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簇冲了过来，一拳击出，大王虎张嘴咬住拳头，却没有咬断，锦簇神情不动，又挥起另一只拳头，老撞伸出双手紧紧握住那只比自己瘦小好几圈的手臂。

三方僵持片刻，锦簇猛一用力，老撞和大王虎都被甩了出去，重重摔在雪地里。

锦簇盯着半空中的头颅。

秃子射出红光，单以法术论，他比老撞要强出一截，足以用来对付中妖，可红光对锦簇仍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只是令他前进的速度稍慢一些。

秃子记仇，但也讲义气，老撞还在，他就不逃，咬着牙增强红光的力道。

锦簇走到近前，抬头看着头颅，与慕行秋几乎一样的脸上冷酷无情。

救兵终于到了，一小团赤红色的火球像箭一样射来，狠狠地撞在锦簇身上，噗的一声被弹飞了。这不是杨清音的火球术，而是甘知味的火麻雀。

百步之外的甘知味吃了一惊，他与火麻雀心意相通，脑子里感到一阵眩晕，锦族身体之坚硬与反弹力之强大，实在出人意料。

甘知味从前是道士，虽然现在只有散修内丹，可是借助火麻雀施展出来的法术比餐霞三四重的境界还要强一点。

火麻雀在空中连翻几十个跟头，终于稳住身形，接到甘知味以灵犀发来的命令，立刻快速扇动双翅，身上飞出上百根羽毛似红色箭头，一股脑飞向目标。

锦簇不躲不避，硬接了所有红箭，皮肤上留下一片红点，很快就消失了。

秃子趁机飞走，到了老撞上方，看到他躺在雪地里正在哼哼，稍微放心，转向甘知味，“锦簇疯了！”

甘知味还没来得及开口，锦簇猛冲过来，他就像不会法术的兽妖，飞不起来，速度却极快，先到了火麻雀附近，纵身一跃，跳起十几丈，一拳击中来不及躲避的小鸟，然后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落地时正好在甘知味身前，迎面又是一拳。

道士不擅长近战，当法术失效的时候，甘知味就有点手足无措，直到拳头击来，才想起施展刚学会不久的自然道法术。

甘知味被击飞出去，锦簇也被一阵平地而起的狂风吹得后退数步，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两名豢兽师和秃子加在一起也不是锦簇的对手。

散修欧阳槊的黑龙到了，从天而降，嘴里喷出十几丈长的黑色水柱，半途中结冰，狠狠冲向目标。

锦簇只凭双拳迎战，冰碎水散，他的身躯比钢铁还要坚硬，突然一跃而起，抱住黑龙的脖子，翻身到了上方，挥拳向黑龙头顶砸去。

黑龙怒吼，掉在雪地上，长长的身躯翻滚扭动，利爪、长牙连抓带咬，与强悍至极的妖族斗成一团。

黑龙的个头是锦簇的百倍，嘴中利齿足以断金，与锦簇却也只是斗个难分难解，丝毫不占上风，每挨一拳都痛得大叫，龙吟低沉，痛叫时却高亢入云。

观战者无不惊恐，锦簇以肉体硬接法术也就算了，豢兽师们修行时间毕竟不长，初有所成，远未发挥出异兽的全部潜力，可是肉搏原本就是异兽的强项，竟然也不能制伏锦簇。

欧阳槊快步走来，双手不停变换法诀，他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得更清楚一些，能够帮助黑龙做出更正确的决定。

能活到现在的远古异兽没一只是胆大妄为的，十几招不胜，黑龙渐生怯意，欧阳槊以灵犀快要控制不住了。

“让我来！”小蒿也到了，手里举着玄武幽寥。

欧阳槊急忙指挥黑龙腾空而起，锦簇抓住黑龙的一条后腿，正要用力将它拽回地面，一只小乌龟迎面飞来，离着还有十几步，锦簇眼前一黑，不知被什么东西缠住，双手不由自主松开。

黑龙逃过一劫，直飞到上千丈的高空中才停下来。

幽寥在一瞬间长大到数十丈长，将锦簇裹在体内，身躯还在继续膨胀，四足乱舞，拼命往雪下钻去，周围的豢兽师急忙避让。

多年的积雪给幽寥提供了施展余地，没多久它就带着锦簇消失了，地面上的观者只见积雪翻涌，表明战斗极为激烈。

老撞已经雪坑里爬出来，抱着受伤严重的大王虎向外围跑去，心中惶骇，对头顶的秃子说：“这真不是慕行秋吗？锦簇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当然不是小秋哥……”秃子说不出具体原因，反正第一眼看去他就知道这肯定不是慕行秋。

