂断的电话,她话都还没说完,那边就挂了。   这很沈逢。   —   早晨是岑言送她去的剧组。   在街边早餐店买了玉米,接到付嫣的电话。   聊了一会儿她在山上出差的事,嘱咐她在外面要照顾好身体。   “顾淮左去檀溟好几天了,”付嫣笑,“你们进展不错?”   “别说了,”姜暖扁嘴,语气失落:“他出差了,凌晨走的。”   “那昨晚还带你去外面玩?”付嫣打趣的笑,也不点明里面的小心思。   姜暖咀嚼着清甜的玉米,吐词含糊不清,“大概是第一次约会吧。”   两人聊起无人机的图案,聊着檀溟的加班生活,剧组的卧龙凤雏,话题不知怎么又扯回到了顾淮左身上。   付嫣问,“你们昨天去爬山,是黎山?”   姜暖嗯了声,继续吃玉米。这玉米是附近山民种的,粒粒饱满,软糯多汁,她牙齿生得整齐,啃的玉米也齐齐的。   付嫣随口就要问,他们是不是也去黎华寺了?但怕惹姜暖想起伤心事,便改口问:“还去双雲塔了?”   姜暖一听,“你不都在微博看到图了吗?”   “那他是不是在双雲塔上跟你告白了?”付嫣促狭的打趣,掩藏不住笑意。   “咳咳,”玉米粒差点呛死她,忙将玉米从嘴边拿开,好半天才缓过气,“咳,你怎么知道?”   网上都说,星河缆车,萤火告白,浪漫的跟童话故事一样。   其实不是。   顾淮左是在双雲塔上,说的。   也不知是被玉米呛的脸色涨红,还是想到了什么,姜暖雪白的脖子都漫上了绯红,“付嫣?”   付嫣叹了口气,无奈轻笑,“傻念念,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以前约好的毕业旅行呀?”   姜暖一想是有这回事,眨眨眼,“毕业旅行有说要来檀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   手机里传来女人清脆的笑声,遥远又亲切,好半天才说话。   付嫣说,“不是你听人把黎山吹的神乎其神,成天跟在顾淮左屁股后面说,还吐槽沈逢提议的露营看星星的计划很土,这事都忘了?”   姜暖一脸懵,实在没有印象,“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这几年发生的事太多,她想不起来也正常。关于她为什么对十万八千里外的黎山感兴趣,归根结底是转校生一直鼓吹黎华寺有多灵,姜暖想替姜安祈福许愿。   没想到同一年,姜安上诉维持原判,死刑。之后又陆续上诉了两回,短短两年,姜安人就没了。付嫣抿唇,止住了呼之欲出的叹息。   她理了理情绪,语调轻快的回复姜暖,“大概是没跟你说吧,当时毕业旅行好几处地点,我也不是全知道。”   姜暖用力咬了口玉米,有些懊恼,“是啊,顾淮左和沈逢瞒着我俩,怎么问就是不肯开口!”   “我也一时没想起来,”付嫣随口说道,美眸一淡,没由来的感慨了一句,“时间过得真快。”   姜暖回想起早晨沈逢在电话中问起双雲塔的语气,她略显犹豫地在电话里开口,“付嫣,说心里话,你和沈逢打算怎么办?”   沈逢明里暗里都表现的很明显了,朔津上流圈子里随便找个人问,沈老板喜欢什么?回答都只会是:付嫣。   付嫣只说,“我上班要迟到了,先出门了。”   明显的回避,姜暖也不好多说什么,挂了电话,望向车窗外的群山,满目风景清幽。   这年大家也才二十五岁,都还年轻,如果有缘的话。   —   周一,剧组例会。   新来的导演杜新和一群人坐在腾出来当作会议室的房间里。   姜暖过来时,发现里面几乎都到齐了,她看了眼手表,时间还早了五分钟。   田欣欣坐在杜新右手下方,率先看向走进来的女人,打趣道:“姜大美女,一大伙人就等你了,可算是来了。”   姜暖神色淡然地嗯了声,找了空位坐下,旁边坐着美工组的老大陈薇。   杜新四十五岁左右,浓眉大眼,眉骨极高,鹰钩鼻,长相极具攻击性,比不上韩平的斯文周正。他抬眼打量着新进来的女人,宽下巴一抬,“这位是?”   姜暖看向他,目光平平:“我是鸿歌老师的助理,目前在剧组负责编剧的工作。”   杜新没接话,只问道,“之前湘湘面对师尊惨死万魔窟的戏,是你修改的?”   姜暖目光不动声色地将杜新和田欣欣打量,这幕戏是前天拍的,杜新手脚倒是快。她差不多能猜到,田欣欣上赶着献殷勤的效率,估计没少挤兑自己。   在男人阴鸷深邃的目光中,姜暖缓缓说道,“这一幕没做改动,当时和韩导、刘导还有田欣欣老师一起讨论后,是按照鸿歌老师的本子拍的。”   田欣欣嘴角微翘,鼻息轻哼,憋了一肚子要发作的话,被姜暖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回去。   刘导见风向不对,率先开口,“是这么回事,我们商量之后一致觉得鸿歌老师这一幕戏就设计的很巧妙了。”   “哟呵?”杜新咂舌,看向替姜暖说话的男人,手指敲打桌面,意味深长道:“早就听说姜编剧和剧组的关系打得好,这一看看还真是的。”   说完,还特地看了眼李智崖。   李智崖顺势接话,“姜编人美心善,我就很喜欢她啊。”   姜暖不作理会。   杜新闻言笑了声,拍拍手,“我们李智崖演员还是个真诚实在的好男人,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哈!”   在周围笑笑闹闹的打趣声里,李智崖眼神越发暧昧地看向姜暖,脸上摆着自认为迷人的笑容。   姜暖冷清着一张明艳的脸庞,该说的都说了,在座或多或少都知道她已婚,是以她也懒得理会李智崖的无理取闹。   杜新也顺着李智崖的视线望过去,这就是苏青青口中‘抢了自己未婚夫的小三’?   他锋利的眼神扫向姜暖的同时,语气突然就严肃起来。   “姜编剧,不管怎么说来剧组没有亏待你,一些有争议需要改动的情节,我希望你多听取演员们的意见,不要一味的怕麻烦、怕改动,导致所有剧集全按照原剧本去拍,这样是没办法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你还年轻,不要光想着吃前辈的老本,我看你喊鸿歌也是喊老师的,希望你对得起你老师!”   办公室里原本轻松和谐的气氛骤然转冷,连落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有人看着姜暖,有人看着李智崖,也有人看着新来的导演——杜新。   一段义正言辞的批评,轻而易举地否定了姜暖这半个月来的努力,定义为敷衍、不负责任。   旁人不开口可以,但是刘导作为片场的负责人之一,他是有资格去跟杜新去理论的。更何况韩平走的时候特地交代了他们,姜编上面有人。   那时候刘导和陈薇他们并不清楚姜暖背后的人是谁,只知道她老公挺有钱的,豪车一辆一辆的。   直到昨晚上的热搜和韩平凌晨的电话,就差直接说——姜暖背后的人是朔津太子爷,顾淮左。   这,谁能想得到呢?   再细思,还真有些端倪。姜暖确实是从朔津请来的,吃穿用度都不一般,以前几个剧组管理在私下讨论,姜编手腕上的表要是真品的话能在檀溟换大别墅了。虽然她在待人上客气礼貌,但绝不是一味地容忍,很多时候都愿意一个人待着,仿佛剧组的人和她不是一个圈层的。   原以为的清高,还真他妈不是装的,压根就是出来工作玩的。   刘导怕杜新得罪人,笑呵呵的缓和了办公室里的僵直气氛,“杜导你刚来可能不清楚,姜编对《灵剑归墟》的剧本修缮方面做出了很大贡献。”   说着,他皱眉瞥了眼喜欢颠倒是非的某一线女明星,移开目光的瞬间又笑了笑,“鸿歌老师病倒之后,一直没有合适的编剧能胜任这个剧本,还是她亲自推荐了自己的学生姜暖。这不,昨天老韩去曲南参加电影节遇到了安导,这才听说,姜编自己也有本子压在安导手里等开拍呢,但一知道鸿歌老师住院,她还是选择来我们剧组救场,光凭这一点,不管怎么说我们全组都是很感激她的。”   刘导平日里满脸喜气不得罪人,跟谁都不生气,话不多,喜欢办实事。但现在这一番话下来,愣是将姜暖的地位摆的明明白白。   一来,姜暖作为救场的编剧,本就就对剧组有恩在前;   二来,姜暖有没有扎实的功底,这一点毋庸置疑,鸿歌的学生,在安导手里有本子等开拍;   三来,姜暖值得我老刘亲自下场和你杜新掰头,里面的分量,自己掂量去吧。   杜新却觉得姓刘的再给自己下马威,他初来乍到,点评两句一个编剧助理怎么了?莫不是这小编剧真跟苏青青说得一样,靠身体缠男人,把剧组这些人迷得团团转?   说都说不得了,啧!杜新冷嗤一笑,只是对姜暖越发轻视鄙夷,却也没再剧本的话题上延伸展开。   上午在山上,因为赶进度,所以刘导去了2号片场补拍配角的一些戏份。姜暖和杜新他们去了1号,两个片场离了几百米,中间一片茂盛的树木,隔着溪水。   拿出十分认真,姜暖和杜新配合起来,却是一言难尽。   她觉得要改的地方,他一致认为原作就很好,姜暖稍有提出意见,便是她不尊重鸿歌老师的作品,年轻人自以为是。   她觉得不需要改进的戏,他非说衔接不自然、剧情不流畅,姜暖稍有解释,便是嫌麻烦不愿意修改,想吃IP红利。   总结下来就是:姜编连取其精华去其糟粕都不会!   被杜新在片场劈头盖脸地骂了一上午,这不对那不对,恨不得让她把剧本重写重拍!   她就是再好的脾气,也被气得吃不下饭。   下午六点,她抱着保温杯喝水,润了润沙哑干涩的喉咙,思考着杜新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脾气?   不就是拍了几部叫座的片子吗,论资历不如安导,论才华不如韩平,论为人处世比不上刘导,靠着无厘头的尬笑片传递着他的大男子主义思想,就算没今天这事儿,姜暖也不爱看他的片子。   发泄完心中的负能量,姜暖想着之后十来天要怎么协调,天天跟他讨论的口干舌燥?思前想后也没个头绪,恰好此时,接到了顾淮左的电话。   阴霾的心情,才稍稍放晴。   她抿了抿唇,“你到了?”   “嗯,刚到柏林。”他声音惯有的低沉冷清,说完便侧身朝人群说出一串流利的德语。   手里传来他陌生又冷漠的声音,姜暖善解人意道:“你在忙吧,先忙,我晚上回去跟你打电话好了。”   “他们安排了人接机,”顾淮左简单的解释了句,再应付了几句德语后,他那边清净了许多。   见她不开口,估计她是怕自己打扰到自己,他便主动询问,“今天工作顺利吗?”   皮鞋踏在地板上发出金属般清脆而沉重的声响,啪嗒啪嗒的节奏,姜暖甚至可以脑补出他走路带风的优雅帅气的步伐。   莞尔一笑,她嗯了声,“挺好的。”   商界、政府官员中突然冲出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细高跟款款走来,怀中捧着一束娇艳的花朵,一边喊着他的名字。   顾淮左眼底柔和的情绪一沉,寡淡平静的眸子朝女人看了眼,便换了只手接听电话,左手朝穿着绿裙子的金发碧眼的女人摆手拒绝。   女人脚步一顿,在看见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时,浮夸的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哇了声。   顾淮左朝女人点头致意,岑莫礼貌地接过女人手里的花束。   他继续跟姜暖打电话,“不顺利?”   姜暖语调轻松,“还好,托你的福,片场没人敢跟我叫板。”   听出她故作轻松的笑声,他挑眉道,“回朔津吧,我的念念这么优秀,可以拍更好的。”   “……哪有。”姜暖脸一红,揉了揉发烫的耳垂,“我是因为喜欢这个剧本,才想帮老师监督拍完,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复杂。”   “我可以安排人接替你,一样能拍。”   “跟你说个秘密吧,”姜暖左顾右盼,发现四周没人,却还是压低了嗓音:“这本子以前是我代笔写的,所以,有些感情了。”   难怪,顾淮左低笑,越发觉得他的念念真是有本事,“经过了周南水宴会上的绯闻,李智崖和田欣欣还在折腾吗?”   她道,“没以前那么能来事儿了。”   末了,她想到什么,不确定的问:“是不是你做的?”   拍了田欣欣和李智崖在周南水宴会上的照片,然后散播到网上,让田欣欣和李智崖提心吊胆了好些天。   “不是。”顾淮左淡声。照片确实不是他拍的,但这种和ZZ有关的热搜,也不是一般人能发出去的,包括最后将舆论引导为G官宴会上的权.色交易。   田欣欣和李智崖这两人演艺生涯是否因此断送,他不在意,如果不是姜暖想让《灵剑归墟》拍完,这俩早得罪周南水滚蛋了。   至于剧组还能继续开工,他们确实应该谢谢姜暖。而顾淮左此举只是想给周南水一个教训,拍卖会上那件竞拍品,不管周家知不知情,都得罪他了。   竞拍品说是来自北美商人赠送,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他一开始也以为是顾绝手眼通天,再确认顾绝仍被关在内华达医院后。顾淮左便清晰了眉目,只有可能是来自朔津的人。   两人又聊了些悄悄话,姜暖被他气得呼气,抬了抬头,发现杜新和他的助理吴毅都在盯着自己。   预感到他们想找自己麻烦般,姜暖先开口:“淮左,我这边要忙了,晚上回去跟你发消息,好不好?”   顾淮左人已经上车了,“嗯,薛遇和周阳想来探班。”   “千万别,我这边先挂了。”她急忙说道。   “挂吧。”他说完,等着姜暖挂。   默契的习惯,永远是让姜暖挂电话。   之前她就拒绝过薛遇和周阳想探班的想法,互联网是有记忆的,每个人在公.安面前都是公开透明的,诚如顾爷爷说的那样,顾淮左跟她在一起,百害而无一利。   比如,姜家垮台,姜安死刑,光这两件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就是抹不掉的污点。   在朔津,那是走街串巷都能听到老一辈的人谈论起的茶资笑谈,好不容易这几年平静了些,她不想因为一点小的事,进而牵扯到顾淮左身上。   薛遇什么身份,周阳什么身份,一来闹腾后,恐怕剧组少不了一些巴结她的,徒增烦恼。姜暖想的很通透明白,只怕这一来二去,把她的身份扒的明明白白了。   “姜暖,现在是下班时间吗,你还有心情接电话!接下来两场戏你是不是不准备改了?”   突如其来的喊叫声,姜暖从沉思中回过神,美眸轻抬,正是导演助理吴毅,原先站在吴毅旁边的杜新已经不见人影了。   吴毅当着剧组同事,扯着嗓子朝她喊,“全组的人都在等你的本子,你改还是不改,给个准话!!!”   姜暖冷下了脸,盯着朝自己大呼小叫的年轻人,声音清脆,却是不讲情面:“那两场戏我一个小时前就改完给杜导过了,你是有什么问题吗?” 第56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五十六天出差的不知道……   056.   杜新接手第一天,完美继承了剧组加班加点的优良传统,直接拍到了凌晨三点。   散场时,吴毅跑过来拦住了和小柔走在一起的女人,捻着兰花指道:“姜暖,杜哥让你去他车上,有事要说。”   姜暖闻声挑眉,刚才看见李智崖和杜新走在一起,两人估计是要一起下山。   她含蓄说,“有些累了,人也迷迷糊糊的,要不明天说吧,我怕说了也是今天记得,明儿就忘了。”   吴毅吊着三角眼将姜暖上下打量,拿捏一把好嗓子,语气刻薄:“这就累了,别人跟组的编剧一天一夜不睡都在改本子,走吧,杜哥是真的有事找你。”   姜暖是真的不想跟李智崖一辆车,正在两人僵持不下的当口,小柔朝不远处喊了声,“薇姐,下班啦?”   陈薇展露笑颜,朝她们三人走了过来,打趣道:“怎么回事儿?下班了还不回去,搁这儿聊天呢。”   吴毅下巴一挑,指着姜暖,颇为不耐烦:“杜哥喊姜大编剧谈事,姜大编剧说有事明天再谈,我这不也是跑腿的吗,等着回去交差。”   姜暖给他说话的调调气得怒极反笑,记下了这个颠倒黑白的小子,回头就让沈逢送你一套转行套餐,妈的!简直是欺人太甚。   陈薇眸光在姜暖身上一扫,笑着圆场,“怎么会,姜编这一天忙得晕头转向的,担心杜导说了她也记不住,怕误事吧。你听错了。”   吴毅道,“她原话就是这样!”   “你们闲聊我刚经过,”陈薇话只点到即止,懒得跟个小喽啰叽叽歪歪,“杜导哪辆车?”   吴毅原本只想带姜暖过去,陈薇非要跟着一起,他入行才三年,自然不能跟服化道一姐陈薇发脾气。   上车后,陈薇拉着姜暖坐在一排,知道姜暖喜欢靠窗,专门留给了她。   杜新看到行业里极难相处的陈薇时,颇感惊讶,不过也没什么,女人间互相走动很正常,按照苏青青说的,姜暖对想拉拢的人都表现的大方,不管是金钱上还是身体上。   这也不难理解,为什么刘导处处偏袒姜暖了。   他轻咳了一声,“姜暖,听人说你不住酒店了?”   姜暖点头,“是的。”   “怎么不住了?我们拍摄这么晚,你住酒店,多方便啊。”杜新说着,兴致盎然的眉眼瞥向一旁身材高大的男人,“是不是啊,智崖?”   李智崖意味深长的笑了两声,“是啊,姜编要是住在酒店,方便多了。”   有些暧昧,让人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心里小鹿乱撞的欢喜,胡思乱想。有些暧昧,刻意将话说得不清不楚,令人作呕。   姜暖冷着漂亮的脸蛋,声音细柔而疏离,“住自己家还是更方便一些,而且我老公最近在檀溟出差。”   这句话摆明了立场,让李智崖不要再无理取闹。   李智崖果然沉默了片刻,突然又问,“姜编老公是做什么的?”   姜暖视线从窗外竹林扫回,落在李智崖贼心不死的脸上,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一直缠着自己不放?   不过一想李智崖过往的情史,交往过的女人和睡过的粉丝,都能出书了。   “说起来姜编也太低调了,”陈薇突然开口,岔开了话题,“韩平哥昨天在曲南电影节上遇见安导,安导还担心你在檀溟这边跟组习不习惯,问你什么时候回去,等不及要拍了你的剧本了。”   姜暖怔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陈薇话中深意,莞尔一笑,淡声接过话头,“这边忙完就回去。”   杜新挑眉,一双鹰眸瞧着年轻姣美的姜暖,“什么本子,安玉华看上了你的本子?”   他语气里是掩藏不住的轻蔑,丝毫没有对前辈的尊敬,连带着看向姜暖时都带着不怀好意的猜测。   她淡笑处之,有些难为情的说道,“我一个小编剧哪来这么大面子,是我先生请安导吃了个饭,定下来的。”   业界名导,想也不可能看中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的剧本。姜暖看似‘抱歉我靠老公’的一句话,直接挑明了立场,既不刻意,也不矫情。谁还没点背景了?   请安玉华吃饭的人多不胜数,安玉华是典型的老一辈做派,能让他敲定剧本的又有几个?大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杜新摸着下巴,笑了笑,颇有几分深意,“你还挺会利用资源的,那何必舍近求远呢?现成的不好吗。”   姜暖心中很是厌烦他跟自己说套话,丝毫不尊重她已婚的身份。   面上挂着浅薄似无的笑意,她只当做听不懂杜新在说什么,大大方方地道:“我先生工作忙,近期不一定能腾出时间来,等我下部剧本,到时候让我先生请你们吃个饭,还望杜导别嫌弃我本子写得不够好才是。”   杜新皮笑肉不笑,让她装上了不是?   到了酒店,姜暖下车后被李智崖拉住胳膊。   姜暖皱眉,连忙甩开他的手,冷脸不悦,“你干什么!”   “晚上别回去了吧?”李智崖道,苏青青一直在催促他传出和姜暖的绯闻,今天还专门提醒了自己未婚夫出国的事,让他抓住这个机会。   不顾剧场同事的惊讶目光,李智崖直接追上去,一把抓紧姜暖的胳膊,从后面抱住了她!   “别走,阿暖。”   头顶传来‘阿暖’两个字,姜暖脚步一顿,头皮发麻,她下意识想起了顾绝的声音,他最喜欢叫‘阿暖’了!   白着脸怔在原地,她紧绷着身体呆了七八秒才会回过神,奋力挣开了李智崖,“你松手!”   他抱的很紧,姜暖费尽全力掐他的手臂,“李智崖,你在干什么!”   陈薇见状不妙,上前喊道,“李智崖,有话好好说,你先放开姜编。”   楼下陆陆续续的聚集了不少了人,看热闹的聊八卦的,交头接耳。   李智崖一脸爱意,满腔深情:“阿暖,今晚留下来好不好?我真的喜欢你。”   他话越说越暧昧,姜暖侧身反手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打完整条手臂都在发抖,她眼眶暗红聚满了愤怒,大声吼道:“请你自重!”   说完,压低了紧绷着的声线,冷清清的盯着捂着脸的男人,她道:“我之所以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是因为你是剧里的演员,我想《灵剑归墟》能正儿八经的拍完,所以你还能站在这里,懂了吗?”   “你打我?”李智崖抬手抹掉嘴角的血丝,垂眼看了看鲜血,他眼中戾气暴涨,迅猛抡起胳膊。   空手接苏青青的细手腕已经练成了习惯,在他劈头盖脸的挥过来时,另一条胳膊从后方伸来,先姜暖一步,捏住了李智崖健壮有力的手臂。   岑言俊脸周正,一丝不挂的冷酷,语气尊敬:“顾太太,您先上车吧。”   姜暖紧绷着心,稍稍落回原地,她朝岑言道,“不用理会,回去吧。”   岑言没点头,只说道,“您先上车。”   工作忙到凌晨三点多,她本就筋疲力尽,头也不回的上了车,弓起后背将头埋在掌心里,真的好累。   另一边,岑言手上的力道就让李智崖难受喊痛了。   他不屑地甩开了这个男人,冷眼扫视这一大群人,吩咐道:“顾太太性格温顺随和,但顾先生不是。有些事不是不知道,是顾太太看在鸿歌的情分上,给某些人留足了面子。见好就收,别拍个戏惹祸上身。”   他穿着衬衫西裤,谈吐从容,自带一身压迫感。   听人大放厥词,杜新不允许有人在自己的地盘上装逼,拿着烟走出来,“你是谁?”   岑言垂眼看向他,“顾先生交代了,从明天开始,顾太太六点半下班,工作在下班之前与她安排完,我六点在这里等她。”   杜新听得一头雾水,越发觉得对方态度傲慢,压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厉声驳斥道:“别说些有的没的,你刚才是不是推我们剧组的同事了?你叫什么,是干什么的?”   刘导在后面一辆车上,坐车里就看见了杜新跟一个高个子男人在对峙,旁边摄影组的同事看了眼,纳闷道:“这不是姜编的司机吗?怎么跟杜新对上了?”   车里的人都是跟着韩平混的,自然没把杜新放眼里,私下喊起来就连名带姓了。   刘导一看这情势不对劲,等车一停就拔腿跑过去,频频朝陈薇使眼色。陈薇冷眼瞥向站在杜新身边的李智崖。   刘导跟韩平关系亲厚,昨晚上就根据热搜猜测出姜暖的真实身份,心里有了底……虽然不敢相信,姜暖背后是朔津太子爷。   但也不得不信。   他小跑着朝岑言走过去,满脸堆起笑意,掏出烟盒递了根烟。   岑言没接。   刘导也不尴尬,笑说:“小兄弟,来接姜编啊?”   岑言看了眼他,依旧没说话。   刘导见他沉着脸,估计脾气也不好,跟一般司机不同,可能是顾先生的保镖,他心里分析了七八分,笑着说道。“最近忙的有些晚,后面就好了,韩导属意让姜编把本子改好了发给他和鸿歌老师,由他们直接确定好,这样姜编也不用待在片场熬夜了,你看这样可以吗?”   岑言见他是个明事理了,跟他重复了遍:“顾先生交代了,从明天开始,顾太太六点半下班。”   “这个一定,一定。”刘导保证。   跟在杜新身边的吴毅在接收到眼神暗示后,率先跳了出来,“要是每个人都跟姜大编剧一样,说准点下班就准点下班,我看这戏是拍——”   刘导呵斥道,“吴毅,我们说话你插什么嘴?”   岑言不再理会这群人,利落转身,上车后打着方向盘甩尾掉头,车身犹如利落的闪电,在夜色中远去。   杜新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刘导,问了句,“这姜大编剧是什么来头,放着司机打了剧组的人,还需要你老刘低头哈腰的赔礼道歉,啊?”   一句话给刘导和姜暖拉足了仇恨。   刘导脸上笑意淡了些,“不都想把《灵剑归墟》好好拍完嘛,你又何必跟一个小编剧过不去?”   杜新嘲讽,“一般的小编剧有她这脾气,在片场目中无人?我拍了二十年的戏,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刘导将手里的烟盒转了转,颇有深意地看了看杜新,“我们这群人都盼着把剧拍完的,劳烦杜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辛苦一点了,今天都散了吧,去休息。”   说完笑笑,便收了烟盒,没给杜新发烟。   —   姜暖在车里,顾淮左电话就打了过来。   被打击了一天,自己改的几场戏被批的一文不值,她情绪实在低落,加上李智崖后来一闹,让她都生出了想甩手走人的想法,诶。   要是老公在就好了,还能在他怀里打滚撒娇,姜暖想着想着就禁不住红了眼,他要去一周,自己在片场还要待十来天。   下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扁扁嘴,没说话。   “怎么不说话?”顾淮左问,站在丽思卡尔顿酒店的阳台上,垂眼看向楼下灯火流明的长街,雨声淅淅沥沥,五彩斑斓的伞从梧桐树下经过。他身后是厚重华丽的窗帘,隔绝了酒宴上的喧闹。   姜暖道,“我说了,你没听见罢了。”   手里拿着一杯Larryflower,他勾着酒杯轻晃,“确定说了?要我发你电话录音吗。”   “……”真爱计较,姜暖破涕为笑,轻哼着傲慢道,“我在心里说了,自己听不见还怪我?”   “说什么了?”顾淮左低眉,薄唇掀起一丝愉悦的弧度。   姜暖有点害羞,因为岑言坐在前面。   恰好此刻,岑言心领神会地按下中控,将前后车厢分隔开独立的空间。   见状,她轻笑了声,音色细软,“你不是励志要成为住在我心上的男人吗,怎么?听不见我心里话。”   说完,她脸上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酥麻,又痒又害羞,心口万分紧张,又期待他听到之后的反应。   顾淮左放下手里的酒杯,单手扯开领口的珠扣,低沉一笑,“现在撩你男人,知道什么后果吗?”   耳朵被男人性感悦耳的嗓音抚摸,阵阵涟漪,她想把手机拿远一些,又舍不得拿远。脸颊热烫仿佛下不去了,后脑勺都有些晕乎。   好半天,她只轻轻哼了声,想说‘那你回来教训我吧’,可心里也知道,这不现实,也不想耽误他出差时分心。   抿抿嘴,姜暖笑说,“什么后果,秋后算账?”   顾淮左道,“加倍。”   两人闲聊了几句,姜暖看着外面缓缓西沉的月亮,“山上的月亮好亮,旁边有一撮云,你能看见吗?”   顾淮左说,“外面在下雨。”   姜暖轻轻叹了口气,她想看雨,想和他一个天气,一片天空,没有时差。   听见小姑娘无奈失落的叹气,顾淮左忍不住想要摸摸她的脑袋,可惜她不在身边,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声音冷清又温柔。   “想和念念看月亮。”   —   因为岑言那晚来接姜暖时放了话,姜暖接下来一到六点半准时走人。   回来后就发现,家里多了个年轻和善的阿姨,在厨房做好了热菜。   “顾太太回来了,可以吃饭了。”阿姨面带笑意。   姜暖一愣。   阿姨温柔解释道,“我姓王,王翠玲,顾太太称呼我王阿姨就好,是岑先生请了我,照顾您日常生活。”   岑言肯定不会自作主张,这是顾淮左的房子。姜暖心中了然,淡声道:“我姓姜,王阿姨喊我小姜就好。”   王阿姨笑着点头,依旧称呼她顾太太。   这样的生活除了寂寞,也还惬意。   每天她下班,顾淮左会跟她打电话,他那边很忙,聊得时间不长。有时候今天还在慕尼黑开会,下午就到了布鲁塞尔。   姜暖下班回来后就开始看电视,财经频道和国际频道上,偶尔都能看到顾淮左的身影。   她对致行的业务也只停留在是信息和通信领域的龙头企业,家族事业做的很大。姜暖跟着电视节目,开始了解她老公最近的工作,因为顾淮左在电话里很少提出差的事。   从电视节目的解说上,姜暖惊了一下,难怪他那天走的如此急,这次带团队远赴欧洲五国开展会谈,被主持人和特邀嘉宾一分析,才知道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的商业合作,实则困难重重。谈好了整个市场都能拿下,谈不好,对致行生产的半导体芯片进入欧洲市场会产生一道枷锁。   此前意、法、西、德等国对致行的半导体芯片持保留态度,不管是因为产品技术方面,还是国际间的政府压力,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   顾淮左此行欧洲,牵动了不少人的心。   屏幕里顾淮左依旧是黑色的衬衫,剪裁得体手工西装,面对镜头和媒体没什么表情,一张俊美冷清的面孔疏离淡漠,眸光深邃,在一群保镖的簇拥下进了会场。   从此,姜暖每天多了个日常活动,守着7点40分的财经频道,看致行半导体芯片出口的特别节目。   夜里。   她洗漱完穿着顾淮左以前的白衬衫坐在沙发里,电视正好播着前几天去布鲁塞尔开会的进程,这次远在国外的财经频道记者采访到的是致行的市场经理。   姜暖记得,顾淮左两天前跟她提过,要去布鲁塞尔的事。原来就是在这里开会,她若有所思的对着电视点头,眼巴巴地等着这人说完,什么时候能邀请她老公发言呀?   顾淮左回酒店休整,现在下午一点,国内正好晚上八点。岑言每天会跟他汇报姜暖出门和到家的时间,王阿姨也会准时准备好晚餐。   八点,估计她刚洗完澡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一直很关心姜暖,从小到大,她每一处小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已经成了习惯,将她生活安排的妥善惬意。   跟助理交代完下午行程,顾淮左跟姜暖开了视频。   “吃完饭了?”她语调轻快,记得他提过这个点是午餐后的休息时间。   屏幕里,金色的窗帘,蔚蓝的天空,顾淮左坐在桌前,看着她,“下午两点要出去一趟。”   姜暖见他脸上多了几分疲惫的憔悴,心疼的伸出小手,隔着屏幕摸了摸他的脸,扁扁嘴:“天天开会,飞来飞去,把我们家老公累坏了。”   顾淮左挑眉,眼底浮起一丝笑意,瞬间化解了面上所有疲惫,“工作罢了,预计的一周可能谈不下来,但在你回朔津前,这边肯定能解决。”   姜暖一听,皱起漂亮的眉头,“是不是那个法国佬,老爱跟你们唱反调!叫希洛克对吧?”   顾淮左脸上疑惑了三秒,倏地薄唇勾起笑意,“看新闻了?”   姜暖调整视频的摄像头,对着财经频道,“最近电视上都是致行总裁带团赴欧会谈的特别报道,听专家分析,好像打压的很严重。”   “呵,没他们分析的这么复杂,”他轻笑了声,情不自禁地想揉一揉念念别扭的眉心,“别看视频了,让我看看你。”   男人富有磁性的声音偏冷淡,听起来十分性感悦耳,姜暖害羞的红了小脸,调整摄像头,对着自己半张小脸。   她习惯的曲腿,害羞的将脸埋在膝间,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随口问道:“他们怎么不采访你?每次你都只露脸不说话。”   因为这些记者还不够格采访他,而且他本身也不喜欢接受采访。顾淮左没明说,不答反问,“这就是你最近看财经频道的理由?”   姜暖难为情的笑了笑,“我上次还在电视上看到你了,穿着黑色西装,岑莫也跟你身边。”   “好看吗?”顾淮左问。   姜暖点点头,弯弯眉眼,“一般人用好看就足以形容,但是念念的老公,颜值爆表!”   顾淮左被她说的失笑无言,冷白如玉的脸颊上浮起一丝绯红,微一皱眉,便起身朝窗边走去,不想被她发现,不然依她的性子要闹个没完没了。   阳光落在他粉雕玉琢般的精致五官上,剑眉英气,长眸明亮,眼尾扇开般的弧度添了几分凌厉,整个面部轮廓和五官都十分完美,透着一股刻薄冷清的俊美。   姜暖偷偷截了几张视频时的照片,小手指了指他的脸,疑惑道,“你耳朵怎么红了?”   “给念念想的,”顾淮左打趣道。   “胡说,我想你是我的事!你耳朵红可不关我的事。”   “那你脸红什么?”   姜暖不承认,也不抬起头,就只露出两只眼,死鸭子嘴硬:“我才没。”   似觉不够,她调整了一下姿势,乖乖趴在膝盖上,朝他眨巴眨巴眼,“老公不在的第一天,想他。老公不在的第二天,想他想他……五天,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   顾淮左目光专注的看着她,小姑娘领口大开。他视线幽深了些,喉结艰涩的上下滚动,他声音低哑了三分,“偷穿老公的衬衫,还要老公教你扣扣子吗?”   姜暖猛地抬起头,垂眼一望,胸前扣子不知何时散开了,方才趴在膝盖上——   她脸红的跟苹果一样,忙把手机丢沙发上,“不许看!”   手机镜头晃动,对上一个奇怪的角度。   “……”顾淮左皱眉,音色一冷,“你不穿裤子的?”   “!!闭嘴!”姜暖随手拿了个抱枕盖在摄像头上,血气上涌,一急一恼,她明显觉察到头脑晕沉沉的,四肢乏力!   她没有不穿裤子,明明穿了蕾丝花边的打底裤,防走光时买的。最近被她当做睡裤在穿,平时晚上只有她,一时没注意。   就算盖住了手机,还是挡不住里面传来悦耳的笑声。   姜暖也只生了一小会儿气,便拿起手机,她知道顾淮左中午没多少时间,要忙。细白的肌肤漫着一层薄薄的粉色,嘟嘴瞪着屏幕里俊美出尘的男人,轻哼。   他敛了打趣,眼眸黑白分明,正儿八经的道,“我不在家的几天,晚上你还是穿好衣服吧。”   她知道他的担心不是多余,万一有人来敲门,自己忘了换身衣服,难免尴尬。但姜暖现在害羞占据了意识,随口反驳:“为什么,反正也不会有人来。”   顾淮左工整奢华的衬衫上,领口珠扣解开了三颗,露出修长笔直的脖子和肩颈线,锁骨隐隐可见。他沉静的双眼凝视望着她,薄唇开启,冷而性感。   “因为,我也是一个正常男人。”   对你包藏祸心,而你不在身边,就很难受。 第57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五十七天在大雨中模糊……   057.   周一晚上,顾淮左照例邀请姜暖视频通话。   姜暖羞答答接听,正好电视上出现顾淮左孤傲挺拔的身影,她连忙调整镜头跟他一起看,语气里充满了欢快激动,“看到了吧,你都不看我一下,也不笑一下,冷冰冰的。”   “有什么好激动的?”顾淮左神色淡然,对姜暖的心情并不能感同身受,“别调动镜头,我只想看你。”   姜暖心中丝丝蜜意,羞的轻哼,调整过来,她目光时不时就跳到了电视上,“你去伦敦了呀,这群法国人、德国人也都要跟去吗?”   “嗯,有时候会一起。”   细细碎碎的聊了会儿,顾淮左秘书进来,表示临时有个会要召开,姜暖懂事地说自己要去休息。   挂断前,顾淮左道,“等等。”   “啊?”姜暖恋恋不舍,“怎么了?”   “明天,”他说着,舌尖顶着上颚,下颌线完美如刀,沉了片刻后,睫毛眨了下,眼眸如星。   望着屏幕里的小姑娘,声音有些不自然的低沉,他轻咳了声,“记得准时看电视。”   因为这通视频,周二一整天,姜暖都处在兴奋中:我要好好工作,晚上回去看老公!   顾淮左话里透露的信息都如此明显了,她又不笨,估计老公在媒体面前露了脸,给拍到了镜头吧。   这几天剧组也开始传致行赴欧洲会谈的事,很多人之前对致行的了解停留在电子产品和终端服务上,主要是致行赴欧团队的照片流出,里面就算是老工程师也都是妥妥的180cm的身高,全员统一穿着黑色西服,白衬衫,除了走在C位的年轻男人穿着黑衬衫之外。   这张来源于财经频道的截图,瞬间引发了网友热议。   网友1:我想找个致行的男朋友,现在去执行应聘,包分配吗   网友2:以前致行招人卡学历,现在还卡身高了?吃瓜.jpg   网友3:穿黑衬衫的人是谁,致行少东家?这么年轻。   网友4:哪来的少东家,都上任两年多了,建议别涛背景。   网友5:给个关键字,念念   网友6:楼上,你号没了。   网友7:@黎山风景区和去玩无人机的,是一个人吗?   网友8:手贱涛背景,号无了   网友9:这大概就是晋江小言里冷清俊美的那一挂吧,身世显赫,能力超群,年纪轻轻就能独当一面。飞吻.jpg   ……   姜暖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坐在凉棚里,外面是淅淅沥沥的暴雨,竹林被雨水打的噼里啪啦的响。   一群同事挤在一起,等雨停的时候,七嘴八舌地讨论致行赴欧会谈的事。   各个堪比经济评论员,对形势分析的头头是道,不看好这次CX仲羽芯片的合作业务,或有贬低致行技术比不上擎罡的,或有说法国不仅自己不合作还在跟其他欧盟国煽风点火,借势打压致行芯片出口。   “那个年轻人是谁呀?”有人问。   “网传致行少东家。”   “知乎是有人扒得还挺深的,自称是他高中同学,但号显示注销了。”   “我看了那篇分析,说是朔津太子爷顾淮左对吧?”   “什么年头了,还太子爷,这牛逼吗?”   “还真这么吊,你去看看他爷爷那一辈,三个兄弟是做什么的就知道了。”   “是真有这么牛逼。”   “你以为?朔津顾家四个字,打听打听吧。”   “结婚没,我存了他的网图,这脸和身材,细细的腰,绝了!”   “还以大老板都是肥头胖耳的,致行赴欧的团体图刷新了我对高管的认知。”   “而且他们做这一行的居然都有头发!并不是光秃秃,哈哈。”   “没看见人家戴手上的戒指?肯定是结婚了啊。”   “伤心,我替他感到可惜,他在万人之中,没有认识我的机会,哭了。”   “少来,吐了。”   ……   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你一句我一句,都快赶上凉棚檐上滚落的雨滴,姜暖的心情没有来的低沉,乌云在翠竹林上空堆积,厚重的一团,盘桓不散。明明才十一点,天色就暗沉的跟傍晚六七点一样。   好在没起风,只是雨下个不停。   姜暖被他们吵的难以静下心来,连喝了两口热水,继续修改最后三场戏。   她心想着,欧洲现在大都是夜晚,淮左应该也在休息吧,忙了一整天。   “做白日梦也要有个限度好吧?”一声冷嘲从远处传来,伴随着嘲讽刺耳的拍掌声,连雨打竹叶声都压不住来人的气势。   原本聊得热火朝天的美工组的妹子都缄默不言,看向娉婷美艳的田欣欣。   田欣欣不屑地扫了眼这群想当‘致行少奶奶’的女人,真是无知不要脸。她穿着白色汉服,助理在雨中撑着一把大伞,也不进凉棚避雨。   “姜大编剧,杜导喊你去山上,看刚搭建好的片场。”她说话时看都没看姜暖一眼,神情傲慢。   姜暖起身,拿了雨伞。   田欣欣瞥了桌上放着的本册,“杜导让你把剧本也带上。”   坐在桌旁玩手机的小柔抬头,一把拉住姜暖,“这么大的雨,要不雨停了开车上去?”   田欣欣回身看向这个小化妆师,下巴一挑,倨傲的不得了,“你是导演?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小柔被吼得不敢还嘴,上下眨动的眼睛里是满满的不服气。   姜暖眼神冷清,看着飞扬跋扈的田欣欣,然后同小柔道,“雨确实下的大,这个时候开车上山也不好走。我走一趟好了,没准儿今天雨大就放假了呢?”   剧组同事被姜编轻快地语气逗笑,忙跟着附和:“这雨估计是不会停,姜编你问问杜导,下午要不要放假得了?”   “就是就是,记得帮忙问问,雨这么大也做不了事!”   姜暖朝这群想放假的同事们露出了温柔笑容,便撑伞走进了黑压压的大雨中,白亮亮的裙子在晦暗瓢泼的大雨里很快就模糊不清了。   —   下午,笼罩在檀溟市上空的乌云依旧没有退散的征兆。因为暴雨导致先前修缮的马路又变得不堪一击,坑坑洼洼的烂路,积满了水。   岑言到幸福酒店时,已经六点四十了。   好在顾太太下山也要二十到三十分钟,他不算迟到。   七点二十了,还不见人来,岑言正要驱车上山时,车窗被人叩打。   淅淅沥沥的雨水里,窗户上水珠不断往下落,间隙的空档中映出一张清秀俏丽的脸庞,她弯腰叩着窗户,嘴巴一张一合的。   岑言降下车窗,眼神冷厉带有审视:“你有事吗?”   小柔被他眼神吓了一跳,愣了愣才问:“你是来接姜编的?”   剧组的人回来了?岑言手放在方向盘上,“顾太太还没下山吗?”   “她不是回去了吗?”小柔朝他纳闷道,皱了皱眉头,“这雨下得没完没了,我们中午就放假了。”   岑言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紧张,再看向外面浑身被雨打湿的女人,“你先上车。”   小柔站着没动,眉头越皱越深,“姜编没回去啊?”   岑言没回答,掏出手机跟家里的王阿姨打电话。   小柔拔腿就往酒店里跑,小小的身影在黑夜大雨里飞奔,一不小心踩在水洼中,猛地扑倒在地上,鼻尖和喜感都传来钝痛,她毫不在意地爬起来,抹了把脸就冲进酒店里。   姜暖的房间许久没住人了,推门进去也是空的。她又跑去问其他同事,“有没有看见姜编下山?”   一群人聚在笔记本电脑前看财经频道致行赴欧特别节目的回放,有的是对民族品牌出海的好奇,关注致行这个业务能不能谈成,也有人是单纯想看那个男人。   时而响起‘哇出来了’的声音,七嘴八舌的议论,全是夸赞。   小柔无奈,提高声音又问了遍,“有没有人看见姜编了?”   一个姐姐抽空答应了句,“她还没回去啊?”   “下山了吧,跟许昊一辆车。”   “闵柔你衣服怎么全打湿了,还不快回房换件,小心感冒?”   “这个男人走路也帅,你不是喜欢花美男许昊吗,我看许昊都比不上他。”   “废话,只要是美男,老娘见一个爱一个!”   “他怎么不接受媒体采访,每次都是其他人,想看他被采访!”   小柔转身退出去,回房拿了在充电的手机,跟姜暖打电话显示关机。再去找许昊时发现他房间门是锁着的,找自己的老大陈薇,发现房里也没有人,刘导他们也是一样,负责的人都不在。   是出去聚会了吗?小柔应该松了口气,可心里却越发觉得奇怪,中午放假的时候她并没看见姜编下山,如果姜编的司机是从家里来的,那就很奇怪。   她膝盖还在流血,通过走廊的蓝色窗户,看着酒店前面停着的轿车,也被夜幕模糊的朦朦胧胧。   小柔一走一跛地跑下楼,“老板娘,我们导演呢?”   穿着花格子长裙的中年妇女,看了眼她膝盖,啧啧叫,“你在哪里摔得,快绑起来,别弄得地上都是血,打扫起来很麻烦的啦。”   小柔不理,重复了遍:“我们导演什么时候出去的?”   “下午,一两点,你们刚从山上回来,他们七八个人一起出去了。”   也许姜编那时候就跟着剧组一起出去了,小柔想了想,还是跟陈薇打了电话。   等了许久才接听,陈薇那边有些吵,依稀能听见田欣欣跟人说荤段子的娇笑声。   小柔顾不得其他,着急问:“薇姐,姜编跟你们在一起吗?”   陈薇听她说话语气着急,而包厢里太吵,便拿着手机走到外面去接,“是有什么事了吗?”   “姜编家里的司机现在上山了,我刚问了一圈,他们都没看见姜编的人,听杨丽说,姜编是跟许昊一起下山的,所以想问问是什么情况。”   小柔后面说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陈薇听见第一句,就知道坏事了——姜编家里的司机现在上山了。   意味着姜暖还没到家。可是今天中午就放假了,姜暖应该到家里了才是?   陈薇连忙镇静下来,“姜暖不在我这,我跟刘导、杜导八个人,中午下班就到市里吃饭了,算是给杜导接风。”   小柔挂了电话,脸上焦急更重,心想这可真是坏事了。   外面风雨大作,她跌跌撞撞地跑进浩浩荡荡的大雨里,拍打车窗,跟车里的男人说道。   “我刚去问了,剧组几个负责人和演员都去市里吃饭了,姜编不在。因为暴雨,我们中午结束后就放了半天假,姜编会不会到家里了?”   岑言没接话,皱眉说道:“你先上车吧。”   —   岑言跟王阿姨打过了电话。王阿姨很确定的说,顾太太没有回来过,洗衣机里也没有脏衣服,外面晾着的衣服还是自己昨天洗的。   下这么大的雨,姜暖没办法一个人回去,就算回去了也一定要换衣服的。   上山路上,到处都是积水,水流湍急,岑言车技很好,开得四平八稳的,脸部线条确实越绷越紧。   小柔坐车里面紧抓着安全带,一路也是提心吊胆,膝盖用毛巾包扎过,暂时看不出血迹了。   外面倾盆大雨,乌漆嘛黑的一片。山路崎岖难行,车里陷入压抑的沉默,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滴答滴答声打破了死寂,但让气氛陷入了更深沉的静默中。   “顾先生。”他先开口,声音低沉。 第58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五十八天消失的姜暖……   058.   周二夜里,一条热搜毫无意外地引发了全网热议。   #顾淮左我爱人喜欢看财经频道#[爆]   席卷各大社交媒体,热搜、知乎、某瓣……   同一条视频被自媒体各种剪辑,配着不同的BGM,大都是顾淮左在布鲁塞尔的二轮会谈的画面。   晴朗蔚蓝的天空,城堡一样的白色建筑群,奢华富贵的丽思卡尔顿酒店前警卫列队,各国赴会大佬们站在喷泉边商谈,媒体全被隔绝在遥远的警戒线外。   梧桐大道已经限制车辆通行,倏地,数十辆黑色劳斯莱斯从远处驶来,黑漆的阳光下折射成水墨般华美的姿态。   男人斯文优雅,俊美的面孔上没流露丝毫情绪,步履轻盈,身后是随行团队和保镖仪阵。   周二晚7点40的财经节目,准时播出了致行赴欧团的特别节目,其中有一段长达十分钟的单人采访片段,来自于备受瞩目的致行总裁,顾淮左。   财经频道的外派记者激动不已,准备好的问题一个个安排上场,“各位观众朋友们好,现在我们采访到的是致行集团总裁顾淮左先生,那么我们首先很感谢顾先生百忙之中能抽出时间接受采访,关于此次……”   顾淮左声音是淡漠了些,不显山露水,回答的很官方。   你来我往间时间过得飞快。   他低头看了眼腕表,道:“还回答最后一个问题。”   外派记者满脸喜色,能采访到天之骄子,他情绪激动地说,“之前顾先生太过低调,一直不接受媒体采访,我想替电视机前的观主朋友们问一下,为什么会突然改变心意?是和网友们说的一样,只要我们财经的记者跑腿够努力,就一定能换得顾先生回眸吗?”   “当然不是,”顾淮左笑了,眉目冷清,掀开眼帘时看向镜头,很淡地扯开嘴角,“我爱人喜欢看财经频道。”   说着,他右手习惯性地转了转左手无名指上的银色戒指。   就是这条视频,被路人各种转发,传的纷纷扬扬——从知道你的名字开始恋爱,到片尾最后一个提问结束,全网失恋,只花了十分钟。   —   全网刷着致行赴欧视频的夜晚,檀溟市的暴雨还没减小的趋势。   岑言上山后跟着闵柔在片场搜寻了一遍都不见姜暖的踪影,联系了警方。   市区里,陈薇在接到闵柔的电话后,急忙跟刘导说明了情况。   刘导手中的筷子一顿,紧接着就放桌上,二话不说从包厢出来朝外走,满脸焦虑地掏出手机,跟姜暖打电话一直显示关机。   窗外雨声噼里啪啦,忽闪明灭的灯光下树影被吹得东倒西歪,他心跳的飞快,跟陈薇说道,“不行,我们快点回去。”   陈薇见刘导连走带跑的,她知道姜暖有些背景,但没摸清她背后到底是谁,万一姜暖真出事,《灵剑归墟》能不能上映就成了个问题了。   包间里剩了六个,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李智崖喝了酒,加上知道杜新和自己是一路人,便开怀笑道,“怎么回事,好好的接风宴,刘导和薇姐一声不响的走了?有点不给杜哥面子啊!”   摄影组的负责人这时接到了陈薇的电话,听完后也站起身来,面色凝重:“姜编不见了,刚才薇姐来不及说,我们是不是也回山上一趟?”   田欣欣道,“她不是下山了吗?是不是去哪玩去了?”   “刘导都走了,”杜新手里点着一支烟,“我们也回去好了。”   “真是的,姜编面子大咯?”田欣欣冷笑了声,扭着腰身推门出去,“我去一下洗手间,你们楼下等我会。”   晚上十点半。   凄风冷雨的深夜,已经上了山,路面积水走不快。   前面路上警车一辆接着一辆,红蓝光在夜里乌拉乌拉的闪烁,比这场停不下来的夜雨还要叫人揪心。   刘导坐在前排副驾驶里,看着外面的阵势。   出什么事了出动这么多警力?别是去山上找姜暖的吧!   心猛地一沉,万一真是这样,那事情就复杂了。刘导心神不灵,担心姜暖出事,连忙跟韩平打了个电话。   韩平正好在看关于致行赴欧的新闻,关于顾淮左的十分钟专访,他研究了好几遍,更加确定这个人是和姜暖一起在黎山游玩时登上热搜的年轻人。在黎山的图片上他穿着白色衬衫看起来阳光清透,温润如玉,有一种少年孤傲的美,赴欧时穿上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矜贵冷清的气质,眼神里的压迫感让人不敢直视。   没想到啊,真的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编剧这么大来头!韩平已经谋划好怎么依靠姜暖搭上朔津的圈子了,看见刘导的电话时,正想着跟这小子吩咐点事,他这不就打过来了,巧了不是?   韩平接了,“小刘,我跟你提个醒,以后在片场姜暖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你们不要反驳!”   刘导一听,再看这一排排已经停在幸福酒店门口的警车,心就跟压了八百斤的石头一样,欲哭无泪:“出事了,韩平哥。”   “什么事?跟你哥说说看。”韩平优哉游哉地喝了口茶,还好平日里对姜暖都算客气,姜暖也没什么架子,对鸿歌都十分敬重,以后打点感情牌,合作起来应该不难。   刘导十分颓丧,“姜暖不见了,现在酒店门口都是警车。”   “什么!”韩平听得一愣,连忙起身朝阳台走去,“好好的人,怎么就不见了?”   —   “好好的人,怎么就不见了?”周阳穿着英挺帅气的制服,脸庞上温润气质一扫而空,站在酒店大厅巡视这群人,厉声责问,“最后一个见我嫂子的人是谁!”   周南水开宴时,田欣欣和李智崖是去过的,一眼认出这个佩戴警徽的大队长就是周南水家的公子周阳。而周阳口中的‘我嫂子’就是姜暖。   “我没见过,”田欣欣率先站了出来,轻声细语道,“有点累了,我可以回房休息吗周公子?”   站门外的闵柔气不过,死死地等着她,瘸着条腿走进来,“你说谎,上午十一点就是你来喊姜编上山的!”   “你少血口喷人!”田欣欣平眉皱起,抬手直指闵柔,“我是来喊她了,但是我又没跟她一起上山,关我什么事?”   闵柔眼眶红红的,也不管田欣欣指到跟前的手,仰脸怒问:“十一点的雨下的有多大你不知道?我让姜编别上山,你搬出杜导压她,逼她上去!”   田欣欣气得龇牙,快步朝这个不起眼的死丫头走去,扬手就给了闵柔一巴掌。只是巴掌还没落下来,就被闵柔身后的男人单手抓住。   岑言看了田欣欣一眼,眼中透着一股狠厉的劲,将她甩开。   田欣欣气极,红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回头看杜导又看刘导,没一个站出来替她说话的。倒是不少人瞧着她,眼神似充满了怀疑。   田欣欣缓过神来,红唇一勾一笑,瞥了眼这群默不作声想看自己笑话的同事。   “哦,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你们这群在凉棚避雨的,不也催着姜暖上山去问杜导,雨下的这么大,要不要放假?怎么,现在一个个都忘了?”   兴许是闵柔起了头,平日里看田欣欣不爽的人立马开口:“田欣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田欣欣一字一句:“我什么意思?我意思就是,姜暖要是真不见了,你们也别想摘得干干净净!你们催她上山,难道是闹着玩的?”   “吵什么吵?”周阳呵斥,视线掠过田欣欣,看向杜新,“我嫂子最后见的人是你?”   杜新脸上难得浮现出凝重神色,“是的,但是我们新搭建的四号片场还需要调整,姜暖看完后就先下山了。”   吴毅道,“我可以作证。”   “行,你们两个跟我们上山一趟,其他人这两天先不要离开檀溟市,明早去局里一趟。”周阳沉下儒雅斯文的俊脸,语气严肃。   他心里直想骂人,操蛋!妈的!怎么偏偏在他们周家的地上出了这事?   要是嫂子没事还好,万一嫂子出了事,大哥就不是砸砸拍卖品那么简单了。妈的!周阳眼底阴郁,一身制服,强压下怒火。   正在此时,岑言手机响了。   岑言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害怕接一通电话,比刀架在脖子上还麻烦。一边接听,一边朝外走,“顾先生。”   这三个字,屋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周阳扫了眼这群神色各异的人,下巴在杜新和吴毅两人身上点了点,再看了眼旁边的警员。   警员收到信号,上前:“跟我们走一趟。”   周阳则去了外面,目光搜寻岑言的踪影,作为周家独子的担当,他必须去接这通电话,音色低沉:“我跟大哥说吧。”   岑言将手机给了他,脸也不好看。   周阳心里叹了口气,顾淮左人在欧洲,明面上是和欧盟几个成员国的电信运营商之间的商业合作,底下还不是政府间力量的较量,这事可不是网友们看热闹的性质,诶。   这个时候嫂子出事,搞人心态不说,还真是太岁头上动土。周阳听着顾淮左在电话里的焦急询问,头一次听见他失去冷静的语气,心惊。   关于嫂子现在在哪,他也不知道,倍感压力。   周阳只能说,“大哥,嫂子的事就是我的事,就算把檀溟翻过来,我也要给你找到嫂子,你放心!”   —   联络了警局,沿河搜索,剧组拍戏的山崖下两条河流交错,下游分支有六条。剩下的人跟着上山,展开了地毯式的搜查。   山上大雨如注,狂风乱作,竹林黑压压的一片,在电闪雷鸣的交错中呼呼的响。   刘导和陈薇他们都自告奋勇地开着剧组的车跟上山,加上对地形的熟悉,想要一起寻找姜暖的下落。   周阳坐车里,扫向后座两人,“杜新是吧?我嫂子下落不明,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   杜新被点名,他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张嘴抖了抖两颊的肉,干笑着说道:“姜暖吉人自有天相,也许是下山回去了?我们这头手忙脚乱,她没准儿已经睡着了。”   周阳不动声色道,“韩平走了你就是总导演吧,片场每个人都是你负责的,没错吧?”   杜新回答,“是。”   “我嫂子几点去的四号片场?”周阳问。   “十二点多了。”   “她一个去的?”   杜新点头,“一个人。”   啪的一声,周阳打开了车顶的灯,刺目的白光打在后座两人的脸上,他看了眼手机里传来的讯息,语气严肃:“据我所知,四号片场是临时搭建的,我嫂子第一次去,一个人能找到路?”   杜新被刺眼的灯光照的闪躲了下,微眯着眼,“可是,她确实来山上了,一个人撑着伞,半个肩膀都打湿了。”   “在我嫂子去4号片场的时候,有人下去吗?”   杜新明白他的意思,他怀疑姜暖在上山途中遇到了人,起了争执发生危险。但这完全不可能,他口吻坚定:“没有人下去,我们都在等她上来。”   顿了顿,杜新咂舌,似自言自语般,“她怎么知道4号片场在哪?”   周阳丝毫不放过他脸上的神情,看似随口:“不是你让田欣欣去喊我嫂子上山的吗?”   是这样没错,但总觉得哪里不对,杜新陷入了沉默。   周阳问,“你们下午去哪儿了?几个人。”   杜新老老实实的交待,中午饭点,李智崖和田欣欣起哄说要给他接风,所以喊了剧组的主要负责人去外面。   周阳问,“没喊我嫂子?”   杜新摸了摸鼻尖,“没看见她,而且她也不喜欢这样聚会,之前韩平还在的时候,她就没参加过。”   周阳从其他侦讯的同事发来的消息,差不多可以判断出。   杜新确实有让田欣欣喊姜暖去4号片场。但姜暖之前并没有去过这个临时搭建的片场。据说剧组其他人员反映,一个人是没办法走小路上去的。   除非她在去的路上遇到了人,给她指了路。她出去的时候雨下的正大,外面没什么人,都躲在凉棚里打发时间,几乎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谁给她指的路?   退一万步说,她真的一个人找到了去四号片场的小路,上山见到了杜新。这个当时在山顶片场里的其他人都可以作证,姜编真的去了。   从四号片场回到半山腰的一号片场,不止一两个人确定姜暖下山了,衣服打湿了,然后上了一辆车下山回酒店,奇怪的是那辆车里没有一个见过姜暖。   片场最后走的一拨人,仔细检查过几个片场,确定没有人才下山。   从路口的监控数据和调查结果来看,姜暖肯定没有离开这座山去市区的,从回酒店开始就没人敢确定见过她了。   那是谁在说谎?从哪个阶段开始说谎的?周阳总觉得有个地方想不明白,如果没有人说谎,嫂子这么大个人,是怎么不见得?   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到姜暖。   这雨,是下得越来越大了。 第59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五十九天挂在树上的叶……   059.   顾淮左周三夜里十点四十抵达檀溟的。   天是漆黑一片,雨停了。   人从贵宾通道出来,步履生风,面若冰霜,岑言早就等候多时,直接去了医院。   市中心医院是檀溟最好的三甲医院,重症监护室整一层楼的走廊里挤满了人。   从岑言去接人起,留在医院的警员就跟周队长联系了,出这么大的事,周阳自然也通知了薛遇。   走廊一端传来类似金属叩击地面的声音,啪嗒啪嗒的响声格外利落。剧组和周阳的人齐齐的转身回头,看向来人。   一双黑色锃亮的皮鞋踩踏白色地板,黑色修长的西裤,熨烫的没有一丝褶皱。   男人面相比电视上还要俊美清艳,脸色也更严肃冷沉,那双黑色明亮的长眸仿佛结了层薄冰。他身上还穿着昨晚临时会谈结束后的黑色西装,最普通的颜色,衬出最高贵矜傲的气质。身材颀长清瘦,西装剪裁得体,穿在他身上并不显得臃肿宽阔,恰到好处的勾勒了精瘦的腰身,此刻只剩下冷沉而压迫。   就算韩平和刘导做好了心理建设工作,但在亲眼看到顾淮左本人时,也都紧张的倒吸了口凉气。更遑论剧组的其他人,前两天还被他们谈论的致行总裁就出现在了眼前,人都傻了。   所经之处,不发一言,强大的气场压制,周围众人都恨不得小心翼翼的屏息以待,不敢低头接耳。   薛遇俊脸一紧,眼底不掩惊讶。别看病房门口整整齐齐站着四五十人候着,却没一个敢上去搭话的。   薛遇见表弟身上气场不对劲,怎么着也是沾点血缘的,这场合下也只有自己能上前开口。   他关怀道:“回来的这么快?”   巴黎飞檀溟最快也要18个小时,姜暖是周三凌晨两点在禾子溪找到的,也就是说顾淮左在姜暖出事后没等找到人就直接回国了,那欧洲的事务怎么办?薛遇是真替这个表弟担心了,致行这次访欧可不是简单的商业合作,搞砸了顾家那边多少要承担一些责任的。   顾淮左没接话,声音紧绷着寒意,“她在里面?”   说着,他手就放到了门把手上。   这他妈是重症监护室,他想干嘛!薛遇连忙出手拦住他,紧忙说:“人还没脱离危险,现在不能进去。”   握住门把手的左手上筋骨跳动,过分的用力,骨节都发白了。顾淮左下颚绷成一条利落转折的线,刻薄凌厉,他侧目看向岑言,岑言会意,连忙去找主治医生过来。   他不开口,也没人敢说话,全程看都没看一眼聚集在这里的几十号人。   原本就冷清的走廊,瞬间又冷下了七八度,只剩下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   市中心医院的神经外科、胸外科、骨科等专家全部赶了过去,这6008房的病人是周书记亲自打过招呼的,不能怠慢。   周南水夫妇和薛遇的父母也赶到了医院,周阳直接将他们接到了专家会诊的会议室。   里面坐着一群三十到六十岁不等的各科专家,顾淮左面无表情地坐在上位,看着屏幕上的CT图,听着他们分析。   他的念念身上还有一块是没伤到的吗,顾淮左在想,手指有节奏的敲打桌面,声音令在场的人都提心吊胆。   宋主任和几位专家说的口干舌燥,最后看向全程都没说话的男人,她面色凝重道,“顾太太身上多处骨折,现在这个情况是比较危险的,人是今天凌晨三点送过来的,十点从急症室出来,下午三点人倒是醒了一分钟,胸腔出血比较严重。”   她又调出前面一张图,“从图上您也看到了,最危险的是头部骨折,有十厘米左右的伤,伴随脑挫裂伤。”   食指重重的叩击黑色实木桌面,动作停顿,顾淮左眼神也停在那张图上,下颚依旧紧绷着,面色冷沉,“有生命危险吗。”   宋主任摸着鼠标的手松开,微微前倾的身体站直了,提了一口气,最后垂下了肩膀,“顾先生请你放心,我们会尽全力抢救病人,现在顾太太昏迷不醒是脑原性损伤所致,情况好转的话,预计明天就能醒来——”   门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这个时候通常不会有人打扰,除非真有天大的急事。   门打开,一个年轻医生跑过来,脚步慌张,声音也急乱的忽高忽低:“宋主任,6008房间病人出现休克症状,胸腔大面积出血,送急诊了。”   不待宋主任询问。坐在下手方的中年男人连忙戴上搁在会议桌上的眼镜,起身就朝外走,“颅内什么情况?”   年轻医生紧张道:“有出血。”   “不早说!”男人暗骂坏事,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   周阳朝会议室的人摆手,示意他们该干嘛干嘛去。   一群人着急地跑去了急诊部,脸色如临大敌般,低声交流着病人的情况。   越交流越没底,这个情况多半是没得救了,临时开这个会也是给顾先生交给底,片子都给看了,顾太太这情况不亚于从十楼跌落,什么情况大家心里都有数。   宋主任他们也是顶着周书记的压力不敢言明,刚才话都只说了一半,这要是明天没醒的话,就没了。   想安排转院是不可能了,若是一般坠崖或跳楼的,超过4层楼就会有生命危险,生还几率不高。更何况姜暖是从那么高的山上掉下去的,警方在禾子溪找到姜暖的时,身体卡在溪中的大石头上,几根骨头戳出来,给乌漆墨黑的河水泡的发白,一群大老爷看得触目惊心。   都知道没得救了,但让姜暖死在市中心医院,他们是万万不敢背这个责任的。   全国人民都守在网络和电视机前,等着致行赴欧的会谈的结果,等着致行所代表的民族产品在欧洲大陆上扬眉吐气,而顾先生突然回国实属意料之外。可见他把妻子看的有多重要,更是给医院的人心中压上了沉甸甸的负担。   急诊前一般都会由家属去签手术知情书和手术同意书,这段时间在欧洲过他手的合同也有二三十份了,有全英的,有西语、法语、德语的,各种各样的商业合同,几十个亿、几百亿、也都只是眨眼的须臾。   唯独这一刻,顾淮左拿着笔的手在抖,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只知道脑袋好似空白一片,落不下字。   旁边等签字的医生战战兢兢地解释清楚,指着下面一处签字的空地,“您在这里签字就好,不需要太过担心,我们签这个主要是担心患者病情危重随时发生意外,希望您能理解。”   “说什么浑话!”周阳一把拉开这个不懂事的医生,低声喝斥:“先救人,不需要签这些。”   医生被周阳训斥的不敢说话,再一看周阳身后的周书记也是沉着脸色,他连忙道歉后离开了房间,默认家属是同意。   单独留给领导的休息间里气氛低沉凝重,周南水夫妇坐在真皮沙发上,茶几上摆着几杯热茶和点心。   他们试图聊了几句,关于姜暖出事的初步分析、关于她这场手术的正面结果。薛家父母也是满面愁容,言语中寄语希望。   顾淮左一句话都没说,冷白的皮肤在灯下白得发青。   薛遇的父亲再坐不住,起身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他和妻子对姜暖一无所知,听说出事了,今天上午就来过一次医院。   薛母跟朔津顾家联系,电话中问过顾母的意见,听顾母的意思顾家是不同意结婚的事的,所以顾家不会来人。   但谁能料到,顾淮左得知姜暖出事直接从欧洲飞檀溟,风尘仆仆的不说,立场够明确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这一辈的人都老了,以后顾家做主的就是眼前的年轻人了。薛父和妻子商量过,姜暖生死未卜这件事上朔津顾家态度不一,是跟着顾家老一辈人站队还是跟着顾淮左站队,是一个问题。   眼下来看,站在顾淮左的立场,不失为一个好计策,不仅能维系顾家和薛家的微薄联系,这事要是能处理得好,将来顾淮左当家,两家关系恐怕能再进一步。   是以,薛父体恤宽慰道,“淮左,市里最好的脑科、骨科专家都在,不会有事的。”   顾淮左视线一直停留在桌上的手术同意书上,冷着脸,密密麻麻的小字,只觉的如寒冬腊月,刺骨生寒。   关于姜暖,他无法去接受负面的结果,甚至想都不能想,脑袋钝痛雪白,是从来不曾有过的恐慌和挣扎。   就像悬崖边的树上挂着最后一片枯黄的叶子,将落未落,在风里吹得几乎要离开枝桠,却又凭借着最后一点经脉树皮挂在枝干上,如此揪心的反复折磨,风不停,叶不静,来回飘荡,恐惧被吹落,无法承受的结果。   他就是这片树叶,要是吹落在北风里,悬崖下便是粉身碎骨。   将手中紧握的钢笔扣在桌上,金属笔杆被拍的清脆声响。他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流露,起身朝卫生间方向走去。   豪华休息室里的人默契地吸了口气,听见哗啦啦的水流声。   洗了把脸,眉眼被冷水浸透,他脸白如纸,眼眶下是一片凄厉的暗红色,眼白浮着几缕血丝。   双手放在水龙头下,想盛一捧水浇在脸上,这才注意到他在不停颤抖的双手。   他脑子里时而是那片挂在枝头的树叶,时而一片空白。   世界好像就快要抵达终点了。   会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不知怎么,看着水龙头里哗哗的流水,镜子中情绪紧绷到极致的自己,他突然想起七年前,高考结束的那一天,6月8日。   17:00考完外语。   他是第三个出考场的。   记得很清楚,他从教室出来,四周都是庆祝考完最后一科的欢呼雀跃声,聒噪,也是暑假来临前的喜悦。   姜暖和他不在一个考场,隔了三座教学楼。   虽然事先约好了考完直接去东校门车里汇合,但他还是忍不住往回跑,想去她考场看看,没准就能遇上笑容满面的小姑娘。   想给她惊喜,想在最快的时间里分享喜悦。   后来,他手机响了。   有人发来一段视频,约他5点半之前到西校门,磕头认错。   视频内容,惹恼了他。   往后这七年里,顾淮左做了不少假设。   如果考完英语的那个下午,他没有去西校门,自己和姜暖是不是就不会是这个故事。   如果没去西校门,他会按照约定和姜暖去毕业旅行,会在双雲塔跟她告白——他甚至都想好,姜暖会不会以‘顾淮左你还未满十八岁’为由拒绝自己,他还和沈逢商量好要是她这么回,他就死皮赖脸的接一句‘反正迟早是我的,不嫌你年纪大’……   旅行结束后,他们会在同一所大学成长和恋爱。   他会将姜暖偷偷写进日记本里的愿望尽可能的兑现……我想当一名医生,因为当医生可以拯救病人,给他们的家庭带去欢乐。   他的念念那么聪明,学医却是又累又苦,她必然会拉着他的胳膊发恼骚,发完恼骚又会去认真钻研。   她会见识过外界的阳光和温暖,她也会从姜家的案子里走出来,会因为学识而自信,会因为优秀而骄傲,会有一群好朋友,有自己的圈子,被岁月温柔对待。   是他幻想的七年,是那么平凡、平凡的够够手就能抵达未来,对姜暖而言成了奢望。   遥不可及。   可笑。   在警察局,充斥着异味的卫生间,他忍着作呕的恶心感,站在洗手池前一遍又一遍的洗手,细白修长的手指用力的弯曲,揉搓发白的指骨,止不住的颤抖,都是血。   洗都洗不干净,这些血迹好像渗透到了掌心纹路里,长在了里面,无法清除。   别人的。   那时候,他固执地没想过后悔。但是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而言,后怕是会有的,但绝不后悔。   现在,站在医院的镜子前,洗着这发白的双手,他心很乱,很乱。   过往与姜暖有关的画面犹如走马观花般在脑中回放,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低沉又压抑。   他爱姜暖,想给她幸福。   只是遗憾,未来总是和他的想法背道而驰。   是他还不够努力,站得还不够高吗?   到底要站到哪个位置,才能给她这一生才能万事如意、平安喜乐?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顾淮左迷茫了,真的迷茫了。   凉水抹了把脸,他关了水龙头,待脸上水珠干掉后,从卫生间走了出来,眼神淡而冷漠地看向周南水和薛家夫妇。   他声音低哑,“不早了,周书记和姨父姨母回去休息吧。”   周南水道,“我让人去接汉省的黎院长了,昨天刚从美国回来。”   黎院长是国内外有名的骨科圣手,经她手抢救的坠楼生还的奇迹都有五十多个,在行业内都极有声望。   这些早就安排过了,周南水做得都是他已经吩咐过的了,顾淮左也只是淡漠地点了下头,没多说,便离开了休息室,背影挺拔孤寂。   —   顾淮左母亲和妹妹顾竹西是在夜里两点乘专机抵达檀溟的,来之前跟家里发生了不少的矛盾,以至于到医院时顾母眼眶都是红的。   薛母知晓表妹来了,连忙下去接,薛遇跟在一旁。   对顾家的事他们隔了代的外亲不好多问,姜暖出事后薛母在第一时间和远在朔津的顾母联系。按理说顾家的人应该早就来了,偏偏没有一个人过来。   都是聪明人,顾家的态度明摆着,是以他们这些外姓亲戚也没多说什么。本想做做表面功夫,没想到顾淮左突然回国,搞的他们措手不及,才知晓这事怠慢不得。   顾母高跟鞋踩的又稳又快,走着走着都快小跑了,简单的寒暄之后,便直接跟表姐道谢,“还好有你们在医院守着,不幸中的万幸。”   薛母没听明白话里意思,但看表妹好似还不清楚里面情况,便拉了下对方的胳膊,迫使她停下步伐。   薛母先吸了口气,在楼梯口焦虑不安地说道,“青容,实不相瞒我去楼下接你时,听宋主任说实话了,小暖这回太严重了,可能。你心里要有个底,现在情况就是这样。”   薛母顿了顿,叹了口气,握住表妹的手:“拖不了两天,要下病危通知书了。”   顾母李青容听见这句话,缓了好一会儿,身体都跟着晃了下。顾竹西手疾眼快,一把扶住朝前后倒的母亲,“妈,你别急。”   “这事,你哥。”李青容好半天才说出半句话,看了眼女儿,最终欲言又止。   妇人眼里神光颤颤,仰头望着走廊冷白刺目的光,强压着辛酸泪意,整条胳膊都在颤抖。外人眼里是姜家丫头生死不明,又有几个人知道,她儿子最是清醒,最是难受。   姜家丫头要是能醒来还好,要是真跟表姐说的一样,人醒不过来了。医院里连一个流着顾家血脉的亲人都没的话,顾淮左回朔津不说别的,和顾家怕是要彻底闹翻了。   这也是她宁可和顾建华大吵一架,也要带着顾竹西来檀溟的理由。 第60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六十天理想和责任……   060.   急诊室的灯亮了许久,就跟开关坏了一样,关不上。   韩平也是从外地赶过来的,带着剧组主要负责人从重症监护室跑到了急诊室门口等结果。   周阳和手下警局的兄弟在这守着,周南水的秘书一样站在走廊里焦灼等待。   里面医生出来了好几次,各个手上都是血,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男人,医生心里的担忧也更加沉重了,直接避开目光跑去拿东西。   李青容和顾竹西过来时,韩平和刘导他们都站起身来,侧目看向来者。往常只出现在电视上的人近在眼前,他们不敢妄自开口,脸上全都是敬畏。再说,来这儿的哪个不是权贵家庭,单说檀溟的薛家和周书记,就绝不是一般人能高攀的。   看着这些医生进出,时间是越来越久,韩平心里的惴惴不安在扩大,是越来越没底了,姜暖真没了的话,他的职业生涯也全毁了,剧组这么多人都不好过。   李青容几十年里什么场面没见过,更多的生离死别,都只是别人家的事,她象征性的慰问和做观察。现在情况不一样,她只朝周家小子扫了眼,两天没合眼的周阳立即打起精神挺身站好,连忙将剧组七七八八的人给请了出去,他和薛遇母子也回了休息室。   默契地将地方留给顾家人。   顾竹西跟在母亲身边,她才十七岁,一双冷清的瑞凤眼瞧着急诊室紧闭的大门,姜暖躺里面的吗?   原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母亲和父亲在爷爷书房里大吵一架后,才知道哥哥回国了,是姜暖出了事。   父亲和爷爷都不允许她跟着母亲去檀溟市,但她不是小孩子,应该自己做决定。   李青容让女儿在靠椅坐下休息,自己走上前去,抬手放在儿子挺拔孤寂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语气透出临危不乱的沉稳:“坐一会吧。”   顾淮左侧目看向母亲,没说话,也没去坐下,眼神寡淡的连光都要散去似的,眼眶暗红,几根睫毛似被水打湿了黏在一起。   李青容再如何沉稳,也是一位母亲。看顾淮左这强忍着难过的姿态,她心如刀割,比当年强行送儿子出国时还要疼千倍万倍。   她抓住儿子的手,用力地握住,才发觉他插兜里的手冰冷发凉,一直在颤。   “没事的淮左,”她缓缓说,“我们来了,母亲和小妹都在这里,不会出事的。再说念念这丫头福气是薄了些,但运气好。”   顾淮左脸上神情淡成一片雪白,安静的。   “给你把念念的护身符带来了,”李青容从包中拿出一只红色锦囊,掏出里面珍藏着的护身符,交放到儿子手里,似怀念有万般感慨:“她出生的时候惠萍早产,姜安亲自跑去慈云寺求的,开了光的。”   顾淮左依旧望着急诊室的红灯,刺目又危险,手上轻轻握住了这枚护身符。   果然,只有说到姜家丫头才会有些反应,李青容心中酸涩,心底沉重叹息。儿子对姜家丫头太过用情,不管她这次能不能挺过来,都注定了有一场纷争会发生在顾家了。想让顾家承认姜暖,不管是以顾绝的身份、还是顾淮左的身份,都不可能。老爷子不会同意,顾淮左大伯和父亲都不会同意。   罢了。人能不能挺过来还是两说,李青容现在只想儿子不要再沉默下去,她真的担心。   “念念这丫头啊,小时候也是,”李青容想说‘不懂事’,但看儿子脸色,她换了个词,“也是傻乎乎的,把这护身符偷偷给了你,跟家里说是弄丢了。我一看就知道这是姜安去寺里求得那个,还写了丫头的生辰八字,让你给人还回去,你呀,藏在了铁盒子里。一放就是十几二十年。”   顾淮左没说话,眼眶酸涩的作疼。   从小学的时候,就跟她牵扯在一起了,拿走护身符的时候姜暖追在他身后,缺了牙的笑脸可爱稚嫩,缠着他说‘护身符给你了,以后换你来保护我’。   听起来像是笑话,脑海中记忆犹新,他甚至都还记得她歪着脑袋笑,蹦蹦跳跳,麻花辫晃来晃去。   从小学到初中、高中、如今。   是念念陪他走了二十多年,还是他太固执地拉着她走了这几年。   对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更是嘲讽。   垂头看了眼手精致的护身符,眼眶里干涩的泪水滚了一滴下来,打湿了小巧的符,将金色布料晕成了暗黄。   他从来不信神佛鬼怪只说,但这一刻,打从心底期盼世上有神。   信徒愿平分往后余生,换念念醒来。   至于代价。   神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神要什么,便拿去什么吧。   信徒平生无大愿,只求念念能醒来。   李青容看了眼他掌心湿了一小块的护身符,无声叹了口气,低声训斥:“还没到你哭的时候,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就算。”   从心底涌上一口发酸的情绪,一时哽咽,李青容说不下去了,转过头去,抿唇掩下了无奈。   单纯的心疼儿子。唉。   姜家丫头又不喜欢你,你强娶不说,还把自个儿陷进去了。当初和顾绝争风吃醋,被捅了两刀都没掉一滴泪,今天。   孽缘,真是孽缘啊。   顾淮左沉默了许久,合手握住了小小的护身符。他微微侧转上身,看向身旁高瘦典雅的妇人,薄唇轻启,“妈,我跟念念,挺好的。”   “是吗,”李青容听见儿子说这么多字眼,脸上艰难的浮起一丝笑,“好就行。”   “那段采访是我特地录给她的,”他声音很低,紧绷了一整晚的情绪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丝突破口,却又暗哑的沉重。   医院有这么多人作陪,都是世界之外的尘埃。在李青容来之前,没有一个人能和他聊念念,聊他们的过去,聊他们的将来。   他们不认识姜暖,只知道她是自己的妻子,顾太太。   而姜暖本身是不需要依靠自己,她聪明善良,也优秀内敛。他之所以喜欢‘顾太太’是因为,占有欲,她是自己的。而旁人口中的‘顾太太’,是羡慕或敬仰背后的他,不一样的。   “看出来了,”李青容握着儿子的手,莞尔淡笑,“本来我还纳闷,你不是喜欢采访的人,怎么会接受财经频道的记者专访,你对她好也不是一年两年,念念合该记在心里的。”   她知道,儿子想拿下欧盟十几个成员国的大单,等过年了带姜家丫头回顾家也有面子。采访里那句‘我爱人喜欢看财经频道’,就是明摆着跟顾家老一辈的人叫板了。   “我去欧洲的时候,念念下班回来就守在电视前,为了多看两眼我今天穿的什么。”顾淮左低沉的哼笑了声,“本来打算教她做饭,这样我不在身边的时候她也不至于餐餐盒饭。”   “在她那里,像有用不完的借口,百般推阻。仗着自己会撒娇,一次两次的闹腾,怎么也长不大。”他又笑了声,回想姜暖穿着自己的白衬衫抱着他的腰在厨房里闹腾的场景。   “有时候我会想,我和念念好像没有分开四年,那么久。她还是那个在你们眼中乖巧听话的姜家丫头,背着你们,在我面前蹬鼻子上脸的乖念念。”   李青容另只手缓缓拍打着儿子的手背,那只手如何也温暖不了,凉凉的。   她柔声安慰:“淮左,会没事的。”   “去欧洲那晚,她非要送我,太晚了我没让,她就蹲在门口哭,其实我知道。”顾淮左抽回手,习惯性地插在兜里,眼神淡到了极致,冷的没有什么感情。   “就和我去美国那年一样,她不想我走。”   李青容看着自己空落的双手,眼眸轻颤,咽了咽口水,缓缓问:“你还是在怪我们,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是不能放下吗?”   “您误会了,”顾淮左转过头,看向保养精致的母亲,“我一直很感谢母亲。”   李青容抬头,不经意与他的目光相对,心情晦暗难明,说不清楚的复杂。   他说,“那个时候送念念去机场。”   —   姜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周五了,早晨六点。   查房的医生穿着无菌服进来,发现她睁着灰白颓然的双眼。好像醒了一会儿了,小姑娘身上插满了管子,额头脸上都有伤,后脑勺还剃了光头。   她脸白如纸,一双茶色的瞳眸盯着查房医生瞧,眼白凝固着淤血块。   医生怔愣,惊得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进来时心情凝重,专家组对顾太太能不能醒来,或者说还能支撑几天都持保留态度,面上不说,内心都诚惶诚恐,害怕顾太太一个不小心数值就为0了。   万万没想到,人居然醒了!   看着顾太太眨眼,一个动作像是被按了减速,费力极了。医生满心欢喜,连忙记录了各项数值,悬着的心终于松了口气。   氧气罩下,一层白雾凝结,如同干枯玫瑰花瓣似的唇轻轻翕动,姜暖茫然望向眼前灰白模糊的人影,头又昏又疼,胳膊想抬却抬不动,每一根骨头都是麻木的,失去了知觉般。   医生俯身,戴着口罩和头套,她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顾太太在说什么,喘着粗气,呼呼的声音。   她不知道顾太太能否听见,温柔激动地安慰道:“顾太太您别担心,您的亲人都在外面,等您情况稳定后,他们就能来探望你了,您一定会没事的。”   说完,她离开了重症监护室,带着这个好消息去了宋主任的办公室。看上去老了十几岁的宋主任一听说顾太太睁眼了,脸上颓丧散去,容光焕发,赶紧站起身往外走。   为了顾太太这事,隔壁省的黎院长、邱院长、就连军区总医院的专家都赶了过来,这两天,市中心医院不停地进人,来得专家比开医学会谈还要正式。   就一个要求,千万不能让顾太太在檀溟市断气,这是上面下达的死命令。   不容易,不容易!   姜暖只醒了一会儿便又昏睡了过去。   即便如此,对承接重担的专家团队而言也是莫大的好消息。从几百米的山崖掉下去,顺着暴雨冲到河下游,在他们看来,能恢复生命体征简直是个奇迹,从阎王爷手里抢了一条命回来!   顾淮左周四从医院出来就去了黎华寺里,之前和姜暖去过的寺庙。   他曾因不信神佛不曾许愿,没想到也才十天不到,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在后院静修的禅院里手抄《地藏菩萨本愿经》、《金刚经》,天还没亮就开始抄,月上中庭了还在抄,每天睡不了几个小时,手上发酸发沉还是握着笔杆,放下身段和偏见,虔诚地誊抄。   直到姜暖彻底醒来,转入了高级领导病房的那天,上山还愿。   他想,不是不信神佛,是因为俗望才生出了念想。   在他能力范围之外的,无法掌控的生死面前,为了念念,是神是鬼他都愿意去求上一求。   —   从ICU转入领导病房的第一天,也是一周后了。   顾淮左住医院陪护,岑莫将准备好的行李送来。   大多数时候,姜暖都是颓然睁眼,脑袋迷迷糊糊的,白着一张雪色的小脸,没什么精神。她身体也不能移动,只能眨巴眨巴眼,望着人影方向,朝他艰难的笑笑,艰难地说说话。   她看不太清,只知道是个模糊的影儿在面前,但房间里有一股区别于白合花香、消毒水味道的雪松冷香。她曾窝在顾淮左肩颈上,贪婪地嗅过,令人沉迷的亲昵。   医生说她颅内的淤血块压到了视神经,这才导致了视线下降,是正常现象,差不多一个月就能自我吸收,恢复视力了。   看不见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孤独和不安的情绪会无限放大,姜暖也怕。她怕打针,身上也还插着好几根管子。   但更怕自己会不会突然病情恶化,直接人没了。   她还没等到付嫣结婚生子,还没看见慕歌事业有成,还没将关于青春的剧本拍成电影,还没…还没和爱的人白头偕老。   年纪轻轻,怎么能死?   从山上摔下去的时候,她拼尽全力去抓、去够一些能抓住的东西……满脑子都是顾淮左,好像除了他,自己和这个世界再没有别的挂钩了。短短地十几秒,她不停地祈求,求神求佛,求求你们,我不想死,不想死。   她一觉睡到了傍晚,还不见醒来。   顾淮左在后面客厅的工作区域忙完业务上的事,便坐回病床边,看着床上的小姑娘,单纯地凝望着她,不放过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或皱眉,或扁嘴,他的心跟着时间的分分秒秒抽疼。   小姑娘脸上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羸弱,粉嫩嫩的唇瓣变得透明而干涸。   他拿棉签蘸水涂在她干裂的唇瓣上,温柔细致,眼中的疼惜与怜爱交织在了一起。   姜暖在睡梦中张了张口,稚气地抿了抿唇,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沾了水的唇。   他无声一笑,念念是渴了。   被他闹腾了会,姜暖没多久便醒了。   除去了消毒水的味道,她又闻到了新鲜的白合香,很舒服,是他带来的吧。   换了一杯温水,他用小勺慢慢喂给她,不疾不徐的。   姜暖喝了小半杯,声音虚弱:“头晕晕的,我睡了几天了?”   他说,“今天是第九天,周四下午,六点四十三。”   她脑袋没办法大幅度转动,眨了眨眼,眸子极力往窗户方向望,“外面呢,天快黑了吗?”   “嗯,已经暗下来了。”   姜暖笑了笑,放床上的小手抓着被他轻轻地抓住,摸到他手指上的戒指,是凉的。   她说,“我只知道一直睡觉,睡了不知道多久,才搬到这边,能够跟你说话。”   她说的是在ICU的时候,家属进去也不能超过两小时,而且那时姜暖身体比较弱,一来失血过多,二来打了镇静,容易昏睡。   她轻轻偏偏头,对着黑影的方向弯弯嘴角,“但是我听见了,你在跟我说话。我就想,才和你过了几天好日子,怎么能不甘心的走了呢。”   不敢用力去握她的手,太脆弱了,她身上全是伤口,想抱她一下都是奢望。顾淮左俯身在她额头落下轻柔的吻,唯恐触碰到她额头的纱布,情绪紧绷着,对她醒来的欢喜与心疼。   “念念,以后再也不会了。”   姜暖动不了,由着他光洁温凉的额头靠着自己,呼吸轻微碰撞,交织间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她忍不住又吸了好几口,心旷神怡。   