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乐川每翻一张，第一名都是沐原。
在无数道“羡慕”的目光中，他瞬间更骄傲了，腰板都挺得更直了一些。
可突然间，姜乐川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将记录册从头到尾认认真真翻了一遍，以此来确认。
家长会偶尔会有那么一两位家长缺席，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整整两年多。
沐原的名字后面，没有出现过一次姑父或者姑母的签名。
那也就是说，从来都没有人来给沐原开过家长会。
怪不得所有的家长都在看他。
原来他们根本不是羡慕沐原成绩好羡慕他，而是诧异第一次看见沐原家里的人。
姜乐川感到无法理解。
他爸妈嫌弃他在学校里闹得幺蛾子太多，要不然掀了校长假发要不然撞坏教室玻璃，所以也很少来家长会，一般都是让助理或者司机代替出席。
可是沐原不一样啊。
姜乐川都能够想象到，要是他能考一次年级第一，爸妈得换上西装礼服推掉多少个会议也要来给他开家长会，这是件多么有“面”的事情。
所以等到家长会结束时，班主任说“有问题的家长可以留下来我们再谈”时，姜乐川第一个从位置上冲出奔向讲台。
半小时后。
看着其它同学都已经被家长们带着回家，只剩下自己，沐原实在忍不住了，通过已经半开的后门往教室里看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让沐原看见了自己今晚想起都要做噩梦的诡异画面。
教室里现在只剩下姜乐川和他的班主任，两个人站在讲台上。
而姜乐川的手居然搭在他那已经四十岁的班主任的肩膀上，两个人脑袋凑得也很近，不知道在聊些什么，但气氛看起来很是轻松愉快。
然后姜乐川拿起了他班主任的手机，对着屏幕比了个耶，很明显是在拍照。
最后，两个人终于要分别了。
姜乐川还拍了拍他班主任的肩膀，笑容满面挥手道别。
而他那向来板着一张脸的班主任，此刻也同样扬起笑容欢送姜乐川离开，还说：“下次见啊。”
沐原：“……”
他好像瞎了，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有下次了好吧！
沐原还没反应过来，姜乐川一出前门，就大喊：“沐原！人呢？回家了！”
沐原只能不情不愿从后门处走到了姜乐川面前。
姜乐川的手改为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道：“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沐原都不想听。
可是对上姜乐川那满是“期待”的眼，沐原又很清楚姜乐川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那种人，他只能很勉强道：“坏消息。”
姜乐川很严肃道：“坏消息就是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之前说的那家餐厅已经关门了，本来还想带你去的。”
沐原觉得这明明是好消息，因为他一点也不想和姜乐川去吃饭。
姜乐川继续说他认为的好消息，道：“好消息就是——我才知道那家餐厅的老板居然是我队长的大伯，所以他们答应可以为我们破例一次！我们现在就出发！”
沐原：“……”
这才是坏消息吧！
沐原正想要找个理由拒绝，虽然拒绝人很麻烦，但是他已经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和姜乐川相处更恐怖的事情。
沐原正要开口，而姜乐川却先接了个电话，他道：“对，我这边和小原准备出来了，等会哪里见？”
电话另一头是顾柒的声音，她道：“我还在路上，这边有点堵，我们直接餐厅见。”
姜乐川应了下来，挂了电话看向沐原，问道：“你刚刚是要说什么吗？”
沐原微怔，随即摇了摇头。
姜乐川也没刨根究底，带着沐原就先上了车。
嗯，是顾柒的车。
沐原终于忍不住了，问道：“为什么你开的是姐姐的车？”
当然，他更想问的是……为什么今天来的不是顾柒而是姜乐川。
沐原也了解姜乐川，随便问他点什么，他都会一股脑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果然，姜乐川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回答：“我车送去维修了，所以开她的，本来是想一起来的，但她有工作就先交给我了。她那个拍摄现场今天好像还挺顺利，要不然都赶不上来和我们吃饭。”