幽寥自身的实力与黑龙不相上下，但是与小蒿修行炼兽之法的时间最长，因此潜力发挥得更多，饶是如此，也没有占到便宜，小蒿一边施法指挥，一边诧异地发出连串疑问：“哪来的怪物？是叫锦簇吗？哎呦，拳头好狠，打得真疼。法术怎么没有效果？他变成半魔了？还是给魔族当女婿了？看我这招，哎呦不行，再看这招，哎呦还不行……”

幽寥坚持得时间更久，一是实力比黑龙强，二是比较害怕主人，不敢轻言退却。

杨清音也赶来了，一边听秃子介绍情况，一边指挥黑凰加入战斗，黑凰在天空盘旋，时不时射出一根羽毛，在杨清音的法术帮助下，她能看到幽寥龟壳中的情形，然后准确地出招攻击。

“谢谢啦。”小蒿和幽寥都缓了口气。

慕行秋和飞飞的存想状态太深，还没有被唤醒，殷不沉最后一个赶到，远远地旁观，抱着飞霄的脖子，低声安慰它别怕，他们暂时不用参加战斗。

“哈哈，没劲儿了吧，总算逮住你了。”小蒿蒿愤愤地说。

雪下的战斗又持续了一会，黑凰飞回杨清音头顶，幽寥慢慢钻出地面，干呕了几声，将锦簇吐了出来，然后迅速缩小，被小蒿召了回去，累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锦簇全身缠满了粘糊糊的绳索，只有双眼和鼻孔露在外面，他对法术的抵抗力终有极限，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挣脱。

小蒿打赢了，乐得合不拢嘴，不停地表扬幽寥，也没忘记指出不足之处。

杨清音飞到锦簇面前，目光穿透绳索，惊讶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孔，难以相信这就是她所认识的锦簇。

“我是杨清音，还记得吗？我的灵王称号就是从你那里赢来的。”

锦簇还在挣扎，就像是深山里的野兽，从来没见过人类与牢笼，即使被活捉，眼神仍然冷酷而坚定，相信自己的血肉之躯最终肯定够撞破铁栅。

他不认得杨清音，不认得在场的任何人类与妖族。

远处传来老撞的怒吼，他抱着大王虎跑了过来，“我要杀了锦簇！”

“先给大王虎疗伤。”杨清音了解老撞，知道光有命令是不够的。

老撞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软绵绵的大王虎，可怜巴巴地说：“还有救吗？牙齿和骨头折了好几根。”

“去找飞飞。”

在豢兽师当中，飞飞最擅长疗伤，老撞心中生出希望，恨恨地瞧了锦簇一眼，迈步向森林里跑去，几步之后脚下一软，差点摔倒，他自己受伤也不轻，却来不及查看。

甘知味带着同样受伤的火麻雀跟在后面。

杨清音心中疑窦丛生，“小蒿，用幻术查看他的记忆。”

“用过了，他的泥丸宫跟异兽一样混沌坚固，我攻不进去，只有慕行秋才行。”小蒿说。

慕行秋闭关多日，跟豢兽师的日常修行不同，他不能被随便叫醒。

森林里跑出一头麒麟，原本守在慕行秋身边的跳蚤过来了，停在锦簇身边，低头轻嗅两下。

“咦，跳蚤真学会幻术了。”小蒿惊讶地说，她能察觉到幻术的迹象，“灵兽的幻术更适合对付这种异兽似的泥丸宫吧。”

跳蚤两角之间光芒闪烁，良久之后才慢慢淡去，它转过身，跑回森林里。

锦簇目光中的冷酷减少了一点，显露出几分茫然，绳索下面传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杨清音和小蒿都没听懂。

一直飘在旁边的秃子突然激动地叫了起来，“慕冬儿，他说的是慕冬儿！”

第八百五十七章 救与不救

大王虎和火麻雀的伤势都很重，经过飞飞的精心治疗之后，它们总算保住了性命，只是需要很长时间的休养，老撞的肋骨折了一根，正位之后已无大碍，受到警告说不能乱动，他就坐在雪地上，嘴里嚼着肉干，脸上的横肉恼怒地扭动着，凶恶的目光紧紧盯着不远处的俘虏。

“我吃过人肉。”老撞一边吧唧嘴一边说，好像在跟嘴里的肉干做比较，“也吃过妖肉，生的熟的都有，说实话，味道都不怎么样，把锦簇交给我吧，让我吃掉半截，剩下的半截，保证你们问什么他答什么。”