她刚想问‘淮左,你身上好香呀’时,脸上突然被雨水碰了下,感受到脸上的湿润,是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脸颊,她愣了片刻。   眨了眨眼,姜暖想用力冲破蒙在眼前的雾,不管她怎么费力都是徒劳,依旧看不清男人的五官、看不清他的情绪。   灯光朦胧,视线模糊。   一点一滴地往下落。   她很清楚这个时候不应该逞强抬起手,且不说骨折,光是针头回血都令她胆战心惊的了。可姜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硬是咬牙抬起了木乃伊似的胳膊,僵硬的手在空中摩挲,碰到了他的脖子,缓缓往上抱住了他的脸。   声音充满了病弱的无力,兵荒马乱地安慰他,她说,“不要难过,不要难过好不好?我啊,真的很开心,自己能醒来。那么高摔下来,要是就这么走了,我才是舍不得啊,还没好好爱你,我怎敢先离去。”   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哽咽住了,眼眶酸涩热烫,泪水从眼角滚落下去,扁了扁嘴,压不住激动又害怕的情绪,胸口剧烈的起伏,撕扯伤口。   顾淮左满心热忱,来不及说什么,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胳膊放了回去,输液管中有些回血是小事,担心碰到了伤口。长眉轻蹙,声音低沉泛着些微低哑,“别乱动。”   手指温柔地拂去她眼角滚烫的泪水,他没再说话,心疼和恐惧也是不能言明的情绪。   姜暖都不用去看,稍稍别过目光,脸颊枕在他柔软宽大的掌心上,“淮左,谢谢你。这二十多年来,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左手被她枕着,右手轻轻捧住她的侧脸,他无声轻笑了下,眼中清明纯澈,只说了简单的一句,无限宠溺。   “傻念念。”   你是我铭刻在灵魂深处的责任,滚滚灼烫。   这一生,我都以你为光,人间理想。   因为你,我想成为更好的人。 第61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六十一天鱼汤(捉虫修……   061.   又过了几日,医生交待,姜暖已经可以吃流食,多喝海鲜汤、鱼汤。   每天一到饭点,她总能喝到不同的汤,味道很淡,不是檀溟这边的手艺。   隔天一早,顾淮左刚洗漱完出来,门口就传来敲门声。   姜暖视力还没恢复,不方便见外人。再接待过一次薛遇周阳他们后,剧组的人一概不见,安心静养。   李青容一身优雅的白色套装站在门外,秘书手中拎着简单大方的食盒跟在身侧。   她朝儿子淡笑,“起了吗?”   “还没,还在睡。”顾淮左身体朝旁边让了让,示意母亲进来,“以后这种事交给岑莫就好,您不需要亲自来一趟。”   李青容淡扫峨眉,笑而不答,从秘书手中接过食盒后往里走了几步,看向病床中躺着的姜家丫头。   浓密纤长的睫毛安静地搭在下眼睑上,自然微翘,细挺的鼻尖俏丽可爱,微嘟着嘴,梦里都像是在跟谁赌气似的。   好在脸上的口子都已经结痂了,睡觉也能歪着脑袋了,看样子好了不少。李青容算是彻底放下心来,轻声道:“这回是受苦了,好在人没事。”   顾淮左去了卧室后面的客厅,待她跟着在沙发旁坐下后,他倒了杯水放到母亲桌前。   客厅与卧室有半面木质橱架隔开,上面摆放有绿植藤萝。客厅窗帘半开,清风吹入,怡然舒畅。   李青容年近五十,墨眉褐瞳,肤白无痕,除去眼角一两根细纹,她保养的十分精致,看上去三十四五,一双手和二十多岁的女人一样细嫩,美丽而端庄。   她端起水杯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抽时间,你要回朔津一趟。”   顾淮左起身,走到窗边站立,没说话。   李青容继续说,“这次欧洲业务开展的很顺利,奥地利和瑞士的基站承包合同是连你父亲都没料想到的,不过你父亲和爷爷都因为你没能参加后面两轮会议表示遗憾。法国电信部门在后两轮换下了希洛克,关于合作完全可以继续——”   “母亲。”他侧转身,手插在兜里,回头看向端坐舒雅的妇人,音色冷淡。“顾家的事,只要顾家需要我,我都会负责地完成好。”   后话他没说,点到即止。   李青容了然,这潜台词也太明显了:公司的事他心里有数不需要家里老干部们操心,至于顾家之外的事,那更是免谈。   将来家族都是要交到儿子手里的,就算两老不能接受姜家丫头,也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打从心底说,李青容也是不能接受姜家丫头和自己儿子混到一起,更遑论领证。毕竟姜家丫头跟了顾绝两年多,差点都要成为自己的妯娌,弟妹嫂子相称了。   暗自叹了口气,李青容转移了话题,聊到昨晚顾建华电话里提的事,她朝病床边看了眼,见床上小姑娘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姿势没有醒来。   稍放轻了声音,她开口询问,“之前爷爷跟你谈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窗外是个晴天。顾淮左舌尖顶着上颚,下颌线利落漂亮,他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抬了抬眼,鸦青色的睫毛扇开般,落出冷漠无情的黑瞳。   他想起周南水开宴那晚的慈善拍卖会,那尊金丝雀的竞拍品,谁送来的?   周南水说并不知情,确实如此。拍卖会的负责人也一样,那是谁敢把姜暖的事摆到台面上来说?   顾绝是没这个本事的。   良久后,顾淮左声音无比疏离寡淡,“我没意见。”   明明是意料之外的答复,应该替老爷子和丈夫高兴才是,可李青容脸上没有一丝喜色,相反还添了三分愁思。   老爷子想让顾绝回家过年,一来是希望叔侄二人能重归于好,委实没必要为了个女人大伤和气;二来是想把姜家丫头的问题彻底搬到明面上,再说顾绝是什么人?老爷子此举,分明是想强拆了他俩的婚姻。   李青容知道儿子聪明,她不多说他也能想明白。   没聊多久,她便起身准备离开,又朝病床边望了两眼,声音轻柔怕吵醒了床上的人。“你表哥和周家小子会看着办,有些事交给他们去做,也是能放心的。”   他说,“我自己的事情,和别人无关。”   李青容柳眉轻轻蹙起,沉眸多了份厉色,看向年轻俊美的男人,“我也是不想你重蹈覆辙。”   他表情都没变一下,也没说话。   这儿子早就不跟家里亲了,她轻声一叹,便是知道他不肯妥协,沉默是结束这个话题的暗示。   收回视线,她朝门口方向走去,扫去脸上的忧思,“汤还是趁热早些喝,我下午得回朔津开会。”   姜暖之外的话题,他还是愿意答复的,“下午三点的?”   李青容说,“不用送我,还要去薛家一趟,届时让司机送我去机场就好。”   姜暖闭眼装睡了许久,灵敏的小耳朵辨听声音传来的方向,偷偷睁开一条缝。   欧洲的业务没谈完他就回国了?顾爷爷跟他谈什么事情了?离婚娶苏青青?   小小的脑袋已是伤痕累累,现在还要消化这些偷听到的小秘密,这会是真的苦了她了。   视线仿佛隔着好几个白色塑料袋,透着薄膜,光线模糊成一片。人影歪七扭八,看不清楚谁是谁。即便如此,也比前段时间要好了不少。   她失落地闭上了眼,乖巧地打着呼噜,继续装睡。   顾阿姨来看自己了吗?还熬了汤。难怪这几日送来的汤里有细细的肉泥,味美鲜浓,一股熟悉的味道。她不是没想过,会不会是顾阿姨,但一想不太可能便打消了念头。   将鱼肉连刺打碎的这种熬汤手法,姜暖第一次喝就记下了味道,是在顾家。   —   那时隆冬新岁。   顾老爷子两个兄弟走得早,所以每逢过年顾建华的堂哥顾荣峥、堂弟顾绝都会抽空带家眷回来老爷子这儿小住,也就是顾淮左身居高位的大伯和极为年轻的三叔。   年初一,他们小一辈都要去长辈那里说祝福话,讨红包。   按照年纪,姜暖是四个孩子里最大的,顾淮左第二,然后是苏青青、顾竹西。每次都是姜暖打排头,领着他们三个去依次拜年,说吉祥话。   苏青青打扮的跟洋娃娃似的,噘嘴不满:“每次都是姜暖走前面,为什么不轮流呢?”   顾淮左还没开口,顾竹西奶声奶气的抢答:“因为念念姐讨人喜欢,妈妈说过,念念姐一说祝福话,爷爷大伯他们都会给大红包!”   姜暖身上穿着精致的红色小洋裙,再看后面三个,大家都很喜气洋洋。少年穿着白衬衫银灰色马甲和同色系外套,领口蝴蝶结是红色的。他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耐烦。   “顾家哥哥,你要笑,不然讨不到红包了。”轻声说完,她继续往前走。   顾淮左不以为意地轻哼了声,懒洋洋地跟在她屁股后面,“也没见你早晨跟我笑,怎么讨到红包了?”   “谁让你五点就敲我的门,都还没睡醒,”一说这她就来气,“我能说句‘新年快乐,顾家哥哥’已经很有礼貌了。”   软声的抱怨,早晨就听够了,顾淮左心底快乐着,并不觉得烦。纤长浓密的睫毛抖开,黑白分明的眼眸注视着眼前一晃一晃的马尾,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   “是我的错咯?”他挑着声音,缠着笑意:“那你说,明年几点。”   她扁扁嘴,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少年,才发现他离自己极近,半步的距离。姜暖没多想,毕竟他们之间一直都没有距离,自然而然地范围之内。   姜暖认真说,“明年我都十八了,不能收你红包了。”   他实在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念念这么笨,不管过去多少年,依旧是笨小孩啊?”   “走开!”姜暖听出嘲讽打趣,拍开他的胳膊,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说说还不行?就跟我置气了。”他快步追上去,见姜暖不理他,便抓住她胳膊,好声好气道:“等会红包都给你,别闹心了好吧?”   姜暖侧头看向他,“不许说我笨!”   “念念姐才不笨,”粉团子似的小女孩跳出来,抓着姜暖的裙摆晃呀晃,眼巴巴地讨好:“念念姐,我们一起分哥哥的红包好不好,你拿大头,我拿小头!”   苏青青站在一旁听他们讲话,她手指用力抓着衣袖,因为用力指骨发白。娇俏的小脸又尴尬又气愤,红了眼,什么都没说……   姜暖没来顾家前,顾淮左对她和顾竹西都一个样,但姜暖来了之后,她明显感觉到顾淮左对姜暖是偏爱的,是特别照顾的。凭什么!   明明自己来顾家更早,自己是爷爷订下的孙媳妇,为什么她一来全都变了。淮左哥哥从来没给自己准备过红包,更没分过他自己收到的钱!   长辈们准备的新年红包都很公平,数目都一样,不会差别对待。   包的最多的是顾老爷子,其次就是大伯顾荣峥、顾伯伯顾建华、三叔顾绝、家中女眷们给小辈多准备的是珠宝首饰和衣服。   那时候顾绝未婚,才二十六七岁,他往往会一个人准备两份礼物。   对比顾荣峥的严肃不苟言笑,顾家这群孩子更喜欢跟顾绝玩。他博学多识,温柔又有耐心,跟谁都能有话说,就连苏青青也是如此——顾绝长得太好看了,就是与生俱来的贵族。   姜暖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见得到他,对比他说了什么,她更多注意力在他脸上。心想着,顾淮左和顾绝这对叔侄长得还真像,不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至少有七八分相似,等顾家哥哥长大了,五官和气质会不会就如同顾绝这般?   应该也不会,因为顾家哥哥眼下有颗黑蓝色的小痣,淡淡的,笑起来时温柔多情的很,连带着眼神都浪漫了。   傍晚,天色暗下来时。   顾绝照例带他们去湖边放烟花。顾淮左知道姜暖喜欢,他便叫上了隔壁院子里的好兄弟。   沈逢心领神会,叫上了姜暖的好朋友付嫣,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跟在顾绝身后,高中生冬游般去了湖边。   朔津的冬天是漫长而纯净的,严寒又充满遐想。   每年下雪都要下两个多月,山上独栋小院都落了层层白雪,道路上、两旁山林也都一样。沈逢故意用脚一踹树干,枝叶上不堪重负的积雪趁机掉落,姜暖和付嫣被雪埋了一脸,拔腿就朝始作俑者追去。   付嫣气不过从后跳起,一跃压在了少年身上,把他按在雪地里揍。   等他们边走边闹到了湖边,视野之内,广袤无垠,天地间唯一整片的白,没有人踩踏过、不忍心打扰的静谧雪地。   苏青青已经忍不住先跑下去,在雪地里写上了自己和顾淮左的名字。   无人在意。   顾绝看了看落单的苏青青,再看跟沈家小子闹在一起的侄子,忍不住笑,“喜欢淮左?”   苏青青红着脸,微微点头。   顾绝想,果然这些孩子是太闲了,不好好读书想这些。   姜暖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帽子上是鹅黄色的绒羽,细细瘦瘦的一小个儿缩在臃肿的衣服中,像只肥嘟嘟的小鸭子。   不知道是谁拿雪球砸偷袭了她的脑袋。   姜暖被砸的歪歪倒倒,笨拙的转过身,水汪汪的眸子瞪向对面玩闹开的人。   沈逢瘦高一个儿,扬声斥责:“付嫣你有没有搞错,小爷在这里,看不见吗!?”   顾淮左挑着下巴皱着眉,瞧着还没回过神来的付嫣,冷声责问:“你今天怎么回事啊,沈逢惹你不高兴,砸念念干嘛?”   付嫣一脸懵,一下看拽的跟二五八万一样的顾淮左,一下看痞里痞气的沈逢,被这对狼狈为奸的狗男男气得摘下毛线帽,直接甩到沈逢脸上。   她弯腰捞了一把雪,冻红的小手还没捏紧雪球,气不过砸向沈逢面门上,“明明是顾淮左砸的,你还帮他带头冤枉起我来!”   沈逢被砸的眯眼,拿着她的毛线帽捂住脸,冻得直呼白气,凶巴巴的:“你完了!”   顾竹西追着跑到姜暖身边,小手一抬:“是哥哥砸的,念念姐别被沈哥哥骗!他们坏。”   姜暖接过顾竹西递来的雪球,不负众望地跑去追顾淮左,边跑边喘着气喊,“你不许跑。”   她迟钝地挥舞胳膊,雪球砸出去都偏了。   付嫣姐一砸一个准,为什么念念姐砸一个空一个?顾竹西小学生心态,焦急帮忙,“念念姐,你砸准一点,不要急不要晃动。”   姜暖气得瘪嘴,委屈巴巴地跟小学生道:“我跑不动,穿太多了。”   顾竹西乐呵呵的笑,“你让哥哥等等你嘛。”   “他才不会。”他要是会等自己,至于一直空吗?他肯定觉得自己像一只胖嘟嘟的鸭子在追他!   “念念姐!”顾竹西拉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悄悄说:“假装摔倒,哥哥肯定会跑过来,到时候我们把雪球灌他毛衣里,给他洗澡!   “?”姜暖愣了,不可置信地看向小学生,亲妹妹?   她说:“你装摔倒,我去喊你哥。”   “……笨蛋!”顾竹西瞪了眼小鸭子似的少女,“我摔倒,他肯定让你扶我起来,才不会让你靠近他,还怎么往他毛衣里灌雪?”   “真有你的。”姜暖做戏也做的真,假装追着少年跑了大半圈。   顾绝一个人站在湖边,余光瞥见这群半大的少年少女,安静地将烟花点燃。   在烟花升空的灿烂中,炸裂声中天地骤亮,姜暖回头望向雾霭蓝的天空,绽开瑰丽绚烂的花朵。脚陷在深雪里,侧身一歪,重心不稳地摔倒下去。   额头磕到了一旁凸起的石头,砰的一声响,头顶烟花持续绽放。她疼的两眼冒金花,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却不能动,躺好了装死先——姜暖你真棒啊,居然信一个小学生的鬼话!   顾绝早就看见了这只笨拙鹅黄的小鸭子,她混在这群人中,手里拿着的雪球一个都没砸中,白皙的小脸因为奔跑而气喘吁吁的,浮上了一层红晕,既清透又漂亮。   四周一切都在这年烟火下失去了颜色,旁人也都淡化模糊了身影,他只看见步伐沉重的小姑娘跑呀跑,漂亮清纯的不像话。   她笨拙地仰起头看烟花,身体摔倒了,趴在雪地中,一动不动的,可爱又好笑。   他下意识朝她的方向走去。   顾竹西捧着小脸,夸张地嗷嗷叫,“哥哥,哥哥!念念姐姐晕过去了!”   “少来,”少年一副看穿计谋的悠哉神态,冷清傲气的小脸镌刻着笑意,漫不经心道,“你们俩一唱一和的,不搭个戏台子可惜了。”   “是真的!”顾竹西戴着手套,指着旁边的石头,用力拍了拍,“念念姐头撞在上面了,流了好多血。”   “别跟我装,”少年特有的单薄即使在羽绒服下也显清弱,单手插兜,站在银白的烟花下自作聪明,“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合计什么?”   见顾竹西气得在原地跺脚,好似马上就要哭了,顾淮左笑了声,余光注意到顾绝朝着姜暖摔倒的方向走去,说不清心里什么感受,就一瞬间敛了笑意,拔腿朝姜暖装死的地方跑过去。   顾绝站在雪地里,朝躺在地上的小姑娘伸出手,面上是温柔的笑意:“雪地里冷,起来吧。”   姜暖紧闭着的睫毛颤抖的更厉害,忘记这里还有长辈了,现在怎么办?要是现在起来怎么解释刚才装晕倒,还是继续装下去吧。   小姑娘额头磕破皮了,脸颊发红,他望见少女微翘的睫毛紧张的发颤,还在逞强。   顾绝低声一笑,方要俯身将她抱起来时——   一只手先他一步,将姜暖从雪地里扶起来。   顾淮左微喘着气,雪地里跑起来很累人,他几乎是连跑带跪的蹲下身,将人扶起靠在自己怀里。再看见她额头上殷红的伤口时,才知道顾竹西没说谎,这俩人演过了,还真弄受伤了。   “念念,念念你醒醒!”顾淮左心里又疼又慌,以至于都没注意少女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   姜暖哪里顾得上疼,更多是欢喜,真让顾竹西蒙对了!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点疼算什么?她小手垂在雪地里,一抓就是厚不见底的雪,倏地睁眼,扯住顾淮左的衣领就往里塞。   冰冷的积雪贴着他秋衣和胸口,一股脑地往下落,皮肤炽热的温度瞬间融化了雪,一股寒气涌上。顾淮左冷得皱眉,却还是抱着她没松开,音色冷沉:“别闹。”   姜暖另一只手里的雪球被他按住,她忙朝顾竹西使眼色。   顾竹西拿着雪球跃跃欲试,结果只被顾淮左看了眼,小学生立即转身跑去找付嫣姐了。   姜暖一见帮手也没了,扁扁嘴,抬头望着眉眼冷沉隽秀的少年,猝不及防地撞在他显露担忧的双眸中,心都被烫的迷迷糊糊,发热。   夜空被烟花乍响声震的一次比一次明亮。   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顾淮左太亲昵、太无间。   从来没想过刻意保持距离,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将顾淮左当做是最好的玩伴,后来听人说他们俩是订过娃娃亲的,她便将他从玩伴定义为长大后的结婚对象,就是爸爸和妈妈。   她这么小,什么都不懂,哪里知道结婚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这样一来,她和顾淮左简直是亲上加亲,一种窃喜在心中萌生,这种关系只有她和顾淮左才能拥有的。   她喜欢和顾淮左一起玩,不管去哪儿都想跟在他身边。但她不喜欢顾淮左和其他女生走近,因为这样,自己心里会闷闷的,堵堵的,难受极了。   这样矫情又不敢宣之于口的少女心,折腾反复了许久,直到她发现,自己是不是喜欢顾淮左?   是的。喜欢他对自己的好,喜欢他对自己的维护,喜欢他偶尔的恶作剧和玩笑……都喜欢。   但这时,在落雪的湖边,在漫天烟花下。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和顾淮左离得太近了,近的让她的心跳都没法躲藏,扑通扑通。   害怕被顾淮左发现自己的异常,姜暖手忙脚乱地想从他怀里起来,却又被他用力拉住。已经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她又慌又乱,不敢去看少年青涩俊美的面孔,便抬起头望着另一边的烟花,手一指,开心道。   “顾淮左,你看,烟花!”   顾淮左淡看了湖面冰雪上空炸开的烟花,视线停顿了三秒,将她抱到旁边竖起的大石头上放好,背起她往回走,也没管旁人。   他问:“额头疼吗?”   “不知道。”姜暖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回头遥望天上热闹的炫彩斑斓,像是漫天星辰明灭忽闪。   “欸?顾淮左,你三叔怎么。”姜暖语气迟疑,目光不经意和顾绝对上。   他高大清俊,穿着驼色大衣站在雪地里,面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眼神明亮,好似有话对他们说一样。   少年问,“怎么?”   男人朝她扬了扬嘴角,在被烟花乍亮的黑夜中,笑意温柔。   姜暖趴在顾淮左后背上,礼貌地朝他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乖乖靠在少年略显单薄的后背上。   她说,“没什么。”   一路都是走回去的,姜暖趴在他肩上都快睡着了。空气里除了冷雪干冽的香气,就是鞭炮的烟火味,过年才有的味道。   李青容从麻将房里出来,看见姜家丫头额头上磕碰出一个又红又肿的伤口,血液已经凝固了,她连忙瞪向儿子,责备道:“是不是你闯的祸?”   顾淮左头发微有汗湿,额头覆着一层水珠,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将人丢在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甩了一眼迷糊睡过去的小姑娘,调侃道:“就不是个省心的。”   “你还说念念?万一留疤了怎么办,”李青容心疼的看着伤口,拿手捶了捶儿子,“还不去拿医药箱,快点。”   没人注意,少年羽绒服下的毛衣全是湿的,拜念念所赐。   夜里,顾淮左没吃晚饭,罕见的发烧了。   姜暖吓得连忙从自己房间跑过去,三个孩子都蹲在顾淮左病床前,各个都是担忧坏了的表情。   “……”他皱着眉,脸色发白,眼眶烧红,脑袋昏疼,而且这三个蹲在面前,也十分难受。   顾竹西年纪小,穿着肥嘟嘟的睡衣爬到顾淮左床上,咿呀咿呀的关心,“哥哥,哥哥你怎么发烧了?”   顾淮左没力气跟她闹,嗓子沙哑,“念念,把她抱出去。”   苏青青红着眼眶,泫然若泣的模样,“要不要去医院,淮左哥哥。还是去医院吧,我陪你!”   顾爷爷听说孙子发烧,领着儿子侄子过来看热闹,要知道自己孙子的身体比姜家丫头好太多,每年姜家丫头一过冬就要往医院跑三四趟,但他孙子从没去过!   一屋子的人,七嘴八舌打趣,几千只鸭子。銥誮   顾淮左着实困乏,单手撑着床,看着爷爷和叔伯、婶婶他们,就跟围观动物一样围观自己。他身上忽冷忽热,多少有些不耐烦了,“又不是第一次感冒,兴师动众开大会呢?”   见这些长辈一时半会不会出去,姜暖拿了旁边挂着的外套,递了过去。   苏青青小手一伸就把外套夺了过去,朝顾淮左身上披了过去,体贴温柔。   顾老爷子看在眼里,乐了,“青青这丫头乖。”   一屋的人笑着打趣,这娃娃亲订的好啊。   姜暖垂眼没说话,总归不能冻着他吧。   顾爷爷问了句,“傍晚跟你三叔去放烟花,你最早回来的,怎么还把自己弄感冒了?”   “没注意,穿少了。”顾淮左随口接了句,将身上搭着的外套丢在顾竹西的脑袋上,“去,把绒毯拿来。”   顾竹西可听话了,屁颠屁颠地跳下床,拿了厚厚的毯子就跑到床上,热情地盖在哥哥身上,包成了红彤彤的小粽子。   顾淮左反手把她拎开往姜暖那边丢,皱眉笑道:“少来胡闹。”   “哥哥,暖和。”她指着他身上的毯子。   苏青青明眼可见的皱眉了,本就委屈伤心,见他拒绝自己递过去的外套,眼泪再也忍不住,啪嗒啪嗒的落。这条毯子是姜暖送他的圣诞礼物,她明明听见淮左哥哥说不喜欢、嫌娘里娘气的不好看的。   她委屈地抹了抹眼泪,哽咽着问:“淮左哥哥回来后没换衣服吧,在湖边嬉闹时,姜暖把雪都塞你衣服里了。”   床上困意疲乏的少年猛地掀开眼帘,冷清疏离的眸子一侧,望向说话的少女,语气已经不悦了。“关她什么事了?你说沈逢往我衣服里灌雪就算了,念念这小个儿跳来都够不着我膝盖!”   苏青青被他凶的越发不服气,委屈地看向顾老爷子,“爷爷,我没说谎,真是姜暖往淮左哥哥衣服里塞雪球的。”   姜暖后知后觉的想起,确实有这么回事,那时候他蹲跪在雪地里,自己靠他怀中,一时没起身,估计塞进去的雪早就融成了水。   原来是这么回事,姜暖愧疚地看向床上少年,樱唇翕动,低下了头:“对不起。”   本来就不是一件大事,这些顾家刻板的男人们都是来看小辈的笑话,顺便关心关心。这时,视线全放姜家丫头身上了,瘦瘦小小的一个,低头认错。   顾老爷子皱眉,不赞许地看向姜家丫头,最后笑了笑,抬手轻轻拍在苏青青肩膀上,“没事的,小孩子闹腾罢了。”   姜暖红着脸,转身从房里出去。   正巧李青容端着亲手熬制的鱼汤上楼,再看见小姑娘边哭边抹眼的身影后,轻声喊道:“怎么哭了,是不是淮左欺负你了?他这孩子难得感冒一次,说什么了也别往心里去。”   出于礼貌,姜暖站定,压住哭音后转过身朝妇人乖巧点头,“顾阿姨,今天我不熬夜了,晚上也不放烟花了,我想先睡觉了,晚安。”   李青容没多想,将鱼汤端进去,放在床头小柜上,满是心疼地看着宝贝儿子:“趁热喝,亲手给你煮的,晚上也没吃什么。”   顾淮左嗯了声,顶着头痛欲裂的疼,睁眼瞧着面前的长辈们,“爷爷,大伯,伯母,三叔,爸,看也看了,你们继续打牌去吧,我保证明儿就好了,行不?”   顾老爷子笑,大伯脸上也难得松动轻笑,“行,那不吵你休息了。”   大人走了后,顾淮左便没了好脸色,直接将苏青青请了出去。   顾竹西也乖乖道,“哥哥晚安,明天我还要打雪仗!”   顾淮左叫住小女孩,他拿起托盘里的白瓷粉彩碗,倒了一碗鱼汤递给她,“给你念念姐送过去。”   “哥哥,我也想喝妈妈熬的鱼汤!”顾竹西仰着小脸,舔舔嘴角。   “事情办好回来,剩下都是你的。”   顾竹西听话的端着小碗,给念念姐送汤去了,回来后发现,就只剩下一小碗放在旁边,顿时垮下可爱的圆脸来。   顾淮左靠在床边,“你念念姐在干嘛?”   “和我一样呀。”小女孩捧着碗小口喝汤,打了个嗝,“喝汤。”   因为家里孩子多,顾母很少自己做饭,本身就是金枝玉叶的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也是婚后生了孩子,才学了一两个拿手菜,平日基本上不会动手的,除非是为了顾竹西和顾淮左。   “你念念姐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呀,她还跟我笑着说谢谢,我说不用谢。”顾竹西偷偷亮出一个小红包,悄悄说,“念念姐给我的。”   顾淮左挑眉,手一伸,“拿来。”   顾竹西连忙将红包藏怀里,笑容得意,一看哥哥就没。她乐不可支道,“是我的!”   顾淮左忍着头疼,手指在床头小柜上敲了敲,威胁小学生:“寒假作业自己写?”   “……我找念念姐去,哼!”   —   姜暖在顾淮左伺候下简单洗漱,他已经将食盒打开。   熟悉的鱼汤味,鲜美香醇,鼻尖一酸,眼眶发热。   过去好多年了,但还是能熟悉的记起那年初一的晚上。   顾竹西穿着睡衣跑来送汤,笑眯眯的跟她说:“念念姐,小孩子才哭鼻子呢,快来喝汤汤,妈妈亲手熬得,悄悄告诉你,哥哥只分给你了哦。” 第62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六十二天顾竹西……   062.   翌日   顾淮左陪姜暖吃完早餐后,顾竹西就拎着包过来了。   没跟着李青容回朔津,学校那边的请假她随手填了半个月。顾竹西很久没见过姜暖了,上次见面也是三年前的事。   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礼数周道,心思明澈。母亲急急忙忙地赶来檀溟,就已经摆明了态度,哥哥和自己是一辈人,血脉相融,不管哥哥做什么决定,她都要在后面支持。   毕竟顾家以后当家的是顾淮左,又不是她顾竹西,趁早站队,以后哥哥亏待不了她的。顾竹西穿着嫩黄雪纺裙,不算夸张的泡泡袖,腰间是一串流光溢彩的水晶腰带,一走一晃,跟天上星星一样耀眼。   “嫂子。”顾竹西声音清脆,手里挎着包还抱了一束白合,从姜暖转入高级病房后,她有时间都会来看她,只是不说话罢了。   姜暖先是一愣,差点没听出来这人的声音,不同于记忆中软糯甜美,很是陌生。她看不清来人,但不妨碍思考,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语带疑惑道:“竹西吗?”   “是我。”将花交给旁边的护士,护士自觉地将娇艳的花朵插入花瓶中。   顾竹西上前,小手握住姜暖的手,“今天我哥总算没拦着,前几天一直说你要休息,不让我来打扰你。”   她没说客套话,这是真的。所以她送的花要么是顾淮左带进来的,要么是交给护士。   顾淮左上午有事,正好小妹过来,他看了眼少女,“我出去一趟,念念要多休息。”   顾竹西应下,“放心啦,我又不会拉着嫂子一直讲话一直讲话。”   姜暖也说,“你去忙吧,不用担心的。”   顾淮左伸手摸了摸姜暖的额头,“晚上回来陪你吃饭。”   待他离开后,房间里就剩下顾竹西和姜暖两个人。   空气中是淡淡的白合香气,静谧中透着一丝无法化解的尴尬。   姜暖抿了抿唇,想开口打破沉默,可她甚至连顾竹西现在的长相也不清楚,更不知如何去挑起话头。   几年前跟在顾绝身边,她是见过顾竹西的,那时候顾竹西十三四岁,是上初中的年纪。小丫头隔着人群冷眼盯着她,眼睛里全是恨意,并不热络。   顾竹西将她抿唇的动作尽收眼底,淡粉色的唇瓣略显干枯。   少女声音淡漠冷清,“要喝水吗?”   姜暖轻轻摇头,“不用,谢谢。”   顾竹西坐在旁边的陪护床上,双腿交叠,细长笔直的腿下挂着平跟银色凉鞋,她双手撑在床榻上,并没去客厅的沙发入座,而是面无表情地看向躺在雪白病床上的女人。   她和她哥眉眼相似,女孩子若是生了沈逢那副桃花眼是极好的,偏生他们家就没桃花眼的基因。她是一双瑞凤眼,比一般的要长,双眼皮比不上顾淮左的与剑眉走向一致,过分的凌厉不适合女孩子。她双眼皮是温柔的扇形,眼睛明亮有神。   她小的时候很喜欢跟着姜暖,因为哥哥不爱带她玩,但是姜暖会。   后来哥哥犯了事,被迫出国。她听苏青青说,是姜暖在外面惹了小混混才害顾淮左跟人打架的。知道后,她在心里怪过姜暖。   之后她大了几岁,正值叛逆期,在书房里偷听到爷爷和三叔的谈话,才只知道姜暖和三叔搅和在了一起,那她哥哥怎么办?她是越发厌恶这个表里不一的女人,对不起他哥。   明明看起来漂亮又单纯,怎么心就如此狠毒呢。   再之后,她哥哥终于回国了。   顾竹西和苏青青不一样,苏青青只想看姜暖出丑丢人、在她哥面前抬不起头来,她在乎的是她哥会不会难过。果然,她哥跟三叔闹得不可开.交,闹到爷爷心梗躺进医院。   也是同年吧,她哥在致行市场部里做起来,靠着欧洲订单逆风翻盘,在公司站稳了脚跟。然后家里就给三叔安排了一门婚事,姜暖就和他哥走到了一起。   顾竹西垂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暗淡的阴影,她绷着尚显稚气青涩的脸庞,一动不动地盯着姜暖的看。   突然开了口,“你跟我哥领证了?”   姜暖听出她冷硬疏离的语气,方知刚才她亲和的态度是因为顾淮左人在病房,所以才好言好语。她习惯性的睁开眼,面朝说话的方向,“嗯。”   她冷着声线,说着客观事实,“我们家没有人会祝福你的。”   姜暖垂眼,声音虚弱而淡然,“我知道。”   这些早就知道了,顾爷爷属意的孙媳妇是苏青青,顾伯伯更加不会说什么,只要不是差点成了弟妹的自己,谁都可以。   “真麻烦。”顾竹西说了句,见她一副平平淡淡的模样,还不如小时候可爱,小时候至少还会吵还会闹,受委屈了躲房里哭,非得自己和哥哥拿零食去哄她,才哄得好。   现在开不开心都一副样子,变化倒是挺大的。   姜暖不知道她这一句‘真麻烦’是什么意思,许久后也没听见小丫头讲话,她主动说:“客厅有电视,你可以去看电视,不用守着我。”   顾竹西道,“不用了。”   姜暖问,“那你坐着,不会无聊吗?”   顾竹西没说话。   良久后,顾竹西问,“说吧,谁把你推下山的?”   姜暖都快睡着了,被少女冷沉的质问声吵醒,一时间没回过神,半晌后轻笑了,“你怎么跟你哥一个语气,在学校也是这样说话吗?”   “……”顾竹西挑眉,冷眼扫在姜暖脸上,“我那晚来的时候看见你们剧组的人了,心虚的吧?”   姜暖不想跟小姑娘聊这个,“你在学校很酷吧?”   “……”顾竹西沉了沉眼眸,小脸浮起一抹不悦,她就是不想上学才躲来檀溟,今天被她哥喊来医院照顾姜暖。   她问,“你都嫁给我哥了,这么大的靠山,为什么还有人敢把你推下山?”   姜暖发现和这小丫头简直不在一个频道,如同她讲不过顾淮左,也拿顾竹西没办法。无奈一笑,缓缓说,“那天雨下得有点大,我自己不小心。”   “你跟我哥可不是这么说的!”顾竹西冷笑了声,她发现姜暖这么大个人了,说话还两幅面孔的。   “你跟我哥说的是,在上山去4好片场的路上有人从背后推了你,怎么到我这儿就成不小心了?”   “……”姜暖咋舌,她只是不想在小辈面前聊这些不开心的事罢了,“竹西,你还小。”   “我是还小,你就很大吗?”顾竹西挑眉,语气依旧冷漠傲然。   “……”姜暖有被冒犯到,好脾气道:“我谢谢你夸我年轻。”   顾竹西轻哼,坐姿都不动一下,继续开口,“我想问你一件事。”   姜暖笑意温柔,“你问吧。”   她语气一紧:“你不许跟我哥说!”   “好,”她只将她当小丫头看待,“我不说。”   “你也不许骗我!”   “嗯,”姜暖宠溺道,“不骗小公主。”   顾竹西轻哼,眼底依旧是冷意不悦,挑着下巴,“你为什么要和我三叔在一起?”   姜暖脸上神情一僵,淡淡的血色瞬间褪去,她眨了眨眼,眼眸左顾右盼,最后也不知该放在何处,其实放在那里都一样,都看不清楚。   顾竹西见她这样就来气,一副做了亏心事的表情,就差把心虚两个字写脸上了,冷嗤了声,“随便你,不用说了。”   小丫头说话的语气跟顾淮左真的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姜暖难堪之余,发出一声失笑。她说,“很多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这些话我本就不应该跟你说。但是过去的事,如果我可以做选择,不管是那一刻,我都是不想的。”   顾竹西觉得她就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当时背叛她哥,转身就投入三叔怀抱。   再没听见小丫头说话的声音,估计自己的回答她也觉得敷衍不真诚吧。姜暖心中苦涩,竖起耳朵,是衣服窸窣的声响,鞋跟踩踏地面毛毯的脚步声。   顾竹西去客厅倒了杯热水,自己喝完后,隔着中间的绿植花架,视线落在病床上的女人身上。不知怎么,明明心里恨她背叛了她哥,但看她半死不活地躺着,又觉得她有些可怜。   偏偏这些事,跟自己也有脱不开的干系。如果自己没说谎,姜暖是不是就不会和三叔在一起?   端了杯水过去,拿着粉色的勺子,她勺了一口水递过去,刚触碰到女人微微泛枯的唇边。   姜暖转头,微抬起下巴,不小心将盛满水的勺子打翻。温热的水洒在她脸上,顺着脸颊朝两侧滑落,打湿了病服和床单。   顾竹西皱眉,怎么笨手笨脚的,和小时候一样!   姜暖一下就明白了她在做什么,稍稍歉意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顾竹西闷声,收回勺子,“喝点水吧,省的我哥回来说我虐待你。”   “呵,哪有。是我应该谢谢你在这里陪我说话,”她莞尔一笑,“一个人躺着也很累。”   总是这么好脾气么,顾竹西心情复杂,她敛了敛心思,没有喂谁喝水的经历,拿了勺子慢慢喂姜暖,温水不时地洒在她脸上,脖子上都是水。   她放下杯子,从包里翻出手帕,替姜暖擦拭掉掉水渍,似怕碰到伤口。   她说话语气不算好,但动作一直很轻柔。   姜暖想,这兄妹俩真是一模一样。   顾竹西沉着瓜子小脸,一直看着恬静温柔的她。   姜暖喝过水后,有些困了,便闭上了眼睛,头朝着小丫头坐着的方向偏着,长发散在枕头上。   顾竹西坐着也是矜贵傲气的姿势,没有玩手机,就跟她哥交代的一样,好好照顾姜暖。   哪怕床上的人睡着了,她还是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绝不浑水摸鱼忙自己的。   双眼落在姜暖苍白无血的脸上,几条划痕结了痂,熟悉的容颜。顾竹西思绪飘远,有些出神,秀气青涩的面孔,模糊了冷漠气质。   她在想,在姜暖被赶出顾家的时候,自己要是年纪大一点,说话有分量一些,是不是就能把念念姐留下来了?   至少,我哥是真的喜欢你。 第63章 .成为顾太太的六十三天唱戏喂鱼(捉虫……   063.   姜暖是被门口说话声吵醒的,睁了睁眼,听见小丫头冷漠不耐烦的语气。   顾竹西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声音平淡:“谁放你们上来的?”   韩平和刘导看着门口十六七岁的少女,稚气未脱却清美矜傲,气质拿捏的死死的,一看就是有来头的。虽然她说话并不客气,但他们都是陪着笑意,手里拎着营养品和水果,身后几个人抱着鲜花什么的。   “小姑娘你好,我们是《灵剑归墟》剧组的,是你姐姐的同事,这次专门来探望她的。”   顾竹西冷着脸,十七岁的她有着168cm的身高,即使穿着平底鞋也丝毫不显矮,她望了眼浩浩荡荡十几个人,都放他们进去还得了?   她吐字清晰,颇有几分一板一眼的意味,“她不是我姐姐。”   韩平也不尴尬,笑着说:“没事,这是姜编的病房,没错吧?”   顾竹西道,“我嫂子睡着了,医生说要静养,你们要探病得先问我哥的意见。”   果然是朔津顾家的人,韩平哪里会有顾淮左的联系方式,他道:“既然睡着了,那我们也不打扰了,这些都是我们剧组的心意,还望顾小姐替姜编收下吧。”   顾竹西没有接,“你们自己留着吃吧。”   将这群人打发走,顾竹西回洗手间将双手洗干净,这才回床边,从包里掏出几张试卷,垫在厚厚的化学书下。   姜暖觉得她说话语气是存有问题的,但不好说的,便没开口。   听见床边簌簌的声响,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她略微惊讶,“你是请假过来的吧?”   “不然呢?”顾竹西拿着墨绿色定制钢笔,墨水勾勒字迹,漂亮细瘦的小字写得十分隽秀有力。   “那你写作业吧。”   顾竹西纠正她,“是试卷。”   “嗯,试卷。”姜暖也是无聊,躺着挺累人的,“什么试卷?”   “数学。”   “你哥数学就挺好的。”姜暖轻笑莞尔。   顾竹西轻哼,“没少帮你写作业吧?”   姜暖睫毛轻眨,心有余而力不足,“等我视力恢复后,也可以帮你写的。”   “又不是小学的寒假作业了,高中你会?”顾竹西挑眉,将她打量了番。   “……”姜暖再次觉得她说话语气很问题,委婉表示,“竹西,小姑娘说话要温柔点的。”   顾竹西扯嘴角,笑起来跟顾淮左七八分神似,冷清清的,“你跟苏青青打架的时候,怎么不温柔点?”   被小丫头气得肝疼,姜暖叹气:“算了,你好好学习吧。”   没一会儿,她又问:“顾阿姨是不是来了?”   顾竹西一边演算一边回复,“下午回去了。”   姜暖沉默了片刻,脸上神情晦暗,有无奈也有难过,最后都成了勉强的笑容。“谢谢你们来看我,让你们担心了。”   笔尖猝不及防的捅破了草稿纸,在白色页面上划出一条痕迹,顾竹西手颤了颤,侧目看向床上的女人,她是真的在向自己和母亲道谢,明明眼中聚不起光、笑容也勉强,还强颜欢笑着说谢谢?   没听见顾竹西的回复,姜暖合上眼,她心思又何尝不通透,这件事上顾爷爷和顾伯伯应该不想顾阿姨和竹西来的吧,不想和一个不被认可的儿媳妇过多接触,更不想表明立场和态度。   顾竹西盯着草稿纸上的划线,破了个洞……总不会跟姜暖说,关于要不要来檀溟市看你,母亲和父亲发生了巨大的争执,可以说是近十年来不曾出现过的意见分歧、大吵大闹。   明面上是关于姜暖,实际上是她哥。   一家人都不承认姜暖和顾淮左领证的事,所以姜暖是死是活跟顾家也没关系。   但顾母考虑的比较长远,怕姜暖万一死在了檀溟,而医院里没有一个顾家人在场,徒增了顾淮左与顾家的嫌隙,担心日后难以弥补。   顾竹西年纪虽然小,但生养在顾家,从小看着姜暖和苏青青明争暗斗,听父亲和爷爷分析时事,一件普通的事都能分析的头头是道,她自然是心思玲珑的很。   “你人没事就好,”许久后顾竹西低声应了句,“不然我家里是要翻天了。”   姜暖习惯性抬眼,觉得小丫头的说法太夸张了,失笑道:“怎么会?”   “嗯?”她还不明白吗?顾竹西放下钢笔,摆正了脸色,年轻的声音虽显稚嫩却清冷的让人信服。“你要是死了,摆在眼前的问题就是入姜家还是入顾家陵园?想没想过我哥在这件事上会怎样。”   姜暖瞳孔朝外扩了一圈,手不自主地抓紧了床单,心也跟着抽痛了一瞬。   万一自己真出事不在了,她想过,淮左大概会难过许久,本就没什么笑容的脸上会越发的冷沉寡淡,但是关于后事,她没去想的。   “你和我哥既然领了证,按照他的性格,绝不可能把你葬在姜家那边。”顾竹西只说了这一句,况且姜安是孤儿,孤零零的一座坟,姜暖躺旁边的话——想想都寒碜。   这个问题引发了姜暖无尽的思索,顾家肯定不想自己葬在顾家,就像顾绝的母亲,死后只能葬在娘家一样。   思忖许久,诚如顾竹西说的那样,没什么好说的了,这段婚姻想得到顾家认可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过度思考略显费脑,她闭上眼,躺床上养神。   顾竹西侧目去看她,疑惑蹙眉,为什么就突然不高兴了?她难道不应该高兴,有个男人这么爱她吗!   皱起秀气的鼻头,顾竹西用力将试卷翻了个面,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继续算题。   姜暖还是没有反应,安安静静的想事情。   —   顾淮左人在山上别院里,三层高的庭院楼宇,古色古香,依山傍水,屋顶乌瓦缝里还长着几丛草,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了。   一楼正中间搭着戏台子,台上的《群英会》刚唱罢,敲锣打鼓声里紧接上《借东风》,穿着戏服的老生一身华贵,各个扮相精彩有神,粉末登场。   他人站在二楼,下面是人工开凿出的池塘,与院外河流相通,许是傍晚了,池塘的水都被染成了霞光,一样鲜艳的红色。   眼神淡漠的瞧着庭院里的热闹景象,他手里拿着一把饵料,时不时地往下面抛,塘里金红色的锦鲤在夕阳色的池水中摆尾,全都游了过来,聚作一团。   顾淮左眼底是没有一丝感情的,看上去像是在听戏,不像是在看人。   岑言跟在他身边,一言不发地俯视楼下庭院正中,地上涂染的血迹。   杜新被打的四肢尽断,鼻青脸肿的跪在地上,发出痛苦哀嚎。他耳边全是咿咿呀呀的唱戏声,恍恍惚惚的抬头,正对着戏台。武生手里拿着的刀枪,乒乒乓乓地敲响,随着他翻身腾空的动作,银白的枪.头一下就捅到自己面前。   “啊——”杜新喉咙撕裂了般,发出沙哑的惨叫声,左眼爆出鲜血,整个人趴在地上打滚。   李智崖好不到哪里去,但他有脑子,就算被打的半死也嚷嚷着要见‘顾先生’。   他冲着二楼的珠帘方向,聚力大喊:“姜暖坠崖跟我真的没关系,我发誓啊,我承认我收了苏青青的钱,我真的没有想杀姜暖,她上山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顾淮左撒了把饵料,逗着锦鲤,塘子里的水是越发的红艳,锦鲤光亮的鳞片都稍显逊色了。   “顾先生,您大人有大量,这些都是田欣欣干的,求求您放过我吧,借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去伤害顾太太,不信您去问顾太太!”杜新疼得抽筋,跟着李智崖频频朝二楼磕头。   杜新如何也没想到,姜暖真的没去过四号片场,从一开始就错了。   去四号片场的人是本应该在半山腰休息的田欣欣,而田欣欣穿着一件和姜暖差不多的白色连衣裙,贴着张定制的人皮面具上了山,还跟四号片场的人打招呼,装作自己是姜暖。后来下山上了许昊那辆车,又偷偷下车换回了衣服,让沉浸在临时放假喜悦中的人都误以为姜暖下山了。   田欣欣是给自己制造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却将人皮面具丢在了杜新他们聚会的酒店马桶里,当晚就被周阳带队搜查到了线索。   杜新收了苏青青的钱,和李智崖一样。但在岑言出面给了李智崖难堪后,他们俩就合计着在姜暖的事情上来软的,等戏拍完了杀青酒会上做手脚,把姜暖扒光了送去大老板的房间里拍几个视频好了,哪知道遇上了田欣欣这个自作聪明的蠢货。   想到田欣欣的下场,杜新捂着鲜血淋漓的右眼看向不远处的池塘,四十多岁的人,直接吓哭了。   李智崖早就被打得尿裤子了,他还不想死,嘶嚎呼喊,“顾先生您饶了我吧,是苏青青逼我这么做的,她手里有我的把柄,我真的没有伤害姜暖,求求你了……”   顾淮左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撒完最后一把饵料,听着戏。   旁边石桌上摆着一台电脑,是杜新工作用的笔记本。顺便解析了李智崖、杜新的手机,内容还真不少,关于姜暖的照片,还有合成好的电影。   岑言垂着右臂,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   顾淮左扫了眼电脑屏幕,淡声提了句,“以前也有人做过这种事。”   岑言恭顺垂首,不敢开口,顾太太在他眼皮子底下出的事,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顾淮左自顾自的说,“那一年我十七岁。”   高考结束的那天。   他没说完,点到即止。   山林之中,夕阳在遥远的天边缓缓沉没,淡金色的晚霞烧红了整片天空,山野林中弥漫着血色光芒,飞鸟掠空,锦鲤竞相争食。   —   医院。   顾淮左上楼,侧目看向跟在身后的男人,“去把右臂接上。”   岑言仿佛不知疼痛,沉稳点头,“是,顾先生。”   他去病房的时候,顾竹西正在和姜暖看电视,顾竹西看,姜暖竖起耳朵听。   两人听见开门声,都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回头。   顾竹西抬眸一笑,笑声清脆,“哥,你回来了。”   她边说边收拾东西,拎着包朝外走,“我明天再来看嫂子。”   姜暖客气道,“不留下一起吃饭吗?”   顾竹西挑眉,你和我哥吃饭不好吗?还是你不喜欢我哥!   小丫头没明说,只是语气明显冷了几分,她朝姜暖道:“等回朔津,一起吃饭。”   顾淮左看了少女一眼,“回去吧,岑莫在下面。”   顾竹西拎包就走,很是干脆。   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他从外面回来,习惯性地先去将手洗干净,才坐回床边,轻轻握着姜暖的小手。   “今天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他问。   “没有,就是躺着久了感觉人都退化了。”姜暖拿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脸颊旁,侧头将小脸枕在他掌心中,会有一种他捧在掌心的珍视感,令她无比安心。   修长的手指拂过她还没落痂的脸颊,他动作很是轻柔,细细的摩挲着她的脸上光滑的肌肤,“竹西有没有吵到你?”   说到这,姜暖就情不自禁地笑了,皱起鼻子埋怨,“和你一样。”   顾淮左挑眉,“什么意思?”   “就字面意思呀。”她笑。   顾淮左问,“话少?”   话少不是问题,问题是说话的语气,要是在学校这样,估计很容易挑起事端的。姜暖暗自轻笑,头朝着一个方向眨了眨眼,也不知道顾淮左能不能看到。   她小声说:“也很温柔。”   顾竹西给她喂水、喂水果时,都很细心,切小块、小半勺,耐心地喂。看得出来小公主没做过伺候人的事,待自己吃完还会帮忙擦嘴。   直到顾淮左的助理带人进来,将晚餐摆好后出去。姜暖才想起好多事情都忘了问他,“你今天去哪儿了?是工作上遇到什么事了吗,是不是要回朔津了?”   他夹了一块鱼肉,除去几根细刺,眼底漫着一层细碎的柔和,“这么多问题,我要先回答哪一个?”   姜暖吃着他喂过来的饭菜,细细咀嚼,咽下后开口,“一个个回答吧。”   顾淮左勺了一点汤喂给她,淡声回应,“去听了场戏,喂了鱼。”   “那就是陪人去的?”她反问,他平日里不爱听戏,也没喂鱼的爱好,这种上了年纪的兴趣多半是他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才有的。   “差不多吧。”他乐得将错就错,“没什么好听的,鱼也一般。”   “那工作上呢?”她还清楚的记得顾阿姨早晨低声几句,顾淮左提前回国导致法国的订单没拿下来,顾爷爷和顾伯伯生气了。   “都是小事。”他夹了一截菜心,递过去。   姜暖没接,苦恼担忧地扁扁嘴,垂下漂亮浓密的睫毛,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将菜放回旁边装鱼刺的盘中,他落了筷,将她的脸转了过来,仿佛带着万千珍视,亲在了她柔软的唇上。   不经意地亲吻落下,她茫然眨了眨眼,头顶是明亮雪花般的灯光,看不清的朦胧。转了转眸子,眼前是玉色的白与黑交织的画,应该是他的脸和额头的碎发。   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从自己鼻息间溜走,又被强势掠夺。   她下意识不想张嘴,用力抿紧。他也不着急,就这么亲着,却是一点都不温柔,用牙在她唇上细细密密的咬下一排排小齿痕,舌尖摩挲。   他亲的有些……姜暖无法准确地描述是什么感觉,是令人面红耳赤的那种,晕头转向,呼吸转急,被他强势地咬开了唇,辗转吮.吸,严丝合缝般交融在了一起。   没再输液的胳膊搭在了他肩上,顾淮左皱眉,想将她还绑着夹板的胳膊仔细放回去。她被亲的气息不稳,急促的吸了口气,含糊不清道,“我想,摸摸你的脸,好不好?”   没什么好不好,念念只要问‘好不好’,顾淮左都是默认好。   小手摸到他修长的脖子,贴着一侧感受到动脉一颤一颤的跳动,和她心跳一样,紧绷着压抑的兴奋。   她忍不住欢喜,柔声溢出清甜的笑,还没喘上气,便被他强势掠去余音,温柔似细雨绵密,时而如狂风暴雨,劈头盖脸的。   她仰着头,大睁着双眼,压根无从推阻拒绝,呜咽都被揉碎了。   夜里。   顾淮左洗漱完后,替姜暖简单的清理了身子,便将陪护床推到她病床旁,合在一起。也许是九月天气凉爽下来,夜里气温已经很低了,需要盖被子。   将薄被盖在她脖子的高度,留下小脑袋,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念念,要关灯了。”   姜暖乖乖说好,便闭上了眼睛。   她并没有睡意,只是开不开灯于她而言没多大区别,“淮左,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朔津?”   他躺在两张床中间的缝隙处,侧身看着姜暖,“等段时间吧,欧洲那边订单也都拿下来了,今年没什么大事了。”   姜暖握着掌心的大手,心中一片柔软,“今天问医生了,我恢复的很好,过几天就能转院了。”   “在我这里,没有什么比念念更重要,”他低头亲在姜暖温热的耳垂边,呢喃细语,“所以你乖一点,好不好?”   他打小就聪明,自然明白姜暖话里意思,就是催促他回朔津。但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放下她一个人回朔津处理工作,便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真是个笨念念。 第64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六十四天争锋相对……   064.   搭乘专机回朔津已经是一周后的事情了。   这段时间,姜暖视力恢复了许多,现在像是近视七八百.度,凑到眼前还是能看得一清二楚,四五米外便就和毛玻璃一样模糊。   她刚转入医院,艺棠的王晴水、苏洐也都闻风赶来,韩平和刘导更是跟着从檀溟飞朔津,门口聚集了不少人。   付嫣和慕歌原先就去檀溟市探望过姜暖,还留了一段时间,她俩才从檀溟回朔津一周不到,姜暖就转回来了,自然在第一时间跑去医院。   不相关的人都被拦在了外面。   朔津医院的病房要比檀溟好太多,屋内装修精美,设施齐全,空间超大,堪比两室一厅带厨房,还有阳台。   姜暖这个情况若是放在一般家庭上是可以出院了,刀口部位没有出现红肿现象和分泌物,说明没有感染的迹象,后期感染的可能性相对较小。   顾淮左有个紧急的会要召开,安顿好她后,便去了公司。   付嫣和慕歌迫不及待地盘问起姜暖,什么时候跟顾淮左领证的?之前在檀溟,她俩虽有机会询问姜暖,但顾淮左就坐在花架隔开的客厅沙发里,借她们十个胆子也不敢问。   姜暖也撑不住笑了,无奈道:“就毕业那天。”   “下手真够快的!”慕歌啧啧,想拿手点她的脑袋,但又可怜她一身伤,还好这个男人足够爱她,便也替好友感到开心。   “居然瞒了我们这么久?”付嫣轻拍了下她的手背,将她小手握住,“不厚道呀。”   姜暖不是没想过跟她们说,结婚不是件小事。一开始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怕吓到她俩。那时候她还不清楚顾淮左为什么要娶自己,或许真的只是想跟顾绝争一口气?而她也没想到这段婚姻会长久下去。   是以没和闺蜜说,怕她们操心多想。   慕歌来了劲,眼中溢满促狭的笑意,“快说说,他怎么跟你求婚的?”   “……”姜暖皱眉,抿嘴想了片刻,半晌后摇头,“没有求婚,他比较含蓄内敛。”   “你对你老公有误解?含蓄内敛?”慕歌不信,从网上找出顾淮左赴欧时接受采访的那段视频,考虑她毛玻璃的视力,特地将平板拿到她眼前。   屏幕中,顾淮左身姿卓越,清俊秀逸,一身黑色正装,瘦腰长腿,越发将冷漠高贵的气质突显的一览无余。他右手修长的手指转了转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朝镜头微微挑起薄唇的弧度,“……我爱人喜欢看财经频道。”   付嫣笑说,“你是不知道,我看到这视频才真是吓了一跳!想着他什么时候结婚了,再一想前几天不还带你去爬黎山告白吗?”   慕歌也说,“他这么会,可不像是没求婚的样子?”   “就是,”付嫣拍拍手起哄,“放下法国的大单子直飞檀溟,把你看得是有多重,你心里要有数。”   “别害羞了,说说吧,怎么求婚的?这里又没外人。”   姜暖麻了,被她们东一句西一句说的她都差点信了,顾淮左跟自己求婚过?   失笑,自己怎么解释她们都不信,索性懒得去说了,她们爱怎么想怎么想去吧。   反正她是记得清清楚楚,顾淮左铁定是没有跟自己求婚。   毕业后的第一天,他下达命令似的,态度冷漠的近似无情:带上户口本,明天跟我出去一趟。   回来后,直接搬进了新家,手里多了个红本本。   就这么简单。   下午,付嫣在客厅里煮下午茶,烤箱里放着小蛋挞,病房门却被人打开。   慕歌洋洋洒洒地抬头一看,顿时站起身面朝门口方向站好了,这不是在电视上才能见到的顾女士吗,她旁边穿着墨绿色长裙的少女则是顾家掌上明珠,之前在宴会上见过一面。   姜暖能看清人影轮廓,但要眯着眼,至于长相与穿着打扮,依旧是模糊的。她躺了一天,刚由慕歌扶起来,背后垫着枕头。   慕歌担心她看不清来人,遂先捏了把甜美的嗓子,开口喊道:“顾阿姨,顾小姐,你们也来看念念呀?”   李青容略微点头。慕歌连忙上去接过她手中的食盒,心中暗自思忖,顾女士比电视上要更加年轻优雅,美丽大方,而且过来探望姜暖还带了汤,对她应该也是挺照顾的。   清醒时的相处,姜暖虽有不自然,但脸上扬起该有的笑容,从容问好:“顾阿姨好,竹西好,又麻烦你们来看我了。”   “身体好些了吗?”李青容问,语气既不生疏,也不热情,就跟开会时询问下面办事进程一样的语气。   姜暖轻缓点头,“好多了,现在已经能坐起来了。”   李青容淡扫了眼站在一旁的慕歌。   那是一双充满智慧的眸子,美艳却不风情,自成一派的气场与压迫感。慕歌下意识低了低头,懂事地去喊付嫣,与姜暖交待几句后,便纷纷和李青容打过招呼,先离开了。   “竹西,你去将花插上吧。”李青容吩咐。   她进来时将秘书和医生全留在了外面。顾竹西很少自己做这些事,但也不会违背母亲,依旧是一束纯白无瑕的白合,淡淡的香气。   顾竹西去了隔间的客厅,病房里就只剩下李青容和姜暖两人。   原先欢声笑语的房间瞬间陷入了僵死般的安静。她内心上不知该如何面对李青容,有被误会多年的难过,也有顾绝给予的难堪。   过去几年里,顾绝带她在各种上流圈子里的宴会上遇见李青容,好几次。   每次顾绝都带她上前打招呼:‘二嫂,这是我女朋友,阿暖’。   李青容看她的眼神平平淡淡,没有责备也没有旧情,仿佛再看一个陌生人般,嘴角始终带着一丝凉薄的没什么温度的笑,让人看了都觉得讽刺。   而此刻,对视的两人想到一块去了。妇人气质高贵典雅,姣美的面容上平添了一缕愁思,站在床前看了姜家丫头许久,最后放缓了语气,“喝汤吧。”   姜暖以为她会说让自己和顾淮左分开的话,却没想到等来的是一句平淡的‘喝汤吧’。她点了点头,眯着眼去辨认食盒的方位,小手东摸一下,西碰一下。   “我来,”看她费力眯眼的模样,李青容主动将食盒打开,用小碗盛了汤,“颅内淤血还没散吗?”   姜暖尽量在她面前表现的得体一些,挺直腰杆乖巧回答,“医生说再过一两周视力就能完全恢复了,我现在也能看清一点,比之前要好很多。”   丫头心态倒是不错,李青容拿着汤匙喂她,没说话。   姜暖战战兢兢地张口,闭口,吞咽,不发出声音。   这是这段时间来,她吃过最紧张的一顿饭,就算是在顾家的三年里,李青容也从来没有喂过她。突如其来的亲昵,姜暖无所适从,越不想出错,越紧张地乱了阵脚,牙齿一不小心咬住了汤匙。   她连忙松开,歉意道:“不好意思。”   李青容没说什么,继续喂她,等一碗见底后便将粉刺双鱼碗放置一旁,“你不用紧张,我只是过来看看你。”   姜暖如坐针毡,安静地等待谈话,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漫长的煎熬。   女孩半垂着睫毛,落出一双漂亮温润的眼眸,面上神情很是平静淡然,落在被子外的手却抓紧了床单,泄露了紧张的心情。   李青容静候谈话的时机,在她小手松开又用力抓紧床单的那一刻,算到是姜暖心里最是乱七八糟,她当即开口。   “你和淮左突然领证的事,我不知道他跟你说过没,我们家里的情况。”   猝不及防的打开了话题,是最担心的一种情况。姜暖心头压力巨大,微抿起嘴角,还能尝到鱼汤的味道,只可惜不再鲜美,只有腥和苦。   “户口本是他偷出来的,不然。”李青容语速不快,加上刻意停顿。   这一句话便将他们领证的事定义的明明白白。姜暖谦和温顺的表情宛如皴裂,取而代之的是讶异,心被狠狠地吊起,挂在半空中艰难喘息。   “老爷子前段时间为此气得住院,我和他爸鞍前马后的照顾,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才稳定下来,只是以后再受不了刺激了。”   抿了抿发苦的唇瓣,姜暖想问一句‘顾爷爷身体好些了吗’、又或者‘对不起’,好像说什么都不对,又什么都说不出口,明明没有刺的鱼汤,喉咙却被鱼刺梗住了般的难受。   李青容不是没看见她脸上复杂的神情,瞳仁晃动挣扎。   她舒缓从容的语气中,罕见的多了三分愧疚的意味,“淮左从小就有主见,我和他爸忙于各自的事业,过去对他疏于管教,导致他独断专行惯了,也让你受了委屈。”   诚如李青容的出生,姜暖早年也是大小姐,这些年接触官腔是少了,但也没蠢到听不明白其中意味,只是越听越觉得伤心,呼吸都伴随着粗粝摩擦伤口的疼。   李青容看了眼她紧抓着被子的左手,指骨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也只是一眼,她徐徐说道,“若是旁人受了委屈还有个地方去哭去闹,有一群人上赶着安慰体恤。可是姜暖,你要是受了委屈,该如何是好?我们顾家于你而言不算是外人,这些事情上总是要为你考虑的。”   这一番话说得挑不出一丝毛病,尽是对顾淮左的责备,对姜暖却没有半分埋怨,言辞恳切,听上去还是在为她考虑。实际上则是暗示顾淮左娶她这回事,是他独断专行的表现,一意孤行,一厢情愿。   最后一段,更是在姜暖心上补了致命一刀,她没有娘家。   视力上的模糊,让她不断地眨眼,呼吸越发沉重。姜暖尽力吸收了痛苦后,还是抬起了头,望向床边的人影,淡淡的微笑。   “顾阿姨,关于结婚这件事我很抱歉,在过程上是我和淮左荒谬失礼了,给您、顾伯伯、顾爷爷都带来了困扰。但是,能嫁给淮左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年他对我一直很好,更不曾让我受过委屈,我虽然没有一个好的家世,也并不妨碍我们在一起的幸福生活。”   姜暖说话时神情略显伤怀,聚不起光的瞳孔几分涣散,但是她始终带着一抹恬静的笑,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   李青容微微怔愣,轻笑了声,姜家丫头和过去几年都不一样了,与读书时寄人篱下的谦卑退让也不一样,更是不同于跟在顾绝身边时的怯弱胆小。她态度谦和有礼,不矜不伐,一字一句更如磐石之固。   “话是没错,”李青容一双凌厉的眸眼望向她,继续说,“但过于感情用事,吃亏的总归是自己。我小叔子顾绝,便是如此。”   听人提起顾绝,姜暖宛若被人撕开了鲜血淋漓的伤疤。脸上笑容再难维持,关于她的事,顾家上下都是一清二楚。刻意提起‘我小叔子’,便是摆明了辈分。   顾绝是不是感情用事她不知道,但这两句话放在一起说,听上去就像是顾绝至今还喜欢自己一样。   姜暖又如何想不明白话里的弯弯道道。   李青容将她脸上的惶恐与局促看得一清二楚,想不到顾绝对她还有这么深的影响,那她儿子又算什么呢。   房间里再度陷入沉默,气氛越发低沉凝重。   关于过去种种,姜暖不怨旁人,自己没过好的人生,被人指点谈论,伤心难过都是自己的,是自己没做好。她垂下了浓密纤长的睫毛,安静地不再说话,望着盖在腿上的白色软被,似还能嗅到顾淮左身上冷冽的淡香。   “青青是老爷子战友的遗孙,你也知道老爷子是在战场上跟苏家订的娃娃亲,本来是该淮左他爸履行的,不巧的是苏家也是儿子。这门亲事也就落到了淮左和青青头上,”李青容舒雅一笑,似聊家常般的说起。   “说起来青青的身世也一样可怜,母亲难产去了,父亲因公殉职,十岁不到最后的亲人苏老爷子也撒手尘寰。淮左他爷爷答应了老战友,一定会给青青一个好归宿,便接她来顾家养大。”   这些事情在和苏青青斗智斗勇的少年时代,姜暖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包括苏青青本名苏莹,因为顾淮左和顾竹西的名字取自于顾爷爷喜欢的词作《扬州慢》,是以她也将名字改做了‘青青’,同样源于这一首词。   李青容说,“这些年里,怜她孤苦,但在对待你和青青上,我们都不曾偏心。若真说偏心,我与你母亲惠萍相识多年,我也是更偏心你的,这些你应该很清楚。”   姜暖不能说不清楚,顾阿姨过去待她确实不错。可自己被苏青青陷害,被赶出顾家时,没有一个人相信她的话,大人的沉默,厉声斥责……她不止一次的想,如果那时候没被赶出顾家,她就不会被送回继父家中,更不会遇到顾绝伸出的援手,不会那么傻的跟他走。   但她早就不怨不怼了。归根结底顾家不欠她的,没理由抚养收留她。是她自己在人生上烙下了伤疤,是自己看不清人心,走错了路。   深吸了口气,胸口撕裂的扯痛,闷闷的。   “青青虽有些娇气,但也是正儿八经的好姑娘,在顾家长大,修养礼数都是上乘。老爷子一生重诺,当时战场上部下的一封封没写完的无名信,他都要带回来挨个挨个的核对,给人送回老家去。更何况是老战友了。”李青容语气中颇有几分敬佩。   “老爷子从来都只属意青青,答应了苏老爷子,只是如今,淮左不懂事才将事情弄成了这番局面,家中失了和气是小,不该污了你的名声。”   顾阿姨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告诫自己:苏青青是个好姑娘,顾家认定的媳妇只能是苏青青。姜暖脸色惨白,大白天里,肌肤近似透明般孱弱。   自己又有什么名声可言呢。她心里就跟明镜似的,倒不如说是她污了顾淮左的名声,害他被人议论戳脊梁骨。   顾阿姨真不愧是在某界混迹多年的一把手,含沙射影的功夫真是滴水不漏。同样是孤儿,同样在顾家长大,苏青青便是有修养的贵女,而她声名狼藉,搞乱了叔侄辈分。   说来说去,依旧只怪自己,没有一个好家世。姜暖依旧快要克制不住压抑的情绪,睫毛颤了颤,苍白的唇瓣抿成了一条线,肩膀都在抖动。   “顾阿姨,抱歉我们小辈的事给你们添麻烦了,”她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缓冷静,只说了一句:“我很珍惜淮左,也珍惜和他之间的婚姻。”   “有些事,你应该想清楚了再下定论,才知道这么说合不合适。”李青容言尽于此,话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待听见开门关门声后,高跟鞋的声音彻底消失。姜暖酸涩肿痛的眼眶里,滚滚发烫,泪水颤颤巍巍的发抖,越聚越多,憋不住冲破了浅浅的眼睑,洒在脸上。   是那般炽热,烧灼。   滑在干枯的唇瓣间,顺着抿紧的唇逢钻入口腔,满是苦涩,难以下咽。   长时间紧张地坐姿让她身体备受压力,脊椎明显感觉到了疼痛。她尝试着撑住床板,缓缓往下移动,僵硬的双腿没有知觉,根本就动不了,相反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发麻。   剧烈的疼袭来,传入头皮,给了情绪宣泄的借口,她再也忍不住地放声哭了出来。   顾竹西站在客厅后,望向床上姿势别扭的女人,冷着青涩漂亮的脸蛋,满心疑惑:她哭什么呢?母亲说的都是事实啊。   她今天穿着一双黑色平跟皮鞋,走到床边没发出声响,将修剪好的百合花放在床头柜的花瓶中,淡瞥弯曲着后背的女人。   姜暖哭得眼睛里全是水,朦朦胧胧的一片,呜咽抽泣,可怜又无助的痛苦,只剩下哭能发泄难受了。   顾竹西皱起细长的眉毛,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轻轻地拍在她肩上,不敢太用力。她在檀溟就见识过姜暖脆弱的身体,仿佛是一堆碎片拼凑回来的。   温柔的拍打,姜暖猛地一惊,连忙抬手抹去眼泪,眨了眨泛红的眸子,眯起眼看向对面,一个不算清晰的轮廓,少女脸庞秀气绝美,神情冷而淡漠。   房间里怎么还有人?   姜暖哭得脑袋昏疼昏疼的,迟缓的意识到她就是长大后的顾竹西,刚才和顾母一起来的。   顾竹西说,“我扶你躺下吧。” 第65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六十五天没什么顾忌……   065.   姜暖躺下后,身上的疼痛见少了许多。不知该如何面对还留在病房中的顾竹西,只垂着眼睫不去看她,眼泪似一条小溪,自顾自地顺着睫毛的缝隙滚入丝发中,滚烫的泪水也只是片刻间就变得冰凉,留下黏糊糊的痕迹。   顾竹西从包里翻出手帕,给她擦了擦脸,看向腕间瓷白色的手表,金色的时针指向罗马数字二。   好在今天周末,她也不用去学校。回家少不了要听苏青青哭闹,便懒得回去,在医院静静地坐着。   窗外晴空照旧,看不出光线变化中时间的流走。表盘齿轮无声走动,顾竹西又看了眼,指针朝向数字三,而床上的女人眼角的痕迹便没干涸过。   实在无法忍受这种气氛,她略微皱眉,“有什么好哭的?”   从母亲离开到现在,姜暖就一个人掉眼泪超过三十分钟了。   “要跟我哥打电话吗?”顾竹西拿出自己的手机。   姜暖动作迅速地伸出手,胡乱地抓了一把,握住了少女细瘦的手腕,声音沙哑发颤,吐词依旧清晰,“不用。”   顾竹西手都被她抓疼了,好在没多久她就松开。   去客厅倒了杯茶,还是付嫣先前煮的,端过来放在她床头柜上,“母亲今天过来,是因为爷爷在生气,苏青青手里的电影和代言都被停了。”   姜暖喝水时一口呛到,按着胸口不住地咳嗽,牵扯到伤口,疼痛加剧。   顾竹西走过去扶住因为肺部抽搐而紧缩的身体,轻轻拍打她经不起折腾的后背,皱眉,“能不能小心一点?”   姜暖只顾得上咳嗽。   看着女人苍白的脸被呛红,一声声沙哑的呛咳声,她看上去似乎很难受。顾竹西没多少情绪在里面,“很害怕吧?”   姜暖没明白她的意思。   “他们不会祝福你和我哥的,”顾竹西音色清泠泠的,偏有冷意,“也许会离婚,你害怕吗?”   本就苍白如纸的小脸,此刻又白了几分,青蓝色的血管都能看清,白得几乎和窗外的云层一样稀薄窒息。   姜暖微张着口,睫毛黏成一缕一缕的垂着,小手抓住被子。就算配不上顾淮左,她也在努力缩小两人之间的差距,凭借自己的努力拥有一份独立的事业,一直渴望的是优秀的自己与他。   但总有抵不过现实里的门当户对。   离婚。怎么可能不怕,茫然空落的心被卡住、被刀绞般,呼吸都是一抽一抽的。   “其实你没必要太伤心,今天如果不是母亲来,就是爷爷和父亲中的一个来。”顾竹西拿着手帕,再次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淡声提醒了句,“比起父亲和爷爷,母亲将话说的很好听了。”   姜暖尽可能的平复心情,她不知道顾竹西为什么还在房间里待着,是顾家需要看自己的反应吗。   抱歉,关于过往种种只能独自吞咽,是以情绪上克制不住,所以哭了。   但是,她吸了吸鼻子,嘶哑着嗓音发出一阵浅淡的笑声,不清脆也不清甜,却是真实又坚定的。   语气中多了份不容置疑的态度,她明确回应顾竹西:“我不会同意离婚的。”   顾竹西挑眉,没想到她说话又硬气了起来,还以为只会哭。她清淡地笑了声:“这事,你说了不算。”   真到那时候,就算姜暖不想离,顾家也有好多种方法让她和顾淮左离婚。姜暖自然明白,面色不由地凝重了几分,早就知晓顾家权势遮天,她不是头一回当蝼蚁,只不过这次是连婚姻都守不住的蝼蚁?   她抬起素白明净的脸颊,眼泪干涸的肌肤微微紧绷着。眼神依旧聚不起光,却在水洗之后分外明亮,她吐词清楚,让顾家的人听好:“真到了那一天,我也不会再有顾忌。”   顾竹西反问,“什么意思?”   “竹西,你年纪还小,不应该夹在中间。如果你需要去跟顾爷爷回话,那就告诉他。”姜暖声音紧绷着有了股狠劲,说这些话时因为过分用力,牙齿磕碰颤抖,却丝毫不影响她的决心。   “我姜暖,已经没有什么能再失去的了,真到了那一天,我想大家都不会好过。”   顾竹西不知道她哪来的底气说这些话的,听上去像是顾家有什么把柄在她手中一样。可就算真有什么把柄,在朔津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在顾竹西看来,姜暖政治背景不好,感情经历也很乱,事业上不过是个小编剧,剧组里随便一个小明星都能将她推下山的那种。   不过她能看出姜暖的态度,此刻也很疲惫,便没再多言。   顾竹西又给她倒了杯水,一贯的语气:“先养好身子吧。”   “谢谢。”姜暖态度客气又疏离,接过水杯,小口小口的喝完,躺回床上闭紧了眼。   看着她从假寐到真的入睡,呼吸微沉而匀净,顾竹西垂下秀美清丽的脸庞,在病房里坐了很久,视线始终停在床上的姜暖身上。   不知什么时候起,连睡觉都爱皱着眉了。她伸出手,轻轻地将姜暖眉心蹙起的褶子给揉开。   记忆中的念念姐是温柔的,不会跟自己说狠话,就算跟苏青青吵闹,也不会说这种‘大家都不会好过’的话。   只要念念姐不想离婚,态度上便是和她哥一条心,就足够了。   至于其他的事,念念姐根本就不用去管,吃好喝好养好,没必要去伤心的哭,又或者跟顾家放狠话,倒不如把时间放在爱她哥的事上。   万一真到了爷爷出手的那天,念念姐只管站在哥哥身后,这一切都只会是时间的问题了。   毕竟我们才是年轻一辈。   顾竹西觉得自己态度表现的很明显了,但她似乎一直对自己心存芥蒂,还是因为那件事吧,说谎害她被赶出姜家。   下午四点,顾竹西离开了病房。   前脚出门,便掏出手机给她哥打了过去。   许久后,那边才接。   顾竹西开口,“哥,开完会了吗?”   顾淮左问,“什么事?”   她早就习惯他冷漠的口吻,并不在意,“你和苏青青的事,为什么要扯到嫂子身上呢?”   顾淮左手中拿着一份全英的合同,看到一半蹙起长眉,敏感地觉察到,“谁去医院了?”   “母亲。”   合上合同,他随即起身,“我现在过来。”   顾竹西进了电梯,按下楼层,“已经走了。”   他边走边问,“说什么了吗。”   “还不是那些说辞,翻来覆去也没新花样,”顾竹西没心思去复述一遍,但事情总是要有人出面去解决,“哥要是有时间,还是回家里一趟吧。”   他进了电梯,“嗯。”   听他语气就知是敷衍,估计要挂电话了,她连忙追加了句,“我暂时不想去学校,帮我办休学吧。”   顾淮左挂了电话,直奔医院。高中刚开学,她就想请假,两个月的暑假还不够她玩似的。   他上车后便跟沈逢打了电话。   沈逢刚从跟下面的人开完会,说的口干舌燥,还没顾得上喝水,就看见好兄弟的来电,心里差不多猜到了八.九分。   “淮左?回朔津了,晚上吃个饭?”   “改天我请你,”他音色冷清,开门见山,“苏青青的事你顶着。”   “顶不住,哥。”沈逢正为这事儿和家里闹烦心呢,收回拿水杯的手,烦躁地捋了一把头发。“我家老爷子冲我发火,问我是不是缺心眼的白眼狼,要不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怎么敢去欺负他的老战友的孙女,被一顿臭骂,还让我去跟苏青青道歉,妈的。”   意料之中,苏青青丑闻曝光,事业受阻,爷爷会朝沈老爷子发难是必然。顾淮左沉默了片刻,“就三天。”   “淮左,我跟你说实话。”沈逢手里拿着的烟在桌上点了点,起身站到窗边,“我要是能顶肯定给你顶住了,但你想没想过,顾爷爷手眼通天,私底下肯定去找我叔和我舅了。我把苏青青安排的明明白白,不明摆着和我叔、我舅唱反调,到时候落外人眼里就是沈家人打沈家人。你爷爷和我爷爷铁定饶不了咱俩。”   说完便点上了这支烟,猛吸了一口,愁眉思忖着。   顾淮左没说话。   沈逢也沉默,这一支烟抽的尽是无奈,半晌他下定决心,合了合眼,“两天行不?”   “谢了。”   “说什么谢,”沈逢笑了笑,眼中神采并不轻松,“就当是我还你的。”   还什么?不言而喻。当年姜暖和顾绝的事,沈逢太年轻根本管不上,也没联系上国外的他,多少有些遗憾。   顾淮左心知肚明,正要挂电话时,里面传来男人微沉的叹息,渲染出一片沉重的遗憾。   他没头没尾地来了句:“说真的,我也好想和付嫣结婚。”   “你自己拿主意,”顾淮左对他俩的事看在眼里,沉了良久,“想清楚就行。”   沈逢想的很清楚,沈家上上下下他没什么不敢得罪的,再者付嫣和姜暖的情况比起来真的是好太多了。向来不是畏手畏脚的人,只是他和顾淮左不同。   他希望付嫣爱他的,不然强娶也没意思。   打住了思绪,沈逢换了只手拿手机,“你打算怎么处理苏青青?”   “还能怎么处理?”顾淮左冷嗤,淡漠的眼神骤然冷寂,一片冰霜寒意。   “也是,老爷子年纪大了,糊涂了。”沈逢将烟掐灭,“搭台唱戏是不可能的,苏青青家中是没人了,可背后关系也没那么简单。”   顾淮左没说话,挂了电话。掀眼看向窗外,匆匆闪逝的人群,各不相同的神情,没有尽头的道路,早早亮起尾灯的车辆。   他抬高了视线,更远处。   高楼大厦,金色晚霞,处处皆风景,人作蝼蚁观。   这些年过去,自己还是太年轻了么。   在人情世故里拼命挣扎,丰满了羽翼,被人尊敬,明明是站在了常人一生都难以企及的高处,始终不是在云层之上。   遗憾是,太阳之下没有新鲜事。   高门大姓,盘根错节。   你我,皆是熟人。   —   窗外已经是灰蒙蒙的,透着模糊的红光,姜暖眯着双眼,费力地辨清今天的晚霞是如何。   依旧是一团搅和在一起的颜料,看不出瑰丽壮阔。   她就这么慢慢的醒了过来,梦里恍惚经历了一生的动荡混乱,无休止的争吵,光怪陆离的画面,沉重又压抑。   忽而头顶传来男人磁性悦耳声音,“醒来了?”   他坐在床边,看着她睫毛缓缓舒展,泛红肿起的眼皮掀开,朝着窗帘大开的远处。   她脸上浮起了柔美笑意,侧头朝旁边望去,“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今晚要很久。”   他说,“哪来的错觉?”   姜暖嗓子有些嘶哑,轻咳了两声。   顾淮左打开旁边的保温杯,抿了一口试试水温。他将姜暖从床上轻轻地扶起来,动作小心,在她背后垫了两个柔软的枕头,才将水杯递了过去。   润完嗓子,她抱着保温杯小声嘀咕,“以前,你都忙到九十点才会回家,周末也不在家休息的。”   “念念是在怪我咯?”他笑了笑,手落在她头上,揉了揉她睡觉醒来略显凌乱的长发,软软的发丝贴在头皮上,温柔又乖巧。   “才没。”她轻哼,头转到一边。   看着她小小的人影面朝窗外,顾淮左心里说不出来的心疼和怜惜。将她抱下床,放在了轮椅中。   姜暖的手还搭在他脖子上,就在他要起身去推轮椅的瞬间,她用力支撑着上身,仰头亲在他脸上,垂下纤长如墨的睫毛,遮去了眼中情绪,她还是在意顾阿姨说的那些话的。   这种不安和不舒服的情感,压迫着她,迫使她想要从顾淮左这里得到感情上的回应,或者说亲昵的证明。   她小手用力地将人拉向自己,张了张口,舌尖从他侧脸扫过下颌,学着他曾经的样子,细细温柔地亲吻。   顾淮左被她突如其来的亲吻弄得心尖颤麻,舒服极了。   顺着他漂亮的侧脸往下,修长脆弱的脖颈,利落转折的喉结,随着男人的匀净呼吸起伏而滚动。她脸颊光滑细腻,在他肩颈间来回摩擦。姜暖清晰地感受到他紧绷的情绪,挑逗般地探出舌尖,细致描摹,纵情放火。   “呵,”他忍不住笑了声,直接捏住了她的小下巴,“还闹?”   姜暖红着脸,被他隔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房间没有开灯,夕阳在窗外越发深沉,天空是暗淡的金色,红色。时间在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极慢,姜暖精神和心情是既欢喜又压抑,想做些什么来发泄。她抬了抬眼,睫毛朝上扇开,一动不动地望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俊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偏生被鱼刺卡住了般,发不出一个音节。   “陪念念闹一会好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宠溺的笑,低头便吻在她水色明亮的红唇上,将她环在臂弯之间。嫩嫩的唇瓣,一叼就咬开了,舌头钻了进去,四处肆虐般尝尽甘甜,熟悉的朝后顶,勾到了她刻意躲藏的小舌头,狠狠地惩罚了般。   太快了,姜暖被亲的含泪喘息,完全跟不上的心跳节奏,大睁着双眼望着他身后的窗户,淡薄的云霞就如同鼻息间稀薄的空气一样,尽数被掠夺的干净。   她嘴唇太软,碰上去就舍不得松开,细细尖尖的舌头也是如此,滑溜溜的勾着自己,得了趣似的主动纠缠上来。   顾淮左被她撩的动情,已经许久不曾碰她了,只手掀开了她衣服下摆,大手抚上细腻柔软的肌肤,避开了纱布和伤口,中间露出细软的小肉。   姜暖身体一颤,根本经不起触电般的爱弄,小手从他脖子上移开,推了推他的胸膛,呜咽细语磨碎在了唇边。   男人修长的手指不知在何时解开了她衣领的扣子,直到他松开了那张柔软的小嘴,姜暖才得以喘息,软软的伏在他肩上,一抽一抽地呼吸。   下一刻就被他推回轮椅里,被他按住肩膀,舔舐着胸上的伤口,姜暖瞪直了眼,她衣服怎么被脱了!而且他,怎么可以这样,“不要,拿开。”   很多事情不是她说了算,他低着头,微喘着热气,舌尖扫过她的小身体,理都没理她的叫唤。   姜暖被弄得呼吸一滞,身体绷得直直的,敏感的地方被舔舐,一颤一颤地往他怀里靠,细细碎碎的哼着。不知碰到了什么,她下意识抬起了身体,他敏锐地察觉到,顺着剧烈起伏的心跳,极尽宠爱。   ……   姜暖白皙的脸颊上蒙着层绯红,眼中水汽濛濛似山城小雨,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差不多…淮左停,不行…医生说了。”   她肤色雪白,照亮了房间的昏暗,委屈巴巴的望着自己,满是脆弱,惹人怜惜。顾淮左抬头,黑沉如水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没说。”   姜暖眼眶红红的,哀哀地望着他,气息紊乱,“……我都成这样了,这种事根本就不用医生提醒,绝对不可以。”   见她一边说一边扯着小衣服往轮椅里躲,他脸上笑意更深,俯身将她拉扯到自己怀里,用力地抱住。   隔着衣服,她清晰地感受到他紧绷压制的古欠念,蹭着,跳动着,在舒缓着。姜暖红着脸,一动也不敢动地眨巴眨巴眼,而他贪恋不舍地在她耳畔说着羞人的话。   带着湿热的气息,一遍又一遍。   “只给念念做,好不好?”   姜暖想说不好,可他根本就不是来打商量的。   被他抱着所以抬起了腰,而他的手顺着后腰直接滑了下去,修长的手指一摸,一勾,便是明了。顾淮左侧目朝她笑笑,姜暖实在没料到他会这样做,被刺激的彻底瘫软在他怀里了,再也不肯抬起头来。   ……   作弄了一会,见她真受不了哭了,这才罢手。低头含咬住她红艳水亮的柔唇,这次倒是温柔了许多,留给她无限遐想。   关于发生了什么,愉悦的头皮发麻,她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想都想不起来,身上潮热,依依余韵。本能地回应了他的亲吻,心中关于顾阿姨和顾家的事,早就不值一提。因为,她完全想象不出顾淮左对其他女人好的样子,也从未见过他待谁如同自己一般。   她好一会儿才从那种极度愉悦的感觉里回过神来,呼吸渐渐稳定,只是双手还牢牢地抓着他的衬衫不肯松开。   顾淮左不确定她此时在想什么,低声问:“在想什么?”   小姑娘睫毛颤了颤,怕在他的追问下忍不住和盘托出,连忙岔开了话题,别扭含糊道:“我想换衣服,裤子凉凉的,不舒服。”   …别问…   给她换上干净舒爽的新病服后,顾淮左进浴室洗了澡,衬衫和长裤已经弄脏了,直接丢进了洗衣机里。   他换了身衣服,将她从床上抱到轮椅中,“去楼下走走吧。”   姜暖抬手指了指远处模糊不清的桌子,“你手机刚才响了。”   他看了眼,家里打过来的,三通未接来电。从卧室里找出一条米白色的羊绒披肩,搭在她身上,便推着她出了病房。   姜暖摸着柔软细腻的披肩,“是付嫣送来的那条?”   顾淮左道,“没注意。”   等电梯的时候,她缓缓开口,“不回个电话吗?”   他说,“不是什么要紧事。”   姜暖点了点头。   这部电梯直通领导病房,里面没有其他人。他推着小姑娘进去,按完楼层,“复杂的事情我来解决,念念只用待在我身边,就够了。”   “会很辛苦吧。”电梯往下,随之而来的失重感让姜暖有些头晕,这样的压力真要让他一个人去面对吗。   顾淮左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低声轻笑,“傻念念,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要么顾家他当家,要么不回顾家。不管是哪一种,做决定的人都是自己。他早就厌倦了听人摆布的生活,这些年谨小慎微的成长,无非就是不想重蹈覆辙,当年被迫出国是意料之外。   如今,再也不会与念念分开。 第66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六十六天对不起(关于……   066.   李青容来过之后, 第二天岑言便到了医院,带着人守在病房门外。   顾淮左知道自己的人不可能拦得住顾家的人,但若是遇到了,也能早些通知他。   