姜乐川说着，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已经基本结束“营业”的咖啡车，然后突然提起一个袋子递给了沐原，说：“来，你的。”
看着眼前平平无奇的保温袋，沐原勉强伸出手接过，打开的那一刻原本就面无表情的脸更是覆上了一层阴霾。
只一眼，他就看见了杯身上浮夸的——
沐原NO.1 。
和那辆车上摆的一模一样，太可怕了。
沐原非常嫌弃的将它放在一旁，并没有任何想要喝的意思。
姜乐川也没注意，一边开车一边乐呵呵和沐原分享家长会上发生的趣事，包括他发现沐原班主任的手机壁纸居然是自己队内忙内的照片，问了才知道他班主任女儿是他们团粉。
于是姜乐川就卖了队友，答应给沐原班主任的女儿寄队友签名照，甚至还和他班主任加上了微信。
沐原听到这里，实在忍无可忍：“……那也不用加联系方式吧。”
姜乐川则是理所当然的回答：“姑妈姑父平时也挺忙的吧，以后万一有什么事找我来也行。”
沐原不觉得他在学校会发生任何事，需要班主任来联系家长，更别说联系姜乐川。
但是他已经不想得再说什么了，因为他不想听姜乐川来分析原因。
沐原选择闭嘴，也同样在心里祈祷姜乐川能够安静。
当然，他的祈求老天听不见。
姜乐川依旧一路上自说自话，哪怕沐原没怎么搭理过他，也从头到尾几乎没停过。
直到车在餐厅门前停下。
姜乐川挥了挥手机，说顾柒已经在里面等他们了，两个人刚走进餐厅，便由经理招待，带着他们上了二楼。
因为此刻已经过了平日里的营业时间，现在就相当于包场，已经没有其它客人。
姜乐川一把拽掉了口罩，向楼上走去。
沐原跟在他身后。
二楼。
顾柒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已经点过了一杯饮品，此刻正咬着吸管，盯着窗外似乎在发呆。
“姐！”姜乐川喊了一声羡慕，大步向她的方向走去。
看着姜乐川，以及跟在姜乐川身后的沐原。
顾柒想到了姜乐川刚刚给她发的短信。
【woc！姑妈和姑父居然都没来给沐原开过家长会】
【我问了他班主任，说姑妈姑父每次都有事】
【比如上次……还有上上次……怎么会这么巧啊】
……
姜乐川感到震惊，顾柒也同样。
因为在他们看来，沐原的父母都是特别特别好的人，勤劳诚实温柔善良这些美好的品质他们全都拥有。
而且姑妈姑父几乎从来不吵架，情绪稳定脸上永远都有笑容，不止是顾柒和姜乐川，甚至包括闻人景，他们都或多或少都羡慕过沐原的家庭。
但没有想到，正是因为他们太善良了，对所有人都那么好，被忽略最多反而的是他们唯一的儿子。
沐原成绩优秀，作为父母就更没必要操心什么，比起去参加沐原的家长会看那张万年不变永远第一的成绩单，他们会更愿意去照顾生病的邻居、帮助乡下亲戚收玉米地、甚至是去解救流浪的小猫。
沐原的生日在过年期间，有一年顾柒在那段时间发了高烧不退，也是姑妈一直照顾陪伴着她，姑父信佛甚至为了她去爬山祈福，都忽略了沐原的生日。
当时顾柒知道后很愧疚，但也以为这种事是偶尔的特例，可现在看来，对于沐原来说，父母为了“外人”忽视他可能才是常事。
明明是大家口中的天才，什么都能做到最好，却在生活中依旧一次次被父母忽视，才会变得越来越孤僻的吧。
想到这里，顾柒便有些心情复杂。
而此刻，姜乐川又发来了一条微信：【姑妈姑父平时对我们这么好，那沐原就交给我们来照顾好了！】
……
而此刻。
顾柒被姜乐川这么一嗓子打断了回忆，她正想抬头和往常一样呵斥姜乐川，让他小声一点不要在公共场合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却又突然间想到自己来到这里之前立下的flag。
要做一个好姐姐，要温柔，要多笑，这方面她确实要向沈安然学习。
如果永远板着脸训斥教育弟弟，一定会让他们都越来越讨厌自己的吧。
顾柒想到这里，也很勉强压下了原本到嘴边的训斥。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看向姜乐川和沐原，朝他们露出自己认为最温柔的笑容，说：“你们来了啊，快过来点餐吧。”
而姜乐川的脚步却在此刻停下。
他往后看了一眼，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到了沐原的身后。
他那么大一个个子，此刻正拼命把自己往沐原身后藏，只敢露出一双眼睛：“对不起姐！我错了！我以后一定控制住自己，绝对不再在公共场合那么大声说话了！对不起！”
顾柒：“？”
姜乐川这是在干什么？她笑起来有那么吓人是吗？
顾柒的笑容垮掉，相反的是姜乐川松了一口气，喃喃道：“这就对了，突然对我笑什么，吓死我了。”