锦簇躺在地上，全身仍然被绳索捆绑，只有头部露出来，他还没有屈服，双肩不停用力，豢兽师们分别施法加固了绳索，才使得它没有被挣断。

“你可咬不动他。”小蒿说，正用小刷子给幽寥清理龟壳。

“慢慢咬，一口一口来，只要咬下来一块，剩下来的就好办了。”老撞露出獠牙。

秃子在锦簇上方飞了不知多少圈，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一遍又一遍地追问：“慕冬儿在哪？你见过他，对不对？”

大多数时候锦簇都不做回答，偶尔张嘴吐出“慕冬儿”三个字，却不做任何解释。

杨清音站在一边什么都不说，她心里比秃子还急，但是知道这种时候着急是没用的。

飞飞也给锦簇做了一次检查，“真是奇怪，他连妖丹都没有，也没有明显的被控制迹象，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谁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站在远处的殷不沉开口了，“他真是锦簇吗？没准只是长得像而已。”

秃子凑近了仔细观察，扭头问杨清音：“是他吧？”

杨清音也说不准，除了相貌之外，这个锦簇跟她记忆中那只灵妖没有多少相似之处。

“怎么办？把小秋哥叫出来吧，他用幻术一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秃子急得火烧火燎。

杨清音立刻摇头，“不行，他正在闭关，不能叫醒。”

“可是……”

“而且这明显是一个陷阱。”

“陷阱？”秃子困惑了。

杨清音沉思不语，远处的殷不沉又开口了，“当然是陷阱，群妖之地这么大，锦簇的脑子明显糊涂了，哪有这么巧，非跑进咱们藏身的树林里？他是被派来的，用’慕冬儿‘三个字引诱慕行秋走进陷阱。”

“谁派来的？”秃子光想着慕冬儿，别的都不在意。

“魔族。”殷不沉回道，发现自己竟然敢于随意地吐出这两个字，心中不由得微微一颤，四处看了看，树还是树，雪还是雪，稍稍放下心来，朝其他豢兽师走近一些，“咱们的行踪暴露了，得早做准备。”

“早就准备好了。”小蒿晃晃手中的幽寥，玄武拼命摇头，表示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小蒿却根本不看它。

“不管怎样，一定要保证慕行秋完成闭关。”杨清音做出决定。

“那慕冬儿怎么办？”秃子对杨清音的冷静感到不可思议。

“锦簇的话未必可信，就算他真知道慕冬儿的下落——已经三年多了，还等不了最后一两个月？慕行秋必须先吸收魔劫，否则的话救人就是去送死。”

杨清音的话没有错，可慕冬儿毕竟是她的儿子，不仅秃子觉得她无情，其他豢兽师也都觉得她心肠硬，却不敢多说什么。

“继续修炼，小蒿看守锦簇，我去放哨。”杨清音带着黑凰飞走了。

豢兽师都接受命令，只有秃子还不死心，落到锦簇面前，语重心长地说：“锦簇，你是锦簇吧，你可不是坏人，更不是坏妖……”

锦簇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突然抬起脖子来咬头颅，秃子急忙跳起，不敢再接近他。

慕行秋的闭关处在两棵树中间，外面设置了大量禁制，只有跳蚤能够随意进出，这时它正守在外面。秃子飞到跳蚤身边，盯着它看了一会，叹息一声离开，跳蚤是慕行秋最重要的保护者，脱不开身。

秃子目光扫视，老撞和大王虎受伤，甘知味的火麻雀在他手心里动不得，欧阳槊的黑龙修炼时间太短，连锦簇都打不过，殷不沉胆子太小，这时都用不上，秃子想来想去，他只能向两名豢兽师寻求帮助。

秃子连使眼色，飞飞好一会才注意到，迷惑地走过来，“有事吗？”

“刚才跟锦簇打架，我也有点头晕，你帮我看看。”秃子大声说，故意飞得更远一点，见其他豢兽师都走回临时搭建的树屋里修行、休息，这才压低声音说：“你和我，去救慕冬儿。”

身高刚过一尺的飞飞抬头看着秃子，小脸上满是惊奇，“灵王说过……”

“慕冬儿丢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飞飞的脸一下子红了，慕冬儿被龙魔带走的时候，他就在岛上，被一名道士打伤，正在帐篷里昏迷不醒，但他总觉得自己对此负有责任。秃子从来没有这么想过，现在为了救人，只好拿出来“要挟”一下。

“可咱们不知道慕冬儿在哪。”

“只要想办法就能知道，灭世能跟着一块去吧，别像黑龙和飞霄，胆小如鼠。”

“灭世没问题，我已经教会它施法飞行。”飞飞指着天空，灭世就停在一片云的上面，处于半隐形状态。

“好，你等着，我去找小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