而顾家那边,自李青容抽空去过一次后,便再没派人去医院探望传话。   反倒是顾竹西,三天两头就往医院跑,岑言起初想拦她,跟顾先生确认后便放她进去。   姜暖对顾竹西态度是存疑的,默认她是顾家派来的小探子,天天来医院报道,就跟上班打卡似的。这种情况持续了一周,她实在忍不住。   “你不用上学吗?”姜暖问。   顾竹西说:“我哥给我办休学了。”   “……”出乎意料的回答,姜暖听后瞬间皱起了细眉,九月不是刚开学?而且顾家重视教育,顾竹西这样家里会同意吗?   顾竹西见她疑惑,嘴角一翘,颇有几分傲气:“犯不着为我操心,考试我还是会去的。”   姜暖听着少女说话拽拽的口吻,和顾淮左少年时简直一模一样,不禁莞尔一笑,“是在学校遇到烦心事了?”   她不接话,微挑着下巴,坐在床前的沙发上,双手习惯性地朝后撑在沙发里,“中午想吃什么?”   姜暖随便报了几个菜。   顾竹西问,“看电视吗?”   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她点点头,看电视总比和竹西聊天要合适,这小丫头偶尔蹦出来一句话让她血压高。   顾竹西随手调了个频道,播放着时下最热门的娱乐综艺。侧目回看了眼靠在床上的女人,“《机智的生活》知道吗?”   “嗯,”姜暖问,“陈山、陆琪的那个?”   顾竹西说,“这一季,苏青青也参加了。”   “哦。”期待感瞬间降低,姜暖面色平淡,看着挂墙上的巨大屏幕,人影依旧模糊,但能看清屏幕中的轮廓和大致的场景,更多还是依靠听声音。   瞧着姜暖脸上情绪,顾竹西敏锐地发现她在听见苏青青三个字后,眼中的兴趣褪去几分,想想也是。   她又说:“不过苏青青退出了。”   跟她哥真是一个德性,酷爱挑逗和拿捏人的情绪。姜暖暗自思忖,依旧神情淡淡地望向屏幕。   她不想和顾家人聊苏青青,当时自己被苏青青冤枉时,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身边,说不气不怨是不可能的,但怨和气也只是针对这一件事罢了。   看她不以为意的冷清神色,顾竹西挑了挑眉,还以为这样能打开话匣子,果然,念念姐还是在意的吧。   小丫头没敢再和她聊苏青青最近出事的大新闻,陪她安静地看综艺。   实际上两人都没能静下心来,倒是电视里时不时的哄堂大笑,一群人叽叽喳喳的闹哄个不停,机不机智她俩没看出来,就为了一件小事争执,还挺工业的。   再一次男女发出爆笑声后,房间里是挥之不散的幽静,沉默无言。   顾竹西没由来的烦躁,那遥控器直接关了电视,聒噪的笑声戛然而止。   姜暖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并没有更多情绪流露。   她起身站在床边,清脆的音色稍显低沉,“有件事,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你说。”   化解了病房里的沉默,却是说不出来的肃穆凝重。   该来的迟早要来,这次派淮左亲妹妹出场了?姜暖内心叹了口气,她从来不曾与淮左过谈顾竹西每日来医院的事,便是不想徒增矛盾。   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就要卷入到大人的纷争中,顾阿姨考虑过竹西的立场吗。就算大家族的孩子再早熟,心思再玲珑剔透,过早的参与到自己哥哥的婚姻中来,总归是太残忍了。   随着那抹纤细清傲的身影走近,姜暖也稍稍坐直了身子,抬头看向她。近距离上,她已经能清晰的辨认出顾竹西的长相,长眉褐色,秀气凌厉,瑞凤眼典雅端庄,翘挺的小鼻子,薄唇轻抿。是与小时候完全不同的模样,肉嘟嘟的小脸出落成漂亮的瓜子脸,带着一点婴儿肥,眼神颇有几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冷淡。   姜暖先开口,想劝劝她,“竹西,我和你哥的事是大人间的意见分歧,你还小——”   “嗤,”顾竹西心里的别扭与混乱被她这句安慰给逗笑了,笑了之余便是心伤和难过,她什么都不懂。   口中未完的话被顾竹西的笑声打断,和顾淮左一个语气,姜暖自然会联想到她这声笑是不是在嘲讽自己。脸色微沉一霎,不悦地蹙眉,姜暖侧头看向另一边明亮处。   窗帘透着光,风吹过,满室都是舒雅清新的白合花香。   爱说什么就说去吧,她是淮左的亲妹妹,自己总不能在他面前说什么,不中听也当耳旁风好了。   终究不是小时候听话的粉团子了。   顾竹西以为她是想看外面,便走过去将窗帘拉开,再折身走回到床边,依旧是站得笔直秀丽。   “对不起。”她声音虽低,字眼咬得十分清晰。   本以为自己是开不了口的。以前是愧疚,后来觉得姜暖对不起她哥便就抵消了这份愧疚。现在姜暖又和她哥结婚了。   心中压下去的愧疚又不知不觉地反弹了回来,更多是对她哥的。   在知晓姜暖出事后,她不顾爷爷和父亲的反对,跟着母亲走了一趟檀溟。姜暖没醒来的那几天,她更是睡都睡不好,一躺床上,满脑子都是——   小时候跟在念念姐屁股后面跑,摔倒了她总会第一时间把自己抱起来。与久居顾家的苏青青不同,那个女人只知道跟在哥哥身边讨好,压根不会回头看自己一眼……   那年。   她看见了苏青青和念念姐在湖边发生争吵,是苏青青先动手推搡念念姐,结果自己脚滑掉入结冰的湖中。   在树林旁看的一清二楚的她,吓坏了,连忙跑进去跟母亲说了。   可母亲却让她沉默,因为说那个女人不好的,会惹爷爷生气。   被顾家送走没多久。   念念姐就跟在了三叔身边,和绣在帕子上的翠鸟一样,羽翼温柔漂亮,随意揉搓,不哭不闹,眼神失落空洞的像白纸,脸上连表情都懒得作了。   和她记忆中的念念姐完全不同。   后来。   哥哥在北美谈成了大单子,证明了自己的能力。爷爷终于允许他回国了,原本应该是家中上下欢天喜地的热闹事。   她只担心热闹过头,家里会吵起来。   果不其然,哥哥一回来就问‘念念呢’。   她被迫和家中的人瞒着他,可又能瞒多久呢。   隔天家里就吵了个天翻地覆……   透过门缝看见母亲躲在父亲怀中掉眼泪,一遍又一遍的问‘是不是做错了,不该送走姜家丫头的’。   她也不是当年的小孩,心思早就明朗了,肯定是错了,至少那个时候不应该冤枉念念姐。   但她不敢和哥哥说。   要是说了,就是顾家所有人都在欺负念念姐。   他肯定会厌恶作为妹妹的自己。   姜暖闻言一愣,视线从明亮的窗口移开。   顾竹西没头没尾的一句,有什么对不起?就算她是给顾家传消息的小探子,也没必要说这,毕竟这段时间的接触,小丫头骨子里傲气是与顾淮左同出一脉的,绝不可能主动说出这三个字。   顾竹西脸色冷沉而艰涩,瞳仁中盛满了懊悔与遗憾,音色依旧是清泠泠的,这一刻却满含愧疚,“母亲的生日宴上,我说了谎话,对不起。”   说完,她便抿紧了唇瓣,难受的皱了眉,心就跟大石头压住了一样,迟缓压抑但鼓跳的愈加鲜明,越发的鲜活鼓动,仿佛下一刻就能将心上的大石头顶开,却迟迟顶不开。   原本以为跟姜暖说完这些后,自己会浑身一轻,再无阴影,其实不然。过去对人造成的伤害在一定程度上也是自伤其身,良知上,不是一句简单的‘对不起’就能放过自我的。   按照姜暖的性格,她连对母亲都是客气尊重的,又怎么会不原谅自己?便是想到这一点,顾竹西脸色又难看了三分,手指用力地蜷缩握紧成拳。   一团棉花压下来,堵住了她的口鼻,温柔的喘不过气来,近似窒息的惩罚。   姜暖听明白她的意思,低垂的睫毛颤了颤,神情略有几分回忆旧事的恍惚。片刻后,她便柔和的笑了笑,“你告诉淮左了吗,这件事。”   顾竹西僵着脸色,垂头低语,“没有。”   她不敢告诉哥哥,要是让他知道,定会与自己生出嫌隙,就如同他与父亲、母亲之间一样,冷漠疏离的儿子。   “那就好,”姜暖笑笑,抬头看向满脸愧疚自责的少女。   她声音轻柔的好似浸在夕阳里的晚风,经年温柔,“事情都过去了,就别再提了。”   说不介怀是不可能的。真要说起来,姜暖恨不得打苏青青两个大嘴巴子,扯着她的衣领质问:为什么陷害自己,为什么要把自己逼出顾家!要不是离了顾家失去了庇护,她也不至于被继父卖给别人,也不至于抓救命稻草般的握紧了顾绝的援手,往后种种。   也许命生来就是如此,从姜家倒台的那一天开始,生相姣美的自己就会沦为权贵们随意拿捏的玩物。   恨过顾家那时绝情冷漠,怎么就不恨顾家抚养照顾她的几年,怎么就不恨顾家顶着压力给姜安办后事?   恨是真的恨过,苦难是真的苦难,如果没有顾家照拂的两年,自己又会在哪里?   后来顾绝给她造成的伤害太大了,浑浑噩噩中,她再没心思去剖析顾家的每一个人,至少他们与顾绝相比,还有作为人的良知。   与淮左结婚后,她看得就更淡了。顾家能不能接受自己,她都很随意。这辈子自己只想和相爱的人厮守到老,不求其他。   见姜暖望着窗外,一种恍惚悲切的神态。   顾竹西罕见地红了眼眶,真的知道错了。鼻尖一酸,眼下便是热泪滚落,哽咽着捂住了口鼻,伏倒在床边,手紧紧地抓着姜暖的小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姜暖回过神叹了口气,压下汹涌的情绪,缓了片刻才将手落在少女漂亮的脑袋上,温柔地抚摸,“都是过去,早就不介意了,想点开心的事吧。”   为什么要让孩子掺和到成人的是非中。可能精致利己的顾家人也没想过顾竹西和顾淮左是一样的品行。较真而冷情,太强烈的责任心,太强烈的自我意识。   顾竹西眼眶发热,强压着泪,眼中的酸涩几乎要断裂开,艰难地重复着一句:“对不起,念念姐。”   姜暖上身朝前倾,将她扶起来,动手捏了捏小丫头的脸颊,“哭什么?就算那时候你替我作证,还会有顾爷爷生日宴,顾伯伯生日宴,各种聚会。该来的还是会来。时间总会推着我们往前走。”   顾竹西反应过来,抬起胳膊扑倒了姜暖怀里。   小丫头身体倒过来时,压到了她胸口的伤,疼得姜暖直皱眉,拿手肘支撑着床板,缓解了疼痛,另只手轻轻拍着小丫头的后背。   原先还以为顾竹西是个小探子,没想到是个小顾淮左。姜暖垂眸淡笑,苍白的脸上漾起简单的愉悦。   顾竹西抱了小会儿,有些话她是说不出口的,比如冰释前嫌。可再一想,从头至尾她都没和念念姐吵过架,只是太多年不曾亲近,对她的看法颇为复杂罢了。   而顾竹西永远相信她哥的选择。   过去两年,她哥冷得不近人情,一个站在权势顶尖的家族继承人,在姜暖这儿有了人间的烟火气息,喜怒哀乐都被一个人牵引。在檀溟的那段时间则就更明显了,不曾见过的惶恐,隐忍的痛苦。   当然,脸上偶尔能见笑意,尽管大多数时候都是对着念念姐的。   而念念姐也与跟在三叔身边时大不相同,虽不如少年时的骄纵活泼,但人看起来正常了许多。   扶着姜暖躺下后,顾竹西又恢复了清泠泠的音色,微挑着下巴说,“念念姐,我不是小探子,你不用防着我了!”   “……噗嗤,”姜暖给她整笑了,末了还是忍不住提醒了句,“别掺和这些事,小丫头就该好好上学,知道吗?”   顾竹西轻哼,扫了眼病态憔悴的女人,“等你能站起来了,我就回学校。” 第67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六十七天出院(错别字……   医院岑言带人守着,不管是《灵剑归墟》剧组的负责人还是艺棠的高层,想来探望都没门路。   顾淮左父亲顾建华倒是来过一次。   岑言他们肯定拦不住他。只可惜顾竹西电话打的快,顾建华前脚到病房外,门就从里面打开来。   顾淮左喊他出去聊。   打从顾建华来过后,到姜暖出院,她就再没见过两兄妹之外的顾家人了。   —   出院是在十一月初的时候。入了冬的天空分外高远,无穷无尽的蔚蓝色,阳光蕴照,晃眼刺白的光线落在人身上,不同于夏日的炎热,这时节的阳光和风一样干冷。   朔津今年冬天来得比往年都要早,前几年到了十一月才会陆续飘雪,而今年十月底都下过两场了。   气温陡降后,再难回升。   姜暖穿上了羽绒服,围着一条米白色的大围巾,走的不快。伤情虽然好转了,但四肢肌力差,她不想继续在医院待下去,人是越养越没了精神。求了顾淮左大半个月,他才同意。   从医院门口出来,姜暖长长的舒了口气,眯眼看向天空,久不见天日的小脸在白晃晃的光线下,薄薄的一层皮肤近似透明,粉嫩的手指被照出一层晕黄的光圈,皮肉肌理都像是能看清似的。   付嫣和慕歌自然是来了,艺棠和《灵剑归墟》剧组的高管们也来了,手上捧着包装精美的花束,拎着高档的营养品。虽然今天随行的保镖撤了,但是他们默契地没有涌上前去,和姜暖保持着安全距离。   顾淮左穿着黑色长风衣,身影越发挺拔隽秀,眉目冷清淡染,容貌俊美。极是冷漠的看了眼这群人,如果不是姜暖让他别为难剧组,这群人也不至于能站在这儿。   时隔两个多月,韩平看着孱弱清瘦的女人,内心百感交集。苏洐和王晴水也在一旁,他们是姜暖公司的领导,从知道姜暖出事到现在,也都提心吊胆的睡不好觉。   姜暖松开顾淮左的手,缓缓走到离得最近的韩平身边,“韩导,刘导,薇姐,谢谢你们抽空来看我。”   韩平摇头叹惋,愧疚自责道,“姜编,你出事我们剧组全员都过意不去,是我这个当导演的失责。”   姜暖知道这事的后续,不想再过多讨论,同韩平摇了摇头,“都过去了。”   她知道剧组大多数人都是想拍好这部戏的,如果没出这事儿,剧早就拍完了。   韩平哪会不明白姜暖的意思,不想再提。他如今也不指望灵剑归墟了,就是想姜暖不怨恨这事,顾先生也能大人不记小人过。   刘导上前关心了几句,将鲜花递给姜暖。王晴水和苏洐一行人见状,也快步上前献殷勤。   你一句我一句,含蓄的话接连不断跟下饺子似的。姜暖应接不暇,被众人围着她有些晕,拉了拉顾淮左的袖子,轻声询问:“要不改天请大家吃个饭吧。”   抬眼扫向众人,他说:“我太太刚出院,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听到这一句,众人自觉地退让出一条路,眉眼稍显喜色。之前顾先生是理都不理人的,今天这话意味着有的谈。   韩平陪着笑意,“那姜编您好好休息,早日恢复健康。”   顾淮左扶她上车,前面坐着的司机是精神抖擞的李叔。姜暖眸光一亮,许久没见他了,朝李叔点头笑了,“李叔看起来气色不错。”   李叔笑容满面的回头,“我和老江老早就在盼着太太出院,杨阿姨一早下山去买菜,就等你和先生回去了。”   姜暖还真有些怀念和顾淮左的家,扭头看向窗外,顾淮左似还在跟顾竹西、付嫣她们说着什么。   也没多久,他弯腰上车,顺手带上车门。   姜暖好奇,“你跟她们在聊什么?”   “竹西中午想去蹭饭,”他自然而然地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你朋友和慕歌也去。”   “嗳!”她抽出手捏成小拳朝他胳膊捶了下,瞪了眼他,嗔怪道:“什么你朋友你朋友,那是我们的朋友,付嫣!”   经不起逗的,顾淮左抓住她的小拳头,唇角上扬,“不都一个意思?”   姜暖轻哼,想抽出手却被他攥的极紧,只好同他讲道理:“你明明不是一个意思。”   男人俊美的面孔向来不显山露水,唯独眼底浸润着一片柔和笑意,“是一个意思。”   “少来,”姜暖皱眉,警惕地盯着他,“你跟沈逢一伙的,我又不是不知道。”   “念念不也和你朋友是一伙的?”   “付嫣是我朋友。”她抬了抬头,语气认真,“我知道你和沈逢关系好,人家沈逢都没不待见付嫣,你回回板着脸,给谁看?”   “行啊,”顾淮左掏出手机,顺手打个电话。   姜暖以为他是工作上有事情安排,便乖巧的躺在真皮座椅里看窗外风景。没有延绵不绝的青山,也没有成片的竹林,有的是摩登大楼,鳞次栉比,车水马龙。   顾淮左跟人讲着电话,语气很随意。   他说,“中午来我家吃饭。”   姜暖挑眉,坐直身子挺起后背,小耳朵张开偷听,他在跟谁打电话,喊谁来吃饭,该不会是沈逢吧?   他发出模糊的低声哼笑,“你要看不上就别不来,念念和她的好朋友都在。”   还真是沈逢,姜暖收回落在车窗外的视线,微微侧转下巴,偷瞄旁边的男人,防不胜防地撞入了他促狭含笑的眼眸中,好似他等自己回头许久了。   没理会电话中某人的问话,他挂了电话。   姜暖道,“沈逢来吃饭?”   他嗯了声,调侃道,“还是你朋友面子大。”   “嗳,你真是够了!”姜暖被他气笑了,她从衣服的大口袋中摸出手机,手指灵活的点开了微信。   顾淮左将躲在羽绒服里小姑娘搂回怀里,讲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这衣服气鼓鼓,一抱一大个,恨不得拿针给她扎洞放气。   姜暖调皮地挣扎,在他怀里打滚。身体缩在宽大的外套中,像是裹上了被子,贴在他大衣上翻来覆去,好半天才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眨巴眨眼,朝他笑眯眯的:“我要是胖了,你是不是就抱不住我了?”   他说,“不会。”   姜暖美滋滋地将屏幕按亮,继续看微信,就在她要点进[富婆是拼来]的群里时,耳畔传来磁性悦耳的说话声。   “跟你朋友说?”   姜暖懒得纠正他了,撇了撇嘴,“不行吗?”   “可以,”顾淮左笑,意味深长地瞥向靠在胸口上的小姑娘,随口道:“跟你朋友说沈逢要来,你信不信她现在就让慕歌掉转车头走人?”   细尖的手指都在屏幕上敲出一段话了,听他这么说,姜暖迟疑思忖了片刻,最后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了。淮左说的没错,最近这一年付嫣避沈逢避的很厉害。   怏怏地放下手机,她抬手摸上了男人的脸颊,认真问:“沈逢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倒是没拿开这只有点冷的小手,“放脖子上,暖和点。”   “别岔开话题,”姜暖追问,却听话地将手往下,放在他光滑热乎的颈间,贴上去就不想放开了,真舒服。   他答了句:“等你朋友点头结婚的意思。”   姜暖惊得把手缩回袖中,不确定道:“你说真的?”   他不答反问,“不是你问的吗?”   睫毛缓缓眨动,姜暖蹙起好看的眉头,流露出些许不确定的伤怀,就算沈逢想娶付嫣,可付嫣上周刚交了男朋友,风海认识的小帅哥。   沈逢还停留在原地,可是付嫣没想过等他,更谈不上回头了。   越想越唏嘘,少年时代的欢喜冤家。姜暖叹了口气,跟杨阿姨打了通电话,告知阿姨中午多准备几个付嫣喜欢的菜,又转头问顾淮左知不知道竹西和沈逢忌口什么的。   顾淮左觉得好笑,杨阿姨一个人怎么来得及做六七个人的饭菜,而且有几人还是出了名的嘴刁,上车的时候他就安排了助理订餐。   但念念想当家,他自然是高兴的,一一告诉了她。   离开了拥堵的市区,车很快就进入了濯华山的范围,百来米宽的柏油马路,两旁种满了杉树,树干端直,树形整齐,很是悦目。水云间别墅区出了名的又贵又难求,社会地位不够看的就算再有钱,也买到一块地。   三辆车停在落月湖旁的别墅前。   杨阿姨穿着银灰色的棉服,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看见老李开着的那辆车便喜笑颜开地走上前去。   杨阿姨激动开心道,“太太可算是回来了,出门一趟人遭罪了。”   姜暖脸上笑意清淡,跟她打完招呼。许久没见杨阿姨,慈眉善目的妇人,倒也有几分想念,平日里杨阿姨待她很是亲厚,回回提醒她要吃早餐、要和顾先生好好相处,和顾淮左闹别扭冷战,她也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想到这,她忍不住偷偷抿起嘴角,一把抱住顾淮左的胳膊,进了屋中。   是自己熟悉的院子,花圃被寒霜席卷过,枯叶凋零,一丛绿叶灌木倒是精神,再往前是背风向阳的玫瑰园,巴掌大的叶子比以往都要苍翠,根茎暗红,枝头挂着花苞,有些已经绽开了几片花瓣,在凉薄的光线下,花朵不如春夏的饱满漂亮,却也娇艳幽香。   姜暖走着走着发现不对,回头一看,只见拎着行李的佣人们,全然不见付嫣她们踪影。   “竹西她们人呢,落后面了?”   “不用等她们,”顾淮左牵着她,淡声说道,“我们先进去。”   终于回到了自己家里,进屋看见熟悉的摆设,楼上楼下还是跟她出差前一样,沙发上还摆着自己喜欢的兔子抱枕,没由来的满足。   也不管这些搬着行李上楼的人,姜暖一回身就抱住了顾淮左,小脸在他胸口用力蹭了蹭,确定这不是浪漫的美梦,在这间房里,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心理隔阂,深爱彼此。   她再也不用小心翼翼的揣摩他的心情,也不会因为他偶尔挑衅的嘲讽而敏感多疑,兀自伤心。   姜暖仰头,水色的瞳眸盈盈秋波,轻声温柔:“我回来啦!”   “嗯,”他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语调清傲,“老婆回来了。” 第68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六十八天小聚打牌   顾竹西她们去了购物大厦。   付嫣和慕歌得知姜暖结婚的消息时,姜暖已经躺医院不能动了,想给她准备新婚礼物也没地方摆。   顾竹西倒是一直知道结婚的事,但碍于心中小别扭,便一直没有去亲近。   今天时机正好,去姜暖和顾淮左家里吃饭,伴手礼什么的自然要准备。   付嫣和慕歌早前就跟专卖店沟通预定了,今天过去取礼物。顾竹西买了一对iSwotery的胸针,《小王子》的限量联名款。   慕歌看着十七岁少女一张卡刷掉八个零,眼都不带眨一下的,咽了咽口水。   店长点头哈腰地端茶递水,顾竹西坐在沙发上,压根没碰茶水,一脸冷漠,颇有几分顾淮左的风格。   慕歌开车带她俩去山上,风景还真不错。她家也算有点小钱,住的也是独栋别墅,地位这些自然比不上水云间的。   落月湖旁的洋房完美的跟3D建模一样,一个穿着大衣的年轻男人站在院门口,走向停下来的车辆。他上前打开车门,极有礼貌地请她们下车,又从慕歌手中接过钥匙去停车。   三人进了院子,姜暖顺着白色鹅卵石路走来,语调轻道,“来得正巧,饭菜刚摆上。”   招呼着几人进屋,杨阿姨忙前忙后地帮忙挂衣服,将先生和太太的朋友迎入屋中。   顾淮左看了眼姜暖和她的朋友们,这屋里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接待客人,简单的跟她的朋友打过招呼。   他接了个电话便出去了。   姜暖想去帮忙端茶递水,付嫣却将她按回沙发里,“医生说让你多休息,乖乖坐着。”   付嫣帮着倒好茶水分给她们,在对面沙发坐下,“茶还挺香的。”   姜暖道,“他表哥送来的,家里老人自己做的,等会分你点。”   付嫣笑着应下,小姐妹说了些热闹话,无非是围绕顾淮左和姜暖打趣。   姜暖被她们闹得脸红,直往旁边躲,一不小心就撞在沉默寡言的少女身上。   顾竹西手里拿着青澹汝窑茶杯,碧波荡漾,好在茶水没洒出,仔细将她扶起,清泠泠的音色染了层薄薄的笑意,“念念姐坐好,别闹得伤口疼。”   姜暖歉意一笑,“你还不去学校没关系吗?”   付嫣家里生意做起来之前,爸妈都是沈家的下人,小时候跟着住在沈家大院里,自然认识隔壁院子里的顾家人。她顺势看了过去,笑着打趣,“小丫头这暑假一放就是五个月,比你哥还厉害。”   顾竹西手中茶杯往青玉大理石茶几上一放,碗底扣得清脆响,“这茶几和沙发,我在沈叔叔家里是见过的。”   姜暖挑了眉,沙发都套上了软垫,她还看得出来?这套茶几确实是沈逢送来的,青玉温润漂亮,光泽柔美,浑然天成。   她不动声色地捏了把顾竹西的手腕,侧目去看付嫣,好在付嫣一脸随意。   顾竹西才不怕得罪付嫣呢,算是跟她提个醒,沈哥今天肯定会来。   几乎是下一刻,门口便传来动静。   杨阿姨快步过去,接过男人脱下的外套挂好,将人迎到客厅。   “哟,四朵金花开会在呢?”说话的男人长着一双多情似水的桃花眼,穿着米白色圆领线衫,黑色长裤包裹着一双修长笔直的腿,他直接从沙发后绕了一圈,坐在付嫣身边。   没想到他会来这里,付嫣转头便跟慕歌说起话来。   沈逢伸手拿起付嫣前面的水杯,在指间过了一转,作势就要喝。   她飞快地夺了过去,溅出的茶水打湿了手背也在意。“这是我的。”   “哦,”沈逢不甚在意,始终笑眯眯的,“不给我倒一杯?”   客厅里又没个下人,付嫣哪里不知道他是什么大少爷脾气,省的姜暖动手还被他挑刺,索性抄起一只茶杯扣在沈逢面前,拎着茶炉给他斟上,做完这些便再不看他一眼。   顾竹西见哥哥过来,她自觉地起身将自己的位子留给了他,自己坐在独坐沙发里。   客厅里一时没人说话,   慕歌赶巧地聊起了明年春上的show,喊了姜暖、竹西、付嫣一起去捧场。   沈逢浅抿了一口茶水,转头看向付嫣,“是风海那种档次吗?”   慕歌:“……”   付嫣不说话。   有病的吧?姜暖暗叫不好,心虚地看向顾淮左。顾淮左皱眉扫向她,没记错念念也没少光顾风海,所谓的富婆的天堂,和方寻攸就是在哪儿认识的?   沈逢见他们都不回答自己的问题,抿了口茶水压压惊,善意提醒:“模特要都是风海那种货色,还是别办了。”   见好兄弟连说两句都没人接话,顾淮左看不下去,接话道,“确实,万一染个粉毛绿毛,就挺突然的。”   沈逢和国徽下交换眼神,坏心思地笑了声,手搭在付嫣身后的倚靠上,洋洋得意:“关于粉毛,还是付嫣在行。”   姜暖侧转上身,双眸精准地瞪向火上浇油的某人,甩开他的手,站起身同小姐妹道,“我们去吃饭吧,别管他们。”   沈逢大爷似的坐在沙发里,似笑非笑地挑着下巴朝着她,一脸痞笑,“姜暖,结婚了脾气不小啊?”   “慕歌办自己的show邀请你了?”姜暖看不过去,挑眉:“未知全貌不予置评,谢谢。”   沈逢扯了扯毛衣领子,脸色冷了几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仨逛风海!”   姜暖本想说‘关你屁事’,但看顾淮左脸色也沉了下来,她狠狠地瞪了眼沈逢。   付嫣突然起身。   沈逢也跟着站起身,“慕歌去风海是为了找便宜模特试看show,付嫣去风海是为了试试假发,那你去风海是干嘛,图新鲜?”   姜暖咬牙,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去风海也是结婚前的事,去找备胎给自己留后路的,但这些肯定不敢当着顾淮左的面解释,何况顾竹西还在这儿。   付嫣已经走到前面,见沈逢想找事,她直接打断,“不是吃饭吗?”   几个人脸色各自精彩,还有屁的心情吃饭。但一靠近餐桌,大家都变成了有教养的人,吃饭斯文优雅,饭菜飘香的餐厅里,沉默又安静。   沈逢自个儿吃的开心,隔空跟顾淮左碰了碰杯。   吃完饭付嫣就要走,却愣是被沈逢拦了下来,抵在门口问:“难得你好朋友和淮左修成正果,你走这么早是不是对他俩有意见?”   付嫣果然没走。沈逢也不再刻意挑衅,拿顾竹西开刀聊了几句‘小孩子不学好,逃学’,   顾竹西冷清清地说,“至少我不早恋。”   慕歌仿佛终于找到了能挤兑沈逢的了,“我不仅不早恋,还不死缠烂打。”   “哦。”沈逢冷漠,俊美的面孔直接朝着付嫣,“我是怎么死缠烂打的,你跟大伙说说?”   付嫣懒得理他,“你高中交的女朋友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你问哪一个?”   “放屁。”沈逢气笑了,紧绷着下颌线,咬牙玩味道:“你是真的脑子不清白。”   付嫣翻了个白眼。   因为沈逢舍得一身剐,拖付嫣下水。几个人也都开玩笑聊开了,气氛不在诡异。   顾淮左话不多,基本上只接沈逢和姜暖的话。遇上旁人问他‘是不是有这回事’,他才会说上两句。   她们女的下午也没事。顾淮左看样子也没打算去公司,沈逢提了句打麻将,都没拒绝。   一楼会客厅里铺着毛绒绒的乳白色地毯,米色的窗帘被金色穗子系着,巨大的落地窗外对着落月湖和山景,湖里倒映着蓝天白云,山上树木正迎着阳光,非常适合冬天的房间,光是看一眼都能感受到温暖。   顾竹西坐在顾淮左对面,慕歌在沈逢对面。   姜暖带着付嫣去准备水果和点心,付嫣向来喜欢美食,找杨阿姨拿了面粉和鸡蛋这些食材,便做起了小蛋糕。   姜暖在一旁切哈密瓜,两人偶尔聊几句。   端进去时,里面已经打了好几轮。   顾淮左和沈逢面前摆着一摞筹码,顾竹西冷着青涩美丽的小脸不说话。   慕歌一见小姐妹进来,连忙朝二人诉苦,“赶紧来替我,他俩太能里应外合了!”   沈逢笑笑,“什么里应外合,这叫心有灵犀。”   姜暖暗笑,慕歌打牌也是一把好手。只可惜,遇到了对手。   高中的时候,她、付嫣、沈逢、淮左还有苏青青,没少凑在一起打牌。回回她们的零花钱都被顾淮左和沈逢赢去。   用他俩的话说:赚生活费,帮女高中生从严戒赌。   慕歌是头一次遇到狠人,也对,要不是姜暖出院是个契机,平时哪来的机会跟这二位大佬一较高下。   付嫣被半推半就地按在了慕歌的座位上,对家正是笑得痞里痞气的沈逢。   慕歌握起小拳头给她打气,“嫣嫣加油,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   顾淮左也朝姜暖抬了抬手。她走过去,顺势坐在他身后,“怎么?”   他说,“来代我。”   说完,便出去接了个电话。   见顾淮左一走,慕歌两眼放光乐开了花,怂恿着付嫣,“嫣嫣,看到念念面前的筹码了吗?”   付嫣笑了笑,“你去把房间的门锁死。”   关于麻将姜暖会是会,却不精通。才一会儿功夫,便放了好几手了,付嫣门前的筹码一挪一挪的。   沈逢吃了一口瓜,扫了眼姜暖,再笑看自己对面风情绝美的女人,话里有话:“姜暖,你出院是不是心情好?”   姜暖打了一张九条,嗯了声,“挺不错的。”   “那难怪了,送钱送的这么开心。”话说完,沈逢清一色倒牌。   顾竹西和姜暖都乖乖拿了筹码给他,沈逢手里掂量着,笑看付嫣,“给钱啊,看我干嘛?”   付嫣是走神了,所以看着他,闻声翻了个白眼,拿起三个牌子准备递过去时——   沈逢俊美的面孔上勾起一抹熟悉的痞笑,“你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就不用给钱了?”   “?”付嫣给他气笑了,反手将三个牌子甩他面前,“少来。”   又玩了几圈,姜暖今天手气不行,已经连输了好几底了。她对和沈逢、付嫣坐在一张桌子上打牌的记忆很遥远了,并不知道筹码大小,不过朋友间本就不计较这些。   直到顾淮左推门进来,瞟了眼姜暖门前,再看付嫣和沈逢二人,他算是明白了。   姜暖手里拿着一张七万,方要打出去,只听耳畔响起冷清悦耳的声音,“不打这个。”温温热热的气息扫在她耳边,粘在耳根子下面,散都散不开的细痒酥麻。   她抬眸一看,正好望见他黑沉如墨的长眸,眼底蕴着一层柔和的笑意。   拿着牌的小手被他漂亮修长的手指握住,直接将五万放回牌中,捡了一张七条打出去。   下家刚打了一万,怎么能打五万呢。顾淮左想着,坐在她身后,偶尔指点一二,更多时候给她拿水果。   姜暖坐不住了,回头看他,“你来打吧?”   他抬眸看了眼面带笑意的沈逢和不显山露水的顾竹西,同小姑娘说道,“我要是上来,你朋友这两年的工资都得输这儿。”   付嫣听到了笑话,无语的切了声,“我是得承认你牌打得不错。但这几年,大家各有进步。”   顾淮左只朝沈逢看了看,并不接付嫣的话。   沈逢一张脸生得十分俊美,属于温柔不锋利的那一挂,明亮的眼中总是挂着笑意,“没事儿,付嫣今天放心输,都算我的。”   付嫣给他俩气笑了,掂量了自己门前一大摞牌子,“管好你自己。”   又是几圈下来,顾竹西渐渐把输出去的筹码赢了回来,付嫣和沈逢门口渐少。   歇场的时候一算,连赢好几把的姜暖门口的筹码居然是平的,而顾竹西也是不输不赢,付嫣和沈逢各有赢输。   付嫣输了沈逢五十万。   玩的不大,也就一万一底的。   付嫣微一皱眉,率先看向教姜暖打牌的顾淮左,再看上家顾竹西,邪了门了,这倆兄妹是怎么做到的。好巧不巧偏偏卡在了五十万。   付嫣这辈子最厌烦的数字就是五。   沈逢挑眉,手指点着麻将桌,斜睨了眼付嫣和慕歌,“说说,谁付?”   慕歌连忙道,“我来。”   沈逢没接话,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自己输得牌让别人给你擦屁股?付嫣你是越活越回去了,是吧?”   付嫣刚在思考自己是怎么输了沈逢五十万的问题,是以没说话。单说五十万打发沈逢,她还是付得起的,说完就拿手机,绝不磨叽。“我转你。”   沈逢说:“不,我要现金。”   不想跟他过多拉扯,付嫣没说话,反正明天找个人送他公司去好了。   —   晚上是助理在酒店订的餐,餐厅座位都还是按照中午摆的,依旧是和中午时一样的沉默。   正上方是一盏烛台形的水晶吊灯,几十盏小吊灯用链子勾起环绕,古朴典雅中透露奢华。明黄的光芒照在人群上方,菜色鲜艳,香气四溢。   沈逢突然开了口,“我看大家今天玩得挺开心的,要不半个月聚一次,我们轮流,这次是淮左请的,下次我做东。”   慕歌可没忘他嘲讽自己明年春上的show的事,嘴角撇了个冷笑。   付嫣更是装作没听见。   顾竹西面无表情地吃饭。   沈逢对大家的安静丝毫不在意,直接看向好兄弟,“怎么样?”   顾淮左吃完姜暖夹他碗中的菜,点了点头,淡声回应:“行,挺好的。”   “OK,那就这么办,”沈逢敲定,“那今天在场的所有人,下次聚会都不能缺席,清楚了吗。”   慕歌看了看付嫣,付嫣喝了喝红酒,跟她碰了个杯。   姜暖则望向淮左,眼神询问:他当在公司开大会呢,还清楚了吗?   顾淮左笑而不语,这是给沈逢尝到甜头了。   晚餐过后,沈逢喊顾淮左去楼上聊事。   慕歌有点事要先回家里一趟,付嫣还有事要跟姜暖商量,便没和她一起走。顾竹西晚上打算挑一间客房住下,没打算回顾家去。   姜暖也懒得操心,送完慕歌,便靠在付嫣的腿上,摸着吃饱喝足的肚子,舒服的眯起眼,“还是住家里舒服。”   “可不是么。”付嫣若有所思,垂眼望着她,“老曾六十岁大寿,去不去的?”   姜暖挑眉,“谁六十?”   “曾孟华,数学老师,带了你两届的,”付嫣说,她知道姜暖退了班群,以前还在学校时就是如此,有什么事情都是自己转告给她。若是其他人生日或者同学会,自己肯定也懒得问了,姜暖大概率是不愿意去凑热闹的。   但曾孟华待姜暖还是不错的。   “他就六十啦?”姜暖瞳孔都震了下,眼睛瞪大,“我感觉他也才四十多岁,不像啊?”   付嫣无语,拿手点了点她的小脑袋,“你记忆还停留在高中吧?”   姜暖轻哼,抱着闺蜜的小细腰,脸在她衣服上蹭。虽说付嫣浑身上下也没肉,可靠着还挺舒服的,有种令人舒心的香气,没有香水的浓烈刻意。   “去吗?”她问,“老曾每年都会问我几句你的近况,他是希望能见你一面的,你怎么想的?”   姜暖垂眼,“去吧,”   “行,就这么说定了,”付嫣手从姜暖肩上松开,拿起旁边的手机划开联系人,“我跟老曾回个信。”   姜暖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的有些累了,张了张嘴却懒得说话,索性任由着思绪继续沉睡。   曾孟华啊,是她高中的数学老师,本来带完高二就不管他们了,后来因为放心不下老朋友的孩子,所以调到了高三组,还带了尖子班的班主任。为此得罪了高三组的几个老师。   姜暖过去没想过曾孟华和姜安还有交情,平日里也看不出曾孟华对她区别对待,训斥起来都是严肃且不留情面的。   她还记得曾孟华最爱背着双手,后背前倾着训她——姜暖你别成天跟在顾淮左屁股后面跑,他是能给糖吃还是保证你数学满分啊?   记得有次,曾孟华在楼上。又逮住穿着秋季蓝白运动装校服的少女追着和身影颀长的少年跑,从小卖部疯赶到一楼前的广场,引得一群人围观。   曾孟华将两人带去了办公室,直接把姜暖训斥了一通,还是那句老话:“姜暖你别成天跟在顾淮左屁股后面跑,他是能给糖吃还是保证你数学满分啊?”   少女小手拉着衣摆,乖乖地垂下脑袋,马尾都温顺了,一副恭敬又虚心的模样。   反倒是旁边站着的少年笑了声,朝板着脸的中年男人说道:“一来念念不爱吃糖,二来数学能不能考满分不是看老师您吗,下回出题简单点,她不就满分了?”   “你小子!”这话气得曾孟华摘掉斯文的眼镜框,拿眼镜的手指着顾淮左,“你是聪明,爱玩爱闹,姜暖是要考大学的,和你不一样……”   结果姜暖自己也争气了,想学习了。高二颓丧了一年还是给她捡起来了,高三下学期真考了几回满分,又跟顾淮左闹腾在一块,弄得曾孟华骂也不是说也不是。   直到高三,百日誓师的家长会。   每位家长都要在现场写下对孩子的寄语信,并在家长会上朗读。   外班的学生没少拿姜安的事往姜暖身上泼脏水,说各种难听的话。文科班上还传出了关于姜暖的打油诗,题《姜安赠爱女》。   ‘牢中遥寄此信,望爱女珍藏——头顶乌纱帽,豪宅三层高。胡吃海喝嫖,分文不用掏’。   这首打油诗一度风靡校园,闹的纷纷扬扬,老师管也管不住。毕竟你要一管,就有闹事的学生跳起来带头,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一句:你是不是在替姜安说话?   姜安的案子还在审,受贿涉黑好几项刑事犯罪累在一起。但也有诸多细节能证明姜安并不是站在人民对立面的人。   学校里,少不得旋涡中心的流言蜚语。   姜暖忍耐低头,等着打油诗的风波过去,却还是收到了恶毒诅咒的寄语信。   就像西方神话故事里的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就会纷至沓来。   潮水般的信出现在她的课桌里、书包里。有时她一个人从走廊、图书馆、小卖部经过都会被人拉住塞信。   那段时间她整个人都是呆滞怯弱的,对同龄人产生了巨大的恐惧心理,害怕与人对视。内心深处是对十八年的怀疑,她的父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他们口中的恶魔吗,一个包装成斯文读书人的魔鬼,会吸血、会吃人、会丧尽天良的坏事做尽。   她就是小恶魔。和父亲一样,都该去死。   姜暖看着信里的内容,心已是千疮百孔,却又无从辩解反驳。   父亲被监禁不能见外人,托顾爷爷照拂姜暖才有机会去看父亲。这样的机会难能可贵,而姜安对案件本身避而不谈,只是让姜暖好好学习,无论将来境遇如何,都要去做一个对社会对人民有用的人。   她哭得眼睛都看不清人影,哭喊着问:“爸,你到底有没有做过哪些事!”   姜安入狱这么久,身上穿着早不复往日得体。而他面色从容淡定,脸上是一股读书人的斯文劲,冷而傲,智慧而深有城府,点漆般的瞳孔亮晶晶的。   他看着伤心痛苦的女儿,心情是沉重又艰涩的,这是他唯一的牵挂,也许当初就不该和惠萍生下这个孩子。他需要一位妻子让家庭和背景看上去体面,但并不需要更多的子嗣。   念念是婚姻里的意外,作为一个父亲,他挣扎过,最后选择将女儿拖给了老师家里,也算是再无后顾之忧。   姜安依旧没有回答女儿的哭问,只说:“好好读书,为中华之崛起,为你自己,都要考上一所好大学。”   学校里,这些寄语信还是未停。   顾淮左拿起乱七八糟的信就要撕,却被她拦下。   原先她不敢看这些信的,最恶毒的字眼最可怕的诅咒,有时候还会是红如鲜血的字迹……   见过姜安后,她想了整整一下午,关于以后。如果父亲真的犯了事,那所有的责骂都是应该的。而在法律审判到来前,她会好好的读书,考一所好的大学,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在自己的岗位上做自己该做的事,让那些被病痛折磨的人健康起来。   将每一封都打开来,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又提笔在空白的地方写着回信。   关于姜安的案件引发的讨论的抱歉,关于自己未来的规划的澄清,保证信。   对不起,父亲的事。耽误了你们宝贵的时间,我接受你们所有的责备……我保证,我会是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不做贪赃枉法、违法乱纪的事。我的梦想是当一名医生。我已经在很努力地学习,提高文化水平,争取考上A大,那里有最好的临床医学院,出生是无法改变的,我只能让自己成为一个好人……   午后阳光照在窗台上,少年坐姿落拓的靠在付嫣椅背上,侧头看向旁边握着笔杆的小姑娘。姜暖挺直纤瘦的后背,脖颈却似被压力摧垮了般的低垂,睫毛微微颤抖,脸上一道道明亮的水痕,啪嗒滴在信纸上。   手指用力握着笔,指骨绷着发白,一边写一边克制不住的发抖,连在一起的课桌都在动。   顾淮左再忍不住,从她手里抢过笔,语气不悦:“我来帮你回。”   “不用!”长时间不说话她声音有些沙哑,又拿起一支笔,继续在信纸上回复。   顾淮左舌尖顶了顶上颚,抽了两张信封,翻开看了眼内容,字丑的不像样,就这也配念念掉眼泪,让念念回你们?   她怕顾淮左回复,扁嘴哽咽了片刻,朝他一字一句说清楚:“我自己回,你不要管。”   “行,你自己回。”少年将看完的信丢了回去,随手又拿起几封,“我看看总没问题吧?”   她点了点头,便继续回着信。   放学后。她将这几十封里能找到署名的信先送了回去。   顾淮左背着她的书包,单手插兜跟在她身后,冷着清俊秀美的脸庞,微眯着长眸。   那群人也都只敢欺负软包子,当着顾淮左的面是不敢怒不敢骂,表情尴尬地赔着笑,不肯承认是自己写的,推脱着说是其他人乱写署了自己的名。   顾淮左只抽了本书打开,偌大的名字跟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他随手将书丢在那人脸上,嘲弄的笑笑,“字迹都模仿你的,费工夫了。”   好在没动手。这群跟风闹事的学生舒了口气。   这里面很多人姜暖根本就不认识,文科班上的居多,她送完便就离开。   这事班上的人也都听说了,自文理科分班后他们就在一个班上,关于姜安的事情早就没个定论,外面说他败絮其中,可高知家庭和一些家庭成分比较特殊的学生们没少听家中大人谈论姜安——人家上台后做的事压根挑不出毛病,本身坚决反腐倡廉,整改了两个污染区的经济建设工作,老城区开发工作也做得好,得罪了不少人。   他们也都只是半大的孩子,不该聊的自然不会聊,因为这事儿压根不是少年们能管得上的,说来说去都是惹姜暖难过。   同学一场,能做的就是对姜暖一视同仁,不和外人一样心生偏见。   班上女生看见跑来送信的,自发地把人请走,“你哪个班的,叫什么,不好好学习跑来做这些,你这个成绩能考进高三一班吗,考不来你还不去学习?信不信我告老师去!”   遇到请不走的,高个儿男生直接去赶走。   可这群人就没见消停过,其中以高三文科班的某些人尤甚,仿佛不用高考似的。   没过几天,姜暖便从付嫣口中得知,这群给自己写恶毒寄语信的人,书本莫名其妙的丢失了,现在急的到处找人借书,却都没人愿意借。   眼看高考在即,出了这种事,确实糟心的很。   一班的同学听说后就差买鞭炮去某文科班上放了,这事是谁做的他们心照不宣。   有人边写卷子边打趣了句,“平时也没看见他们爱学习,是不是把书拿去卖了换钱?”   “切,能卖几个钱?穷成这样。”   “你要带入他们的角度,高考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都不奇怪。”   “话说回来,还是希望他们有书可读,别这么早进社会挨打。”   “挨打的是胆小的,胆大的就是打人的。”   “副班这话没毛病!”   关于丢书事件校方没有给出调查结果,一周后补发新课本资料作为结束,但课本崭新没有笔记,想考个好大学的苦不堪言的抄笔记,不想学的也得装个样子。   化学课上,顾淮左找付嫣换了座位。   姜暖难得的没有好好听讲,手里还拿了一封寄语信,拆开过的。   趁着她走神发呆的空隙,顾淮左好奇地抽过来,瞟了眼讲台上的化学老师正在黑板上写板书。   他眉头一低,凑过去问:“怎么还有人敢跟你写,谁的。”   姜暖没拦住,想去将信抢回去时,化学老师的粉笔头就砸在了她脑袋上,在乌黑的发顶弹出白色的灰。   “不好好听讲!”化学老师皱眉不悦,“姜暖,你上来写第二道大题的答案,过程写清楚!”   姜暖连忙站起身来,苦着脸回答,“这题我不会,答案也是错的。”   “不会?不会你还不听讲!你说说,你在课堂上闹什么?”   姜暖扁扁嘴,垂下脑袋一副认错的态度。却在桌子下抬腿,用力踢了顾淮左一脚,抿嘴瞪他。   顾淮左给她踢到腿骨,抽的一疼,额头都冒汗了。却还是回了她一个清隽好看的笑容,颇为得意。   姜暖还是被化学老师叫到了讲台上,上台前抽走了顾淮左的试卷,老老实实地捡了根粉笔,漂亮的粉笔字写起了解题板书。   台下的少年,不耐烦地将寄语信打开,想着是哪个傻逼还敢这么大胆——   我曾与你父亲游于岳麓书院,讲堂内悬有一副楹联,如下赠你:   是非审之于己,毁誉听之于人,得失安之于数,陟岳麓峰头,朗月清风,太极悠然可会。   君亲恩何以酬,民物命何以立,圣贤道何以传,登赫曦台上,衡云湘水,斯文定有攸归。   你也不必因为外界评说,轻视了自己,误看了形势。你父亲有他选择好了要去走的路,没有对不起人民,你尽管放心。   只是对不起你。   盼你读书成才,不负父辈之望。   曾孟华。 第69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六十九天我就放过你,……   姜暖梦中惊醒,迷糊的揉开眼。头有些昏昏的,房间光线晦暗,床头亮着一盏琉璃夜灯,蔚蓝穹顶,银线挂着月牙色的小星星,一艘白色小船悬在空中缓缓游走。   星空夜航船。   是她少年时送给顾淮左的诸多礼物中的一件,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而且她记得上次进这间房里,并没有看见这个摆件。   撑着床坐起身来,身上不再是白天的衣服,换成了柔软的睡裙,她隐约听见浴室方向有水声传来。   顾淮左的卧室和她那间是一样的构造,空间很大,里面还嵌套了小房间,分列有序,宽敞通风。小走廊上铺着白色的毛绒地毯,也是之前没有的。   暗沉色调的卧室里,被这些不起眼的小装饰摆弄,看上去特别可爱。   她光脚踩在地毯上,雪白圆润的小脚一下就陷了进去,被绒毯包裹。   顾淮左划开浴室的门,点漆般的眸子似被惊到,骤亮一霎。她就站在门口,仿佛等了许久了,因为他看见姜暖抿着的嘴角朝上翘起,仿佛在说:终于出来了。   她笑着走上前,离得近都能嗅到浴室里的潮湿清香的水汽。顾淮左头发还在滴水,睡衣领口微敞,身后是亮着暖灯的浴室,打照在他修长的身影上,冷白如玉的肌肤泛着令人遐想的雾色,俊美的面孔都随之柔和了。   她连忙移开了眼,握住他那只半干不湿的大手,“我数了三百六十七只羊!”   顾淮左由着她拉着自己的手,清明黑亮的眸子比白天要更深邃了几分,目不转睛地瞧着她,“刚睡醒也这么漂亮?”   姜暖耳根倏地一烫,脸色涨得通红,“嗯…我给你吹头发吧?”   说完,抬手摸了摸他还在滴水的头发。   他本想拒绝,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丝不经意的笑,反手握住她的小手,“进来。”   暖雾般的灯光,不刺眼也不昏暗,一切都恰到好处,奶白色的地板,不同于外面的地毯的温暖,冰凉钻入脚心,寒意窜上,她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下。   下一秒。   双脚离开了地面,猝不及防地被他腾空抱起,头脑短暂的晕眩,她慌得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脖颈,身体紧紧地靠回他怀里。   顾淮左将她抱到平整的宽阔的洗漱台上。   余光被一抹明亮照耀,姜暖侧目就看见自己背后的镜墙,下意识想到之前在镜前发生过的事,她抖着手臂往回缩,想跳下梳洗台。   伸长了腿还没落地,跳下去的身体就被一具独属于男人的胸膛堵住,将她卡在了梳洗台和胸膛之间,狭小的境地。   她要下不下地贴着他黑色的真丝睡衣,薄薄的一层布料,心跳都被挤得扑通乱跳。   姜暖这个身子仿佛是被开水煮过,从耳根烫开的绯红顺着脖颈蔓延,焦急地眨着眼。比起往前会跨坐在他修长的大腿上,她选择身体往后缩,再退回到梳洗台上。   用力撅起屁股往后退,没想到把持不稳重心,小身子又朝前滑了过去,更像是欲拒还迎!   害怕会摔在地上,她下意识朝他伸出手,整个人不可抑制地贴到了他胸口,软绵如云的胸部撞在他紧实的肌肉上,疼的闷哼了声。   两手在慌乱中抱紧了他,这才稳住。   “呵。”看着她主动‘跳’进怀里,还用细细的腿夹紧了自己,生怕摔倒的样子。   他眼底都是细碎的笑意,抬腿朝上顶了一下。   “你干嘛?”她愕然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顾淮左好整以暇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声音低低的,透着几分蛊惑,“不是说给我吹头发吗?”   她气息不稳,声音发颤,“回房吹。”   “这里不能吹?”   她为难地想摆脱这个姿势,僵着脖子点头,“那你放我下来,我给你吹!”   顾淮左闲闲地垂眸扫了她两眼,后背前倾,呼吸离她近了些,声音带着明显是沙哑,低笑了声:“确定够得着?”   瞟了眼他挺拔落拓的身姿,修长笔直的腿都赶上她肚子高度了,姜暖想想也是,扁扁嘴,“……那好吧。”   他再次将她抱回梳洗台上,姜暖终于解放了双腿,羞红了脸颊。胡思乱想间等着他把吹风机递过来,却没想被他掐住了下巴,直接吻住。   果然不是想吹头发!姜暖望着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孔,他微微弯下脖子吻自己的姿势也是好看的,自然垂着眼睫,一排浓密鸦青色温柔极了。   眼下小痣动情般晃在姜暖被吻的恍惚暧昧的眼神中,盈盈水色漫上。   他倏地睁眼,扫开睫毛,落出黑沉暗涌的眸子。   姜暖双手撑在洗漱台表面,对上他含笑的目光,她彻底没法子了。耳根被他亲的着了火,又在他眼中一路燃烧,这具身体都开始莫名的滚烫了。   他体温也很烫,胸腔里跳动着强有力的心跳声。   贴着她柔软湿润的嘴角吹了口气,姜暖只觉得温热淡香的气息扫过脸颊,缠绵又悸动,撩的她心尖都跟着呼吸颤抖。   滚烫的唇舌势如破竹般低开了她紧守城池的齿关,缠住她闪躲的小舌,掠夺口腔里的一切,剥夺了呼吸。   姜暖灵魂都给他吻的发麻,被他大手扶住在半张脸都酥的发颤,小声呜咽的喊着他的名字。   大理石又冷又硬,她紧缩的指尖在不断用力,就连手指边沿都泛起一层苍白。   睡裙松垮地滑到腰间,大理石台面下挂着两条又细又白的小腿,在暖光下泛着一层莹润的粉白,紧绷着发抖。   “你也亲亲我。”他气息粗重,声音暗哑。大手抚在姜暖脑后,给了她一丝喘息机会后又亲了上去,却不再那般汹涌激烈,只温柔地吮着她的唇。另只手缓缓落在她的腰际,将人牢牢地禁锢在怀抱之中。   姜暖学着回吻,也只是轻柔点水般的试探。   “亲法不对,”他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念念要是乖乖亲,我就放过你,好不好?”   姜暖眼角挂着泪意,羞赧地回忆着方才他是怎么亲自己的,是如何的悸动激荡成不可描述的动情。她自以为做不到,手捧着他的脸,张口含住了他唇形完美的唇瓣,柔软滚烫,害羞地扫过那一排唇肉,不方便描写,自己脑补。   顾淮左呼吸越发沉重,眼底的想法化都化不开。   姜暖眼角泛红,嘴角挂着一片水色都没力气去擦拭,只用力喘着气调整着呼吸,身体软成了水,全靠手撑着大理石台面,勉力坐稳。   被顾淮左一动不动地看着,意识到要发生的事,她心尖滚烫着发颤,气息不稳道,“我们回房里吹头发吧?”   “不好。”他声音低沉,朝她笑了笑。   睡衣背后的拉链被他手指拉开,露出豆腐白的肌肤,在毛孔接触到凉意的瞬间,她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瑟缩靠回了他怀中,想汲取温暖,却被他伸出手牢牢握住了心跳。   姜暖浑身发烫发红,手抵在男人胸口,又不经意撩开了他的领子,羞涩地不再动作。只拿一双通红的眼瞪着他,看上去十分可怜。   落在顾淮左眼中便是惹人怜爱的怜。   他身上淡淡的香气在洗完澡后泛着湿润,越发清冽纯粹,不馥郁的淡雅,似勾引似魅惑,搅乱了姜暖的思绪,她直起上身凑近,喜欢极了。   睡裙落在了地上,在那双干燥炽热的大手之下,姜暖明显觉察到自己的呼吸、自己的体温都热烫的不正常,心变得焦灼燥热,不知道在期待着什么,腿已经不自主地靠在了他的睡裤一侧。   不自觉地摩擦,撩拨了他不值一提的自制力。   莹莹暖黄的灯下,水雾在镜子上模糊成旖旎的画,凝固的水滴从上而下,落出银白清晰的缝隙,映照出一副颤颤巍巍的小身体,靡丽而纯粹的热情。   到底是照顾她刚出院,只做了一次便强压下渴望,抱着累极的小姑娘去洗漱。   姜暖缩靠在他胸口,身体一抽一抽的还未缓过劲儿,双手无力地护着胸口,羞的别过头,“我自己来,你出去。”   “凭什么?”他扫了眼这具羞的白里透红的娇躯,喉结艰涩的滑动,紧绷着的声音分外暗哑,“又不是头一次帮你洗澡,回回都这么害羞?怎么行。”   “不行吗?”她抬高声音的埋怨更像是撒娇,被折腾的泛红的水眸瞪向他,委屈又惹人怜。   “念念,”他皱眉压下想法,将人放进盛满温水的浴缸中,直勾勾地盯着她,性感又危险凑到她红透了的耳垂边,“你这都勾引我一晚上了,差不多得了,我没你想的那么能忍。”   —   搬到新房这么久,她第一次留在顾淮左房间同床共枕,原本以为的井水不犯河水,全是她一个人的想法。   顾淮左早起,她抱不着人自然也醒了。   “你再睡会。”他洗漱回来。   她起身套了件厚睡袍,跳下床跟着他去了里面的衣帽间,足足一个房间的大小,在他的衣服旁边挂着各大品牌的女士秋冬新款。   姜暖拿了条元青色的领带,真丝面料泛有一层不张扬的光泽,踮脚在他领口比对一下。他直接俯身弯下脖子,淡声说:“系上。”   猝不及防的凑近,她呼吸都不敢自由自在了,紧张又听话地将他衬衫领子翻起,踮脚拿着领带绕过,脸颊就靠在他下颚与脖颈间的微妙距离,她还记得昨晚他脸上暧昧的温度,性感的喉结,伏在她身上时的炽热心跳。   原本是不紧张的,可一想到这些画面,还有他此刻咽口水时喉结的滚动,姜暖手指就不听话地在抖了,舔了舔发干的唇角,小手拿着领带灵活地翻折缠绕,打上一个漂亮的温莎结。   她松了口气后退了一步。   “呵。”   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的笑,姜暖耳根一热,随手指了指镜子方向,“好了,你看看。”   话说完,她就被压在了衣帽间的柜门上,下意识抬手撑住他朝自己压下来的上半身,眨眼看他,“不行,坚决不行!”   “什么不行?”顾淮左挑眉,冷清的音色十分斯文,“你在想什么?”   姜暖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又往后退了一步,两只手捂在通红滚烫的脸上,只露出翘挺秀气的鼻尖和紧抿的嘴巴。   顾淮左失笑。一步走近她,后背前倾,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我怎么不知道念念还会打领带?”   姜暖自知躲不过,又被他强行拿开双手,只好硬着头皮对上那双促狭打趣的眸子,“关于当你老婆这件事,我也是很努力的!”   她是语气不是邀功,就是被逼的急了,纯粹的显摆。   果然,他低头笑了。捏了把她软软的脸颊,手顺势往下握住她柔软纤细的腰肢,奖励了一个亲亲,就点到即止的亲亲,不绮丽也不过分深入,温柔的抚慰,是在身体契合之外的一种浪漫。   时间有点久,姜暖被他勾起了几分热意,不满足于浅尝即止。她正想打开唇瓣来加深这个吻,他却握住了她的手,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怔了片刻,睫毛轻眨着抬起滚烫的双眸,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   出乎意料的是,顾淮左牵起她的左手亲了亲。   视线随着他的动作往下,姜暖惊了——原本光秃秃的无名指上,此刻赫然佩戴着一枚婚戒,经典的六爪,华贵优雅的简单款式,陌生又熟悉,可这不是放在自己房间的小柜子里的吗?什么时候戴上去的。   再说,小柜子的钥匙被她压在了床垫下。   她回过神,望向面前的男人,想说什么。   他先开口,“钥匙压在床垫下,这习惯还没改?”   姜暖顷刻了然,盈盈笑意,楚楚温柔。她反手握住他瘦长的手腕,踮脚亲吻他漂亮的下唇,他嘴角一翘,自热而然的为她低下头颅,滚烫与欢喜。   洗漱穿戴整齐后,她跟着顾淮左去楼下吃早餐。   突然想起昨天付嫣说的事儿了,“月底老曾生日摆宴,我要和付嫣去一趟。”   顾淮左挑眉扫向桌对面的小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就不问问自己是否要去,直接‘我要和付嫣去’,她是不是过了几天舒坦日子,越活越回去了?   嘴里蒸饺咽下后,他拿餐巾擦完嘴角,一派从容淡然之姿:“行,你去吧。”   果然他对生日宴什么的没有兴趣。知道他工作忙,自己受伤的事耽误了他不少时间,尽管如此,姜暖想想后还是补上一句,“你不去吗?”   顾淮左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就一句,“你说呢?”   总归不能强人所难,姜暖没再问,安静地吃完早餐,将他送到门口。适才发现,院子里多了些人,保镖和女佣毕恭毕敬地跟他们打招呼。   苏青青倒是在顾淮左出门后来了别墅,跑车停在门前,一头栗色波浪长发,面上挂着夸张的墨镜。姜暖从访客监视系统中看到了清晰的图像,又来找事?   姜暖挑眉,扫了眼整洁干净的客厅,怕她进来闹腾。心想着等会将她拦在院子里好了。   却见,屏幕中同步的监控画面,门口高大的保安拦下了苏青青。两人发生了争执,苏青青仰着头,嫣红漂亮的小嘴叭叭叭的说个不停,最后还拿起手机打电话。   保安站姿笔挺,纹丝不动地守着,目送她离开。   顾淮左想的还挺周到的不是?姜暖心情不错,放沙发上的手机响起。   是一串陌生号码。苏青青吗?她迟疑了片刻,铃声便就结束,没多久又打了进来。   放下手中的蜂蜜牛奶,她拿起电话走到外面,“喂?”   没有人说话,手机里安静一片,连窸窣的响声都没,偶尔会有一两下电流杂音。姜暖踩着白石子小路走到湖边。   今天天气不错,没起风,气温不高。湖面倒映着蔚蓝高远的天空,明净如洗。   顾竹西提前过上退休生活,一张小马扎,一只桶,优哉游哉地坐在湖边钓鱼。   “你好?”姜暖拿着手机又问了声,坐在湖边的木质长椅里,望向不远处垂钓的小丫头。   是打错了吗?犹豫着是否要挂断时,手机里突然传来模糊地呼吸声,还有门被打开时的声响,随之而来的讲话声。   更令姜暖费解的是,她听见了情绪激动的尖叫声——‘hi,Charles,You can’t do this,put down your phone,okay?you…’   紧接着,通话便中断了。   Charles?这不是以前取英文名时,顾淮左喜欢用的么。姜暖对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的思考仅限于此,只当是打错了,将手机丢回口袋中,朝顾竹西方向走去。 第70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七十天曾孟华生日宴……   070.   入了冬,白昼渐短,日光飞逝,朔津天气越发严寒,当日最高气温不超过7℃。   挂在天上的太阳除了能照明之外,再没其他的用途了。用付嫣的话说就是‘我在家开个小太阳都比它暖和’。   11月28日,曾孟华生日。   付嫣早起跟姜暖通电话,要去置办一身行头。   姜暖明确表示不用太浮夸。   付嫣说,“老曾那些学生可不是吃素的,一个个混得老厉害了。你现在是嫁给顾淮左了,以前随意,现在可不能。”   姜暖莞尔低笑,拿着手机,“他又不去。”   “那你总得拾掇体面了给他点面子,再说你都七年没见过班上同学了,”付嫣边说边涂了个口红,“我先出门,世纪大厦的A5区星巴克等我。”   虽说不用太浮夸,姜暖还是在衣帽间精挑细选了一番,最后决定穿那条黑色的天鹅绒长裙,细袖方领,袖口和领子缀有精美华丽的蕾丝花边,材质保暖的同时突显质感,收腰设计,没有过多的点缀。她拿了条白色毛领的浅咖色大衣,简单优雅。   跟顾淮左在微信上说了一声,姜暖便出门,让江叔送她去了世纪大厦那边与付嫣汇合。   付嫣已经约好了美容中心,顺便带她做了个发型,化了秋冬温柔系的姐妹妆,温柔如水,风情美艳。   付嫣来的时候,她家里司机有事便先走了,想着等会蹭姜暖的车。没想到两人从店里出来,姜暖家的司机也没在。   正在姜暖拿出手机想和江叔联系时,门口停着辆黑色的齐柏林降下车窗,露出一张俊美斯文的面孔,特别是那双似水的桃花眼,在阳光下晃着秋波,三分痞,七分雅。   沈逢推开车门走下,有些玩味的甩了甩了手里的车钥匙,瞧着门口这两个惹眼的女人。一个鹅蛋脸柳叶眉,美得温柔明艳;一个瓜子小脸妩媚风情,就是脸上的表情不太客气。   “淮左要用司机,你家赵叔去致行办正事了。”沈逢走上前算作是解释,瞧这二人不肯上车。   他声音带着笑意,不紧不慢地说:“两位小主,适逢曾老师六十大寿,同窗好友都在桃蹊园等着了,淮左特派我来接驾,还请两位小主移步上车。”   他可能觉得自己挺幽默的。   付嫣随手拨了拨垂在耳畔的发丝,挑眉抬眸,将沈逢上下打量了一遭,随口问姜暖,“他是你老公派来的狗腿子?”   “……”姜暖上午没少听付嫣吐槽沈逢50万现金的事,来回折腾人,害她拎着几十斤的纸币去他公司楼下候着。   令人自闭的对话。沈逢保持着三分笑,不就是打牌输了点钱,至于么?付嫣这丫头绝对是故意的,不禁暗自咬牙,等哪天丫头老老实实躺自己怀里了,她就知道他是谁的狗腿子?   打开车门,沈逢线条如刀刻般的下巴一抬一指,完美俊美的脸庞颇有几分收紧,示意她俩上车别磨蹭。   付嫣看都没看他打开的副驾驶座。上前拉开后座车门,和姜暖默契地坐在后排。   沈逢手搭在副驾驶的车门上,修长的手指敲了敲玻璃,兀自站了会。舌尖顶了顶口腔,反手甩上了车门绕了圈回到驾驶座。   妈的。   手扶着方向盘,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沈逢时不时地通过后视镜看后座的女人。   姜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和付嫣说说笑笑,一会儿讨论读书时的趣事,一会儿讨论今天可能到场的人,来来回回就那么点事儿。   聊到高中时谁和谁打架、谁和谁早恋这些事,沈逢强行插入群聊,“你们两个怎么老喜欢在背后议论别人,这是个坏习惯,趁早改了!”   姜暖嘴边的话被他怼的一时不知该说不该说,颇有几分无语地看向俊美恣意的男司机。   付嫣红唇一挑,宁可看窗外也不看他,丢了句:“看好路开好车,美女的事你少管。”   沈逢又扫了眼后视镜,两位美女突然冷场,一个比一个表情冷漠。乍一看还真把他当出租车司机一样了,真他妈的离谱。   有见过开着齐柏林当滴答司机吗,真有你的。   长这么大,除了他妈。就付嫣和姜暖敢拿他当司机,一个是他心里承认的老婆,一个是他兄弟的老婆。   想到这,他单手解开衬衫领口的银色纽扣,冲着后视镜道:“怎么安静了,继续聊啊?”   没人理会他。   沈逢也不恼,为了打破车里气氛,勉为其难地再次开口:“刚说的打架、早恋,这事你俩也没少参与吧,聊聊自己的光荣事迹,怎么样?”   姜暖看向付嫣,“谁早恋?”   付嫣心虚地皮笑肉不笑,瞥了眼后视镜,撞入一双意味深长的桃花眸子里,她转眸移开对视,语气凉凉:“某人打架差点被勒令退学,得亏家大业大,不然大学都没得上吧。”   嫣嫣这不就理自己了,沈逢来劲了,“不劳你费心,我高考甩你一百三十八分。”   “小学生吗?”付嫣自在从容,音色如碎玉般泠泠,不急不忙地说,“混社会这么些年了,还计较考试分数?你这个年纪等会见到老同学,该不会上赶着跟人比身高吧?”   沈逢给她气得紧咬牙关,今天他伸脸给她打了几次了?妈的!   用力在方向盘上一拍,脚踩油门,墨黑色的车身宛如闪电,飞驰而去。   姜暖没忍住靠在座椅里笑出声,付嫣朝她看了眼,笑容得意!   自这番对话后,沈逢一路沉默。车直接开到桃蹊园小区大门口,一般当门房保安的都要有眼见力,看了眼这车只知道是迈巴赫的车标,但一看这车牌,他问都没问飞快地给开了栅栏。   沈逢绕到曾孟华所在的独栋小院,当了三十多年的老师,门下弟子数不胜数,来往祝贺的人很多,没多久院前就停满了车。   沈逢车技娴熟的拐进停车位,解开安全带的同时回过头,朝后面半真半假的说,“嫣嫣,我可是把你的好朋友安全送到了。路上也没打表,油钱看着给点就成,要是没现金的话亲一下也成。”   脸皮厚成了国宝,姜暖撑不住笑了,连忙拿起包下车,不忘调侃,“那嫣嫣替我也付了,谢谢沈司机。”   —   三层小洋楼附带大院子,姜暖和付嫣一起进去的。沈逢跟在她俩三步外,右脸颊上有点红。   付嫣中间几年参加过同学聚会,进了院子,不少脸熟的男男女女迎面而来,她一一介绍给姜暖。   “副班舒慧,就是高二那年选元旦晚会主持人的时候,拉着你去找顾淮左要票的,还记得么?”付嫣笑着说,她对面站着一个一米七五的圆脸女人,齐刘海黑长直。   舒慧一把抱住付嫣旁边的女人,声音透着一股俏皮的欢喜:“姜暖对不对!你跟付嫣两人,看着都还跟高中时一个样,要说不同就是会打扮,更漂亮了!”   姜暖羞赧点头,戴着手套的小手比划了一下两个人的身高差,“你又高了一点,大学还能长个儿?”   站在一旁的沈逢听到姜暖说的,笑了,到底谁是小学生啊?他颇为得意地瞧着付嫣,喜欢比身高的难道不是你的好朋友?   付嫣不乐意搭理他,白了他一眼。   “诶沈逢?”舒慧开心,眼神在他和付嫣身上来回扫,笑眯眯说,“今年你们又一起来的啊?”   没接话,付嫣直接岔开了话题,“旺旺和林子都到了吗?”   “早就到了,”舒慧昨天就过来曾孟华家住下了,和另外几个同学一起,负责接待。她热情地拉着姜暖,“我们进去吧,曾老师看见你来肯定会很高兴的,你不知道,这回我们班上同学来了二十九个,加上你,三十凑整了!”   看来曾孟华没有提前告知舒慧自己要来,姜暖情绪上多少也被老同学的热情感染到。   高中三年伴随着非议和责骂,但在尖子班里,从最初的的误解和长久相处后的理解。虽然外班的人在背后议论她的家事,但自己班上的都清楚姜暖是什么性格,善良又乐于助人。   到高三下学期,班上不少人担心她以后能不能上大学,毕竟要背着那样沉重的政治背景,恐怕也很难找一份好工作、有一个好未来。   付嫣特地走在后面,让舒慧带姜暖走在前面。念念第一次参加毕业后的聚会,班级群里的同学们还是有在关心她的,她应该自己去感受这一份心意。   有时候聊起姜暖,都会问付嫣,‘姜暖现在做什么’、‘还和顾淮左在一起吗’、‘为什么突然退学了,她成绩完全可以申请助学金’、‘被家庭害惨了’……‘要是有困难可以介绍工作的’、‘同学一场……’。   少年时同学想的只是,自己班上的人只有自己能说,外班的人不许欺负;步入大学、进入社会,更多的了解姜安的案子后,都会唏嘘被外班欺辱笑骂了三年的同班同学;也感慨她大一从名校退学,放弃了自己喜欢的专业、而后销声匿迹的经历。   人总是对过往柔弱美好的事物,抱有一种莫名感动的同情心。   宽敞的大客厅中聚了二十多人,开着电视播放《好日子》,欢腾热闹的音乐声中一群人闹开了。这会,他们视线都朝刚进屋的几人望去。   坐沙发里的男生西装革履,率先站起身,眼睛都看直了,“这位是谁呀,我们一中哪一届的大美女?”   又有人打趣道,“我滴个乖乖,怕不是仙女下凡给老曾贺寿来了?”   “舒慧学姐,介绍一下啊!是哪一届的学妹?”   “学妹个屁!”一巴掌扇在小个子的脑袋上,后面走出一个齐肩卷发的女生,“姜暖,好久不见!”   说完,短发女生尖着嗓音朝楼上喊道,“一班的,姜暖来了,你们心心念念的姜暖来了!!!”   “宋佳敏,你别这样!”姜暖被她的狂热吓到,耳根子都烫的发红,半天才想起她的名字,有些害羞地拉了拉女生的胳膊,被这阵势整懵了。   “别不好意思,”宋佳敏反手抓住姜暖,将人抱在怀里转了个圈,满脸笑意,“我们是年年都聚,你是回回不来。”   宋佳敏又跟付嫣抱了抱,捏了把她的脸蛋,“小嫣子做的不错,总算把姜暖带出来了!”   说着,她回头扫向玉树临风的大美男沈逢,分外鄙夷:“你还没付嫣有用,今年顾淮左又缺席?”   沈逢接过小学弟双手奉上的烟叼在嘴里,但是不点。他咬着烟嘴笑了笑,“淮左来不来你问我?”   然后,桃花眸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姜暖良久。   果然,宋佳敏和舒慧立即回过神,兴奋地围住姜暖,七嘴八舌的问出心中所想:“你还跟他在一起啊?天啊!当时听人说顾淮左出国你们分手了,果然是谣言!”   “我又相信爱情了!”   耳根子的红蔓延至脸颊,姜暖更尴尬了,他们分什么手,什么时候在一起过?   “你少装,”宋佳敏看她一脸清纯懵懂,挤眉弄眼地打趣,“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偷偷早恋的事,只是那时候我们爱学习,不拆穿你们罢了。”   姜暖解释:“真没,我们那时候也在搞学习。”   楼上下来的女人立即加入了聊天,“是是是,你在搞学习,但是顾淮左在和你搞对象,你总不能否认吧?”   姜暖百口莫辩,就被一群老同学围住。   老学姐、学长直接将沙发上的学弟学妹赶去其他房间里玩桌游、打牌什么的,曾经的高三一班霸占了偌大的客厅,话题多多少少都在第一回 参加同学聚会的姜暖身上。   问她为什么退学,好不容易能够翻身,给那些轻视她的人一个好看?   也问她后来有学医吗,在哪个医院上班?   又问这几年怎么一声不响的消失了,是去哪儿了?   赶紧把班群加回来,还有微信群!   ……   被一群人义正言辞的‘教训’了番,姜暖听话地加了群,简单解释了过去的事。   “姜暖!我是赵卓,你还记得我吗?”曾经从一班连夜转到其他班的赵卓站了出来,如今他出落的一表人才,虽然读书上没什么天分,但生意做得还不错。   舒慧一看他,便拉着付嫣到边上说起悄悄话,“这几年赵卓都跟我们班混一起,就是为姜暖来的吧?”   付嫣挑眉,“不太行。”   姜暖点头,轻笑着回应,“想让我给你当小老师,对吧?”   赵卓爽朗一笑,“我还以为你不记得。”   细心的人都发现,赵卓脸红了,不乏有人起哄。   “姜暖,跟你说件事,”一个站在赵卓身后的高个儿男生跑出来,调侃打趣道:“你大一退学的事赵卓知道了,他特地从洛省飞回来,去你们学校闹了一通,这几年没少打听你的消息。”   赵卓啐了一口,想起这事仍然觉得不满,“那是A大做得不对,姜暖那么优秀怎么能说退学就退学!”   姜暖抬头对上赵卓深邃的眼眸,被惊住,不是少年时的玩闹心思,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充满了关心和沉重的喜悦。   只一眼,她就明了其中意味。这种隐忍的喜悦,她早从顾淮左眼中的情绪中见识过了。   正想着要如何委婉的说自己已婚、有男朋友——   赵卓笑着询问,“你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兄弟,”宋佳敏一把拍住赵卓的肩膀,笑笑闹闹,“这回你来晚了,姜暖还跟顾淮左在一起呢,别想了!”   赵卓一愣,难免苦涩,干笑了两声,手中拳头握紧。倏地觉察到有道凌厉的视线落在身上许久了,先前注意力都在姜暖身上所以无暇顾及,他侧转身望去,对上沈逢似笑非笑的目光。   顶着一头羊毛卷的学委发出幸福的惊叹,乐不可支地问,“七年了,你俩还在一起?”   “像顾淮左这样的男人,没想到还挺长情的哈!对你真不错。”   “我怎么听苏青青说你和顾淮左分了,是怎回事啊?”   “就是就是,你可得跟我们好好说说!”   “你跟顾淮左可是我人生粉的第一对cp,不怕你笑,我也喜欢过顾淮左!”   “切,你孩子都两岁了,这话回去跟你老公说?”   “要是闹离婚记得找我打官司,七折。”   站在宋佳敏旁边的女生捂脸害羞道,“我也喜欢过顾淮左哈哈哈,但是他把我情书丢了,我就决定不要再喜欢他了!”   旁边叫旺旺的男生坏笑着补刀,“然后你就喜欢沈逢了,沈逢在国旗杆下朗读你的情书,吓得你连夜剪短发?”   旁边笑笑闹闹,一群人从高中琐碎的事儿聊到如今各自的工作和生活,其实那些事他们每年都会在饭桌上聊,或许是姜暖头一回来,大家怕她不记得高中的事了,所以都分外热情。   沈逢靠在沙发边,垂眸瞧着坐在旁边喝水的付嫣。   师母王然瑜端着一大盘水果出来,面相和蔼,语气温柔地跟姜暖打过招呼,“老曾盼着你来,都好几年了,你这孩子一个人在外面,都不跟我们联系,真的是。”   王然瑜说着说着便哽咽住,红了眼眶。她和曾孟华都是姜安的朋友,说准确一些,王然瑜与姜安是初恋关系,后来因为意见不合所以分开,之后她与曾孟华在一起。   也是因为这一层缘故,在过去两家之间少有往来。姜安选择从政,仕途顺风顺水,明面三人之间是离得越发的远了,不过私下接触照旧,经常绕到老曾家吃个饭什么的。   姜暖是头一回见王然瑜,觉得妇人生得柔美,年轻时也是一个美人。她对王然瑜并没有陌生人那般的抵触,有几分亲切,但没到眼红的地步,是以也想不明白王然瑜为什么就突然一副要哭的样子。   王然瑜激动不已地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姜暖往前走,扭过头解释,“老曾在书房下棋呢,我去把张华、刘明伟他们喊出来。”   房间里的学生也都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一看他们有话说,便都礼貌地离开。   曾孟华从桌上找到一副黑框眼镜架在脸上。他依旧身材高大,面容上不在饱满,瘦的一张脸皮上沟壑纵横,老了不少,头发乌黑光亮,但两鬓发根处却露出短短的一截银白色,一看就是没染好。   跟记忆中的曾孟华相似又不相似,才短短七年,怎么衰老成了这副模样。姜暖心有悲切,鼻尖没由来的发酸,轻声说道:“曾老师,我来看您了。”   “是姜暖不是?”曾孟华拿下眼镜擦了擦,再戴回去,走近了几步,绷着的脸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旋即又沉了下去,仿佛对她颇有不满。   “这都七年了,你一个人没有个音信啊,”曾孟华训斥道。   姜暖连忙赔笑讨好,“我这几年混得不太行,没好意思跟您联系,不过最近混起来了,跟您保证,以后常来看您和师母!”   “你这孩子,”听姜暖这么说,王然瑜眼眶更红,看着她小小瘦瘦的身影,便觉得她一个人肯定吃不好穿不好,满是疼惜。   “混得不好就更应该来找我们,我们都是你父亲的朋友,还能看着你在外面受欺负?”   没想到王然瑜也是父亲的朋友,自父亲出事后,没人敢说自己是姜安的朋友,避如蛇蝎,哪怕过去这么多年,姜暖都还清晰的记得那时淡薄冷漠的人情。   难怪王然瑜一见她就红了眼,姜暖抿嘴露出了一个笑容,声音提高了些,“没吃苦,阿姨你和叔叔不要担心我,都这么大人了,谁还敢欺负我呀?”   王然瑜见她故作欢颜,心中更是心疼的紧,跟姜安真是一个德行。   曾孟华语气沉重,在一旁缓缓说道,“听说你离开顾家去跟惠萍过生活,还退了学。我跟你妈妈打过电话,问你为什么不读书了?你妈妈说没钱。我跟你然瑜阿姨都想过办法,你高考分数不错,是该重点培养的人才,钱都不是问题。我们劝她送你回学校,不要耽误孩子。”   曾孟华想起过去的事,一口恶气足足憋了七年,整整七年啊。   “一年两年,我都没收到你的消息,托人查了各大高校的在校人员,也没你入学的消息。后来是真的没办法了,我们去外地找惠萍,她一开始不肯让我们见你,我们闹的要报警了,她才跟我们说实话啊,她这个人啊,真是,真是,说是恶毒也不为过了。把你和姜安都害的惨。”   “孟华,你是不是老糊涂了,”王然瑜扶住朝后倒的丈夫,手轻轻拍打着他的手背,“不说了,不说了,提那些做什么,姜暖现在人回来就好了。”   在他们夫妻看来,惠萍不配当做姜暖的母亲。王然瑜知晓丈夫心口恶气憋了好几年,但惠萍终究是姜暖的生母,再提旧事,做女儿的难免感伤。   过去的记忆在脑中迅速缝合,她被送去外地继父家的事,惠萍女士经常在傍晚和早晨接电话,言语间与自己有关。   姜暖不懂事的问过‘是谁打来的,找我的吗’。便被惠萍女士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词都有,拖油瓶都算是小儿科了。   她曾想过,是不是顾爷爷相信自己是清白的了,是不是来接她回顾家了?   却独独没想过,是曾孟华夫妇的来电,劝说惠萍女士送自己去读书。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胸口五味杂陈,她紧绷着握拳的小手,眨去泪意,却还是眼眶热烫,心酸无匹。   如果今年依旧没参加同学会,如果没有来曾孟华家,她就不会知晓,在她迫切想要离开继父家中的时候,那些苦难的日子里,曾经有过另一种可能。   却被惠萍女士掐断了。   她差点杀了赌鬼继父,就和顾淮左动手将人打成了植物人一样,别无他路,只能跟着顾绝走。   “小暖别哭。”王然瑜松开丈夫,快步走到小姑娘身边,抽了几张纸在她脸上细细的擦拭,“别哭,今天你孟华叔生日,你又回来了,我们高兴还来不及,高兴的日子里不能哭。”   姜暖咬唇,她真的被惠萍女士的操作伤的体无完肤,窒息般的疼。她怎么可以看着自己的女儿没了前途,怎么做得出来这种事!旁人伤她、误会她,她都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吞,唯独惠萍女士是她的母亲,曾经抱着自己喊‘念念是妈妈的小宝贝’的母亲,为什么要这样!   王然瑜见她越哭越止不住,瞪了眼曾孟华,“你说说,大好日子里说这些做什么!都过去七年了,你还提?小暖现在过得好就行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以后多来桃蹊园看阿姨和孟华叔,阿姨给你做拿手菜,不哭了不哭了。”   曾孟华沉沉的叹了口气,他是不知道惠萍跟姜暖母女间发生了什么,原本只是憋不住这一口恶气所以想说给姜暖听,评评理。早知道会惹小丫头伤心哭啼,这事就该烂在心底,反正自己也是半身埋入土里的人了。   他严肃刻板了一辈子,除了妻子便再没哄过其他人,沉声同姜暖说道:“你然瑜阿姨说得对,以后多来我们家里,尝尝阿姨的手艺。”   直到要出发去酒店了,姜暖在卫生间简单的整理仪容后,摘下手套洗了把脸,便随曾孟华夫妇一起出去。   付嫣一眼看见姜暖脸色苍白,眼睛还泛着红血丝,她听姜暖提过曾孟华和姜安的关系,多少猜到她红着眼睛的原因。   付嫣拿着姜暖的包递过去,小声说道:“有人跟你打电话了。”   姜暖将手套放入包中,摸出手机,一看是顾淮左的未接来电,三通。   微信消息最近的一条是五分钟前发的,两个字:出来。   王然瑜说,“小暖,工作上的事吗,你回个电话过去吧?”   姜暖笑了笑,“没事。”   悬着、挣扎、起起伏伏的心跳,在看见顾淮左的消息时,想到他在楼外,心终于落回了原处,委屈也只想埋头在他怀里。   她没去纠结为什么顾淮左会在外面,现在只想被他用力地抱住,想听他说‘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第71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七十一天本来还想追你……   071.   亲自到曾孟华住处拜访的学生大都是平日里比较亲近的,更多人则是选择了直接去酒店,负责会场布置和接待赴会者。   姜暖被王然瑜拉着手,紧握着不肯松开,她只好跟在这对夫妻身边,一行人边走边谈朝外面走去。   顾淮左从不远处走来,形如芝兰玉树,一张脸生得是俊美神秀,利落转折的线条,精致凌厉的五官,面容比少年时更加冷清俊逸了,也越发疏离淡漠。   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致行赴欧会谈的事,也不乏有关心者,曾孟华与同学们都在电视上见过顾淮左,一眼就认出来。   只是没想到,他这样的大忙人居然也会来。毕竟,顾淮左可是七年没在同学会上露过面的男人。   与众人处在一起,都不似一个圈的人。   舒慧开心地给了沈逢一拳,见沈逢皱眉不悦,她立马又给了付嫣一拳。   接受两人怒视,她语气抑制不住的激动:“你俩真行,一个把姜暖带来了,一个把顾淮左请来了!”   宋佳敏连连鼓掌,带着班上同学起哄,“顾老板日理万机怎么有时间来参加老曾的生日会啊,是不是姜暖来,你也闻风赶来了?”   就连旁边男生也笑说,“以前不是姜暖跟在你屁股后面跑的吗,现在反过来了?”   沈逢瞅了眼说话的小个头男生,骂了句:“煞笔。”   旁边晚几届的也跟着起哄:“我看过校吧连载的帖子,也算是听说过你俩早恋的光辉事迹!”   姜暖被他们东一句西一句说得早没了脾气,只顾着跟王然瑜和曾孟华解释,“叔,姨,我没早恋,真没。”   顾淮左走近,眼神在姜暖脸色稍作停留。而后礼貌客气地跟曾孟华夫妇打过招呼,余光扫见王然瑜紧握着姜暖的手,他便自然而然地从姜暖手中接过包,然后走在曾孟华身边。   这动作给曾孟华看得一愣,这小子从高中就喜欢替姜暖拎书包,长大了习惯还没改?   舒慧惊了:“窝草!”   宋佳敏一把抓住舒慧,跟乐不可支的小姐妹团聚在一旁,边走边分析:“我才注意到姜暖摘了手套,无名指上居然戴着戒指,顾淮左手上也有!”   “不是吧不是吧,他们?”   “这么突然?”   就算早有准备,也只想到他们现在的关系可能是情侣,出乎意料的是——被塞了满嘴狗粮。   随即一想,顾家什么背景,竟然同意姜暖进门,果然时代变了,大家族不在乎门第之见。   顾淮左打开后排车门,示意曾孟华和王然瑜上车。   王然瑜念念不舍地松开了姜暖的手,满目怜爱。   车门关上,他在打开前门时,侧身面朝姜暖,皱眉问出早就想想问的,“怎么哭了?”   姜暖被他一问,又勾起了心底的委屈和伤心,扁扁嘴咬唇压住了难受,“回去说。”   指骨修长的大手落在姜暖肩上,微微用力。他扫了眼身后的年轻人群,收回眸光朝她说道,“不用在意他们的看法,等会送老师去会馆后,我送你回去。”   “哪能这样?”姜暖轻声埋怨,嗓音略显低沉沙哑,他只是听着就恨不得将她抱到怀里来护着。   抬手抹掉挂在眼眶的眼泪,她吸了吸鼻子,冲他露出了笑容:“没人说什么,大家都很和气的,是我自己的事情,回去跟你说好了。”   将车门打开,等姜暖上去后又亲手关上,从车前绕了一圈坐到驾驶座里,驱车出了小区,前面一辆车挂着不容小觑的车牌,一看就是沈逢的。   曾孟华看出顾淮左和姜暖之间的微妙关系,但一想顾家将姜暖送回继父身边,这事直接影响了孩子一辈子,没由来的生出了一腔气愤。当然,他也知道这些气愤是站不住脚跟的。顾家不欠姜暖的,没义务抚养她一辈子。   他的愤怒更多是归于遗憾,姜暖被掐断的美好未来。   王然瑜一见曾孟华皱起的眉头,便猜出了丈夫的心思。她轻轻掰开了他放在腿上握紧的拳头,回了他一个体谅温柔的微笑,再同姜暖询问道,“小暖,你现在是做在什么工作?”   姜暖连忙坐好了,轻咳了声,压下沙哑的音色,认真的语气如同学生回答提问一般。“我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娱乐公司上班,目前从事编剧工作。孟华叔、然瑜阿姨你们放心,我工作可轻松了,底薪8千,五险一金都有,逢年过节还发礼品…”   姜暖说的很详细,主要还是怕两老担心自己。再者也是暗示曾孟华,自己读完了大学,关于学业上没留遗憾。   曾孟华一惊一喜,连忙看向副座的小姑娘,“念完大学了?在哪个学校,朔津的,还是塬南,我怎么没收到风声?”   “是在朔津念的,还是之前的学校,”姜暖抿了抿唇,偷瞄了眼开车的男人,简单的解释了这几年,“我大一退学了三年,后来淮左替我找了关系,之前的专业我也不想念了,就换了个简单点的。”   “A大?”曾孟华刻板的脸上总算是浮起了一丝笑容,再看向顾淮左时也多了几分谢意,“是该好好谢谢顾淮左,这孩子品性还不错。”   恰好红灯,姜暖笑了笑,侧头望向旁边的年轻人,伸手在他手腕上用力一握,“谢谢你。”   他看向这只小手,平静的没有丝毫波澜的眼中荡开了一泓清泉,温柔细腻。舌尖顶着上颚,微绷着下颚,转瞬发出一声轻笑,语气寻常,“一家人,不必客气。”   他这一句声音不高不低,后排两位老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果然,王然瑜忍不住旁敲侧击,询问姜暖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姜暖也没想藏着掖着,再说手上的戒指就是最好的证明。她点了点头,声音里多出一抹笑意与幸福感,“叔,阿姨,其实我结婚了。”   不管后座两人表情多惊讶,她一看见顾淮左微扬的唇角,心口被一股满足的情绪塞满,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便露出笑容的男人,真是太可爱了。   “嫁给了顾淮左,”姜暖紧接了句:“哈哈。”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来一句‘哈哈’,大概是少年时许下的愿望成了真,再回过头和少年时的朋友、老师们聊起这个不切实际的愿望时,会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幸福感、满足感、成就感。   是顾淮左给予她的浪漫宠溺。   —   宴会地点今年是沈逢负责定的,选在了白杨玉砌,一家顶级会馆。这地方不是一般人能来的,即便是有钱消费的起,人家压根不见得乐意接待,一边凉快去。   今日来客不少,混得好的年纪轻轻就已经接手家族企业当上了董事长,比如沈逢;混得差的各不相同。   大多数人可能听都没听说过白杨玉砌,说一句就懂了。   在白杨玉砌预约成功的,直接报地点,会馆安排豪车免费接送。   原本也不想大办特办,沈逢只说了一句‘自家店,曾老师给个酒水钱就成’。   顾淮左一揉方向盘,车四平八稳地拐进了会馆的专属停车位,就在沈逢车旁。   从外面看只觉得白杨玉砌是一处偌大的欧式宫殿,多采用矩形对称结构,看上去工整大气。进去后发现里面装修颇有特色。   内部陈设十分考究,两边中西分明,别看外观上是典型的欧式,而在花圃之中亦有假山环水的中式亭台楼阁。   跟随经理朝里走,亮堂堂的水晶灯串在头顶连成了一片,可以嗅到手磨咖啡的香气,烤箱里松软可口的点心。而在过了走廊到另一边,灯火渐转幽微,八角宫灯高悬,琉璃灯盏成串,是全然不同的装饰风格,古色古香的茶轩和糕点柜台。   年轻人喜欢欧式宫廷风格的露台、壁画长廊,而老一辈的朋友则欣赏的来檀木香阁、藏书阁。   贴心的经理宛如导游般跟众人介绍一花一景、油画背景。路上曾孟华没少遇见提前到场的门生和亲朋好友,一群年轻人拿着手机拍照留影。   宴会厅选在五楼,一个富丽堂皇的欧式大厅,走廊与台阶上铺着厚厚的毛毯,踩上去没有一丝声音。   经理示意众人看向廊道外的一片空处,竟是一株用上等青玉与和田玉一起雕砌而成的白杨树,树高二十八米,枝干交错,每一根树枝上都悬挂着玉石打磨成的珠串,光华流转,绰约玲珑,美轮美奂的杨树,风吹来时叮叮当当的脆响声,充满了豪气。   不提旁边被惊艳到的众人,连姜暖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扯了扯顾淮左的手,“沈逢还是个艺术家?”   顾淮左淡笑,“念念要是喜欢,后院也给你种上几株。”   她连连摆手,“我怕山上打雷给劈了。”   沈逢听见这两口子谈话,总觉得阴阳怪气,他颇为不满地朝姜暖开口,“想说我装逼就直说,拐弯抹角算什么?”   今天是曾孟华生日,姜暖懒得跟他起争执。而且沈逢这脸色一看就知道是在付嫣那里吃瘪了,她故意靠在淮左身上,笑眯眯回复,“没,你知道我们俩住在山上,遇到打雷下雨天气,不好照看。”\'   她将‘我们俩’三个字咬得清晰又好听。   沈逢瞥了眼肉麻的两人,率先进了宴会厅,去找付嫣的身影,只见付嫣还跟那个男人走在一块,说说笑笑、没完没了!妈的,当前男友死了吗?   姜暖和顾淮左跟着曾孟华夫妇入场,在座除了沈逢没有人混得比顾淮左更好了,所以厅里的人在看见往日对同学聚会不屑一顾的大哥都莅临现场后,顿时沸腾了。   这就不亚于你出去跟人说‘我和马云是同班同学,一起吃过饭’一样。   “这不是沈逢和顾淮左吗?”   “顾师兄好,沈师兄好!”   “哪儿啊,该叫顾总,沈总,”有人跳出来抖机灵。“你们两位大神,可是咱一中的风云人物,流传至今!”   “沈哥,你还记得我吗,跟你打过球的王奕燃!”   “记得啊,”沈逢笑笑,“你小子三分永远没有你顾哥投的准,输了还请喝水来着。”   王奕燃摸摸后脑勺,朝他俩笑露出爽朗的笑容,余光望见走在顾淮左身边的少女时,瞳孔猛地一震!   王奕燃一声惊呼:“姜暖?”   姜暖一袭优雅的黑色长裙,细腰不足一握,方领露出清瘦修直的锁骨,脖子上挂着小玉坠,与耳垂上莹白水滴形的玉坠是一套,完美阐释了美人如玉四个字,气质如雾如光,婉约之中不失明艳。   朝他微笑点头,她说,“经常和淮左打球的王奕燃?”   王奕燃没想到姜暖还记得自己的琐事,眼中的欣喜让眸光越发明亮。“当时你天天来看我打球,本来还想追你来着。”   姜暖轻轻扬了扬眉头,还有这等好事?   王奕燃大大咧咧地笑,朝站在她身边的男人一看。顾淮左也瞧了他一眼,闲淡无波的眼神。   “知道你那时候和顾哥是一对,我就打消了念头!”王奕燃也不是不识趣的人,可再次见面,实在是激动难耐,硬生生的红了脸,梗着脖子说出了心里话:“要是顾哥对你不好,你千万别委屈自己,直接甩了他。我这几年都是单身!”   少年时的心事早就在和顾淮左比完三分球后就释怀了。只是如今想起那段岁月的青葱心事,想起少女清甜的笑容、递过来的水,王奕燃心中始终残留着一缕苦涩。   也许是因为那时未能破土而出的感情,让他再次见到姜暖时,忍不住说出了少年时不能宣之于口的暗恋。   其实姜暖的答案并不重要,他想做的是给自己的青春,画上一个完满的句号。   王奕燃话出口,旁边同班同学都沸腾了,不同届的学弟学妹们也都不嫌事大的吃瓜看戏,俊男靓女常见,但致行的老板,朔津的顾先生不常见。   场面一大,只要是个人都在起哄,沈逢笑得不行,拍了拍王奕燃的肩膀,“都七年了,你小子怎么没长进啊?还在喜欢姜暖?”   王奕燃已经是在小有名气的篮球运动员了,小麦色的肌肤泛起羞涩的红晕,倒也坦荡地点头。   旁边几张桌子的人都热闹开了。   “怎么王奕燃喜欢姜暖啊?”   “以前都没看出来!”   “完全想不到好吧!我倒是知道隔壁班上好几个女生跟他递过情书,他说女人影响他投球的准度。”   “我记得姜暖和他没什么接触啊,不过她确实常去篮球场。”   “不是默认给顾淮左拿外套买水的小妹吗?”   宋佳敏和舒慧坐在小姐妹团里,嗷嗷直叫,顾淮左和王奕燃争锋相对,这是她们不付费能看的吗?   顾淮左淡看了眼姜暖,再挑眉看向王奕燃,语气寻常:“好好打球,别想些有的没的。”   王奕燃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方要开口反驳。   姜暖连忙对顾淮左的发言进行了修饰,轻声温柔:“你球打得挺好的,但是我大概率没办法甩掉顾淮左了。因为我不想离婚。不过今天曾老师生日会上来了不少学姐学妹,要好好把握哦。””   “卧槽草!”   “我说怎么手上有戒指,够低调的啊!”   “听到了什么?”   “真结婚了?”   “卧槽,”这下王奕燃本人也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帅气的脸庞懵逼呆滞,好半天才回过神,望着已经走远的几人,喃喃低语:“小丑竟是我自己?”   赵卓在他旁边坐下,乐呵呵的笑,“兄弟,祝福咱班上的姜暖找到幸福可以,但是情敌坚决不能轻易放过!”   宋佳敏向来能来事儿,直接起了个头,“干脆组一个团,等会过去把他喝趴下?”   赵卓还记得当时因为不好好学习被顾淮左叫到厕所胖揍的事,妈的,新仇旧恨一起算,他第一个点头,“组人组人,叫上李哥和林子他们,这群人能喝。”   曾孟华夫妇亲自领着顾淮左二人进入正席,安排了座次。这张桌上坐着的都是近些年来混得不错的学生和朋友,热情周到,非常得意。   会厅里暖气供应充足,姜暖的外套被顾淮左拿下交给了旁边穿着淡金色旗袍的侍应生。他穿着一身得体的深色大衣,大衣之下,是一件黑色的粗线毛衣,圆领低低的,露出底下白色的衬衣,精致翻领和珠扣,而他肌肤是比衬衣颜色还要冷白似雪。   顾淮左本是想偷偷过来给姜暖一个惊喜,特地在公司里换了件白衬衫,想让她夸上自己两句。他听沈逢说,‘你老婆今天穿得黑不溜秋的,袖口和领口挂着几根白色带子,不清楚她想干嘛’。   果不其然,席间有人笑着说他俩穿得极为登对,以前把校服当情侣装穿,现在更是明目张胆了。说完就看向对面坐着的沈逢和付嫣,数落他俩不搭。   付嫣乐得听这话,“姐姐独美不好吗?”   沈逢朝她看去,桃花眸子里风情俱灭,只是笑了一笑,“不好。”   正想看沈逢和付嫣拌嘴闹起来,没想到远处门边一声欢呼,各张席位上的人都好奇地站了起来,面朝门口方向,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你推我挤的围聚,灯光如瀑,照在人群的缝隙中,似群山间隙透了光,视线逐渐开阔起来。   红色柔软的地毯上,大明星闪亮登场。   苏青青也来了。   姜暖被苏青青脖子上挂着的红宝石闪到了眼睛,微眯起眸子才想起来,高一的时候还没文理分班,苏青青是他们的同班同学,都是曾孟华带过的学生,出现在这里也很合适。 第72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七十二天搞事   072.   苏青青入座,挑了姜暖对面,在付嫣的右手边、沈逢左手边的空座。   齐腰的长发烫了个小卷,一缕一缕垂在脑后,苏青青端着的仪态就跟民国时的名媛贵女一样,四六分的刘海也是卷着的,更衬的她脸和巴掌一样大。   她穿着一条色泽饱满的红色绸缎长裙,材质高级有垂感,布料在灯下泛着一层光,勾勒曼妙身段。身上还披了件洁白无瑕的狐狸毛,水色光亮,价格不菲。   “这是咱一中当年的校花苏青青吧?”说话是曾孟华的得意弟子杨涛,比他们大两届,一直好读书,投身科研工作。   苏青青挂着一张妩媚不失清纯的脸蛋,嫣然笑道:“那时候年纪小也不懂事,一群人乱投着玩的,哪能当真。”   她声音细听娇柔,三言两语尽是谦虚,话里意思掰扯的明明白白,自己确实是校花,而且还是学校的人投票投出来的,货真价实!可不是随口一句‘某某校花’那种水货。   付嫣端起手边的热茶浅抿了一小口,心想着苏青青也不是属牛的,怎么这么能装呢?前段时间黑料一堆全网吃瓜、被网友联名讨伐‘最该退圈致歉的失德艺人’就是她,这会还能装上,心是有多大。   不少人听说苏青青来了,便走过来与她拍照合影,男男女女都有,更不乏要签名的。一时间姜暖他们这桌上热闹开了。   少不得有人和苏青青聊完就过来跟顾淮左、沈逢打招呼的,倒是没什么好聊的,拍拍马屁,夸赞他年轻有为,赴欧会谈简直给了欧洲ICT市场一记重拳。   明亮的灯光打照在男人清隽寡淡的面容上,衬的鼻梁与眉眼的线条越发冷傲矜贵,淡粉色的唇瓣微抿,下颚弧线完美。他人是冷漠了些,但面对校友的恭维,还算礼貌地简单回应。   他跟人说话时也是握着姜暖的手,背靠在椅背上,细细把玩,眼神与余光全给了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姜暖想抽出手,却被他用力抓住。   “别握着了,都流汗了。”她小声埋怨。   淡扫了眼旁边的小姑娘,他嗓音带有几分不真切的笑,冷清清的问:“我要是不抓紧,回头又得冒出几个王奕燃这样的?上赶着催你甩了我。”   “哈,”姜暖瞪了眼他,给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扁扁嘴轻哼:“别以为我不知道,找你要微信的不少。”   “你要吗?”顾淮左从裤兜里摸出一张二维码,撕掉后面的黄纸,贴在姜暖的手背上。   “准备的真够齐全。”姜暖轻声一笑,拿起手机扫了扫。   这不是沈逢的微信吗?她瞬间明白过来,偷偷瞄了眼对面的桃花眼帅哥,侧身靠着身旁的男人低笑,“那他不得烦死?”   顾淮左微一皱眉,屈指在小姑娘饱满光滑的额头上一弹,沉声问:“你替他操心?”   姜暖吃痛地缩了缩脖子,离他远了些,反手在他手背上拍了三下,“禁止家暴!”   亲昵随意的小动作,落在旁人眼中,便是顾淮左和姜暖恩爱无疑,修成正果的说明。   苏青青与旁人交谈时面带微笑,全然看不出是黑料中那个趾高气昂的扇人耳光的女明星。她多次望向对面,顾淮左和姜暖有说有笑的样子还真是刺眼的很,脸上笑容不自觉的冷下几分。   应付完一拨人后,苏青青主动开口,“姜暖,好久不见。”   姜暖揉着额头,闻声扬眉看了过去,放下小手朝她略微颔首,“你好。”   礼貌生疏的问候,懂得其中关系的人已经暗自笑了,不懂里面条条框框的只当是校友场面上的打招呼。   苏青青杏眸如水,笑声清脆,“我们之间应该还没生疏到这种地步吧。”   姜暖抬手勾起耳畔垂落的青丝,别在耳后,落出玲珑小巧的耳垂,挂着玉色莹润的耳环,跟随她指间的动作,无名指上佩戴的戒指被如瀑的灯光照耀,切割完美钻石折射出纯粹的光芒,与她脸上从容淡然的笑意相得益彰。   她望向苏青青,平淡至极:“是吗。”   苏青青被钻石的光芒刺的心头苦涩,晃着手里的酒杯,转头去看姿容清绝的男人,软声轻柔:“淮左哥哥,爷爷让你抽时间回家一趟,今天吃完饭一起回去吗?”   她把‘回家’、‘回去’着两个词咬的意味深长,配合脸上优雅得体的笑容,暧昧的仿佛是在争夺主权。   桌面上氛围转变。   顾淮左抬了抬眼,鸦青色的睫毛纤长浓密,淡扫开一片冷寂,他就这么瞧着她,问了句:“是吗。”   和姜暖如出一辙的语气,更低沉更冷漠。   回不回去,不言而喻。   沈逢在旁听了个热闹,还没来得及带头起哄,就听会厅内响起悠扬舒缓的音乐声,到了开席的时间。   曾孟华在同事和领导的簇拥下走到舞台上讲话,随后又是几位他的得意门生上台,对曾老这几十年的教学生涯、生平著作、文献进行了简要的介绍和赞扬。   陆续上菜,珍馐佳肴,年轻的服务员鱼贯而出。   姜暖尝了尝沈逢家厨子的手艺,遇到好吃的便直接夹到顾淮左碗里,她知晓他的洁癖,这些菜最多也只会动一次筷子,是以她便不动声色地照顾起他的饮食。害怕一桌饭吃下来,某人肚子空空。   其间,沈逢起头跟桌上的人喝了个,说什么祝‘老曾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土的不能再土的祝寿词。   姜暖手边的酒被被顾淮左换成了果汁,面对众人的打趣和笑问。   他淡声说,“念念喝不了酒。”   沈逢当即反驳,“我怎么记得她挺能喝的,白的红的都不落下!”   顾淮左看了眼对面的沈逢,晃着手里的酒杯,语气是罕见的温柔:“念念现在不能喝了。”   这话说得比先前苏青青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还要暧昧,果然桌上的年轻人一动脑子,瞬间了然。   “恭喜恭喜啊!”   “祝学长学姐早生贵子!”   “恭喜两位。”   付嫣惊呆,望向脸红成一片的姜暖。刚出院一个月不到,就有了?那么这枚小胚胎是在医院里形成的?   越想越懵逼,她难受极了,蹙眉遥看光风霁月的顾淮左,禽兽啊!   见他们想歪,姜暖试图解释,“不是这样的,你们误会了。”   “没事没事,我们都懂得。”   “学姐不用解释,我们没想多。”   “对对对,喝果汁挺好的,纯天然无添加。”   会厅里的暖气供应的有些过分了,姜暖脖子都红了,羞赧地将唇瓣抿成了直线,平复鼓跳的心。   沈逢朝顾淮左眨巴眼,Wink:这波我节奏带的不错吧?   顾淮左舌尖顶着上颚,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浮起一丝笑意,面上却是风平浪静,朝他不算明显的点了下头。   没过多久,曾孟华携王然瑜来到他们桌旁,与众人简单的寒暄过喝了一杯便离开了。   王然瑜还不放心,特地跟顾淮左交待了一句,“小顾,宴会吵闹难免,你多照顾一些小暖。”   顾淮左颔首,跟随姜暖的称呼,“然瑜阿姨放心。”   简单的对白,落在其他人眼中,更加坐实了姜暖有孕在身的事。   苏青青握着筷子的手紧得发白,小脸勉力维持的笑容早就不见踪影,再望向姜暖时,眼中尽是恨意与憎恶。   王奕燃和赵卓他们一样坐在前排的桌席,待曾孟华夫妇敬酒离开后,他们就有组织有纪律地去了顾淮左那桌。   开场白还是宋佳敏和舒慧捣腾出来的,不愧是一班的文艺委员和副班长,搞事能力一流。   王奕燃手搭在顾淮左椅背上,朗声开口,“顾哥,首先我和班上的老同学们都很高兴你能来,但是你一声不响的把我们的初恋娶了,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顾淮左脸上神情很淡,闻声剑眉一挑,眼中乍现一抹戾气——谁初恋?   赵卓顺势接话,压根不给顾淮左开口嘲讽人的机会,“对!那时候怕打扰姜暖搞学习,我们哥几个都压住了心里的小九九,有一句话憋了七八年了,今天就看顾哥给不给机会了。”   姜暖给这排场整蒙了,他们是在拿自己说笑吗?   另一个男生也走出来,真情实感地朝着满脸疑惑的姜暖,羞涩地摸摸后脑勺,“当年我和旺旺、麒麟臂给你递情书的事还记得吗?”   姜暖看到对方长相,又听旺旺和麒麟臂的绰号,模糊的记忆瞬间突破层云,拼凑成完整清晰的画面。那几封情书写的可肉麻了,半英文半中文,什么Dear,love,darling,forever横飞,还有一封是文言文的,如今想起来都觉得头皮发麻。   她弯了弯嘴角,被尬的。   男生见姜暖这表情就知道她还记得这事,接过话头,“信是给你了,但我们仨放学后就被顾淮左拦下来了,警告我们不许打扰你学习。现在大家都是毕业好多年了,我们兄弟们就一个问题,这话今天能不能说?”   紧接着又跳出来一个,朝姜暖开口。   沈逢筷子夹住花生米,看见这十几个人手里拎着的酒瓶,直接咧嘴笑了,这不比顾淮左在外面应酬要狠?更离谱的是,还有女生。   那女生长相冷峻,一排齐刘海公主切,白皙脸庞五官周正,瘦高个头穿着貂,举手投足颇有气势。   她站姿挺拔,身朝姜暖,不同于男孩子的激动和兴奋,她说起话来语气低缓,不疾不徐,“你说等我们长大了就私奔,在一座宁静的小城,你说院子里要种花,门外小路旁还要有盛开的木芙蓉。”   “这?”姜暖怔愣当场,一脸问号。这是她少年时幻想中关于未来的千万种可能的一种,和顾淮左私奔,在一座宁静的小城。   可是,这姑娘怎么会知道?   见姜暖一副不认账的表情,女人忍不住皱起墨色长眉,眸光内敛有几分难过,轻声试探,“你跟我说的,你都忘了?”   离谱了,姜暖脑袋跟战斗机轰炸过的一样乱,冒着滚滚硝烟。她茫然地抬起手,指了指对方,又指了指王奕燃他们一伙,最后指了指自己,“你是我们,是一班的吗?”   女人紧了紧身上的貂皮大衣,下巴一挑,刘海一甩,风情落拓,“隋瑛。”   不说名字不认识,一说名字姜暖就来印象了,可名字背后的小姑娘和眼前这人……未免太割裂了。   沈逢一口菜噎住,这他妈是小不点隋瑛?变化都赶得上二次发育了。   想起对方是谁后,姜暖松了口气,腼腆一笑,“呵呵,没认出来,但我记得你,我们经常组队打扫卫生。”   沈逢越过苏青青,朝付嫣发问,“奇了怪了,你好朋友扫垃圾不该和你组队吗?”   付嫣本就不想和沈逢说话,更何况中间隔着一个影响胃口的苏青青,边吃菜边瞧着姜暖那边,压根不作理会。   姜暖没多解释。那时候隋瑛个头小,没人愿意和她一起。加上她是单亲家庭,在考进一班之前,没少被霸.凌欺辱。姜暖偶然撞见在体育室内被几个男生欺负的隋瑛,连忙跑出去找了顾淮左和沈逢帮忙。   隔天隋瑛就来到一班门口,送给她一个紫色封面的笔记本。   姜暖喜欢紫色。   顾淮左扫了眼深情对望的两个女人,捏筷子的手紧了紧。   他知道姜暖跟外班一个女生互传笔记本传了一个学期,直到那个女生成绩起飞转入一班才消停,这女生就是隋瑛。   但没想到的是,姜暖这句话还跟隋瑛说过,真挺行的。   想到之前的警察局里,方寻攸也能饱含深情地背出这段话来——   顾淮左手里筷子往桌上一落,清脆声响泄露了几分不悦的情绪,而姜暖只顾着老同学见面的开心,压根没看他一眼。   顾淮左沉下俊美的脸庞,紧绷着线条凌厉的下颚,舌尖顶着上颚不说话,就看着。   姜暖开心地抱住了当年的‘小不点’,“你现在好高了,还是这么瘦!”   隋瑛嘴角一勾,拍了拍姜暖的肩膀,淡笑嫣然,“所以那时候写在笔记本上的承诺,现在还能当真吗?”   姜暖从她怀里出来,挺直腰杆站稳了,自己都和顾淮左结婚了,是千万种可能中最美好的一种,当不当真有差别吗?   隋瑛目光专注地盯着她,质感沙哑的音色里多了丝愉悦放肆,“私奔吗?”   “窝草!”   “你胆子好大啊姐妹!”   “过分了啊!”   “绝了!隋瑛你这有点狠啊!”   宋佳敏和舒慧他们躲在后面也被隋瑛这句惊呆,不按常理出牌。其他人也是笑得东倒西歪,满脸通红,更有小姐妹直接喊话‘隋瑛,我要跟你去私奔’,绝了,真的绝了!   不管是少年时真喜欢过姜暖,还是跟风玩闹,有些心事沉淀到如今,只能在饭桌上借着酒气熏染的七八分醉,以玩闹的语气说出口,轻佻又狂放,致敬心上的小姑娘。   满堂欢笑,在顾淮左站起身把姜暖拉到怀里的那一刻,现场效果拉满了。 第73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七十三天他不留情面……   073.   头顶上是一片琳琅精美的水晶灯,雕成栩栩如生的蔷薇,花叶交错,连成一片,宛若一张倒悬空中的花圃,灯光流离。   满座宾客觥筹交错,高谈阔论,或叙旧情,或聊生意,还有结婚的小嫂子聊起了育儿心经,七嘴八舌之下,气氛既不相同又热闹的统一,一场生日宴是欢快到了极致。   宣示完主权,顾淮左将她按回座椅之中。他音色偏冷,清越舒朗,“抱歉,我是凭本事娶的姜暖。”   言外之意,你们真想撬墙角的也各凭本事好了。   太岁爷头上动土的事,大可不必。更何况古语有云: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而且席间顾淮左对姜暖的照顾和态度,就真是七八年过去了还一个样,所有的温柔体贴都给了一个人。姜暖对旁人始终是一副礼貌和气的模样,唯独对着顾淮左时撒娇依赖。   感情上也讲求先来后到,他们输得心服口服。   赵卓掂了掂手里的酒,“行顾哥,那怎么说也得喝一个?”   王奕燃手搭在赵卓肩上,视线频频从姜暖身上扫过,嘴角一丝苦涩的笑容,“不喝一个说不过去了。”   旁边的人跟着起哄,“顾哥,我们对嫂子忠心耿耿,祝你们百年好合,我先干为敬!”   “没看见嫂子喝果汁儿吗,没点眼见力的!”   “早生贵子!”   “那顾哥代劳,祝你和嫂子幸福美满,白头到老!”   既周阳、薛遇的饭局之后,顾淮左再次被人拿捏了软肋,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孔上露出很淡的笑意,嘴角上扬几分。   他拿起桌上的酒杯,亦不矫情。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跟下饺子似的碰杯,玻璃面接触发出‘叮当’脆响,俏皮可爱的祝福语层出不穷,花样百出。   不知是谁喝高了,拍着姜暖的椅背来了句:“嫂子,一年抱俩!不要心疼奶粉钱,顾哥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能干的很!”   闹得桌上桌旁围着的人全然哄笑。   “别胡说!”姜暖耳根子烫的几乎要化成水了,一股热意涌上脸颊,羞得抿紧了嘴。   “什么,嫂子说抱俩不够?你们听见没!”   “听见了,嫂子想生一支篮球队!”   “嫂子想生一个致行养娃部门。”   “旺旺你是有病吧,哈哈,你见谁生出一个部门的?”   “我说了部门几个人吗,嫂子你别顾着脸红了,头抬起来!准备什么时候去致行带部门啊?”   姜暖被闹得哭笑不得,真给他们整无语了,无奈地朝顾淮左看去,扯了扯他的毛衣下摆,扁扁嘴可委屈了。   他挑了挑眉,指骨分明的手指摩挲着酒杯壁面,应付了这一群人还替姜暖代酒,多少有了几分醉意,往日黑沉深邃的眼睛里晃着明显的笑意。   不管什么时候,面对什么样的人,亦不分场合与地位尊卑,顾淮左看姜暖的眼神,总是与看旁人时不同。他眼神里隐忍克制的感情,就是姜暖敢在踩在他脸上闹腾的底气。   他只喜欢她一个人。   姜暖明显感觉到他眼底的浓烈爱意,似一把火,惊心动魄地烧在了她心上,蔓延至四肢百骸。方褪下潮红的脖颈,又浮上一层热气滚烫的晕红,她想移开对视的目光,却被他眸光深深的吸引。   顾淮左看在眼里,唇角一掀,“你说几个就几个。”   “…胡,胡闹。”姜暖紧张地话都说不清楚,他眼神里的意味太明显,她总是应付不来这样的深情与热望。   漂亮的鹅蛋脸红扑扑的,她心跳跟打仗似的兵荒马乱,男人柔软的毛衣此刻像是烫手山芋,惊得她连忙松开手指背到身后。慌乱地错开与他相接的目光,旋即垂眼,捂住了烫红的脸颊。   顾淮左一切尽收眼底,眼底笑意更深。他亦转过头,淡声同起哄的人说了句,“别拿念念说笑,她脸皮薄。”   “你可劲儿宠着她吧!”赵卓轻哼,又倒了一杯白的,脖子喝的粗红一片,皮肤上冒出细小的颗粒。他走到顾淮左面前,有些醉但舌头还可以捋直了讲话,“我还有一个问题。”   顾淮左亦不含糊,“什么?”   赵卓将旁边看热闹的众人推了两把,却推不散人群,只好作罢。他皱皱眉,朝顾淮左走近了一步,压低了嗓音,“你高二那年为什么找我打架?”   顾淮左问,“哪次?”   赵卓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毕竟青春数年弹指间,哪有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没打架?关于输赢都没什么好说的,他们现在能说能笑能喝上一杯,便就不存在记恨怨怼。   赵卓直言,“高二会考结束后的那次,打完后我就转班了,别说你不记得了啊!”   顾淮左记忆力好,和姜暖有关的事就记得更清楚了。他舌尖朝上顶着上颚,低笑了声,看着赵卓。   会考只是个契机,这小子缠着姜暖有段日子了,听曾孟华说搞课后小老师补习的学习方法,非要她当自己的小老师。   赵卓被他看得心惊,“顾哥?”   顾淮左神情很淡,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听上去诚恳不作假,“劝你好好学习。”   宋佳敏他们听见后,不给面子的笑出声:“噗,哈哈哈。”   “你顾哥为了一班的成绩操碎了心。”   又闹腾了起来。   姜暖果汁喝了不少,起身去洗手间。顾淮左和人聊着天,突然回身拉住她细瘦的手腕,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向她,眼中不掩询问。   姜暖猝不及防地沦陷在他黑白清明的旋涡中,回过神后朝他莞尔一笑:“不用,我自己过去。”   顾淮左松了手,目送她走远后才继续方才的谈话。   苏青青冷着妆容精致的小脸站起身,也朝洗手间方向走去。   会厅内自带的卫生间都有人了,姜暖便出了会厅去了外面,正好能舒缓一下在大房间里的缺氧晕眩感。   她是头一次来白杨玉砌,也是头一次知道这地方是沈逢的。宽敞开阔,装饰典雅奢华,连走廊和浮窗的风格都独具匠心,真就是照着中世纪古堡的风格来的。   建筑与摆设装饰上金色为主,却不显暴发户的俗伧,细微之处见格调。   洗手间前面是一个开放式吧台,上摆着一盆清丽脱俗的金色鸢尾,少见的品种,散发着不浓郁的雅香。旁边是嵌入墙体的欧式书柜,玻璃橱窗上是精美绝伦的雕刻,里面柜架上左图右史,浩如烟海。   苏青青此刻站在吧台旁,肩后侧便是盛开的鸢尾花。此刻的她张口喋喋不休地诉说着自己的痛苦,不求对面的男人能感同身受,至少也要明白自己在这段时间里被网络暴力的痛苦、这十几年来的卑微情感。   她越说越崩溃,沉浸在自己委屈的没有回应的爱情之中,眼泪说来就来,丝毫嗅不到舒雅宜人的花香,只剩下满腔恨意与爱意,两股情绪如同浪潮拍岸,不断地绞住心脏。   顾淮左一贯冷漠的面孔上也看不出更多表情,于沉默中多了丝不耐烦,一句不喜欢要说多少遍苏青青才能听明白。   熟悉的神态,那张唇形完美的薄唇仿佛下一刻就要说出万箭穿心的字眼。心底一疼,苏青青刹那间如鲠在喉,嘴边的话被他一个眼神止住。   她爱顾淮左,如果他不爱自己,凭什么这些年要一直出现在自己眼前,凭什么她在学校被人欺负时他会站出来。一次两次无数次,她去过这个世界上十几个国家,见过万千种风景,浪漫与瑰丽下是数不清的人群,唯独心里永远只有他。   她陪着顾淮左长大,看着他从少年成长为独当一面的青年,看着他从最初爱笑爱闹的性格转变为沉默冷情,他越来越像一块石头,不管自己怎么捂都捂不热,就算是一块铁被她藏在心里兜着,隔着肉都会暖和了。   偏偏顾淮左不会。   他只会让她的情绪崩溃无数次。   身上红裙烈焰炽热,衬的她雪白的脸色多了份可怜。不知过去了多久,苏青青缓缓抬起满是眼泪的双眸,又重新把笑容提到脸上,费力挤出一丝声音。   “顾淮左,你明知道我这么爱你,还要这样对我?我来到顾家第一件事就是去问顾阿姨你的喜好,只要你住在家里,我每晚都会告诉刘阿姨明天早晨要做你喜欢的早点,你每年的生日和新年我都要花费两三个月的时间去思考送你什么,思考你喜欢的颜色,思考你喜欢的牌子。你从来不会主动跟我联系,而我每次为了跟你说上一句话都要找半天的借口和理由。你呢,你只会将姜暖的问题搬弄到我身上,不分青红皂白的拉着沈逢一起对我出手!你看见姜暖和三叔在一起会心疼,那你想没想过我也会心疼,你为了她流泪,我为你何止是流泪!?”   苏青青悲哀痛苦的情绪一瞬爆发,掀开左臂的长袖,落出纹刻在手肘处的鲜红小字:青青至死都爱淮左哥哥。   顾淮左站在原地,身形清傲,一动不动,眼帘都不曾眨动一下,任由苏青青重复着过去的说辞,没什么新鲜的,要真说有新鲜也是她手肘处的纹身。   新花样。   “姜暖根本就配不上你!”   顾淮左眼神一凛,终于开了口:“别拿自己跟姜暖比。”   苏青青努力直视着他的冷沉的视线,眼泪顺着睫毛往下落,不甘心地问:“凭什么不能,她和我有什么不同,若真要论起来也是我比她干净!”   “你做得那些事哪一件干净了,”顾淮左又说了一句,“打小你就算计姜暖,在老爷子面前搬弄是非,在父亲和母亲面前告状,说姜暖在学校排挤你、找人打你。我没指望你长大了能多正常,心思是变得越发恶毒了。”   他口中说出的话字字诛心,似一把锋利又刻薄的刀刃,切开了她的心脏,被心爱的男人说恶毒,苏青青再难维持面上的强颜欢笑,嘴角一寸寸的下沉,他怎么可以这样说?   “你说姜暖配不上我,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可在我心里,姜暖比你好一万倍。”顾淮左说到姜暖的时候,语气明显不如方才冷漠无情,相反变得轻柔。   “我顾淮左无比庆幸能娶她姜暖,往后更能名正言顺地护着她。不怕实话跟你说,我爱姜暖爱了十年了,或许比十年更久,她在我的生命中早就不是一个人了。我如今的一切都是因为她,才会想要竭尽全力去站在高处。在我十五岁的那年就清楚的知道,我这种出生,所谓的天之骄子不过是家族权力下的废物,说的话也是废言。只有拼尽全力、去证实自己的实力和价值,才会有微薄的话语权,才会有些许地位,才敢在老爷子掌控的顾家之下挺直了脊梁说话。如果不是因为姜暖,我什么都不需要做一样能接管顾家,那一切于我,终将失去意义。”   苏青青被他的话语一刀一刀凌迟,剖开的心脏疼的要死,头脑偏偏又无比清醒着。他说他爱姜暖,他说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姜暖,不惜和顾家决裂。   苏青青胸口闷疼地几乎窒息,泪水如同屋檐淅淅沥沥的雨滴子,接连不断,冲刷着她雪白发凉的脸庞,半晌后,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谎,不是这样的!姜暖对你而言确实不是一个人,因为她是姜安的女儿,对不对,所以你才对她好?”   “我对她好与任何人都无关,只和我自己有关,”说完,他声音便冷了下去,没一丝起伏,近似霜雪般的无情,“李智崖和杜新跟你是什么关系,他们是什么下场,这些都不用我明说了吧。”   心上针扎的刺痛被他再度泼了一遭冷水,苏青青脸色煞白,又惧又恨,假装没听见后半句。   她揪着前半句直接开口,“我已经知道你为什么非娶姜暖不可了。”   顾淮左冷漠的不近人情,视线转向吧台出去后的卫生间方向。   见他没有丝毫反应,苏青青红肿的双眼沉默了片刻,说不清是伤心还是心痛,痛苦到了极点后,再面对心爱的人时,她竟然能渐渐平静了下来。   “你娶她不就是因为姜安吗?”她说。   苏青青转变了思路,伴随眼泪,语气悲痛凝重,“可是顾淮左,你的人生是属于自己的。凭什么姜安跪着求你,你就要去履行这一段没有意义的婚姻。退一步说,你和姜暖的娃娃亲连顾伯伯都扬言作废了,是他们姜家犯了事想连累顾家,把姜暖这个包袱甩给了我们,我们不欠姜家的,更不欠姜暖的。我知道你从小就一诺千金,因为责任心,因为同情她,所以你才遵守和姜安的约定娶了姜暖。可是她喜欢你吗,她爱的人是顾绝,你怎么这么傻啊。”   这些她怎么知道的?只有一种可能。想到老爷子连这些事都告诉了苏青青,顾淮左冷成冰渣子的眼中掠起了烦躁,心底已然不悦。   可面上依旧不改神色,他甚至都没看苏青青一眼,冷漠的视线与她擦肩而过,盯着她肩后侧方的金色鸢尾。在北美的几年中,他无意中路过一片开满鸢尾的花园,主人同他热情地交流关于鸢尾的知识,在西方神话中鸢尾是开在通往天堂路途上的花朵。这花富有激烈、无穷的热情的寓意,花语过分偏执,成就绝望的爱。   他以为李智崖和杜新的下场会让苏青青想明白一些事,包括他联手沈逢毫不掩饰地打压她的事业、打压苏老爷子的朋友们,而她好像活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圈里人情世故复杂,诚如顾淮左先前所言,高门大姓盘根错节之下,都是熟人。他们仰仗尊敬苏青青,一来是因为苏家遗留的名望,二来她是顾老爷子钦点的孙媳妇。可若是老爷子断了气,还有她喘气的机会吗。   顾淮左离开前同她说了最后一句,“如果让你感到难受了,我会安排你出国接受治疗。”   听上去像是一句罕见的关心问候,一字一句都冷寂的彻骨生寒,背后深意更是让苏青青感到胆战心惊。上一个被顾淮左安排出国的人是顾绝,至于待在哪家医院,他不曾告知任何一个顾家人,而顾绝出国后便销声匿迹了般,没有一通电话传回来,是死是活全要问顾淮左才能得知。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他没有心吗!苏青青难过的几乎喘不上气,朝着他决绝的背影追了过去。   姜暖洗完手,面前是一面巨大的镜子,上面挂着一排复古的镜前灯,白色的风铃花的形状,绿色的茎叶挂在镜子内侧,灯光打照在纯净的镜面上,暖白光十分柔软温和。   镜中,她脸上皮肤变得更有细腻光泽,等回去了问问沈逢是在哪儿定做的,姜暖也想在家里按上一排风铃花灯。   擦完手,放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了铃声。   最近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手机号给她打电话,要么是问她‘龙湖玉墅女士了解一下吗’,要么是问‘我是上井公司的财务顾问女士近期有……’。   还有一种更奇怪,打过来也不说话,间或响起电流杂音。   她拉黑过数次,隔天,这些推销公司就换了个手机号,乐此不疲地跟她打。   现在这一通便是接了也不说话的。姜暖也不确定对面是否有人在听,还是说跟其他推销电话一样,程序设置错误了所以打过来是忙音。   “你好,”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温柔的声音略显几分严肃,“不清楚为什么会是忙音,也不知道你是否有听我讲话,对于你不停的换号跟我打电话这件事,我本身是很烦恼的,如果可以,希望贵公司能将我拉黑,永不联系,谢谢。”   说完,将手机从耳畔拿走挂断,反手拉黑。   姜暖动作太过娴熟,以至于错过了听筒末尾传出的那声轻笑,遥远又深沉。   走到外面,她抬头时茶色的瞳孔仿佛被阳光刺到了一般,骤亮后猛地眯起眼,凝视一处。   苏青青拉着顾淮左的胳膊,而男人直接扣住她的手臂,将她的手从自己臂弯间拿开,看都没看她一眼便动了嘴皮子。   姜暖停在原地,留给时间他俩处理好。顺便观察着顾淮左的脸色,只是从他微蹙的长眉和掀起的薄唇,猜测出他应该是在谈论严肃的事情。   苏青青情绪激动地挥手,后退了一步,仰头朝他说了些什么。   顾淮左亦看着苏青青,薄唇一启一合。根据唇瓣合上停顿的时间来看,他至少说了三句。   站在他对面的女人似被这段话安抚到了,不再张牙舞爪地挥舞胳膊,而是选择了安静,朝顾淮左的方向走近了些,再想靠近时却被他隔开了距离。   苏青青身体僵硬的站在他身前。   看到这里,姜暖手指已经捏紧了天鹅绒厚实的裙摆,指骨用力绷紧了。   她微不可见地蹙起秀眉,视线从苏青青身后的金色鸢尾扫过,一抬一睁,毫无防备地撞入顾淮左冷清的眼里。   突如其来的局促,倒显得自己像是在偷听。她离他们不算近,而且两人说话声音都不大,加上吧台循环着悠扬的钢琴声,姜暖根本就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既然被看见,她也没必要再给他们留继续交谈的时间。姜暖扬了扬眉,挺直细软的腰肢,朝他俩走过去。   苏青青转过身来,一副梨花带雨的憔悴容颜,眼中积满朦胧水雾,泪意弥漫。却在看见姜暖的那一刻,散落在泪水中的悲伤瞬间凝聚在了一起,充斥着不甘心和怨恨。   最脆弱狼狈的样子竟然被她看见,苏青青稳住发抖的胳膊,暗自咬牙。   两人相向而行,在与姜暖擦肩而过的顷刻,她压低了沙哑的嗓音。“你以为顾淮左为什么娶你,还不是因为你死老爸逼着他发毒誓,他爱的人是我。”   对于苏青青,姜暖本就心有芥蒂,闻言更是犹如晴天霹雳,侧目扫向她时,一袭红裙的女人已经走远了。   回头就与顾淮左的视线想相接,姜暖敛下眼中情绪,忍不住纳闷,顾淮左和苏青青在这里聊了什么?聊她,聊她爸,聊结婚的事?   还是都聊。 第74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七十四天就无理取闹一……   074.   吧台除了书和鸢尾再没有值得姜暖停留的了,而书随时可以看,鸢尾喜欢就能种。情绪上,她多少被苏青青影响了一些,以至于都忘了跟顾淮左吐槽陌生来电的事。   没在环境清幽的吧台停留,也没和他讲话,姜暖胸口又堵又闷,有了别扭的小心事。径自从男人身旁经过,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姜暖下意识抬起手臂朝后扬,想借用力的作用甩开他的手。实际上还真让她成功甩开了,她吃了一惊,都没想到挣脱顾淮左的掌心会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有点想笑,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沉沉的压在了她心口上。   他抓得也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紧。   姜暖就用那只被他松开了的手勾起耳边落下的长发,别到耳后,耳垂莹白小巧,玉坠在灯下泛起温润的光泽,前后晃动,如心头阵阵涟漪,只能尽量去维持着表面上的优雅从容。   顾淮左不可避免地皱了眉,黑曜石般长眸扫向自己落空的手,愣了几秒。姜暖已经朝前走去了,压根没想等她。   顾淮左微眯起眼,一股莫名烦躁的情绪涌了上来,修长的手指勾住衬衫的领口,两指利落地解开领上的珠扣。   他快步跟了上去,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腕,这次是用了狠劲的,决不允许她和方才一样放肆。就这么毫不在意地甩开自己的手,把他当什么了?   姜暖用力也无法挣开。她没看也知道腕子给他拧红了。心里编排起顾淮左,自个儿先委屈上了。   看吧,要么不用力,要么失了面子就想在自己这儿找回场子。   懒得理会酒喝多了的男人。也是,他要是没喝酒还能跟苏青青站在一块儿聊得有来有回的。姜暖继续往前走,心里是越发的不痛快,要是真没喝酒他私下和苏青青又是怎么相处的?   真就是一脸不耐烦的冷漠吗?她在过去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这一层走廊都长得一样,光是通往吧台方向的就有六条。姜暖心情郁闷,越走越快,隔开了与顾淮左之间的距离,偏生他攥紧她的手腕不肯松。   随便选择了最近的那条,姜暖早就不记得从宴会厅出来是哪条了。   顾淮左脚步微顿,力道之大,带停了她。   就是自己走错路的意思呗。他甚至都不需要开口,她就能从他的一举一动里揣摩出心思。所以呢,他是说了什么才安抚了苏青青,让她从疯狂般的挥舞双手到平静地朝他走过去。   顾淮左看着姜暖的纤瘦的背影,“走错了。”   我难道不知道走错了?我压根不知道哪条是对的好吗!姜暖压着心底盘桓的郁闷,声音是截然相反的温柔,“我现在不想回会厅,你要想回去就松手。”   语气没毛病,但话里意思怎么品怎么不对,顾淮左哪里会松手,旋即沉下眼眸思忖,姜暖在饭桌上是一滴酒都没沾,哪来的脾气?   被他抓着手,他不走自己也走不动,任凭姜暖朝前怎么迈出步伐也挪动不了身躯,反倒是用力拉扯导致她肩膀疼。   但不能让顾淮左小瞧了自己的决心,她是真不高兴他和苏青青一块讲话,现在也不高兴见他!   姜暖吸了口气,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触碰到他身上柔软的毛衣,才停下后退的步伐。   他身上原本淡淡香气被饭桌上浓郁的酒味遮替,使得姜暖倍感心烦。   顾淮左垂眸看着她可爱的动作,烦躁稍褪几分,轻笑了声,刚抬起胳膊想落在她肩上,将人抱到怀里。姜暖却又朝着错误的方向迈出坚定的步子,皮靴在大理石地板上踩的哒哒的响亮,恨不得整一层楼的人都听见。   他既没松手也没跟上自己,两人间的距离又拉扯开。   姜暖以为自己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了,吸了口气,面带微笑地转过身去,轻声询问:“您走哪儿?”   突然搞事的语气,顾淮左下巴一挑,眼底盛满宠溺的温柔,勾起嘴角:“念念去哪,我就去哪。”   “那您搁这儿杵着是想和我思考人生?”姜暖按捺不住心里的不痛快,牙尖嘴利起来,“要不您去书柜上找本书开个课,我去把咱班上的同学都给您叫过来。”   末了,不等顾淮左反应,她又补上一句,“不是我们班上的也可以,想和您思考人生的校友不少吧,躲在这里开小课堂是几个意思?”   顾淮左给她鼓着腮帮子说话的样子逗乐了,老老实实跟着她往前走,冷清音色里夹杂着笑意,“没想开课,你别激动。”   “我激动了吗,跟你讲话我一直是心平气和,淡定从容。如果你想说均匀的心跳也能称之为激动的话,那你就当我是激动了,毕竟人不激动就会死。”姜暖冷这张脸,边说边笑,声音柔得跟春风拂面似的。   她气得心跳节奏全乱了,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反正条条大路通罗马,自己还能在沈逢的地盘迷了路不成?就算迷路,难道还找不到态度良好的服务员吗。   凡是都要有个限度,夹枪带棒地跟自己闹脾气就算了,阴阳怪气是怎么回事?顾淮左三分醉意被她三言两语间挑起了心底的脾气,唇边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冷着一张脸。   不就是跟苏青青说了几句吗,自己对苏青青是什么态度,这都十年了,姜暖还看不清楚?   沉默地跟在她身后,随她绕了三条走廊,最后停在一扇巨大的拱形窗前。玻璃窗上镶嵌着薄水晶,围着中心一个点朝四处发散开来,五颜六色,就跟旋转的万花筒一样令人着迷。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映照在无数片彩色水晶上,折射出瑰丽绝艳的光线,如梦似幻。   小姑娘恬静温柔的站在光线下,仰头望向光照过来的地方,周身盛满了光,肌肤白的没有一丝杂质,胜雪清透。五官静美,连纤长的睫毛都泛着一层柔光,藏着睫毛下的瞳眸更是纯澈无双。   如果不是自己抓紧了姜暖,她是不是就要变出淡金色的翅膀,跟小精灵似的从自己眼前飞走。   多半是醉了,才会生出这种不着边际的想法。顾淮左自嘲般扬起薄唇,饶是如此他也没送开手,只是朝她再度走近,抬起左手落在她单薄的肩上。   好在这次,姜暖没有甩开他的手,也没从怀中溜走。她就像是被五彩华丽的水晶窗温柔了情绪,温顺地靠在他胸口。   他先出声,如同在这一场沉默的博弈中先低下了头。   “苏青青跟你说什么了?”   一来是好奇,苏青青说什么了惹她跟自己置气;二来是担心,苏青青要是跟姜暖说了姜安的事,多少会惹她难受一阵子。   关于姜安,姜暖就算嘴上不提不说,始终是在意的。顾淮左比谁都清楚。   ‘你以为顾淮左为什么娶你,还不是因为你死老爸逼着他发毒誓’。   苏青青怨毒憎恨的语气还在而耳畔挥之不去,姜暖神色游离时,被五光十色的光线刺痛了瞳仁,垂下浓密纤长的眼睫,挡住了外面的缤纷光彩。   他听见了什么?姜暖没接话,与他一样提问,“那你又在和她聊什么?”   许是她语气失了准头,又或是他后知后觉的想明白了,姜暖莫名其妙的反常行为都得到了解释。   “呵…”   一声饱含打趣的笑声从顾淮左鼻息间发出,冷清俊美的面孔上是意味深长的促狭,唇瓣一掀,“吃醋了?”   “?”被说中心事,姜暖猛一抬眼,多少有些心虚,洁白光滑的额头上不知何时冒出一层薄薄的汗珠子,细细密密,在光线下才能看清。   沉默数秒,头朝旁边一侧,她毫不掩饰地回答,“我是吃醋,可我又不是从今天才开始吃的!”   也没想到她会直接承认。顾淮左差点给她整不会了,抬脚走到她身前,与五彩缤纷的落地窗之间,他挡住的水晶在背后折射出梦幻光芒。   低下头靠近她。   两人的脸庞离得极近,他睨着她,眼底是得逞的细碎笑意,浅浅的一层,就跟蔚蓝海边的白色细沙一样漂亮。   如同那些被隔断的水晶光芒,姜暖所有目光全都被他攫取,他是比绚丽斑斓的阳光还要耀眼的存在,让她忘记了原本的思考。   移不开的视线将时间拉扯成漫长的瞬间,四周长廊里陷入了安静。她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低头压下脸来吻自己,漂亮的唇瓣印刻在自己之上。   应该是起了风,不然心跳怎会杂乱无章。   他唇瓣很软,温凉的触感,还没尝够温柔的舔舐,瞬间就被他用力吮过,掠起一阵尖锐酥麻的战栗,姜暖下意识张开口时,他却一抬下巴,隔开了两人唇瓣间的碰撞,脸和脸之间是两厘米左右的微妙距离。   比星子还要纯粹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姜暖,他淡声低沉:“我是念念的,谁都抢不走。”   乱七八糟的心在这一瞬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姜暖想都没想直接抬起双臂环住了他的脖颈,用力将他拉近自己,仰头亲在他唇上,生涩不熟练,却又近似疯狂的啃噬吞咬,在他唇上留下浅浅的牙印,是自己的证明。   等两人分开时,姜暖和他的位置已经发生了调换,她背靠在玻璃窗上,柔弱可怜。而他近在咫尺,深邃的眸光落在她脸颊上,滚滚发烫。   小手撑在他胸前的毛衣上,隔着衣服他心跳的好快,烫得她情不自禁地蜷紧了手指,姜暖紧绷着身体,微喘着气,不能再由着他亲下去了,扣在自己腰上的大手都快要擦.枪.走火了。   她随口找了个话题,让动了情的声音低下三分,语气极为不自然,“继续,继续刚才的问题,你和她聊什么了?”   紧盯着她这一张褪不去潮红的小脸,白里透红煞是可爱,顾淮左心头一软,好脾气地有问必答,“她嘴里除了喜欢和爱,还会说别的?”   还真是苏青青的作风,姜暖自然信他说的,但一想到苏青青莫名其妙提起父亲,父亲逼他发什么毒誓,又是怎么一回事?私心觉得顾淮左和苏青青的谈话不仅是如此。   顾淮左捏了把她腰上薄薄的一层细肉,嗓音性感低哑,“所以呢,她跟你说了什么?”   姜暖娇羞的闪躲,被他挠的痒,笑了笑,“还能说什么,让我离你远一点。”   顾淮左说,“你怎么想的。”   “我吗?”姜暖得意地扬了扬细眉,连尖尖的下巴都跟着挑起,余光扫了眼清俊神秀的男人,唇边是一抹挑衅的笑。   明明就在他掌心,偏生骄纵又坏心思,故意拿捏起他的脾气了。顾淮左后退一步,朝她伸出手,紧握住细细尖尖的五指,嗓音低沉却不显闷厚,用惯有的寻常语气同她说道。   “继续笑,再放肆得意一点都没关系。”   边说边带她走,轻车熟路地穿梭在走廊中。   他不按常理出牌,姜暖急了,挣又挣不开,侧转头去试探:“不问了吗?我的回答。”   “嗯,”顾淮左单手扯了扯领子,压抑的燥热从一个不可以明说的地方升起,垂眸斜睨了她一眼,喉结艰涩的上下滑动,眼眸充满了危险。   “等会到床上再说给我听。” 第75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七十五天害羞不好意思……   075.   当然没敢去开房,尽管顾淮左走到一间套房、并用指纹解锁打开了房门,旋即就被面红耳赤的姜暖带上了。   实木门合上时,发出巨大的声响,在廊道里余音回旋。   曾孟华的生日宴都还没结束,他们出来的时间太久了。顾淮左是真想丢掉理智,把她推进去好好说会儿话。   最后在姜暖连哄带骗的‘下次,下次再来好不好’的说辞之下,由她牵着回了宴会厅。   —   午宴结束后,曾孟华夫妇和亲朋好友去了会馆里专门接待名人大家的留艺园,古色古香的独栋小楼,下棋、打牌、听评弹、听大戏的应有尽有。   有事忙着要先离开的便先行离场,留下来的,偌大个白杨玉砌也足够他们放开了去玩。反正是曾孟华得意门生沈老板做东。   他们一班的在来之前就计划好了,给曾老庆祝完六十大寿后就开溜,一大帮子人搞个同学会什么的。现在是地方都不用换,沈老板大气地献出了顶级会馆白杨玉砌,他们做同学的自是不会客气。   顾淮左微醺,但意识清醒,身上不近人情的疏离感被酒气染成了淡淡的慵懒,人站在窗边讲电话。   沈逢就在身旁,等他讲完了电话,便拿了根烟递过去。   顾淮左也没矫情,接过细烟在指间转了圈,微微颔首嗅了嗅草叶香气,这才点上。银灰色的打火机随手丢给了对方。   沈逢一扬手精准的接住,拿起点了火,顺手将打火机放自己口袋了。他侧身面朝窗外,猛吸了口后将烟圈吐出,低声问道:“他回国了?”   “嗯。”顾淮左单手插兜,修长挺拔的背影靠在窗户上,姿态随意却十分落拓优雅。   “这还敢回来,他胆子挺大的,”沈逢笑了声,眯起桃花眸子,“想怎么办他?”   顾淮左掀开扇子般的眼睫,扯开的嘴角没有笑意,充满了嘲讽,“事情没这么简单。”   关于里面的细节沈逢不过问,顾淮左爱说就说。靠在窗台上的沈逢回头,看了眼还没散去的班上同学,尤其是姜暖和付嫣二人。   视线又落在顾淮左身上,他问:“今天还安排见面吗?”   “嗤,”顾淮左发出一声极低的笑,“今天老同学见得还少了?”   “行,我通知刘迪。”沈逢了然,打了通电话,交待人把事办好。   顾淮左则是侧目看向不远处的人群,姜暖被班上同学围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什么,她脸上红扑扑的,可爱极了。   相爱的人之间总是存在着一种特殊磁场,当自己凝望对方时,对方也恰好回眸看向了你。   他扬了扬唇角,隔着十来米的距离朝她笑笑,漫不经心地抽着烟,举手投足间彰显斯文气度。   轻飘的烟雾散开,又随着他吸烟的动作聚拢,面容仿若隔了纱、隔了雾,朦胧的不真切,唯独那双星辰般耀眼的黑眸,始终藏匿着只对她的温柔。   —   宋佳敏他们和姜暖这边也商量好了等会去哪儿玩,方才听付嫣提了一嘴关于白杨玉砌的顶楼,班上同学是打定主意了要去见见世面。   舒慧催姜暖和付嫣去喊顾淮左和沈逢。   付嫣不情愿去,拿胳膊捅了捅姜暖,“你去。”   姜暖无奈,走过去问窗边吞云吐雾的两人,“我们打算去顶楼聚会,你们要不要来?”   沈逢目光掠过姜暖,似笑非笑地扫了眼付嫣,随口问道,“顶楼好玩吗,都有些什么项目?”   你自家店是什么样,自己心里没点数的吗?姜暖腹诽,很想白他一眼,但考虑到顾淮左在这儿,皮笑肉不笑地报起了菜单:“唱歌、打牌、游戏室、美容室、养生室、还有两个大密室,您两位看着选,天黑了还有露台音乐会。”   瞧着自己的媳妇,顾淮左心中是越发的柔软,薄唇一挑,眼底浮了层笑意,怎么这么乖,问什么就答什么,还一本正经的。   “哈哈,你真行,”沈逢笑,抬手拍了拍顾淮左的肩膀,半是认真半开玩笑,“干脆来这儿上班得了,每天就一件事,报菜单报得跟说相声似的,沈老板生意兴隆。”   “少来,”顾淮左拿开他的爪子,音色冷清,“念念就算是去致行报菜单,也不会来你这儿瞎折腾。”   “……?”姜暖脸上假笑都懒得维持了,白了眼狼狈为奸的两人,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分贝:“到底去不去,一句话的事,就你事多?”   见付嫣的好朋友炸毛,沈逢笑得更开心了,“你这么凶,我肯定不去啊!”   有病,姜暖看都懒得看笑容欠扁的男人,抬头望向自家老公,抿抿唇,眨眨眼,一脸期待:“淮左,你呢?”   顾淮左朝她极为宠溺的一笑。   姜暖心下了然,得意的翘起嘴角,笑容清甜。   他薄唇轻启,声音低沉:“不去。”   —   直到进了电梯,姜暖还在因为这事被气得发抖。这两人一唱一和是玩得好呀,沈逢他这么能怎么还舔着个脸追付嫣呢?顾淮左这么能怎么还得求着她开房门呢?   活该付嫣都不正眼看他!付嫣要是跟沈逢在一起,还不得被他气死!   用力抱住好朋友的胳膊,姜暖粉嫩的唇瓣抿成了一条线,银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一个比一个欠扁,是吧?”付嫣道。   姜暖点头!   八楼极少对外开放,上去的都是一班的老同学,和几个学弟学妹。   白杨玉砌本就装饰的极其富丽奢华,这一层更是将有钱和品味渲染到了极致,意式簇绒地毯,墙面深刻的浮雕,头顶上一整块的浮云图案的暖玉片,明光透亮,照在薄薄的玉上,暖光流走,温润浪漫。   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败家到这种地步。众人心知肚明。   姜暖跟着宋佳敏她们走进ktv,可以容纳二三十人的客厅式包厢,四面全都做了隔音墙,镭射灯、闪光灯和舞灯一应俱全。   侍应生端着果盘和茶水进来,面带笑容,对老板的同学和付小姐都极为客气。   舒慧拿起话筒试了试声音,“喂,喂喂?沈老板家的产品,质量真不错啊。”   宋佳敏和王奕燃他们全都笑了。   付嫣在一旁轻声哄着受了委屈的姜暖,“乖,念念,你想唱什么,姐给你点。”   姜暖郁闷:“你先唱吧,我想点事儿。”   “别想了,”付嫣捏了捏她俏丽可爱的小鼻子,笑着安慰:“沈逢说话就那样,你还真把他当一回事儿?”   姜暖摇摇头,幽怨的眼神落在好朋友身上,“是沈逢把我家淮左给带坏了。”   “这……你确定?”付嫣很诧异姜暖会说出这种话,她撩了一把风情万种的波浪卷,红唇一掀带着笑意,看了眼好朋友:“说这话,念念你良心不痛吗?”   顾淮左说话不比沈逢刻薄的多?   知道这样说站不住脚,姜暖清透的眸子瞟向远处,轻哼了声,“反正刚才这事,是沈逢起的头。”   付嫣笑了:“沈逢说话是气人了些,但顾淮左沉默寡言用脸嘲讽人的本事,用我举例子吗?”   姜暖被怼的没话说,这两年她没少跟付嫣抱怨——顾淮左沉默寡言、眼神嘲讽自己的事。   “姜暖,你和付嫣唱什么,我给你俩点。”坐在点唱机前的赵卓扬声朝她俩喊道,舒慧在另一台机器上手指飞快地点歌。   作为一班的文艺委员,宋佳敏已经拿起了麦克风,耳熟能详的《同桌的你》。   她起了个头,舒慧心领神会地接着唱。   留在包厢里唱歌的人只有十二三个,剩下的要么是去了双层密室,要么是去了游戏室,还有爱美的女生去做美容了。   话筒传过来时,姜暖也跟着屏幕上跳动的歌词唱了两段,视线总是不经意地扫过自己的同桌,“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看了你的日记。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   她声音清脆温柔,不同于原唱的晦涩复杂,唱起来别有一番韵味,带着一种被时光沉淀过的美好,和弥足珍贵的祝福。   付嫣无声轻笑,拿过话筒接着唱,“你从前总是很小心,问我借半块橡皮,你也曾无意中说起……”   沈逢和顾淮左忙完事也来了八楼,推门进来时,房间里充满了热闹的音乐声。   “……再计算也没一种方法,定论什么讲对或错。只需知道,别连累你对我失望。”王奕燃音色低沉,唱起粤语歌也不遑多让,磁性悦耳。   房间里想起女生的欢呼和夸赞,“声音好好听呀,爱了爱了。”   沈逢刚想夸一句:发音还不错。就见王奕燃放下手中的话筒,转头看向一方。随之而来,房间里都被一抹忧伤有力的女声铺满,字音咬的很准,节奏和旋律都挑不出毛病,声音充满了情感。   “无惧世事变改,还是越难越爱,为你所以在期待,花开花落至少这一季,被甜蜜盖过了伤害。”姜暖专注地看着歌词,茶色的瞳孔映着斑驳闪烁的灯光,像是一汪淋漓尽致的清水。   这是她单曲循环过很久的歌,陪伴她许多无望失眠的夜晚,情感自然涌上。   王奕燃默契深情地接唱:“无负跳入爱海,沉重越来越爱,就算一切没记载……”   直到一抹高大的身影投在姜暖身上,挡住了她看字幕的视线,这才发现顾淮左来了。   她只手拿着话筒,另只手拍了拍右手边的空位,是众人心照不宣地留出来给他的,就如同付嫣左手边也是空的一样。   顾淮左站着没动,也没入座。   短暂的旋律旋律过去后,接下来这段是属于姜暖的,她只好歪着脑袋去看歌词,“最困惑那半秒钟念在有你的,宽广的肩膊——”   还没唱完,话筒就被一只指骨修长的大手夺去。   顾淮左在她身边坐下,扫了眼坐在对面的王奕燃,面无表情地扭头看向屏幕上滚动的歌词,是姜暖在家里喜欢放的歌。   他甚至都不用看歌词,全程看着王奕燃,自然而然地接着下一句唱了。   还刻意在交换的地方停顿。   跟一个直男对唱,而且‘深情’对望,王奕燃浑身别扭,房间暖气充足,可还是有种毛骨悚然的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唱的时候都觉得头皮发麻。   房间里的年轻人拍手喝彩,起哄地闹腾。   姜暖拉着付嫣的手肘,挤眉弄眼的偷笑,“这歌男男对唱也行?”   付嫣目光越过姜暖,看向拿着话筒脸色阴沉的男人,心里给好朋友点了根蜡,“赶紧去点一首《甜蜜蜜》,给你家那位赔罪。”   “赔什么罪?”姜暖挑眉,一副随意无所谓的语气,“他自己说不来,我不过是唱首歌罢了。”   顾淮左皱眉,左手搭在姜暖肩上,将人拉到自己身边来。   王奕燃唱了一长段。   姜暖轻哼着歌词,回头看向身边没接唱的男人,挑眉直问:“你唱不唱,不唱话筒给我。”   这是…什么态度?跟其他人男人唱的有来有回,拦都拦不住?顾淮左舌尖顶着上颚,深吸了口气,喉结艰涩地滑动,幽深的双眼看向她,带着一股审视的意味。   挺没自觉的不是,稍微不看着点就张牙舞爪了,这一天的醋是停不下来吧?   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姜暖心脏骤然一紧,敏锐的嗅到他身上的烟草香气,无形凝滞的气氛近似紧绷着,似有什么不对。   在顾淮左变脸前,姜暖挑起的眉头一松,眨眼化作温柔笑意,小手扯了扯他的毛衣下摆,捏在掌心撒起了娇,“老公?”   王奕燃看见两人亲昵的动作,苦笑了下,“……就算一切没记载…命途没法割开,和你捆绑…。”   顾淮左依旧冷着脸,紧绷着弧线利落转折的下颚。她小声哄着,直起上半身,凑到他耳边吹了口气,“想听老公唱最后一段,好听的,么么。”   冰雪洗礼过的面孔似春风拂过,霜雪解了冻,音色都渐染了属于姜暖的温柔。顾淮左抬眸,薄唇轻启,“世事变改,还是越难越爱,愿挺身去保卫爱……怀抱的手,我不想再放开” 第76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七十六天不好意思取标……   076.   一首唱完,宋佳敏他们直呼受不了,这哪是不屑一顾的矜傲贵公子啊,顾淮左看向姜暖时,幽微深沉的眼神都他妈快赶上开车了!   宋佳敏忙朝着坐在点唱机旁边的舒慧使眼色:来点正常的歌,降降温。   舒慧比了个OK的手势,将下面的一些伤感情歌全部顶了上来,绝对不给这两口子秀恩爱的机会。   沙发角落,姜暖被顾淮左拉到怀里,手自然搂住她的腰,两人低声说着话。   是个人都看见了顾淮左勾起的唇角,垂着纤长浓密的睫毛扑闪,布满笑意的双眼别提多宠了。   赵卓唱了首《秋天不回来》,旺旺唱了《老人与海》,都是一群应酬玩乐的高手,你来我往就闹开了。   舒慧仰着脖子朝远处看,“付嫣,沈逢唱什么?”   包间没放音乐,能清楚的听见打趣的笑声。   沈逢侧目看向旁边的女人,桃花眸子少了贯有的玩笑,目光幽深而炽热。   付嫣玩着手机,闻声一愣,随即抬头回了舒慧:“我怎么知道?你问他。”   她说话的时候,看都没看沈逢一眼。   “啊哈,”坐在长沙发上的老同学直起上半身,乐不可支道:“那给沈老板点《伤心太平洋》?”   林子坐在立式麦克风前,单脚踩着凳子,伸手拉过麦清唱一段,“我等的船还不来,我等的人还不明白。是这个吗?”   沈逢咬着唇扯了丝意味不明的笑,脸色冷下几分。   宋佳敏抱住旁边的小姐妹笑得花枝乱颤,妈的林子好损啊!沈逢追付嫣还没追回来啊,太惨了。   酒意未散,赵卓有些上头,手里正好有麦,直接唱起:“一波还来不及,一波早就过去,一生一世如梦初醒,深深太平洋底深深伤心!”   杀人诛心了,谁不知道沈逢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一到付嫣面前就是伤心样!宋佳敏抹了抹笑出泪水的眼角,每年付嫣在场,他们玩得好的几个人都会拿沈逢打趣。   看着付嫣面子上,他从来没甩脸子。   沈逢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只是拿着并没有点,扫了眼林子和赵卓,姿态慵懒随意,似笑非笑:“这么能,来我公司参加《创造250》,内定你俩C位出道好不好?”   赵卓红着脸摆手,他当小老板挺快乐的,回头还指望靠着同学关系找沈逢讨口饭吃呢。   “是个误会。”林子就更不敢了,转头朝舒慧求救,“给你沈哥点歌,愣着干嘛!”   舒慧高情商回答,“《单身情歌》怎么样,林志炫老师很炫的。”   “……”   “……”   “……”   室内陷入默契的静默。   付嫣皱眉,余光扫过这群拿沈逢起哄的人,虽然是玩笑但让她感觉到十分不舒服。   姜暖把玩着顾淮左漂亮的左手,替付嫣悬了口气。她朝顾淮左看去,眨了眨眼,问他要不要去打破僵局?   顾淮左修长的手指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把,没说话。   姜暖明白了,交给他们自己去解决。   头顶闪烁的灯光照在沈逢脸上,桃花眼里带着笑,唇角一掀,“舒慧你是不是想我聘请你去当《创造250》的导师了?”   舒慧意识到氛围不妙,尬笑着解释:“沈哥说笑了,那要不我给你唱个《财源广进》,祝您生意兴隆?”   舒慧想的很简单,情场失意,商场得意,老同学一场,厚道!   沈逢笑得没什么人情味,半晌后:“给我点首《至少还有你》。”   舒慧如释重负地缓了口气,眼疾手快地点完歌,直接置顶切换上去。   沈逢拿起麦,转头看向右手方向,深沉的目光在付嫣身上短暂停留,然后看向靠里坐着的姜暖和顾淮左。   付嫣顿时如坐针毡,方想着要不要起身去洗手间里打发时间,左手却被一只属于男人的大手紧紧握住,按在了沙发上。   和沈逢之间,她刻意放了条烟灰色的围巾,如同楚河汉界,现在他的手就在这条隔阂之下。   付嫣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掌心的热度,和微微颤抖的手指,还夹着香烟。   没被点燃的香烟,是无声冷酷的沉默。   “兄弟结婚是件喜事,这首歌我替淮左唱给姜暖听,有些话也替他说了。”说完这句,他视线从顾淮左二人身上收回,自始至终都看着付嫣,紧绷着的喉结向上滚动,“你是一生理想,无上热望。我这辈子的起承转合,只会是你。”   明眼人都知道沈逢这首歌是点给付嫣的。这些话是替顾淮左说给姜暖听的,还是他自己想说给谁听,心知肚明。   经典熟悉的旋律响起,曾经风靡大街小巷的歌曲一下就唤醒了记忆中的DNA,诸多老回忆纷至沓来。但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去拿麦克风。只知道沈逢音色温柔,舒朗动听,没想到唱功卓越,比他们公司养的歌手还要了得。   明明是一首娓娓动听的经典情歌,包厢里的人都沉醉在他动人蛊惑的声线中。沈逢咬字很准,透着一股不甘心的狠劲在里面,整首歌都给人一种决绝又偏执的悲伤。   “…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记,只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你掌心的痣,我总记得在哪里…”   姜暖听得心事重重,垂下微翘浓密的睫毛挡住了情绪。   从初一到高中的六年里,他们是最要好的玩伴,雅痞随性的沈逢,矜傲冷漠的顾淮左,活泼开朗的付嫣,还有自己。他们四人去哪儿玩都会一起,逃过课、打过架、为了小事吵闹、为了懵懂的心事而敏感多疑、少年固执又骄傲地不肯低头……   但那时,他们在学校里。   所谓的离分也就是放学后的几小时罢了。   随着高考结束,所有人都如释重负,规划好的未来还没提上行程。他们的毕业旅行泡汤了,先是顾淮左出国,后是付嫣一声不吭地远走外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短短的暑假中,她和沈逢应接不暇,年少的青春,成了兵荒马乱的离分。   “…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直到感觉你的发线,有了白雪的痕迹…”   沈逢唱得很好,太让人揪心了。想起回不去的曾经,姜暖眼眶酸涩,胸口涌起一股艰涩难忍的情绪,她这几年里一直停留在原地,所以在顾淮左说要结婚的时候,她没想过要拒绝。   可是付嫣不会停留在原地,她已经一个人走了好远,好远。   腰身的手一紧,她便被男人的长臂捞了回去,头顶传来低沉不悦的嗓音:“这么入迷,是他唱得比我好听?”   姜暖轻轻地吸了吸鼻子,眨去下眼睑上的点点泪意后,抬头望去,正见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嗯?”他声音很轻,在房间里热闹的音乐背景下并不起眼。   孩子气的顾淮左,姜暖有些哭笑不得,小声哄着:“你最好。”   沈逢一曲唱罢,宋佳敏、赵卓他们都很捧场,带头鼓掌喝彩。   舒慧夸张地捧着心口,“哇,这水准还用赵卓、林子去参加《创造250》,沈老板你自己出道得了!”   宋佳敏紧跟道,“就是就是,赶紧去出唱片,买它买它买它!”   沈逢脸色微沉一霎,手里话筒放下,扫了眼众人,再看回付嫣,朝她笑了笑,“是吗。”   付嫣冷着娇俏风情的小脸,拧起的眉看上去并不高兴。手还被他紧紧地攥在掌心里,被围巾严严实实的盖着,早就升温流出了汗液,纵是如此他也不肯松开,就着滑腻的汗液,偏偏和她十指交握。   房间里的人你来我往聊开了,东一句西一句的,大伙儿玩的不亦乐乎。有人给付嫣点了歌,是男女对唱的情歌。   屏幕上播放着MV,屋檐下雨天,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撑着伞一前一后的走。   在起哄前,付嫣直接喊了好朋友,“念念,你会唱吧?”   姜暖抬头望去,屏幕上显现出来的歌名,《小酒窝》。一看就是点出来想撮合她跟沈逢的,姜暖摇了摇头,“好多年没听,不记得了。”   付嫣直接将话筒塞到她手里了,态度强硬:“那我先唱,再不行你就开原唱。”   姜暖总不能将话筒隔着付嫣塞回沈逢手中,在沈逢要笑不笑的眼皮子底下,她老老实实地配合付嫣。一人一段,默契地配合。   舒慧凑热闹,“你俩姊妹情深,一首小情歌愣是给唱出了小姐妹的默契灵犀。”   另一旁的女生朝她俩说道:“羡慕唱歌好听的!”   姜暖摇摇头,羞赧一笑,“付嫣带的好。”   轮到宋佳敏他们去唱歌了,付嫣手还被沈逢握着,她急于找借口摆脱他,同姜暖说,“我们去跳舞吧。”   房间这么大,装修奢华,自然附带了舞池。   姜暖收到小姐妹的wink,方点要点头,却被顾淮左带起了身。紧随着,沈逢将那条碍事的围巾拿走,指间夹着的细烟被手心的汗水浸湿,一同丢在了围巾之上,他拽着付嫣细白的小手站起身。   付嫣皱眉,坐在沙发里不动,也不看他。   沈逢笑说,“不是要跳舞吗?”   致力于班级内销的宋佳敏注意到他们那边的动作,连忙切了首更舒缓的歌曲,在开唱之前她拿着话筒喊道,“现场的各位,没有女朋友的赶紧拉起旁边女生的手,如果你想拉男生的也可以,接下来是舞蹈时间了哦!梦回2014年市一中元旦晚会哈!”   宋佳敏声线和姜暖都是温柔那一挂的,伴随优雅的节奏,她低声唱起歌来十分动听,就像一首浪漫情诗,再加上林子坐在立式麦克风前的伴唱,将房间里友情之上的氛围拉得巨满。   舒慧点了几首中英文的老歌后,直接拉过王奕燃的手就溜进了舞池,一米七几的高个儿红着小圆脸,“我是你那年元旦晚会的搭档,来吧!”   “哇呜!”   又是一片起哄声。   姜暖抬起手,轻轻搭在顾淮左肩膀和手掌心里。顾淮左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自然放在她细柔的腰间,舞步默契,喝着节奏慢慢地跳舞,低声说着话。   她眨着眼看向他,“我以为你不喜欢的。”   晕黄灯光下,顾淮左凌厉的五官都漫上了不真切的温柔,似微醺的醉意般朦胧。他嗯了声,“和念念在一起,有什么是不喜欢的?”   姜暖耳根一烫,不小心踩到了他的脚尖,红了脸。   以前顾淮左不爱这个,那时候元旦晚会的节目他都推掉了。但看着姜暖和其他男生手牵手,一群人课后排练有模有样的。   他就觉得——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什么能难倒自己。 第77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七十七天是不是要问我……   077.   宋佳敏和林子连唱了三首,是越发的合拍,两个人英文歌都能配合的天衣无缝。直到服务员端着果盘、小吃和酒水送进来。舞池里的人也都回到了沙发里,举起酒杯碰杯的,吃点心的,都有。   林子拿着立式麦克风舍不得松开,望向宋佳敏时眼睛都亮了,似乎在为刚才没发挥好解释:“有点感冒了,给文艺委员拖后腿了!”   林子平日里就腼腆斯文,说完红了脸,心情却是相当的好。   赵卓拿着一杯酒,朝他看了过去,嗤笑道:“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唱伤心太平洋的时候都赶上任贤齐本齐了!”   几个人有说有笑,沈逢挑了挑眉,拿着酒杯跟付嫣碰了个。   付嫣知晓再计较下去就是自己不够洒脱,没说什么,和他淡定的喝了一个。   顾淮左看在眼里。跳了支舞,沈逢这心情就跟开了花似的,灿烂起来了,现在喝了酒,就差说一句这辈子值了。   姜暖不能喝酒,沈逢想得周到给她上的果汁。她手里的酒杯跟顾淮左捧碰了一个响儿,笑眯眯的:“晚上回去我开车。”   顾淮左原先还没听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舒慧和宋佳敏就开始整活儿了,又点了不少酒水摆在长条茶几上。暖橘色的灯下,玻璃杯中的酒水五光十色,分外漂亮。   她俩提了一个最近各大综艺里常出现的小游戏,“想唱歌的继续唱哈,我们这边玩别的。”   赵卓道,“行啊,玩什么,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逛三园听说过把,”宋佳敏说,特意朝沈逢方向看去,“沈哥家里的娱乐综艺老爱玩这个了,跟我们解释解释规则?”   沈逢晃着手里的酒杯压根不搭腔,只甩出一句:“评价冰箱还得自己会制冷?”   说完,胳膊肘推了推旁边坐着的女人,眼眸深深,嘴角挂着优雅的笑容。付嫣纵然不情愿,也不想扫兴,帮着解释了游戏规则。   将房间里沙发围城一个环形,参加游戏的人有十个,顾淮左、沈逢家两口子就是四个,舒慧、宋佳敏,赵卓、王奕燃,李津和汪采心。   宋佳敏提议,“我们女生坐一起,你们男生坐一起!”   付嫣心里给宋佳敏点了188个赞,多一个怕打破了要发发的好彩头!   纵是如此安排,姜暖和付嫣坐在中间,而她俩对面恰好是顾淮左和沈逢,不用坐在一起,可四目相对更让人乱了心跳。   游戏开始先通过手心手背的小游戏来决定出一个赢者,由赢者起头开始游戏。   还没开始,赵卓就问:“输赢怎么说?”   宋佳敏短卷发朝脑后一甩,手往桌上一拍,霸气外露:“输得人罚酒,女生一杯,男生两杯!代罚的三杯,都没意见吧?”   沈逢乐了,往顾淮左身上一靠,瞟了眼付嫣的好朋友,宋佳敏这女人就差明说了:要是姜暖被抓,顾淮左你一个人喝三杯,没意见吧!   顾淮左瞥了眼沈逢,低声道:“不玩可以吗?”   沈逢笑,被人阴阳怪气了一下午,他终于找到了可以阴阳怪气的对象,“你玩不玩都行,嫣嫣的朋友要玩,你管不着!”   “行啊,沈逢。”顾淮左冷呵一声,嘴角勾起丝笑意,“再怎么说念念也比她朋友要聪明,你掂量清楚。”   他们两个交头接耳,这边舒慧也歪着脑袋朝姜暖看去,她中午都没喝酒,听说是有孕了。便帮着修改游戏规则:“要是喝不了酒就真心话。”   赵卓又问:“那谁来问呢?”   宋佳敏怎么就这么烦他呢,讲清楚规矩:“反正只回答一个问题,随便谁问。”   讲好规则,便就开始。   赵卓运气不错,游戏从他这儿开始,“星期天。”   他旁边坐着沈逢,语气慵懒带着笑意:“逛三园。”妈的,幼稚的一批。   “植物园里有什么,芍药。”顾淮左眉眼冷清,眼尾微挑,薄唇收敛,脸上没什么表情而五官凌厉精致,所以看上去很不好接近。   但房间里的人都是同窗好友,知道他就是这副冷情的性子,在男生中为人讲义气,在女生眼中是遥不可攀的高岭之花。   他说植物园三个字的时,朝姜暖抬了抬眸子,眉梢染上了几许笑意,仿佛经年不改,依旧少年。   植物园,故意的吗,姜暖抿了抿嘴,高中时她有段时间常拉着顾淮左去植物园,被沈逢和付嫣打趣是秘密约会。   片刻的失神,姜暖没听清王奕燃和李津说了什么。   汪采心声音柔柔弱弱的,“杜鹃花。”   付嫣轻松:“桂花树。”   姜暖:“玫瑰。”   宋佳敏:“月丁香。”   原本宋佳敏已经说完,轮到舒慧接着往下说了。赵卓皱了皱眉,“玫瑰?这刚才王奕燃不是说了吗!”   这下舒慧开心了,她都不用想自己的词儿,所有人都看向姜暖。   沈逢似笑非笑地翘起嘴角,故作惊讶:“怎么回事啊姜暖,是没用心还是故意抄人家王奕燃的作业?”   说完,他还煞有其事地望向旁边的男人,“她回去得跪搓衣板请罪吧?”   顾淮左置若罔闻,不悦地皱眉。   姜暖方才跟顾淮左对视的片刻走了神,房间里又还有其他人在唱歌,导致她一时没听清前面几个人说了什么。   只知道顾淮左说了‘植物园’三个字后,她脑海中就情不自禁地涌出了一幅熟悉老旧的画面。高三那年的冬天,被大雪覆盖的植物园里,她和顾淮左躲在松树林里练习华尔兹,因为要上台表演。   少年冷着张脸,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四肢都给冻得不协调了,时不时地踩上她鞋面。姜暖着急地跟他讲解舞步,也不知他有没有听,反正继续跳继续错。   少年我行我素地跳,拉着姜暖乱转圈,愣是把她气得眼睛都红了。   他却忍不住笑了,好心哄她。   也是在那片雪地里,他们看见了白雪覆盖的灌木丛中,有一枝被冰冻的半开玫瑰,晶莹剔透的冰面,暗红的花瓣,边沿都冻得发黑了,依旧在天寒地冻的冷风里盛放。   所以她才会脱口而出,玫瑰。   出院时医生特地嘱咐过她不能饮酒。姜暖的目光从桌面上的酒杯掠过,望见顾淮左微拧起的眉头,不想让他代三杯。   遂想也没想,她说:“我选真心话吧。”   旁边的人跟着起哄,“谁来问,姜暖身上还是有很多秘密的,你们想好啊!”   “想问什么时候有小顾?”有人打岔,“顾哥给问吗!”   “问点靠谱的好吗?”   姜暖和顾淮左结婚的事在午宴上就被人询问过了。她大学退学的事也多少听说了,不想继续吃狗粮,又不想浪费机会。一直没说话的汪采心举了举手,“我来问吧。”   宋佳敏手朝说话的人一指,白色毛衣裙,十分温柔贤淑的小女生,她道:“大伙儿没意见就你问。”   一个真心话罢了,他们当然没有意见。   汪采心朝姜暖看去,弯弯嘴角露了个文静的笑容,小声询问:“我想问你的是,高考完的那天,顾淮左是不是打了陈康乐?”   怎么会是这个问题!姜暖内心想的是关于自己和顾淮左或者大学退学的问题。   头皮发麻,这种战栗感瞬间传至四肢百骸,她整个人都轻微的抖了一下。连忙握拳平静了心绪,姜暖习惯地看向与自己说话的人,脸上的笑容有些淡了,瞳仁不自主地缩紧,只剩下微扬起的嘴角,来不及松懈弧度。   她脸上的神情早就转为了思忖与戒备,汪采心为什么要提陈康乐这三个字?是冲顾淮左来的?   姜暖想去看顾淮左,又觉得这样做只会显得欲盖弥彰。她坐着不动,也没有回答汪采心的问题,好似没听过陈康乐的名字一般。   反倒是赵卓眼睛一亮,捋了把寸头,点上烟抽了口,略微诧异地冲汪采心问道,“你说的陈康乐是十三班的那个?”   “对呀,”汪采心笑容恬静地点头,“个子高高的,笑起来有酒窝。”   赵卓想起来是谁了,也是个不好好读书的混子,一度被称为一中校霸。他自己虽然也混,却没混到跟陈康乐玩在一起,想起今天在酒桌上听人讲的事儿,随口提了一嘴。   “我听老曾带的其他校友说,陈康乐在南非承包了一个金矿,这几年也是赚的盆满钵满,摇身一变大老板了。”   汪采心淡笑并没接话,只一动不动地看着姜暖。   斑驳绚烂的灯光下,房间里人影交错,投在地面上分不清谁是谁。   顾淮左听他们谈论起陈康乐,面容寡淡的看不出一丝波澜,搭垂在眼睑上的睫毛浓密纤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敲在膝盖上。   过了会儿,他抬起一排睫毛,黑眸看向正对面的女人,姜暖抿着唇侧头看向一方,落在腿边的拳头泄露了忧虑心思。   是在为自己担心吗,顾淮左静静地望着她。关于陈康乐这三个字,七年前自己就没怕过,更何况七年后,就算陈康乐跪在地上磕头喊自己爷爷,这事儿都跟他没完。   顾淮左脸上的表情越发寡淡,在姜暖余光朝他望来时,他嘴角扯起一个弧度,对她笑了起来。   赵卓跟一旁的李津聊起了陈康乐,还在喋喋不休地讨论他在南非混得如何风光体面。   “就他?”沈逢实在听不下去,笑容优雅,“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赵卓中午喝了不少酒,醉是有几分醉,但都是少不了应酬的生意人,旋即听明白沈逢语气中显而易见的不悦。再一细想陈康乐哪里惹沈逢不高兴了,他当场变了脸色,噤若寒蝉。   汪采心提的这事不对。   当年高考完,顾淮左出国,陈康乐在医院里成了植物人。一个是天之骄子,一个是飞扬跋扈的校霸,平日里不对付的两人,突然间偃旗息鼓了,引起了同届校友的广泛议论。   有小道消息说,高考完那天下午,亲眼看见陈康乐在西校门被顾淮左带人揍了个半死,流了好多血,送医院的路上断了气。   顾家在朔津各个圈子里都有些名望,说是只手遮天怕显得不够斯文低调,但地位就是这么个地位。顾老爷子担心孙子出事,连夜将人送去国外避风头。然后买通了陈家,让陈家改口说陈康乐是出了车祸。   也有不少人压根不信这个说法。顾淮左为人全校师生都清楚,身上有一股与生俱来的清贵矜傲的气质,绝不是那种会主动找人麻烦的。   读书几年,他虽然也动手打过人,但做事有分寸,不会下死手,也不会不讲道理。陈康乐都进ICU了,还成植物人躺了好几年,这么残暴的事情怎么可能是顾淮左做的呢?   是以,顾淮左出国后的那个暑假,陈康乐躺在ICU里生死未卜,不少校友询问姜暖和沈逢他们这些与顾淮左亲近的人——高考完的那天,顾淮左是不是把陈康乐打进ICU了?   姜暖按照顾家交待的说辞,一律都说‘没有’、‘顾淮左出国是早就计划好的’、‘陈康乐是车祸,顾淮左难道开车去撞他’……   “姜暖?”汪采心柔声喊道。   姜暖眼睫颤了颤,恍惚游离的眸子回过神,再次侧身看向说话的人。   汪采心张了张口,语气莫名的严肃,“高考完的那天,顾淮左是不是打了陈康乐?虽然只是一个游戏,但是我希望你能说实话。”   宋佳敏和舒慧坐在姜暖旁边,而汪采心坐在付嫣一侧,她俩就算想拉汪采心也拉不住,只能猫着脑袋在沙发后跟她使眼色,让她别再问这个问题!   姜暖想说‘没有’,但直觉告诉她,顾淮左当年打人——是不是和自己有关?   不然,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跑来问她这个问题,好像她就应该知道些什么一样。   在过去,她单纯的以为是自己和顾淮左走得近,所以他们想从自己这里打听到这件事的原委,而她致力于隐瞒顾淮左是因为陈康乐才出国的事,没去追寻里面更深层次的原因。   直到汪采心紧追不舍的质问,她醍醐灌顶般顿悟了,真心话原本应该问一个和自己有关的问题,而汪采心的问题听起来与自己毫不相干,但如果说自己就是顾淮左动手打陈康乐的原因呢?是不是一切都能说通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姜暖垂在沙发上的小拳头都在发颤,抑制不住的抖动,她甚至都不知道陈康乐哪里得罪了自己。   顾淮左到底还有多少事情在瞒着她,突如其来的伤怀主导了她的情绪,像是一个黑洞,在胸腔里吞噬掉表面的快乐。   这个黑洞成为了一股向上窜涌的酸涩,姜暖唇瓣翕动,眼眶又干又烫,缓缓回答道:“你这个问题,我——”   “是。”顾淮左音色极好辨听,清越冷沉,却不显得沉闷,是山涧崖水冲洗过的青石,有重量,也有棱角,冷傲澈明。   只一个字,盖过场面所有。   房间里气息一滞,所有人都没再出声,林子他们也没再唱歌,只剩下屏幕上滚动的歌词,悠扬轻快的伴奏。   姜暖回首,定定的看向对面的人。他神情淡然无波,又说了一句:“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打他?”   若说先前吃饭、唱歌,还有人敢和顾淮左说上几句话,那全是看在姜暖和气的面子上。现在他主动开口了,却是没一人敢接话的。   宋佳敏和舒慧交换眼神,默契:汪采心平日里沉默寡言怎么这个时候坏事。   都没人搭话,岂不是让兄弟下不了台面,沈逢笑问,“打了就打了,是怎么了吗?”   顾淮左接过沈逢递来烟的,就着他点的火抽了一口,逡视一周,薄唇轻启,“还玩不玩的?”   沈逢音调一扬,“玩啊。”   “好了好了,林子你继续唱歌,”宋佳敏连忙打了个圆场,扯了扯姜暖的袖子,“来来,从你开始啦。”   姜暖心思不在这儿,只关心顾淮左为什么打陈康乐,随便说了个:“动物园里有什么?猴子。”   宋佳敏:“豹子。”   舒慧:“狮子。”   李津想了想:“兔子。”   王奕燃:“獐子。”   顾淮左姿态慵懒地抽着烟,眼神专注地望着姜暖走神的小脸,她心思太好猜了。   他勾唇一笑:“小海豚。”   磁性悦耳的声音刮过耳畔,姜暖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他说了什么,耳根子一烫,亮晶晶的眼眸瞄了过去。   小海豚来自于她刷过的一个搞笑视频,里面是大狮子、花蝴蝶、小海豚、大灰狼、大蜘蛛…小孩子软糯不‘飘’准的发音,让整首儿歌听起来十分可爱。   她在家时,刻意模仿过这些不‘飘’准的发音,讨巧卖弄般拿去逗顾淮左玩。   在这一瞬间,她被他的温柔填充治愈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密密麻麻的心酸。   沈逢一直在想和‘子’有关的动物,结果顾淮左一句‘小海豚’打破了整齐的队形,妈的,海豚就海豚,舌头捋直了说话很难吗?   沈逢不耐烦地说:“大老虎。”   赵卓笑了,“一看沈哥就没看过那个视频,大西叽,发福蝶,咻海疼~”   他这发音,一听就知道是跟着原视频学过的,姜暖被逗笑,房间里其他人也跟着笑开了。   尽管屋中气氛是恢复了,赵卓还是因为不按游戏规则来被罚喝了两杯酒。   又玩了几轮,期间付嫣输了一次,跟沈逢争执了两句后就去唱歌了。   他们几人又换了个游戏,姜暖半哄半拉地将付嫣拖了过来,继续玩。   沈逢接了个电话,出去了一段时间,他回来时顾淮左手里拿着一叠纸牌在洗,指骨修长,单手C切动作利落。   调换过座位,姜暖坐在顾淮左旁边,目光与头上投下来的灯光一起,聚在他手里的动作上,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削直漂亮的手指灵活的转动,扑克牌被分成三叠,随意调换位置。   姜暖小手捂着嘴,极低声的哇了下,上抬眸子惊讶地看着他,眉眼布满惊喜的笑意:“你还会这个?”   “想看?”他朝身边的小姑娘挑了挑眉。将手里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双手连续切牌,每根手指都用到,又快又利落,是花式切牌中经典的Squeeze。   赵卓和王奕燃看的眼花缭乱,这不是港片里才能看得到的手法?带头鼓掌,“行啊顾哥!美国三年没白待啊。”   顾淮左听到这句,洗牌的手微顿了三秒,意味不明的笑了声继续切牌。美国三年没白待?呵。   沈逢拍开旁边嬉闹的人,抬手放在顾淮左肩上,微不可见地捏了一下。   顾淮左面不改色地洗完手中的牌,将整齐叠放的纸牌放桌上,侧头同姜暖说:“你先跟你朋友玩,我出去接个电话。”   姜暖没多想,脑子里还是他切牌的手法,“那你早点回来,我手气不好。”   捏了捏小姑娘的手,朝她掌心吹了口气,顾淮左语气难得温柔,“运气给你了,随便玩。”   她握拳抓紧了掌心暖洋洋的运气,笑他孩子气。   顾淮左起身离开,扫了眼沙发这边围着的人,音色淡然:“念念输得记我这,她不能喝酒。”   有了这话,房间里的人只顾着起哄,谁还敢为难她呀。   而在顾淮左转身离开时,脸上的云淡风轻消失的一干二净,浑身气质都变得尖锐锋利起来,让人只敢站在远处偷偷看,不敢直面锋芒。   沈逢是跟他一同推门出去的。   他今天是要擦亮双眼看仔细了,当年叫嚣着让他兄弟下跪磕头的男人如今混成什么样了,这么横的吗。   隋瑛刚在楼下玩完了密室,打算来找姜暖她们。走廊里,与他二人迎面而过,下意识往旁边退让了几步,令人发憷的气场,强大慑人。   进屋后还觉得背后一阵发凉,扯了扯身上的貂毛大衣,隋瑛在姜暖旁边坐下后,纳闷地问了句,“谁招惹顾淮左和沈逢了?他俩脸色有些凝重,是出什么事了吗?” 第78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七十八天陈康乐回国摆……   078.   脸色凝重?姜暖仔细回想顾淮左出去时的神情,虽谈不上平易近人,却也不是生人勿进的姿态。加上他今天没有穿正式的西装,就一件手工衬衫搭配毛衣,不仅温润了本身的冷清气质,还是内敛了锋芒。   任旁人看上去,都觉得他像是个温润如玉的大学生。   “看错了吧?”赵卓大大咧咧地接话,抬手指了指桌面上的牌,“顾哥出去时洗的,还秀了一把双手花切,心情应该挺不错的啊?”   宋佳敏附和着点头,“是不是看错了?”   隋瑛也没多想,脱下鼠灰色的貂毛大衣,“玩什么在呢?”   姜暖思忖着隋瑛说的,他该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吧。   付嫣接话,“抽牌比大小。”   隋瑛身上再看不见以前读书时的内敛孤僻,手指在桌面上一点:“那算我一个。”   房间里的气氛又恢复了热闹,林子把宋佳敏拉到一旁唱歌,留下他们去玩。   —   陈康乐当年闯下的事在朔津内圈里闹得可不小,后来顾绝出面,用了些手段把闹事的陈家压了下去。安排了国外顶级疗养院给陈康乐治疗,陈家也在同年搬离了朔津。   但真要说的直白点,在他们圈子里,顾淮左打陈康乐这点事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何况顾家是什么地位,犯得着安排小太子爷去北美避风头吗?   这一点,在顾淮左人到美国后就想明白了。陈康乐事件只是给了家里安排他出国的理由罢了,只是那时候的他毕竟还是个少年,没经历大风大浪,心思浅薄,纠结于陈康乐的死活。   他不后悔打了陈康乐,但没想过要将人打死,关于法律底线,年少的自己是一直乐于遵守的。   今天是陈康乐回国的日子,没有选择去隔壁省的新家,而是飞回了当初躺着离开的朔津市。机场里有一众兄弟负责接机,七辆大奔,象征他出国的七年,给陈康乐做足了面子。   每辆车里都载有年轻漂亮的模特,陈康乐发现读书时的兄弟混得不错,心里有几分高兴。   一伙人商量去哪接风,最后敲定了白杨玉砌,理由是——乐哥不回来,我们这点身价连白杨玉砌的门都摸不到。   陈康乐在非洲赚了不少,加上陈家搬迁之前在朔津也算名门,听兄弟们想去劳什子白杨玉砌开眼,他也好奇了,朔津城里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会馆,很牛逼吗?   如果知道会在这里遇到顾淮左,给陈康乐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来白杨玉砌开这个眼。   车次序停在会馆前,旁边兄弟跑去跟大厅里的经理交流。   白色与金色交相辉映的厅堂,装饰的金碧辉煌,宽敞高大,一方是现场钢琴弹奏,一方是古典的琴瑟之音,隔着长长的厅堂相望,古典悠扬的乐曲因为旋律的合拍,融洽自然。   经理脸上摆着样板式的笑容,要先证明资产和家族地位才能接待。   确实不是一般的地方,陈康乐听明白了,这不哥几个给人小瞧了?   他心中的傲气被经理轻视鄙夷的目光轻易挑起,众星拱月般的走上前去,摘下墨镜,一口流利的英语自报家门,特别提及他在南非的几个矿业。   内部系统查询认证了陈康乐身份资产后,经理抬眸时瞳仁都亮了一倍,露出惊讶神采,旋即笑逐颜开地为陈康乐办好了手续,派人带他们去了三楼包厢。   穿着淡金色旗袍的服务员肩上披着雪白的小披肩,娇俏又美丽,领着陈康乐一行人进了电梯。   “乐哥,还是你面子大!刚才那个经理看见你就跟看见祖宗了一样。”   “读书时我谁都不服,整个一中就服你!”   “那可不是,乐哥在校的时候,沈逢和顾淮左见了你都得趴在地上走,更何况现在,你都是在南非办厂子的大名人了!”   “少贫。”陈康乐翘起的嘴角泄露了笑意。当时离开朔津时还是个植物人,不管怎么说这事都是心上的一根刺,让他失了面子。   这次回国一来是想在国内发展,不想漂泊海外;二来就是让朔津的兄弟们有个底,他陈康乐生意顺风顺水,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了。   出了电梯,陈康乐不动声色地抬眸,打量了一番这地方的装饰,饶是在国外见惯大场面的他,也开眼了。   进了包厢,里面装修风格又与外面迥然不同,是上下两层的复式结构,带餐厅、客厅,带棋牌室,带娱乐房和休息室。橘红与米黄色作为主调,棕色的实木吧台,墙上还挂着几幅鸵鸟、羚羊的油画……   和他在非洲的别墅装修风格接近,深得陈康乐的欢心。   “这地方还可以,”他坐在真皮沙发里,忍不住看向昔日小弟,“刘迪,你小子挺会找地方的。”   刘迪挤眉露笑,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递了过去,“还不是乐哥面子大,不然我们哪有机会进来。”   陈康乐就着旁边模特嘴里的烟点了火,搂着小姑娘揉上一把,“还是国内舒坦,兄弟们讲义气,女人跟水做的一样,不像那边,我都憋成和尚了。”   “哈哈,乐哥跟我们说说,国外的姑娘怎么样?”   “哎呀,讨厌。”小姑娘躲在陈康乐怀里害羞着呢,捏住被他撩开的裙摆,“乐哥,人家还没吃饭呢!”   銥誮   “我待得那地方可没白嫩嫩的小姑娘,”陈康乐叼着烟,将模特按在怀里亲了口,无所谓地跟刘迪他们开起了黄.腔,女人不过是谈资的一种。   “……都是黑的,不看还好,一看就倒胃口。这还不算,松松垮垮的,十七八岁的小丫头跟生过三四个娃一样,你说还下得了口吗?”   “哈哈……”   “是不是年纪太大,给人玩.熟了?”   “屁的,你以为非洲那边再小的我没见过?”陈康乐不屑的笑,一口白雾吐在小模特水灵灵的脸上,“给我吸进去。”   小姑娘乖乖照做,撅着个嘴将呛人的烟味全吸走,结果呛到咳嗽,一张小脸憋得红扑扑的,别提多可怜了。   陈康乐喜欢的不行,他本就不是什么斯文人,加上在国外的几年随意开放惯了,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房间里八个男人,八个女人,没一个正经人。   饭菜送来时,男人们脸上印着暧昧的口红印记,身上衣服还算得体。那些出来接活的小模特就可怜多了,衣衫不整窝在对方怀里呜呜的叫唤。   陈康乐兴致来了,开了一瓶路易十三,3公升的。   席间热闹非常,男男女女变着法子夸‘乐哥大气’,不停地给他敬酒,处处恭维,点头哈腰赔着笑。   陈康乐被兄弟们灌得一塌糊涂,张口接过小模特用嘴巴渡过来的美酒,直接抱着细腰就是一顿狂亲,酒水混着唾液从唇瓣贴合的缝隙里洒落,淫.靡又浮夸。   门边传来了动静。   陈康乐半醉,懒得回头,将小模特搂在自己腿上坐着,肥唇滚过女人细白的颈子,“这地方菜上得还挺快的哈?”   怀里姑娘咿咿呀呀的叫,筷子都快拿不稳了,两条细腿颤颤巍巍的抖。   倏地,亮堂富丽的房间里传来一声痞笑,“那是,总不能怠慢了你这个小瘪三啊。”   酒酣耳热的陈康乐听见这一句,顿时清醒了三分,扭头看向门的方向,正了正脸色。   顾淮左和沈逢已经走进来了。   他二人与陈康乐记忆中的形象相差不大,是以在四目相接的一瞬间,哪怕七年不打照面,他还是在第一时间认出了来者身份。   顾淮左一身黑色的穿着,领口与袖口处的衬衫露出一截优雅的白色,手里的烟还剩三分之一,烟头金红的火光伴随着抽烟的动作而忽明忽灭,映亮他那双古井无波的双瞳,犹似风雪寂灭的安静。   顾淮左与沈逢的气场不同,一者冷冽独断,一者又痞又狠,无一例外的是,强大。   陈康乐当年在一中就是横着走的,何况这几年在外面丰满了羽翼,事业上的成功让他在面对顾淮左和沈逢时,拥有了比过去更自信的底气。   他只将来人打量了眼,皮笑肉不笑道:“什么风把你俩吹来了?”   沈逢脸上的笑容就真情实感的多,漂亮又隽秀,“自家地盘想来就来,须得跟孙子打报告?”   先骂小瘪三,再骂孙子。陈康乐哪里受过这样的气,粗眉一拧,一身的肌肉都绷得鼓鼓的。将腿上坐着的小模特推至一旁,他站起身来,面朝他二人,咬牙冷哼了声。   “沈逢,你这张嘴就是欠收拾,活了二十多年还没——啊!”   陈康乐教训人的话还没说完,顾淮左抽了一口的细烟就砸在了他额头上,火红的亮光烫着了眉毛,眼皮一片红。   猝不及防地袭击,他甚至都来不及闪躲,捂住左眼,瞪向进屋后一句话都没说的男人,手已经握了拳。   哪怕被削了面子,陈康乐也不是当初任性冲动的少年了,压下心口的恶气,说话带着三分狠劲:“顾淮左,你是几个意思?”   顾淮左睨了眼比自己矮半个头的陈康乐,音色沉如断裂的冰河,“没什么意思。”   “哥几个给我接风洗尘的局,你和沈逢也要来闹一闹?”陈康乐仗着这帮兄弟在,仰头直问,“今天这事,你说怎么办?”   沈逢笑了笑,舌尖顶着腮帮子,这孙子也太喜欢装了,在淮左面前叫板,还真把自己当一个人物了?他随手点了烟,给顾淮左也递了一根。   顾淮左接过他递来的烟,点了火,抽了一口,挑着下巴看向陈康乐,“你说。”   shit,面对男人接二连三的挑衅,陈康乐心中咒骂,刚在兄弟们面前展示了财力与地位,就遇到死对头砸场子。   当年他被打到在医院躺了三年,连累父母被调任到三四线小城市,甚至还被顾家威胁着举家搬离朔津,可顾淮左屁事没有——活得好好的!   陈康乐开了桌上的白酒,也没废话,“这瓶酒喝了,出去把门给带上,这事儿才算完。” 第79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七十九天嗯?再说一遍……   079.   装潢明丽的包厢里音乐依旧。饭桌上菜色飘香,酒味随处可闻。银白的灯光洒落,陈康乐侧身倒了满满的一杯酒,酒瓶放在靠近自己的桌上,也是防一手顾淮左翻脸不认人。   他要是乖乖把酒喝了,这事就算了。要是不肯,就新仇旧恨一起清算!   火药味充斥着包厢的每一个角落,空气变得异常干燥焦灼,战争好似一触即发。   顾淮左咬着烟,单手解开腕骨袖口上的一对蓝宝石袖扣,丢到裤兜里。又慢条斯理地将衬衫长袖与毛衣袖一起卷了上去,落出劲瘦修长的手肘,朝桌边走了过去。   陈康乐紧绷着的肌肉又紧实了几分,充满了戒备。   锃亮的皮鞋踏过棕红色的实木地板,发出啪嗒啪嗒的脆响声,如果不是有这么多兄弟在场,他甚至都想朝后退几步,寻找更安全的位置防守。   陈康乐警戒的同时,顾淮左已经端起了酒杯。   他将嘴里的烟拿开,斜睨了眼杯中满满的白酒,面容矜冷,“好。”   就在陈康乐以为他要喝的时候,脸上骤然一凉,如同夏天的暴雨,劈头盖脸的冲了过来。紧接着头皮被人抓得根根战栗,给人拽着往前走了两步,脑袋一阵迟缓闷疼的钝痛袭来。   陈康乐被砸的回不过神来,眼前画面一闪一闪,七年前被顾淮左砸脸的噩梦瞬间涌上心头。   耳畔充斥着酒瓶爆碎的声音,女人惊恐的尖叫……乐哥,乐哥你怎么了。   双眼火烧火燎般的刺痛,又辣又痒,恨不得在眼珠子上很狠抓两把。顺着额头往下滚落的液体带着酒味,又透着无法掩盖的血腥味,温热滚烫。   陈康乐从晕眩疼痛中找回了意识,可他根本睁不开眼,刺激的眼泪和辛辣的酒水搅和在一起,浓烈的腥味让他倒吸了口凉气。   他敏捷地后退,不过两秒的功夫,整个人就被踹飞了出去,连带着站在他身边的两个男的也被这股强势的力道掀翻到了地上。   女人们抱作一团,瞪大了眼尖叫,原先潮红如绯的小脸此刻被场面吓得发白,还以进来了两个小帅哥,没想到一个比一个凶。   陈康乐躺地上闷哼了声,眼睛被烈酒灼烧,胸腔传来清晰无比的刺痛,伴随着他每一声呼吸,骨头多半是给踹断了。   他虚虚地按住胸口,在旁人的扶持下站了起来,接过兄弟们递来的餐巾抹了把脸,睁开通红的双眼,一副凶相:“顾淮左!你小子存心找死是不是?”   被点名道姓的男人终于有了表情,是不屑与嘲讽,极度的不耐烦。他指间夹着的香烟燃烧时飘出细白的烟雾,放到嘴边抽了一口,边抽边扫了圈屋中站起来的众人。   顾淮左瞳孔前似蒙了层冰渣子,看人也不带丝毫温度,薄唇吐出利落的两字:“出去。”   屋里穿着性感的小模特见事态不妙,明白这是遇到砸场子的了,气势与狠劲压根不在乐哥之下,都不是什么善茬!她们连忙捡起沙发上的外套披身上,头也不回地往外跑,一个个都是吓破胆似的。   女人们走后,场面上明畅多了。陈康乐一行统共八个人,四个彪形大汉,余下四个或瘦或矮。   “跟我来事?”陈康乐面露狠色,喉咙间发出可怖的呵笑,电光火石间他抄起桌上路易十三的酒瓶就朝顾淮左脸上砸去,想还他刚才白酒瓶砸头的那一下!   他动作迅猛带着一股冲劲,人还没靠近顾淮左,酒瓶就先砸了下去!沈逢扯下身上的西装外套狠狠地甩在了陈康乐脸上。   迎面的酒瓶砸过来时,顾淮左抽着烟,单手一挡,避都不带避一下的,肌肉紧实的小臂直接将厚硬的酒瓶砸了个细碎。   玻璃渣和葡萄酒倾泻喷涌,在灯光之下折射出短暂炫目的光彩。   陈康乐的脸被西装上的金属胸针割出豁开的血口,好不容易擦干净了面孔又浮现出狼狈姿态。   顾淮左的小臂也给玻璃片划到见了血,刺目的红与极致的冷白交相辉映,对比是那样热烈而鲜艳。他看都没看陈康乐一眼,叼着烟,将手臂上的血用帕子擦干净。   半晌吐出一口浓白的烟雾,晕染了左眼下的一颗小痣,脸色是少见的阴沉。   陈康乐不装了,脚踏在凳子的软垫上,直接从靴内侧抽出一把开了刃的蝴蝶.刀,银白刃口散发出危险的信号。   他灵活地转动手里的蝴蝶.刀,行云流水般甩动着锋利的凶器,横眉怒目地冲顾淮左说:“行,老子今天跟你清算清算,给你放点血就老实了!”   陈康乐身后的几个男人也罗列开,将沈逢和顾淮左团团包围,大有一副要给他俩松松筋骨的姿态。   顾淮左抽着烟,眼中一抹戾色闪过,混杂着不屑与嘲弄,都懒得跟他多说一个字。出其不意地上前,精准地抓住陈康乐握刀的手,身体侧闪避开了迎面的拳头。陈康乐左手挥了个空。   顾淮左却已经闪到他身后,挂伤的左臂伸出,揪住他的后衣领,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将陈康乐脑袋往餐桌上砸。而陈康乐右手被顾淮左掐住命门制得死死的,蝴蝶.刀在他手里除了方才炫技般演示了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开打后就跟废了一样。   脑袋跟开了花一样,头皮贴在景泰蓝天然宝石打磨成的餐桌上,陈康乐柔软的皮肉被坚硬的石桌撞出咚咚咚的闷哼声,鼻梁骨咔嚓碎裂,鲜血横流。   他眼前金星直冒,一阵酸痛、刺痛顺着被砸的额头扩散开,紧咬着牙关才能止住痛呼。   烟灰落下,烫在男人猩红愤恨的眼角上。他弓起后背弹跳,似想屈膝攻击身侧的顾淮左。   抬起来的膝盖瞬间被顾淮左冷硬的膝盖撞了回去,他膝盖骨仿佛被铁锤敲打了一番,陈康乐再也抑制不住,发出颤颤呐喊声,疼的。   他只叼着烟,全然不在乎男人是死是活,掐着对方的后脖子将脑袋往桌上砸。   陈康乐不记得自己的头在桌面上撞击了多少次,就像一个西瓜,是碎石路上滚啊滚,表面翠绿的皮被石子磨的伤痕累累,而里面的瓜瓤也震得四分五裂。   桌上的血,比顺着裂缝流出的西瓜汁还要红艳粘稠。   原本紧握着的蝴蝶.刀早就落在地上。顾淮左鞋尖用力一踩刀柄,力的作用下,蝴蝶.刀被震的弹飞起来,旋转中白刃翻飞,将光线切割成锋利的碎片,半空中被一双指骨纤长的大手握住。   顾淮左冷嗤了声,手里的刀完美利落的甩了个圈,动作迅捷到众人几乎看不清他是怎么玩的,一片片利落的刀光从指间切出,看得人心惶惶,生怕开了刃的刀会割断手指。   下一秒,刀就从他指间飞了出去,将陈康乐的右手狠狠地贯穿在了实木座椅上,十三四厘米的白刃穿透掌心,锐利的刀锋在凳子下破开了口,伴随着男人粗重的尖叫,银色刀刃渐渐泛起了红。   陈康乐彻底瘫在了地上,手动弹不得,疼的浑身抽搐。血泪模糊的双眼凶狠地盯着顾淮左。   顾淮左抬手摘下嘴边咬着的烟,吐了口白雾,结实的小臂线条流畅,手指夹着还剩三分之一的烟,漫不经心地朝沈逢看了眼。   房间里剩下的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陈康乐都被打成这样了,他们跟沈逢、顾淮左无冤无仇,又怎敢去拼命?何况这些人里,本就有一半是来做局的。   被沈逢放倒后,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苦不堪言的痛呼。沈逢出手又快又狠,手背破了皮,关节沾了血迹。   岑言和岑莫适时地推门进来,见顾淮左和沈逢两人衣衫整洁,纹丝不乱地站着抽烟,身上透露着一派从容淡定的意味。   “顾先生,沈老板。”岑言和岑莫跟他二人毕恭毕敬地问好。   顾淮左在想事情,没打算开口。   沈逢扫了圈地上的人,“拖出去。”   岑言二人自然不必亲自动手,身后穿着黑色大衣的小弟们进了屋,将里面趴着人全部清出去,只留下被蝴蝶.刀穿骨的陈康乐。   走廊传来的风没能消散屋中浓稠的酒味,外面的光也消失的无影无踪,门被合上,无人经过。   陈康乐疼得龇牙咧嘴,鲜红的眼眸充斥着恶意,沙哑的嗓音就像一辆破坏的鼓风机,“别说我没提醒你,朔津不姓顾也不姓沈,谁都横不了一辈子!”   顾淮左将烟从嘴边拿开,闲闲地抬起黑曜石般的眸子,看了看沈逢。   沈逢挑眉,看向顾淮左,两人相视一笑,“抱歉,你是出国太久忘了以前狗尾巴朝哪摇着了,今天不妨与你明说,朔津姓沈也姓顾。”   陈康乐面无血色,黄色的皮肤上都是血,衬的他狼狈难堪。   房间里死一般的沉默,香烟吐出的白雾缓缓融入在空气中,勾勒无形,飘散淡去,是仅有的动态。   顾淮左手里的烟抽完,红亮的火光在空中形成优美的抛物线,准确地弹到了陈康乐脸上。   陈康乐紧咬着牙。   “你先回去。”顾淮左侧头朝沈逢说。   沈逢知道他有话问陈康乐,也是担心他二人出来太久,姜暖和付嫣会生疑,撞见这场面就有些尴尬。   待沈逢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顾淮左和陈康乐二人。   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阴鸷,冷眼看着地上血流不止的男人,声音除去惯有的冷漠,还多了一丝深意,“陈康乐,好久不见。”   似老同学打招呼般的问候,只可惜这两人从来没有所谓的交情。   陈康乐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在国外也是混过的,他在非洲的产业没有一家是干净的。所以,在听见顾淮左喊突然朝他开口时,陈康乐条件反射的头皮发麻,背后窜起了一股寒意。   他太熟悉这种夹杂着杀意的语气了。经历过一次,就足够刻骨铭心的教训。   顾淮左俊脸斯文清贵,身长玉立,看上去不是会动手的人。他与陈康乐对视片刻,薄唇轻启:“七年前那件事,谁让你做的。”   搞了半天,居然是因为自己发姜暖小.视频的事,呵。陈康乐是万万没想到,这回挨打和七年前挨打竟是出于同一个理由!   艰难地咽下口水,他咧开嘴角,朝顾淮左古怪的笑了笑,“为了个表子,你是疯了吧。”   顾淮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抽出钉死在实木椅凳上的蝴蝶.刀,带出的木屑倒刺直接穿入手掌。   陈康乐毫无防备,木刺扎入掌心伤口中,疼的浑身盗汗,黄牙咬破了唇瓣。以至于刀抽走了,他的右手依旧在放在滴血的椅凳上,不敢挪动分毫,手背洞穿的豁口,白骨森然。   下一刻,锋利的刃口就比在了陈康乐粗壮的脖颈上。   顺手切了进去,当场见血。从来只有自己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比划的份,陈康乐敏感地注意到刀刃切进的角度,下面压着的脆弱动脉——顾淮左不是在威胁他。   这个男人是真的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他是真疯了吗!   “嗯?”顾淮左漫不经心地甩了他两耳光,陈康乐偏过头的动作,脖子的肉正好压进了刀刃中!   陈康乐是真的怕了,瞳孔都在朝外扩,感受到窒息般的绝望。   顾淮左压着他的脑袋,唇角微扯,“再说一遍。” 第80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八十天没错,我醉了!……   080.   问完话后,顾淮左转身出去。   岑言和岑莫一左一右地站在门口,态度尊敬。   顾淮左眉宇间聚着扫不开的阴沉,他往常脸色虽是一贯的漠然冷情,却不会夹杂着明目张胆的戾气与狠劲。   同岑言交待了一句,“找到程园这个人,之前跟着顾绝的。”   岑言应下。   岑莫视线扫过顾淮左身后没合上的门,看见远处倒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的男人,平静询问:“顾先生,人怎么处理。”   顾淮左脚步一停,侧头朝岑莫看去,视线只在他身上停了三秒。眼神仿佛被冻住了一般,冷得渗人,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岑莫被那双眼注视时,背后都窜起一阵寒气,是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连忙颔首低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两人毕恭毕敬地侧转身目送顾先生离开。   清瘦孤高的背影在地上投出颀长的影子,黑色的皮鞋踩在红色金线的地毯上,熨烫整齐的西装裤也看不出半点褶子,再往上是同色的宽松毛衣,看上去极为暖和,却无法温柔男人一身冷冽锋芒。   电梯上了八楼,滴答的金属提醒声,门朝两边打开。   他没有直接回包厢,转身去了洗手间。   洗了手,抽纸将胳膊上的血迹和水渍擦干,再将卷起的长袖放下。   镜子里,他还是他。   —   姜暖在包厢里坐着,从隋瑛说顾淮左和沈逢出去时脸色难看,到沈逢一个人回来,都过去快两个小时了,但他依旧没回来。   微信发出去的消息也没回应。姜暖心里七上八下的,无心游戏唱歌什么的。   她再也待不住了,想出去找他。   沈逢似醉非醉地坐在付嫣旁边,支手撑着脑袋,见姜暖起身,眼神一亮,不见半分醉意:“姜暖,你去哪儿!”   宋佳敏瞟了眼沈逢,打趣一笑,“还能去哪,找顾淮左呗。”   沈逢怕穿帮,先是平静地哦了声,“他忙完了自然会回来,你急什么?”   姜暖被他说得脸一红,当即反驳,“谁说我要去找他了,我是想去洗手间。”   “成天腻在一起,分开一两个小时就受不了了?”沈逢一乐,放下撑着脑袋的手,指向房间最靠里面的一间门,“不比外面的差。”   “你有毛病吧。”付嫣拍开他的手,冲姜暖道,“念念你别理他。”   沈逢反手抓住付嫣的手腕,故作醉态,朝她靠了过去,“这会是你主动招惹我的,承不承认?”   姜暖在众人调侃打趣声里红着耳根子,急急地出了包厢。在廊道中走了段距离后,她想跟顾淮左打电话,才反应过来自己忘拿包包了,手机还在里面。   现在回去少不得被沈逢调侃,思前想后,还是去了趟洗手间。在包厢里,她脑袋被热闹沸腾的氛围吵得有些晕,正好来外面缓缓,让血液中沸腾的因子平静下来。   而且离电梯也近,等会去守着电梯等他好了。   揣着给他一个小惊喜的心思,姜暖步伐明显轻快起来,经过一处时,明显感觉到有冷风吹到脸上,吹得头发朝一边倒。   是洗手间出来另一条走廊,尽头处大开着窗户,寒风吹袭。   一个熟悉的背影站在窗前,单手插兜,身姿落拓隽秀。   姜暖嘴巴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轻手轻脚地朝他走了过去。   他像是有心事,如同一尊清瘦的雕塑,抬着头望着窗外更远的地方,身形挺拔,一动不动的。   走到他身后,姜暖嗅到他身上散发着酒味,浓香醇厚的葡萄酒的气息,还有烟草残留的味道。   他和沈逢是去见了谁,还喝上酒了?   她安静地站在原地。他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姿势,没发现自己近身。姜暖亦没出声,匀净的呼吸刻意压低到不可闻。   她在思考着他的思考。   公司上的业务,难不倒他的。那会是什么?   姜暖脑中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一袭红裙的苏青青了,还有她父亲逼着顾淮左发了什么毒誓,是不是这些让他心烦意乱了?   顾淮左很少会和她说顾家的情况,顾竹西也不会提。关于顾家的态度,姜暖早就清楚了,一直以来顾爷爷看中的人是苏青青。   他压力很大吧,不同于工作可以存在多种方案。一段不被认可的婚姻,面对的是亲人的指责,是和他血脉相连的一群人。   姜暖伸出去的手还差一点就勾住他的毛衣了,停在半空又落了下去,垂下微翘的睫毛盯着他的皮鞋,黑亮的鞋面泛着光,鞋底却沾上一点凝固的暗红色液体。   是葡萄酒吗。   因为顾淮左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酒味,姜暖没往其他方向想。   他早就看见她了,暗色的玻璃窗上映出她朝自己走来的步伐,刻意放轻的动作。露在毛衣袖外的衬衫,袖口处还系着那对蓝宝石袖扣。   窗户上,姜暖低下了头。   他一直在等,等姜暖从后面抱住自己,制造属于她的小惊喜。顾淮左眼底阴沉的戾气早在看见姜暖的那一刻,散如云烟。   冷风吹来,姜暖憋不住,呛声打了个喷嚏。   几乎是在她担心被顾淮左发现的一瞬间,身体就被拉扯到一个并不温暖的怀抱里。不待姜暖做出反应,一条有力的胳膊从她腰侧绕过,大手按上女人小小的后背。   窗外的风夹杂着湿冷的水汽,比楼里温度要低得多。寒风毫不留情地打在顾淮左后背上,穿过松软的毛衣缝隙,吹进单薄的衬衣里。   他在窗口站了许久,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温度,是以浑然不觉得冷。但对于姜暖,是不同的。   他低头问,“念念,还冷吗?”   姜暖环住他的腰身,脸埋进那件沾有酒味的毛衣中。仰起头,只看见男人性感漂亮的喉结,强有力的心跳顺着耳廓蔓延,与自己的心跳声交织在了一起,咚咚咚的响。   他的怀抱不像往日的暖和,莫名的冰冷。   大概是他在窗口待得时间太久。十一月底的风,本就凛冽凄寒,他外套都没穿一件,还将窗户开这么大。   姜暖只是在他身后站了会儿,就被穿堂的风吹得小脸冰凉,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待了多久。   “你不冷吗?”她担心他喝了酒吹风,晚上会感冒。   顾淮左没接话,抽出插在兜里的左手,抚在她右脸上,修长白皙的手指从她耳根穿过,按住她的头,掌心贴在她凉丝丝的脸颊上。   他问:“怎么出来了?”   好在他这只手放在兜里,足够温暖干燥。姜暖放下了担忧,“你刚去哪了?”   顾淮左淡声答复:“在楼下,见了一位校友。”   “还喝了酒?”姜暖挑眉。要知道顾淮左并不是一个爱喝葡萄酒的人,能让他身上都沾满酒气,她是真好奇了。   见他没想回答。姜暖又问:“你去见了谁。”   “以前十三班的一个男生,你不认识,不然带你去了。”顾淮左朝她一笑,眼底是细碎的温柔,音色清越寻常。   “那他人呢,怎么没一起上来?”   他说,“人喝得有些多,送他回去了。”   姜暖不疑有他,但又觉得有几分不对劲。顾淮左身上的葡萄酒味无法掩藏,而今天来得校友中,谁又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他低头喝红的?   她扁嘴想了想,轻声问:“你不是,不喝葡萄酒吗?”   陈康乐抄起酒瓶砸过来时,他抬手一挡,迸发四溅的酒水沾上了毛衣。他是不喜欢葡萄的味道,更不喜欢葡萄酒,很难忍受的一种气息。   想过把毛衣直接脱了,但左手小臂上被酒瓶划开了伤口,沁出的血染湿了白衬衫。   要是今天穿的是黑色,就没这么麻烦了。   “不想喝的,但他话说得好听。”他俯身,薄唇落在她玲珑小巧的耳垂边,吹了一口气。“他祝我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姜暖耳根肉眼可见的变红。他看在眼底,瞳孔下面浸染一层笑意,压低嗓音:“念念,你说好不好?”   他话里隐藏着热望的渴求。姜暖心乱如麻,连同他清晰的心跳声,贴在了一起。像是密集又震撼的擂鼓,仿佛要将她脆弱的灵魂击碎。   这不是合适的地方,姜暖抬手抵在他胸口处,隔开两人心跳的距离,别开视线:“你喝多了。”   顾淮左看着她睁眼说瞎话,后背前倾时,身体压低下去,音色缠绵暗哑:“是有些醉了。”   明明大开的窗口,寒风川流不息,而两人之间的空气却变得粘稠起来。姜暖抵抗不了暧昧的拉扯,尽管自己没去看他,也能清晰的感受到男人炽热的视线,专注深沉的照在她身上。   姜暖脸颊似被开水烫过,越发的腾红发热,按在他胸口的双手也情不自禁地勾住了毛衣,“那,要不你去休息一会?”   她记得顾淮左之前打开过一间套房。   “行,”男人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笑,“你带我去。”   “你真醉了?”她问,其实也不记得那间房的具体位置。   “嗯。”   姜暖乖乖牵着他的手,带他进了贵宾电梯,直接下到五楼。   她为难,“我不太记得路了,怎么办?”   “没事,我记得。”顾淮左朝她笑了笑,轻车熟路地领着她绕回到私人套房前,指纹解锁。   被他推倒在床上时,姜暖才发现事情没这么简单。   从科学的角度来说,酒精会对男性的生.殖.系统造成影响,甚至麻醉神经,如果顾淮左和她说的一样‘喝多了’,应该是没办法硬.起来的,况且他身上残留着浓郁的酒味。   可是,顾淮左扣着她的细瘦的腕骨压下来时,巨大的压迫感笼罩在身上,姜暖明显感觉到隔着衣物,小腹处紧张迫近的危险感,正对着她。   他真的跟十三班的校友喝了酒?姜暖纳闷了,他脸上、脖颈、嘴角都没有浓烈的酒气。   男人的吻跟了下来,从额头到眉心的停留,眼睛、鼻子,再到嘴唇,温暖又炽热,细碎凌乱地掠夺她所有的呼吸,长舌纠缠,云涛怒卷般的深重,托起她的后脑勺印证了这个吻。   思绪阻断,姜暖轻易地被他掌控了节奏,而他愈发动情。   姜暖被吻的气喘吁吁,两个人几乎是严丝合缝般倒在一起。她听着自己躁动的心跳声,紧张地呼吸声都沉重了。眨了眨眼,她看不到天花板的形状,被截断的视线中,是他线条利落清冷的俊脸。   睫毛互相刮在彼此的脸颊上,心脏在安静宽敞的房间里蹦蹦跳跳,密密麻麻的鼓点声像极了夏日雷雨,雨点淅淅沥沥的布满整面胸膛。   比雷雨还要令人焦虑的是,姜暖试图停下,想让氛围平静下来,他却不肯给机会。   耳朵被他牙齿叼住,连同小巧的玉耳坠,舌尖扫过薄如蝉翼的耳廓。   心脏仿佛被人掐住了一般。疯狂地朝外鼓跳,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来了!通往全身的血管里,迸发的热血传至脚底头顶,皮肤的温度在不断攀升。   耳朵是血管结成的网,放大了声音,神经的末稍异常敏锐,能捕捉到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被描摹、被放大,千倍万倍。   姜暖紧张地支起上半身,越发靠近了他,下巴顶在他毛衣上,磕磕碰碰,抿着的小下巴隔着柔软的衣服跟他锁骨打起了架。   她眼眶濡湿,是一片水蒙蒙的雾霭,委屈无助极了。   而男人嗓子里散发出的笑声,低哑性感,不断放大,钻入耳孔,顺着血流沸腾,在她心尖撩拨,细细密密。   房间没有开灯,黑色厚重的窗帘被拉上。傍晚将要落山的阳光在薄弱的霞光里暗淡,晦暗的光线无法抵达屋中。   经过一句话说清楚之后,天鹅绒的裙摆散在一边,像一朵黑色的大花。她躺在黑色冰凉的床单上,整个人都染上一层莹润无暇的淡绯色,面似粉霞,水色的眼眸迷离可怜。   昏暗又不完全昏暗的光线,两人离得极近。被他欺负了耳朵,姜暖委屈地红着水汪汪的眸眼,身上留有余韵,气息时急时缓,静不下来。   她感受到顾淮左的大手放在腰间,金属扣在黑暗中弹开,发出清脆低沉的声响,令人无限遐想。   就这么躺在空气中,窗外都零下,可姜暖不觉得冷,她就跟发烧似的,身体还热,思绪混沌,勉力维持着几分清醒,“等,等一下。”   伺候完姜暖,顾淮左犹如一张拉到极致的弓,精瘦完美的身躯紧绷着。听见她想喊停,他动作一止,喉结艰难地上下滑动,“怎么了?”   “衣服,”她垂着眼睫,不敢去看顾淮左的表情,“弄脏了不好,要不还是算了。”   末了,又补上一句,“晚上回去再嗯,也不急于一时吧。”   顾淮左皱眉,沉默片刻,拉着她坐起身来。   前倾着身子,姜暖想把被他生拉硬拽到小腿上挂着的长裙捡回来穿上,却被他握住了手,十指相扣的那种,掌心贴着掌心,热烈的温度仿佛能浸出汗来。   “淮左?”她不解地望去。   顾淮左却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身上,让她去感受什么叫“也不急于一时吧”。   一双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只有她。   他压根不是要停下来的意思!她呼吸都忘了,被他霸道的眼神紧锁,不敢偏过头、也不敢移开视线,只能回望他的热切。   见他薄唇轻启,她清晰的听到。   “别弄脏衣服,等会还要出去见人的。” 第81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八十一天不想取标题(……   081.   知晓躲不过,也知晓他紧绷着、压抑不住的热切渴望。姜暖羞红了脸,想替他脱掉毛衣、解衬衫扣子。而他偏不让,拉着那只小手不放。   她坐在床边,优美细长的脖颈似美丽的山峦,气质冷而自然。   尽管房间里光线昏暗,亲眼目睹这一切,于她而言充满了羞窘,侧转过头不去看他。   他音色极低的笑了声,将人抱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腿:“你这态度,算什么?”   姜暖理都不理,并拢得更紧。   他咬着她的耳垂问:“你确定?”   姜暖不接话。整个人都跟被开水烫过一般,雪白的皮肤红成一片,他指尖带着莫名的电流,引来惊雷掠火,试图环抱蜷缩的身体,还没来得及钻进被子里,就被他按住打开。   顾淮左好心替她脱下,看了眼白色布料染出一块暗色,略为出神。眼底浓烈的爱意又深沉了几分,喉咙有些干,他却故作寻常淡然,“自己看,等会没法穿了。”   责备的语气宛如惊雷在耳畔炸响,姜暖脑中一片空白,她一把抓过被他拿着的衣服,胡乱藏在了被子里。   无意中四目相对,见他眼角带笑,似还想说什么。   姜暖怕极了他开口说话,主动上前,怯生生的环住他的肩膀,淡粉色的唇瓣印在男人薄薄的唇上。   密集的呼吸声,在不清明的光线中被勾勒的分外绵长。   身上的毛衣散发着挥之不去的酒味,混着稠密的空气钻入鼻息,-发酵的葡萄味令顾淮左有些烦躁,他非常不喜欢葡萄酒,但和姜暖在一起,她亲自己的时候,似乎又能忍受,尽管依旧烦躁着,但并不妨碍自己陪她玩耍。   原本应该午休的时间里,姜暖红着眼眶,细细的声音被男人沉重的呼吸声遮替。   她喜欢他。   喜欢他铺天盖地的亲吻,深沉压抑着的呼吸声…身体是彼此间最忠诚的证明,就算人前冷若冰霜的顾淮左,在此刻也是被拽进红尘的俗人。   他将感情中的所有温暖美好,全部留给了她,不止是法律层面的契.合,灵魂的合拍,他要的更多,如在黎华寺的佛像前许过的誓。   生生世世,他都要姜暖爱他,不死不休。   一个辗转的呼吸之间,顾淮左毫不费劲地将姜暖我也不知道怎么描述。   窗外云霞早就散去,冬日暗下来的早。   云层之上,星河绮丽万千。   明明灭灭的烟火炸开,比记忆中见过的都要灿烂,没有众人围观欢呼,也没有绚丽丰富的颜色,只星星点点,斑斓了夜空。腹腔没由来的一阵绞痛。   姜暖难受的额头冒汗,无暇调整呼吸,她歪着脑袋望向远处厚重的窗帘,眼神涣散的如同逆流的银河,星光在沁出的泪水里跌宕起伏。   她看见天边涌起滚滚云潮,好似要下雨了,腾云驾雾般袭来。   挣不脱,摆不掉,似一张网将她拢在里面,暴雨来临前,是密不透风的热。   要死了。   隔着他身上的毛衣,姜暖在空中晃动着细白的胳膊,手指朝上抓住了他的小臂。习惯性的动作,她骨子里是依赖顾淮左的,如同少年躲过夏天的暴雨,天似有了缺口,淅淅沥沥的大雨朝下砸,晕开潮湿的水雾,她怕被雨水淋湿,只能抓住他的胳膊,躲在一把蓝白格子伞下。   她在顾淮左怀里几乎缓不过神来,呼吸急乱。   陌生又害怕的喜悦,是顾淮左教会她的快乐,但是她真的好害怕这种奇异的感觉。   话都没办法说清楚,断断续续的,呜咽难明。姜暖不安地抓紧他,带着浓浓的哭腔,“老公,老公。”   顾淮左抚摸着她汗津津的小脸,拨开黏在她脸颊上的发丝。方才姜暖类似抽筋的那一下,他也感觉到了……此刻,即便努力镇静下来,他声音还是带着一丝紧绷着的轻颤:“不怕,我在。”   黯黑幽深的眼眸望向细声抽泣的女人,他心中被一种无限畅快的满足感占据。   念念是他的。   不管是谁,都不能将她从自己身边带走,没有人能拆散他们。   现在如此,以后亦是。   他情难自禁地低下头,再去吻她。她泛红迷蒙的眸子缓缓打开,隔着一层山间晨雾,氤氲柔美。看向顾淮左眼下温润多情的小痣,淡的不真切,仿佛下一秒这颗痣就会消失在雾霭之中。   她担忧地伸出双手,依赖的环住他的脖子,水色润泽的粉唇翕动启合,喃喃自语般。   “嗯?”顾淮左没听清,便将耳朵贴近了,听见了她在说什么。   她在一直重复。   淮左,淮左别走,别走。   —   抱着姜暖去浴室,她一路脚不沾地的躺在他怀里,动都懒得动一下。   顾淮左抱着她到了浴缸边,担心边沿太凉冻着了她,便将人放在自己腿上抱坐着,一手搂住她的细腰,另一只手放水。   姜暖没披件衣服,一下就溜入水中,朝旁边让了让。顾淮左方要脱下衣服和往常一样走进去时,想起左臂上的伤口,在床上他极力避免姜暖触碰到他的左臂。   姜暖浑身酸痛,望着还穿着毛衣的他,声音带有缠.绵后的沙哑:“都出汗了,你不洗吗?”   顾淮左面不改色,“我去给你准备衣服。”   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后,姜暖脸一红,有些慌张,“那个,没关系的。将就一点,晚上回去再换。”   “不要将就。”他说,“你先洗。”   “淮左?”她想喊住他。   顾淮左知道她的担心,“这间套房是我个人的,别人进不来,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他便离开了浴室。   他回来时,姜暖刚洗好。将她从水里抱出来,裹上暖和干净的浴袍,抱回了床上。   卧室已经开了灯,明亮而熟悉的装饰风格。   好在床大,丝滑柔软的床单,一边凌乱。她假装没看见,躲在未被波及的一边,中间仿佛隔着楚河汉界。   她怕冷的缩在被子里,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趴在床边。   顾淮左拿了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等吹完后,姜暖已经舒服地眯起了眼,他喊了声,她也没见回应。   刚才把她累着了。顾淮左站在一旁看着熟睡中的小姑娘,眼神平静温柔。   在浴室锁了门。   他面上的柔情如同镜面上凝固的水汽一样,顺着边沿朝下滑落,割开了表面,露出眼底真实的阴郁。   当年的视频果然不是陈康乐自己制作的。根据陈康乐描述的外貌特征,顾淮左猜出了大概,将视频交给他的人是程园,顾绝的前助理,是个左撇子。   他不是没怀疑过当年出国的事,单凭顾家权势,不过是一个陈康乐罢了,根本不需要出国躲避。没有足够的证据,再多猜测也都只是猜测,他找陈康乐已经找了三年了。   而这一切是顾绝设计,还是以老爷子为首的顾家人的安排呢?   看着被水汽割裂成错综复杂的镜墙,顾淮左眼神沉默至死。脑海中不合时宜的回想起姜暖和顾绝在一起的画面,想到那个男人偏执的占有欲、想到姜暖呆滞空洞的眼神……他捧在手心的小姑娘,遍体鳞伤。   心尖生出密密麻麻被针扎似的疼。   他曾经以为是姜暖选择了顾绝。在檀溟的时候,听到她亲口承认——不曾爱过顾绝。   那又是谁,把他心上的小姑娘推出去的?   会不会是他自己?想到这个可能,顾淮左控制不了力量,捏紧了拳,任凭指尖刺入手掌,身体颤抖。   陈康乐散播姜暖的视频、拿视频去卖钱的这些行为,他可以用更理智的方式去解决的。   是他不够成熟、不够稳重、不够担当,才让姜暖跟在顾绝身边吃苦受辱。   甚至他回国后,顾绝当着他的面欺辱打骂姜暖,也是因为男人变.态的占有欲。会不会那个时候的顾绝就已经知道,姜暖喜欢的另有其人,所以才想尽办法的羞辱她,让她在自己面前丑态尽出。   而那时候的自己,恨姜暖不等他,恨她跟了顾绝,恨她不知道自己为了回国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所以。   顾淮左记得很清楚,那段与顾绝争锋相对的日子里,他待姜暖的态度自然也算不上好。   不知过去了多久,镜面上的水汽全部消散,明亮如新。   他打开水龙头,安静的洗手,掌心渗出鲜红的血,被冰冷的水冲成了淡色绯红,指甲划出的伤口让水流浸泡的发白。   他全程没什么表情,心犹如挂在了万丈深渊,四面风来,前后皆是黑暗。   想到门后的大床上,躺着安心熟睡的女人。他的心在一瞬间,平静下来。   再看镜中之人,早不是当初的少年了。   顾淮左极轻的朝上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温情却又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是念念的光,风吹雨打也无法散灭的光。   —   一直到晚宴开始,两人才回去。   顾淮左换了件干净的白衬衫,岑言准备了配套的黑色西装外套给他。姜暖依旧是白天的黑色天鹅绒长裙,随他一起去和付嫣他们汇合。   结束后,外面天色已经黑成一片了,楼里灯火通明。   白天还是个阳光普照的好日子,傍晚就阴云弥漫,北风呼啸,夜里还添上了寒雪。   鹅毛大的雪团子从天上飘下来,被灯光照耀,白色的雪花染上了一层暖黄的绒边,看上去也不那么冷了。   曾孟华特地过来送姜暖和顾淮左。   王然瑜握着姜暖的小手,一遍遍交待:“有时间记得来桃蹊园,就是今天你们过去的地方,还记得路吧?”   姜暖点头,导航一开不用动脑。   王然瑜与曾孟华一生没有儿女,看向面前的小姑娘时,情不自禁的满目怜爱,特别恋恋不舍地望着她,“阿姨给你做一手好菜,记得要来。”   “好。”姜暖再次点了点头。   “小顾,”王然瑜看向姜暖身后的男人,眼神饱含深意,似有话说。   顾淮左抬手搭在姜暖肩上,微垂眼眸与王然瑜目光相接,他微一颔首,示意对方有话直说。   “小暖是个好孩子,她父母虽然不在身边了,但我和孟华还在。”王然瑜虽有千言万语想交待顾淮左的,但到底是第一次见面,对方家世显赫,有些话不好明说。   她视线从高大俊美的男人身上移开,落回姜暖身上。   王然瑜委婉的嘱咐道,“别让小暖受了委屈,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们两老联系,我和孟华一直是她的亲人。别在跟之前一样,整整七年都没个音信,我们,都不知道你,不知道。”   她情绪激动的说不下去,别过头靠在丈夫的怀里,压住喉间的哽咽。   姜暖感受到这只上了年纪的手在颤抖,没有精致的保养,不算细腻柔软,掌心是岁月打磨的痕迹,用力地握住她,生怕她会突然不见了似的,很温暖。   姜暖心中难免动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轻轻笑着说,“然瑜阿姨,淮左待我很好,您和叔叔放心啦。等公司放假了我成天往您这儿跑,只盼你们到时候别嫌我烦就是。”   “哪里的话。”王然瑜红着眼眶,抬手摸了摸姜暖的头,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心疼她这几年,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顾淮左看了眼对面蹙眉担忧的曾孟华和依依不舍的王然瑜,他淡声开口,“孟华叔,然瑜姨,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念念的。”   得到顾淮左的承诺,王然瑜终于放下了心,“好,好。”   晚上在席间,顾淮左陪心情郁闷的沈逢喝了些酒。姜暖牵着他的手往外走,难得自己当一回司机,开车载顾淮左回家,想想还觉得有些激动。   外面风雪吹寒,姜暖迎面灌了几口风雪,身上的温度陡然褪去,牙齿都打起抖擞。她脚步一停,侧头朝他说,“淮左,你在这等我,我去把车开来。”   风里夹着雪,吹得她连眼睛都没法睁开,微眯起眼,呼吸间吐出厚重的白雾。   顾淮左大衣本就没扣上,将她拉入了怀里,拢着长袖将她圈在温暖的胸口,大手掌住了她的后背,右手抚在她后脑勺,按向自己。   “等李叔过来。”他说。   楼下还有其他人离场,对着浪漫又讨人厌的大雪天聊了起来。看见旁边的两人,见多不怪了,相视一笑。   李叔很快就来了,点漆黑亮的劳斯莱斯停在路边,是雪下靓丽的风景线。   李叔停稳车,绕到后座打开车门。   顾淮左牵着姜暖上车,拿出一条浅色的厚毛毯盖在她身上,对驾驶座上的李叔道,“暖气调高一点。”   李叔调完看了眼后视镜,见顾淮左点了下头,启动汽车的时候便调了中控,隔开了前后座的空间。   姜暖冻僵的小手互相搓暖,侧头望向车窗上飘过的雪花。明天就是十二月了,农历冬月,顾阿姨的生日也快到了吧。   那年离开顾家的时候,好像也下了这么大的雪,很冷的一天。   她看着飘闪而过的雪花,隔着车窗似乎还能感受到寒意,脸也被冻的苍白。   下一瞬身体就被人扯了过去。顾淮左将她整个人抱到了膝上,单手圈住她的细腰,拿起她的小手放在自己脖颈处。   他没说话,只是用一双漆黑如墨的双眼望着她,她是映在瞳孔上唯一的光点。   姜暖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小手贴在他柔软的脖颈上,掌心温热。她被风雪吹得又冷又麻的脸颊渐渐回了温,有些热了。   而在男人专注温情的眼瞳里,她仿佛听见他在问:还冷吗,念念? 第82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八十二天收到鲜花……   082.   十二月。   关于《灵剑归墟》那边搁置了许久,顾淮左安排助理去跟韩平、邱制片和鸿歌他们组了个局。他本人自然没必要出面应付这种小饭局,但姜暖要去,他便只好推了应酬陪她一同过去。   剧方那边只是希望能到顾先生的态度,没想到顾淮左亲自到场,局面又一时间既喜出望外又无端拘谨了起来。   顾淮左没待很久,释放出信号后便带着姜暖先行离场。   《灵剑归墟》拍可以,但是主演团队全部换人。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处理完这些琐事,姜暖也捡起了手里的工作,回艺棠上班。   好几个月没到公司打卡,听见打卡机里‘姜暖,早上好’的时候,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前台已经换了人,笑容满面的迎接她:“小暖姐,你来啦!”   姜暖有些茫然,看向陌生的人事,“你好。”   “我是新来的实习生,秀敏。”   简单的打过招呼,姜暖被苏洐请到了办公室,嘘寒问暖之后,又被王晴水喊过去关心问候。   一通谈话下来,已经十一点多了。   姜暖掏出手机打算点饭,苏洐的秘书告知她,苏总已经订好地方了。   她向来不爱应酬,又不会拒绝人,何况苏洐这样的人精,总会打着各种借口给她庆祝的,倒不如简单的午饭,将话说清楚,别给自己安排些欢迎会。   也许是王晴水提点安排过了,小黄鹂也安静了下来,不再卖弄着好嗓子围绕着姜暖叽叽喳喳个不停,还真叫人不习惯。姜暖忍俊不禁,打开电脑,看着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之前姜暖在檀溟出事,又请假这么久,坐在她对面一排的同事私底下在小群里扒出了姜暖的背景,致行顾先生的妻子,够低调吧,低调到平日里杂事都甩给她、对她颐指气使!   这也不难解释,为什么跟他们这一行不沾边的致行会买了三部本子了。   有够低调的。   中午快下班的时候,已经有人去微波炉热饭了,姜暖的手机铃声非常准时的响起。   敲击键盘的手指一顿,是推销电话呢,还是不说话的陌生来电?思绪被打断,落在键盘上的手指有些烦躁地蜷缩起来,要不换个号码吧。   她皱起秀气的眉头,拿过手机,淮左?   顿时扫空阴霾,莞尔一笑,她先说话:“喂?有事吗。”   “嗯,”他应了声,“中午有空吗?”   姜暖朝窗外看去,楼下车来车往,川流不息,并看不见顾淮左的车,但他话中暗示很直白了。“中午有约了。”   顾淮左眉心微沉,不假思索,“苏洐?”   姜暖正好看见看见电脑上弹出的消息,王晴水问她:忙完了吗,已经到饭点了,苏总安排好了。   “你自己解决吧,”姜暖轻声淡笑着回应,单手敲过键盘,回复王晴水:好的,我忙完了。   顾淮左问,“跟他吃饭会比较有意思?”   “还行吧,总不好拂了面子。”姜暖嘴角都快压不住了,他这语气是在闹小别扭吗?   11:50默认可以提前下班买饭的时间,姜暖合上电脑,拿了包朝外走去,电话没挂。   顾淮左问,“那我中午怎么办?”   “去找沈逢啊,”想跟顾先生吃饭的人多着去了,姜暖理所当然地回应,“离得很近不是?”   “跟他吃饭没意思。”   “那你想怎样?”姜暖中午也推不掉,都安排好了。   “不想怎样。”顾淮左想到她皱眉愁思的样子,便忍不住极轻的笑了声,若有似无般响在耳畔,姜暖靠近手机的耳朵都被他的笑声烫红了。   她抿了抿嘴唇,极力压住翘起的嘴角。   紧跟着,听筒里传来男人冷清而质感的声音,“就是,想念念了。”   性感的声音撩拨在她脆弱的耳廓,耳根烧起的红晕蔓延至脸上,两颊滚烫的难以消退,姜暖心中竟然生出了想见他、现在立刻马上的迫切感!   一抬眼,她就看见王晴水和财务部的经理在电梯门口,专程候着自己。   “不说了,我要去吃饭了。”   “嗯,去吧。”   得到回应,姜暖挂了电话,快步朝她们走去。   苏洐和其他高层先过去了。   吃饭的地方订在了公司前面的玉食轩,一家地道有名的私房菜,规格不低,人均消费在四千。前段时间沈逢组局,姜暖正好来过尝了个鲜。   苏洐的秘书在楼下,亲自带领他们上了八楼的包厢。   姜暖和王晴水她们进去,顺便扫了眼屋中的人,除了苏洐见的次数多一些,其他高层没怎么打过交道。她本意是打算挑个不起眼的位置,最好是能坐在王晴水身边,等会饭局无聊了还有个人讲讲话。   不想,苏洐直接走上前拦住了姜暖,一双狐狸眼兜着笑,“小暖,你坐这里。”   尚左尊东,面朝房门,主位空着,连着主位右手边的位置也是空着的。苏洐的位置在主位的左手边,是还有人没来吗?姜暖一眼就分析出门道。   还是他想让自己去坐主位?姜暖可不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不想一顿饭吃得拖泥带水,极快思索后,淡声回绝了苏洐的提议,“我和老大坐一起就好。”   她面容也是平平淡淡的,眉眼谈不上温情柔和,显出几分清冷的韵味。   苏洐正要解释,门口走进来一人。   姜暖人已经朝王晴水方向迈出两步,听见脚步声的刹那,情不自禁地侧目望去,眸光一亮,眼底藏不住涌上的讶异。   顾淮左简单的黑色西装,黑色衬衫贴着修直的颈子,衬得他越发冷漠矜贵,只看了她一眼,心底轻哼了声,走到主位时并未入座,而是拉开了旁边的座椅,再朝姜暖望去。   她乖乖地走回去坐下,又忍不住看了眼苏洐,略微皱眉——早说清楚顾淮左要来,她至于推脱吗。   苏洐笑着解释,“今天运气好,正巧遇上了顾先生。”   顾淮左和姜暖的关系不用多说,手上的婚戒就是最直白的说明。姜暖原先还在想桌面上怎么应付苏洐他们,这不就来一个游刃有余的靠山,一顿饭吃下来,她乐得轻松。   因为顾淮左下午有事,苏洐自然不敢耽误他。结束后他和王晴水这群高层自觉地先行离开。   姜暖跟在顾淮左身旁,手被他牢牢握在掌心里,沿着梧桐大道向南走。   是一个阴天,路面结了一层冰,挨着草坪的积雪还未化,天气预报说夜里有雪。   好在没起风,天气是冷了些,但他掌心足够温暖。姜暖问,“不去公司吗?”   顾淮左道,“我先送你过去。”   姜暖回头看了眼已经缩成一个小点的玉食轩,“李叔的车不是就停在楼下吗?”   他看了眼她,“走过去。”   姜暖转头看向另一边的高楼与商铺,抿嘴偷笑,也不点破他的小心思,只是用力地回握住男人干燥暖和的大手,脚步放慢。   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午后闲适静谧的时光。姜暖的手从他掌心溜走,从包里翻出手机,果然,又是那串奇怪的号码。   直接拒接拉黑。   顾淮左看向加区号的长串数字,眼底如水的温情散去了,如同路边的薄冰,折射.出冷厉的寒光。   在姜暖抬头时,他又恢复如初,仿佛那一瞬间的肃杀是错觉。   他先开口,漫不经心地询问,“最近骚扰电话很多吗?”   姜暖抬了抬头,苦恼无奈:“不是卖房的就是理财的,还有一些不说话的,拉黑了好几次,还会换号码打过来。”   顾淮左抬手揉开她眉心蹙起的小肉痕,“换个号码吧。”   也没其他好办法,姜暖也有这个打算。   下午上班是一点半,一桌子人吃完饭就两点了。   姜暖走回公司两点半。新来的人事朝她挤眉弄眼,亮晶晶的眼珠里充满了羡慕。她办公室在靠里面的一间,沿途经过,其他同事也一样惊羡的望着她。   公司弹性制度,中午吃饭偶尔来晚了是没关系的,姜暖并不算违规,其他人也经常如此。   那为什么都要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哪怕是早晨过来,也没见他们表现出如此吃惊。   待姜暖回到工位,看见自己桌上放着的一大束About Face时,先是怔愣了下,待想明白这是什么花后,她浑身的血气都在一瞬间褪去,手脚冰冷。   花束包装精美,虽然只有二十五朵,但都是完整的大朵。每一枝都沾着剔透莹润的露水,花瓣内侧金黄,外侧艳丽殷红,过度的颜色宛如少女的蜕变,热情又浓烈的玫瑰,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就连姜暖对面的同事都忍不住道,“这花可真漂亮!”   另一人接过话茬,“美国空运的吧,about face?”   姜暖翻看了花束,里面没有标签和卡片,单从包装上根本看不出来自于哪里。   “你老公对你真好。”同事羡慕着说,回来上班第一天就送上这么贵的玫瑰花,啧啧。   二十五朵,about face。她知道这花完全是因为顾绝。   他在云山别墅的院子里种过,可惜长势不好,只开过一季就死了。   姜暖已经有三年没收到过关于顾绝的消息了,以至于看见这束花时,脑袋一片空白,是谁送的。   她拿出手机,习惯性地翻出了顾淮左的号码,紧绷着的手指过分的用力,手机都在抖。   如果是顾淮左,为什么会送about face?她不喜欢这花,也不曾在顾淮左面前提过。   姜暖随手数了一朵花的花瓣,三十四瓣。   第二朵,三十四瓣。   第三朵,三十四瓣。   ……   一直到最后第二十五朵,也是三十四瓣。   不是巧合。   她今年二十五岁,顾绝三十四。   呼吸都停了一瞬,姜暖背心发凉,猛地转头看向窗外。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云层低垂,像一面密不透风的城墙,倒悬在头顶上,喘不过气来。   她抱着一大束花朝外走,迎面遇上了林妙妙。   林妙妙满是羡慕的扫向她怀里的玫瑰花,是她从来没见识过的品种,再看抱花的人冷着一张清艳的小脸,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可一想王晴水警告过自己,不要去招惹姜暖。林妙妙只敢在心里腹诽两句:顾太太厉害咯,上班都要秀一下‘今天也有收到花呢’。   将一大捧鲜花丢进了楼梯口的垃圾桶里,花朵朝下的方式,彻底看不见那些盛放的花瓣后,姜暖才缓上一口气来,心脏颤颤巍巍的鼓跳,仿佛要刺穿胸口,她害怕的厉害。   正在此时,手机铃声又响了。   在空旷的楼梯间里,清晰可闻,甚至还有回音,萦绕在她耳边。   依旧是一串加区号的陌生号码,她看着这行数字,正要拒接的时候,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心底钻了出来,紧缩的瞳孔朝外扩了一圈,她惊恐地蜷起手指,没拿稳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整面屏幕都碎裂开,像蜘蛛结好了捕捉猎物的网,密密麻麻地裂痕。   可那通电话还在响个不停。 第83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八十三天让顾绝接电话……   083.   一个下午,姜暖都心神不宁的,工作也做得马马虎虎。   王晴水虽没有责备她,反倒是不停的关心她累不累,要不要早点回去休息。换作以往姜暖会调整心态去处理好工作上的事。   此时此刻,她是真的无心应付。茶色的瞳孔飘来转去,望着电脑上打开的文档,眼前一会儿是玫瑰花,一会儿是顾绝的脸。   有些懊恼的抓了把头发,细细尖尖的手指里缠绕着几根乌黑的断发,绕成了一圈圈,勒在指骨上。   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看向窗外了。   过了五点天就黑下来了。   广告牌和霓虹次第亮起,在沉默的高楼间,路灯闪烁,连成了一串。艺棠对面的一座大厦也是灯火成片,一个平凡的不能更平凡的工作日,大家都一样忙于工作。   远处的街道上走过三两人群,模糊缩小的人影伸出手,接住天空飘下的雪花,在被夜色温柔的灯下,是一种独属于寒冬的温暖。   直到下班。姜暖人还坐在办公室里,眼神呆滞的注视着窗外的一举一动,交错的灯光随着往来的车辆消失不见,恰似她脑海中纷繁断点的思绪。   他知道自己的号码,知道自己的工作地点,知道自己的生活,是不是也知道自己结了婚。   因为那通挂断了还会换号打过来的电话,她将手机关了机,害怕一开机就会听见顾绝的声音,是无休止的噩梦,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一直潜伏在暗处,趁你放松警惕就上来咬你一口。   兴许是这两年过得太安稳,以至于她都快要记不清离开顾绝的第一年,她每一分每一秒都活在担惊受怕的恐惧中。   顾淮左替她在A大办理完入学手续,她在教室里无数次警惕着门口,课间反常的回头,担心顾绝会突然出现;她在操场上,东张西望地扫视四周,确认没有形似顾绝的人;在图书馆、在每一条路上,甚至在卫生间,她都害怕顾绝的身影会突然出现。   她好不容易摆脱了鸟笼、挣脱了桎梏,能够看一看外面的天空。   能够像一个人一样活着。   姜暖缓缓地抬起手,纤细的手指放在玻璃上,窗户外是簌簌飞过的雪花,黑暗中的苍白与她隔窗相望。   她张了张手指,想握住穿过的飞雪,只碰到坚硬冰寒的窗。   好冷。   冬天加班的人不多,姜暖所在的办公室人越来越少,外面几间关了灯,同事间的聊天声渐渐淡去。   她应该早点下班的,趁着天还亮着的时候。   目光如死般盯着浓墨化不开的夜色,心被悬起,静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白刺刺的灯光下,无处躲藏。   顾绝现在会在哪里,楼下,办公室外的走廊里,还是已经进了办公室,在一间一间地找自己。就和她过去躲在阁楼的旧衣柜里一样,藏得再好也会被找到。   明知道自己不能再磨蹭下去,越来越晚,越来越黑。姜暖仿佛陷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她不敢开机,电脑上的微信在中午去吃饭时就退出了,或者她应该把办公室的门反锁起来,这样他就进不来了。   她锁了门,动作缓慢地拉上了靠近走廊的窗帘,密封的环境让她稍微有了些安全感。回头便看见另一侧窗户,窗外是对面大楼,亮着灯。   会被看见的!   心猛地一缩,她连忙关闭了办公室的灯,合上亮着屏幕的电脑,这次才真的松了口气。   不会被找到的。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鼻息间的呼吸是她刚呼出的,带着鼓噪的热气。腿脚也蹲的发麻了,身上的秋衣全汗湿了,黏在汗毛战栗的后背上。   她靠在门边,精神高度集中——脚步声。   走廊里啪嗒、啪嗒的敲击,跟雨点落在屋檐青瓦上一样利落,越来越快,越来越清晰,沉重又清脆的脚步声。在黑暗中,隔着门,踩在她被掐紧的心脏表面。   她来不及躲藏,脚步声就停在了这间办公室的门外!   姜暖多么希望这是一场心惊肉跳的噩梦,是她精神过分紧张的幻听,实际上没有脚步声!她仍旧藏在密封又静谧的黑暗里,谁都找不着她。   随之而来的金属声,打破了她心底的祈求。   钥匙插入了锁孔,好在她反锁了门,没办法打开。这个时候,姜暖只剩下最后的希望,公司的门牢固一点,求求你了!   按照她对顾绝的了解,他清隽温和的脸上挂着几分笑意,二话不说地踹门,动作蛮横凶狠——   果不其然!   “砰——”   这一脚不是踹在门上,踹崩了她的心理防线!   姜暖死死的瞪着眼,跑到办公室最后一排,躲在桌腿下,面朝墙壁角落,将自己缩成一个小小的人影,发颤的四肢用力抱在一起。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野蛮的踹门声并没有停下,门锁已经传来松动的声响。她甚至都预料到了——顾绝进来后,会毫不留情地朝着她脑袋踹上一脚!   咔嚓声,门被踹开。   紧随其后的“啪嗒”声,办公室的灯从前往后一排一排地亮起,姜暖的瞳仁随着灯光亮起扩到了极致——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此刻整个人被恐惧包围,什么都没想,脑海如同坏掉的台式电视机,闪着大片雪花,滋滋电流声萦绕耳畔,像极了那通永远不会说话的电话——   岑言跟在顾淮左身后,方要走进去找人时,顾淮左看了他一眼。   岑言脚步一顿。   “去楼下。”他说。   岑言低头收回视线,转身离开,顺便将风风火火赶来公司的苏洐等人一同请了出去。   皮鞋踏在地板上发出特有的响声,不轻不重,一下一下的碾在她柔软的心尖上,姜暖屏住呼吸,双手紧紧地抱住膝盖,还是止不住本能的颤抖,他来了,他在找自己。   他最喜欢猫捉老鼠的游戏了,就跟均匀的脚步声一样,不紧不慢,折磨着她的侥幸心理,被恐惧和绝望蚕食。   顾淮左停在了最后一排的走廊,垂眼看向蜷缩在角落的姜暖,小小的人影面朝墙壁,恨不得躲进角落里才好的样子。   他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猛地一抽,仿佛被刀刃横切开一条豁口,一抽一抽生疼。   “念念?”他皱眉,俯身将手搭在了她肩上。   姜暖浑身一颤,奋力挥开了他的手,转身惊恐地望着他,嘶声厉吼:“不要碰我!”   她太害怕,绷着的声带走了音,又哑又苦,被逼到极点般。   顾淮左这才看清她的脸,寸心如割,也不过如此了。姜暖就在他面前,面如死灰,眼睛睁的大大的,白色的眼球布满红血丝,脸上全是水,浑然不觉地往下滚落。   垂在腿边的手紧握成拳,他眼神瞬间冷了下去,不知道姜暖是怎么躲进这个狭窄的角落的,身体缩成了别扭痛苦的姿态。   顾淮左直接将罩在她身上的办公桌搬起来丢在一旁,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她抖成了筛子,枯白的唇瓣一张一合,发不出声音。   顾淮左能感受到,她十分抵触自己的靠近,奋力挣扎着。   他只好将她放在一旁的办公桌上,左手撑着桌面,右手抱住她的腰,将人用力地按向自己怀里,“念念,发生什么了?”   她不说话,时轻时重的呼吸和哽咽声就是仅有的沟通了。纤弱的身躯在他宽阔的怀抱中是那样清瘦无依,瑟瑟发抖,呈现出一种支离破碎的脆弱感。   “念念?”他一遍又一遍念着她的名字,轻轻拍打着那具颤颤巍巍的后背,不敢太用力。   待她稍稍平静下来,他也松开了她,从口里掏出干净的素白手帕,细微轻柔地擦拭她白得泛青的脸颊。   “该跟我回家了。”   透过水蒙蒙的雾,她终于看清了男人的长相,提心吊胆地望着这张与顾绝七八分相似的脸,左眼下那颗小痣,如同破晓的光,弥平了所有的胆颤,填充了所有的不安。   姜暖喉咙间发出沙哑的呜咽,断断续续的,牙齿磕碰间咬破了唇瓣,留下清晰的血痕,鲜血濡湿了干冽的缝隙,触目惊心的对比。   看着被染红的唇,他眼底情绪更深沉了。   姜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望着他半晌,终于发出了声音:“你怎么,怎么才来啊。”   她这样……顾淮左越发心疼的说不出话,连呼吸都伴随着针刺的疼痛,细密尖锐。   “是我来晚了,”他顺着姜暖的话说,手温柔地抚在她脸庞,“念念乖,不哭了。”   “怎么才来,怎么才来啊,你怎么才来。”她哭腔断续,两只手用力地抓着顾淮左的手,抓住了唯一的稻草,明知道要下沉,就是松不了手,要是松了手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一个人,哭得越发肆无忌惮。   她每一声质问,都直击顾淮左心脏,钝刀将人心凌迟,在她的哭声里,吹成一片又一片,鲜血淋漓的疼。   灯下,她的影子在地面抖个不停。顾淮左站得笔直如松,俊美的面孔似冰雪扫过,晦暗不明的眸子看向姜暖工位上碎裂的手机屏幕。   过了多久,久到对面大厦里的灯一层一层的暗淡下去。她终于哭累了,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靠在他怀里昏睡过去。   在姜暖的下班时间里,联系不上她,他着急的跟负责接送姜暖的赵叔打了电话,赵叔说‘没看见太太下来’,杨阿姨也说‘太太还没回来’。   他直接从致行赶来了艺棠。   厚实温暖的大衣忘在了车里。他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后披在姜暖身上,仔细扣好每一粒打磨光滑的纽扣。顾淮左将她横抱在怀里,回她工位拿了手机和包,离开了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楼里出来,骤降的气温侵袭肌肤,天气预报称,是今年入冬最低温。风雪吹袭在他单薄的衬衫上,男人沉稳的步伐不受丝毫影响。   岑言撑伞上前,手里拿着的大衣始终未能披盖在男人身上,快步跟上他,打开了后座车门。   顾淮左将怀中的姜暖仔细放入后座,直起身推开了岑言手中的伞。他迎着风雪回过身,看向遥远的夜空,不远处的路灯照不清他的眉眼,风吹来,冷不过他眼底肃杀的冷漠。   深黑的眼眸,吞没一切的暗涌。   —   她做了一个梦,冗长的回廊,四面是漆黑的墙壁,又高又深。她越走越快,时不时地回头看,似在躲避着谁。   她光着双脚,脚底脚背上被路面散落的石头和刀片割除了血口。   步伐凌乱,没有疼痛,她只想快点飞奔至尽头。觉察到危险,她抑制不住的小跑了起来,肌肉迅速的反应,关节灵活的运作,跑的飞快。   回廊中布满她的脚步声,她的喘息声,她的心跳声……在四面环绕的高墙迷宫里,乱成了一片。她找不到出口,看不见光,没有风,不知该去往何方。   但她知道,不能停下。   她是一只猎物,在这迷宫囚牢中有一条毒蛇,它躲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   这条蛇会发出人类的脚步声,有着人类的优秀的外表,很奇怪吧。梦中她边跑边思索,光脚踩在地面上是清脆的哒哒声,突然多了一抹沉重的、金属般的脚步声。   在迷宫中盘旋,回音绕耳。   他来了!   快跑,快啊!她紧抓着胸口,不管不顾地朝前飞奔,撞在墙上也不管,转身又绕进一条看不见光的死路,一直跑,一直逃……没有光呢。   顾淮左人在外面露台,手里拿着烟盒,手指又细又长,指骨分明,将烟盒在指间转了个圈,倒拿着一敲,一支细烟就抖落出来。   在家他不抽烟,和沈逢不同,他甚至并不喜欢烟味。但在某些时候,顾淮左也克制不住。   指间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隔着没有拉上窗帘的落地窗,男人疏离淡漠的眼神在这夜里最冷的时候,染上反常的温柔,注视着房间里的动静。   他单手拿着手机,音色比落雪还要冷冽,“所以呢。”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他笑了声,听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就是‘呵呵’两个字,“那是我该谢谢大伯?”   顾荣峥大晚上接到侄子的电话,关于顾绝的事。他本身不想看着这件事继续发酵下去,因为一个女人,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要是让顾淮左知道那件事,恐怕会朝着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   他试图从成年人的责任和格局入手,“淮左,你不是小孩子了,看问题的角度要改改了。”   顾淮左勾着细烟在指间绕了一圈,外面还在下雪,说话时的气流凝结成了雾,就像吐出的烟雾一样,细细的。   他要笑不笑的轻嗤了声,“周南水开宴,还值得大伯送份好礼,真是够辛苦的?”   顾荣峥听出侄子弦外之音,只是没想到他思绪转得如此之快,就知道那尊神秘拍品是自己派人送的?   他自然不接话,言辞责备道:“再由着你胡闹下去,顾家早晚名声扫地。姜暖这样的女人,养起来玩可以,但你娶回家里是想做什么?”   顾淮左听着,喉头有些发干,夹着烟的手指微微弯曲,想点烟。   但是忍住了。   他极低的笑了声,语气冷冷淡淡的,“姜暖是我老婆,不是这样那样的女人。大伯是忘了姜安怎么死的了,还是真就老糊涂了?”   顾荣峥没想到他说话竟然如此大逆不道,赫然不悦,“顾淮左,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就是顾建华也不敢这样跟自己说话!   顾淮左淡看露台上肆虐的风雪,薄唇轻启,似笑非笑的说,“我清楚的很,不劳大伯提醒。”   顾荣峥沉重的叹了口气,早就知道他不是当初内敛傲气的少年了,这几年过分的成长,让他心理成熟到根本就不在意外界的看法和眼光,亲情在他出国的几年之中消融成冷漠的血缘关系。顾淮左如今只愿维系着该维系的那一部分责任,仿佛随时就要与大家族做出割裂。   顾淮左将手里的细烟放在落了积雪的圆桌上,淡看夜空,飞雪被灯照亮成莹白点点。他不知为何就想到了渺小的蝼蚁。   “大伯,”听完顾荣峥的长篇大论,他淡淡的开口,清越的音色低沉无波,有一种穿越岁月的沧桑质感,“又是一年冬了,这世上又有几个百年鼎盛的簪缨世家?”   顾荣峥站在窗前,看着还未停歇的风雪,隔着封闭的窗户,玻璃上凝了层朦胧的雾气。一时间,竟分不清侄子这句话究竟想暗示什么,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沉默了许久,声音低了些,“淮左,你今天打这通电话,到底是想怎样?直说吧。”   顾淮左眼眸一深,舌尖顶着上颚懒懒地笑了笑,贯看风雪,最后扯开嘴角,“让顾绝接电话。” 第84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八十四天冬日的情话……   084.   一夜过半,雪落无声,墙角堆积了厚厚的一层松软的莹白。   姜暖梦中惊醒,原以为四周是暗黑的回廊,没有出口的迷宫。其实不然,房间里亮着暗橘色调的暖灯,床头柜上的星空夜航船更是将她的思绪从噩梦中一把拉回。   “醒了?”身旁传来男人低沉的音色。   随着轻微的开灯声,头顶上方明亮的灯光照落,姜暖猛一抬头就望见顾淮左,紧绷着的心脏逐渐放松,变得鲜活而柔软起来。   眼皮抬起时厚重的肿痛感,让她缓缓记起了白天的事情。热情洋溢的About Face,不停呼入的陌生来电,唤醒了她隐藏在身体里的恐惧因子,对顾绝刻入骨髓的害怕。   顾淮左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下床往外走去。   他要去哪!茶色的瞳仁一缩,她连忙朝他扑过去,紧紧地抓住男人修长漂亮的大手,“你去哪?”   她嗓音很是沙哑,干涸的像一片麦田,金色的麦穗毛毛躁躁的。   顾淮左问,“要喝水?”   姜暖摇头,“不,不用。”   视线扫过她干裂的唇瓣,顾淮左说,“我想喝。”   姜暖跟着他下床,穿上毛茸茸的拖鞋,是淡紫色的。余光瞥见她旁边是男人笔直的腿,穿着同样的拖鞋,蔚蓝色的。   有些迟缓的想起来,这是不久前在网上买的。她本来还想给在别墅小住的竹西带一双粉色的,但小丫头嫌不够少女所以回绝了。   最近发生过的事情被回想起,渐渐找回了真实感。她跟在顾淮左身后,扫视渐渐熟悉的四周,走廊另一端是她结婚后的房间。   从檀溟回来后,她就和顾淮左住一起了,那间房现在也空了出来。   然后就是圆形旋转楼梯,黑色的栏杆上镂刻着金色典雅的花纹,雪花白石材地板泛着一层釉质光彩,客厅的灯光连成了瀑布,悬挂的水晶灯串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熠熠生辉,银白流光。   远处的沙发上摆着她熟悉的兔子抱枕,茶几是沈逢送过来的‘新婚贺礼’,墙上挂着一副与四周氛围融为一体的西洋画,淡雅的颜色,有着清晨浓白的舞,一片宁静的村庄和雾里盛开的花。   被顾淮左牵去了餐厅,被按在一张椅凳上,许是梦中奔跑太久她四肢都有些不协调了,僵硬的坐下。   “念念,”他垂眼望向她,眼底是一片柔和的神采,“饿不饿?”   他调了艺棠楼里楼外的监控,知道她整一个下午都没吃东西,没喝水,没离开过自己的工位。   她像是没听见他在对自己说话。   顾淮左的手放在她头顶,爱怜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去给你热牛奶,你先坐这儿。”   说完,他等了片刻,她还是没说话。   他便朝厨房方向走去。   面前的人突然转身走远,身影和记忆中的少年重叠在了一起,他好像要离开、要很久都不会回来。姜暖心抽了一下,从凳子上跳下来,快步跟了上去,在长长的走廊里握住了他的手。   顾淮左脚步一停,回身看过去,姜暖分明就是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   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微沉一霎。   姜暖仰头注视他的眼睛,抿紧的唇瓣松开,轻声说,“别丢下我一个。”   说完便用力扁嘴,她眼眶不可抑地热了,闪烁着东倒西歪的水花,越想眨眼看清他,越是被朦胧的水光模糊了视线。   她收紧了指头,抓着他的手背,用力说道:“我们一起,不要再一个人。”   他心脏的沟壑中生出丝丝裂缝,溢于言表的疼痛浸润了四肢百骸,一瞬间的凉意仿佛来自于深渊,贯穿了胸口。顾淮左回握住那只小手,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语气轻柔却郑重。   “不会丢下念念的。”他另只手将她脸上的头发别到耳后,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会一直跟在念念身边,念念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不好?”   热了牛奶,加了一勺蜂蜜。她捧着玻璃杯,温暖了发凉的手指,喝的不快,小口小口的吞咽。   顾淮左问,“饿吗?”   她诚实的点点头,肚子咕咕叫了几声。   他带着她来到冰箱,打开柜门,“想吃什么?”   迎面而来的冷气,姜暖朝后退了两步,视线在里面扫了几眼,可以搭配组合的菜式太多了,“都可以。”   又细又长的手指一屈,在她额头上一弹,‘噔’的一声。   顾淮左笑她敷衍自己,“念念有这么好养?”   他没用很大的力气,不算疼,但是姜暖还是习惯性地捂住被弹的额角,看了他一眼,点头,“嗯。”   看出她有些心不在焉,顾淮左也不点破,在她面前伸出掌心,脸上掠起促狭的笑意,“怎么,今天不举一反三了?”   “你,很讨厌。”小姑娘被他一闹,脸上终于不再是忧心忡忡的憔悴样,有了些许笑容,抬手在他掌心打了三下,“你乖一点。”   顾淮左顺手握住了她的手,拿了些菜丢她怀里,便去了厨房。   姜暖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她想做点事来使心情平静下来,不让思绪游走扩散。手刚摸到小葱,想要去掉老叶子,却被顾淮左抽走。   “放着我来。”他说。   “那我呢?”她问。   顾淮左没有立即回复她,将小葱洗干净放置一旁,备好了去皮的姜、蒜。一旁的鲜肉切成丝,千张也一样。   姜暖看着他手上娴熟的动作,自己倒显得有些多余了,“我能做些什么?”   他转过身,长眸睨着她,“踮脚。”   姜暖乖乖地踮脚,集中精神维持身体的平衡,用脚尖点地,一下高出了不少。   他说,“抬手。”   不知道顾淮左想干嘛,她听话地打开双臂。   他朝姜暖走近一步。她双脚已经有些酸了,身体一左一右地轻晃,胳膊也逐渐失去了平衡,歪歪扭扭的。   一把接住朝前倒下来的小姑娘,清越的音色夹杂浅浅的笑意,他说:“念念这么乖,就这样抱着我吧。”   以为他是真的要给自己安排事情做,才听话的按照他说的去做,没想到是在逗自己。姜暖抿着的唇角朝上划出一抹笑容,大大方方地抱住了男人劲瘦细窄的腰身,将他牢牢的锁在自己身边。   侧脸贴在他胸口睡衣上蹭了蹭,姜暖仰头望向面部线条凌厉流畅的男人,五官在灯下完美的不像话,黑亮的瞳孔宛若一个漩涡,温柔如水。   或许是因为刚喝过牛奶,她喉咙有些干,唇瓣也有些缺少水分。   姜暖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角,小声询问:“我,可以亲亲你吗?”   下颌微低,他额头前倾,薄唇开启,便是能溺死人的温柔:“遵命,我的公主殿下。”   —   白色的岛台上,摆着两碗千张肉丝面,中间瓷盘上盛放着嫩白淡金的荷包蛋。   接过顾淮左递来的勺子,她习惯了夹少许面放到勺子中,再放一点汤和小菜,满满的一口,都是幸福。   筷子落在盘上的声音清脆,显得偌大的房子异常安静。   顾淮左吃饭慢条斯理,动作文秀优雅,将姜末蒜蓉挑出来放一边。   姜暖没他这么讲究,筷子夹面,勺子喝汤舀菜,吃得津津有味。   顾竹西半夜下来喝水,看见客厅灯亮着,正纳闷是没关还是有人醒了,就撞见她哥和念念姐大半夜偷.吃。   姜暖先看见顾竹西,咽下口中食物,跟她打招呼。   顾竹西看了眼桌面上两碗面一盘菜,倒了一大杯温水,咕咕的饮下,“哥,念念姐,你们变了。有好吃的都不喊我了?”   姜暖有些不好意思,“下次一定。”   “饿。”顾竹西言简意赅。   姜暖看着碗底捞不出一根面条的汤,和盘中剩下的鸡蛋屑。桌子下的小脚踢了踢对面的男人,她朝小丫头道,“竹西你先坐着,让你哥去煮面。”   顾淮左按住她没穿袜子的小脚,有些凉意,他不悦地皱起长眉。   姜暖想收回有去无回的脚,又担心被顾竹西发现端倪,她朝顾淮左眨眼,红着脸有些尴尬。   他略微勾唇,扫向一旁站着喝水的顾竹西,语气平淡:“等天亮了,我让岑莫送你去学校。”   “对不起,打扰了,我梦游了,哥哥嫂嫂该干嘛干嘛。”顾竹西捧着水杯溜走,绕到顾淮左身后朝姜暖眨眼wink。   姜暖轻声,“快去睡吧。”   “晚安念念姐!”   吃完饭已经三点半了,姜暖没有睡意。   她站在落地窗前抚摸着肚子,消消食。入了冬,家中换上了更为厚实质感的窗帘,拉到了一边,厅内的灯映照出外面的长夜,斑驳的雪花飞过,地面是随着灯光而延伸开来的积雪。   顾淮左回楼上拿了件厚外套,披在她身上。又从口袋掏出两只红色的小袜子,姜暖忙得抢过来,自己穿好。   客厅里有足够的暖气,她并没感觉到冷,身上还穿有暖和的睡衣。再看顾淮左,他也披了件厚外套。   “要去哪儿吗?”她问。   “嗯。”他只应了一声。   姜暖被他牵着出门,在风雪未歇的凌晨三点。   强烈的温差,她打了个寒颤。   天寒地冻里,她唯有抓紧对方干燥暖和的大手,汲取对方的温暖。冰雪迎面横扫,他步履轻快地挡在她面前。   姜暖没问他具体是要去哪儿,踩着到小腿肚的积雪,跟着他往前走。庭院的路灯高高的悬着,亮着,在地上投出两道细长的人影,牵着手,依偎在一起。   身后留下大小不一的脚印。   顾淮左朝后院靠山的方向走去,绕过寂静的落月湖。路灯穿梭,白雪飞旋,交错的光影之下是一座玻璃花房,壁面凝着如霜的雾气,在一片深沉晦暗的夜色中,里面绿叶葱郁,姹紫嫣红。   浪漫之余,宛若仙境。   刚搬来这里时,姜暖来过一次,玻璃花房中更多是藤萝和未开花的植物,看得出来刚建好还有些空荡。   那时她对家中的事物并不上心,始终将自己当做一个随时要搬出去的住客。她不知道这段婚姻会维持多久,自己能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时候,很少来这里,也不曾往里面添加新品种。   现在来看,已经被人照养的很丰富了。   “台阶有冰。”他脚步一停,回身将她腾空抱起。   眼前一花,姜暖感受到天旋地转的晕眩感,条件反射地环住他的脖子,眺望的目光依依不舍的收回,望着他清逸俊美的面庞。   顾淮左走的不快,每一步都很稳,直到进到里面才将她放下来。   姜暖刚感叹里面的盛景——   “你说等我们长大了就私奔,在一座宁静的小城。   你说院子里要种花,门外小路旁还要有盛开的木芙蓉。”   他咬字清晰,音色里的清冽在此刻增添了几分少年感,完整背诵出姜暖少时写在日记本上的小心愿。   说完,他脸上染了层少有的窘意,只能用舌尖顶着上颚去消磨这股不适应的情绪。   最后,他忍不住扬了扬嘴角,笑了。   念念真是个幼稚鬼。   姜暖完全的怔愣住了!   被寒风吹得凉丝丝的脸颊此刻间滚滚发烫,她欲盖弥彰地抬起胳膊,捂住滴血般的耳垂,不让他看出自己的羞窘——为什么他们都记得这段话,还要当面问她,还让不让人好了!   等她回过神后左顾右盼,就是不敢直视顾淮左的目光。视线中,满目尽是盛开的重瓣木芙蓉,粉的粉,白的白,一团团簇拥在巴掌大的绿叶之间,娇俏鲜活。   他淡笑了声,朝她开口,“其实,不用私奔。”   “别说话。”姜暖难为情地捂住男人的嘴巴,小姑娘薄薄的脸皮此刻红的比身后的花还要艳丽,警告他:“不许再提了。”   他张口,没说话,只是舌尖在她掌心描摹了一笔,不轻不重。   姜暖瞪大眼,猛地收回被电了一下的手,茫然又羞赧的望着他,粉唇翕动,“你——唔!”   话还未说完,就被他捧着脸堵住了嘴唇,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浓密纤长的睫毛刮过她的肌肤,掀起细细密密的酥麻,心尖的滚烫传至每一根细微的血管,身体被他触碰时,会产生莫名的兴.奋。   他好似想将她吃下去,唇瓣贴合,雨点般密集的啃咬,吮吸着她的唇。   姜暖被吻的快要窒息,手无力地抵在他胸口。   而他捧着她脸颊的手顺势绕到她脑后,在安静的花房里,男人低沉的喘息声让她红了脸,尽管她原本也好不到哪里去。   手掌顺着睡衣下摆钻入后背,指尖还带有在她脸颊停留过的温度,掌心的力度让她头皮发麻,全身都被他掠起了火。   姜暖呼吸加重,抓住他的大手,勉强留有几分清醒,“要不回房间吧,这里不好。”   顾淮左没有接话,性感的喉结向上滚动了两下,随后便抱着她朝里面走去。沿途中,姜暖发现还种了玫瑰和海棠,缤纷如霞,香气淡雅,花丛深处是一片空处,摆着圆木桌和椅凳。   他单手扯开桌布,将外套垫在了冰冷的桌面上。   灯光之下,莹白如玉的肌肤和屋外的雪花一样,纯洁无瑕。   ……   姜暖身上布着细密的汗水,精疲力尽地靠在他怀里,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在这里抱着顾淮左的脖子一遍又一遍的亲吻,喊了他的名字千百次。   她依着他,声音细柔喘着幽微热气,落在他颈旁。   花香温存,暖室春暖。   顾淮左脑袋埋在她香软的肩颈间。听见她说,“淮左,要不你把我关起来吧,这样就没人找得到我了。”   气息一窒,片刻后他沉重紧绷着的呼吸被强行镇压下来。男人眼底的热望在逐渐消退,将她身上的衣服件件穿好,扣上纽扣。   他身上气息变化的一瞬,姜暖明显捕捉到了。先前顾淮左就语气不悦的说过,不要再提‘顾绝’的名字,她亦不想在他面前提起。   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等反应过来时,温存的依恋成就了玻璃房外,沉默的风雪,又冷又寂静。   他捧着她的脸,认真地看她,眼帘一掀,黑色的瞳孔布满深邃的柔和,“说什么傻话。”   和雪落下的速度一样,是温柔的,也是缓慢的,时间被拉扯的绵长。   他说:“没有人能越过我伤害你。” 第85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八十五天五年前她报过……   085.   顾淮左办事效率不用说,等姜暖醒来,床头柜上放着一只崭新的手机,装了电话卡,里面联系人也跟旧手机上保留的一样。   对于昨天的事情,他也不过问,跟艺棠那边请了一周的假。   苏洐自然不会说什么,本来姜暖的工作内容就不算繁多,随便拣个人都能顶上去的那种。   八月底致行赴欧的业务取得了巨大收获,和匈牙利在通信领域的万亿级合作也陆续开展。从十一月开始,法国老牌通信公司阿尔特橙主动与致行方面进行了会谈,并在这周二的三次谈判上,最终签署了长达十年的合同,其中包含的商业价值不言而喻。   八月的余温在十二月爆发,原先国内外网友都遗憾于顾先生在后两轮谈判的缺席,导致致行最终没能拿下法国这一块肥肉,没想到就在年底!这消息不胫而走,在海外引起广泛讨论,不少在财经领域拥有绝对话语权的杂志想邀请顾先生做专访,无一例外的被拒。   顾淮左带领高层加了一周的班,每天都忙到两三点才回濯华山上,还要抽时间和政界内圈的叔伯们吃饭,该谈得谈清楚了,该聊得也细致了,趁着朔津气温又降了八度,未来一周他直接请了年假,在家办公。   白天的书房,姜暖蜷缩在沙发上,背靠着米黄色的针织钩花窗帘,窗外的积雪在晴朗的日子里格外刺眼,雪光照在窗帘上,勾勒出树木婆娑的倒映,像一幅随风扭曲的印象派油画。   她手指极快地敲过键盘,上次在网上和安导他们开过一次剧本研讨会,就当中的细节进行了数次沟通。姜暖想改动一下故事的结尾,让主角们都能拥有一次与过去重逢的机会,不负青春韶华。   不能生硬、也不能突兀,起承转合都要行云流水般的衔接自然。她改了两个多小时,管不住视线朝斜对面瞟去,认真工作的男人连头发丝都充满了魅力。   旋即撇了下嘴,在家还穿得跟上班一样正式。   入了冬他好像又白了一些,皮肤不似夏日时布着一层汗,白腻光泽。现在的白,有一种临近冬日的苍白,宛如寒风中巍峨屹立的苍松,覆了一夜的雪,每根细细的、尖尖的松针都沾上了白,散发着这时节的温度。   偏生他面部线条凌厉流畅的不像话,五官精致挑不出瑕疵,纵使神情再寡淡冷漠,一个细微的抬眸,都充斥着力量。   姜暖看得出神。   顾淮左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侧目看向她,“饿了?”说完,还看了眼电脑右上角显示的时间。   姜暖闻声回神,眨了眨眼,“没,怎么了?”   他望了望那双蹬出绒毯外的小脚丫,穿着红色的小袜子,漂亮的足弓有些可爱。顾淮左移开目光,对上姜暖诧异的水眸时,面上也不露半分情绪,语气平平淡淡的,仿佛还在跟下面的人开会似的。   “你一直看着我,我专注不了。”   “我没看你!”光是反驳还不够,她用力地将脑袋转过去,掀开窗帘望向外面,却被明晃晃的雪色刺得睁不开眼,也不想被他笑话,懊恼地转身,背对着他!   顾淮左心底轻哼了声,嘴角扬起愉悦的弧度,点漆黑亮的长眸带有一点柔软。他不咸不淡地问了句:“是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姜暖背对着他解释,“我刚在改东西,正好找点灵感。”   “哦,”他淡声应了句,“什么灵感,要从我身上找?”   “……”姜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脸颊骤起的热意,“没从你身上找!”   “行,”他冷冷清清的问,“那是什么灵感。”   姜暖总不能说,我笔下的男主没你这么有魅力,所以想从你身上找点儿灵感吧。她懊恼的将盖在腿上的毯子直接拉过头顶,闷声闷气道:“睡觉,找灵感!”   毯子不够长,露出红色的袜子,厚厚的棉裤包裹着细长的小腿,看上去舒适暖和。什么灵感非要睡觉才能找?还是,她在找睡觉的灵感。   顾淮左略微弯了弯眼睛,重新戴上耳麦,听下面的人做回报,“挑重点说。”   夜里,姜暖密不透风的躲在被子里,捏紧了被角,可怜巴巴的瞪向站在床边想要给自己找灵感的男人。   他面不改色的说了几句正常时候压根不可能说的话。   姜暖听得面红耳赤,气不过的辩驳:“我怎么可能找这种灵感!?”   顾淮左压住笑意,继续冷着脸,音色淡然,“你自己说的。”   “你误会了,我不需要这种灵感,也不想遇到过审问题,”姜暖义正言辞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眼睛朝不远处散落的衣服瞟去,“你,快把我的衣服还给我!”   “不行,”他身体朝她压了下去,隔着绵柔的软被,额头相抵,不容拒绝的说道:“给你补充点知识,为你好。”   “?”闹哪样啊,她根本不需要这种灵感!可又抵不过他在床上的霸道,半羞半恼地随了他的意。气不过在他肩头咬下一排牙印,姜暖望向他暗沉如海的黑眸,细声呜咽,“我,我也给你,补一排牙印,好不好?”   顾淮左没接话,回应她的是更沉更重的喘息声,紧紧地贴在她耳畔,滚烫的呼吸一声一声拍打在她身上。   着了魔。   —   隔天,晴光万里,院子里的积雪不见消融,屋檐挂着的冰钩亮着尖尖的角。   顾淮左有事要出去了一趟。姜暖一个人在家,顾竹西拿着试卷坐在她旁边的位置,小丫头装模作样了几分钟,四目相对时,无需多言便敲定主意!   两个人各忙各的——一个人负责关灯拉窗帘,开电视找电影;一个负责准备水果、零食和奶茶,窝在一条毯子里,互相依偎着享受提前到来的寒假。   跟顾淮左一起外出的人是岑言。   李叔以为是新来的年轻司机,目送小轿车在山上宽阔的柏油路上远处踪影,苍山翠微叠嶂,浮雪银白似带,自己就老了吗?   他内心不禁感叹:司机这个行业都要内卷了,不仅要年轻的,还要身材高大、长相英俊的吗?   “程园那边已经交代了,当年视频是他交给陈康乐的。”岑言言辞简练,一边开车,一边反馈工作。这几天顾先生都在水云间别墅,没机会当面汇报,虽然这些事情他都在办好后的第一时间通过电话联系过顾先生了。   顾淮左眼都没眨一下,面色冷清到看不出一丝情绪。   岑言也不多言,直到车驶出濯华山范围,顾先生还没说今天要去哪。岑言问:“顾先生,要去柳巷仓库吗?”   “不用,”他说,“去秋南苑,3号。”   秋南苑是城北的别墅区,岑言将车停好,而在旁边还停了一辆低调的奥迪。他跟在顾先生身后,进了白色洋房。   客厅里坐着一个中年男人,面相周正坚毅,身材魁梧硬朗,一双锐利的眼眸因为长时间的紧缩而显得干涩,眼珠上抬下垂间微妙的情绪转变,似挣扎,似犹豫不决。   他在思考。   耳根灵敏的一动,他在听见门后脚步声响起的瞬间,率先站起身,面朝门口方向。几乎是同一时刻,门被打开。   男人凝重的面色在见到顾淮左时稍有松动,“顾先生,您来了。”   这间别墅也装饰的极为典雅,里面却不见佣人。岑言接过顾先生的大衣,挂在一旁。   顾淮左侧头朝方强华看了眼,微一颔首,轻车熟路地去了二楼的书房。   因为侄子方寻攸打了刘伟的事,是顾淮左替他摆平了刘伟这个二世祖,方强华自然是欠了顾淮左人情。今天顾淮左要查的事,恐怕会得罪上头的人,权当是还他人情了。   方强华目光凝重,心底暗叹了口气,拿起桌上密封好的档案袋,径自上楼去了。   书房里,方强华将黄棕色的档案袋放在书桌上,并拢的食指和中指按在上面,将纸袋推到了顾淮左面前。   男人没接,睫毛一掀上抬点漆黑眸,直接问脸色肃穆的方强华,“你看过?”   方强华摇头,斟酌用词,“这事都过去五年多了,姜小姐是在磬霞派出所报的警,没到我这里事情就结案了。”   所有他能收集到的资料全部整合到了一起,装在这个袋子里。只希望顾家人通情达理,自家的矛盾自己解决,不要波及无辜就好。   顾淮左没说话,手上拿着烟盒叩击桌面,凌厉的边角搭在光滑的实木桌上,发出锐利的响声。片刻后,他下巴微抬,“辛苦方局走这一趟了。”   方强华说,“不辛苦,为人民服务。”   顾淮左眼神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出去带上门。   书房里就剩他一个,丢下手里的烟盒,拆开了档案袋的火漆,翻出里面的材料。   姜暖的字迹,他见过,也模仿过几年,娟秀的行楷,每一笔都流畅衔接的恰到好处。   头一次见她的字写得断断续续,一个‘暖’字偏旁,断了好几笔,仿佛写字时整只手都在颤抖一样。   医院的检查报告——身体器官有□□的损伤……人体精.液鉴定…   判定结果是医生潦草的字迹,陈年旧纸泛了黄。   一叠材料看完,他心都被撕成碎屑了,没有一块是完整的,终于明白她写字为什么会抖成这样。   空气稀薄的几乎透不过气来,他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心脏抽搐的扩张,血脉喷涌的速度,心疼到了极致,持续不退的绞痛盘桓在胸口。   顾淮左眼眶下是一片刺目的暗红,冷硬的面孔上只剩下化不开的阴郁。他视线在材料的登记时间上停留了许久,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她才刚过了十九岁的生日。   在牛皮袋的最里面,还有一个小U盘,是姜暖被侮.辱的视频。凌乱的大床,白皙孱弱的身体,被抓起的长发,皮带鞭笞的血口,她像一只提线木偶,伸直了脖子疯狂的呼喊——救命,救命啊。   ……   视频内容很乱,明显能看出来是偷拍的。   在末尾,身上挂着一条蓝白格子睡裙的少女一走一跛地到了镜头前,空洞的双眼里布满绝望,她脸上残留着未消退的巴掌印,额头肿起。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不管是谁,求求你救救我吧,我不想被他关起来,顾绝是疯子,是变态,你们不是警察吗,那就把他抓起来…”   画面一闪,少女回头望向房门,惨白如死的小脸上被惧怕填满,视频戛然而止,在沉寂的黑暗中结束。   顾淮左手指敲击键盘,又细又长的手指因为克制不住的颤抖,输错了好几个字符。下颌线紧绷的如同折断的刀片,锋利中透着森然寒意。   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输完几行代码,彻底清空了电脑数据。   小的时候,他只把姜暖当成朋友,玩伴。在学校里护着她,谁要敢惹哭她,他二话不说上去先揍一顿,不管是几年级的,也不管对方几个人,他一门心思把姜暖当做自己圈地范围内的人,不容许旁人招惹。   上初中了,无论男生还是女生都渐渐懂事起来,姜暖又乖又可爱,读书成绩也好,有了不少朋友,过的热闹又开心。再不用自己担心了,明明是件省心事,可他头一次感觉的这样平淡的日子有些空落落的,被玩伴抛弃就是这种感觉?   当姜暖跑来找他时,他虽摆着一副冷脸,可心里早就原谅了她。你看,她就算认识了再多的新朋友,也只会拉着他的胳膊瞎晃。   再大一些就是高中了,姜安为了自己的政治抱负选择了抛妻弃女去,从工作的角度来说,他有绝对的责任感,提前拯救了很多陷入危险的家庭,保护了人民。但从家庭的角度而言,他结婚生子恐怕也只是让自己的政治生涯看起来更加完满,妻子和女儿于他而言早就比不过工作了。   从姜安出事,姜暖一无所有的那时候起,顾淮左更加确定想保护她的决心,不单单是保护,他想给她一个能平等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一个自由的不被拘束的未来。   他可以拼了命的去成长,去支撑起未来的一切,但求姜暖无风无浪的长大,不要受苦受累。   ……   人生,在自己都还没能掌握在手的年纪里,就妄想去守护她的一生。而等他足够强大、能给她琼楼玉宇的时候,她却一个人受了这么多的折磨。   喘了一口气,心不断收缩,寒意密涔涔的渗入他的血液,阵阵疼痛让他心乱发麻。   烟盒嗑在桌面发出沉重声响,从里面滚落出一根人工手卷的香烟,他甚至都没有迟疑犹豫,直接点了。   安静地坐在书房里,待了许久,久到房间里的灯越来越亮,外面的夕阳已经落入了地平线,成了他指尖金红烟头的一个点。   袅袅烟雾里,没有一点凉薄的温暖可言。他夹着烟的手指都是僵硬的,机械的重复着动作,感受心脏的收缩绞痛,呼吸越发的凝滞,苦涩。   三年前,他想,过去是恨顾绝横刀夺爱,姜暖没等自己回国就跟了他。   此时此刻,他想,如果姜暖在那时候能坦然的接受顾绝,是不是就不会去反抗、不会挑起那个人暴虐肆意的占有欲,也就不用吃这么多苦了?   地上落了许多烟头,灰白的烟灰堆积。   又一根点上,火光映在他黑森森的瞳仁上,见不着光。   这样想不对,强迫一个人改变自身意志,对姜暖不公平。   或许,他都可以不计较顾绝的横刀夺爱。前提是他有好好照顾姜暖,尊重她,爱护她,体谅她。   他没有,他甚至都不爱她。   爱是纯粹的感情,不管是精神层面还是生.理上,是一种令彼此都觉得舒服、被珍惜的交互。不是单方面的宣泄,更不是将自己的负面情绪加在姜暖身上。   不过,也没必要了。   顾淮左猛吸了口烟,紧绷着下颚,面容越发冷峻,在烟雾中透着阴郁的狠厉。   他势必会计较到底。   如果顾绝是个普通人,这些材料足够送他进监狱了。是谁从磬霞派出所把这个案子拦下来的,从方强华对这件事讳莫如深的态度上,顾淮左就证实了猜测。   书房里弥漫着烟草淡雅的香味,死一般的沉静,而这股沉静又在不断吞噬着人类情感中为数不多的快乐,一点一点,让思想和心脏与窗外的夜晚一样,不分彼此的暗沉,沉没在地平线之下的深渊里。   直到手机滴答的铃声响起,打破了房间内凝固冻结的静谧。   指甲在掌心扎了根,骨节绷得发白,都忘记该如何蜷缩伸展了。顾淮左将烟按灭,掏出帕子,将掌心粘稠半干的液体擦拭掉,拿起手机看了眼。   被黑暗吞没的双眼进了一丝光,凝滞的心脏缓缓的跳动了一下,在书房里是如此清晰的声响。   他反复擦拭着双手,凝固的血浆在模糊的伤口上来回反复的揉搓,疼痛会让人清醒,也会让人沉迷。   顾淮左接了电话,在听见女人轻细中带着埋怨的声音时,眼底泛起从未有过的酸涩热意。   “你在开会吗?”在姜暖娇气的问他‘怎么还不回来,你媳妇要饿死了’之后,听筒里一片寂静,没有往日低沉的笑声传来。   她不免有些心虚,自己是不是打扰到他了。   “那你先忙,我挂了?”她小心询问着。   没有自己的答复,她不会先挂电话,这是他们第一通电话里就有的默契。因为喜欢,因为纵容对方的小习惯,也因为舍不得挂断,就算没什么想说的了,还是舍不得挂。   顾淮左紧抿的唇微微松开了丝缝隙,气流都不稳重,他只想喊喊她:“念念。”   “我在呀,”她语气立即鲜活起来。   她只是简单的回答,顾淮左脑中瞬间就浮现出她展眉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那么容易满足的她。   “你怎么了?”姜暖发现他今天喊自己时,语气是少有的沉闷,嗓音也不复往日的清越,只是听着都教人揪心,“淮左,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没说话。   她着急了,“你现在在哪,我来找你好不好?”   “和岑言在外面,”他试图安抚她不安的猜测,也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温柔一些,“准备回来了。”   “是吗,那你们路上慢一点。”有岑言在,姜暖便没多想道,摸着饿瘪的肚子,扁扁嘴,“我让杨阿姨再加两个菜,你帮我问问岑言想吃什么?”   “问他做什么?”顾淮左不想简单的结束通话,他想和她多说几句话,在回去之前,消化掉所有心痛难抑的情绪。   “他陪你忙了一天,一起吃个饭怎么了,”姜暖抬抬头,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再说了,岑言又不是第一次和我们吃饭。”   我们,是一个美妙动听的好词。不足以抚慰他被吞噬的情绪,但也能舒缓紧绷着的神经。这些事姜暖不曾同他提过,便是不想让他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大抵上是知道的。   同样的,他也不想让姜暖知道。   她就像现在这样,过着平淡简单的生活,有热爱的工作,有喜欢的爱人,一辈子他都愿意给她。 第86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八十六天表面站队李青……   086.   山里的夜色钻不透玻璃窗,被客厅明亮的灯光隔绝在外面,一点黑暗都照进来。   姜暖等了小会还是没看见有车灯经过,便下楼去了厨房,跟着杨阿姨学做菜。   淮左是个大忙人,有时候杨阿姨不在,总不能每次都是他动手吧。她想烧一手好菜,再看某人惊讶的表情!   杨阿姨是万万不敢让顾太太动刀子的,连忙拒绝了她。   姜暖便在一旁看着,整体而言并不难,锅里放了油便下料炒香,再将备好的菜放进去一起炒,调料品根据自己的喜好来,动作重复单一。要真说难,她觉得是切菜,切薄片、切丝得学好久。   顾淮左和岑言进屋,姜暖听见动静小跑了出来,弯弯的眼角全是笑意。“你们回来了。”   她明明在冲着自己笑,空气里都是清清甜甜的味道。顾淮左却只嗅到了咸苦,脑中不期然想起她哭的无望的双眼。   旁边佣人接过岑言的外套拿去挂好,岑言先去了客厅。   姜暖握住顾淮左垂在一侧的手,每根指头都是冰凉的,冻僵了。   学着他以往的动作,姜暖将他冷得跟寒铁似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又冷又硬,指节都不会弯曲的。   刺骨的寒意贴上细腻温暖的皮肤,战栗的冰凉袭来,她刺激的缩了缩脖子,反手将他想抽离的大手按得更紧了。   姜暖抬着下巴笑得明媚如光,固执的望向他,就像一个期待被表扬的小学生。白皙的颈子也渐渐适应了他手掌的温度,禁不住回想,自己每次将手贴在他脖子上暖暖时,是这样的冷。   顾淮左薄唇内敛,眉心微沉,暗黑而晦暗的眸子深深的凝视着面前的小姑娘。   姜暖被他盯着看,时间久了总有些难为情,羞赧的眨了眨眼,朝他走近半步,乖乖地撒了个娇,“给老公暖手手!”   他此刻说不出话,更遑论暖不暖和这样的字眼,按下眼眶的涩意。   大手贴着她优美的颈线穿过,抚在她后脑勺上,将她整个人带入怀中,完全的圈揽住后,才止住了胸口泛滥成灾的疼惜。   “诶?”姜暖笑了声,小手拍打他挺直的后背,不经意的打趣,“别人看见了不好,顾先生能不能注意一下个人形象呢?”   她身上原本有一丝淡淡的花香,此刻被油烟味盖住,混着烦躁的空气钻入了鼻息,不管怎么说,都让他无法自持的情绪恢复了冷静。   良久后,顾淮左松开她,“想学做菜?”   被他识破了小心思,姜暖扁嘴不答,踮脚将他身上披着的黑色大衣脱下来。   他跟在姜暖身后往里面走,冷沉的俊脸也在她身边找回了往日的淡然神态,“我娶你又不是因为缺个厨子。”   他说话总是这样,说半句。后半句不需要动脑,自动在姜暖心中生成了甜言蜜语,把自己撩的面红耳赤。   小姑娘撇下的嘴角朝上一扬,骄傲道:“那你缺什么?”   他拉住她细细的手腕,一折就能断的脆弱,让他都不敢用太大的力气。原地站住,垂眼看着她的背影,他不说话。   等到姜暖纳闷的转过身来看他,顾淮左才扬了扬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深邃晦暗的眼眸里蒙上一层明亮稀薄的笑意,一字一句被他唇齿亲吻过般,极为珍重。   “有念念在,不缺了。”   —   这样平静简单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李青容生日前夕。   顾淮左接到了李青容的电话。   姜暖早先就备好了礼物,一套TIVERS的绿宝石首饰,以慕歌的名义从荷兰国家博物馆里拍下的。顾阿姨喜欢绿宝石,大大小小的都有,她担心寻常礼物会重复,也想不到别出心裁的,便选了独一无二且不会出错的。   如果顾阿姨生日,她要随顾淮左回顾家,按照朔津的习俗女方第一次去男方家,她肯定还要给家中其他长辈小辈准备礼物。   这些,她也都悄悄备好了。主要顾淮左很少与她说起顾家,就怕事发突然,临时准备显得仓促不够用心。   他在电话里没有直接答复李青容回不回去的问题,口吻淡漠的不像是在跟家里亲人通电话,却也比和公司高层开会时显得有耐心。   大概是李青容主动提起了姜暖,他视线朝坐在床边的女人身上望去,依旧没有明确回复。   挂了电话,他也没和姜暖说什么。   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口,习惯性地摸口袋,发现睡裤兜里没有烟,便又喝了几口水舒缓这股隐埋在热血之下的烦躁。   姜暖听得七七八八捉摸着他们在电话里聊什么,想来想去憋不住了,要是回去她得赶紧收拾好,要是不回去也要告知自己一声,不然她总会胡思乱想的。   她抬了抬头,“我也要喝水!”   顾淮左将水杯递过去给她,“有点烫,喝一小口。”   她抿了口润嗓子,“阿姨打过来的?”   顾淮左点头,面上没表露情绪,“再过两天就生日了,喊我们回去。”   姜暖有些后悔主动开口了,顾阿姨生日做儿子的自然要回去,可顾家的人希望自己去吗?答案显而易见。但顾淮左的性格她了解,肯定不会让她受委屈。   这样一问,倒显得自己上赶着要去顾家了。   “明天下午我们过去一趟。”顾淮左语气寻常,压根不给姜暖思考犹豫的机会。   他没问‘你要不要一起去’,而是直接下了定论。姜暖也不好再问,问得多了反倒显得自己磨叽矫情了。   —   12月19日,冬月十七。   这才六点姜暖就醒了,枕着顾淮左的臂膀一晚上,她依旧没能睡安稳,翻来覆去,明明已经拿定了注意,还是会钻出意见不一的想法。她对顾家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在过去有感激也有难过,倒没亏欠。思虑太重也得不出什么结果,倒不如想简单点,只是顾淮左的亲人罢了。   午后,姜暖开始收拾整理。   偷偷买回来的礼品都放在她之前住的那间屋子里,仔细检查过后搬到楼下客厅里。   顾淮左今天提前结束了工作,从书房出来就看见小姑娘跑上跑下,一头齐腰的长发如同舒展的海藻,柔软的让人忍不住想抓一把。   姜暖又抱着一盒礼物下来,见他站在一旁,“我们回去要带衣服吗?”   顾淮左道,“要住一晚。”   姜暖了然,再次跑回楼上收拾衣服。   他不疾不徐地跟着上楼,见她跑去衣帽间里挑来选去,小手还挺不耐烦地将他的衣服推到一边去。   自己的衣服是碍着她眼了,还是惹她不高兴了?他挑眉不满,但不说。   姜暖拿了好几套新款在身上比划,要么太精致跟人间富贵花一样,要么太日常不够典雅。她连换了三四套,身边男人永远是:好看,有气质,过分可爱,漂亮。   这话若不是从顾淮左嘴里吐出来,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姜暖都会觉得对方在敷衍自己。   他确实没说假话,和姜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有认真对待。镜子里的小姑娘穿每穿一套都是不一样的风格,设计师想在模特身上突显的亮点都得到了完美表现。   这样一来,姜暖越发难以抉择。   最后还是顾淮左替她做的决定。拿了条淡紫色的毛衣裙,搭的鹅黄的棉服,在冬日里既柔婉又明媚,不同于纯洁无瑕的白色,淡紫优雅秀丽,鹅黄衬她身上的纯澈气质。   “行,就这样!”姜暖挑选完,又拿了套等会出门要穿的,正要离开衣帽间时,被顾淮左拉住胳膊带了回来。   “这就走?”男人薄唇轻启,眼眸专注地望着她。   “别闹。”她被他看得心尖乱颤,舔了舔嘴角,想到之前在衣帽间里和他不可描述的某些行为,耳根子不听话的红了。   她别过头看向另一处,轻声道,“等会晚了。”   顾淮左嘴角一掀,冷清的语气充满了怀疑,“所以呢,我不用换衣服的,还是我穿你的?”   “就这?”姜暖被他逗乐了,是自己误会他心思不纯了。作为补偿,她情难自禁地拉过他的脖子,缠绵悱恻的亲了下。   他是越来越不要脸了,直接抱住她的脑袋,加深了这个吻,根本由不得她掌控局势。   半晌后,她嘴角水色明丽,纤长的眼睫半湿的垂着,气息时急时缓,哄着将她压在墙壁上的男人,“好啦,我来收。”   那是他家,怎么可能少了他穿的衣服。姜暖心里头清楚,话中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忍不住翘起嘴角,水波流连的眸子在挑选顾淮左的衣服时,填满了笑意。   —   对于顾家的记忆也有点远了,印象里少年总是穿着最寻常的白衬衫,蓝白校服。所以,她给顾淮左带了件打底的白衬衫,羊毛衫和大衣、厚厚的大棉服。   李叔是头一次去顾家,尽管知道顾先生是个人物,有些来历,但他一个打工人平时也接触不高更高的圈子,对于顾先生家里到底是什么样,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一句话解释:不是一般人家。等真将车开过去,多少还是被阵势惊到了。   车进大院之前,被门口的人拦下确认了身份,他才继续往前开。   不敢开快,迎面的车辆挂着不得了的车牌。   李叔老陈稳重地将车停在了一幢白墙灰瓦的独栋大院前。   随行的助理和李叔一起将行李搬下车。   “少爷回来了,”门前站着的妇人上了年纪,是林嫂。她满脸和蔼的笑容,声音爽朗。在看见顾淮左旁边的女人时,笑容有些不自觉的尴尬,“姜小姐也来了。”   姜暖跟她打招呼,“林阿姨好。”   朔津的习俗里,新媳妇第一次上门,婆婆都会站在门口等待着。若是在偏远一些的小城,为表对媳妇的尊重喜欢,甚至会带领着亲戚走到路口翘首以盼。   林嫂在顾家工作快二十年了,也算是看着顾淮左长大的,知道姜暖在少爷心里的分量,不然怎么敢偷拿了户口本去和跟过三爷的女人领证呢。   出于顾淮左的立场,她不敢怠慢姜暖。但考虑顾先生和老爷子的态度,林嫂也做不到亲切,只转头对着顾淮左道,“天这么冷,少爷快和姜小姐进屋去,先生和夫人等好久了。”   顾淮左一直牵着姜暖的手,并未因为林嫂的态度或者门前的冷清而刻意去握紧她的手,甚至在更早的时候,他的言辞里,对于来顾家的用词也只是‘过去’,并不是姜暖说的‘万一回去晚了’的‘回去’。   他现在和姜暖待在一个户口本里,他们的家在濯华山上,只有去那里,才用的上‘回去’两个字。   两人从前门进去,门外又传来汽笛声,紧接着打扮光鲜的女人从车里走了下来,细高跟的白色长靴在地面踩的当当响。   林嫂侧头一望,笑逐颜开地喊道,“苏小姐,您回来了。”   苏青青五官清纯,笑起来甜美的像夏天的红提,能掐出水来的声音,“林阿姨,今天要做红烧排骨吗?”   这菜是林嫂的拿手绝活,就是外面大酒店的出自也做不出林嫂独有的料理口感。苏青青平时怕长胖很少吃,但顾淮左尤其喜欢这道菜。   “少爷回来,我肯定是要露一手的。”林嫂笑着朝顾淮左看去,又接过苏青青手里的包,“顾老先生在书房等您,让您回来了就去见他。”   苏青青脚步加快,在进屋的时候赶在顾淮左身旁,甜甜的打招呼:“淮左哥哥。”   顾淮左没理她,侧身摸了摸姜暖的脑袋。从兜里摸出一只小巧的珍珠发卡,将她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头发挡着脸了。”他说。   姜暖推开他的手,作势就要将发卡取下。她早就不在意苏青青说的那些话,顶多吃点醋,嗯,一点醋。   顾淮左按住她不听话的手,“不闹,额头露出来更好看。”   她刻意留了一缕烫卷的小刘海,就是为了防止万一场面难堪了,挡住些视线也能纾解几分尴尬。可顾淮左这样一说,她也不好再取发卡,只轻哼了声,勉为其难道:“行吧,但是你别把我头发弄乱了。”   他笑了声,小姑娘娇气的很。   佣人打开大门,还没来得及出声,里面就传来清泠泠的笑声,夹杂着欢快的脚步声。   “哥哥,嫂子,你们来啦。”   原本与顾建华、老爷子统一战线的顾竹西,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直接将客厅中低压逼仄的矛头从姜暖身上,划拉了一部分到自己头上来。   苏青青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致,瞪向顾竹西,她怎么可以称呼姜暖‘嫂子’,这个称呼应该用在自己身上才对。   坐在沙发上看时报的顾建华表情一怔,十分不赞同的转过头看向妻子。   李青容同样朝丈夫看过去,脸上露出震惊诧异的神色,可她心里头门清,不然她三番五次带顾竹西去医院是为了做什么。   大人有大人的立场,孩子有孩子的立场,强迫个人意志的行为是一种精神剥削。李青容的掌控欲远比不上她丈夫和顾老爷子,她对顾家往后的兴衰也不甚在意。   一来顾家万一真倒了还有李家在后,二来兴衰本就是历史的更迭交替,地球之于宇宙如沧海一粟,何况一个家族,一个人。   这些事情应该是她一双子女该操心的。   妄图螳臂当车,又能挡多久?李青容望见顾淮左和姜暖牵着的手,没惊讶也没有责备,目光很平静。   这些事,是她的丈夫和老爷子是挡不住的。 第87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八十七天父慈子孝……   087.   晚饭吃的很安静。   顾建华凌厉俊朗的五官跟随年岁的增长而显出几分儒雅的味道,一板一眼,不苟言笑。李青容举手投足间优雅得体,身上散发出成熟的美丽。   剩下顾淮左兄妹、姜暖和苏青青。老爷子人在书房里,苏青青和顾竹西轮流去请,依旧没出来。   桌上的菜换了样式,可能也换了厨子。顾淮左面前放着一盘色泽亮丽的排骨,他自己没吃,给姜暖夹了一块肥肉偏少的。   桌面凝重的氛围,她举筷子都觉得费力,更别论吃饭的心思了,看着碗中堆叠的菜,偷偷瞄了眼他。   男人俊美的面孔上波澜不惊的,搭着浓密的睫毛,眸光沉静似海,无风无浪的平和。他眉骨生得极好,与鼻梁起伏的弧度连成漂亮的线条,垂着眼专心剔着鱼肉里的细刺。   将整块肉放到她碗里,撞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姜暖没去看,但也觉察到好几道视线朝她扫过来,或凌厉或探寻,沉重的压在她身上。有些难为情地朝他撇撇嘴,示意他别再给自己夹菜了。   顾淮左说:“你吃你的,不着急。”   他这句话并没有打破桌面上的沉默,直到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桌面上摆放的菜还是原先那样,大多数人都不再动筷子了。   顾淮左拿餐巾擦完手,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不闷,雨打青石的冷冽:“安排苏青青出国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这哪是小辈跟长辈说话时的态度,分明是办公室谈话的口吻,公事公办。   苏青青人还坐在餐厅里,听见这句话后脸色一白,不可置信的扭头望向斜对面的男人,什么叫安排自己出国,谁要考虑?问过她意见了吗!   顾建华脸上云淡风轻,沉思的目光扫过儿子,在姜暖身上停留了片刻。原本想拿姜暖说事进入正题的,被他先发制人了。   顾建华不疾不徐道,“在安排了,这事以后再说。”   苏青青哪里受得了这个棱模两可的答复,不顾李青容朝她投来的抚慰眼神,她忍不住抢声插话,“顾伯伯,我不要出国,我在国内待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国外?”   顾建华话还没说完,就被娇媚委屈的声音打断,一时间安静下来。   顾淮左也没出声。   头顶悬着琳琅满目的灯,流光溢彩。而桌面上涌动的氛围更显低微压抑,无形之中空气被人用手奋力拉扯,绷直变形,最后成了塑料袋一样的薄膜,边角用力过猛而显得发白,一戳就破的窒息感。   若是平时,见桌面氛围不对苏青青会就此打住。但一见到姜暖坐在顾淮左身边,以‘嫂子’这样的身份自居,她就咽不下这口气!   顾伯伯、顾阿姨都是怎么了,他们不是应该和顾爷爷站在一起,支持自己的吗?   有了顾竹西的前车之鉴,苏青青怕顾建华夫妇突然更改立场。   她试图祸水东引,让姜暖尝尝坐立不安的滋味。苏青青再次开口,甜腻的语气打破了僵直的氛围,“阿姨明天生日,三叔也要来的吧?”   这几日苏青青回家里吃饭,没少听顾爷爷和顾伯伯聊顾绝回国的事,她还会问两句,顾老对她有问必答。所以,在苏青青心底默认了,关于顾绝的话题是她也能参与的。   而现在,这句话抛到桌面上,她期待着一石激起千层浪的爆炸效果。   苏青青心里兜着笑,小脸乖张可爱,先看了姜暖的脸色,再看向顾淮左,最后看向顾伯伯和顾阿姨。   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接话。   空气里沉默的安静,静的落针可闻,一分一秒里时间缓缓过去,这种陌生的氛围让她倍感压力和煎熬,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   苏青青转头瞥了眼姜暖,脸上挂着天真娇艳的笑容:“暖暖姐,你和三叔还在联系吗?”   姜暖清雅秀丽,鹅蛋小脸上眉目婉约,神情谈不上好看,甚至还有些后怕。如果不是顾淮左在桌下紧握着她的手,她甚至想起身去洗手间里洗把脸,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依旧没人说话。   顾淮左没给苏青青半分眼神,余光瞥向坐在正东位置的顾建华。   顾建华没表情。   顾淮左轻呵了声,一张俊脸凛若冰霜,薄唇轻启,音调一扬极尽不屑,“这桌上有你说话的份吗?”   他们父子间的对话,就是李青容都没开口说上一句的,何况是一个外姓。顾家是传统的,尤其是在顾建华和老爷子身上,骨子里的传统观念强,重血缘、重家庭。   倒不是他们歧视女性,就算苏青青是个男的,顾淮左这话也能说得他无地自容。   同样寄人篱下,苏青青从小就知道讨老爷子欢心,以顾家人身份自居,可到底不是身上流着顾家血液,自己几斤几两掂不清。   平日里是老爷子宠她,餐桌上聊着随意的话题,允许她任性参与几次,发表不同的看法,也显得可爱。   可老爷子不在场,她还插话,连插三句。   对于儿子的出口教训,顾建华觉得有些严厉了,但没说什么。   之前和父亲谈话时,苏青青就喜欢插话,本不是个好习惯,但碍于父亲对苏家孤女的宠爱所以一直没说她。私底下他没少思考,苏青青是不是在娱乐圈里长歪了,脾气过于骄纵恣意,以后跟在淮左身边,不够得体大方。   苏青青被顾淮左不留情面地训斥,脸色僵了僵,脖子都被气红了。瞪着一双蕴着水汽的大眼,紧咬着下唇,显然是受尽了委屈。   良好的教养让顾竹西没翻白眼,心中补了句:分不清形势的蠢货。   李青容一副无事发生的淡然姿态。父子俩的局一个外人掺和进来做什么,当出气筒吗。   看丈夫表现出来的态度,她算是想明白老爷子为什么不吃晚饭了。淮左长大了,羽翼丰满了,有谈判的资本了,不打算讲情面了。   饭后谈话以苏青青哭哭啼啼的跑回房间作为结束。   李青容让林嫂切了苏青青喜欢的水果和牛奶送上去。   顾建华起身,高大的身躯依旧健硕英挺,横眉扫向依旧坐着的顾淮左,严词厉色道:“跟我去书房,爷爷有事问你。”   顾淮左起身,望了眼对面的小丫头,“带你嫂子去楼上休息。”   顾竹西点头应承,内心替哥哥捏了把汗。爷爷对哥哥向来严厉,有时候教训起来比父亲还要凶。   姜暖目光沉沉,明镜透彻的双眸泛着显而易见的担忧,抿了抿嘴又不好多问什么。   “太久没回来,我去陪老爷子说会话,说完来找你。”他道。   “嗯,不着急的。”姜暖说完,跟着顾竹西离开了餐厅。   —   老式书房里,散发着书卷香气,古朴而幽远。   爷孙三人没吵没闹,甚至都没说几句话,就算聊也是问问公司的问题,明年的计划。顾建华在一旁煮了茶,顾淮左和老爷子下象棋。   玩了两局,各有输赢。   第三局没下。   顾淮左让父亲去陪老爷子,他洗了手将煮好的茶分别斟好。   偌大的书房中,不仅没有硝烟气息,反倒是飘散着淡淡的茶香,让人内心平静。而走棋的清脆声,警醒着细微末节的神经,让人无法真正的放下心来。   老爷子接过茶,垂眼细嗅了番,再定睛一看,茶水清亮淡黄,甘醇微苦,香气飘逸。   将茶杯放下,他颇为严肃的望向身长玉立的年轻人,“你没什么要跟我们解释的吗?”   老爷子没明说是什么事,顾淮左却不虚与委蛇,简单利落,“是我做的。”   “好,你倒是敢承认啊!”老爷子一声呵斥,凹陷的眼眶顿时睁大,眼珠子深邃锐利,不威自怒。   顾建华脸色跟着变了,作势就要起身走到父亲身边去。却被老爷子眼神一横,老老实实坐回了太师椅里。   顾建华担心儿子把爷爷气倒,可爷孙俩的谈话,并没有自己插嘴的份。他用锋利的眼神在顾淮左身上割了一刀,警告他注意自己的身份。   顾淮左视而不见,脸上不见半分波澜,坦然开口:“是爷爷打小教得好,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   老爷子被气得半晌没说话,炯炯有神的眼就一动不动的看了他半晌,抿了口茶,才说:“你知道方强华今年多少岁吗?”   顾淮左眼都不带眨的,薄唇轻启:“再过三十七天,他就四十八了。”   对于他能精准的说出方强华的年龄,老爷子心底是赞赏的,可一想到他明知这点还要去翻旧账,顿时目光如炬,直盯着顾淮左的眼睛看,仿佛要看见他心底,去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方强华比你母亲李青容同志还要年轻四岁。”老爷子再次开口,“你猜怎么着,正值壮年的他,跟上面说要退下来。”   顾淮左依旧是不冷不热的调子:“是吗,我不关心这个。”   心底发出一声嘲讽至极的冷笑,退下来才出鬼了,分明是两边都不想得罪,演给上头的顾荣峥看。而顾荣峥自觉大事不妙,找到了老爷子,呵。   也多亏了方强华这一手自保的操作,顾淮左才能更加确信。当年不单单是顾绝利用家世压下了这件事,想来不少人都为此贡献了‘绵薄之力’。   真是讽刺。   老爷子直问,“是她让你查的?”   顾淮左眼中的寡淡冷漠在眨眼的功夫中变了味,嘴角扯开一丝笑来:“她比你们想象中的要脸多了,怎么可能跟我说这。”   “怎么说话的!”顾建华厉声训斥。混小子言外之意就是再责骂他们这些知情人不要脸。   顾淮左看了眼顾建华,最后又看回老爷子,唇边的笑意有几分不真切,声音也平淡的毫无波澜:“姜安是爷爷的学生,姜暖是他女儿,倒真是应了外面的闲言碎语。”   姜暖被接到顾家的时候,虽没有人敢直面顾家锋芒,却还是传出了流言蜚语:孤儿寡母养着玩,大的连夜跑了,留下个小的给人玩…   “胡说什么!”老爷子被顾淮左这话气得不轻。   姜安曾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一门心思的读书,踏踏实实的奋斗,从人群中站了起来。过去总有颇多无奈,不是简单的立场对错能解释清的,想去完成一件得罪人的大事,必然会伴随牺牲。   姜安是自己选择了要走的路。老爷子没有拦也没有劝,只要他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就是问心无愧。   但这些事都过去十年多了,早就没人再提起。   顾淮左与他四目相对,年轻人眸子坚定的亮着漆黑的光,老者锐利的眼珠上闪过光影的恍惚。   他语气冷冷淡淡的,回答了父亲和爷爷的疑惑,“这样一想,是不是很罪恶?”   姜安以身饲虎,背着污名骂声接受审判,死后无不震惊,当敌人放下警惕的瞬间就是顺藤摸瓜的绝佳时机,顾荣峥全权主导,历时五年办下这场举国震.荡的大案,关于影响与权威,可想而知。   顾建华青年退下,从商多年,跟在父亲身边。对姜安的事知道的也比旁人清楚,有耳闻有唏嘘,早些年也心疼过姜家丫头。   如果不是顾淮左偏离了家中安排,顾家不仅会将姜暖抚养成人,还会给她一个光明美好的未来。唯独,姜家丫头不能跟顾淮左在一起。   到时候让外人怎么看他们顾家。   他们抚养姜暖,是因为善意,念她年幼,甚至可以说是念在姜安的旧情上。但放任顾淮左娶姜暖,一切都会变了意味,是将顾家的未来绑在一个不确定的风险上。   那时坚定的送顾淮左出国,送姜暖回到惠萍身边,就是出于这一点考量,趁早斩断不必要的牵连。   老爷子心中长叹了口气,茶杯拿起又放下,“你已经娶她了。”   这是爷爷第一次,在谈及自己娶姜暖时候,用的是心平气和的口吻。可顾淮左没有丝毫的喜悦,他过去或许还期待着家人能正视他和姜暖的关系,如今这一切看上去无比的讽刺。   到底是棋差一着,方强华会将原应销毁的资料交到顾淮左手里。手边放置的茶都凉了,老爷子目光沉着,说了句,“你怎么想的?”   顾淮左冷峻的脸上情绪都失去了,只沉默了许久。他声音透出一丝疲倦的暗哑,抬了抬眼:“爷爷不会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你敢!”老爷子火冒三丈,抄起手边的茶盏砸在了顾淮左脚边,溅起的茶水泼湿了熨烫整齐的西装长裤。怒不可遏道,“他是你亲叔叔!”   顾淮左避都没避一下,眼神恢复了淡漠,一汪寒潭,平静无波。   睫毛朝下,他扫了眼地上碎裂的茶杯,再一抬凌厉的下颚,扯开削薄的嘴角。   “亲叔叔就能强.奸侄子的女人了,”顾淮左要笑不笑的问书房里的两人,“我不是男人,还是说,我不要脸的?”   “顾淮左你住口,太放肆了你!”顾建华当场呵斥。   “呵,”顾淮左轻笑,长眸扫视屋中,漫不经心的问:“谁跟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你!”老爷子痛心疾首,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踉跄的倒退了两步。   顾建华吓得脸色骤变,紧忙扶住朝后倒去的老爷子,拿起一旁备着的药喂进去,“爸,爸?”   老爷子脸色发白,朝顾淮左指着的那条胳膊都在发抖,嘴角颤动,“淮左,事情不是你想那样,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爸,我来跟他沟通,您别给他气着了。”顾建华这一晚上沉默了太久,上前一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顾淮左觉得他不知道,他根本不了解他的儿子的想法,他们想要的是一个能延续顾家繁荣鼎盛的接班人,那个人可以是任何一个留着顾家血脉的人,只要足够听话。   “你无非就是希望我们能够承认你和她的婚姻。”顾建华一针见血,鹰眸凝视着顾淮左年轻的面庞,“如你所愿,我们可以承认她的身份,但这件事就此打住。”   顾淮左舌尖顶着上颚,看着面前依旧高大挺拔的父亲,眼神越来越晦暗,“一定要做交易?”   听出他语气中的迟疑,顾建华拿捏分寸,计算精明,“看你自己。”   顾淮左唇角一掀,“还有其他选择吗?”   难道他是想死磕到底?顾建华也动了脾气,脸色难看,言辞刻薄起来:“你是不是以为拿下了欧洲的单子就很了不起了?听外媒夸你几句就当真了?觉得自己翅膀硬了,能逞英雄了,就容不得半点委屈了?   实话跟你说,这事真要由着你不知深浅的闹下去,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你大伯,你父亲,你三叔,还有致行上千的员工,都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你是一个有头有脸的公众人物,身上背负的不止是一个女人的感情,你把自己困在小打小闹的小家生活里,一天到晚就围着个女人转。这个时候你怎么就没想过你是不是男人了?你要是个男人,你就不可能不明白自己肩上担着的那份责任。”   顾建华十分不满顾淮左今天的表现,连声责备:“顾家被你摆在什么位置了?是那个女人重要,还是顾家重要,这么简单的问题,你答的上来吗?”   顾淮左一个字不落的听完,身形笔直的站立。他没说话,俊美的面容上一派淡然,只是眼神越来越沉,到最后竟有些说不出的危险意味。   顾建华趁热打铁,“就像你说的,姜暖自己都没跟你提起这件事,你再去旧事重提,不是摆明了要揭她伤疤,让她丢人吗?真要走到那一步,事情就没法平息了,他们只会讨论你们三个人之间畸形的伦.理关系!你想让姜暖后半生都活在流言蜚语里?”   “父亲,你想多了。”顾淮左脸色不知在何时变得有些阴郁了,唇边浮起一丝笑意化解了面上的神色,在灯下,男人面若冠玉,冷清胜雪,音色低沉。   “我,当然不想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你能想明白就好。”顾建华脸色凝重,抬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好好想想我这些年教你的道理,别让我们失望。”   顾淮左侧目,看向肩头宽厚沉重的手掌,他依旧只是扯了扯嘴角,挂起颇为嘲讽的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也没人拦得住他要做的事。   今天只是跟父亲、爷爷提个醒,顾绝这事既然当年没人能管,那如今谁都别想再插手去管。   走回摆着棋盘的桌旁,他朝缓过劲来的顾老笑着说道,“爷爷,再下一盘。”   父慈子孝,天伦之乐。 第88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八十八天一心一意,一……   088.   楼上。   姜暖待在顾竹西房间里,看小丫头玩着时下热门的手机游戏。   她没玩过手游,完全是因为现在心里太紧张太乱,所以才随了顾竹西的意,被她半哄半骗也下载了一个。   姜暖操作的人物时不时就死了,顾竹西不厌其烦的教她。   几局下来,姜暖也渐渐被吸引了注意力,心中的紧张暂搁一旁。   直到李青容敲门,喊姜暖去休息。   她跟在李青容身侧,穿过铺着红色簇绒地毯的走廊。   还不知道今晚会住在哪,在经过自己以前居住的房间时,姜暖脚步一顿,脑中回忆纷至沓来。   李青容听见脚步声停了,回头看去。她往回走了几步,声音温柔,“不进去看看吗?”   姜暖当然想了,瞳仁亮了许多。   将房门打开,李青容带她走了进去。   屋中还是当时的摆设,书柜上罗列着从高一到高三的书本,课桌和梳妆台连在一起,远处挂着紫色的窗帘,绣有精美的小白花,富有少女气息……这一切都令姜暖无比震惊。   她随手抽了一本书打开,上面写着顾淮左和她的名字。又翻了几本,全都一样,而书本中记录笔记的字迹,是属于他的,劲瘦飘逸,转折藏锋的工整小字。   也就是说,这些书本并不属于她自己。   李青容说,“淮左回国后,就将这里改回了你之前住的样子。”   言外之意,在她离开顾家后,这间房和房间里面的东西都被清理过了。虽是意料之中的事,姜暖还是有些伤怀,毕竟是少年时纯粹又美好的往事。   姜暖走到床边,床单花色还是她当年的用的那一套,粉底杜鹃花图案。枕头旁有一根男人的短发,不过六七厘米的长度,乌黑发亮。她甚至都能感受到这根头发是软的,是温柔的,摸起来是舒服的。   “晚上不住这里。”李青容说完,带着姜暖离开了这间房。   一直领着她走到朝南的大房间,钥匙开了锁,推门进去,是简约的北欧风,淡雅舒缓的格调。   “这间房装好后一直放着,淮左很少回家里住,”李青容看了眼屋中陈设,“就是难得回家一次,他也不住这间。”   姜暖掌心攥着那根黑色的短发。   李青容侧目扫了眼不远处的床,眉目平和,眼中说不上开心和不开心,反正也拦不住了。她说:“床单被褥都是新的,这么多年了,不知道你的喜好变了没?”   淡紫色的四件套。姜暖原以为是巧合,而李青容这么说便会让她忍不住多想,是不是特意为自己准备的?   “谢谢阿姨,我很喜欢。”姜暖每次见顾阿姨都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在檀溟的医院里,顾阿姨时常送来亲手熬制的鱼汤,她以为阿姨是能接受自己的。转回朔津后,顾阿姨劝说她和顾淮左离婚时态度坚决。而今天晚上,顾阿姨虽谈不上记忆中的亲切温情,但也不是之前冷漠疏离。   窗开了一半,风吹进来有些冷意。垂落质感的窗帘是雾蓝色的,如山里的雾一样,泛着白也泛着苍苍暗蓝。   李青容走过去将窗合上,摸了摸窗帘,“原本打算装黑色的,太过沉闷显得孤僻了,也与淡紫色调不搭,思来想去换回了他以前常用的颜色。”   姜暖抬起头来,与贵妇淡然无波的目光相对,她浅浅一笑:“窗帘和房间很搭,淮左看到也会喜欢。”   李青容婉柔清雅的面孔上浮起一丝淡笑,没说别的,离开时交代了一句,“等会佣人会将行李送上来,你先休息吧,他们爷仨没这么快聊完。”   话音刚落地,楼下老爷子的书房里传来一声巨响,隔了这么远,还能听出四分五裂的破碎声,好似瓷器给人摔了,尖锐的瓷片刮在地板上,伴随还未消散的怒意。   —   顾淮左从书房出来,经过客厅时看见母亲一个人坐在沙发里,墙上挂着的大屏幕正播放着晚间新闻。   简单的跟母亲打过招呼,他便朝楼上走去。   李青容唤住他,“明天来的客人不会少,你和姜暖提前准备好。”   顾淮左颔首,“嗯。”   “你叔叔伯伯都会来,届时人多,场面上总要过得去。”   顾淮左说:“我有分寸。”   李青容看着面前出落俊美贵气的年轻人,记忆中才到自己腰间的小孩,一晃就长大了。以前站在客厅里还能说笑,虽说性子矜傲却也开朗,和隔壁院子里的沈家小子凑一起,皮得很。   时间从来不容情,他一路奔跑着成长,长成了现在这样。   李青容是有内疚的,那几年是老爷子当家做主,执意安排淮左出国,三年来一千多个日夜,让他一个人在异国他乡里,就算给了他富足优越的生活条件,封闭式的管理限制了人身自由,切断了他和国内的一切联系。   顾家的接班人可以选择更轻易顺从的活法。   但她作为母亲,以他为骄傲,至少敢在老爷子面前挺直脊梁做选择。   李青容眼中颇有几分欣慰之情,“去休息吧,住在你房里。”   顾淮左折身回来,将客厅的电视关了。同沙发边的母亲说,“父亲还在书房,今天就别熬夜了。”   说完,他朝李青容点头致意,上楼去了。   姜暖洗漱完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根头发,仔细观察。   她喜欢顾淮左好多年了,但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又说不清楚。感情是朦胧的,捉摸不透的云烟,抓不住,握不紧,变幻莫测,只能从散发的味道里发现香气。   透过这根头发丝,她记忆最深处的那个夏天。姜家的大别墅落了锁,她一个人拎着行李箱站在门外,满路对面是盛开的花丛,粉白娇艳的花朵被正午的阳光晒得抬不起头来。   不知过去多久,天边散着金色的霞光,红云一片,比色彩斑斓的油画还要绚丽生动的黄昏。   顾淮左就是这个时候来的,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额前的碎发都汗湿了,一双比星辰还要明亮的眸子定定的望着她。   就和这个头发丝一样,漆黑闪光。   姜暖眼中满是幸福的欢喜,弯弯嘴角。听见门口动静,她忙将头发丝藏在枕头下,扯过被子装睡。   顾淮左推门进屋,走至床边坐下,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床垫柔软,男人刚坐下就传来凹陷感,她敢肯定他在看自己,尽可能的将身体贴近床垫,保持匀净平稳的呼吸。   “别装了。”他唇角一勾,连同被子一起,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扯了个靠枕垫在她背后。   不情愿的抬起眼帘,姜暖撇了撇粉嫩的嘴角:“这次我没眨眼睛,睫毛都没颤一下。”   他抬手,隔着被子摸了把,正儿八经道:“心跳快了。”   姜暖脸一红,拿开他使坏的手,灵眸秀逸:“爷爷身体还好吗?”   “嗯。”他脸上笑意淡了些,“你不要多想,父亲和爷爷都没生气。”   “真的吗。”她总觉得没这么简单,顾家上下就突然接受自己?和她预想中的风雪浪急全然不同,没有吵闹也没有争执,一切都太平静了。   “你去了很久。”   “父亲煮了茶,我陪爷爷下了会棋,”他抬手摸了摸她光滑细腻的脸颊,“念念猜猜看,谁赢了。”   “象棋还是围棋?”   “今天下得象棋。”   姜暖在顾家的几年,经常看顾爷爷和顾淮左下棋,她有时候也会跟顾爷爷对弈,就记忆中的印象来判断,顾爷爷象棋比淮左要厉害,围棋也不差。   而且,顾淮左总不至于空长年岁不长孝心,难得回家一次肯定会让着老爷子的。姜暖简单思忖了一番,握住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另只手在他漂亮的鼻子上刮了下。   她笑眼眯眯地凑过去,纤长的睫毛故意刮在他细腻的肌肤上,亲昵询问:“你输了几局?”   “两把。”他说,或许是因为姜暖的动作,让他心情变得很好,又或者是因为这间房。   还在少年时,他就想过。等成年了要把她带到自己房里,按在墙上亲,让她抱着自己的脖子喊他的名字。就跟沈逢和念念好朋友一样。   他说两把,姜暖默认他们是三局两胜,顾爷爷赢了两把。   实际上在结束谈话后,他们爷孙三人重新下棋,顾淮左没留情面,一个人赢,杀的顾建华和老爷子片甲不留。   —   翌日。   姜暖早早的醒了,蹑手蹑脚地从他怀里溜出去,刚穿上拖鞋就被人从后面抱住。   “不多睡会儿?”他刚醒,声音有些沙哑,落在耳边既温柔又暧昧。   姜暖脖子被他热气喷的有些痒,推了推他,轻声道,“阿姨生日,你也早些起来。”   “嗯。”他皱眉应了声,“再睡会,不用早起。”   姜暖哪里肯躺下,晃着他的肩膀,秋水眸子漾着心虚讨好的笑意,“老公,要不要跟我一起?”   “?”你喊老公,那我可就不困了。顾淮左掀开眼帘,黑白分明的长眸定定的望着姜暖,抓过她的手按在自己滚烫的腰腹间,声音暗哑:“你先跟我一起,然后我再跟你一起。”   “……你!什么啊!”姜暖脑子一转弯就明白他话中隐藏的深意,顿时红了脸,挣开了手腕抵在他胸膛间。   他坐起身,高大的身躯朝姜暖方向压过来。   她羞愤的躲开,水眸委屈又气愤:“昨晚还不够吗,你有完没完!”   顾淮左给她这副娇气模样逗乐了,拉过她的手抱在怀里哄了哄。   到底还是遂了小姑娘的意,五点二十就起了,窗外天色黑黢黢的。   顾淮左跟着她下楼。姜暖嫌他下楼脚步声太响,扯了扯他的袖子,抬手指了指自己踮起的双脚,压低声音:“你轻一点,学我。”   顾淮左是有几分起床气的,懒得理她,反手将她腾空抱起,大步流星地下楼去。   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姜暖视线都来不及转换,下意识抱住他的肩膀,防止自己摔倒。   到了楼下,他还是没放她下来,清冽的音色沙沙的,有几分慵懒的意味:“去哪?”   “厨房。”   顾淮左抬了抬头,“饿了?”   姜暖小手在他胸口敲击,扁嘴教训起他来,“让你去就去,问这么多干嘛?”   “再打一下试试,”他脚步一停,垂眼睨向她,“信不信我松手?”   姜暖在他怀里直起上半身,紧张的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亲了亲,“乖嘛乖嘛,老公听话。”   “……真有你的。”男人白皙的肌肤浮起一丝淡淡的粉色,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抱着她去了厨房。   里面已经有人了,林嫂在和家里的几位厨师交待今天的菜式和诸多事宜,确认细节。   姜暖没想到他们也起这么早,还好自己刷牙洗脸穿戴整齐了。发现自己看人的角度颇为高傲,她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己还在顾淮左怀里!   想从他怀里跳下来,他却不让。姜暖小手不断拍打他后背,偏生他手上力道收紧,抱得用力,一手紧扣住她的腰肢,朝里面的人说,“我用一下厨房。”   耳根的热烫蔓延至脸颊,仿佛丢在开水里煮过似的,红的几乎要穿破那层薄薄的皮肉,晶莹剔透,分外清透。姜暖难为情地低下头,不好意思去看林嫂和他们的表情。   一直到里面的人鱼贯而出后,顾淮左将她抱进去,合上了门,这才将她放下来。   姜暖皱眉,有些不高兴:“以后不能这样了!”   顾淮左想不到她脸皮薄成这样,点了点头,手长在自己身上,想怎样就怎样。   “想吃什么?”他问,“给你做。”   看在他态度良好的份上,姜暖弯弯嘴角也不生气了,虽然发生了小插曲,但不妨碍她做正事。   她对顾家的厨房不熟悉,拉着顾淮左找东西。“我想吃面条,自己做得那种!”   她本意是想给顾阿姨准备一碗长寿面,动手能力多少还是有些欠缺,只能乖乖地给他卷起双手的长袖,跟在旁边打开手机,找了个靠谱的视频指给他学。   顾淮左腕骨劲瘦修长,垂眸看着手机里面的做法,只看了一遍就记住了步骤,和面后将面团放到面条机里加压,落下一根根粗细一致的面条,米白色的,长长的一截儿。   姜暖眼睛都亮了,“你好厉害啊。”   顾淮左唇一挑,眼底布满促狭的笑意,“你昨晚说过了。”   “是吗,”姜暖一愣,继续看着他制作面条,半晌突然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瞪了眼他,“你!”   顾淮左手上沾了白色的面粉,在她额头一弹,留下白色的印子,觉得有趣又在她脸颊上抹了两把,跟小花喵似的。   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这种感觉,真好。   姜暖没有意会他的动作,拿开他不安分的大手,“你专心点!”   他道,“你在我旁边,我要怎么专心?”   “那我走?”   顾淮左怕小姑娘真溜出去了,直接转了话题,“去拿三个鸡蛋过来。”   “好事成双,为什么要三个?”   顾淮左没说,先煮了一小碗,放了青菜叶,煎了一个完满漂亮的荷包蛋,盛在汤面碗里,拿了筷子给她,“一心一意。”   姜暖怔愣,眼底泛起又热又酸的强烈情绪,不敢再看他,生怕一眨眼就掉眼泪,显得矫情了。她低头夹了筷面条,一下嗦了进去,葱油爆香,汤底清淡,面条很有筋道——粘牙。   看小姑娘低头吃得津津有味,他都有些饿了。趁着锅里煮面条的空隙,顾淮左俯身低头,薄唇印在她沾着汤汁的嘴角,将她嘴边挂着的面条一口咬住,吸到了自己嘴里。   并没有想象中的好吃,甚至还有些生。   “别吃了。”他轻皱眉头。   “不行。”她较真地捧着碗,拿筷子指着碗里还剩下的两根,红着小脸说,“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说好不好?”   —   顾淮左叩击房门,不一会李青容便将门打开。   李青容已经起了,梳洗之后,穿着白色套装,整个人都容光焕发。她看见儿子时略微不解,又看了看他侧后方的姜暖,小姑娘脸颊上还站着面粉,伴随飘香的面汤,便明白了。   顾淮左哪里会心细到做这种事,每年生日都是直接送礼物。想也是姜暖的主意,李青容心底有几分欣慰,往旁边让了让,“进来吧。”   房间很大,是隔断的设计,外面是客厅,里面是卧室。顾淮左带着姜暖一起进去,她将手里端着托盘放到桌上,礼貌颔首:“顾阿姨,生日快乐。”   李青容看着这碗简简单单的长寿面,面条细白卧在清汤中,绿叶点缀,两个嫩黄的荷包蛋,不管是卖相还是香气都很不错。   “丫头有心了。”她说。   姜暖一听顾阿姨夸自己,她连忙朝顾淮左看去,笑着解释:“是淮左亲手做的,您趁热吃吧。”   李青容点缀笑意的眼中掠起惊讶色彩,再看姜暖脸上面粉,打从心底是不敢相信她儿子会进厨房的。   姜暖见她不信,继续解释:“真的,他跟着视频学的,可聪明了。”   李青容听后,脸上笑容深了几分,望向冷清矜傲的儿子,“你们都有心了。”   顾淮左道,“嗯。”   “……”嗯什么嗯,这个时候说‘嗯’像话吗!姜暖侧头瞪了眼他,转头眉开眼笑,补了一句祝福语,“祝您身体健康,顺心如意。”   乖得很,顾淮左嘴角一勾,没说什么。   李青容将两人间的小动作看得分明,送他俩出去后,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汤面,心中涌上一缕温暖。是谁做的不重要,只要淮左自己觉得幸福就好。他看姜家丫头时的眼神,不同于这两年的阴郁,明亮温柔了许多。   有时候李青容也怕,为了一个女人,淮左会变得和顾绝一样偏执。   还好。 第89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八十九天顾绝   089.   李青容生日恰好周日。   楼里的佣人将布置好的客厅、会厅、接待室等重要场所检查了遍,确保万无一失。前几年五十岁是在酒店举办的,李青容一向不主张大办。   姜暖回房才发现脸上不知何时沾到了面粉,重新洗了脸,找出带过来的护肤品和彩妆,在镜前仔仔细细的打扮起来。   果然一到楼下,发现每个人都是用心打扮过的,穿得极为正式。   早餐,老爷子也出现在了桌上。   姜暖对这个威严的老人总是心存敬畏的,小心翼翼的跟在顾淮左身边,和苍老许多的顾老爷子打招呼,“顾爷爷好。”   老爷子点了点头,“坐吧。”   姜暖悬着的心稍稍落下,在淮左手边的位置正襟危坐。   苏青青撅着小嘴,依旧看不清桌面的形势,爷爷为什么会让姜暖入座?   老爷子和顾建华确认了今天的流程,话题只在生日宴上,并不提及姜暖。   李青容没吃多少,更多时候在听丈夫和老爷子聊天。   见父亲和爷爷聊完。顾竹西担忧地询问,“妈,你胃口不好吗?”   李青容莞尔,“你哥和姜暖早晨做了长寿面。”   顾竹西抬了抬眼,朝对面两人打趣道,“那我生日的时候,也有吗?”   顾淮左没接话,安静喝粥。   顾竹西小手撑着下巴,又问,“嫂子?”   姜暖被点名,心情微妙。昨晚就是在这张桌子上,顾淮左毫不留情的驳斥苏青青——这桌上有你说话的份吗?   老爷子和顾建华都看向了姜暖。   她握着汤匙的手紧了紧,点头答复,“好啊。”   饭后,便是小辈赠礼的环节。姜暖也不是第一次给李青容过生日,对几个大的流程还记得。   顾竹西先来,穿着灰绿复古长裙的少女披着白色的坎肩,清丽灵秀,她送的是一捧鲜花和手写信。   李青容一身定制的白色套装,优雅端庄,就算打从心底开心也只是扬扬嘴角,不会露出更张扬浮夸的笑容,接过花束与信,“妈妈只希望你能好好学习,不要逃课,也不要再找借口休学。”   顾竹西点头,褪去稚气的声音清脆悦耳,说的自信满满,“我会考上A大的。”   顾建华看向女儿,口吻严厉,“这话说得脸不红?你今年去过学校吗。”   老爷子对顾竹西最是疼爱,“竹西从小就聪明,考A大不差。”   顾竹西俏皮笑了,“还是爷爷懂我。”   苏青青穿着浅粉方领绒裙,送的是一面金镶翡翠屏风,精致小巧的桌摆,五折屏风,风翠打磨的水色明亮,雕有一只金色凤凰。   光是翡翠成色就不便宜,而且工艺精湛,陈设透出古朴的气蕴。   顾建华喜欢这些文人的摆件,收集了不少印章、砚台等文物,颇有几分欣赏着这尊翡翠屏风。   李青容收下,“青青破费了,每年都花心思准备,屏风很精美,谢谢你,我很喜欢。”   苏青青笑容柔美清纯,乖巧道,“祝阿姨富贵安康,容颜不老。”   她退至一边时,眼神扫过姜暖,冷冷一笑。   姜暖无心搭理她,只好奇顾淮左的礼物是什么,问他他也不说。   顾淮左在身后推了姜暖一把,示意她先过去。   她站起身,落落大方地走上前,将怀中礼盒双手递过去,“一点心意,希望阿姨喜欢。”   TIVERS的绿宝石,传世三百多年的珠宝,包含耳环、项链、手镯,三件首饰因其象征的王室权力不同而被后世分割争夺,五十年前才重新收集在了一起。相传这一套应该还包括纯绿郁金香胸针,遗憾的是,该胸针在一场王室斗争中遗落,不可寻迹。   李青容喜欢收集绿宝石,界内久负盛名的TIVERS她听说过,只是海外的持有人不愿意转让,便一直没有后续。   没想到今天见到了。李青容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凤眼点睛,朝姜暖笑着道谢,“很漂亮,也很意外能在有生之年收到它。”   “阿姨喜欢就好,祝您福寿绵延,幸福常伴。”姜暖也是托慕歌找了关系,耗费人力物力才拿下的。看顾阿姨开心的样子便知没送错。她回了个笑容,坐回沙发里。   最后便是顾淮左。众人的视线都聚焦到他身上,一致认为今天的他与往日不同,格外显眼,仔细一看才发现,他里面不再是常年不换的黑衬衫,而是穿了一件白色,瞬间温润了周身那股疏离寡淡的气质。   他手中拿着一支细长精致的黑色礼盒,边角是绿色的手写体。   李青容好奇的打开盖子,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惊讶与喜悦之情,恰好是TIVERS的那支绿宝石郁金香胸针。   李青容怔了怔,随即朝姜暖投去一抹笑意。   顾竹西挨着母亲坐,将姜暖和顾淮左送得礼物一比较,仿佛发现了新大陆,意味深长道:“哥,嫂子,你们是不是把一份礼物拆成两份来送的?”   姜暖端坐,哭笑不得的解释,“我不知道他准备的是这个。”   顾淮左薄唇一掀,几分笑意,“我知道她要送TIVERS。”   他配合她咯?顾竹西莫名吃了狗粮,摊摊小手,高中生不能早恋,早恋影响她上A大。   整体而言,今年家中小辈们的礼物李青容都很喜欢,特别是那些为她准备的物件。   临近中午。   老爷子布满褶子的脸上难掩忧心,放下手里的茶盏,跟顾建华使了眼色。   顾建华看向后院。顾淮左和姜暖在秋千架下说话,姜暖脸上挂着笑,偶尔握拳的手会落在男人身上,而对方好脾气地由着她打闹。   顾建华心里就算有再多不满,也要为了保全顾家的名声去接受姜暖,他收回视线,同父亲道:“淮左知道分寸,不会出事的。”   午宴是顾家内部的聚会。   顾荣峥携妻子过来赴宴,顾绝一起。   —   从意识到顾绝回国,到跟着顾淮左回顾家给李青容过生日,姜暖就预料到他们可能会见面,就算在内心做了千万种设防,在看见顾绝从院子外走过来时,她还是生出了害怕心思,连同身体里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凝固。   顾绝长相绝对不差,与顾淮左出挑的容貌很相似,或许不止七八分。顾淮左的清傲冷漠,给人不好接近的距离感。而他气质温润如玉,身上多了顾淮左所没有的烟火气。至少外人都这么认为,顾绝是朔津顾家里脾气最温柔的男人,一度成为朔津上流内圈里人人想嫁的青年才俊。   三年不见,他依旧披着虚伪的假相。姜暖看见男人和煦清雅的样子便觉一阵触目心寒。   她仪态优雅的站在顾淮左身旁,如果不是他的大手抚在她腰上,小臂从她身后环着她,姜暖甚至没办法继续待在这里,看着那人走近。   顾淮左侧头,在她耳边亲昵的低语四字,“一切有我。”   他牵着姜暖的手和顾荣峥夫妇简单问候,姜暖跟着他喊人。顾荣峥与夫人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停留片刻,点了点头便进屋去了。   顾淮左再看向后面走来的人,音色如常冷清,冷冷淡淡的的问候:“三叔,你回来了。”   顾绝如今三十四岁,脸上带有几分苍白羸弱的病态。尽管如此,男人看上去十分年轻。   他第一眼是看见了顾淮左里面穿着的白色衬衫,若有所思的弯起嘴角,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两人视线相接,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各有各的考量,空气中的氧气在这一瞬稀薄低微到了极致,隐藏着剑拔弩张的角逐。   最后是顾绝先移开了目光,落在顾淮左身侧的女人身上。   姜暖半垂着眼不敢抬头去看身形高大的顾绝,这已经成了条件反射,根深蒂固般。尽管他都没看自己一眼,但慑人的压迫感弥散在四周。   顾绝见她如此,是和过去一样害怕他呢。男人唇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顾淮左没刻意转头去看他二人,目光平视前方,要笑不笑地扯开削薄的唇角,附赠了一抹笑。   中午的家宴,正好十人。   平日都用着餐厅摆放的长条方桌,但顾家内部聚餐有专门定制的圆桌。逢年过节才会取出来用用,沉水檀打造的,凝脂光亮的桌面透着经年不散的幽香。   仿佛又回到了高中的那几年,过年时她也曾坐在这张桌上,那时候一起吃饭的人也是他们十个。她旁边是顾淮左,另一边是顾竹西,小辈听大人们讲着复杂遥远的事情。   一顿饭吃得很安静,基本上也不需要她开口说话。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去看对面的人,避免与顾绝的视线接触。   姜暖没什么胃口。   李青容心细的注意到自顾绝来后,姜暖脸色就不若早晨那般鲜活灿烂,桌上的菜也没吃几口,就顾着扒拉白米饭。丫头这反映,心里莫不是还有顾绝吧?   顾绝余光瞥见李青容落在姜暖身上的目光,他夹了一块青菜,侧头说道,“二嫂,恭喜啊。”   李青容姿态舒雅从容,朝他微一点头,颇有深意的笑了笑,“也恭喜你回国。”   顾绝也笑,没再同她说话。   顾竹西人虽然冷清清的,但心思敏锐,放下手中筷子,用一旁搁置的公筷给姜暖布了几样菜。   苏青青倒是想开口,却不敢造次。   一旁众人将李青容和顾绝的对话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却不说,也不能说。   顾绝恭喜的是顾淮左娶了他的女人;李青容恭喜的顾绝在捅了她儿子两刀后能安然回国。   这两件事,说穿了不过是为了个女人争风吃醋的小事,不该摆在台面上谈。而且真要说下去,依顾淮左的脾气,怕届时难以收场,是以谁都没碰这个话题。   顾淮左也没提。   老爷子眸光锐利机敏,一顿饭下来就将叔侄二人间对立的形势分析清楚,朝顾建华和顾荣峥分别看了眼,他二人亦对顾淮左的态度,做到心里有数。   这样安静祥和的家庭氛围是老爷子他们没想到的,毕竟前一晚顾淮左态度冷硬的不可撼动,想来也是在乎李青容的生日宴,而且姜暖到底只是个女人,顾家承认她的身份便是给足了顾淮左面子,他也没理由再闹下去。   这样一想,老爷子对这个不听话的孙子,渐渐放下心来。   饭后。   顾荣峥与顾建华去书房陪老爷子下了几局棋,顺便商量着怎么安排顾绝进致行的事。   顾淮左能力确实拔群超然,处事雷厉风行,却过于独断,有太多个人的想法。生意上的事情也学会了不和家中商量,最明显的就是八月致行赴欧的会谈,已经想要脱离家族路线了——这绝对不可以!   致行是顾建华在老爷子和大哥的支持下创建的,几十年走来,绝不是一个人的能力所致。顾建华与老爷子的观念高度重合,顾家前百年的繁荣是他们的与生俱来的责任,那后百年的繁荣交给谁,是必须慎重抉择的。   顾荣峥一生没有儿女,久居高位,能为顾家后百年奋斗的时间也不多了,只等顾竹西毕业参加工作,才能替顾家安排好后面的路。顾建华和老爷子都试图将顾淮左培养成出类拔萃的接班人,人确实优秀,但过分的叛逆,不服管教。   便只剩下风华正茂的顾绝。   顾绝这孩子是他们三人看着长大的,生世可怜,心思自然比一般人重,但更显沉稳。没在姜暖的事情上过分执迷,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也没见他犯过糊涂。顾老爷子拿定主意,问儿子和大侄子。   顾荣峥食指与中指夹着一粒白子,望着星罗棋布的棋盘殚思极虑。半晌后落了子,他忧心忡忡的问,“他闹起来怎么办?”   “不会闹的,我儿子是什么脾气我清楚。”顾建华在旁闲情逸致的煮着茶,颇为得意地挑了挑眉看向大哥,“这混小子既然觉得姜暖比致行重要、比顾家这些亲人重要,那他就从致行滚蛋,顾家也不用交到他手里。”   顾荣峥沉默,透着煮沸的茶香,他耳畔冷不丁的又响起了那晚电话里听到的年轻声音——又是一年冬了,这世上又有几个百年鼎盛的簪缨世家?   或许在那个下着大雪的夜里,顾淮左就想甩下顾家了?顾荣峥手里捏着的白子不敢落,他们是不是慢了顾淮左太多步棋了。   被他们议论的男人此时正在楼上,在一众女眷中,他颇有耐心地陪着姜暖打麻将。   顾荣峥的夫人秦湘年过五旬,保养得体,和李青容一样看起来三十七八的样子,只眼角有几根细纹,脸上气色红润,成熟优雅。   苏青青坐在姜暖对面,顾竹西跟在母亲身边看牌。   姜暖摸了张四万,方要打出去就被身后探出的手拿住。   顾淮左笑她,“你今天是诚心来送钱的了?”   姜暖反瞪了他一眼,抿嘴偷笑,“我是不是又打错了?”   秦湘看着顾淮左与姜暖亲昵姿态,朝李青容笑着说,“你看,打张牌还怕我们要了?”   “是吧,淮左这孩子长大了还没小时候利落干脆!”李青容接过话头,但她心底开心,牌桌上转了几圈,她儿子和姜家丫头是真的要好,姜家丫头回回看淮左时眼里溢满了依赖。   “打出来你们也不要,”顾淮左音色冷冷清清,从姜暖面前的牌里拿了张九条丢出去。   “你就知道我们不要了?”秦湘抿嘴笑,摸了张牌。   顾淮左没接话,修长的手指搭在姜暖椅背上,仿佛将她搂在怀里一般,是宣誓主权的动作,充满了占有欲。   他专心看着姜暖玩,比自己玩还要有趣味的多。时而给她倒杯茶水,切水果什么的,照顾的体贴周到,羡煞旁人。   这把也没多久,李青容自摸倒牌,面带笑意。   姜暖拣了门前的筹码牌子递过去,正好看见苏青青门口的牌,清一色的万字牌,胡四七万。   好险,没打那张四万。   又玩了几圈,姜暖难得胡了一把,压不住翘起的嘴角,眉开眼笑望向旁边的军师。   “老书记。”他笑了笑,瞧把她得意的。   “你替我一把,我去洗手间。”姜暖起身,拉过他手腕,将他按到自己的座位前。   离开前,细白的手指在门口的一挪筹码上敲了敲,她笑容清甜:“随便玩,输赢都算你的。”   这话一说,大家都忍俊不禁的笑了,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你倒是会做人情,我输我自己?”顾淮左淡着脸色,挑眉看向她,眼底漫着宠溺的纵容,“就替一把。”   “一把哪够?”秦湘瞧着俊美清逸的侄子,能力在圈里后辈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就出去一小会,淮左就舍不得了?”   李青容抿嘴笑。   “说笑了。”顾淮左脸上本就没什么笑意,眼底的温和在姜暖离开后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一排鸦青浓密的睫毛半垂着,浑身透露出一股冷清疏离的距离感。   姜暖担心在屋中走动会遇到其他人,便回了和顾淮左的房间,洗完手擦干,顺便涂了点护手霜,皮肤光滑细腻,还带有一点青苹果似的香气。   她推门正要出去,却见门口站着一抹颀长高大的身躯,心猛地一紧,她差点就叫出声了——   下意识想关门,门板却被男人只手抵住。姜暖严肃抿紧唇角,戒备警惕地盯着他,想后退又担心他会跟进屋中,这是她和淮左的房间。   她只能直挺挺的站在这里,坚守禁地,寸步不让。   顾绝低头打量着她。   俊美的面孔过分的苍白,透着丧气的病态,但他眼神却是姜暖最熟悉不过的黑暗,那种黑暗中蛰伏着某些可怕的情绪,让她感到无边的压力,喉咙发紧,不由自主的恐惧。   “你结婚了。”他先开口。   姜暖心扑通扑通的跳,因为畏惧,因为害怕他会不会做出疯狂的举动!她根本不敢去看顾绝严峻冷厉的脸色,害怕那双黑暗的眼眸。   他声音低沉下去,充斥着强势的责备与狠厉,“回答我。”   姜暖骨子里害怕他,低头深深地闭了闭眼,吸了口气抬起头,依旧没看他,视线从他肩膀扫向走廊外,声音轻细却十分坚定:“是,我结婚了。”   “呵,胆子大了。”他声音更冷了。   姜暖垂在毛衣裙边的手从最初的抓紧毛衣,到紧握成拳,心中已经下定决心,如果顾绝敢对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她不会再奴颜婢膝的被他威胁,被他言语羞辱到怀疑自己的价值。   大不了鱼死网破。   至少顾淮左会一直站在自己身边,这一点不会变的。   顾绝将她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他单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烟盒,烟盒尾部在房门上用力一敲,一支香烟从烟盒中滚落出来。   他咬在嘴里,拢火点烟,动作娴熟的仿佛做过千万次,手指按下打火机,微微颔首点着烟卷,行云流水的动作既熟练又优雅。   他用力的吸了口烟,吐出一口清淡的烟雾,视线就透过这一阵呛人的烟雾,定定的望了姜暖许久。   她比以前更加美丽灵秀了,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婉约柔美的风情,脸上的表情也鲜活了,一双水眸溢满丰富的神采,再不是以前的空洞,空洞的只剩下他自己。   呵。   最后,在烟还剩三分之一的时候,烟头金红的火光在姜暖面前放下又抬起,抬起又放下,伴随着吐出的烟雾,抖落的烟灰也消散在了逼仄紧张的空气中。   顾绝扬起了嘴角,漫不经心的说:“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他抽的烟是姜暖没见过的,和顾淮左偶尔拿在指间的细烟不同,味道很冲,而且他抽的很凶。   烟草在沉默发麻的时间里缓解了紧绷的神经,姜暖的心也镇静下来,尽管心理上害怕,但她也清楚,今天是顾阿姨生日,这里毕竟是顾淮左的家,顾绝是一个懂得权衡利弊的男人!   有了底气,她握拳的手又紧了些,“请你让开。”   “关于你结婚的事我们以后再说,但是。”他叼着烟,咬字时给姜暖一种惊心动魄的危险感,尽管他面上风轻云淡甚至还挂着温柔的笑,却能让人清楚的感受到字眼下的盛怒与暗流汹涌。   一口烟许久吐出,尽数落在两人之间,他试图模糊的距离,模糊她眼中清晰的界限。   “你见了我,是连句对不起都不会说吗?”他的语气冰冷到了极致。   威胁人的语气也和过去一模一样,配合他脸上始终挂着的虚伪笑意,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姜暖抬头挑眸,她眼眶绷得死死的,尽是恨意,对这个毁掉自己的男人只有恨!   “你,还是和过去一样呢。”顾绝点评了她此刻的神情。   姜暖毫不掩藏的恨意,他看的一清二楚,熟悉的眼神让他发现了趣味。她还是他的阿暖,永远不会向他臣服、永远倔着脾气、永远无视他的示好。却能轻易地嫁给他的侄子,在他侄子身边巧笑嫣然,乖巧听话。   不管怎么说,都欺人太甚了。   一根烟抽到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小截白,顾绝深深地吸了最后一口,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   姜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肩膀稍稍松下,掌心都是汗。她在走廊里快步小跑,迫不及待的想赶回顾淮左身边。   安全感在逐渐消失,她甚至都都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想回家,想回她和淮左的家。 第90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九十天态度   090.   姜暖推门进去,耳畔是清脆的麻将声,从苏青青身后经过。   苏青青敏锐的捕捉到她身上的烟草香气,不是女人惯抽的那种水果味的,而且姜暖也不抽烟。   顾淮左第三把刚开打不久,门口摆放的筹码又多了一些。   “嫂子你不在,刚才我哥赢了把大的。”顾竹西朝她说道。   姜暖心跳还乱着,对上少女带笑的清丽脸庞,她的反应略显迟缓,点了点头,语气有些不自然的紧张,“他牌打的比我好。”   顾竹西一语中的,“那是嫂子心软,这不吃那不碰,下家打来也不胡。”   李青容看了女儿一眼,“说得好像你跟姜暖打过牌似的。”   顾竹西清淡的脸上撇了一嘴笑,“哪呢,我还是个学生。”   姜暖笑说了几句,在顾淮左身侧的位置坐下。   从姜暖近身那刻起,顾淮左就嗅到了她身上的烟味。老爷子身体不好不能抽烟,顾建华抽的烟没这么冲,顾荣峥老一辈人念旧喜欢抽软中华。而顾淮左的烟基本上只抽沈逢送的短支手工烟,每一支都有铅笔写的编号,至于旁人送得他都给了下面岑言他们。   姜暖身上沾了略重的烟味,并不是劣质的粗烟,香气飘逸,雅致浓郁的矛盾体,是1916。至于是谁抽的,顾淮左心下了然。   他拿了张牌,将摆在末尾的九条打出去。   姜暖想做些什么来缓解心理压力,顺势看了眼他门前的牌,整齐的筒子牌从小到大的排列,让她烦躁的心一瞬间就干净整齐下来。   眼神一亮,她忍不住‘哇’了一声!   旁边秦湘和李青容她们都好奇地朝姜暖望了眼,视线在她和顾淮左身上打量,“怎么,看到什么好牌了?”   “没有,没有!”姜暖小手放在唇边,兜着一脸笑意望着顾淮左,低声道,“你怎么摸到的?”   顾淮左拿起她垂在一旁的手,放在掌心把玩,漫不经心的摸牌,“教不会。”   “……”姜暖笑眼一收,改做瞪他,心底不服气,手气问题罢了。不过,他握着自己的手很暖和,平静的像一片大海,不干不燥的被他包裹住,鼓跳的心脏也慢慢落回原处。   他漫不经心的摸牌,都不用翻看,只用指腹在背面一摸就打了出去。   姜暖屏息凝神,盯着他这一手好牌,激动不已!   顾淮左侧头看着目露精光的小姑娘,她着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他捏了捏她细柔的手指,“要不你来打?”   姜暖腰杆一挺直,坐在他身后直摇头,“你手气好,加油!”   到底是不喜欢她身上的烟味,他摸出烟盒,拿了一支点上。   李青容有些纳闷,他什么时候这么喜欢抽烟了?   淡淡的烟草香气,不浓烈也不刺鼻,随着指尖腾起的细细的白烟。姜暖不可避免的吸了几口,很奇怪,都是女眷的场合他是不会抽烟的,本身他也不常抽的。   她起身去拿了一只干净的烟灰缸放在旁边。   顾淮左点头,示意她坐下,又将她的手牢牢地抓住。抽的不凶,动作慵懒带着几分优雅从容,摸牌的时候也习惯的抖落烟灰,用夹着烟的手指去拿。   在小姑娘屏息紧张的目光中,他自摸到一张五筒。顾淮左还没倒牌,她倒是激动得不行,抓住他的胳膊,嘴角朝两旁咧开了惊喜笑容,眼睛笑眯眯的。   就像一个急于分享快乐的小孩子,不对,他的念念本来就是长不大的小姑娘。顾淮左倒牌,这下李青容她们全都看清了,是什么样的牌让姜暖惊讶成这样。牌面刻画着同样的图案,全是对子,4444、5555、66、77、88筒子。   清一色的双豪七,而且还是自摸。   牌桌规矩,自摸翻倍。   与李青容不同,秦湘很早就退休了,平日里有时间就跟姐妹们搓麻将,什么样的牌没见过。这会儿看得直拍手,打牌也有三十多年了,清一色见过不少,清龙七对也遇到过,但清一色双龙七对加自摸的,真是罕见。   “淮左,你这手气好啊。”秦湘将门前筹码全推了过去,笑着打趣,“上一把天胡,上上一把一条龙,我看你没少和隔壁沈家小子一起聚吧?”   “你要抽烟就赶紧下去抽,换小暖上来。”李青容叹儿子这一把可真狠。   顾淮左起身,让姜暖入座。果然换她了手气不是一般的臭,门前十三张就跟梳子梳过的一样,散的连不起来。   她颇有几分无奈的皱眉,朝坐在身后的男人望了眼,苦兮兮的。顾淮左看后,嘴角扬起了打趣的笑意,手落在她椅背上,“不急,慢慢来。”   苏青青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了,在姜暖伸手从她门前摸走一张牌后,她再次嗅到了还未消散完的烟味。   她笑着问:“暖姐姐,你刚才是出去抽烟了吗?”   姜暖捏牌的手一顿,打下一张后才回复,“没有。”   “那就奇怪了,你身上怎么有烟味?”苏青青故作讶异,皱了皱鼻子,清纯的小脸蛋上布满疑惑。   姜暖还没说话,顾淮左先笑了一声,鸦青浓密的睫毛朝上抬起,弧线般流畅的眼尾扇开,露出一双黑瞳瞳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看着苏青青。   被男人低沉悦耳的笑声吸引,苏青青心神一荡,打错了牌也不在意,杏花眸子瞧了过去,“怎么了吗,淮左哥哥?”   “行,我不抽了。”顾淮左语气冷冷淡淡的,食指和拇指捏着烟卷,将还剩一半的香烟按灭在了烟灰缸里,金红的烟头顷刻间化作乌黑色,斑驳了白色烟纸,碾碎。   苏青青看着那一截烟在他指间折断,被碾在了烟灰缸里,随意的动作,透露出一股莫名的狠劲,仿佛拿捏的不不止是一根烟。   他视线从苏青青呆滞的脸上移开,语气渐入轻柔,同姜暖说道,“打一筒,没人要。”   姜暖敛神恢复了情绪,打出一张他说的牌。   心底冒出数不清的疑惑,他是不是知道自己出去遇到了顾绝,他不合时宜的点烟是为了防止旁人发难?他没什么想问自己的吗。   自己应该主动跟他说么,姜暖抿唇,看窗外渐落的太阳,下午四点了,等晚上宴会结束,到家再说吧。   下午五点,天就黑了。   李青容的生日并不是整数,没有大肆操办,可来的人却不少,十分热闹。宴会请的并不是各界朋友,而是值得联络的关系,打着李青容的名声,主角却未必真是她。里面牵扯到不少复杂的人脉关系,甚至敏锐一点的就能发现,顾家销声匿迹三年有余的三少爷也在今天露面了。   门外停着的车一直排到了院子外,连隔壁沈家大院都给占满了,大多数是统一制式的奥迪A8,挂着VA、BY、BV这样那样的牌照,寻常一点的蓝底白字的压根看不见一辆。   已经开始忙起来了,负责接待和谈话的。   顾淮左拉着姜暖的手一刻也不曾松开,同人交谈时,从容不迫地将她的身份介绍给来客。   姜暖倒是看到不少熟面孔,曾出现在自己生日宴上的二代们,一个个都人至中年了,姜安是顾老爷子的学生,而这群人自然也是属于顾家的势力,今天这里碰着了并不奇怪。   这一晚,大家待她极为热情,热情中还夹杂着刻意讨好。她想起,原先跟在顾绝身边时,也出席过类似的场合,这些姜安的‘老朋友’见了她要么装不认识,要么露出一副鄙夷又怜惜的笑容。   而如今,他们明知道自己跟过顾绝,也知道姜安的案子,却都态度谦和的同她打招呼问好,热情的拍马逢迎,不过是看在顾淮左的面子上。   现实世界从来都不是童话故事,没有漂亮的水晶球,也没有完美的故事线。爱惜羽翼的利己主义在这个世界里随处可见,得势时前呼后拥、门庭若市,失势时避若蛇蝎、门可罗雀。   听着这些自称‘叔、伯’的人跟她套近乎,说着‘你小时候还参加过你生日宴,忘记了’,姜暖脸上始终挂着不清不淡的笑容,应付几声,说过就忘了。   倒是顾淮左,却和一人较起了真,要笑不笑的问:“念念十岁生日我也在,怎么没见着你?”   他不在乎对方的难堪,丝毫不留情面的寻根问底。   此举无非就是当着一众来客摆明了立场,他顾淮左认识姜暖十几二十年了,谁要敢在背后胡编乱造一些有的没的,别怪他护短心切了。   迎完贵客,夜里风大雪冷,他二话不说的带姜暖回了楼上,给她换上平底的拖鞋,让她缓缓。   抬手捂住她在风口被冻得凉丝丝的脸颊,顾淮左心疼道,“早知道就让你在楼上等我好了。”   姜暖抬手抱住他,七分疲劳统统散去,亮晶晶的眸子望着他笑。李青容一个生日宴办的如此低调还来了这么多权贵,要是正常办的话,岂不是得包下整个酒店。   正想着,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顾竹西手上拿着一个礼盒递过来,扫了就姜暖身上的衣服,“妈妈让我送过来的,等会要去后面老屋开宴。”   姜暖接过,跟穿着小旗袍的少女道谢。   礼盒中是一条米白色的旗袍,裙摆和襟口处用银线绣上小瓣梅花,质感光滑,柔软明净。甚至连打底的秋衣和光腿神器都准备好了,她若有所思的望向顾淮左,“你跟阿姨说的?”   “没有,”他道,眼底略带几分思索。   她换上了衣服,极为合身,就像是量身定做的般。姜暖在镜前转了个圈,仔细端看这一款冬款长袖旗袍。   远看朦胧,近看玲珑,雅致婉约的设计,一针一线的手工缝制。小巧的立领衬的她漂亮的天鹅颈尤为优美风情,领口珍珠白的盘扣内敛而文雅,腰线细长,身材苗条标致。   因为肤色和五官出众,姜暖的长相十分显小,这样一穿,镜子里的小鸟依人的她更显年轻了。   男人从后搂住了她的腰,俯身将下巴落在她颈边,“不想带你出去了。”   姜暖抿嘴也压不住翘起的唇角,笑容清甜,“那我亲亲你,好不好?”   话没说完,他就将她抱到梳妆台上亲吻了遍。   她的手自然的勾住了他的脖子,微仰着头去承接他的亲昵,眼底尽是幸福的笑意。李青容送她衣服,一开始她没想明白,等穿上身后便想起顾竹西方才在门外也是穿着一条颜色相同而刺绣不同的旗袍。   是一种很模糊又很雀跃的心思。   —   这个时节的朔津一到晚上,外面零下八、九度,最冷的时候能到零下十几二十度。   晚宴摆在了后面的老屋,是明清时期的老风格,青瓦白墙的三层小楼,挑梁很高,屋中横梁全都用的沉水金星紫檀木,散发着独特的幽香。屋里摆设雅致清逸,以这时节的梅花做装点,窗台摆着兰草,楼中间搭有戏台子,四面环绕,挂着琉璃宫灯点了亮,开了暖气,与窗外的严寒不相同,宛如暖春,恰到好处的风雅。   酒席摆满了正厅和大花厅。正厅只摆了四桌,座上是隔三差五就要过来蹭个饭的沈家人,余下皆是跺跺脚,地都能震三震的人物,但在沈、顾两家面前,也都只能算作是老爷子们的后辈、学生了。   顾淮左牵着姜暖走进来,台上珠钗宝玉的唱戏的都顿了顿,不少宾客起身逢迎。   姜暖穿着那条与李青容、顾竹西同色的旗袍,披着雪白的狐狸毛大衣,开叉的下摆随着女人轻盈的小步,款款摇曳,绰约优美。   她胸前挂着一串类似手镯的押襟,一十八颗翡翠串珠,中间穿插四颗圆润的粉色碧玺,末端挂坠翡翠雕的铜钱,下垂两根线,分别系着一颗粉色碧玺珠。样式精致,挂在襟口添了她气色,也将身份拔高了一截。   明眼人都能瞧出,这一串可是百年前搁在宫里的老古董,当时还放在博物馆供过一段时间的珍品,有着多子多福的寓意。   随便一个人女人敢在顾家女主人的宴会上佩戴这串押襟走在顾淮左的身边吗?   先前顾淮左带她迎接贵客时介绍词是——‘我妻子姜暖’,那是顾家未来家主释放出来的态度。   但此刻姜暖衣襟上正儿八经的挂着翡翠十八子,明摆着顾家上下都承认了她的身份。   再看一直被内传是‘顾家孙媳妇’的苏青青,虽穿着华丽精美的礼服,珠光宝气,美艳逼人,到底是与顾家女眷的着装相差甚远了。   顾淮左拉开椅凳,亲手替她脱下外面披着的厚大衣交给一旁的佣人,扶着她入座。而后自己也在旁边坐下。   对上顾绝望过来的视线,顾淮左只是扯开嘴角,叔侄二人相视一笑。   贴着玻璃的雕花木窗外,院子里冬雪被风吹的纷纷扬扬,雪浪呼啸,不同于室内的其乐融融,仿佛才是真正的严冬。 第91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九十一天我几时走上神……   091.   楼中间的戏台子唱的正热闹,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衣香鬓影里灯火通明,满座皆欢。   顾淮左和正厅里的人敬完酒后回了座位上,顾建华胃不好,便由他代,正厅里这群都是喝白的,他是有几分醉意却十分清醒,不露分毫。   夹了块鱼肉,他细心剃去刺后放到姜暖的碗中。她吃的时候鱼肉还是热的,细嫩爽滑,极为鲜美。   中途,姜暖出去了一趟,顾竹西见状也放下筷子起身跟着她一起去了洗手间。   顾绝瞧着她二人离去的背影,眸光幽暗,带笑的语气温柔和煦,“竹西这丫头和阿暖还是这么要好?”   桌面上坐着顾家自家人,听见他突然提姜暖,都微变了脸色。   顾淮左漫不经心地夹了菜,挑眉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不甚在意的答道:“她嫂子,她自然看重了。”   “现在知道看重了?”顾绝玩味的挑起嘴角。   顾淮左嗯了声,面色如常,语气都没变,却让人感觉到桌面温度急剧下降。吃完菜,筷子搁在碗边,他才开口:“你是要说?”   就四个字,冷冷清清的挑衅——是不是要在这里说,嗯?   顾绝一笑,看了眼上座脸色微沉的老爷子和大哥、二哥,没有接顾淮左的话,自然岔开了话题。   另一边。姜暖和顾竹西去了洗手间。   顺着长廊往里走,迎面的佣人毕恭毕敬的跟她俩打招呼。人还没走进去,就听一扇门后传来娇弱可怜的哭啼声。   细尖嗓的陌生女声传来,“还不都是姜暖下贱呗。”   “?”姜暖只觉莫名其妙,脚步一顿,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洗手间走时候。   下一秒又听见一个娃娃音的女人说道,“跟叔叔睡过,又跟侄子睡,真不知道他们家是怎么想的!”   “要我说青青你也别伤心了,指不定顾淮左哪天就认清贱人的真面目了。”   另一个道,“顾家少爷不就是脸好看了点,气质好了点,眼这么瞎,放着青青这样温柔善良的大美人不娶,啧啧。”   “你们懂什么?”细尖嗓二次开口,“没准儿姜暖那方面有着常人不能及的本领呢?”   “噗嗤,给她脸了,”一者笑,“你是说床/上功夫?”   “谁知道呢,我听我爷爷说,顾三爷和他妻子离了婚,这次突然出现指不定是为了什么?”   “开宴姗姗来迟,目无尊长呗,姜暖扭着屁股跟顾淮左走进来,特意在顾三爷面前显摆卖弄,骚的很,跟她妈一副浪贱德性。”   细尖嗓三次发言:“能看上破鞋的,本身也不是什么品行端正的人,要我说顾淮左可能就喜欢别人不要的脏东西,青青你这么完美的女人,他懂什么——”   话还没说完,里面锁好的木门就被人从外面连踹几脚,轴承都坏了,发出弱不禁风的吱吖声响。   姜暖冷着脸将门踹开。往日温和的水眸一片冷寂,看向厢房里的六七个女人,苏青青坐在圆桌前泪雨连连,旁边围着一群打扮精致的闺女名媛,在看见姜暖时都变了脸色。   姜暖只认识苏青青,剩下六个化了成熟的妆容,一张张网红脸看着就和六胞胎一样。   她并叫不出名字。   姐妹几个显然没想到关起门来说悄悄话还能被发现,要怪就怪她们议论声聒噪刺耳的很。   对峙了几秒,穿着红色鱼尾裙礼服的女人先开口,一把细尖嗓儿说不出的刺耳,“干什么?把门踹坏了你负责啊!”   “我嫂子踹自家门,须得跟你打报告?”顾竹西从旁边阴影里走了出来,十七岁的小脸稚气青涩,却冰冷极了。   她一字一句的念出里面七个人的名字,尤其是苏青青。   姜暖正想找到细尖嗓的女人,这不就跳出来了,柳云慧是吗?要这里不是顾家,不是顾阿姨生日,早在柳慧用这些词诋毁顾淮左的时候,她就上去打烂细尖嗓这张臭嘴了。   她尚维持着冷静,淡看柳慧,冷然开口:“顾淮左品行端不端正轮得到你来评头论足?真当自己人来了,就是个人了?”   “你说什么?”柳云慧听明白她是在毫不客气的骂自己,面色涨红,“我什么时候品论过顾少爷,你少血口喷人。”   “要我给你放录音?”姜暖冷笑,侧目看向顾竹西。   顾竹西从包里拿出手机一按,便是一段叽叽喳喳的原话,你一言我一句讲得不亦乐乎,说的话能听的清清楚楚。   房间里的人脸色煞白。   苏青青终于有所动作了,她仰头看向姜暖,眼泪滚落,楚楚可怜的姿态,“你到底想怎样,你已经得到他了,已经是顾太太了,你还想怎样?”   姜暖懒得搭理苏青青,眼神都不曾给过她,只将目光锁死在柳云慧身上,“道歉。”   柳云慧脸上一红一白,大家都挤兑说了姜暖的坏话,凭什么只让自己道歉!她虽然怕惹祸上身,可姜暖不应该只冲自己发脾气,今天被一双破-鞋压一头,往日还要怎么在圈离混。   柳云慧银牙一咬,“怎么,敢做不敢当了?你要真没做过那些脏事儿,还怕人在后面说吗!有句话不是叫身正不怕影子斜,用得着这大反应吗?”   姜暖沉着脸。   柳云慧又道,“睡完叔叔睡侄子,没点功夫还真伺候不过来,就是不知道顾少爷回过神来,嫌不嫌恶心?”   话音落地,姜暖手里的珍珠小包直接朝柳云慧面门上招呼过去。柳云慧只觉眼前一黑,下意识闭紧双眼,涂脂抹粉的脸就传来一阵剧痛。   “啊——!”   “好吓人!”   旁边传来女人吓坏了的尖叫,柳云慧捂着额头,眼角被包上的金属扣刮出了血痕。   姜暖不是没脾气,正要动起手来苏青青也要惧她三分的。何况柳云慧不知收敛,一次两次的羞辱顾淮左,就是在踩她底线。   屋中的女人受到惊吓,此刻抱作一团,不敢相信瘦成一把小菜苗的姜暖竟然会主动打人?这真是被顾三爷养着玩的小情儿!   柳云慧捂着脸,眼中充满恨意的泪花涌起,又羞又恼,抬起愤怒到颤抖的胳膊,指着门口的女人!   姜暖冷漠开口,“道歉。”   柳云慧直接朝姜暖冲过来,扬手就想打她。   顾竹西下巴一抬,瑞凤眼一扫黑白分明,清泠泠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格外威严,呵斥道,“柳云慧,你敢动她试试!”   无须旁人,姜暖手一扬精准的接住了柳云慧的胳膊,掐着她的脉门,侧头望向被怒火焚烧出丑陋面孔的女人。   她依旧是那句话,“道歉。”   “不可能!”柳云慧面孔白一阵儿红一阵儿,性感的长裙包裹住雪白的胸口,剧烈的起伏跳动,一双大眼死死的瞪着姜暖,失了理智张口就来。   “你爸犯了事被枪决,你妈偷了人连夜改嫁,你还没成年就爬上了顾三爷的床,这些事朔津城里的人可都一清二楚,怎么,你是不是也要让他们跟你姜大小姐道歉?用不用跪着?”   姜暖晚上化了淡妆,比起日常的素颜添了几分气色,横眉扫眼中透着不容侵犯的坚决,抿着粉色的唇瓣,动作利落的甩了柳云慧两个耳光,末了将被打傻了的女人往旁边一推。   “你不道歉,我只好用自己的方式解决。”她冷着清透明艳的小脸,一身手工旗袍衬的她如玉如月,典雅温婉。   “姜暖你欺人太甚!”柳云慧尖叫着跌坐在地上,羞愤难忍,爬起来就要反击。   姜暖亦有气,说她就说她,拿她自己身上的事来揣测顾淮左的品行算什么?就在柳云慧靠近的时候,她再一扬手,动作又有狠,旁人基本上看不见她是什么时候出手的。   柳云慧脸上再度添了五根鲜红的指印,旋即就被姜暖扯住了头发,她只能朝后仰着脖子喊疼。   顾竹西站在姜暖身侧,很难想象,念念姐从小动手能力就在苏青青身上得到了有效锻炼,为什么还会被三叔打骂欺负?   “姜暖,你闹够了没!”苏青青柔弱无依地站起身,长裙曳地,手扶着桌面才能勉力支撑住自己一般。   姜暖终于看向说话的人,皮笑肉不笑的扬了扬嘴角,“你说你喜欢顾淮左,就是这么由着旁人诋毁他的?”   苏青青蹙眉,接过一旁小姐妹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眼泪,再看向在姜暖手底下吃了亏的柳云慧,柔声说道:“你先松手,今天是顾阿姨生日,你出手打了客人,这像什么样子?”   姜暖自知自己不应该和柳云慧动手,但她也做不到像个哑巴一样听人议论顾淮左。   此刻,她丝毫没被苏青青言语带偏,唇边笑意越发嘲讽,有了几分顾淮左的味道。   她淡笑着说:“你对他的喜欢,也不过如此。”   “你,你懂什么。”苏青青最容不得旁人质疑自己对顾淮左的爱,特别是姜暖。她恶狠狠的盯着门口清艳美丽的女人,这身旗袍明明应该是是她的,今晚明明应该是自己坐在淮左哥哥身边的,姜暖这样的人怎么不去死!   “我比谁都不想看见淮左哥哥这样,不想听见旁人说他半点不好,可是,”苏青青说着说着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悲苦的语气充满了决绝的痛苦,“可是,姜暖,是你把他拉下神坛的,该道歉的人不是慧慧,是你自己呀,你还要发疯到什么时候?”   若说之前没有话能刺入姜暖千疮百孔的心脏,苏青青后半句话,不管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思,她都成功了。自诩听过数不清的脏话咒骂的姜暖,只觉得一把利刃划过来,破开心脏外坚硬的外表,捅进了里面,钻心窝子的疼。   她松开手,将柳云慧推开。勉力维持着面上的情绪,朝后退了一步,再退一步时便退不动了。   从后搭上来一只手,指骨分明,又细又长的手指按在她纤薄的肩上,背靠着男人宽阔的胸膛。   “我几时走上神坛的,我怎么不知道?”他声音很冷,和冰镇过的酒一样,带着天寒地冻的凉意。   原本应该在正厅的男人出现在了这里,里面几人不可置信地望向门口,男人西裤下的腿修长笔直,衬衫一丝不苟的扣到了最上面的珠扣,劲瘦的腰身被皮带束成漂亮的线,地上投出颀长的身影。他五官就在灯下,清隽寡淡,一排浓密的睫毛低垂,遮住了黑色的瞳孔,疏离冷清的比这时节的冰雪还要凉下几分。   这些大小姐们面面相觑,万分尴尬,不确定顾淮左听了多久,极力回想各自说的话,有没有得罪他的地方。   苏青青定睛望向他,满目伤心。   “呵。”他实在是觉得好笑,走上神坛?舌尖顶着上颚扫了一圈,漫不经心的语气,嘴角若有似无的嘲意,“是在地上趴久了,学不会抬起头看人了吗?”   趴在地上的人,看谁都是站在神坛、高不可攀。   他说完,房间里的女人们脸色一红一白,精美的妆容都掩不住皮下的难堪。   顾竹西听后笑了,深知姜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她打趣了句,“怎么都哑巴了,哥哥来之前,你们一个两个不都能说会道的吗,聊起我顾家的事一套一套的,点名道姓的辱骂我哥,继续说呀,他听着。”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毕恭毕敬的跟顾淮左、顾竹西问好。   顾竹西身量高挑纤细,虽还是十六七岁的少女,稚嫩的面部轮廓却丝毫不妨碍顾家人护短的天性。   站着苏青青旁边的女人火急火燎地跳出来解释,“顾少爷您千万不要误会,是顾小姐您听错了,我们怎么敢议论您的家事,更不可能去议论顾少爷的!”   另一个也道,“就是,我可没说。”   娃娃音哭唧唧的解释,“不是我说的,我家门风极严做不出在背后议论旁人的事来!”   顾竹西饶有兴致的打量起这一圈极力撇清干系的女人,各个穿金戴银、高定着身,走出去也是圈子里有名有姓的贵女,也不过如此。   顾淮左没看屋里的人,也没再多说半个字,只拥着姜暖转身离开,提她揉了揉发红发烫的掌心。   “别跟人动手,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姜暖听的耳根一热,自己动手被他看见了?   屋里这群人自然是被请了出去。   原以为这事过去了,等晚宴结束就能回濯华山上的家里,没想到这才刚开始。 第92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九十二天养条狗吧,至……   092.   台上的戏唱完一出又一出,晚宴至很久才结束。   院子里飘着棉花团子大小的雪花,白绵绵的铺成一片,爬满了青瓦屋檐,覆在了小路和花木上。   顾淮左将大衣披在她瘦削的小身板上。姜暖脸上流露出几分倦意,低着娥眉,弯弯的睫毛也垂着,白净的小脸被厅里暖气熏得泛红,特别是鼻尖。   他捏了捏姜暖的小鼻子,“先回房里,我跟爷爷说会儿话就来找你。”   她摇了摇脑袋,将他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甩开。他反手在她柔软的脸颊上掐了把,姜暖清醒了大半,水眸一扬瞪向他。   他轻笑了声,牵着她往前走,路灯下雪花飘得极为缓慢。   宴会结束前李青容还特地跟她说,难得一起回来,再多住一晚。姜暖沉默了片刻,有些拿不定主意,轻声问:“这么晚了,我们还回去吗?”   “嗯,岑莫已经到了。”顾淮左没有丝毫犹豫,说只住一晚便只是一晚。姜暖虽然没有明显的表现出不适应,但也没在水云间别墅里的自在悠闲。她在这里,无时无刻不在端着,怕做错事,又怕说错话,小心翼翼的回应周旋着每一个人。   “岑言呢?”姜暖随口问,顾淮左出去一般都是带岑言的。   顾淮左皱眉,音色一沉:“你很关心他?”   听出某人酸溜溜的语气,姜暖嘴角恨不得翘到天上去,捏了捏他的大手,晃着他的手臂轻笑,“我是关心你,怕发生什么事了。”   “想太多。”他边走边道,“朋友喊他出去玩了。”   “赛车?”她猜测。   顾淮左没接话,将她的手放到自己大衣口袋里,“还冷吗,手这么凉。”   “有点,哈秋!”她打了个喷嚏,朝他怀里靠了靠,将岑言去哪儿了的问题抛之脑后。   将她送回卧室,又嘱咐佣人备了姜汤送上去,顾淮左未多停留便去了老爷子的书房。   等了很久,姜暖靠在沙发上都快睡着了。楼下传来摔东西的声音,隔着严实的石材地板和门,将半睡半醒间她惊醒。   紧接着又是一阵瓷器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的碎裂声,尖锐刺耳的爪子从耳廓刮过,让听者忍不住提心吊胆了起来。   她瞬间清醒回神,扶着沙发站起身来,是不是淮左和顾爷爷吵起来了?   晚上不还好好的吗。姜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正在纳闷。   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她快步走过去开门,小脸布满担忧,张了张嘴话还未出口,瞬间抿唇变了脸色。   门口身形高大颀长的男人,赫然是顾绝。   姜暖几乎是在看清来人的那一瞬间就关门,却被他先一步推门踏进了一步,力道之大不是她能抗衡的,换句话说姜暖要是力气能比得上他,也不至于被他欺辱了两三多。   顾绝俊脸斯文,三分温和笑意,“聊聊?”   “不聊。”她严词厉色道,“请你出去。”   顾绝视线落在她清傲冷漠的脸上。她今晚跟在顾淮左旁边的温婉笑意说不出的陌生,在他记忆中,姜暖不应该露出这样的神态,至少不应该在别的男人身边笑。   而她此刻冷漠抵抗的神情,着实令他熟悉,在过去一千多个日夜中,每每入他梦中,无望又执望,戒不掉的情感从一开始就是扭曲的关系。   他被关在精神病院里的三年,与国内断了一切联系,全靠着对她的想念,深入骨髓的渴望,才没疯掉。   她怎么能对自己如此冷漠?不对,她就是冷漠的,抗拒自己的,永远学不会臣服的女人!顾绝阴鸷的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姜暖身上,   细眉一把,秋水双眸,鼻尖翘挺,下面是花瓣柔软般的唇,他品过也尝过,很不听话,只会咬他。   或许姜暖和他一样,渴望鲜血的味道,渴望被伤害,渴望痛苦里纠缠的快乐。   而不是对着其他男人笑。   那样……他会被她毁掉的。   姜暖被他如同盯着猎物的眼神紧锁着,熟悉的恐惧感袭上身来,从胃里翻出一股难忍的酸水,毛骨悚然。   又被吓到了?顾绝垂眸,瞧见她精致的面孔,乍然雪白的双颊。   他黑暗的眼眸里夹杂说不出的笑意,“地方你选,是在你房间里聊,还是去楼下。”   “我哪里都不会去的,”姜暖沉声,目光坚决的与他平视,“淮左很快就回来了,请你自重。”   被拒绝是一种很不愉快的情绪,忤逆。顾绝眉头轻蹙,俊美的脸庞染上几分愠怒,他摸出烟盒,点了一支烟,猛吸了口,舒缓掉那份来自于姜暖不听话造成的负面情绪。   “省下你那些没有必要的担心。”顾绝左手撑在门上,夹着烟的右手搭在姜暖肩上,音色一沉:“就在这里聊,让我进去。”   他抽的烟味道很冲,姜暖嗅到后警惕的甩开他的手,“你别碰我!”   绝不可能放他进自己和顾淮左的卧室,姜暖避如蛇蝎的防备着他,男人看她的眼神太过深邃专注,完全没把她当成一个已经结婚的人。   顾绝收回手,将烟叼在嘴里,冷下了瘦削俊美的脸庞,听出的烟圈但成雾,模糊不了他眼神中冷冽决绝的炽热情感。   他单手解开衬衫领口最上面的珠扣,颈线优美漂亮,喉结滑动。   尽可能的压抑着脾气,顾绝拿开烟,又吐出一口白雾,声音被烟染透过,带了些低哑:“姜暖,我的耐心你知道的。”   温润清俊的皮相下是怎样糟糕的脾气,她一清二楚。姜暖深知与顾绝之间必然会有一场矛盾,躲不过去的。迟早要面对这场干戈,她不想在顾阿姨的生日宴后,还要再和他见面,所以选了去后面院子里。   她身上穿着晚宴的旗袍,合上门就往走廊朝西的方向走,却被顾绝一把扯住了手腕。   姜暖反应迅速的挣扎,却被他死命掐着不放。   她痛的直皱眉,才抬眼去看他,“放开。”   女人脸上没有更多的表情,只有防备与冷傲。顾绝目光肆无忌惮,将她仔细打量,这身衣服极好的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朦胧婉约的美从她骨子里散发出来。而成年女人该有的魅惑艳.色完全看不出半点,不俗媚。   姜暖看上去很小,不管是身体还是长相,都很小。   让他恨不得一把牢牢抓住,捏碎在掌心里。   顾绝拿开嘴角叼着的烟,透着乳白轻飘的烟雾与她对视,脑中闪过一个词,青涩。   姜暖可以预想,手肘铁定是给他掐紫了,冷脸沉声:“再不松手,就不用谈了。”   “学会威胁人了?”顾绝勾起唇角,稍微松了些力道,看了她一眼:“外面还在下雪,去拿件外套。”   姜暖从他手中挣脱,朝旁退让开几步,“我没打算和你聊很久。”   廊道的光打照在两人身上,顾绝幽暗的双眸被一抹光闪亮,视线落在她襟口挂着的翡翠十八子上,莹润亮泽,珠光宝气。   呵。他脸色一暗,半垂着眼猛吸了口烟,剩下的半截他直接用手指掐灭了金红的火光,将烟卷丢在了她卧室门口。   姜暖不悦的蹙眉,不想和他在这种小事上多费口舌,脚步轻快的往前走。   黑色的西装裤下,男人长腿修直,步伐轻快的走到她身边,不容置疑的抓过她的手腕。   楼梯上,姜暖奋力想甩开他,“你疯了,放开我!”   顾绝声音压过她,“再大点声,把所有人都叫过来。”   姜暖气的心脏直跳,“你别太过分。”   顾绝敏锐的发现她声音小了许多,仿佛是刻意隐藏自己。他朝老爷子的书房方向投去一瞥,黑森森的眸子阴鸷而危险,直勾勾的注视着姜暖。   他玩味道:“是不是怕被顾淮左看见?”   见姜暖不说话。他又道:“你被他看见的还少了吗,差这一件?”   姜暖定睛,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我看不用聊了。”   “行,”他强压下怒火,忍着想掐死姜暖的冲动,怒极反笑,向她保证:“我不说了。”   后面院子里亮着灯,时而佣人走动,看见顾绝抓着姜暖的手腕,皆是目露惊讶,却又不敢多言。   院子里没种大树,花木多而不杂,绕过青灰色的回廊,走到平日里休息谈话的实木茶桌旁,里面灯火明亮,视野开阔,外面的人能一眼看到这里。   却隔着一段距离,北风呼啸吹得林木沙沙响,旁人是没法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的。   是以,姜暖也不怕他过分,大不了一起过分。   地面铺着红色复古样式的砖块,贴合整齐,屋顶上搭着实木横梁,爬满了蔷薇藤蔓,一到春夏便是花开灿烂,香气喜人。到冬日藤木枝叶暗绿发红,败落凋零了许多,覆上了厚实的白雪,静谧悠远。   顾绝没有入座,姜暖自然也没,两人各占一方。   雪还没停,伴随着冷风,气温估计在零下十度了。   男人迎着风雪,拢着掌心的火光点上一支香烟,就着烟头明灭的火光,定睛望向姜暖,也不着急开口,一口一口的抽着。   姜暖腿上穿着厚实的打底裤,但上身总归是冷的。她先开口:“你想说什么?”   顾绝玩味地盯着她,眼神比桌面凝固的冰、风中飘忽的雪还要寒冷黑暗,薄唇一挑:“给了你三年自由,你是连规矩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语气不对,姜暖转身拔腿就走。   顾绝动作更快,将走到外面的她擒住,反手拖回来甩到了身后的墙壁上。墙面撞的她后背碎裂般的疼痛,墙上搭着的绿植花架纷纷震落在地上。   苍白细长的指间夹着的白色的烟卷从她脸上划过,金红的光点几乎要烫在她瞪大的眼球上了!姜暖嗅到呛鼻的烟草味,火光的热度,还有自己眨都不敢眨的眼皮。   他掐住姜暖,夹着烟的手轻轻地拍打在她脸上,目光专注显出诡异的深暗,“服从我吧。”   这种疯狂的情感从他眼中毫不保留的倾泻而出,是过往不曾有过的!他眼中只有自己,什么都没,仿佛要一口将自己吞了。   我是猎物吗。   姜暖看得心惊肉跳,愣了片刻稳住心神,冷冷的朝他说道,“为什么?”   “你不懂吗?”顾绝笑了笑,捏着她的脸,“就按照你猜想的意思去理解吧,没错,是你想的那样。”   胸口挂着的押襟跟随着心跳剧烈起伏,她沉默了许久,在男人偏执不能移开的目光中,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顾绝微一点头,确认了她眼神中短暂的疑惑。   姜暖随即便发出一声嘲弄的低笑,再抬眼望向他:“顾绝,我不爱你,也不喜欢你,如果可以我都不想见你。从我知道你回国的那刻起,跟你生活在一座城市,一片天空下,每一次呼吸都让我窒息的想死,因为我对你的抵触、对你的厌恶深入骨髓,是习惯,是条件反射。”   “不用说这么多废话,”顾绝打断她的话,掐住她的下巴让她没办法继续出声,迫使姜暖抬头看着自己。   他唇角一扯,口吻坚定,“你会的,你会和三年前一样,服从于我。”   姜暖被迫与他四目相对,那双凛冽漆黑的双眸执着狂热的情绪在翻涌!她想不明白,顾绝为什么会如此肯定的说出这种话来。   他身上除了烟味还夹杂着浓烈的酒味,在正厅时他们坐在一张桌上吃饭,姜暖就算没想留心他,也听见顾老和顾荣峥他们将顾绝介绍给了今天来得达官显贵,自然少不了喝酒。   姜暖推阻抵抗,言辞越发狠厉,“从头至尾你都在强迫我,说直白点,在你内心就没把我当人看待,你这么喜欢强迫别人,你去养条狗啊,养条狗都比我听话。”   顾绝一愣,倏地眼中闪烁起古怪的笑意,“你不就是吗。”   他的音色略显低沉,透着魅惑华丽的质感,忽略内容,这把声音充满了磁性,十分悦耳。   换做三年前,姜暖听见顾绝说这话,只会觉得羞愧万分、恨不得一死了之。而如今,听到这句侮辱性极强的言辞,她被气笑了,眼中清醒的恨意不容磨灭。   她笑着回答:“你看,这就是我和你认知上存在的偏差,也是你和顾淮左最大的不同。”   男人脸色一沉,拿着烟的手抓住姜暖的头发,将她的脑袋往墙上狠狠撞了三下才罢手。低头凑在她耳边,语气阴森,“阿暖,你坏规矩了。少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   墙上摇摇欲坠的水培容器随着顾绝的动作而颤抖,噼里啪啦的掉在地面,圆形的玻璃盆轻摔一下,顿时四分五裂了。   姜暖头皮发麻,额头撞得生疼。她早就习惯了他的粗暴,头晕目眩的钝痛令人作呕,心脏也跟着直突突的跳。   锐利的疼痛让人的精神得以集中,姜暖直直的盯着男人,“你今天打了我,顾淮左饶不了你。”   “还敢提他是吧?”顾绝手下用力,指尖勾着的头发被他粗暴地扯断几根,将她脑袋按在墙上,只手按着女人细柔的腰肢,俯身用牙齿咬破了她的耳垂,吞噬着温热的鲜血。   梁上悬着灯,光照在顾绝苍白的脸上,他现在十分愉悦,精神亢奋而满足,想要征服姜暖,让她臣服于自己,而她身上的伤口就是在征服过程中必要的证明!   姜暖疼得紧咬牙关,不肯发出半点声音,她永远不会臣服一个强.奸犯!   她屈膝朝着他身下一顶。顾绝迅速地侧身躲开,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耳朵留下一排见血的牙印,鲜红的液体往下滴,染红了挂着的玉耳坠,血迹顺着肩膀上丝滑质感的衣料蔓延,在米白柔软的旗袍上,点染了梅花刺绣,在一场雪里,绽放的绝艳鲜明。   姜暖下颌与侧脸也沾了血,刺鼻的腥味是北风也吹不散的浓郁。   她靠着墙面站了许久,视线落在远处的二楼,是她和淮左的卧室,亮着灯,半拉开的窗帘,温馨简单。   耳垂突然一暖,男人手指间温暖的热度,没有刻意撕拉和硬掐,轻轻地抚摸着狰狞的伤口。   他声音很低,温柔的语气拉扯的漫长,弥漫着悲伤,“阿暖,我不想伤害你。”   她没说话,也没推开他的手。   他眉目精致如昔,低垂眼,凝视着女人冷若冰霜的脸庞,白皙的皮肤被鲜血染上了红,带血的伤口总是能激起他心中的软肋,让他忍不住压下怒火,想对她温柔一点,想让她不要流露出这么难过的情绪。   “你乖一点,”顾绝另一只手也搭在她肩上,语气越发温柔,“别再忤逆我。”   “顾绝。”姜暖打断他,侧头朝旁边的男人看去。恨对于他而言是不能体会的情感,他只会将旁人的恨当做是捕猎对象的反抗情绪,激发男人更强烈的征服欲,胜负欲。   顾淮左出国后,她与顾绝才熟识,接触下来发现他清俊温润的外表下,骨子里是绝对的大男子主义,周身常年弥漫着一股淡漠禁.欲的气息,有不少名媛闺蜜被这股气质吸引,妄图能入他眼。   而今他身上褪去二十七八的气韵,外貌依旧俊美贵气,气质却更加成熟偏执了,他身上的大男子主义也变本加厉到了极致,不容反驳,不容置疑,独断专行的性子,经年不改。   血迹顺着侧脸滚到下巴上,姜暖抬手摸了下,细细尖尖的手指染上鲜红,指腹摩挲着粘稠的液体,在风雪里冷成了冰。   不疼。   她轻轻笑了声,抬了抬头,眼中恨意烟消云散,只余下无边无际的同情,同情里又有些嘲讽,嘲讽里又全是同情,仿佛在看一只被囚在牢笼里的大狮子,看他嘶吼着撞向铜墙铁壁,看他发疯,看他露出锋利的牙齿,看他精疲力尽的自毁。   姜暖目光饱含同情的笑了笑,花瓣般的唇角打开,最凛冽的冬雪寒风里,她语气异常的温柔。   “养条狗吧,至少不违法。” 第93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九十三天你把顾淮左想……   093   隆冬深夜。   横梁上搭着花架,藤蔓枝叶凋敝,投下暗淡的光影。   顾绝瘦背挺直的坐在实木茶桌前,重新点上了烟,深沉如海,涌向无边夜色。   姜暖耳朵已经止了血,侧身站在不远处,准备离开。   顾绝叫住她,音色低哑:“我们才是最合适彼此的人。”   姜暖没接话,“我回去了。”   他叼着烟起身,拉住想走的女人,抬手拿开烟,一口烟雾吐在姜暖脸上。   毫无防备的姜暖被呛得直咳嗽,苍白的小脸薄如纸张。   他笑了笑,抓住旗袍别致的衣领。   说不出来的可怖,毛骨悚然的战栗,姜暖心惊胆颤的对上了男人的眼神,很暗,很黑,仿佛深不见底的深渊,能吞噬掉黑暗的大海,溺毙。   她僵硬的双腿已经失去了朝前踏出一步的力量,他又要对自己动手了吗。   姜暖清楚的看见顾绝揪着她衣领的手,指骨分明,关节用力过猛,皮肉拉扯成虚弱的白。   “你母亲偷人,我母亲也偷人。你父亲被枪.决,我父亲吞.枪自杀。你想活下去,我想要一个家庭。你所有的需求我都可以满足,为什么你始终不肯乖一点,顺从我,服从我!”   男人病态泛白的脸随着一字一句的流露,越发阴森,他性格中破碎割裂的东西在这一刻钻出了心脏,刺破了血管,爆裂了紧绷的皮肤,在这一场寒风冷雪里,危险而邪恶的气息犹如带刺的荆棘,占据了空气的每一个角落,挥之不散。   顾绝肆无忌惮的提起了他的母亲,这是他不容涉足的隐秘和底线,就这么提了。姜暖难以置信地瞪向他,身体在寒风中打颤。   他在疯,比以前更疯!   “而顾淮左不同,他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我二哥二嫂在家庭亲情上从不亏待他。与你身上流的血不一样,你我皆是躲在潮湿阴暗角落的蛇,血是冷的,是脏的,是罪恶的。”   “你住口!”姜暖反驳。   “他是不是很宠你,温柔体贴,无微不至的关照?”顾绝笑,“那是因为他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教会了他虚伪的礼仪,也可以说是对熟人的同情。你说我不够尊重你,顾淮左就尊重你了吗,他的温柔宠溺不过是你把你当做一条听话的狗!你要是对着他张牙舞爪、稍显得不顺从,他这种人绝对比我要更狠。”   姜暖听不下去了,“你不配跟他比。”   “呵,”顾绝掐住她下巴,手指摸到凝固半干的血迹,眼中阴冷的情绪变得尤为兴奋,“我们才是最合适的,不管是家庭,还是想活下去的信念。”   姜暖被他捏着下巴往上抬,被迫与他对视,眼里依旧只有同情,“你很寂寞吧。”   顾绝愣住,没说话。   “这么寂寞,去孤儿院做慈善怎么样。”姜暖边说边露出淡淡的微笑,“那里有更多和你一样经历的孩子,他们完全比不上你,至少你还能锦衣玉食,这一生都有顾家给你这个天之骄子铺路。”   “闭嘴。”顾绝低吼,阴沉的脸色变得凶戾。   “好,”她很听话的应下,花瓣似的唇角打开,“如果驯服一群孩子会让你觉得无比讽刺,那就去收养流浪狗,至少它们不会说人话,在身体上永远无法背叛你。”   姜暖与沈逢、顾淮左一起长大,在说话这件事上,一直文明礼貌,但也不是所有时候都能保持良好的教养。   顾绝被她最后两句话彻底惹恼,发了狠地将她推在墙上,暗黑的瞳孔死死地盯在她脸上。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仿佛姜暖要是真敢说出一个字,他就要杀了她!   “我说,你只配和流浪狗过一辈子。”姜暖面带柔善的笑意,目光只有同情,“因为它们不会说人话,在身体上永远无法背叛你!”   顾绝掐住她的脖子,将她顶在墙上,残存的花盆与水培盆栽被震得危如累卵,好似下一刻就要掉落在地。   起初只是觉得吞咽困难,接下来就是熟悉的窒息感,吸进来的气息没办法顺着气管往下咽,被指骨分明的大手掐住,气被卡在上面,用力的往下也是徒劳。   火辣辣的疼。   姜暖身体早就习惯了他突然间的暴力,他在发泄自己的怒火,在她身上,等她真就快窒息死亡时就会放开。   尽管熟悉,她还是拼命地挣扎起来。   这次是漫长的,她窒息到眼眶暗红,涌出了生理泪水,顺着脸颊被风吹冷,混着下巴上的血迹一起,滚落在他手背上。   他松了手却没全松,让气流能下咽,让她呼吸不顺,似乎下一秒就要再次收紧手上力道。   还真没说错,他适合养狗,不违法。姜暖眨着酸痛发胀的双眼,朝他微微笑。   这个笑容,没有劫后余生对主人的感激。令他一时做不出反应。纵然顾绝再不愿意承认,也必须承认,他的阿暖是真的变了。   而改变她的男人,是顾淮左吗?顾绝只觉得讽刺,无比的讽刺。他也朝姜暖笑了笑,暗黑的眸子无情嘲讽,夹杂着与她如出一辙的同情。   他说:“你不知道吧,他知道你去过磬霞派出所的事。”   脑子里缺氧的嗡嗡声散去,姜暖怔愣,想明白他口里说的是什么后,惊在了原地。   顾绝满意她此刻的微妙情绪,“你也不知道吧,你爸辛苦大半辈子做的一切,最后都给谁做了衣裳?”   这个圈子里,除了站在权势的顶端,旁的位置的人不都是给上头的做嫁衣吗,又有什么好追究的。何况父亲他自己都不在意。   那父亲在意什么?一个思考了许多年的问题,姜暖想到这里,心脏被一抹空荡无措的失落感填满……   余光瞥见二楼亮着的房间,雾霭蓝的窗帘被夜色熏染成墨色,灯光被雪花隔断成模糊的晕黄,在寒风中眷恋温暖。   她想顾淮左了,心就被填满了。   她想回家,至少顾淮左会永远站在她身边,不会离开她,不会放她一个人。   顾绝见她脸色有异,抬手拍了拍她白惨惨的小脸,“你在想谁。”   姜暖敛眸一笑:“想淮左了。”   顾绝笑意深了几许,眼神黯黑,压抑不住的疯狂,“我怎么觉得你在想死了?”   姜暖依旧淡笑,目露同情,“聊完了吗,我要回家了。”   “回家?和顾淮左的?”顾绝受不了她眼中的深意,再不是以前的害怕与恐惧,陌生的让他不安。   而她口中温柔的“回家”,挑起了男人敏感脆弱的神经。   他记忆中最后一次去这个侄子在外面的家,是三年前,白色云纹的地板泛着光亮的釉色,顷刻就被鲜红流动的血液铺满,洒的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血痕,少年白色衬衫被捅出两个血窟窿,朝着心脏的位置,鲜血汩汩的往外冒,连衬衫衣摆都在滴血。   如今想来,怎么就没把他捅死呢?顾绝眨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把顾淮左想的太浅了。”   姜暖没理他。   “他早就知道这一切,”顾绝继续道,“不然,他为什么会娶你?”   姜暖不耐烦的打断他,“这些问题你去问他,我不好奇原因,我只知道我和他在一起很幸福。一个人的真心是能感受到的,他是将自己捧到我面前的,我没有理由不爱他。”   “你闭嘴!”顾绝暴躁的打断了她的话,掐住她的下巴,她亦不甘示弱的回望。   “姜安跪在地上求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照顾你,那个时候,这孩子在想什么,你知道吗。”顾绝残忍的说完。   “你胡说!”姜暖觉得顾绝是气疯了,连脑子都没了才会说得出这种话。   眼底的同情到了极致便是嘲弄。她口吻坚定:“我父亲才不会这样做!”   姜暖的反应令他觉得颇有趣味,纸老虎罢了,一堆软肋。   顾绝笑容越发阴鸷,“你不敢直视的真相摆在眼前了,跟我闹什么性子?我不否认你父亲是个上的了台面的人物,但他也是一个普通人,你是他事业上唯一的软肋。他自己走投无路了,将你一辈子都压在了一个孩子身上,像话吗?”   姜暖不信他说的,可耳畔不合时宜的响起了苏青青的那一句‘还不是因为你死老爸逼着他发毒誓’……   为什么他们都将顾淮左娶自己归因于姜安,姜安都死了好些年了。   “够了,不要再说了。”姜暖微张着口喘气,视线从顾绝脸上移开,转落在庭院里,随着簌簌飞雪往下飘落。   “你当我想说?”顾绝冷冷的哼笑了声,凉薄的眼眸扫在她身上,“我是真没想到你敢嫁给顾淮左。你真是越来越不知死活了?顾淮左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爸是无罪、是冤枉的,但为了顾家的百年鼎盛,他选择了沉默,娶你不过是因为姜安跪了他,他作为顾家未来的接班人,总归是要守信的。”   姜暖垂下的眼睫猛一抬起,侧头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顾不得他脸上的阴冷和狠厉,她一把抓住男人的衣领,颤着声音问:“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顾绝轻嗤,女人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他果然没敢告诉你?”   姜暖反手将他推开,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不断地眨眼,克制不住眼皮的颤抖,她整个人靠着墙,和仅剩的花盆一起抖……他没说过,从来没说过,她忍受责骂被误会、被霸.凌、被白眼嘲讽的那几年,她受尽了委屈,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姜安无罪。   她失去了父亲。   一直以为姜安真的做错了事,所以她沉默的背负、去接受这些指责,去道歉,去夹着尾巴做人…可,为什么会是无罪呢?姜暖哈了一声,眼中破碎的光亮,在雪花里忽明忽暗,像一滩从天上跌落的水花。   而顾绝告诉自己这些,出于什么目的,不言而喻。姜暖又哈了一声,压住眼底酸涩的热意,抬起下巴看着他,“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他至少守信,把我当人看待。”   顾绝半晌没说话,姿态慵懒的点了一支香烟,拢着烟头的火光瞥了眼她,语气认真起来:“你,真是不幸。”   “是,我不幸,”姜暖无所谓一笑,“可这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赐吗?”   “你自找的!”顾绝再次掐住女人脆弱皙白的脖颈,先前留下的粗暴指印还未消退,又添上了新伤。   “二嫂二哥他们突然接受你,很意外吧?”顾绝手上没用多大的力气,只是将人控制在自己的范围之内,夹着烟的手一把扯下姜暖胸口右上方佩戴的翡翠十八子。   翠绿色在男人苍白病态的手指间转动,明明是一副极其好看的画面,却充满了压抑感。   “因为你报警的事,你想不明白吗?”顾绝笑问,双眸直勾勾的打量她,朝她吐出一口烟雾,嗓音性感暗哑:“你之所以被接受,是因为你被我强.奸,顾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五年前他们装聋作哑,但是五年后,为了让你闭嘴,他们选择认可你,怎么样,是不是很风光?”   到底还有多少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到底还要丢人到什么地步。姜暖全身的血液都随天寒地冻的夜流失了,骨子里都被冷风灌满,听着风声穿透身躯的呼呼响声。   可笑的是,她这两天正襟危坐、礼数周全,就是担心顾阿姨和顾伯伯觉得自己没有苏青青家教好。   她不敢奢望这一次跟顾淮左回顾家,能在一时间被所有家人接受。   也没想过。   她在这里,在众人眼里,早就被扒光了呀。   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捏紧了蔽体的衣服,以为大家都不知道。   顾爷爷他们又是怎么想的呢,自己用五年前的强.奸案威胁顾家给自己一个名分吗?   她恨不得去死!!!   她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要踏入顾家!!!   她还要脸的!!!   而在花园另侧的走廊里,苏青青怀里抱着一只小猫儿,隔着错落的灯光和未停歇的大雪,不知看了多久。   随后她便翘着嘴角,抱着猫进楼去了。 第94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九十四天元旦快乐呀……   094.   翡翠十八子被顾绝掐断,圆滑的翡翠,精致的碧玺珠,打磨的光亮润泽,掉在红砖地面发出清脆声响,当当当当……   姜暖看向掉在地上的翡翠珠子,滚出了视线范围。   就在几个小时前,她佩戴着这串象征多子多福美好寓意的压襟走在顾淮左身边,被人瞩目,被人羡艳,被人背地里……笑话吧。   她目光追随这串散开的珠子贴近地面,滚远。   莹润珍贵的翡翠珠就跟几毛钱的玻璃弹珠一样,在砖红地板上摩擦滚动,一直往前,直到落在地板尽头的雪地里,陷在了雪地里,不在移动,仿佛终于找到了归属,尽管天寒地冻,尽管春日来后积雪消融,没有归处。   “离婚吧,阿暖。”顾绝沉思许久,吐出一口白烟,定定的望向她,暗黑的双眸灼灼如火,“服从我,才是你唯一的归宿。”   姜暖笑了声,垂下的眼睫直接合上,温柔的搭垂在暗红湿润的下眼睑上,不会透进一丝光芒。她淡淡的打开唇瓣,气息轻和:“你掐死我吧。”   “你的选择是这样吗。”顾绝冷下脸来,唇边温文尔雅的笑意顷刻消散无踪。   姜暖没有回答,闭合着双眼。   她想,身心沉浸在窒息中,脑子就不会再思考多余的问题,就不用去想为什么父亲无罪还要认罪,为什么顾淮左知道她爸是清白的却一言不发,为什么顾爷爷没有管父亲的死活,为什么父亲要向顾淮左下跪,为什么……有这么多让她想逃避、不敢深究的为什么!   “比起,让你毁了我。”他低着紧绷着的声带只将话说了一半,拿着烟的手扯住女人柔顺冰凉的头发,放在她脖子上的手指弯曲,用力收紧。   他抬了抬眼帘,一双深邃的眸子微微垂下,嗓音低哑中透露出一丝绝望又不舍的渴求,“没关系,我成全你的死活。”   而在顾绝背后,出现了一抹模糊的人影,在风雪中逐渐清晰了轮廓。   顾淮左人在风雨长廊,隔着白色廊柱望见了顾绝的动作,眼神一凛。   单手撑着栏杆,抬腿起跳,腰身一跃便越过了栏杆,飞身跳到廊外的矮草灌木丛中,飞快地冲过去。   他人刚踏入花架茶亭,扯开桌旁放置的雕花木椅,抡起举过头顶,朝着顾绝脑袋上砸下去。   ‘砰’的一声闷响,宛若冬日的惊雷。   没有出现电视剧上表演出的效果,椅凳看上去依旧完好,只是雕着藤木枝叶的椅腿在滴着鲜红的液体罢了。   顾绝的毛衣下面穿了件衬衫打底,领脖子上点点染红,手中掌控的猎物一空。   姜暖被顾淮左单手抱在怀里,她伏在他胸口,捂着发红发烫的脖颈嘶哑的咳嗽,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缺氧的晕眩感让她几乎休克。   而他另只手,依旧拎着那张在滴血的木椅,冷冷的看着对面男人。   “来了?”顾绝无所谓的侧转身来,看向他的大侄子。   都没来得及看清顾淮左的动作,一张木椅来势汹汹,势如破竹般砸向了顾绝的面门。   男人全凭对危险的警觉,下意识的闪身避让,木椅堪堪擦过耳朵,掠起尖锐刺痛——不仅是蜕了层皮,恨不得将他耳朵剐下来!   顾绝迅猛的偏头矮身,避开了坚硬的椅腿,闷闷的砸在肩上。   他咬牙一声没吭,只抹了把血迹湿漉的后脑,又摸了下火辣辣作痛的耳朵,源源不断外涌的鲜血打湿了他的手指。   最后,他将地面的雕花木椅踢到一边去,朝对面的年轻人笑了笑:“侄子打叔叔,你真是出息了。”   顾淮左目光冷而寡淡,没说一句话,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尤似外面的风景,是长夜吹在路灯下的风雪,明灭皆在一瞬间。   不想在姜暖面前动手,是他为数不多的温柔。他正要扶着怀里渐渐平静下来的小姑娘离开,眼尾的余光这才扫见她右耳瓢泼的血迹。   不知在何时,鲜红爬满了她半张脸,半干不干的样子,在下巴上留下男人指痕抹血的戏谑痕迹。   顾淮左不止是心被狠狠地抽了一下,痉挛的疼痛顺着心脉血管扩散,命脉都被人扼住了!   握拳的左手缓缓松开,他扯开了领口最上的珠扣,紧接着脚步一顿,脱下身上的大衣披在姜暖身上。   隔着旗袍单薄的衣料,肩上和后背瞬间传来温暖的热意,她安静低垂的睫毛颤了颤,视线模糊成淡淡的水光,由着他的手将大衣的扣子,一粒一粒扣上,暖和中带着他身上的温度,终究是抵下了这一场寒夜的凄冷。   姜暖始终没有抬起头,没有正眼看顾淮左,只知道他突然停下给自己扣纽扣。   这是在寻常不过的事了。   她都记不清了,从小到大,十几年里,他们在一起度过的冬天那么多,他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的次数,数不胜数。   或扣好扣子,或拉上拉链,动作都和最初时一样,从下往上的扣起,比给他自己穿衣服时还要认真。   她安静地等他扣完最后一颗,纤长的食指停在她领口处。   女人翕动的唇瓣咬住又迟疑地松开,似沉重的呼吸,重复几次后,她终于想要开口说一句——我们回家,好不好。   微启的唇刚说出一个‘我’字,都还没来得及传出声音——下一秒,顾淮左就转过身去,动作毫不留情的和顾绝扭打在了一起。   横木搭建的花架上缠满了藤蔓,积满了白雪,挂着明亮的灯。   灯下,半开放式的茶亭一片狼藉。   灯光被互殴的高大身躯碰撞,光线随着两人激烈的交手而飘摇绰约,盆栽砸的到处都是,瓷片、玻璃片、割断的茎叶和布满伤口的花苞,就算挨过了最冷的寒冬,仍旧等不来一个风和日丽的春。   姜暖背对着顾淮左和顾绝,身体都拢在了藏青色的大衣里面,肩上落了层细碎的雪花,头发上也是。   等了许久了,而他们依旧没有结束。   她低着头,站在花架茶亭的外面,茫然失魂般望向外面,灯火流光的大院子,暖灯映照的房间,这一刻像是被按下暂停键的宁静夜晚,富贵人家的庭院景色,华丽的不切实际,几个小时前,她也曾属于这一份不切实际的华丽。   无法集中的精力,思绪漫无目的的游走,和眼前杂乱无章的雪花一样,她想起了冬日,想起了姜安,想起了惠萍女士,那个时候的家。他是父亲,惠萍女士是母亲,她是回回都能考全校第一的乖孩子。   也有大庭院,也有入冬的雪。   每年的第一场雪,落得够厚的话,父亲和母亲就会在夜里堆一个雪人,等她早晨醒来,收获这份大自然馈赠的惊喜。   明明父亲事务繁忙,母亲也忙着交际,却都不曾冷落于她,总会在生活上给她无微不至的关爱。   湿润的眼眶再度涌起热意,她无法回避内心深处的动荡……如果父亲是无罪的,那她为什么会失去了父亲,又失去了母亲,也失去了少年时的梦想。   空旷的大院子,寒风说来就来,吹得她细长的人影东倒西歪。   有些想父亲了,也想那个时候的母亲,想大院子,想庭院亮着的灯,飘在雪人身上的雪,和一个普通的清晨。   地面孤单细细的影子变成了一团模糊的黑色,拢在了一起,姜暖蹲下.身,宽大的衣摆垂在地上,她从长袖里探出通红的小手,抓了一把雪捏紧,又抓了一把覆盖在小雪球的表面,继续捏紧,拳头大的雪球在白茫茫的地面上滚呀滚,越滚越大。   眼眶里聚起的泪水,也越来越重。   —銥誮   苏青青撞见姜暖和顾绝在花架茶亭里举止亲密,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看顾绝有说有笑的样子,也能猜出这两人想旧情复燃。   她又气又喜,迫不及待的想去告诉顾淮左这个消息,结果在屋中找遍,也没见到他的人影。   苏青青担心姜暖和顾绝幽会完就溜走,到时候连把柄也抓不到,这么好的机会,她实在不甘心就此错过!   等她再返回去想拍下照片作为证据,却见姜暖莫名其妙地蹲在地上堆雪人,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而姜暖身后,两个男人搏命般打的不可开交,头破血流,也不肯停手!   苏青青又惊又怕,怒不可遏的走过去,一脚踹翻了姜暖堆起的雪人,白雪剔透的圆脑袋在地面上打滚,身体被踹的粉碎,跌到一旁。   “你疯了吗!姜暖!”苏青青将蹲着的女人揪了起来,朝她尖叫,“为什么不拦着他们,你要看他们打个半死才满意吗?”   姜暖脸上被飞溅的雪花粒子打到,又冷又凉,部分雪花落在她眉毛和眼睫上,不断地眨眼抖落开碎雪后,她缓缓的抬起头,看向面前精致美艳的女人,听着她声嘶力竭的咆哮。   她在想,苏青青是怎么在荧屏上扮演好清纯软弱的小白花的,明明力气就很大。   苏青青望见姜暖脸上干涸的血迹,霎时瞪大了杏眸,大片大片的血痕,暗红色,似爬山虎红色的触角,爬满了她半张脸,看上去可怖又可怜。   “你,你怎么回事?”苏青青惊愕中带着打量。   姜暖一张小脸比纸还要白上三分,额角与脸颊处的蓝绿色的血管都能看清。将胳膊从苏青青手中抽出来,转身看向茶亭里的两人。   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抄起地上的碎陶盆,哐啷一下砸在深色毛衣的男人眼角,爆开血花。   而他亦好不到哪里去,从额头道眼尾被划出一大条血口。   两人有着相似的面貌,在此刻被血污染上,皆有负伤,唯独眼神是不同的。   苏青青快步上前,张开双臂挡在了顾淮左面前,柔声哀求:“三叔,不要再打了,今天是顾阿姨生日,闹成这样阿姨多伤心啊。”   顾绝拎着的木椅的动作一顿,眼神凶狠地扫了眼苏青青,“你让开。”   顾淮左薄唇轻启,音色冷得没有一丝人情味:“想好去哪个国家了吗?”   苏青青脸色一白,颤颤地转过头,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还要送我走?”   顾淮左看都没看她一眼,“现在走还来得及。”   “如果我不走呢?”苏青青咬牙,她当年在顾阿姨生日宴上让姜暖丑态百出,更是将姜暖赶出了顾家。凭什么五年后,一样的生日宴,她就要不明不白的离开顾家?一定是姜暖想报复她!   “呵。”顾淮左嗓子里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讽刺笑声,没有回答,不耐烦地越过她,继续和顾绝死斗。   姜暖压下心中的执着,不管顾淮左瞒了自己什么,她都不想他受到伤害。试图去劝阻他停手,却并没有用。   相反,顾淮左看见她涩红的眼眶,脸上被风干的血迹,耳垂残忍的伤口……在想到这些年顾绝做得事,他恨不得杀了顾绝!   杀了这个让念念痛苦的男人! 第95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九十五天是不是不能打……   095.   顾建华从书房出来,准备去拿新到的茶叶,给父亲和大哥好好品品。   没想到人刚拿到茶叶,就遇上佣人跑过来通风报信。手中精致的茶叶罐交给佣人,他吩咐佣人煮好茶后送进老爷子书房,另外院子里的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   顾建华披了件大衣便快步朝后院赶去,紧抿着薄唇,面容严峻冷沉,步伐飞快,惊起足下错乱的飞雪。   花架茶亭里的叔侄二人还未停手,姜暖和苏青青站在一旁劝架也被推开。   顾建华人都到场了他们还未发觉,二话没说,他俯身揪住白衬衫的领脖子,狠劲将人拽开,直接甩了顾淮左一巴掌。   “你在做什么!”顾建华冲他厉声呵斥。   顾淮左青紫见红的俊脸上突兀的浮现出巴掌印,姜暖在旁一惊,瞳孔朝外扩了一圈,不可置信的望向顾建华!从来没有过的,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谁敢直接打他脸的。   清脆的耳光声,让四下一静。   濒死的窒息感瞬间离去,顾绝眼前黑灰色的光线渐渐明亮,他后背紧紧地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压在胸口的力量消散。动了动无力的胳膊,艰难地捂住脖子直喘息,冰冷的气流顺着鼻孔和口腔钻入,难受的咳嗽。   顾建华只觉得面前的景象触目惊心。他看着对面的年轻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透顶的表情。半晌后转了目光,朝向撑着地板坐起来的青年,他冷着声音:“是怎么回事?”   顾绝摸了把后脑,满手鲜血。他无所谓的从裤兜里掏出手帕,擦掉手上的血,上挑黑眸望向顾淮左,虚白孱弱的俊美面孔,挂着一派温和的笑容。“下手还挺狠的?”   顾建华目光敏锐,三两眼就看清了顾淮左和顾绝的伤势,不管怎么说,都是顾绝伤的更严重,后脑不知是给什么砸了,一团湿漉漉的头发,到现在还在滴血。   他将顾绝扶了起来,又问了一遍:“是怎么回事?”   顾绝没有顺从顾建华的意思回房等家庭医生来诊治,他单脚踩在被踢翻的雕花木椅上,用力一压,歪倒的椅凳就竖起。   他顺势坐下,背靠着椅背伸直了一条长腿,姿态慵懒,朝靠墙站着的姜暖笑了笑,意味深长。   顾建华顺着三弟的目光看去,皱起英挺的剑眉,思觉这个女人怎么就不懂得以和为贵,非要搞得顾家天下大乱才好?   顾淮左也看向了姜暖,脸上没什么情绪,只是极淡的朝她勾了勾嘴角。   她分不清他为何此刻突然冲自己笑,明明,明明自己都满身伤痕了,为什么还笑得出来。姜暖错开与他相接的视线,暗红的眼眶依旧酸涩热烫,压不住涌上的泪意。   苏青青见姜暖低头不开口,她便自作主张的站出来,小心翼翼的觑了眼坐在椅凳上的青年,难为情地朝顾伯伯说道:“姜暖和三叔幽会,被淮左哥哥撞见——”   顾淮左慢条斯理的卷起袖口,露出漂亮的腕骨。他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废话,“什么叫幽会?”   说完,一脚踢起地面的花盆碎瓷片,小巧透明的玻璃被踹飞,朝着苏青青飞去。   她来不及躲避,甚至都没看清那是什么,颈边就先传来一阵毛骨悚然的刺痛,尖锐又冰冷,切开皮肉的那种撕拉感,清晰的从被割开的皮肤、血肉里传来。   苏青青屏息——愕然瞪大了双眼,手颤颤巍巍的抚在脖子上,摸到一丝黏糊糊的液体,低眼一看,脸上凝固的表情瞬间化作惨白!   而在地面上,沾了血的碎玻璃片,锐利的棱角,在灯下折射出危险又冷酷的锋芒。   姜暖亦被他的动作吓到,顾淮左此刻和之前的感觉都不一样,陌生又危险。   “你,顾淮左你?”苏青青惊慌失措的捂住细脖子,大口喘着气,生怕这抹伤口会扩大要了她的命!   男人下颌线完美的侧脸一偏,朝着花架茶亭外的雪地,薄唇轻启,优雅的吐出一个字:“滚。”   顾绝拿帕子捂着后脑的伤口,歪着脑袋看着顾淮左、苏青青和姜暖三人,若有所思的笑了笑,“二哥,我没说错吧,淮左早就长大了,能当家做主了。”   顾建华俊脸冷沉,未置一词,仿佛没看见他儿子做的好事一般。   对于苏青青私自用‘幽会’二字来形容顾绝与姜暖见面,对叔叔与侄媳妇的关系下了不清不楚的定义,是对顾家家事的污蔑和羞辱,且不论今晚姜暖和顾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苏青青这话说得顾建华百般不乐意。   实际上顾建华的问题并不是在问‘顾淮左和顾绝为什么打架’,而是问‘就不能和平相处吗’,叔侄动手的理由在场几人心知肚明,根本不需要再提。   苏青青向顾伯伯求助无果,她泫然若泣的望向顾淮左,想要一个答复和道歉。却被顾淮左那双漆黑如墨的眼凝视了三秒,只觉得彻骨寒意从她心底涌上,冰镇过的一般,冻住了四肢百骸的热血。   十几年来,苏青青头一次这么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情绪——他不高兴,他是真的让她滚,他是真的没把她放在眼里!   “你怎么,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苏青青红着眼,又恨又惧望了他一眼,哭啼啼的拔腿跑开。   再没了外人,顾建华侧目看向好儿子,从书房谈话那会儿就在心底埋下了怒火的种子,到此刻看见侄子暴打叔叔,要是自己没来,他这好儿子怕是要把顾绝当场掐死了!   “你出息了啊!?”顾建华压抑的怒火找到了纾解的当口,低吼道:“看看你干的好事!你心里还有顾家吗!是不是都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对比父亲的怒火,顾淮左则表现的神情寡淡,眼眸上抬,黑瞳完美的圆弧线搭在下眼眶,泛着幽寂的光芒。   他吐词清晰的回答:“我就问,是不是不能打?”   顾建华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气急了的他连胳膊都在轻颤,朝好儿子走近一步,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你再说一遍。”   依靠墙面来支撑身体力量的女人哽咽着抹去脸上的泪水,抿着发白的唇角,朝顾淮左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让矛盾激化下去了,这么晚了……   她唇瓣松开,翕动默默道:我们该回家了,淮左。   顾淮左脸色都没变一下,浓密的睫毛抬起,落出一双上抬充满审视意味的双瞳,薄唇一扯,似笑非笑的问他父亲:“是不是不能打?”   顾建华怒极,反手用尽全力,给了对面年轻男人一巴掌,力道之大,直接将顾淮左脑袋打偏向一旁。   清晰的巴掌印和先前留下的交错重叠,印在他颧骨至下颌的地方,又红又狠。   姜暖被吓得发出一声痛苦的惊叫,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冲了过去,护在顾淮左面前,仰头冲着扬起胳膊的中年男人怒吼:“你不要再打他了!不许再打了!”   姜暖浑身都在抖,被气得,也是被吓得,她现在剩下的亲人就只有顾淮左了,顾建华不能打他,不能!!!   顾建华满脸怒容,胳膊在半空中被截住。   “没你的事。”顾淮左音色冰冷,右手用力的抓住了父亲的手腕,左手把姜暖拉到自己身后,护得严严实实的。   姜暖插不上手,又担心顾建华再次对他动手,心急如焚。视线越过顾淮左狼狈脏污的衬衫,她豁出去了,左右不过是丢脸,朝顾建华坦然道:“是顾绝喊我出来聊聊的,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他让我和淮左离婚,我没同意,他就动手打我。”   她撩开垂落一侧的头发,露出血肉模糊的右耳,又解开大衣领口的扣子,露出细直脆弱的脖颈,指了指上面粗暴的掐痕,问顾建华:“看见老婆被其他男人殴打,是个男人都忍不了吧。”   “够了。”顾淮左打断了姜暖的话,往旁边移了一步,挡住了姜暖的视线。主动对上顾建华沉下来的目光。   顾建华并未回答姜暖,感情上细枝末节的小问题都是无关紧要的。   他并不好奇顾淮左打顾绝的原因,从始至终他们担心的都是姜暖会影响叔侄关系、会影响顾家后百年的昌盛。   而这个女人,让叔侄二人关系一次次陷入冰点,甚至闹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像话吗。   如果真到了这种地步,也只能对不起姜安了。顾建华平静无波的双眸掠起一阵肃杀的寒意,心里拿定了主意,至少今晚的闹剧,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   “跟女人又有什么关系?还是打算做些忘恩负义的丑事了?”顾淮左言辞间毫不留情了,冷冷的回应顾建华眼底的深意,他很清楚父亲在想什么,这种危险的念头——最好想都别想!   他单手将衬衫珠扣解开,露出精瘦健硕的胸膛,又细又长的手指指着胸口两道狰狞凶险的刀疤,“三年前我就说清楚了,除非我死。”   顾淮左话音一顿,勾唇朝坐在旁边的顾绝笑了一笑,下巴一抬:“这事,我跟你没完。”   姜暖站在他身后,并没看清他完全的动作,自然也没明白这个动作里包含的深意。   而顾建华和顾绝全都明白了。   顾绝松开捂着后脑的手帕,拍了拍双手,发出清亮的响声,温文尔雅道:“记不记得你刚回国的时候,想在致行证明自己的能力,不择手段的往上爬,拉帮结派的挤兑我。呵呵,我想顾家迟早要交到你手中的,所以不和你计较。可是你呢,当侄子的关心起叔叔的婚事,上赶着给我安排联姻,我该谢谢你?”   顾淮左听后朝他笑了笑。   顾绝却是眼神暗黑冰冷,“逼我结婚,费尽心思的拆散我和阿暖,你手段玩得好啊。”   末了,他补上了一句姜暖刚说过的话,“是个男人都忍不了吧?”   “跟叔叔比起来,我这能算什么手段?”顾淮左语气平淡,眼中深深的阴郁却显得十分寂静。   他说:“程园等叔叔回国等了三年了,明年冬月,叔叔别忘了去上柱香。”   末了,他也补上了一句,“由衷祝愿。”   由衷祝愿,你能活到那个时候。顾淮左扯开嘴角,笑意从容,精致完美的五官和面部线条在灯下越发的俊美,斑斑血痕,淤青摩擦,并不影响他冷得可怕的气质。   听到‘程园’的名字,顾绝变了脸色,收腿站起身来,“是你对程园动的手?”   见他是越发的沉不住气了,怕是在美国接受治疗的三年也不好过。顾淮左不咸不淡的开口,“他没对我动手,我也没对他动手,叔你放心。”   顾绝看不出他此刻的真实想法,破了皮的双手紧握成拳,太过用力导致凝固的伤口又冒出血丝来。程园是他大学朋友,毕业后跟了他好几年,是他最贴心的心腹,结果就在前几天跳楼了。   他们约好在李青容生日宴后见一面的,全都泡汤了。   顾绝没想过这件事会和顾淮左有关,现在听他主动提起,再一想当初逼顾淮左犯事的陈康乐事件,就是程园去送的视频。   不难猜出,顾淮左这次在程园的意外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顾淮左瞥见他的小动作,要笑不笑的转头看向一脸深思的顾建华,他道:“父亲,三叔再这么流血,人怕是要没了。”   这就是反客为主。   顾建华敏锐的意识到茶亭里的气氛变化,他在气势上已经压制不住儿子了。自己有太多的顾虑,而顾淮左豁出去了,便是不计后果的疯,绝对比顾绝好不到哪里去!   “我,言尽于此。”顾淮左礼貌地朝顾建华颔首致意,微微一笑。   说完回身,他淡着神情,抬手将姜暖大衣上的扣子一一扣上,用手帕擦干净她脸上的血迹后,牵着她的手率先离开。   顾淮左只是不想在姜暖面前暴露出他最阴暗残忍的一面。在北美封闭式管理的四年,心理上早就发生了极端变化,回国后看见姜暖和顾绝在一起,更是如遭晴天霹雳。   各种场合、各种姿势,顾绝毫不避讳的向他展示姜暖的身体,展示他熟练的亲密——   他早就忍到了极致!   那时候何止是想拆散顾绝与姜暖,他对顾绝,早就动了杀心。   何况是现在。   毁掉一个人,比杀一个人更有趣,不是么。   姜暖小步跟在他身旁,不时的抬头看向他冷寂无言的俊美脸庞,终究是什么都没说,紧紧的回握住他冰冷的手。   顾淮左觉察到她的小动作,侧目低头,淡声问她:“冷吗?”   姜暖摇头。   他沉了沉眼眸,落在她被头发遮住的耳畔,“疼吗?”   姜暖没说话,疼,但心里有太多的事,顾不得去疼了。   —   岑莫在顾家大院外等了许久,看见苏青青大晚上开着跑车出去时,他跟岑言打了通电话。   然后便进了屋,拒绝了佣人想帮他脱下大衣的好意。岑莫工工整整的穿着黑色大衣,站在客厅等候。   顾淮左牵着姜暖从客厅经过,李青容和顾竹西见状,惊的连忙跑过来,将二人围住,“怎么回事淮左?”   他没有接话,只说:“我和念念先回去了。”   李青容见他只穿了件淡薄的衬衫,皱巴巴的不说,上面还有大片血迹和泥土灰,她看的心惊肉跳,再看姜暖身上穿着儿子的大衣。   她紧张的朝姜暖问道:“发生什么了,为什么淮左弄成这样了?”   对上顾阿姨红了的眼眶,姜暖嘴边的话说不出口,抿了抿唇。   顾淮左看了她一眼,朝一旁的男人说道:“东西放下。”   岑莫毕恭毕敬的走上前,打开黑色大衣,里面穿着笔挺华美的西装,腋下夹着一个棕黄色的档案袋,他双手拿起档案袋,弯腰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然后退至顾先生身后站定。   李青容见状,满目担忧的凤眼也转向桌上的档案袋,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凝重。但当下她更在意的是儿子的伤势,可不管她怎么询问,顾淮左都不提。   顾竹西已经安排佣人去喊家庭医生了。   顾淮左却未做停留,直接带姜暖离开了顾家。 第96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九十六天信我,就够了……   096.   庭院寂静,高树投下黑黢黢的影子,落在平面铺成的雪地里。   车轮碾上雪花时发出的吱呀声被汽车声盖过,只留下深深的痕迹。   岑莫头一次见顾先生弄得一身狼狈,特别是脸上重叠的巴掌印,他全程低着头不敢多看顾先生半眼。   上车后,他便按下中控,升起的挡板,隔开了前后座的空间,二话不说往市区方向开,回濯华山。   后座里,姜暖靠左,顾淮左靠右,两人都没说话。   男人抬起指节泛红的左手,关了后座的灯。   映在脸上的光亮消散殆尽,山林中的夜色顺着玻璃钻入了车窗,爬满整截车厢,模糊了人的五官,情绪从最初的收敛克制,放肆倾泻在浓墨化不开的黑暗中。   姜暖紧绷的心弦在车厢陷入黑暗的瞬间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挺直的脊梁与后背,往下一沉,长而静的吐出了一口憋了许久的气。   她面上的神情转为了哀伤的沉思,眼底的情绪自然而然的凝重起来。   这一晚发生了太多的事,让她应接不暇,也被迫全部接受了。   她想问顾淮左,磬霞派出所的事他是不是都知道了,还用这件事去和顾家做交易,所以顾爷爷他们才会这么坦然的接受了她?   还有姜安。顾淮左在十年前就知道她父亲姜安是无罪的,对不对?   为什么不告诉她。   为什么要无罪的人去死。   不管怎么说,姜安都是她的父亲。   她心很乱,头很麻,更希望顾绝说的,都是假的,是经不起推敲的谎言。   缓缓的呼吸,无声吐出一口胸闷的恶气,姜暖眼眶一直噙着细碎的泪光,在不明亮的车厢里并看不清。   路上间或有路灯,高高悬着,短暂的经过,白光只在车窗上晃了一下,投进些微斑驳的光影就被华丽的车身抛在后面。   “他跟你,”顾淮左先开口打破安静的氛围。   姜暖闻声,连忙侧头望过去,仿佛等他开口许久了。   正好经过一盏路灯,灯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霎,额角血红的口子已经不流血了,左脸上的伤痕极快的被黑暗吞噬殆尽。   “说什么了?”他声音淡淡的,如同一抹晚风,畅行在夜色里,冰凉的温柔。   长时间没说话,姜暖喉咙有些紧绷的干涩感,沙沙的。她轻咳了声,舔了舔干枯的唇瓣,泛着咸苦味,“没说什么。”   后座再次恢复了沉默,长久的安静,车厢气氛陷入了低压,压的人喘不上气,又固执的找不到打破沉默的切口。   害怕打破沉默之后,谎言不再是谎言,是让人受不了真相——父亲是怎么死的,父亲是不是不要她了!   这和她过往十年、二十年的认知,全然不同,被颠覆了的亲情观念!   姜暖用力的吸进一口气,放在腿边的手用力握紧,试图让心情平静下来,控制不住的猜想与念头,让她根本就没办法做到心平气和。   小轿车进入市区。   尽管深夜了,长街上依旧车水马龙,高楼大厦间灯光交错,斑斑的光线时不时地布满后座车窗,为化不开的、凝冻的黑暗注入了一道光。   “别骗我。”坐在一侧的男人突然开口,声音沉沉的。他侧头朝她望去,“姜暖,你在想什么?”   迎着车窗外闪烁的霓虹光芒,他一眼就看见女人蜷缩靠在角落的身躯,还有噙着豆大泪珠子的双眼,正在一动不动的望着他,仿佛这一路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猫,他心狠狠的疼了下。   姜暖回神,连忙转头挪开了目光,沙哑的声音,语气坚定:“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爸爸,他没犯事。”   顾淮左闲垂的眼眸倏地一抬,闪过些微诧异神色,想明白是谁多嘴后,他瞬间垂下浓密鸦青色的睫毛,思忖的片刻,眼中情绪已经恢复成淡然。   车内光线昏暗,姜暖眼珠被泪水浸润,自然没法看清他的神情,只从他突然的安静中嗅到了异常。   她父亲姜安是顾老爷子的得意门生,身居高位,清廉实干,莫名其妙的犯了事,老爷子不仅没有从中周旋,父亲也没为自己辩驳。   姜暖不想往坏的方向去猜,却克制不住如同射线一般无厘头发散的假想。世界的复杂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个人的眼界与格局。   她情愿自己是个孩子,不通世故,不懂人情,也不要懂大人的生存法则!   时间过去许久,他依旧没有出声。姜暖深呼吸,抬起下巴压住涌上的眼泪,重复了好几次,眨去泪意,没让眼泪掉下来。   待情绪稳了一些后,她面朝隐在暗影中的男人,淡声说道:“这就是我在想的事,现在你知道了。”   她在逼他回答。   又害怕他回答。   如果可以,她想打开车窗大叫,嘶吼咆哮!   他抬了抬黑色的眼眸,直直的望向她,“是。”   一路红的烂熟的眼眶在听见肯定的答复后,她彻底压制不住了,断了线的泪珠子大颗大颗的朝外滚,止都止不住。   最开始她只是眼泪掉的很急,肩膀颤抖,唇瓣咬出发白的齿痕,再后来压下后背,缩在膝盖间嚎啕大哭,泪流满面,嗓间发出模糊痛苦的嘶吼。   顾淮左清俊的面孔上难掩心疼,仔细将她抱到自己腿上,用力的环在臂弯之间,由着她挣扎,由着她推阻,由着她大哭大闹。   他用力的压住她的脑袋,让她靠在他剧烈起伏的胸口。   不是只有她会被情绪主导思想的。他在面对姜暖时,也只是个卑微的普通男人,也会害怕,也会恐慌。   她哭得双目通红,手扯着他的领子:“为什么,为什么你早知道却不告诉我!”   那几年在学校,她心理上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被白眼被议论被霸.凌……更难过的是,流言越来越多,到后来她都快默认——她爸爸或许真的做了错事。   那是她唯一的亲人啊。   就这么死了,背着一身洗不掉的污名。   不难过、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她都要气的怀疑人生、怀疑自己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了!   也有可能,根本就没有意义,她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顾淮左没办法回答她的问题,知晓有一天她会了解到姜安的案子,想过知道真相后的她会伤心,但眼下看着她哭的泣不成声,他的心也跟着喘不过气来,又疼又痛。   他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低声在她耳边安慰,“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想了。”   尽管姜暖哭得头昏眼花,可脑子并不是真的失了智,她还是能听得清他在说什么的!   顾淮左说的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想了’,这根本就不是他平日里会说的话,仿佛是急于安抚她而随口说出来的一样。   可顾淮左不是那种会敷衍对待她的人,姜暖只愣了片刻,好像就明白了这句话底下真正的意思?   “你,什么意思?”姜暖颤颤的松开手指,仰头望着沉默寂静的男人,她等了片刻没得到答复,声音不由自主的大了些,“我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淮左第一次用沉默来避开她愤怒的目光,侧目看向窗外飞逝的街景,双手更加用力的抱住她。   他没办法去跟姜暖解释这件事。   难道要他告诉她,姜安为了工作可以自毁前程,抛妻弃女,将你托付给顾家就是他最后能为你做的?   至少,要给她留点关于亲情的念想。   怀里的女人挣扎的越来越厉害,手指抓破了他颈上的伤口,还没停下,恨不得离他远远的。顾淮左不想她生出这种念头,一点都不可以。   如她所愿,他松手放开了她,然后将她愈加用力地压在身下,按住双手抵在车后座里。   男人高大的躯体贴近她,身上只穿了件衬衫,沉沉眸光往下坠,压下眉宇间阴郁的神色,淡声夹杂着隐忍的心疼。   “别哭了,念念。”   姜暖是想推开他的,可车窗外的路灯太明亮,如同晴天夜里的月光,透明的银色的带子流淌在车厢里。   愤怒的水眸瞪视着身上的男人,在看清他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右脸时,烦躁不安的心裂开一道小口子,泛起汹涌的苦水,又酸又涩。   手腕从他掌心挣脱,姜暖心疼不已地抱住他修直漂亮的脖颈,湿漉漉的小脸轻轻地贴上他热烫的右脸上,似想抚平顾建华留下的巴掌印。   眼泪簌簌的往下落,贴着男人俊美的侧脸,滚过下巴,划过喉结。   她是难过于顾淮左瞒了自己这么多事,难过于父亲的选择,可这个男人,他永远都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永远站在她身前。   姜暖眼中泪水汹涌,微微上抬着下巴,紧咬下唇,压住齿间的哭音,断断续续的抽噎后,她吸了吸鼻子,低声说,“没,没哭了。”   闻声,顾淮左微诧,没明白她情绪上如何转为了平和,气息也变得不可思议的温顺。   姜暖下巴枕在他颈间,时不时地哽咽一下。她知道不该将气愤的情绪发泄在顾淮左身上,她只是太难过了,想找他问个清楚。   此刻缩在他高大的身躯之下,抱着他,心上也逐渐风平浪静了下来。   她是有怀疑过父亲是被冤枉的,但是证据确凿,姜安不辩解的直接认罪,让她以为姜安是真的没办法了,才将她托付给顾家。   但再一想,如果他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他为什么不上诉、为什么不说清楚?   他是顾老的学生,说一句不合适的,整个朔津谁动的了顾家的人?   但姜安的案子,顾家从头至尾都没插手,只在姜安被执行死刑后,替他收敛下葬。   过去的一切在脑中如走马观花般回放,孩提时的天真,和睦的家庭,父母的宠爱……恍若隔世,一直到最后一次跟父亲谈话,隔着厚到不正切的玻璃窗。   她痛哭流涕的问父亲,是不是真的犯了事。   姜暖每次来都会问姜安这个问题。   姜安面相儒雅俊朗,哪怕身陷囹圄,气质上温和却不失刚毅。他不曾回应过女儿的这个问题,更多是关心她在顾家过得好不好。   但在最后一谈话中,姜安说了:很多事情在当时看来也许不正确,等十年后,二十年后再看,不一定就是错,我一生不长不短,都很圆满,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做了,对得起朔津,对得起国家……就是对不起我们念念,没能看着你长大成人,总归不能放心。   姜暖这一晚是真的想明白了,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还有他那句‘就是对不起我们念念’,不是作为父亲的亏欠,他的所作所为对不起作为父亲的责任!   他要真的是无罪的,顾老绝不会见死不救,只有可能是姜安自己选择了要这么做!   多么可怕的猜测。姜暖收紧了胳膊,紧紧地抱住顾淮左,她浑身都在颤抖,眼眶是干涩的,皮肤紧绷的,流不出泪来了。   只有张口无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所以你要去做正确的事,就可以不管妻子和女儿了吗!姜暖哭不出来,后脑一阵一阵的昏痛,关于姜安,关于那件牵扯七省的大案,一幕幕,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   思前想后,联系姜安死后几年,‘1228’大案转到顾荣峥手下,结案后顾荣峥和老爷子都去看了姜安。   那时她还跟着顾绝,也一同去了墓地。   如今再记起顾荣峥和顾老在姜安目前模糊的对白,她看透彻了。   父亲不忍心看更多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为了工作的信念,以自身做饵去钓鱼、去踩底线。他是想明白了,自己会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妻女也很有可能是被牺牲掉的棋子!   但他本就是孑然无依的孤儿,受顾老点拨成材,除了妻女再无其他牵挂,最适合去做这件事。   姜安在她心里是一位父亲,如参天大树,如巍峨苍山,可他不是一位父亲,他从来不属于家庭,她和惠萍女士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他工作岗位上必须有像样的家庭作为附庸。   为什么惠萍女士宁可和赌鬼厮混,说天下最负心薄情的男人都比你父亲好一万倍,他就算被枪.毙也活该!   是姜安毁了惠萍女士原本该有的生活。给了她荣华给了她尊贵,却不能长久,后半生还要忍受流言蜚语的谩骂、最恶毒的猜忌和诽谤。   而她自己呢,到底是什么。姜暖迫切的想厘清其中关系,将自己逼进了死胡同里,想证明自己对于姜安和惠萍女士而言意味着什么?   还不如不知道这一切,不知道,她至少永远不会怀疑——如果不是没办法了,深爱自己的父亲一定也想照顾她长大成人。   —   车已经停在了水云间别墅外,透过车窗能看见外面的莹白的湖面,冰面积了层雪,像一轮圆圆的月亮。   顾淮左抱着她,轻轻拍打她瘦弱的背,只手抚在她冰冷的小脸上,目光温柔的注视沉默了许久的女人,也许她想明白了,姜安的抉择。   所以才会露出这么忧伤难过的表情。   “如果可以选择想要的生活,谁不想朝九晚五,一日三餐,安安稳稳的过日子。”顾淮左声音清冷,淡淡的说,“你父亲那个时候也是无可奈何,要考虑的太多了。他就算对自己再狠,也在尽可能的为你留好后路,念念,事情已经过去了,别再想——”   “他留好的后路,就是跪着求你,娶我?”姜气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他,冷静的询问,打断他说话的行为却暴露了她心底的情绪。   顾淮左皱眉,眼神一沉,颇具深意的看向她。   两人对望良久,都没说话。姜暖在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固执的没有移开视线,抿着唇,直到干涸的眼眶发热,逐渐湿润。   顾淮左轻叹了口气,将她脑袋按在自己颈边,柔声说道:“没关系的,念念。”   她哭音沙哑,别过头不让眼泪落在他颈边肌肤上,哽咽颤着音:“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说错,说错话,我不想说,不是想这么说的…对不起。”   1228扫黑大案,她父亲是为了更多人能生活在清白清醒的社会,所以选择了广大人民。也许父亲不是不心疼妻子、女儿,是他心里装满了责任,留给家庭的所剩无几,就那么一条细细的缝隙……   跪着求十五六岁的少年,想给还未长大成人的她留后路时,姜安身上最后的风骨都没折了。   他,甚至都不爱惜他自己。   姜暖泪眼婆娑,不是不明白,她就是,就是……被选择放弃的感觉,真的太难受了。   她哭了出来,抱着顾淮左大声的哭了出来,心里的害怕,委屈……对父亲的心疼。   男人安静地坐着,一声声哭摧折着他的心脏,想点烟,却没摸到烟盒,只能将她抱得更紧,亲吻她湿漉漉的眼角。   夜深。   他抱起终于止住哭泣的女人下车,走进前院的白石子路,低头看了眼她,“念念,我们回家了。”   姜暖失落的瞳孔亮了亮,又极快的暗淡下去,“淮左,你会不会哪天,也没办法了,也会放——”   “不会。”他打断她未尽的话语。   姜暖垂着眉眼,没再说话。如果将来真面临类似电车难题的困境,他真实的抉择,她不想知道。   没有发生的事情,不能假设。她在心里压下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顾淮左扫过她脸上藏不住的情绪,轻笑了声,“你是信我的吧?”   她下意识的点头,抬了抬眼,望着他。   “信我,就够了。”顾淮左说话时,长眸又黑又亮,让姜暖想起来夏天的月亮,又高又远,高不可攀,遥不可及,却拥有令人无限神往的魅力。   而他脸上的巴掌印,格外清晰。   姜暖弯弯眉眼,终于朝他露出了笑容。   如果可以,他宁可自己千疮百孔,也不会放下自己吧。 第97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九十七天苏青青下线……   097.   进屋后,随着他指尖清脆的啪嗒声响,客厅的灯光渐次亮起,显现出熟悉的摆设和装饰。   姜暖双目一扬,环顾四周,找回了一丝独立于孤独之外的依赖感,安全感。   这里是她的家,没有人能将她从家里赶出去,也不会被放弃。   精疲力尽的她本想直接上楼休息,却被顾淮左带去后面院子里,穿过温暖的玻璃花房,后面是一排风格类似的三层楼,遥遥连成一片可观的规模,绕着落月湖形成了别墅群。   原先这些风格典雅的楼都是空的,姜暖初搬进来时见到后院这么多空楼还以为是旁人的房子,后来仔细一看全是划在顾淮左这里的,地方着实大。   至如今,里面的空房也间或亮了灯,陆续搬进了人,也有几间改成了佣人房。   岑莫在回来的路途中就私自跟杜医生联系过了,顾先生和顾太太脸色都不好,衣服上有血,提前做好准备。   靠山林的一间民国风的小洋楼这么晚了还亮了三层白灯。   雪白的墙面几乎与这场冬雪融为了一体,全靠屋后茂密深沉的山林作衬,显出高大轮廓。楼里窗户也开的讲究,五光十色的琉璃窗,高高的拱门下大开着三折门,专程候着呢。   门口小护士见他二人过来,毕恭毕敬的打了声招呼,连忙去喊杜医生。   杜学知早有准备,他和岑莫、岑言都是跟在顾先生身边好几年的人,电话里的‘顾先生和顾太太脸色都不好’意思就是有人挨大嘴巴子了。‘衣服上有血’是指亲自跟人动了手但血不全是自己的,暗指伤的不重;‘提前做好准备’则是偏向情绪方面。   饶是心中猜想了多次,杜学知还是被顾淮左脸上的情形惊到了,这,谁打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是?   顾淮左不咸不淡的朝面相清白俊秀的男人看去,眸光寡淡冰冷。   杜学知就跟被刀子扎了眼似的,不敢多看,招呼两人上楼。   素白的房间里飘散着消毒水的味道,水晶灯折射出越发冷白的光芒,将屋中摆设镀上了一层带有金属质感的寒意。   姜暖坐在沙发上,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在帮她清洗耳朵上的伤口,血液在低温下凝固成暗红色的结块,尖牙咬出的肉黏在一起,触目惊心。   女医生手上动作尽可能的轻柔,生怕弄疼了站在食物链顶端的顾太太。   消毒时,捏着棉签的手就算用力再轻微,姜暖还是被药水刺激到血淋淋的伤口,顺着耳根烧灼开一片火辣的疼痛,席卷了半个脑袋。   喉咙里忍不住发出了低哑的抽气声,急促的呼吸将气流分割成断断续续的,女人秀气的眉头痛苦的拧在了一起。   女医生拿着沾了血污的棉签,一时不知所措,“顾太太,你还好吧?”   顾绝留下的咬痕太深,细枝末节的神经和血管被药水浸润,她疼的眼泪都掉出来了,缩在顾淮左怀里抿紧了唇,眨巴眨巴眼。   他伸手一抹,姜暖半张脸都挂满了生理泪水,心疼不已。   让女医生停手,他亲自拿起托盘里的棉签,蘸了消毒水,在她耳垂的伤口处轻轻哈了一口气,“乖,消完毒就不疼了。”   他吹一下气,用棉签在她耳畔擦拭一下,再吹一口气……如此反复,极有耐心,动作细致温柔的令人屋中其他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动容。   杜学知和助手给姜暖处理完后,正要给顾先生检查伤势。   房间里响起一阵舒缓的钢琴声。   姜暖的手机来电是水滴声,她捂着包扎好的小耳朵,侧目看向顾淮左,他怎么不接电话?   顾淮左朝她微一点头。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铃声是从她口袋里传出的,身上还穿着顾淮左的大衣。两只手伸进口袋里摸,在左边口袋找到,她拿出手机递了过去,正好看见屏幕上备注的来电人。   岑言。   都凌晨三点五十多了,他还没休息?姜暖莞尔。   顾淮左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先坐一下。”   说完,便转身走至窗边,面无表情的接听,没有说话。   岑言那边有些吵,男声女声不断,伴随着鸣枪.声,好几辆赛车一同驶出跑道,轰鸣拉风的咆哮声回荡山岗,让遥远的夜晚听上去十分热闹。   男人靠在一辆银白的法拉利上,远离人群,平直的目光注视着赛道上远处的车影。他音色沉稳,言辞简练,语气自然流露出恭敬:“谢谢顾先生的车,我已经跑完了,雪下的很大,准备下山。”   顾淮左眼眸晦暗如冰,只嗯了声作答,挂断电话。   窗外就是临湖的走道,两岸路灯衔成串子,暖黄明亮的光线下并没有飞舞的雪花。   这场风雪,早在不知何时……停歇了。   交待岑言的任务他已经顺利完成了,雪下的很大意味着下雪天容易出事,下山是要准备后面的事情。   顾淮左面朝寂静夜色,思忖着天亮后的世界,是如何的喧闹。   片刻后,垂眸按亮手机,跟沈逢发了条讯息,只两个字:别管。   —   翌日。   姜暖是被付嫣的电话吵醒的,房间里已经看不到顾淮左的身影了,只被子里还留有他身上淡淡的香气。   床头柜上的时钟显示着现在的时间,12:56。   都快一点了,她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耳垂,接了小姐妹的电话。   “念念,你现在在哪?”付嫣轻细的声音问得很急。   “我在家啊,”姜暖昨晚哭太久,嗓子沙沙的。   付嫣心思敏锐,立即追问:“你声音是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没,昨晚和淮左回来吹了风,嗓子干疼。”说完,她咳了两声。   有些事诚如顾淮左说的,过去了就过去了,睡了一觉人也清醒了,更不想旧事重提。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机会,她尊重姜安。   “你昨晚从顾家回来的?”付嫣问,语气稍稍沉重了些。   “嗯。”昨晚在顾家闹得不欢而散,姜暖下意识想岔开话题:“我在家,你是要来找我吗?”   “等周末吧,”付嫣约了个时间,抬了抬眼,“对了,你这次回去见到苏青青了吗?”   “我就是不想见也避不了,”姜暖叹了口气,一想到苏青青和柳云慧她们在房间里说的那些话,她不免有些恼火,不开心道:“苏青青这姑娘出了名的白长岁数,这么大的人了还玩小时候的那一套,拉着一帮小姐妹在背后说三道四,吃饱了撑着!”   付嫣听她没好气的嘀咕,猜到她这次回去定是受了气,轻笑了声,“那你呢,没还嘴?”   “怎么可能。”说这个姜暖可来劲了,盘腿坐在床上,仰起一张白净的小脸,眼中神采奕奕。   她将那天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讲给付嫣听,包括顾竹西在门外偷偷录音,她跟柳云慧不讲道理的扯头发。   付嫣光是听她说就能想象出是怎样混乱的场面,“柳云慧我知道,先前还追李家二少爷来着,在他那儿吃了亏。”   姜暖没将柳云慧当一回事,半玩笑半认真的问,“付嫣你说,我跟顾淮左就这么不般配吗?”   “有什么般不般配的,这都什么年代了,男人和女人不都是一双眼一只鼻一张口,顾淮左除了皮相确实长得好看了些,撇开这些庸俗之物,他本身不就是一个人吗。未必他有通天的本事还是在天庭有个仙籍官职什么的?”付嫣一通话把自己逗乐了,忍不住多打趣了几句。   姜暖弯弯眼角,低声浅笑。   付嫣也笑了会,收敛玩笑逗趣,她正儿八经的同姜暖说:“说真的,我认识你们也有十几年了,顾淮左这种男人,这辈子也看不上别人了,根本不存在配不配这种说法。”   姜暖听得心里美滋滋的,在床上打了滚,藏着笑又问:“你就知道了?”   “还不是听沈逢说的,”付嫣撇嘴,不情不愿的接话。   怕姜暖问她和沈逢怎么样了,她连忙抢先道,“说是有一个高中同学,为了保护心里藏着的小姑娘,在高考结束的那天打了人,被送出国的几年里发了疯的去成长,四年的学业他压缩成一年,攻读硕士,去致行北美分部上班……就盼着能早一天做出让家里满意的成果,能早一天回国,看看他心里藏着的小姑娘,有没有被人欺负呀。”   姜暖心里的蜜罐被打翻了,四处都弥漫着香甜的蜜意,又心酸,心疼罐子被打翻了。   她想抱起这个装满她所有情绪的蜜罐,紧紧的抱住。   掀了被子跳下床,姜暖想见顾淮左,想抱抱他,亲亲他,半步也不想分开的跟着他。   听筒里传来窸窣的衣料摩擦声,小懒猪舍得起床了?付嫣心中暗自打趣,倏地想起今天打电话的目的,连忙道:“念念,还在听吗?”   “嗯嗯,我要起床了。”   电话那头,付嫣细声一沉,“苏青青出事了。”   “啊?”姜暖正好在穿外套没听清,随口问,“什么事?”   “苏青青,就是你昨晚见过的,那个白长岁数的姑娘,”付嫣学着姜暖的说辞把话讲清楚了。   “今天凌晨在湫云山上赛车,冲出了防护栏,连人带车的滚下山了。听我哥说,人是送去医院了,到现在还没醒,不好说。”   姜暖一下蒙了,今天凌晨?   该不会是顾淮左跟苏青青甩脸子后,苏青青气不过就跑去湫云山赛车了吧!   要没记错的话,那时候还下着鹅毛大雪,这么晚的天,她怎么敢的啊?   “还有,”付嫣又补充了一句,“她药检出来了,不过她身份特殊,这事也不可能公布。”   “喝了酒?”姜暖问,苏青青是当红一线女明星,而且家庭背景在那,就算是酒驾也没人敢抖出来的。   换句话说,之前苏青青就有酒驾的案底,但沈家有人,顾家没倒,看在已故的苏老的面子,全给她压下来了。   “不止,还K了粉,明摆着是不满足于现在的平淡生活,想找刺激了。”   和付嫣聊完,姜暖打开手机软件,映入眼帘的全是和这件车祸有关的词条。   #苏青青湫云山赛车事故#、#苏青青重伤#、#湫云山重大交通事故#、#苏青青夜店视频# 第98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九十八条这段时间不要……   098.   如果说九月的时候,苏青青私料被人曝光,是一根导火索。那湫云山交通事故无疑是被点燃的火药桶,不仅是在娱乐圈引发了轰动,连更高层级的圈子里也如山崩海啸般抖了抖。   单说苏青青犯得事,随便拎一件出来都得被请去喝茶了。这几年她在娱乐圈里横行霸道,名导大咖莫不看她脸色做事,拍马逢迎。现在倒好,染缸里的水一换,屏幕里跳出一些某明星前经纪人、经纪人的表妹什么的来爆料——苏青青片场带朔津公子哥天团找女二‘谈话’,某男明星跪地替苏青青穿鞋,苏青青醉驾超速交警惜命不敢拦……   姜暖视线落在屏幕上方,看了事故的官方通告,没点进其他的推送爆料去浏览。她只是确认一下苏青青出事的情况,顺便思考这事出了,顾老多半是要操心了,会不会又将矛头指向自己或者淮左?   诚然,姜暖不否认自己对苏青青态度很一般,但昨晚也没说什么刺激对方的话。倒是顾淮左,言辞间提及让苏青青赶紧出国的事,她该不会一气之下跑出去赛车,闹出了这么个事儿吧?   顾老向来偏爱苏青青,姜暖怕顾淮左受到无端牵连,简单的洗漱后离开了卧室。方从楼梯走下来,就看见客厅里出现了一抹熟悉的人影,气度雍容优雅,齐腰的长发盘在脑后用一根黑玉簪束着,鬓边垂下几根青丝柔和了面部严肃冷厉的棱角。   李青容早就听见了脚步声,眼下的憔悴被更为严厉的神色代替,看不出丝毫疲倦姿态。她看向姜暖时,只微微颔首。   姜暖心里咯噔了下,这么快顾家就派人就来找顾淮左了?   她客气的跟李青容打招呼问好,扫了眼他们谈话的茶几上,没有茶水,只摆着一个棕黄色的档案袋,上面散开了四五张印满黑色小字的白纸。   她扫了两眼,没看太清,想细看上面写了什么时,顾淮左侧目回首,清隽的上半身一转,巧妙地挡住她探寻的目光。   男人唇角微微一弯,划开冷白肌肤上的凛冽锋芒,如初春融化的冰雪,褪去了严寒,落出原本最真实的地貌。   他淡声道,“早餐在厨房,是你喜欢的水煎包和南瓜粥。”   姜暖抿嘴回了个清甜温柔的笑容,去厨房转了一圈,发现碗筷和粥都是完完整整的,他也没吃早餐。已经中午了,淮左没和往常一样上楼喊自己,是因为顾阿姨过来很久吗?   始终放心不下,姜暖担心他们将苏青青车祸的事解释为情绪化的行为,而导致情绪化的源头指向顾淮左,因为他没有依约娶苏青青,并在顾阿姨生日宴上带自己出席,跟所有达官显贵介绍自己的身份。   不能放顾淮左一个人去面对这件事。   姜暖打定主意,去客厅旁边的茶水间煮了一壶茶,没有关门,隐约能听见一些他们的谈话。   顾家母子说话一个音调,冷而寡淡,没什么波澜壮阔的语气,聊的内容却是滋滋冒火花。   李青容用审视的目光看向坐在对面沙发里的年轻人,脸上的巴掌印消了,额头的伤口也处理过了。她端坐着说道:“该说的我已经说了,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了。”   顾淮左道,“我在等他的回答。”   李青容微一沉眸,凝思蹙眉,“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还不知足吗?淮左,我和你父亲从小教导你,凡事有度。”   “呵,”他寡淡的扯开嘴角,要笑不笑的表情让脸色看起来略显嘲讽,“度?”   顾淮左眼睫下垂,视线跟着落下,抬起自己的左手,又抬起右手,十指纤细修直,苍白莹润的皮肤包裹住有力的指骨,除去手背上泛红的伤口,这双手完美的如同石雕玉刻的艺术品。   他看了会儿自己的左手,又看了会儿自己的右手,最后抬头看向李青容。他将双手合握,礼貌且疑惑的问道:“母亲你不妨猜猜,这个度,它是在我左手呢,还是右手?”   “……”李青容淡然清冷的容颜再也维持不住镇静,搭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抬起历经风霜的眸眼时,稍稍裂开了一丝裂缝,有怀疑、有震惊、也有作为母亲的心疼和担忧。   她深吸了口气,“过去他是有不对,但已经成这样了。你还不肯罢手,是想怎样?”   顾淮左点头,“原来你们心里也知道过去他做得不对?就因为他死了爹妈,所以这些年里任由他为非作歹,还能对他百般纵容。”   “淮左。”李青容轻声呵斥。   他扯了扯嘴角,转头看向落地窗外银白雪砌的院子。   站起身,他云淡风轻的说到:“顾家的事,老爷子和父亲拿主意就好,不用在意我。因为我要做的事,你们也是不要在意的好。”   李青容被他透着寒意的语气镇住,凤眸扫见茶水间里走出来的女人,她欲言又止的合上唇瓣,不再继续方才的谈话。   姜暖将托盘里的茶放在客厅的青玉白烟茶几上,顺势拉着顾淮左的胳膊,一起坐在了沙发上。   原先散着的纸张不见了,档案袋也已经封好。   “这是薛表哥托人送来的茶,清新淡雅,顾阿姨您请用。”见他们都不说话,姜暖起了个头。   李青容正眼瞧向姜暖,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就过了一晚就闹出这么多事来。   姜暖回了她一个清丽的笑容。   李青容此刻心烦意乱,轻微颔首算作回应。   无处安放的视线最终落在汝窑瓷杯中,清亮淡黄的茶水托着两片茶叶,茶烟雾绕,叶片在水面缓缓游动,不知……是沉还是浮。   心情复杂的李青容浅浅的抿了口,放下茶杯便要离开了,带走了档案袋。   送走顾阿姨后,姜暖拉住顾淮左的手,快步回屋,去了餐厅吃饭。   顾淮左反手握住她又细又白的手腕,抽开一把外表黑亮流光的实木椅,按着姜暖的肩膀让她坐下,长腿迈向厨房,拿了早餐回餐厅摆好。   虽说有食不语的习惯,但姜暖有心开口,顾淮左也不能不答。   “苏青青严重吗?”她问,手里的勺子搭在碗边,抬头看向对面眉目清雅俊美的男人。   顾淮左闻言抬了抬眼,看了她几秒,轻哼了声,“嗯?”   姜暖在茶水间听得一清二楚,“死了爹妈”“百般纵容”“过去她是有不对…已经成这样了”……她理所当然的认为李青容和顾淮左谈论的人是苏青青。   而且,顾阿姨果然被误导了,以为苏青青出事和顾淮左有关。   这怎么可能呢?姜暖知晓顾淮左的脾气,生性淡薄冷漠,不好接触,可心眼不坏。   “我听付嫣说,苏青青今天凌晨在湫云山赛车时出了意外。”   煮一壶茶的时间偷听了不少吧,顾淮左心底轻笑,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将错就错顺着她的意思接过话。   “人还没醒。”   难怪顾阿姨表情凝重,苏青青在朔津出了事,顾家也不好跟苏老的那些学生、部下交待吧。姜暖心思活络,放下手里的勺子,端着碗走到顾淮左旁边的空位坐下,握住他泛着冷意的大手,牢牢的捧在掌心里。   一双秋水剪瞳担忧的望向他,抿着的粉嫩唇瓣从焦灼的直线慢慢弯起弧度,她朝他笑了笑,声音轻缓有力:“会没事的,现在医疗技术发达,会给她最好的治疗。顾阿姨也有自己的考量,万一苏青青在朔津出事,闹得大家都不好看。她并不是真的怪罪你,你不要不开心,好不好?”   顾淮左依旧冷着脸,没什么表情,淡声询问:“你是这样想的?”   “当然啊,”姜暖点头,她潜意识认为顾淮左不会跟苏青青计较太过,最过分也不过是前段时间让苏青青一夜之间没了几十个代言,无戏可拍。   因为这事,也让顾家对顾淮左有诸多不满。   见男人只是沉眸望着自己不说话,她认真道:“我在檀溟的时候也算是在鬼门关上走了遭,海拔那么高掉下来,现在不也活蹦乱跳了吗?”   顾淮左眉目一轻,眼角一弯,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侧身将她抱到自己腿上,低头在她耳垂的纱布上轻轻落下一吻,语气乍然温柔。   他说,“可是念念,那个时候我的心情。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听得姜暖心中一涩,或许是肢体的接触,心跳的互相碰撞,她真切的感受到他身上在这一刻流露出的无力与悲伤。   她连忙让自己打起精神,伸手抱住她的少年,小手拍打他宽阔挺拔的后背,信誓旦旦道:“不会有了,不会有了,我以后都乖乖待在老公身边,好不好?”   他极轻的笑了一下,“答应我,这段时间不要见顾绝。”   姜暖微诧,不明白话题怎么从苏青青转到了顾绝身上?不过这事就算顾淮左不说,她也不敢再见顾绝了,那就是个疯子。   她坐起身,小手从他背后移开,按住他的肩,笑眯眯的在他唇边亲了下,眼眸闪烁如星。   “嗯,答应老公,不仅这段时间不见他,以后我也不会再见他。”   顾淮左长眸寂静,幽暗的好似一片晦涩隐秘的大海,表面风平浪静,海浪之下藏有太多平静之外的秘密。   他没说话,安静专注的看着她,缓缓的抬起胳膊,勾住她纤细的脖颈,小心避开那些伤口,直到大手搭在她后颈上,将她拉向自己,回敬了一个热切真诚的吻。 第99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九十九天元旦   099.   在家休息了一周,顾绝不知从哪里拿到了她的手机号码,不停的换号给她打电话、发消息,连工作邮箱里也是他的email。   内容一样——关于过去的事我很抱歉,伤害到你是我不对,想当面跟你道歉。   毫不夸张的说,姜暖看见这些字眼出现在邮箱和短信里时,她只觉得强烈的不安,不安过后是随之而来的莫名其妙。   她当然不会天真的相信顾绝的鬼话,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极有可能上一秒还在心平气和的谈笑风生,下一秒就恨不得拧断你的脖子。   姜暖随手清空邮箱和短信,将手机放在一旁。她摸了摸细细的脖颈,触感温热光滑,抬起下巴,看着镜子里这片恢复如初的肌肤。   杜学知每天都会安排人过来给她换药,脖颈的掐痕在药膏的作用下已经淡化无踪,耳垂的伤口也在愈合。   这段时间,顾淮左也闲了下来,几乎每天都待在家里,偶尔出去也只三四个小时就回来。   姜暖在家也没忘工作上的事儿,跟王晴水聊了关于《阳光透过窗》年后开机的事,确定了明年上半年工作的大方向,她本想下午去一趟艺棠的,王晴水建议她别来,明天就元旦,三天假期过完了再来。   前几年元旦,姜暖都是和顾淮左在外面过的,在朔津圈子里,不管是不是逢年过节,总有着五花八门的晚会,不容缺席的那种。   那时,顾淮左总会提前一周通知她,安排助理带她去挑选礼服、做头发。   今年却安静下来了。   后面院子里,阳光洒满庭院的角落,这几日气温回升,消融了前段时间的暴雪,在冰刀子似的寒风中,露出了树干和草地原本的样貌。   顾淮左手里拎着一只竹条编织的篮子,里面装有从玻璃花房中剪下来的花枝,枝叶深绿,花朵团团如云,饱满精神,粉白黄紫皆有。   打扫院落的佣人见他走过来,连忙站好,毕恭毕敬的打完招呼,目送身影颀长的清俊男人离开。心里架不住泛起的疑惑:年底不是最忙的时候吗,顾先生反倒是闲在了家里。   姜暖人在客厅,身上披了条米黄绒毯,歪着脑袋靠在玻璃墙上,目光透过不染纤尘的玻璃,倏地眸光一闪,乍然笑意涌上眼底,采花花的大男孩。   她举起手臂,隔着玻璃窗挥舞。   似心有所感,单手接电话的男人侧头,朝不远处看去。阳光斜斜的打在朝南的玻璃墙上,小姑娘穿着条墨绿绒裙,整个人都被包裹在柔软的光芒中,白皙润泽的小脸如水波清透,闪闪发光。   姜暖眼角弯弯,眸子亮亮的,朝他笑。   顾淮左转身站立,面朝她。他抬了抬手里的竹篮,她交代花名的都有采回来。   姜暖在玻璃前竖起大拇指,用力挥了三下:给采花花的大男孩点三个赞!   似嫌不够,她松开拢着绒毯的手,双手举过头顶比了个心。   男人微眯起长眸,唇型完美的嘴边露出一丝清浅的笑意,就这么望着她,顺便讲电话。   听筒里传来沈逢漫不经心的轻哼:“我在跟你聊正经事,你笑什么?”   “没什么。”顾淮左音色依旧冷清,却不是寡淡的没什么情绪,他现在的声音是被阳光染过的,细细的温柔。   他说:“看见念念了。”   沈逢啧了声,冷嗤:“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这都要显摆的?还是要我跟她打声招呼,请安问好?”   而远处玻璃墙体后,姜暖回头看了眼客厅,确定没有佣人,杨阿姨也不在,她谨慎又有些期待的,打开胳膊,舒展活动了下懒洋洋的身躯,举起的左手翻了个手花,轻哼着旋律,足尖和腿开始跟着旋律跳动,来了一段灵动活泼的舞蹈。   “犯不着跟你显摆,也用不着你请安问好。”顾淮左回应,带着一抹显而易见的笑,“只是感慨,每天都能看见念念对我笑,和她一起变老,这种感觉,很微妙。你懂这种心情吧。”   “闭嘴,闭嘴,闭嘴!”沈逢掐了烟,连忙打断他——人和人的微妙感觉是不同的!   沈逢岔开话题:“我好心好意的关心致行下岗员工再就业的问题,你跟我扯这些?套用苏青青的原话,顾淮左你没有心的!”   看着姜暖漂亮可爱的动作,男人耳边谈话被风吹散,压根不入心。顾淮左目光始终温和带笑,薄唇轻启:“晚上,念念的好朋友要过来。”   说完,不待沈逢反应,他先挂了电话。   —   很难想象,顾淮左这种冷情寡淡的男人,会容许别人在他家里开派对。   直到佣人们开始忙前忙后的布置会场,她才相信,他不是在说笑。   姜暖光脚踩在沙发上,抱住他脖子亲了口,盈盈笑意:“别担心,我朋友不多。”   说完就拿起手机,点开[富婆是拼来的]的群组。   [姜暖:要不要来我家跨年!#烟花]   [慕歌:你老公在吗。#疑问]   [付嫣:在就不来。]   [姜暖:他帮你们安排好了,温泉、烟火、赏花茶艺、佣人走秀、玩的地方很多哦]   [慕歌:虽然心动,但这是你第一次和顾淮左两个人在家跨年吧?]   [付嫣:虽然心动,但我不想当电灯泡,你们两个好好过二人世界。]   [慕歌:我答应小许,晚上去她那边的。]   [姜暖:诶,是吗==]   [姜暖:那好吧]   [慕歌:好好玩,温泉大战!]   [付嫣:不用担心我和歌子,你和顾淮左赶紧生个孩子出来给我们玩,嘻嘻]   姜暖看着屏幕里冒出的表情包,都是一些少儿不宜的言论,嘴角翘起,手指敲打屏幕。   [姜暖:其实淮左真的很用心,还给你们准备了跨年红包。#伤心]   [付嫣:什么,你要和顾淮左温泉大战?我不允许,你还是个孩子,我马上就来保护你!]   [慕歌:小许哪有你重要,等我!]   姜暖倒没忽悠付嫣和慕歌,顾淮左确实给她的两位朋友准备了红包,但能不能拿走看自己本事了。   这年的最后一天,时间并没有因此而停留,走得不声不响,在夕阳染红的萧瑟山林里,黯淡下去。   付嫣来得最早,没多久慕歌就拎着大包小包进来,身后跟着的佣人赶紧帮忙。   姜暖好奇,“搬我这儿住?”   慕歌出了一身薄汗,“春上有展会,我带了几套过来给你们试试。”   一天到晚捯饬她那些衣服,付嫣一边数落一边帮忙她搬进来。   三人跑到楼上,在姜暖空出来的卧室里换起慕歌工作室新出的礼服,关上门便没了外人。慕歌挑挑眉,小声询问:“你家那位,真不去上班了?”   姜暖看向付嫣,她家出什么事了吗?见没人答复,而慕歌和付嫣都看着自己,姜暖后知后觉,一脸懵:“你说淮左?”   慕歌点头,“不然呢,我听老爹说,顾家那位回来了,估计要有大动作。”   “顾绝。”姜暖现在能坦然面对这个名字,过去逃避是因为心太脆弱,但当一切都被顾淮左了解,且和她一起面对时,她为什么还要胆怯回避?   “是他,”慕歌替付嫣整理礼服的裙摆,一边说,“致行上层有人事变动,换成顾绝的团队了。保守派。”   “顾家的事,我没过问。”姜暖实话实说,不过顾淮左最近确实清闲了不少。   “会不会是因为苏青青?”付嫣在镜前回身,湫云山车祸一出,顾淮左就从致行退了下来,难道顾家还不肯接受姜暖,借着顾绝回国一事,以此打击顾淮左吧?   姜暖略加思索后摇头,这是两件事了。   顾绝上位,和苏青青出事没有直接联系。非说为什么,可能是顾淮左不服从家中管教,还打了作为长辈的顾绝。顾家如今的地位,人脉和事业都达到顶峰,就算是一个没有才能的人去管理致行,也会有最专业的团队提供最完美的战略方案,保证公司的良性运转。   何况顾绝是斯坦福MBA出身,并不是不学无术的人。   顾家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继承人。   三人没聊多久,话题又回到慕歌明年的时装展上,她平时大大咧咧自信满满,一和小姐妹们唠嗑,就吐出内心对展会的担忧,害怕自己的设计不被认可。   姜暖挑了套白色西装,一双细直的大长腿分外惹眼。由着慕歌替她整理,端看细节。她安慰道:“挺好看的,不比Crychic的早春款差,更适合东方人含蓄温柔的审美。”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慕歌露出舒心的笑容,抱住姜暖蹭蹭。   “砰砰”,两声清脆敲门声。   姜暖衣服还没换下,走去开门。   顾竹西正站在门口,清傲脸庞掠起一抹笑:“念念姐。”   姜暖一愣,后一想应该是顾淮左的意思,顾家沉闷确实不适合顾竹西,自己在顾竹西这么大的时候,跨年都有顾淮左陪在身边,隔壁院子就是沈逢和付嫣,一群孩子闹腾的可开心了。   她侧身让顾竹西进来,拉着顾竹西的手往里走,“房间有点乱,你也来看看。”   “来的正好啊竹西妹妹!”慕歌快步走到付嫣身边,眼珠子上下打量,嫌弃道:“你身上这条少女风的裙子脱下来,让竹西试!”   付嫣红唇一翘,葱葱玉指解开领扣,露出雪白的肩颈,“嫌我不够少女咯?”   慕歌挠头,震惊反问:“你见过34D的少女?”   顾竹西看了眼笑得风情万种的付嫣,身材曲致玲珑,漂亮极了。再看自己,她微微皱眉,冷下小脸:“什么意思。”   慕歌干笑,“夸你年轻。”   姜暖低笑,抬手搭在顾竹西肩上,“别听她瞎说,你还小,还在成长。”   顾竹西肤白貌美,年纪小,身材纤细高挑,加上没什么表情的精致五官,一举一动都颇有几分不容冒犯的高冷范儿。看在姜暖的面子上,她才试了几件,整体而言衣服料子还行,不是她喜欢的风格。   等到慕歌和付嫣玩够了,下楼去后面花房。姜暖被顾竹西叫住,有话对她说。   姜暖倒了杯红茶,递给小丫头,“说吧,你哥去接沈逢了。”   顾竹西唇角微抿,垂着一排浓密的睫毛,暗淡的眸光闪烁,似在迟疑,摇摆不定。她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看向坐在对面沙发里温婉清丽的女人,缓缓说,“三叔的事,念念姐还不知情吧?”   姜暖细眉微扬,面上维持着波澜不惊的恬淡。她只说:“你哥不和我谈这些。”   少女点头,听明白姜暖话中的暗示。   不仅姜暖不想聊顾绝,她哥也不允许提吧。顾竹西内心亦有纠结,思忖片刻后,放下骨瓷茶杯,眸光坚定的望向她,“念念姐,我是没有立场的,如果有,也是跟我哥站在一起。”   姜暖不答,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见姜暖不主动开口,顾竹西也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她起身走到房间的窗户旁,打开窗,任凭寒风吹散一室温暖,清冷孤傲的小脸上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思,凝重。   叹了口气,顾竹西侧回首,同姜暖道:“这回,顾家是真的完了。” 第100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一百天呼呼   100.   傍晚说是去接沈逢,一直到晚餐的时间,他二人才姗姗来迟。   和往常不同,这次他们不用再在其他宴会场上相遇,用华丽的外表和优秀的素养去应付一群左右逢源的外人。   吃完饭就得去楼上娱乐房里唱歌打牌,姜暖心里有事儿,打牌也不专心。付嫣和沈逢在桌上照例拌嘴,满室欢快闹腾。   零点的闹钟声响,毫无睡意的几人在牌桌上互相问候贵庚。   付嫣最烦别人拿年龄说事儿,甩下手里拈来的九筒站起身,拉着姜暖去后院放烟花。   庭院里的开阔处,摆着围成圆圈的烟花,姜暖看着手里的打火机,不信任的望向付嫣:“你确定让我去点?”   付嫣点头:“去吧去吧。”   姜暖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万一我跑慢了,不得炸我身上?”   付嫣无语,“你手长脚长的,不至于。”   姜暖把打火机塞回付嫣怀里,“要去你去,我在旁边给你加油打气,666?”   “……”付嫣要是敢去,也不至于让姜暖上。   两人大眼瞪小眼,小嘴嘟着,脸颊也鼓着。谁都说服不了谁,最后姜暖跑进屋里,在客厅的花瓶里拔出几根满天星的花枝,细长分叉,因为是干花所以没有水分。   姜暖用打火机将花头点燃,长长的一截细枝往旁边风情娇俏的女人递过去,“你点左边的,我点右边的。”   付嫣漂亮的杏眼给枝头亮起的通红火光照耀着,亮晶晶的笑意,直夸:“念念,真有你的。”   “那是。”她得意的回了句,便和小姐妹去点烟花引线。   楼上,慕歌乐不可支的拉走衣架子顾竹西去试衣服,顾淮左和沈逢他俩靠在窗前,故意打开了窗户,朝外支着上半身。   瞧着亮满路灯的院子里的两个小身影,就等着她俩来求他们办事呢,可没想到姜暖想到这么个法子。   计划落空,沈逢切了声,“没劲。”   点燃的烟花嗖的一声飞出去,在空中炸响,绽放出绚烂的花朵,金色银色在深黑色的夜幕中织成一片灿烂的星河,交相辉映。   姜暖躲在远处的树下,转身朝楼上招招手。   顾淮左眼底染着一层浅浅的笑,撇下沈逢,步伐轻快地下楼去。   一直闹腾到凌晨三点,露台烧烤,即兴表演,还有啤酒电影,沙发拼合成大床,瑟瑟北风里小姐妹裹着毯子抱作一团,说说笑笑。   除了顾竹西年纪小,其他几人都喝了酒,没办法开车回去,也懒得大晚上叫司机送,谁还不兴元旦放个假呢。   将他们一一分好房间,分好睡衣洗漱用品,沈逢突然不乐意,非要和慕歌换房。   慕歌喝了酒,红扑扑的脸蛋灵动可爱,这会儿才不怕他,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我和付嫣住一间,沈大少爷您有话说!有话说可以,劳烦您把话说清楚,到底是要小的换房还是换人,啊?”   沈逢被她阴阳怪气的调侃,不屑轻嗤:“明年你还想办展会,啊?”   慕歌好似灵台一清,瞬间不醉了!她一拍脑门转向姜暖:“念念,还有房吗,要不我去住花房?”   “……别闹,很晚了。”姜暖抬起手,将腕表上的指针在这几人面前转个圈,“看清楚没,再争执下去,我看你们也别睡了。”   沈逢胳膊肘往付嫣的小直角肩上一放,似醉非醉的瞎嘚瑟:“得了,我看咱俩别睡了。”   付嫣困倦,打个哈欠,甩开沈逢,拿了钥匙就走。   “付嫣,你给我站住!”   付嫣理都不理。   慕歌和顾竹西倒是乖巧,领了钥匙就走人,挺懂事的跟姜暖道晚安。   反观某人的朋友追上付嫣,直接将人顶在墙上了。姜暖扯了扯嘴角,瞥向身旁的顾淮左,“你朋友就这样?”   顾淮左嗯了声,“休息吧。”   姜暖抬手揉着脖子,乖乖回房,耳边还是付嫣和沈逢较劲的声音,间或伴随着顾竹西和慕歌的劝和声。   她觉得自己就像幼儿园的老师,领着五个小朋友。顾淮左是班长,听话又靠谱;沈逢是那种典型的会欺负女同学的班霸,惹事一流;慕歌和顾竹西看热闹不嫌事大,非得上去说两句,偶尔还能火上浇油。   当大家长真累。姜暖无奈摇头,关上门时视线扫过被付嫣怼到变脸的沈逢,有慕歌和顾竹西在,她也不必为好朋友的生命安全担心,叹息关上门。   是自己年纪大了么,竟然会觉得有些累了。   顾淮左将她抱到房间沙发上,替她揉按肩膀:“累了?”   “还好,”姜暖道,整个儿靠在他身上,轻声感慨,“只是感觉结了婚,自己好像真的是大人了。”   他眼睛一弯,笑了声,“怎么说?”   “今天照顾了五个小朋友啊。”   “呵,你这是将我也算进去了?”顾淮左音色冷清。   “你没少帮着沈逢闹腾,别以为我不知道。”姜暖坐直,故作嫌弃的推开他的手,似想和他划清界限,嘟嘴埋怨:“打牌的时候,你跟沈逢眉来眼去胡我的,还连胡三把!”   小脾气了?顾淮左心中暗笑,眉目清朗,面上波澜不惊,仿佛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运气罢了,你想多了。”   姜暖抓起屁股边的抱枕,丢在他那张俊美淡定的面孔上,“继续说谎!”   顾淮左动作敏捷的挡下迎面的抱枕,一回头却被另一个抱枕盖头。   姜暖坏心思的跳上去,将他压在沙发里。她身上穿着慕歌带来的礼服,烟粉色的蜀锦光滑秀丽,包住纤细身姿,因为动作而压在男人衬衫上,质地透出一丝凉丝丝的垂感,与衬衫完美的贴在一起。   “你起来。”顾淮左皱眉,被推平躺在沙发上,凸显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滑动,领口衬衫松开的扣子露出里面洁白紧实的肌肤,看上去格外性.xing感。   姜暖不理会,小身体趴在他身上,用力压住挣扎着想坐起身来的男人。这一瞬间涌起的胜负欲,让她凭借蛮力抓住了顾淮左挣扎的双手,按在头顶。   她皮笑肉不笑的弯弯嘴角:“不听话的小朋友,要被老婆打屁股哦?”   顾淮左被她压着蹭,紧绷着线条凌厉的脸庞,呼吸渐重,深吸了口气,抬眸盯着她看,翻了个年号胆子也大了不是?   “看什么看?”姜暖佯装恼怒,扬手就在顾淮左屁.股上用力拍了三下,打的piapia的响。   余光瞥见顾淮左冷下俊脸,她也没觉得不对劲,甚至挑眉得意的警告他:“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和沈逢一起欺负我!”   顾淮左唇如薄线,懒得跟她废话,细白有力的腕骨一转,瞬间就挣开她小手的桎梏,翻身将小姑娘压在身下,以同样的姿势制住她的手和双腿,左手掐住她的小下巴,迫使她抬起脑袋来。   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姜暖惶恐的眨巴眨巴眼,看着头顶熟悉的天花板和灯串,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危险处境。她望着顾淮左,委屈巴巴的扁扁嘴,“这是怎么了,给沈逢他们吵得头昏。”   “装像点。”男人低沉的嗓音暗哑性感,脸色依旧寡淡,墨黑的眼吞噬着她狡黠的小表情,低头咬住她偷笑翘起的唇角上。   姜暖被他亲的睫毛扑闪,眼前的灯光被刷开成一道道光柱,她几乎喘不上气来,仰起头贴近对方,试图攫取一丝有用的呼吸,偏生他动作上的强势,让她讨不到好处。   姜暖整个人沉浸在男人霸道的攻势中,被他亲的软下来,根本就抵抗不了他劈头盖脸的吻,如夏日的雷雨,骤然又紧密。自然也反抗不得他解开拉链的手,听着金属拉链划开的声音,躲藏在衣料中的肌肤接触到外面的寒气,毛孔瑟缩,身子颤了下。   “不要,”姜暖嗓音娇软,白皙小脸遍布绯红,躲在他怀里的身躯软得好似熟透了的蜜桃,掐一把都能出水的柔媚。   “洗澡,先洗澡。”她小手勾着顾淮左的脖子,脸颊在他颈间蹭来蹭去,温热的呼吸胡乱扑洒,这是她习惯的撒娇,小舌扫过他朝两侧打开的锁骨,漂亮极了。   顾淮左身体一僵,臂膀上青筋毕现,结实修长的小臂撑在她身侧处,本想克制,却被她撩的忍无可忍,扯下她那华丽到碍事的礼服,随意挂在那截细瘦白玉般的踝骨上。   ……   屋外拌嘴声也淡去,窗外寒夜寂静。   姜暖又困又累,扯着一张毯子盖着,眼眶的暗红蔓延至眼尾,带有斑驳的泪意,睫毛水洗过般越发显得乌黑。   一颦一簇最是自然而然动态,填了几分娇嗔的媚意,不艳不俗。   顾淮左拿开她手里紧抓着的小毯子,抱起她朝浴室走去,边走边在她汗涔涔的额头落下一吻:“少跟你朋友喝酒,闹到现在还没休息,不像话。”   “?”姜暖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他在说她!   着实被他这番颠倒黑白的言论气到眼睛都瞪大了,但嗓子干涩沙哑的厉害,姜暖不想说话,一口咬在他印着抓痕的肩上,表达自己的不满。   翌日。   送走付嫣他们已经下午了,别墅里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淡金色的太阳挂在弥漫灰色云彩的天空上。   姜暖喊顾淮左去湖边走走,十指相扣。   她侧头看过去,“不跟我说说吗?”   顾淮左约莫能猜出她的意思,淡声说道:“不是什么大事。”   姜暖最怕他什么都不肯说,一切都藏在心里想自己面对的习惯。她晃了晃他的胳膊,抿唇笑容温柔:“我老公都成无业游民了,这还算大事?”   他道:“养你还是不成问题。”   见他一直岔开话题,姜暖直截了当,“你和大伯闹翻了,现在大伯和顾爷爷吵起来,可顾爷爷毕竟年纪大了。”   顾淮左俊脸一派冷清,顿足站定。他摸了摸姜暖的脑袋,侧身望向一顷半是冰封半解冻的湖面,圆圆如寒月,清似明镜。   前段时间还是意见一致,致力于顾家后百年繁荣鼎盛的顾家大家长们,几乎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因为什么,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他将顾绝和顾荣峥的DNA亲子鉴定测试报告寄给了顾绝。   拿到北美著名的精神病院的诊断结果,顾淮左十分清楚,像顾绝这种心理偏执的男人,最怕的就是信仰的崩坏。   痛恨女人出轨,和他‘父亲’一样大男子主义,独断专行。   当他开始怀疑人生,他所信赖的过去就会如同多米诺骨牌,什么是表象,什么是真实。   发生过的一切都不止是表面所呈现出来的那样,以为的正义其实是暴行,以为的背叛其实是求生的反抗,金字塔从最底层最坚固的根基开始坍塌——   顾绝会不会疯,顾淮左不知道。   但他想,顾绝一定会不好受。   毕竟,堂哥成了亲爸爸。   而一直以来敬佩的父亲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强奸犯。顾绝的出身是对父亲强占母亲的嘲讽,他却走上了和父亲一样的道路。   出于私欲伤害了一个无辜的女孩。   顾淮左扯下了顾家最后一块遮羞布。 第101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一百零一天完结撒花……   101.   这年过去的很快,整个朔津都被笼罩在寒霜白雪里,推开窗看外面,又觉得重峦叠嶂的山林拢着雪和雾,苍色绸绵。   姜暖依旧没有理会顾绝的来电和邮件,只从主流频道播放的时政新闻上看到一些关于顾家的变动,又被一些杂志和媒体去深度剖析分解,原本所谓的走马上任也都变了意味。   顾荣峥的职务发生变化,明面上是升迁了,其实不然。原本踌躇满志的计划出了偏差,该去的位子没去成,又要再等上四年。而他妻子秦湘在本应阖家团圆的春节前夕选择暂离朔津,随后在个人账号上发了一条意味不明的言论——一个两个,还真有意思。   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朔津最顶上的圈子里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动讳莫如深,没人敢在这紧张时刻去议论顾荣峥的升迁、顾绝去致行上任的事。   反倒是离得十万八千里的小市民不受圈子里人情世故的拘束,看到新闻咂咂嘴,夸起顾家人。从上到下各个都有真本事,不过去年八月赴欧的小家主怎么就给叔叔让位了?   风吹草动,姜暖该看见的也都看清楚,该听说的也没落下。   顾淮左不愿姜暖去掺和这些事,等来年总归会慢慢定下来。   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姜暖经顾竹西和付嫣在电话里头一说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顾绝是顾荣峥的亲儿子,堂兄弟变亲生父子。   姜暖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意料之外的震惊,再一细想秦湘发的那条微博,以及顾荣峥职位调动的事,瞬间就在她脑海中串成了一条明亮的线。   都是有理由的。   再来,顾绝是什么脾气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母亲程月津背叛父亲顾南沢,最后程月津被顾南沢用皮带活活抽死,顾南沢同年饮弹自尽。这件事姜暖曾听顾绝提过,二三十年来,一直是盘桓在他心上的刺,密密麻麻,扎破皮肉、刺穿血管,迸发而出的鲜血滋养他成长过活。   姜暖没由来的叹了口气,望着镜子里肌肤雪白莹润的自己,被某人好生伺候着,清瘦的鹅蛋脸也长了二两肉起来。   她将粉色的唇角往上压了压,下巴尖而弧线圆滑,抬眸一眨,扫去脸庞因多思而生出的愁绪。   顾淮左自昨天下午被叫回顾家,到现在都没来过一通电话,她少不得会多想,顾家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事会不会牵连到淮左,先前因为自己,顾绝对顾淮左毫不掩饰一身的敌意。现在因为顾绝本身存在的问题,对顾荣峥的恨,或者说当年在拆散顾荣峥和程月津时,顾老爷子和顾建华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她起身回沙发边,裹上厚实保暖的羽绒服下楼。   只要一想到顾淮左,脑海中立马就会浮现出李青容生日那晚,他和顾绝扭打在一起,都是豁出命的下狠手,想置对方于死地。   她克制不住的是脑中钻出来的想法,去害怕,担心他这次回顾家少不得要被牵扯进去。   而她的担忧,尽管没有确切依据,却也巧合的成了真。   —   昨天。   顾淮左接到老爷子病倒的电话就赶回去了。   门口依旧站着身姿笔挺的守卫,进去就是记忆里的大院子和独栋楼,古朴悠远,而气氛却早不是熟悉的平和。   他到了后,先去看望重病在床的老爷子,随后便被顾建华带去书房。   经此一事,顾建华俊朗的面孔也多了凝重,看上去老了几岁。此刻,他手里夹着一支没有点的香烟,直直的盯着顾淮左,他的好儿子。   这么多年,他就没看明白过这小子。   顾淮左双眸平淡无波,与他对视,“父亲有事找我?”   顾建华点了烟,侧头望他,沉重开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淮左道:“九岁,你和爷爷在奶奶去世的老屋里谈话,我给你们送茶。”   顾建华夹着细烟的手指一顿,目光从面容清隽的年轻人身上移开,落在飘出袅袅白烟的光点上。   父亲去老屋的次数一年里也就一次,是母亲的忌日。顾建华脑中抽丝剥茧般清晰明了起来,往常去送茶的应该是作为儿媳的李青容,没想到顾淮左突然来了兴致,帮李青容走了一趟后院老屋,就听到了这个禁忌的隐秘。   顾建华沉默良久,再次看向他,用一种遗憾又惋惜的语气喊了声:“淮左。”   顾淮左不答,面上波澜不惊,如一潭落了雪的湖面。   男人对他的反应也是习以为常,他抽了一口苦涩呛人的烟后,见惯风雪沧桑的双眼凝视着顾淮左,再问:“你是怎么想的,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摊牌?”   顾淮左脸上有了情绪的波动,鸦青纤长的睫毛一抬,眼底深深的冷沉。   他父亲问的并不是他为什么现在才将这件事捅破。而是想问,你既然忍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这一次忍不了?为什么不能为了顾家选择隐瞒这个秘密。   顾淮左淡淡的扯开嘴角,咧开一丝不真切的笑意,“这些年我做的还不够好吗?”   顾建华脸色一沉,夹着烟的手指往书桌上的烟灰缸上点了点,晦暗不明的眸光蕴开低压紧逼的压迫感。他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的好儿子,胜过所有质问指责。   顾淮左不为所动,依旧平常脸色,平淡音色:“因为做得太好,让你们产生了误解,觉得我是能被顾家选择的?”   人生从来且只能被自我选择,怎能任凭旁人做主。   顾建华指间烟头的火光渐渐暗淡,飘出的烟雾也稀疏淡薄起来,他不说话。   顾淮左眼底幽微的光转而一凛,俊美清冷的面容透着一丝不近人情的漠然,“你和爷爷都清楚,我不想在国内看见他。”   顾建华脑中紧绷的弦仿佛被谁的手指用力拨了一下,勾勒拉扯出铮铮的琴音,刺激着头皮和神经,下意识记起‘我并不想在国内看见他’这句话,上次听见还是三年前。   那时的顾淮左被顾绝连捅两刀,扎在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喷涌的鲜血就跟扎破洞的水球一样,滋滋的往外冒。   顾淮左手术醒来后,面对一众担忧的顾家人,只一句话——可以不追究,我不想在国内看见他。   当时的顾淮左太年轻,又在顾绝这件事上的态度过于强势,让顾建华和顾老都潜意识认为他是因为姜暖才如此,是一种争风吃醋的行为。   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的白色烟卷越来越短,亮着火光的红点也逐渐靠近手指,飘出的烟雾在冬天寂静的书房里隔着木质檀香味,散发出一丝凉薄的温度。   顾建华手背触碰到了这抹来自于烟头的温度,抖了抖手,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   他再看向自己养大成人的好儿子,想起更早些时候的往事。   是姜家丫头刚来顾家,老爷子养着一条极其凶悍的藏獒。   丫头怕狗,那狗又喜欢冲生人叫唤,三两下就作势要扑上去,银白尖牙里发出凶狠的嘶吼,可把小丫头吓坏了。   顾淮左那时候也才十四五岁,愣是趁着老爷子去外地给下面的人开会的时机,把狗送去了隔壁沈家,知晓沈家年轻一代的不敢接顾老的狗,这小子也机灵,直接点名道姓的说要送给沈老爷子。   回头就被顾老一顿呵斥,挨了顿打。   顾老让这小子怎么把狗送出去的,就怎么把狗请回来,狗不回来你也别回来吃饭了。   顾淮左不理会,铁了心的不去接狗,也不吃饭。   脾气倔,饿了两天。   最后还是李青容陪着顾老去隔壁沈家,和沈老下了整整一下午的棋,好说歹说才算是把狗给接回来了。   不想老爷子心心念念的藏獒才回到熟悉的大院,叫唤了两天,第三天就在后院里莫名其妙的咬伤了顾淮左,左小腿上全是血,撕下的一块肉连着裤腿碎布片,要掉不掉的挂着,地上点点滴滴的血跟雨珠子似的洒了一路。   那时,顾建华只顾着心疼去了,哪还记得去分析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在想什么。   如今想来,还真是不曾仔细看待这个儿子。顾建华沉重的脸色与消散的烟雾一样,凝重。散去后只余下怅然深沉,他问:“那天院子里就只有你和大虎子,真是大虎子咬的你吗?”   大虎子是顾老养着的藏獒的名字,早被顾老当做了朋友,而在大虎子咬伤顾淮左后,只好将它送去了沈家养着,再没听说过咬人。   前两年大虎子岁数大了,也走了。顾老满心伤怀,还亲送了一程。   听父亲现在才想起问这件事,顾淮左抬了抬眼,扇开的眼尾构成漂亮的弧线,却一点都不温柔。薄唇轻启,他道:“我和它抢肉,逼得急了,它自然咬伤了我。”   剩下的问题顾建华一片了然,不需要再问下去了,顾绝捅顾淮左的两刀,没有第三人在场,而他儿子已经回答了。   顾淮左见父亲一脸后知后觉的顿悟神情,淡声说起:“一条狗罢了,不过是老爷子念旧情才多活了几年。”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如果不是老爷子和顾家血脉相连,顾绝不至于还能活到现在。   听他大言不惭,顾建华声线绷直,瞪眼呵斥:“你别太过分!”   末了,他掷地有声的补上一句,“这里是顾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父亲是想提醒我什么,是对待长辈的谦卑敬重?”顾淮左一副漠然姿态,薄唇扯开笑意,“还是对待堂兄的礼貌客气?”   顾建华被轻易挑起了怒意,气得横眉竖眼。   “那还是要问父亲,我该怎么称呼顾绝,嗯?”   顾建华脸色发红,不答。   顾淮左继续,“我要是没猜错,大伯也不知道程月津替他生了个儿子吧?”   似料准了顾淮左下一句要说什么,顾建华双目沁出红血丝,朝他愤怒道:“你住口!”   “你和爷爷明面上不想得罪秦家,实际上是怕三爷爷和大伯为个女人翻脸,由着三爷爷的暴虐脾气打死了程月津,之后又对大伯递.枪给三爷爷的事闭口不谈。这装聋作哑几十年,把小辈们抚养成人,还真是辛苦父亲了。”   顾建华脖子上青筋暴跳,肌肤爬满充满怒意的红色,高大的身躯瞬间紧绷成一条直线,握紧的双拳贴着裤缝微微颤抖,死死地盯着面容清俊的年轻人,听他冷漠的撕开这些丑闻隐秘。   顾淮左语气渐入低沉,“顾荣峥这些年对顾绝照顾有加不仅仅是看在他是程月津的孩子的份上,是因为他心里的愧疚吧。大伯他早就后悔了,后悔在程月津死后喝得大醉去找顾南沢,还将自己的配枪留在了顾南沢家里。”   “够了,”顾建华压低声音怒吼,“别再说下去了!”   秦湘最终还是知道了顾荣峥和程月津有一个儿子,就是她所谓的小叔子顾绝!在这个年纪女人就算不用再为了家族考量,但为了面子,五十多岁的她也绝不可能与顾荣峥离婚。   至于顾荣峥要怎么面对突然间多出来的儿子是其次,重要的是他会如何看待一直知情的自己和顾老爷子。   顾建华满心复杂,闭眼深深吸了口气。   书房里静的只余下呼吸声,拳头摩擦西装裤的窸窣动静。   顾淮左从容淡定的从熨烫笔直的西装裤的兜里掏出烟盒,拿起一支手工卷烟叼在嘴边。浓密的睫毛随着低头拢火点烟的姿势而垂下,在清冷白皙的俊美面孔扫下一片晦暗的阴影,点了火,根根纤长的睫毛又刷开了狭长的双眼,映着底下那颗雾霭如墨的蓝,冷冷清清的。   有人在暴怒又颓然的边缘,有人无所顾忌的抽着烟,书房紧逼低压的气氛全罩在这对父子身上,就连香烟飘散的白雾都挥之不散,凝结。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顾建华突然发问,愤怒到瞠大了一圈的眼球望向姿势慵懒抽烟的男人,“让顾家身败名裂,分崩离析,就为了替姜暖讨回公道?你早就不想要这个家了,是、不、是——?”   夹在顾淮左指间的烟缓缓从唇边拿开,唇似想扬起,又觉得讽刺无比。   他们总习惯于在女人身上寻找突破口,而忽略问题的本身。三爷爷打死老婆的事怪程月津搞婚外情,顾绝身世曝光的事怪姜暖。这一瞬间他仿佛被这间四分五裂的、沉甸甸的大屋子压住了身躯,喉咙间的喘息被按下,顾淮左心上蔓延开愈加疲乏的疲乏。   片刻后,他抬手猛吸了口烟,选择了沉默,冷寂而无声的看着不再年轻的父亲,吐出细袅的烟雾,云淡风轻。   他不是早就知晓了父亲和爷爷的心思么。   大家族想维持表面的风平浪静,也在尽力弥补对程月津的遗憾,所以才会纵容顾绝,同样的顾荣峥也将长辈顾南沢的死归咎于冲动的自己,让顾绝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所以格外溺爱。   但再多的亲情也填补不了来自于双亲缺失的遗憾,童年目睹母亲出轨婚外情、被父亲活活打死,而一向敬爱有加的父亲选择吞.枪自.尽……外表越是温柔聪明的孩子,内心就越早荒芜成一片暗黑的汹涌旋涡,再往后余生里也尽情放肆,复刻着他名义上\'父亲\'的所作所为。   顾淮左也曾想过这件事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隐瞒下去,哪怕他再恨顾绝,是不是也应该顾全所谓的大局。   如果他们真的有将自己的话当真,那顾绝就不会回国,今天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以至于到现在,他们还自以为是的认为让不服管教的自己从致行下台,从顾家权力中心远离,就能调和这一切的矛盾,就能让顾家继续繁荣昌盛的走向下一个百年。   而他亲手撕开的假象,也只是为了兑现赌命去换的约定——我不想在国内看见他。   如果有人违背约定,让他在国内再次遇上顾绝,那他一定会让顾绝明白——谁是他的兄弟,谁又是他的亲生父亲?   与顾建华结束了再聊不出更多意义的谈话,顾淮左从书房走出去,开门一抬眼便看见一张与自己七八分相似的面孔,就一动不动的站在门边。   顾淮左见他一副等候多时的模样,落在木质云纹把手上的手指微微蜷缩,将厚重的大门带上了,并未再迈出一步。   两人对峙在这扇通往书房的大门前。   顾绝单手插兜,要笑不笑得挂着嘴角,如星如月的双眼压着一层水红的雾光,却没有半分湿润的意思,脸色白的泛青,额前乌黑的碎发似乎许久没打理了,遮在眼上,如一片挥散不尽的乌云。   他抬了抬这段时日愈加清减消瘦的下颌线,连着笔直优美的脖颈,衬衫领子松开了两粒,套着意式手工西装。顾绝扯开嘴角:“你让开。”   顾淮左知道他不是冲自己来的,而是冲书房里的人去的。他没让,一步也没动的挡在父亲的书房门前。   屋里的佣人比往日少了许多,这个时候大都战战兢兢的保持沉默,生怕面部不听话的露出一个表情而成了黑云密布的火药桶里的火柴星子,刺啦一声响——   顾绝点了烟,收回烟盒时想到什么,朝对面站着的年轻人递过去。   顾淮左手指修长,不同于顾绝的苍白,莹润而光泽,接过一支烟。   顾绝瞥了眼他身后背靠的木门。   眼中情绪掩不住深藏的汹涌,微抿着的唇没有血色,抿了抿,又松开,掀开上唇似想说什么,最后又合上,压紧了唇角。   白的透明的手指抖了抖,顾绝旋转着小巧精致的火柴盒,又刮亮了一根火柴,递上前。   顾绝的目光依旧沉重,最后选择从书房门上移开,他望向顾淮左:“一支烟,陪我走走。”   顾淮左垂眼,淡漠的视线扫向那抹窜起的火苗,燃烧过后的木柴余下黑色的炭,火苗渐渐熄灭,只余下暗蓝色的光点忽高忽低的跳跃。   他抬手,在火柴彻底熄灭凉透前,点了指间的细烟。   入口便是浓郁的烟草香,复杂古朴的韵味。和顾家一样,站在权力的顶端太久,某一种意义上的苦涩难忍,他用力吸了口,率先离开了这条朝着外面的走廊。   在顾淮左离开后,顾绝抬手敲了敲书房的门,紧绷着手,薄薄的皮肤拉扯的发白发红,敲在厚实沉重的木门上,一下两下,咚咚咚的响……   没有人开门。   他一反常态的没有用愤怒的拳头去砸门踹门,压抑着骨子里属于名义上父亲——顾南沢的教唆。   他恨顾荣峥,恨顾南沢,恨顾老当家做主,恨顾建华隐瞒多年!   而在过去的记忆里,顾荣峥也好,死了的顾南沢也好,顾老和顾建华……这些都是用心待他成长的亲人。   顾淮左手里的烟抽到一半,身后响起皮鞋踩踏的规律节奏声,抖下烟灰,抬头看了眼愈加黑沉的夜色。   与站在二楼栏杆扶手处的李青容打了个照面,顾绝便离开了,穿过富丽典雅的长客厅,出了院子,看见站在路边树下的男人,指间还亮着未抽完的细烟。   顾绝头一次觉得这里的一切令他熟悉,除去自家,他来过最多的地方就是顾老这里,只是一只脚踏进院子,就能令他感受到血缘间的温情。   而树下站立的男人也早不是当初的少年,他也像是终于记起,以前来顾老这里拜访或是度过漫长孤独的寒暑假时,小大人顾淮左就常常站在这棵青棠树下等他过来,有时候也会带上那个灵秀清美的小姑娘。   那时节的烈日下,树枝交错,开满了粉色绒花,绒花落在小姑娘头顶黑亮的发丝间,一晃一闪,是那样好看。   顾淮左在等他出来,看了眼披上大衣的人,他掐了还剩一小截的烟,朝外走去。   顾绝亦跟着。   又是一条令人无比熟悉的下山路,在路前方沿着往左的岔路口继续走,是一片圆盘似的大湖。   “以前都是我带你们来这的。”顾绝开口,许是太久未说话,迎面的寒风将他的声音吹成冰冷的哽咽,细听又是荒芜的怅然。   他抽出插兜里的手比划了下,“竹西还那么小,就算我们走的再慢,她也只会跟在身后,追着跑。”   路上亮起成串的路灯,顾淮左站在湖边,没说话。   顾绝一个人说了许久,大都是以前的事,他来顾家过年小住,顾家四个孩子,附带着隔壁院子里的沈逢和付嫣,热闹极了。   后来,他也走到顾淮左站着的湖边,树立的大石头。湖与岸的连线边结了一层雾白色冰,平滑圆整的像是一轮倒悬的月,映在湖水里,和旧年岁里炸开的烟花一样,随着哨响声升空,噼里啪啦的炸亮了夜幕,燃烧的火花绚丽多彩。   如果他能更早知道程月津的悲剧,知道顾南沢并不值得他去尊重敬爱,知道怎么做一个不被所爱之人恐惧憎恶的人——他真的想健康的、正常的去说爱,就算不会被接受,也不会走上父辈的老路,让心爱的女人重复着自己生母的悲剧。   可是不会。顾绝清楚的了解到,如果他更早知道自己是程月津和顾荣峥的孩子,早就颠覆了世界观,该如何面对所谓的‘大哥’、‘二哥’他们,这十几年感受到的亲情也都会荡然无存,他会满心怨恨,恨不得毁了顾荣峥和沉甸甸的顾家!   他长大了,在顾老的偏爱下,在‘大哥’、‘二哥’的友爱照拂中,除了内心深处的隐秘偏执。几十年的培养,他也清楚作为顾家人的责任。   顾绝一直在乎顾家的利益,站在一个阵营,为了后百年的繁荣昌盛而努力。   要不是姜暖。   或者说,要不是顾淮左。   过去的恨和偏执,让他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从顾淮左回国后开始毁灭的。   此刻来想,就算是在那时候,顾淮左使了不入流的手段逼他出国,也没告诉他这么恐怖的真相:顾荣峥才是他的亲生父亲。   至少在那个时候——三年前,顾淮左和他顾绝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作为要掌握顾家权力的棋子之一,被顾家选择,懂得顾全大局。   是不是自己没有回国,关于身世就永远不会被提起,他也永远不会知道摧毁他过去认知的真相,甚至他的为人、脾性、一举一动都充满了罪恶,连呼吸都肮脏无比。   他一闭眼,脑中就是那个男人用皮带抽死程月津的画面,鞭笞的鲜血在地板上涂涂画画,女人尖锐的咒骂与惨叫像是盛夏的蝉鸣,聒噪又令人心惊肉跳……直到夕阳穿过缀花窗帘,他才松了口气,视线顺着橘红色的晚霞映满青玉地板上的暗红色,和一动不动的她。   他在做什么。   他想起来了,他被‘父亲’勒令在桌前画画。   白纸上,是用红色水彩笔涂成了人,红色的长发,红色的脸颊,还有一条布满整面速写本的红裙子,在女人身下绽放成大红花。   他,甚至都不愿意喊她母亲,因为顾南沢说她是一条养不家的母.狗,一心想着外面的男人。   母.狗。   这个充满了贬低和对人性恶趣味侮辱的词,他曾用在姜暖身上,怀着和顾南沢一样的心情,重复着一样的行径,去彰显如何用暴.力和强制的爱去征服一个女人,为奴,圈养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姜暖只是心平气和的劝他去买一条狗,至少,不犯法。   顾淮左点了根烟,又递给顾绝一支。   顾绝像一块石头,发青发冷的矗立着,在冬天的夜晚,如地狱深渊。   直到一支白色精致的手工卷烟出现在灰白如夜的视线中。顾绝垂眸眨了眨干涩发酸的眼眶,抽离思绪,轻笑了一声,点烟吸了一口,转头看向年轻人,“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淮左道,“九岁。”   比顾绝意料中的要早许多,他想问,却又没问,最后只说:“我想见姜暖一面。”   顾淮左没说话,只是冷清的俊脸一沉,在灯光下身上烟火气息骤然冷下几分。   顾绝此刻已然不在意对方的占有欲,比起自己,一个正常人更适合姜暖。他自言自语道,“她不愿意见我,我很抱歉,关于过去对她造成的伤害。”   顾淮左皱眉,淡然抽着烟,凝视湖面,夜里的风吹过树立笔直的路灯,投下的明亮光圈里有了点点斑驳的飞雪。   “如果可以,请你替我跟她说一声,对不起,”顾绝嗓音低哑,利落转折的喉结艰涩滑动,布满血丝的双眼充斥着复杂情绪,没了往日盛气凌人的大男子主义,颓然不足以形容他。   “是我发自内心的歉意,这一辈子都偿还不了,无法弥补的伤害。”顾绝眼帘一凉,冰丝丝的寒意润湿了眼眶,抬头看了眼遥远的雪花,他声音悲伤而温柔了三分。   “像我这样恐怖的烂人,下水道里的老鼠……都是她避不可及的噩梦。”   话语声顿了顿,他又吸了一口,继续望着远处落下的纯洁白点,声音与夜里的风一起,不惊扰雪花的曼舞旋落。   “希望,往后的她只有美梦,一生喜乐,再不用担惊受怕。”   顾淮左弹去烟头覆住火光的烟灰,吐出轻袅的烟雾,融于雪雾中。   他不是姜暖,也无法原谅顾绝。   但如若可以,他想守着九岁的秘密直到百年入土,绝不向第二人提起。   十几年守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不累也不辛苦。只是在不知不觉中,让身边的人,错的越发离谱。   月上中庭,雪花纷纷扬扬,湖边落了许多烟蒂,空空的烟盒被雪花覆盖,一吹就散。   顾绝和顾淮左各自离开。   顾淮左在夜色里上山回了顾家老宅,顾绝驱车下山,背离的风雪在两人身后刮的越来越大。   一直留住到第二天傍晚,顾淮左与清醒过来的顾老说了会儿话,爷爷确实年纪大了,这件事折腾消磨着命数。老爷子对这个不服管教的孙子自然有气,言辞满是责备……但事情出了就要想办法解决,怎么收场。   好在顾淮左心里门清,接下来要应付的场面和难题都在计划之内。在与父亲谈完话后,他才离开顾家,回了濯华山上。   姜暖散完步从湖边回来,走在鹅卵石小路上,路旁是修剪整齐的绿叶灌木,被昨夜落下的白雪铺盖的整整齐齐。   她穿着鹅黄色的长款羽绒服,包裹住细长的小腿,揣在兜里的手机一整天都没响过,明明昨天顾绝还跟她疯狂发着道歉消息。   不过她也没多想,只迎着风艰难的往回走,余光正好看见从前面院子进来的人,岑言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   明明脚下没踩断枯木枝,没发出动静声响,顾淮左却回身朝她所在的地方望去一眼。   两人隔得有段距离,姜暖却能看清他面上冷清沉重的神色,不禁走的快了起来。   顾淮左从岑言手中接过伞。岑言懂事的先离开。   姜暖将他看了个仔细,确认脸上没有伤口,四肢健全,这才松了口气。轻哼着转过头,一双纯澈的水眸扫向伞檐下乌压压的天色,“怎么现在才回来?”   深冬落了雪的天,还没到五点就彻底黑了。   顾淮左道:“爷爷身体不好,陪他多说了会儿话。”   姜暖挽着他的胳膊往里面走,“还是因为心脏的老毛病?”   顾淮左嗯了声,“人醒了,算是挺过来了。”   “那就好。”姜暖点头,又侧目多看了他几眼,抿了抿唇。   顾淮左虽是没看她,却将她的动作与表情尽收眼底,他问:“你有什么想问我的?”   姜暖垂眼,又抬起,又垂眼,小扇子似的睫毛扑闪,最后只摇了摇头,“过完年,我就要跟组了,安导那边确定了演员,要开拍了。”   前两天就听姜暖说过这件事,现在提起他也不觉得意外,继续往前走,听她在耳边絮絮叨叨说着剧本,聊着里面的情节,是他们一群人遥远的青春少年时。   “……乔晚的原型就是沈逢,安导选了卓御来演,卓御外形还行,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演出沈逢那身雅痞的气质了。”她扯了扯男人的衣袖,“淮左,你觉得呢?”   “不认识,”他淡然道,但见姜暖一双眼亮晶晶的注视着自己,心头的阴霾随之散去,唇边扬起一抹好看的笑容,“沈逢么,一本正经的不要脸,斯文败类。”   醍醐灌顶,姜暖茅塞顿开,可不就是一副正经人的斯文姿态,做些不要脸的事儿。   “这二十多年,你也没白当沈逢的好兄弟呀,这么一针见血。”姜暖揶揄打趣道,踮起脚尖在他唇边印下代表奖励的亲吻。   她想浅尝即止,偷亲一下就撤回。   顾淮左抬手扶住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带着香气清甜的问,鼻息交互。   直到她喘息加急,眨着微微潮红的眼角,两人才分开。   —   夜里,亲密之后。   姜暖面带霞红的躺在他怀里,瘦削的后背贴着他温暖的胸膛,与他一同看向床头亮着的星空夜航船。   台灯下悬空的小船围着灯绕圈,仿佛航行,不按下开关,小船便不会停下,如伞的灯盖下挂着做工精致的星星。   顾淮左从后揽着柔软温顺的她,大手把玩着她纤纤玉指,而后十指交握,握紧。   姜暖声音自然残留着情.动后的沙哑,充满了质地和性感,她说:“你有心事。”   顾淮左还没反驳。   姜暖反手抓住他的手指,用力,“从你和岑言进院子,我看到你的那一眼,就知道了。你这次回顾家并不顺利。”   之前顾淮左与她说过,不允许她提顾绝。她本身也对顾绝存有阴影与恐惧,自然不会主动去提,就是这么一个令她恐惧的对象,所以她才会担心顾淮左这次回顾家遇上身份揭秘后的他,会不会不欢而散,甚至那个偏执疯狂的男人会不会将迁怒于顾淮左。   尽管她没说出那个名字,顾淮左却仿佛听见她真正想问的。   抬手将被子里的人转过身来,面朝自己,四目相对着。顾淮左眼底蕴着未退的深情,先是亲了亲她的额头,眉眼,鼻尖,还有柔软的嘴唇与下巴。   而后缓缓淡去了情绪,只望着他的小妻子,低声说:“他说对不起。”   姜暖一愣。   不待她做出反应,顾淮左紧绷着的下颚是一道完美利落的弧线,微抿的唇再次掀开,“顾绝。”   他承认这个名字。   望见姜暖脸上错愕的情绪,顾淮左冷声重复了一遍,“顾绝让我跟你说,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姜暖最近没少看见,昨天、前天、上前天……的短信和邮箱里,全是这些‘对不起’,挤满了她的私人空间,已经没有太多感觉了。   起初是觉得顾绝病没好,时间久了就觉得很恐惧,他又想做什么了?   现在听顾淮左替他转达这三个字时,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情绪自她心底溜走。姜暖皱眉,没多想,只是下意识凑过去贴进他的胸膛,将他抱住。   “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的。”她语气坚定,咬着牙太过用力而发抖。   不是‘原谅’,是‘在意’。因为姜暖从来没想过要原谅他,这个词,不该存于她和顾绝之间。   她被顾绝强.占折磨的几年里,面对他偏执浓烈的占有欲、时而温柔、而是卖乖讨好……她都没患上斯德哥尔摩症,此刻也不会因为他的身世而心生怜悯宽恕。   姜暖只愿此生,能和所爱之人,白头到老。   谢谢顾淮左,能回到她身边。   顾淮左抬手抚在她不安的身躯上,轻轻拍着,结束了这个话题。他轻声安慰了姜暖片刻,冷清的声音透出独一无二的宠溺,“想什么时候办婚礼?”   话题转的太快,姜暖连忙从他怀里抬起头,眨巴眨巴眼,被子里钻出一只小手在他眼前掰扯起来。   “只是婚礼吗,求婚,蜜月,彩礼,三金,我都没有!”   “……”顾淮左要笑不笑的抿着薄唇,曲指在她额头一弹,“说个数。”   姜暖正儿八经想了想,然后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翻身扑在他身上,压着他,“办低调点,别太招摇。”   隔天,顾淮左就带姜暖去买三金,柜台直接一扫而空,经理脸上都笑出了褶子。   顾淮左的助理拎了好几个大礼盒,沉甸甸的。   姜暖抱怨,买这么多放家里供着?   顾淮左看了她一眼,淡声:“我以为你喜欢。”   姜暖挑眉顿足,将挽在他臂弯里的手抽走,“阳奉阴违?”   “……”顾淮左也跟着停下,走回去将她落在的手牵在掌心,“你想多了。”   姜暖扁扁嘴,想将手抽出来,却被他握的紧紧的。她心中莫名涌起一股不受控制的委屈,“你语气不对!你是不是嫌我烦,是在敷衍我了?”   顾淮左看着小姑娘一脸可怜巴巴样,他想笑却没笑,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正儿八经的说,“没有,念念这么乖,可爱!”   说完,他嘴角还是忍不住泄露了弯起的小弧度。   姜暖眼尖,嘴角的委屈扁的更深,“你在笑话我!”   她最近情绪总是时不时地就来了,有时候乖的可爱,有时候安静改稿子,还有时候就一下子变得焦虑不安,非要跟他闹腾拌嘴。   中午正好遇上沈逢和付嫣,姜暖开心的抱住小姐妹,准备一起解决午饭。   付嫣捏了捏姜暖的小脸,挑眉一笑,“脸上长了肉,看来最近胃口不错?”   姜暖苦恼皱眉,“真有这么明显吗?”   和顾淮左说话的斯文男侧目,扫了两眼裹得跟粽子似的姜暖,尤其在她肚子上扫了圈,似笑非笑道,“还别说,就你这身段,去坐地铁都没人敢碰你一下的。”   听出对方调侃,姜暖不高兴了,一把脱掉外面厚实的外套,露出里面柔软的毛衣。毛衣有点长,是宽松版,她一坐下就堆在腰上。   沈逢笑了,拿胳膊肘怼了一下自己身边的年轻人,促狭打趣:“真有了?”   大姨妈上个月刚走,怎么可能!姜暖闹了个脸红,“沈逢,你少胡说!”   沈逢笑,“顾太太都几岁了,还脸红个什么劲?结婚这么久,要是没才奇怪吧?”   说着,他似想到什么,朝顾淮左笑的更开心了。   付嫣本来想帮着小姐妹的,可一听沈逢说的也在理,而且回想刚才摸念念的脸颊,莹润柔弹的肉感,要知道以前念念脸上可没什么肉,整个人跟被虐待了似的,清汤寡水。   要真有了孩子,长得肯定不耐。付嫣弯了弯眉眼,思想上情不自禁的沈逢化。   虽然姜暖在心底下定决心,等会儿少吃一点,不能让沈逢看了笑话!   可,一上菜。   真香。   沈逢被好兄弟压着,忍了又忍,憋着笑意吃完了饭。   几人走贵宾电梯下去时,他实在忍不住,声音不高不低,反正电梯里四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他侧头同俊脸清美的男人道,“说真的,你抽时间带她去医院做个检查,没准我就要当叔叔了!”   顾淮左难得笑了笑,长眸看向沈逢,“那是我羡慕你,当叔叔了。”   姜暖绕了一圈才听明白顾淮左话里意思,抿唇得意的笑了,某人想当爸爸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眼下也只能盼着婚姻美满的好兄弟生个娃,当叔叔咯?   至少也是长了个辈分不是?   电梯门打开之前。   付嫣撩起耳边蓝灰色的长卷发,摸了摸姜暖的肚子,“希望这个孩子继承妈妈的美貌,摒弃爸爸的口才。”   说完电梯门就开了,付嫣朝一脸懵逼的姜暖挥挥手,“走啦,你记得去医院做检查。”   一头漂亮的蓝灰色卷发随着女人曼妙的身姿如卷云浪涛,风情傲气,漂亮的不可思议。   沈逢乐得直拍手,连忙追了出去,“付嫣,下午有空没啊?三点有个比赛,我带你去见见世面,嗯?”   顾淮左计划带姜暖去医院。早在姜暖食欲俱增、嗜睡的期间开始,杨阿姨就委婉的提过‘太太是不是有了’,今天沈逢一闹,正好带她去做一个检查。   姜暖坐在车里,摸着肚子,明明扁扁的什么都没有。她道,“你希望我怀孕?”   顾淮左道,“嗯,是我们的孩子。”   姜暖叹了口气,她才刚适应现在的生活和夫妻关系,就要当妈妈了,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倒不是不喜欢孩子,只是一种很难描述准确的心情,有些害怕?   反观一旁若有所思的男人,面上波澜不惊,沉着冷静得很。她正要问他。   顾淮左先开口,是少见的疑惑语气,“不知道这个孩子会更像你,还是更像我?”   “……”姜暖深吸了口气,慢慢吐出气,闭眼躺在车里不说话了。   顾淮左理解她情绪的时高时低,始终握着她的手,声音带着不确定的琢磨,十分温柔,“我更希望他是男孩。”   姜暖睁眼,歪着小脑袋,“你还性别歧视?重男轻女老思想,要不得哦。”   顾淮左一笑,如星的眸子凝视着她,“是男孩的话,长大了就能和我一起保护你。”   姜暖被他直直的望着,雪白俏丽的脸颊顿时绯红,慌而娇羞的眨眨眼,轻哼:“它还是个胚胎,要是听见你说这样的话,会伤心的。”   说完意识到不对,她连忙改口,“我真没觉得自己有了,万一没有你不是很失落?”   顾淮左挑眉,似笑非笑,“我失落什么,要是没有只能说明我不够努力。”   姜暖耳根子一烫,滚烫的红晕漫上脸颊,紧紧地闭上跳动的眼皮,决定再也不要和他说话了!   不多时就到了私立医院。   助理提前联系过,因此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在楼下等候了。   姜暖满心忐忑的做完检查,战战兢兢的等结果,心里七上八下的,既希望有,又害怕有……要当妈妈了?   原先还不觉得自己有了,给他们煞有其事的一闹,再也的氛围下,她也说不清了。   当被医生告知自己怀孕三周,再三确认后,姜暖不可思议得弯下小脑袋,呆呆的看向肚子,想跳起来却又害怕吓到了小胚胎,压着满腔激动——真的有了小宝宝了!   相较于她的震惊和回不过神,顾淮左心情被一种满足而幸福的情绪占满,仔细听着医生的交代,生怕错过或是遗漏了细节。   牵着从懵懵懂懂中回过神的念念从医院出来,顾淮左私人手机传来清脆的响铃声。   姜暖还想着怀孕了该准备些什么,也没注意顾淮左在看见屏幕上的来电人后,冷淡下来的脸色。   扶着姜暖上了车,他没立即跟上去,而是站在停车不远处接了电话。   顾老爷子打过来的。   顾淮左接听后没有立即说话,午后三点的阳光照在积雪上,折射出耀眼也刺目的白光。   顾老的声音有着很明显的病态体虚,又掺杂了太多的愤怒和悲恸,搅和在一起成是失望透顶的斥责,“顾绝,死了,死了!这下,你满意了。”   顾淮左脸上没什么情绪波动,微微抬起下巴,掀开眼帘看向远处,不经意对上车里坐着的女人,她正一脸疑惑而担忧的望着自己。   “……他自杀了,今天凌晨,用皮带勒死了自己……顾淮左!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你逼死他……”   电话那头顾老声嘶力竭的怒吼,间或穿插着父亲和母亲的劝解安慰……   直到电话挂断,顾淮左手指被北风吹得冻僵发直。   人是复杂的,扪心自问,他不喜欢顾绝,恨这个带给姜暖噩梦般伤害的男人。   在这个晴朗的午后,他想起那天晚上,和顾绝在小时候常去玩耍的湖边抽了一整包烟。   姜暖见他挂了电话还站在原地,忍不住探出头,声音清澈有力:“淮左,我们该回家了!”   顾淮左望着她,步伐沉稳的走过去,唇边一抹淡淡的温柔,“嗯,回家。”   —   顾绝的葬礼顾淮左没有参加,老爷子一病不起。   沈逢倒是被家里人逼着出席了顾绝的葬礼,回头跟顾淮左聊起,顾荣峥和顾绝真是一对无缘的父子,老大哥眼睛都哭红了,相反顾荣峥和你爸就生疏了不少。   顾淮左没理会沈逢的调侃,重新回到致行上班,掌控全局。   外面的人对致行近期频繁的人事变动感到好奇。   顾绝一回来顾淮左就下台,现在顾绝一死顾淮左就临时上任。   这种局面,外人少不得猜测顾绝的死会不会是大家族的内斗。   毕竟顾淮左是顾建华的亲儿子,放着亲儿子下台,让堂弟管致行,怎么看都不划算。   猜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扒出顾淮左的太太——姜暖,也是顾绝曾经的情人。   这样的言论在上流社交圈已经不常见了,可以说是个闻之色变的话题,会惹了顾家不高兴。   新闻娱乐人想聊点豪门八卦却不敢把主意打到顾家,就算有只要流量不要命的自媒体想去发类似报道,皆被沈家只手遮天压的死死的。   顾淮左对此不作回应,每天都在致行和濯华山上的家之间进行奔赴。   年后开春,在一个晴朗风光的日子里,与姜暖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老爷子重病无法下床,顾家其他人一个没落下,全部盛装出席,见证着这个没被顾家选择、却顶起顾家的后辈。   长大成人。   全文完,番外。   —   顾竹西番外:+顾绝   顾绝死前留下的信,一直被顾竹西收藏在书柜的暗格里。   每一个顾家人,都是被家族选择的横梁立柱。   爷爷是,爷爷的兄弟也是,父亲,大伯,还有三叔,他们都是被这个沉甸甸的大屋子选择的梁木,生来就要支撑起这个家族,与家族一同成长。   哥哥告诉我,以后再也不用被选择了,我可以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和世界。   大学,我选择了自己感兴趣的专业,建筑系,而不是法律系。   前年爷爷走了,大伯又开始频繁的来我们家拜访,或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   大伯和父亲在书房下棋,或者后院喝茶,聊着这间大屋子是从前清留下来的,小时候他们几兄弟一起逃过学、掏过鸟蛋……在夕阳扫过青色的瓦片时,落下的金色晚霞拢在他们挺直的脊梁上。   我有时候会陪他们坐着,听他们说话。   大伯也会抽空看我几眼,最后只是抿唇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我和哥哥一样的聪明,知道他想问我,大学毕业之后的打算。   明明这个问题大伯从来没有过问一次,父亲也不曾。但我肯定,他想问我的人生规划。   这个时候我是恐慌的,我也害怕还未开启的理想就要这件大屋子压下。   直到大四。   我放弃了国内最大的建筑公司的offer,选择了读研。   这是没有必要的,但我还没想好关于只有一次的人生该做做些什么。   我想再给自己两年的时间,去摆脱那间沉甸甸的大屋子压在身上的感觉。   后来我才知道,摆脱不了的,就跟哥哥一样,虽然跳出了顾家的选择,但仍旧活在顾家的大屋子之下。   这六年自由的无拘无束的时光,我追过梦,知道梦和风一样,无时不在,从身边、指间吹过,抓不住的遗憾。   人生是一个个小的遗憾组成的圆满,但阳光之下,信仰的红色会让人觉得温暖。   结束短暂的研究生生涯后,我主动告诉大伯自己的人生规划。   我始终无法背弃这个家,选择了顾家。   大伯还未退下来,早些年就一直在为我筹划,替我铺好了未来的路,在外人看来是遥不可及的平步青云。但于我而言,是为了顾家的后百年,和哥哥一起挺直脊梁骨,顶起这间大屋子,像所有的父辈一样,回到自己的位置,做好自己的事。   对了,念念姐的两个孩子已经上小学了,双胞胎儿子。不过哥哥最近收到的情书和巧克力比弟弟多。   现在的小孩子,呵。   至于我,一个简单的不婚主义。   关于这两个孩子的将来,我已经预见到了。   一个跟着哥哥管理公司,一个重复我走来的路。   他们是顾家的希望。   藏在书柜暗格里的信,我很少会去看,只是每逢过年看着这间大屋子,再没有热闹年幼的我、念念姐、哥哥、苏青青他们。   偶尔在陪着两个侄子玩烟火的时候,我会想起那个温润清隽的男人,会想起他带着我们一起去湖边放烟花。   我再没去过湖边。   只会在回想过去的日子里,拿出那写给所有顾家人的封信。   我会睡不着觉,会思考,三叔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些字眼的,或者这些歪七扭八的字迹来自于皮带束缚着喉咙、磨破了喉结,疼痛刺激着窒息般的神经,去做最后的清醒思考。   ……   我想,要是能歇斯底里着去发泄仇恨,我无疑是快乐的,享受着复仇的快感。   而在内心深处,病态的憎恶与日俱增,憎恶与顾南沢相似的一切,就连生气…恼怒…想要握紧的拳头,哪怕没有挥出去。   我总能想起那天的夕阳,我的画。母亲在过去等同于顾南沢口中的狗,现在于我而言,是一种奢侈的温柔,我开始记起她的模样,她抱着我的臂膀是那么纤弱,带着青紫伤痕。   但是顾家没有人在乎她。   而我,恨不得毁了这里的一切,是你们的冷漠害死了她。   对不起,我又开始产生与顾南沢一样的情绪。   我不想再去伤害任何人。   我不应该再伤害任何人。   或许不像顾绝,才是我没被选择的人生里最真实的自我。   尽管如此,这三十四年来。   诚挚的感谢,顾家赠予我顾绝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